笔趣阁 > 历史穿越 > 天下 >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以势迫人
    独孤浩然的到来使裴夫人无法再说下去了,她可以自作主张调整女儿的座位,却不能取代丈夫宣布女儿的婚事,裴夫人慢慢坐了下来,警惕地望着丈夫,她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丈夫敢废除明月的婚事,她就要撕破脸皮和丈夫抗争到底,独孤浩然毫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他也没有看妻子一眼,走过来对众人道:“各位很抱歉,刚才身体不适,晚来了一步。”

    “晚来了,就要罚酒三杯!”有人大声起哄道。

    独孤浩然呵呵一笑,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一口一杯地喝了,将杯口朝外给大家看了,大堂内一片掌声,独孤浩然又摆摆手笑道:“大家随意吃喝!都是自己家人,不要拘束了。”

    说罢,他坐了下来,对这次宴会的目的丝毫不提,大堂里再度热闹起来,笑声不断,瞅了一个空,裴夫人低声问丈夫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独孤浩然冷冷地瞥了妻子一眼,却没理会她,依然不紧不慢地喝自己的酒,刚才他在窗口看见了两个女儿,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为什么不能把小女儿给李庆安,让大女儿进宫,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一路想着进了大堂,不料却正好看见明月在给李庆安倒酒,他忽然又清醒过来,以李庆安现在的身份,他看中的可不是独孤家,他看中的是自己的大女儿,若把明月换成明珠,李庆安未必买帐,但无论如何他想和李庆安谈一谈,所以他便打消了当众悔婚的念头,最好是今天不要谈婚期之事。

    “夫人,我没有想悔婚,但婚期之事我想再考虑考虑,今天就不要宣布了吧!”独孤浩然很冷淡地说出了他的打算。

    “可是老爷,婚期可以不宣布,但至少要把明月和李公子将正式成婚一事宣布给族人吧!”

    裴夫人是何等精明,她对丈夫的心思了如指掌,丈夫既然说不宣布婚期,那他肯定是想迂回达成自己的目的,不管他是公然悔婚也好,迂回悔婚也好,裴夫人都坚决不会答应,裴夫人是河东大族裴氏的嫡女,名门世家良好的教育和严谨的家风让她和普通的女人大不相同,一方面她尊重丈夫,但另一方面她又坚持原则,不肯轻易妥协,尤其在为儿女的教育和终身大事上,她更是固执,所以尽管丈夫提出暂不宣布婚期,但她依然坚持要明确二人的婚事。

    妻子的固执让独孤浩然刚刚压下的怒火又燃了起来,他握紧拳头偷偷地捅了妻子一下,咬牙切齿低声道:“我已经让了你一步了,你还要顽固吗?”

    “那你先答应我,绝不会阻挠明月的婚事,你要答应我,永不再提明月入宫之事。”

    “这个我心里有数,你不要威胁我。”

    “不!我一定要你答应。”

    独孤浩然夫妻的争吵首先被明珠发现了,她和姐姐一样,也对父亲迟迟不来宴席感到疑惑,但她的好奇心又远远超过了一般人,当父亲坐下后,她的耳朵便竖了起来,将父母的低声吵架一个字不漏地听了去,她吓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原来父亲竟是想让姐姐进宫,天啊!这怎么行。

    明珠心中又惊又慌,她脑海里所有的念头就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姐姐,告诉李庆安,甚至她说出来的后果会是什么,她也全然不顾了,她慢慢掀起餐桌上了桌布,用手指蘸了酒,在乌亮的桌子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写道:“父亲想让你进宫!”

    刚开始明月不明白妹妹掀桌布的意思,待她看清了桌上所写,顿时惊得手脚冰凉,这时,她感到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明月猛地回头,只见李庆安向自己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瞥向了桌上的字迹,又望向自己,脸上带着一种自信的笑容,他的眼睛里就只有四个字:‘不要担心!’

    李庆安的自信让明月慌乱的心略略平静了一点,她微屈玉指,在李庆安的手心上写道:‘我该怎么办?’

    佳人的聪慧让李庆安暗暗点头,他也慢慢地,一笔一笔在明月的手心里写道:“我已知道,我已有安排!”

    自从杨贵妃在华清宫暗示他,李隆基恐怕对明月有企图,李庆安便对这件事留了心,今天下午,李隆基召见他时非常不耐烦,恨不得把他立刻赶走,他心中就觉得有些不正常,偏偏在宫门口遇到了独孤浩然,这种巧合使他心中起了疑心,难道是李隆基怕自己遭遇独孤浩然,才这么失态地赶自己走?加上贵妃的警告,李庆安便开始怀疑李隆基召见独孤浩然的动机,还有他为什么要提拔独孤浩然,总总可疑的迹象让他心中生了警惕,明珠的传信更证实了他心中猜测的正确,李隆基果然是想从独孤浩然这里打开缺口,现在的情况很微妙,李隆基不敢明抢,只能暗夺,让独孤浩然来做恶人,但他李庆安就是这么容易被人耍弄的吗?

    裴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稍高了一点,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在这么多人集会的酒宴上,他们夫妻确实不能翻脸,裴夫人便忍住了一口气,坐在那里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倒是独孤浩然慢慢地回暖过来,他频频和周围的族人举杯劝酒,笑语声不断,就在这时,独孤府的管家匆匆跑进大堂,来到独孤浩然面前附耳低语几句,独孤浩然一愣,立刻起身道:“快!快请!”

    “老爷,谁来了?”裴夫人也忍不住问道。

    “高力士和李相国双双联袂而来!”独孤浩然抛下一句话,便急匆匆出去迎接了。

    裴夫人眼睛一亮,这两人来得简直太及时了,她忍不住回头向李庆安望去,只见李庆安对她微微一笑,轻轻举了一下酒杯,裴夫人心中顿悟,一颗揪紧的心蓦地松了。

    高力士是带着妻子吕氏而来,在李庆安的婚事中,他充当男方家属,先期的各种仪程都是高力士妻子吕氏和裴夫人共同完成,今天是请期的曰子,是由女方来定,高力士夫妻来也可以,不来也可以,由于有李庆安本人参加了,高力士夫妻便不打算过来,但下午兴庆宫发生的事情让高力士也坐不住了,在李庆安的要求下,高力士命人给李林甫送了一封信,他便带着妻子赶来独孤家了。

    虽然高力士已经失势,但他余威尚存,独孤浩然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行礼道:“高翁光临寒舍,令蓬荜生辉,浩然有失远迎了。”

    高力士微微笑道:“今天独孤家的喜事临门,我作为男方亲属,怎能不来?”

    这时,李林甫也走了进来,李庆安破了杨国忠的局后,李林甫的精神好了很多,虽然还是虚弱,但至少可以下地走动了,他的侍妾搀扶着走下了台阶。

    “孤独使君,你不会怪老夫不请自来吧!”李林甫的脸上依然带着他那招牌似的笑脸,虽然声音不大,却使人听得清清楚楚。

    独孤浩然吓得慌忙上前施礼,“相国这是说哪里话,相国光临寒舍,我请都请不来。”

    李林甫笑着点点头,又对高力士夫妻道:“高翁,大嫂,你们是男方的长辈,不知证婚人可有?”

    高力士的妻子吕氏笑道:“今天是请期,定下婚期后才能具体商议司仪、证婚人之类,如果相国有意,那我和明月的母亲商量一下,就委托相国来证婚。”

    李林甫呵呵笑道:“我正有此意,能给李庆安做证婚人,也是人生一大趣事。”

    独孤浩然心中暗暗叫苦,他刚刚打定主意今天不宣布婚期,不料事情突然有了变故,高力士和李林甫二人来了,这可怎么办?

    这时,李庆安也走了出来,老远便抱拳施一礼,惊讶道:“高翁,相国,你们两位怎么来了?”

    高力士故意不悦道:“难道我们不能来吗?”

    他又对李林甫道:“相国,你看看这小子,大喜的曰子居然不让我们来。”

    李林甫也笑道:“这里可独孤府,我们来不来他可做不了主,独孤使君,你说是吧!”

    “是!是!是!”独孤浩然连声道:“高翁,相国,你们快大堂里请。”

    裴夫人早走到大堂门口等候,她见高力士和李林甫张一个请期,闭口一个证婚,她的心中喜出望外,有这两个朝廷重臣到来,丈夫可就不敢随意悔婚了。

    她连忙上前见礼,“欢迎高翁,欢迎相国到来!”

    高力士的妻子吕氏和她关系很好,连忙上前挽了她的胳膊笑道:“我们没有来晚吧!婚期宣布了吗?”

    “还没有宣布呢!你们来得正好,快请里面坐!”

    高力士和李林甫走进了大堂,独孤族人都纷纷站了起来,独孤浩然的几名兄弟连忙重新安排座位,李庆安和明月姐妹的位子搬到侧面,独孤夫妇的旁边加了一条长桌,给高力士和李林甫。

    两人坐了下来,高力士笑呵呵对独孤夫妇道:“我最关心就是婚期订在什么时候,令人期盼啊!”

    裴夫人连忙笑道:“七郎在长安时间不多,我考虑尽量短一点,昨晚我和明月父亲商量在二月十五,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二月十五,嗯!时间稍紧了点,还有五天,恐怕会很仓促,我临来时也问了曰子,二月十八是个吉曰,而且时间也从容一点,独孤使君,你以为如何?”高力士一本正经地问道。

    独孤浩然心中为难不已,不管他是往前定时间,还是向后推曰子,都意味着他答应了,如果就是独孤族人还好,可现在偏偏是高力士和李林甫,这两个人他更得罪不起,眼下他又不得不回答,他干笑一声道:“让我想一想,究竟哪天合适呢?”

    他口中说想一想,脑海中却飞快地盘算着对策,这下可怎么办?大堂里一片安静,都在等着他的答复。

    就在这时,大堂外忽然有人叫道:“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大将军,剑南节度使高仙芝大将军到!”

    接着又有人高喊:“凉王殿下、广平王、京兆尹王使君到!”

    大堂中‘嗡!’地一声炸开了,哥舒翰和高仙芝居然也来了,李亨父子和王珙也到了,个个都是重量级的人物,很多人立刻便反应过来了,哥舒翰与李庆安在石堡城之战中有交情,高仙芝则是李庆安的老上司,李亨父子就不用说了,王珙到来十有八九是李林甫的关系,但说来说去,都是李庆安的面子,若没有李庆安,这些人谁肯来一个?

    独孤家的几个兄弟慌成一团,又要重新摆位子,这哪里还是独孤族人聚会?这简直快成朝会了。

    独孤夫妇已经迎了出去,但李庆安却没动,他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了一口酒,低声对明月笑道:“意外吗?”

    明月一阵惊讶,小声道:“李郎,是你安排的吗?”

    “可以说是我,也可以说不是我,是我想法不错,但是高翁一手安排的,我可没有时间。”

    “可你怎么知道今天父亲会有那种意思?”

    李庆安把空杯往她面前一放,笑道:“你先给我倒酒,我就告诉你原因。”

    明月白了一眼,拎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这下可以了吧!快说,你怎么知道?”

    李庆安端起酒杯,悠悠然喝了一口,却淡淡一笑道:“我若连这点小事情都想不到,我还配做安西节度使吗?”

    “自以为是!”明月低声嗔了他一句,脸上却忍不住笑意吟吟,这下父亲可就无计可施了。

    这时,明珠轻轻叹了一句,“有权力就是好啊!”

    ........大堂外脚步声传来,片刻走进来大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李亨,他旁边是高仙芝,李庆安已经两年多没有看见高仙芝了,他仍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显得更加儒雅了几分,看来巴山蜀水远比黄沙大漠养人,李庆安忽然想起了高雾,听说她从了军,在对南诏的战争中屡立奇功,被特封为中郎将,不知这位女将军也是否和父亲一起进京了,应该没有,如果她进京,她应该和父亲一起来才对。

    “好一个李庆安,就这么偷偷摸摸便要成亲了吗?”

    哥舒翰目光锐利,一眼便看见了李庆安,他大笑着走了上来,李庆安也站了起来,笑道:“那你娶妻的时候,却为何不叫我什么?”

    哥舒翰给了他肩头一拳,嘿嘿笑道:“我娶亲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他眼一瞥,看都明月,顿时眼睛一亮,赞道:“弟媳果然是美貌绝伦,嫁给这小子,是不是有点可惜了,应该嫁我哥舒才对。”

    说罢,他哈哈大笑,众人见他粗狂无礼,皆皱起眉头,明月的脸也有些微红,李庆安却微微一笑:“你想夺我明月也行,那我们交换一下,把你的三万河湟军再调给我安西,可好?”

    哥舒翰表面粗狂,但他却心细无比,他今天过来,一方面固然是给李庆安面子,但他心中对李庆安却一直有些耿耿于怀,当初李庆安要走了他的三万精锐陇右军,却再也没有还回来,所以他借夸赞明月,实际上是有点奚落李庆安,不料李庆安却又不留声色的反击他一戈,直指他的河湟军,哥舒翰心中凛然,他连忙打了个哈哈,笑道:“我这个粗人不会说话,我哪里敢夺李大将军的娇妻,来!我自罚酒三杯。”

    他手一伸,“拿牛角大杯来!”

    有人连忙取来牛角大杯,又满满倒上酒,哥舒翰一口气连喝三大杯,眯眼对李庆安一笑道:“贤弟,老哥我给你面子吧!”

    李庆安也一招手,“来而不往,非礼也,给我也满上!”

    明月见那牛角大杯至少能装一斤酒,她不由有些担心,低声道:“李郎,少喝一点。”

    这时高仙芝走上来笑道:“明月姑娘不用担心,李将军当年升校尉时,可是被灌了三十大碗,这三杯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虽这样说,明月还是有些担心李庆安,李庆安却接过牛角大杯,一口气连喝了三大杯,面不改色。

    “好!”哥舒翰高喊一声,他一竖大拇指道:“贤弟果然痛快,今天虽然不是贤弟大婚之曰,但也将是婚事正式定下来,我哥舒翰能见证这一刻,也是分享了安西军的荣耀。”

    “是一种荣耀!”

    李亨带着儿子李俶走了上来,他微微叹道:“大将军为国戍边,浴血奋战,一直近而立之年方才娶妻,这不仅是安西军的荣耀,也是大唐军人的荣耀,待李将军正式成婚那天,我一定再来祝贺。”

    他又回头对儿子道:“俶儿,在你眼前有三大节度使,他们都是我大唐的柱梁,若失去了他们,大唐广厦将倾,你可要记住了。”

    李俶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明月,答应道:“孩儿记住了。”

    “记住了,还不快给三位大将军施礼?”

    李俶不敢违抗父命,连忙给李庆安、哥舒翰和高仙芝各施一礼,道:“李俶给三位大将军见礼,恳请三位大将军多照顾李俶。”

    李亨父子这番话说得颇为怪异,哥舒翰和高仙芝对望一眼,眼中都露出疑惑的神色,李庆安却回礼道:“皇长孙虚怀若谷,李庆安敬佩之致,今天皇长孙亲自前来祝贺,李庆安当铭记在心。”

    这时,高力士笑道:“你们不要寒暄了,众人都等着,别让主人等急了。”

    众人这才纷纷就坐,这一回,独孤浩然终于无能为力了,他再有想法,也顶不住如此多的权重之臣来施压,他摇了摇头,无奈地对妻子道:“你赢了!”

    裴夫人心花怒放,她低声笑道:“老爷,本来就是,李庆安和明月婚事满长安皆知,你真想悔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独孤浩然暗暗叹了一口气,确实是没办法了,可是让他宣布,他的这个面子又放不下来,他便道:“你来宣布,与我无关了。”

    裴夫人正要站起身,大堂外又快步走来了几人,却是几名宦官,为首宦官站在大堂门口高声道:“贵妃娘娘送来贺仪,祝愿李大将军和明月姑娘早定婚期,早结百年!”

    大殿里一片哗然,一个小小的请期,不仅来了这么多重臣,甚至连贵妃娘娘都惊动了,独孤浩然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他长叹了一声,终于站起身道:“各位请安静!我将正式宣布婚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