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具体?”赵国栋扑哧一声轻笑出声来,摇动着手中的汤勺。林冰做的银耳汤选材极佳,无论是银耳还是枸杞都是正宗货色,四川通江银耳,宁夏中宁枸杞,外加冰糖熬煮,饭后喝上一碗,委实舒畅无比、“哼,岂止具体两个字能概括?”王甫美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淡淡的笑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算是理会到了老人家这番话的真谛了,这越是穷的地方斗起来大家伙儿才有劲儿,不折腾个你死我活绝不善罢甘休。”
“美哥,看来你没去多久,咋就品出这味儿来了呢?”赵国栋也知道王甫美在千州过得也不顺,穆刚不是易与之辈,歼狡如狐的官场老油子,何况先去两年,王甫美初来乍到,火候尚未摸透,自然只有夹着尾巴做人。
“唉,也幸好你给我打了预防针,要不一腔热血被这接连几盆冷水给迎头浇下,那还不得让人郁闷致死?”王甫美自我解嘲般的调侃自己,“我现在就是一标准的木偶傀儡,常务副市长是穆刚一手提拔起来的,市委副书记是等着按部就班当人大主任的,啥事儿只说好好好,组织部长眼高于顶,除了穆刚的帐,谁也不买,你想要干点事情,几个副市长首先就把目光望向市委那边,没有穆刚点头,你寸步难行。”
“看来穆刚把明煮集中制这一套运用的相当纯熟啊。”赵国栋忍不住摇头道,“他在宁陵就是有名的铁核桃,油盐不进,刀枪不入,无论是那会儿的祁予鸿还是麦家辉都对他没有多少辙,并不是说他的权力可以凌驾于书记市长之上,而是他很善于利用形势,当明煮对你有利的时候,他必定讲求果断的高效,当你要讲效率时,他又要力陈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嘿嘿,是把玩弄势与术的高手,在宁陵那会儿也只有蒋蕴华可以和他在这方面较量一番。”
王甫美点点头,他也就是深刻领会了一番穆刚在这方面的路数,简直让你面对的就是一个包着棉花的铁门,出拳相击,除了反震力让你难受之外,你得不到任何东西。
“不过,美哥,我觉得你不应该和他搅不到一起才对,我觉得你完全有资格有理由可以和他有共同语言,一起携手共进啊。”赵国栋语气一转,顺手把碗递给走到一旁的林冰,“冰姐,再来一碗行不?”
林冰瞪了赵国栋一眼,看见自己丈夫似乎若有所思,知道两个小官僚有知己话要说,但是她又很想听听赵国栋的破解之道,这一段时间来,自己丈夫每每回来都是嗟叹工作开展艰难,关系相处不易,直道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下边为一任父母官的艰辛,尤其是当这个二把手的夹湿伤寒味道。
“你这么看?理由呢?”王甫美迅即问道。
“很简单,从穆刚的年龄层次来看,他还存在上升的空间,并非那种只想等着数曰子等退二线的角色,而且据我所知,他在宁陵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在土城担任县委书记整治当地农村宗族势力,重塑乡村基层党组织威信,还是有些政绩能拿得出手来,而且重要的一点,他也不是一个贪好钱财的角色,就凭这两点我觉得此人美哥还是可以携手合作的。”赵国栋将身体仰靠在椅子上细细琢磨道。
“这么说来,此人也算是一个能人了?”王甫美眉头微皱。
“嗯,穆刚魄力和手腕都不缺,但是他也有弱项,那就是他对于经济工作不太熟悉,搞经济欠缺办法,土城县在他治下发展平稳,经济始终徘徊于中游,不过此人还是敢拍板敢用人,当组织部长相当称职。”赵国栋努力回忆穆刚的表现和蒋蕴华对他的评价。
“但是我总觉得此人在发展经济上缺乏创举,我那位副手倒是一个急先锋,但是缺乏统筹规划,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说起风就是雨,而且也不顾千州现实状况,一味贪大求全。”王甫美点点头,“我下千州也不是图个啥,也是想能到下边做点实事,并不贪图争权夺利,穆刚他是书记,我很尊重他,但是他却对我缺乏基本的尊重,你可以不同意我的意见,但是大家可以摊开来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明白,探讨一下,这样我完全可以接受,但是他采取拖或者磨的策略来应对,这我就难以接受了。”
赵国栋也不好过多评价王甫美和穆刚之间的纠葛,毕竟他和穆刚之间接触机会也不是很多,更多的是通过蒋蕴华的观感来了解对方,何况王甫美是从省里边下去,之前在基层工作经验几近于无,究竟能否适应基层工作,也不得而知。
穆刚是书记,王甫美是市长,党政一把手能亲密无间共进退的本来就少之又少,如何趋利避害携手工作才是考验两个人的政治智慧和能力的关键,赵国栋倒是觉得以穆刚的城府和想法不应该和王甫美尿不到一个壶里,至少不会这么快就形诸于色,除非王甫美的确触及到了底线。
“美哥,这基层工作本来就这样,你要唱你的调,他要念他的词儿,怎样把词儿和曲调糅合在一起让大家都能满意,或者至少让大家都过得去,这就要看你这个当市长的了。”赵国栋想了一想最后觉得还是提醒一下王甫美:“美哥,要记住,糅合也好,和稀泥也好,糊墙纸也好,主要看你这个市长,一来政斧是发展经济的艹盘者,党委只是定调子,二来他是书记,你是副书记市长,他管路线方向,你负责具体艹作,但一旦他正式定了调子,你就只能围绕主旋律旋转,顶多也就是把你自己的一些想法加进去。”
王甫美默然无语,显然是被赵国栋这番由衷之言打动了,市长和市委书记之间的关系如果处不好,一般说来板子都只会打在市长屁股上,合则两利,斗则俱伤,穆刚固然不愿,但是自己何尝又愿意?
饭后王甫美又和赵国栋谈论了一阵翻年之后各自的打算,王甫美已经没有了尚未去千州之前的热血,多了几许务实的想法,怎样打开千州局面,尽快找到一个适合千州经济发展的总体路子是王甫美就任千州市长一来一直琢磨的问题,原来觉得很多手到擒来的问题真正落实在自己手上时,你才会发现事情根本就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有时候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都要牵扯到很多看似无关的东西,让你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在这一点上王甫美和赵国栋都心有戚戚焉,怎样在残酷现实的夹缝中生存求发展,而且还要艺术姓技巧姓的把工作开展得更好,这就更是考验人本事了。
从王甫美家中出来,赵国栋也禁不住叹气,看来不仅仅是自己这个常务副市长不好当,当了市长也一样难,再联想到昨天和蒋蕴华一起吃饭时蒋蕴华谈及在通城当书记的种种艰难,赵国栋就忍不住摇头。
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副市长觉得受制于人,当了市长就能大展身手,可作了市长又觉得还有市委书记这个婆婆,你首先得了解婆婆的想法,才能做出一盘让人大家都满意的菜来,否则你连买菜的钱都拿不到。
当了市委书记大权在握就该心气顺了吧,未必,市长有市长的想法,你的给他必要的尊重,要不就得拖你后腿,副手们也有各自的打算,你咋把这一帮人凝聚在一起,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那学问艺术多了去,城府、手腕、魄力、口才、路子、背景,那得啥都得有两刷子你才能把这帮人镇得住,要不还不得我行我素或者就敷衍你。
蒋蕴华在通城也过得不容易,除了通城本来基础差之外,更难的是要从根本上改变一方干部的思维观念,要让他们走出眼前这个方寸圈子走进外面世界看看变化有多么大,看看怎样才能迎头赶上不至于被越甩越远。
蒋蕴华席间也拉上了肖朝贵和彭元厚,两人是来省城拜访蒋蕴华和赵国栋两个老领导的,四个人一坐下来自然免不了谈及各自工作,肖朝贵和彭元厚二人都显得十分满足,各自挪动了一下位置让他们俩对于现在的位置都还比较满意,除了对新任区长宗建有些看法外,对于曾令淳也还算是比较支持。
蒋蕴华这边就很是艰难了,赵国栋甚至能够感受到蒋蕴华喝酒时的那份子急迫的心情,在省城呆了两年,又是分管宣传工作,眼界也是大增,这一下子重新回到比宁陵还落后的通城,难免会让蒋蕴华感受到两地之间各方面的巨大落差,也让他内心想要改变这一切的渴望更加迫切,而如果你身边的同僚同事却还懵然无知的按照原有的节拍安步当车,你怎么能够坐得住?
一句话,难,都难,踏上仕途这条道,就再没有轻松的时候,除非你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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