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顺民心情大好,原本以为叶梅真的当了汉奸,没想到不是,虽说她现在是国民党特工,与自己共产党的身份从根本上是对立的,但只要不是给鬼子当走狗就是好事。在江顺民的意识里头,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子给鬼子做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想都不敢想。现在好了,不管她是中统还是军统,至少暂时来讲,两人现在的立场都是一样的。
心情一好,行动自然也就迅速得多,不消片刻就出了武定城,但是由于黑灯瞎火,又被鬼子追了一通,给弄错的方向,原本是打算向南撤了,但他却是跑到了武定城的西北边,这要是再绕回去,耽误时间不说,只怕赵顺生他们早就跑远了。况且现在还隔着一条沙河,要过河不得惊动小鬼子吗?想了想,江顺民还是放弃了追上去的打算。
赵顺生就算是顺利回到家里,但真正想要策动那么多人一起投降小鬼子,也不是两三天的事儿,至少秦震东那一关就不好过。江顺民对自己这位二哥可是很了解的,那可是一个坚定的民族主义者,想要让他同意追随赵顺生投降日本人,根本就没有可能。
想到这一点,江顺民反而不急了,对于这件事,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还不好解决,必须尽快找到组织,通过组织上的努力才行。独立师已经到了鲁西北,如果能找到独立师的部队,那么事情就简单了。可是要怎么联系呢?江顺民不禁有些自责,这一次到武定,怎么就没有找党组织联系一下呢,要是有同志们的帮助,说不定这个赵顺生现在已经落到共产党手里了,这样的话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不过从另一面来讲,如果当时让同志们参加这次的营救行动,只怕也不太可能遇到叶梅,那样的话搞不好现在还不清楚赵顺生跟日本人的阴谋,那后果可就真是不堪设想了。看来武定是回不去了,不过好在江顺民的上线其实并不在武定,而是在德平,只要现在能赶到德平,找到党组织把问题说清楚,然后请省委出面联系独立师,这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江顺民便向着德平方向赶去,现在是冬天,还有三天就是除夕,正是寒冬腊月时节,天上飘着小雪花,阵阵北风刺骨,加上又是晚上,这个时间,这样的季节赶路,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但对于江顺民来说,这不算什么,比起第八支队既将发生的事,这一点寒冷算得了什么呢。如果第八支队真的让赵顺生带到鬼子那边去,那才叫大事,不论如何,绝对不能叫赵顺生得逞,更不能让小鬼子得逞。
当然,此时的江顺民心里是暖的,不但遇到了大学时的恋人叶梅,更是弄清楚了她的身份,开始还以为她真的当的汉奸,结果不是。巨大的落差让他的心情实现了一次逆转,从无比冰冷到现在的直暖心窝。精神上的温暖,从某种程度上也对于外界的寒冷有一定的缓解作用。事实上,共产党能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中生存并发展壮大,从某方面来讲,正是因为共产党员的内心足够强大,这种强大就是精神上的力量,有了这样的力量,在很多外界不利因素面前,都能够做到无往而不利。
从当年党中央在上海蒋介石的发祥地,国民党的眼皮子底下指导全国革命,发展那么多的武装革命根据地,到后来又在江西这样的四战之地发展出一片红色的中央苏区,再接着又是敌几十万大军的围攻中冲出重围,到西北建立更大的根据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这种强大的精神力量在起作用。
很多人都说早期待的共产党人思想极端,特别是在思想上,讲究信仰的纯粹性,但就是因为这样,才造就了当时那个年代不可战胜的党和军队,才能做到真正的思想与行动一至。
江顺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因为从武定出来得仓促,身上穿的还是有利于行动的单衣,当时在城内的时候由于紧张还不觉得怎样,但是现在让风一吹,立时觉得冷得不行。
朝着德平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头上已经落满了雪花,但他并不在意,只要能顺利的将这个消息上报给省委,阻止赵顺生和日本人的阴谋,别是下雪了,下刀子也得走。
一想到赵顺生,江顺民就感到一阵心痛,他虽然是奉了组织上的命令潜伏到赵顺生身边的,但是他和赵顺生之间那种生死与共的感情可不是假的,那是一次一次的生死经历中所产生的兄弟情义,不可能因为立场的改变而变质。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一向敬重的大哥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也成了鬼子的走狗。这才几天的时间啊,一个抗日武装的司令转眼就成了汉奸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忽然,江顺民浑身一顿,脚步停了下来,一种莫名的危机从内心生出,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但那种多次生死经历才产生的所谓直觉告诉他,这附近有情况。
江顺民蹲了下来,放眼环顾四周,可惜,虽说满天的白雪,但还是看不了多远。下雪天就是这样不好,虽说有利于隐蔽,但也不利于侦察。作为一个地下党员,他江顺民的反侦察的本事可是不小。但在这样的大雪纷飞的黑夜,却也是无济于事。
他蹲在地上,慢慢的往路边移动,只要到了路边,才能找到合适的位置掩护自己,这大路上太空旷了。但是他没有移动几步,就不动了,因为他的身后有了动静。
江顺民知道,自己肯定是让人给盯住了,而且这人很可能已经在这里埋伏了很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是什么人要对付自己?自己从武定城出来可是没有停留的,武定方面的人不可能来到这里的。那么又会是什么人呢?难道是赵顺生他们没有往南去,而是往这边跑了?
正在他思量间,他感觉到后面有人正在接近,而且那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和声音也听得清楚,江顺民心里一紧,手已经伸进衣服里面,握住了藏在腰间的枪,就等着最后一击。如果对方只有一个人的话,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将其制服甚至杀死。但是他马上就绝望了,脚步声一下多了起来,听上去至少有五六个人。
握枪的手又松开,抽了出来,双手举起来,道:“诸位好汉有话好话,我不会反抗。”
身后传来一声严肃的命令:“双手举过头顶,慢慢站起来!”
江顺民乖乖的举着手站了起来,慢慢的转过身,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有六个人,或者说是六个雪人,这些人身上都批着蓑衣,上面已经铺了一层雪花,看上去就像是个雪人。
再一看这些人的武器,好家伙,可全都是三八式步枪,这可是日本人的制式步枪,难道这些人是日本人?不对,口音不对,日本人就算是能说中文也不可能这么地道。那么就是汉奸队伍了,江顺民暗骂一声走狗,然后笑道:“各位老总,我可是良民啊。”
为首一人笑道:“大雪天的,这么晚了还在赶路,良民有你这样的?你可别想骗我,刚才你的手伸在腰间,现看你这腰上鼓起这么高,别告诉我这不是枪,良民会带着枪赶路?而且还是短枪。老实一点,乖乖的配合,否则的话你是知道后果的。”
江顺民一顿,他还真是没有什么话好说,如果身上没有枪的话还可以编话来骗人,但这枪一露,可是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只好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那人呵呵一笑道:“用不着你管,快说,这么大晚上的想去哪里,要干什么?”
江顺民道:“去德平,走亲戚。”
那人对身后一人说:“小张,去向连长报告,我们抓住一个奸细,请示一下该怎么办。”
那个叫小张的道:“是,班长。”说完跑步走了。
这位班长对江顺民冷笑道:“走亲戚?不带礼品带把枪,你当我傻子呢?我也懒得跟你多话,等我们连长来了,让他亲自问你吧,顺便告诉你,咱们连长的脾气可不大好。”
说完走到江顺民面前,把他的枪给掏了出来,这么几支枪指着,江顺民也不敢有丝毫的异动,保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枪落到了对方的手里头。
班长看了看江顺民的枪,嘿嘿一笑,说道:“行啊,这么好的枪,连我都用不上,看来你小子不简单。让我猜猜,瞧你这意思,应该是从武定城赶过来的吧,武定可是日本人的地盘,你带着枪出城,又没有人追你,看来你应该是给日本人做事的,我说的对吗?”
江顺民冷笑道:“就凭我带着枪从武定跑出来,你就断定我是给日本人做事的?这也太武断了吧,难道我就不能是打小鬼子的?”
这个班长忽然笑了,边后面的几个人也一齐笑了,班长笑道:“哟嗬,口气倒是不小,还打小鬼子,就凭你这样的?我看你让小鬼子打还差不多。”
江顺民心里一动,因为这位班长说的是小鬼子,而不像一般的汉奸队伍那么称太君或皇军,难道这不是日本人的军队?那么又会是谁的呢?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亦或是哪支地方武装?
这时候一个穿着棉衣的人走了过来,他身后还哪着几个士兵,这人一来,班长忙迎上前说:“报告连长,抓到一个可疑分子,这家伙从武定过来的,身上有枪。”
说着就把枪递了上去,连长接过枪看了看,又看向江顺民。江顺民也在打量这个连长,连长没有穿蓑衣,而是穿的棉衣,身上有雪花但是不多,但是的棉衣也无法判断是谁的队伍。
连长走到江顺民面前,看了看,问道:“你真是从武定过来的?”
江顺民道:“正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连长没有回答他,而转头问那个班长:“只有他一个人吗?”
班长点头道:“是的连长,同志们已经搜索过了,没有发现其他人。”
同志们?江顺民顿时有一种喜急而泣的感觉,他知道,自从大革命失败以后,国军队伍中已经不再叫同志这个称呼了,现在只有共产党的队伍才会用这个称呼。忙道:“你们是共产党的队伍吗?我要见你们首长。”
连长这才对他说:“我们是八路军独立师五旅新五团,我是七连长赵新革,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我们需要武定的所有情报,请你合作。”
江顺民急忙道:“赵连长,我必须马上见你们团长,我在重要的事情,耽误不得。”
赵新革道:“我们团长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你先歇息一下,你们几个,给这位先生弄点吃的,好好看着,等团长来了再说。”
江顺民一阵纳闷,问道:“这位赵连长,你为什么不问我是什么人?”
赵新革笑了笑,道:“刚才我们这位同志说话露了馅儿,你就问我们是不是共产党的队伍,还要见我们首长,我已经大概猜到了你的身份,但有些事不是我该问的,还是等我们团长来了再说吧。”
半个小时的,一阵马蹄声传来,原本蹲在路旁的赵新革立马站起来,道:“是团长他们过来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就看到行人骑马而来,到了近前,为首的两人中一人问道:“赵连长,听说你这儿有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说完就和众人一齐跳下马来,赵新革走到为首的这两人面前,轻声道:“团长政委,我们抓了一个人,是从武定出来的,身上有枪,如果我猜得没有错,这个人应该是自己人,不过我没敢多问,怕有什么机密情况,他也坚持要见首长,所以只好等你们来了再说。”
这两人正是新五团团长刘三亚和政委唐定国,两人家听赵新革的话,有些明了的点了点头,赵新革的意思很明显,生怕这个人是地下党员,如果是的话,那么有些情况的确不是他一个连长该知道的。
唐定国拍了拍赵新革的肩膀说道:“你做得很对,值得表扬,现在先给你口头嘉一次,你把那个人带过来,我跟团长和他谈谈。”
赵新革把江顺民带到两人面前,然后就和其他战士一起四周散开,拦开了二十多米的距离,既形成一个保护圈,又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刘三亚这才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八路军独立师第五旅新五团团长刘三亚,这位是政委唐定国,奉师部和旅部的命令,赶来武定。根据我们的情况,山东第八抗日游击支队的司令赵顺生让日本人抓获,他的手下要赶来营救,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在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帮帮忙。”
江顺民苦笑道:“不用去了,赵顺生已经被救了出来,现在敢许正在回去的路上。你们可能想像不到,日本人根本就没有派什么人看押赵顺生,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阴谋,他们就等着来人,把赵顺生救回去呢。”
唐定国心里一动,道:“根据我们师部传达的情报,赵顺生已经变节,正与日本人合作上演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图谋第八支队的两三千人马。”
江顺民猛的抬头看向唐定国,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转为大喜,道:“你们真是八路军?这下好了,刘团长、唐政委,我就是山东第八抗日游击支队参谋长江顺民,我是共产党员。”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就见刘三亚一把握住江顺民的手道:“原来是江顺民同志,见到你太好了,虽然我们这一次的行动没有达到目的,但是只要你没有事,就是好事,至于赵顺生的问题,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们上面的首长会处理好的。”
唐定国握着江顺民的手道:“江顺民同志,你辛苦了,刘团长说得不错,不用担心赵顺生的事,我可以告诉你,赵顺生变节,是我们师长根据报纸推断出来的,早已有所准备,他们的阴谋是不可能得逞的。”
江顺民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江师长既然已经知道了赵顺生变节的事,那么山东省委也一定会知道,他还不知道现在的山东省委早已并入了山东局,与独立现连成了一体。
郭洪涛现在是山东局党委、组织部队,工作性质仍未改变,只不过因为他们这些地下党员信息一向不通畅,所以很多事情都有些后知后觉。江顺民对两人说道:“刘团长、唐政委,不论如何,我必须回去,赵顺生回去之后,指不定会搞出什么事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阴谋,我怕出现变故。”
唐定国看了刘三亚一眼,道:“老刘,我看江顺民同志说得很对,首长虽然知道了这件事,但毕竟鞭长莫及,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回去的好、、、、、、不过江顺民同志,现在你们山里的情况不同了,你的安全问题也要重视,这样吧,我们派些人跟着你,一方面保护你的安全,另一方面嘛,也可以有必要的时候配合你的行动,你看怎么样?”
江顺民本想抿绝的,但一想到当前的形势,的确是复杂多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有多少人是可靠的,便说:“那就谢谢两位了,有自己人在身边,我也就放心多了。”
刘三亚当即大声叫道:“赵新革!”
赵新革跑步过来,敬礼道:“到!”
刘三亚道:“这位江顺民同志,是山东第八抗日游击支队参谋长,是我们自己同志,从现在开始,你们七连就跟着江顺民同志,听从他的安排,服从他的指挥,什么时候完成了任务,什么时候归队,明白没有?”
赵新革看了江顺民一眼,有些为难的说道:“团长,我们不打武定了?”
刘三亚一瞪眼,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赵新革这才道:“是!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