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景行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燕之往前走了两步把脚上的木屐脱在门口,她只穿着足衣进了屋:“这布料买了很久了,买的时候单是看它织的细密红的正,买回来才发现这样的衣料我是没有机会穿的。”
“胭脂怎么会没有机会穿呢?”
景行被她先前的一句话刺激了,觉着现在燕之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隐含着‘深意’,他直眉瞪眼地看着她走了过来,脑子却在想着她穿了凤冠霞帔时的模样:她这样娟秀的身姿清淡的眉眼,穿了嫁衣定会是明艳端方的……
“傻了?”燕之坐下从他的手里把衣料拿了过去又仔细的叠好:“想什么呢?”
“你说烦爷了……”景行扭脸儿对着她,说话的时候垂下了眼帘别开了视线:“怎么谁都烦我啊……”
“啊?”燕之停了手里的动作茫然地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我说这个了?不应该啊……”
“嗯。”景行轻声应了,看着是委屈闹脾气的样子。
燕之抓了抓头发,脑子里模模糊糊的只记得自己是说了不少话,至于具体说了什么是全然的没了印象。
“我还说什么了?”
“你还作诗,都是往高处去的诗句,什么‘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什么‘愁至独登高处望,蔼然云树重伤魂’,你还说‘主人登高去,鸡犬空在家’……你骂爷是鸡犬……”
“你别胡想。”燕之听得一阵头疼,她平日并无谈诗作对的雅好,也没有卖酸显摆的瘾,今日一口气背了那么多没头没尾的古诗出来全是因为她喝多了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我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啥。”
“要是我刚才的言语得罪了你,那我给你赔不是。”燕之伸手推了他一把:“快点儿,赶紧说你没这么小器!”
“那,胭脂没烦爷?”景行撩了眼皮受气小媳妇似的看着燕之。
“烦。”燕之想都没想便点了头:“烦你,恨你。”
景行慢慢地低了头,眼神黯淡了下去。
“就你这么一个坏东西,心眼儿坏,身子弱,简直没有一处好地方……”少顷,燕之淡淡地从容地说道:“我还是管不住自己要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心疼你,只要见了你我就高兴,一边很你一边高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无比的坦然,全没有半点女人的扭捏与娇羞之色,听得景行心里涩涩的疼:“我啊,过去还想着能嫁了你,咱们过几天热热乎乎地日子呢,现在我也不想这些了。”
景行转了身子对着她,连声音都活泛起来:“为何不想了……”
“没用,想多了就是让自己难受。”燕之把布料很平竖直地叠好放在膝上拍了怕:“总想着这些,咱俩谁也别想痛快了,何必呢。”
“你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了吧?”燕之瞟了他一眼,轻声道:“依着你的脾气,那桩事儿早就该解决了。拖到了现在,你仍没有娶她进门,也没有解了婚约,为什么?因为你贤王爷也有难处……”
“你惹不起万岁爷……”俩人脸对着脸,她的话很轻只有他能听的见,但这话又很重,如同一柄实心的大铁锤重重的敲在了景行的心上,震得他几乎要鲜血四溅!
“别这么看着我!”燕之搡了景行一把:“你还真把当了傻子了?切!”
“你不傻,是爷傻!”景行被她推得晃悠了下,马上俯身伸臂抱住了燕之。
燕之呼出的热气扑在景行的脖子上,带着浓浓地酒香。
景行侧头迷恋地在她的脑门儿上亲了一口,什么话都没说。
他最爱叫她一声‘乡下妞儿,傻丫头’,他也希望她真能活得这样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的人会少了很多思索,也就少了很多痛苦。
那样他就能坦然地排兵布阵,坦然的等待时机,坦然地面对她傻乎乎的等待,坦然地把自己的余生交给她之至安然地死去。
而现在景行的心里却是鲜血淋漓的疼!
燕之什么都明白,甚至明白得看穿了自己的灵魂最见不得光的那一面。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对他说了这样的话:烦你,恨你……我还是管不住自己要喜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放开我!”莫名其妙地,燕之发现他的手臂竟是越收越紧,勒得她就要喘不上来气。
“不放!”景行发狠似的低头瞪着她说道:“真傻,傻死你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