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飞早就做好了打算,以便将这四十多亿的庞大财富砸出去。而且,这次李正峰也不得不再次"配合"自己。
海阳市抛出了大规模兴建新式住宅、同时推动旧城区改造的规划,需要建设的工程简直太多了。所以,各类支出很庞大,市政府的财政会非常紧张。要是普通商品房的建设还好说一些,大不了总体承包给实力强的开发商,让那些开发商自己投资、自己销售。但是,这可是经济适用房,对外销售的价格也被李正峰限制在了六千块以下。所以,开发商的兴趣会大减。此外,就像那公共设施、市政工程,可都是不见效益的工程。比如新的海阳图书馆,还有些城市道路、绿化照明等等,这一类工程没有收益,只能由政府全额拨款。
而且,旧城区改造已经以当初的院东路为试点,轰轰烈烈拉开了大幕。这样一个大的动作,不可能说停就停。
海阳市这两年的经济发展虽然迅猛,但毕竟还称不上一流大都市,政府手中的财政很紧张。这次一下子多出来几十处保障性住房的建设计划,使得市政府的财力调配捉襟见肘。市政、建设、交通等局的局长们跑到市长陈洪那里要钱,财政局局长则跑过去哭穷。最后,甚至分管建设的副市长和分管财政的副市长也搀和进来,争得脸红脖子粗。
市长陈洪是个老好人,连哄带骗地安抚着这群下属,随后又去找李正峰。
"老李,为了平抑前阵子的房价,你可是抛出了二十多处保障性住房的规划,还说要两年内交钥匙。"陈洪说,"这下倒好,政府的钱真的周转不开了。要不,把建设规模缩减一下怎么样?反正现在的房价也稳定下来了。"
李正峰摇了摇头,说:"那是失信于群众。再说了,旧城区改造阻力一直很大。我想趁着这次机会,把市中心的棚户区彻底改造了。那里的群众收入普遍较低,刚好都搬到这些经济适用房里。他们的生活质量提升了,我们海阳的城市面貌也改善了。"
"可是资金缺口实在太大了点。"
"那就向银行贷款。"李正峰说。
陈洪苦笑道:"国有银行都是垂直管理的,咱们又管不住。而这几家银行,竟然都担心咱们的偿债能力。这也不怪他们,毕竟海阳市每年的收支都基本持平、略有盈余。如今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短时间内很难还清。"
还有一个比较隐晦、但也是银行业最担心的因素,陈洪没有好意思说:你李正峰身为一把手,任内为了政绩而大规模贷款。你倒是把政绩捞足了,下一任却要帮你填这个巨大的贷款窟窿。难道,让人家下一任书记什么政绩都不要了,全心全意挣钱给你还账擦屁股?
所以,下一任极有可能会拖着不还。不是不还,就是"拖"。今天说下个月还,下个月说明年还,顶多就是利息滚了起来。总之一笔糊涂账,前一任留给我,我再留给后面的。
这个因素,才是金融行业最担心的。虽然李正峰不是那样的人,但这种畸形的社会现象已经深入人心,人家放贷的不能不考虑。
陈洪没有明说这些,但李正峰也都清楚。李正峰不计较这些,只是叹道:"看来,只能顺着这小子的路子往下走了!"
什么意思?陈洪没明白。
而李正峰说:"是心怡集团。他们的早就知道政府会有点被动,于是提出了一个方案--他们先垫付资金承建这些工程,等到政府资金充裕了,三年内分期还清就行。"
"好大的口气!没有百十亿的流动资金,不可能玩儿转这样一个大摊子。这可是一个城市的改造,而不是某一处楼盘建筑。"陈洪惊叹于心怡集团的实力,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案很诱人。毕竟心怡集团本该干了活儿就伸手要钱的,但现在反倒自己把钱垫上了。而且李正峰也说了,哪怕是分几年偿付,那些利息也不高,和国家定期银行利率一样。"当然了,要是他们这么热心,倒也是为政府分忧解难了。只不过心怡集团发展没多久吧,哪来这么多的流动资金?"
李正峰说:"他们也拿不出你说的那上百亿,但能够拿出五十亿’闲钱’,这一点我倒是知道。不过有这五十个亿,汇文区、滨河区、沙浜区、西城区等核心区域的旧城区改造工程,就能保证稳步开展下去了。"
陈洪没有料到,这么心怡集团竟然生猛如此。单是能拿出的"闲钱",就达到了五十个大数目。要是有这个集团帮助,那么政府的麻烦真的就小多了。但是看到李正峰的神色有些不对,陈洪却也有了点疑问。混官场的、而且到了这一步,察言观色的能力已经炉火纯青。"听起来是一件好事啊,老李你怎么好像有疑虑?"
李正峰苦笑一声,神色忽然严肃起来,道:"老陈,我向你汇报一件事。"
"喂,你可别跟我胡闹。老伙计班子,搞什么搞!"一把手向二把手汇报,开玩笑。
但是,李正峰却郑重地说:"不,我现在只是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跟你说话。我身为书记要是有了什么问题,要对本级班子说清楚,向你这个副书记说清楚。至于上级党组织那里,我还会另行汇报的。"
陈洪很吃惊,又笑了笑:"老李,不会是收了谁两条烟心里就不踏实吧?呵呵。其实你的为人如何,我知道,班子里的同志都知道,上级更清楚。"
李正峰却说:"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件事。其实我们原来的公安局政委李清芳,是我女儿。而心怡集团的总裁周东飞,已经和清芳订了婚,算是我的家中子弟了。"
这件事,当初的市委老书记唐泰来知道,省委的副书记方牧也知道。除此之外,知道的人还真不多。唐泰来老成持重,应该不会往外乱说。至于方牧,更是李正峰政治上的恩师。而且唐泰来已经调到省城了,所以在目前的海阳市官场,这还算是一个秘密。
但是李正峰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了,至少要对组织交代清楚。因为心怡集团的能量越来越大,造成的影响也会更大。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人调查曝光,那就是有意欺瞒组织。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主动交代清楚。
"清芳那孩子任性,当初因为一些事情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所以从法律上来说,确实没有纠葛。不过,现在丫头已经和我关系缓和了。"李正峰顿了顿说,"也就是说,我要是把这么一大摊子工程都给了心怡集团,就等于是利用职权照顾自己未来女婿的生意。老陈,你说呢?"
这次就连陈洪也觉得意外。虽然李正峰堂堂正正,虽然心怡集团的方案对海阳市有好处,但是一旦掺杂了李正峰和周东飞的翁婿关系,很多事情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陈洪笑道,"不过清芳可真给你长脸,雏凤清于老凤声呵!"
李正峰笑了笑,说:"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我一会儿再向省领导汇报一下。"
陈洪乐呵呵地说:"也就是你这个原则性强的,觉得有些事很敏感。其实我看倒没什么,想必省领导也不会说啥。你先忙吧,我再去打发那几个整天要钱的叫花子去……对了,要是省领导没什么特别要求,那我的意见是:同意心怡集团的方案。"
陈洪走了,李正峰拨通了案头的专线电话--直接打给省委书记狄生。
其实,这并非李正峰的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这么做的--
如今,李清芳已经是公安部的干部,而不是海阳市的干部。所以,也不用回避李正峰这个海阳市委书记的身份。要是换了从前李清芳在市公安工作的时候,李正峰会有庇护的嫌疑。这是其一。
其二,周东飞和李清芳确立了关系,也算是自己的子弟了。按照规定,他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家属,是不能经商的。当然喽,作为李清芳这个厅级干部的家属,同样不能参与经商。所以,周东飞本该退出心怡集团。但问题在于,周东飞自己的身份更特殊:现役军官,而且是特殊兵种的上校!也就是说,连军方都不管他,地方政府怎么管?
其三,也算是李正峰一个比较隐秘的心思。随着心怡集团的影响力不断扩大,接触的上层人物也越来越多。㊣(7)如今,梅姐和周东飞已经认识了省委省政府领导,连省委书记狄生也很赞赏这几个年轻人。既然已经把关系处到了这一步,那么即便说清楚了李正峰和周东飞的关系,想必省领导也会先入为主的表示出善意。
所以,李正峰直接找狄生汇报。
电话中听了李正峰的汇报,狄生似乎先是考虑了一下,而后笑道:"清芳和东飞我见过,两个不错的孩子,没有什么纨绔张扬气。清芳现在可是上级部委的厅级干部了,东飞也是咱们省出名的年轻企业家,很不错的组合。"
李正峰却说道:"以前总觉得他俩小打小敲的不成器,也就没在意。现在就是因为看到他们有了点成绩,而且有了点影响,所以我才觉得必须向您汇报清楚。"
"嗯,这件事我会跟组织部门说一声,算是你向组织交代清楚了。"狄生说,"至于在海阳市内,也就限于陈洪同志知道就行,没必要扩散这类消息。"
"好!"李正峰又说。
而挂上了电话,狄生摇了摇头笑道:"海阳这个’李老实’,我看也不是真老实,呵呵。"
李老实?自然说的就是李正峰。不好听,却比较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