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一个轮回,我们走着走着,就发现又站在了开始的地方。”
——《白马要经》
大约是长安府历的六月末,联军选择了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在旷野的虫鸣之中,悄悄的出发了。
空山军作为先锋打头,紧接着是肃州营,后面跟着的是常丹的异龙营,最后,是李药师的甘州铁骑作为大军的后卫,他们的马背上,还多少驮着一些物资,在肃州营的队伍中,还带着几百辆装满粮草的牛车。
像是一支迁徙的草原游牧部落,联军“拖家带口”的踏上了一段传奇征程。他们迈出的第一步,是这个时代里惊天动地的一步。几位将领的脸上,挂着对前路的担忧,同时他们的心底里,也吹响了人生新征途的号角,那是何等的热血,在这清冷的月光下,每个人胯下的战马,都感受到了那沉甸甸的心。
月光下,一张张鲜活的面容,神情各异,或喜悦兴奋,过时时回顾,没错,这些士兵是刚刚得知了他们出征的目的地,虽然充满未知的征程常常充满死亡的恐惧,但是,抬眼看去,那个走在对于最前面,腰挂三尺剑,束发披青衫的骑马少年,却给了这群士兵们,无限的心理安慰和信心,似乎,在虎头山一战之后,燕司马就成了联军士兵们的精神向往,他在,军心在,他剑锋所指,三军便会一往无前。
这个过程显然是在无形中,也许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但是,绝逃不过洛风的眼睛。
此时此刻,洛风再次与燕北风并肩而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与这位燕司马这样放下身份的并排走了,只是清楚,自己把洛阳府的未来,至少一大半寄托在了身边这个池中金鳞的身上,如今,他已经隐隐听到了浅滩龙啸,假以时日,他必将是那个际会风云的人物。
“府帅在想什么?”马背上的燕北风,察觉了洛风那一脸憧憬的怪异表情,他大概想得到洛风的心思,只是一直以来,常常在想,洛风为什么选择了自己?
要知道,做出这样一个选择,洛风显然做的太过草率甚至任性,就好像在赌什么一样。
“明知故问。”洛风轻声道。
“现在想来,真是人生如梦,想得到想不到,都会发生,明明天下才俊多出洛阳府,却偏偏选了我一个穷乡僻壤的浪荡子做了你的司马,有时候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也许是夜色笼罩,也许是荒野广阔,让燕北风的心门稍稍开了一个口子。
“人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许多事都是无法预料的,无论选择谁,都是一场赌博,我何不选你这个将门之后?”洛风感叹道,洛阳府才俊并不少,能人也有许多,用燕北风,洛风有自己的想法,毕竟比起其他人,将门有将门的保证,有些人生来,就自带致富发家的资本,无形的有形的,一定会存在。
“原来府帅知道啊……怪不得,这么看来,府帅这是一场豪赌啊。”燕北风心中稍稍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洛风知道,不是很正常吗?他可是搬空了皇城中的旧档,估计是一一翻看过了。
“不如换种说法?伯乐相马可以说之。”洛风笑道,赌?人生来不就是赌吗?伯乐游四海不也是赌一个相中千里马的运气?当你的目标远远超出了实力的时候,也不妨一赌。
“哈哈哈,我非千里马,府帅亦非伯乐,不如说我乃盅中之骰,府帅乃持盅之人,拿我一人来赌上国江山……输赢由骰,成败由君啊……”燕北风忽然想起了曾经在王母宫读过的那些诗书典籍,上位者与臣民的关系,千古以来,犹如鱼水者不过昭烈与武侯了,其余者,谈之心痛罢了。
洛风没有接话,默默走了一阵。
虫鸣四野,聒噪烦人。
大军已经绕过了云州城,像行在阴影里的腹蛇,朝着遥远的北方,吐着信子。
良久。
“我是你想的那样的主君吗?”洛风忽然发问,一本正经的问题让燕北风一时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想一统江山,让上国重归太平,可是……就像我驾驭不了青霜剑,而你可以……你明白吗?”
洛风皱着眉头,面色有些失落的说到。
燕北风明白洛风的意思,一统江山的前提就是黄袍加身,黄袍加身的前提要么是弑君篡位,要么是众望所归。
然而,屹立在洛阳城中那千秋殿,像不可逾越的雷池一般,把洛风的野心抱负统统给拦在大殿之外,不敢逾越。
捕鱼需网,杀人需刀。
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人,成为那把刀,成为洛风可以驾驭的青霜剑。
燕北风,出现了……尤其是将门遗后,还凑巧智勇双全……
洛风何许人也,不声不响的让燕北风拿了青霜剑一剑成名,阵斩鲜戎第一名将乞洪,何等威风?可是那时候燕北风也许还不知道,这剑,终究是洛风赏给他的。
直到今日,燕北风也算是明了了,世间没有巧合,你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了任何一个地方,或者在随便一个时间出现在了恰当的地方,都会发生一个故事,或悲或喜,或生或死。
“我明白……我便是府帅的青霜剑,府帅要斩的人,也是天下第一人……我都明白……”燕北风一阵感叹,他知道,为人臣子的宿命,就是成为君主最趁手最锋利的武器。
洛风低下了头,眼睛在月色下,泛着精光,坚毅而又冰冷,借着夜幕,借着荒野,借着这聒噪的虫鸣,也许他才大胆的露出了一个上位者的面容。
燕北风并不惊奇,对于这样的一番谈话,不过是把表面的窗户纸捅破罢了,自古以来,君臣总有说不出口却又心照不宣的话,于他而言,现在是燕司马,现在是那个洛阳府的燕司马,洛风说这样的话,除了选择沉默,再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