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侠坐在沙发里,上前今儿是个大晴天,强烈的太阳光从玻璃门外涌进了室内,把整个客厅填得满满的。
跟金枝悄声机密地嘀咕起来,一小会,她又坐直身子,嘱咐道,“金枝,这件事我可就泄露给你了,你谁也不能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金枝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后来越听越觉得离奇玄忽,就跟大白天做梦一样,要不是张侠亲口对她说,她才不会相信呢!她呆愣半天才回过神,欲要开口。
只见李保姆从楼上走下来,大声说道:“大妹子,三喜还在床上躺着,我咋叫就是不起来。”
张侠抬起头,望着她说:“你问他老这样睡着,还上不上班了。”
李保姆来到客厅,接着说:“我看三喜也没咋睡着,每喊他一声他就翻翻身,嗯一声就不吭了。他心里好像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他有什么病呀……”张侠心里自然很清楚这里面的事。
没等说完,李保姆又问:“三喜是闹情绪,难道跟南雁之间有啥磨不开的?”
张侠心里烦乱,没好声地说道:“这你就别打听了,快去买菜吧!早去早回,别到后晌才回来。”
李保姆不敢多问,从厨房里挎出篮子就上街买菜去了。
张侠捡起身旁毛衣织着,问道:“金枝,姑母把话都跟你说透彻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姑母,俺不想和三哥好,”她这样说,是因为心里还想着二龙,“你就别让三哥辞去南雁姐了,三哥是打心里爱南雁姐的……”
张侠一听这,有点不悦了,“金枝,姑母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你好,我把心都扒给你了,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呀!”
金枝又想出了点子,一再推辞着,“姑母,俺要是和三哥好了,合适吗,那南雁姐咋办呀?”
“金枝,你就别考虑那么多了,嫁给三喜可是吃着甘蔗上梯子,一步比一步甜。反正比乡下那个男人好,家里穷得连耗子都不进。”张侠说,“从表面上看你和三喜是姑表兄妹,但实际上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呀!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你还犹豫啥呀,过了此村无鸡叫,后悔就来不及了。”
张侠磨破嘴皮,一直到李保姆上街买菜回来才不讲。由于金枝心里恋着二龙,所以就没表态要和三喜好。她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劲地找理由,要么就是装哑巴,任凭张侠怎么劝说,她就是老不吭声。
中午下班公司没大事,贾建成早早地回来了。他吃过午饭,坐在客厅沙发上欣赏着电视节目。
张侠从卫生间里走出,大声喊着李保姆,一会没听见回音,不高兴地说:“这个老东西,又死哪去了……”
贾建成看电视着了迷,半天才说:“呃,我刚才看见李保姆往楼上去了。”
张侠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拿了一瓶西药,又返回沙发旁坐下。
贾建成烟瘾上来了,摸出烟,打火机“叭”地一下点着,吸了一口,扭头看见她手里的药丸,问道:“怎么又吃药,谁又惹你生气啦?”
“这三喜,雪妮不都是惹气的布袋子。”
“雪妮这次随团去灾区演出,没说到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呀,一大早起来大包小包拎着,没吃饭就急着走了。”她说着将药丸子填在嘴里,喝口凉茶送了下去,“她倒好,把金枝狠狠撸了一顿,到外地散心解闷去了。”
贾建成心里想起来了,又问:“哎,这两天怎么没见南雁来家里?”
张侠将手中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僵着脸说:“不来拉倒,谁想她呀!”
“或许是三喜和南雁之间闹了别扭,惹南雁生气了……”
张侠听说这,脑子一转,瞎编起来,“对呀,上次我听三喜说得也是这个意思,三喜说南雁太任性,脾气倔犟,他还说他现在不喜欢南雁了……”
他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笑“嘿嘿”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呀,都是父母惯成的,依性长的……”
“我看呀,干脆跟她一刀两断,让三喜趁早退了这门亲,省得以后过门三喜受她的气……”
“你办事也太离格儿,说退就退。就是退亲,也要说出退亲的原因呀!”
“当然有喽,我自儿心里清楚。”
贾三喜热烈地爱上了南雁,而这份爱越来越浓,直到刻骨铭心。他本该高兴的,可他心里却爬满一种伤心的小虫子,啃噬着他的心,感觉有人在将他们从爱情的宫殿一下推到低谷,使他有苦说不出,身陷无限烦恼之中。这个时候也只好找大嫂蓝青求援了,将压在心头的委屈和伤痛全数倾吐。
“三喜,你今天不来说这事,我和你大哥还蒙在鼓里呢!”蓝青又惊又诧,事情怎会是这样,突然一头雾水,问道,“三喜,是不是南雁伤害了咱妈,咱妈才让你退亲的?”
贾三喜坐在那,神情沮丧,长长地叹口气,“咱妈说的那些都是捕风捉影,叫人怎能相信。”
“咱妈生气的时候,你要设法宽解,要沉住气,不要狂躁,得慢慢地来。”
坐在一旁沙发上看电视的贾大志,忍不住问了句:“三喜,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绝不去退亲,我已深感离不开南雁了。”他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点虚假。
“三喜和南雁当初是我牵的线,他们柔情似水,恩爱有加,怎能说分手就分手呢!”蓝青又问,“三喜,这事你透露给南雁了吗?”
他伤心地没有吱声,只是摇了摇头。
“对,这事一定要瞒得住南雁,可不能让她知道了。”
晚上,他们吃罢饭都到楼上休息去了,惟有张侠一人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织着毛线衣。
李保姆洗刷好碗筷从厨房里走出,试探地问:“大妹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侠抬头望了她一眼,应了声:“你说吧!”
“大妹子,昨晚上我听金枝说,你想让三喜辞掉南雁?”她不敢声张,只是低声问着。
而张侠听到这,心里倒有点气金枝嘴快了。她没先回答她的话,反问一句:“金枝还跟你说什么啦?”
“别的……没说,金枝就说你想让三喜跟南雁一刀两断。”
既然说了,还瞒什么,她态度生硬地说:“不错,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李保姆确信无疑,不禁大声哗然,“大妹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样做离弦走板儿。他们就好比是那牛郎织女,多好的一对呀,你咋能说拆散就拆散呢……”
“你嚷什么……”张侠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眼睛里似射出两支冰箭,逼视着她,正要冲她发脾气。
只见贾二龙拉着赫儿推门走进来,才使她压住了火。赫儿扑到张侠怀里,甜甜地叫着。
李保姆抬头看见了贾二龙,就又拾起刚才的话,“二龙,正好你回来了,你来评评这个理儿……”
贾二龙心里明白,生怕拖延下去张侠又要冲她发火,赶忙说道:“李妈,这些……我都听说了。你也劳累一天了,快回屋休息去吧!”
“这古语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俩人能在一起,那是缘分。哎,二龙,你说句公道话……”她正说着,就这样硬叫二龙给支派走了。
贾二龙一声不吭地坐在了沙发上,摸出烟点着,不停地吸着;而赫儿挣脱开张侠的怀抱,“噔噔”跑到楼上去了。
张侠面呈难色,嘴里发出一声长叹,“这两天我也没少叨咕三喜,金枝吧,她也不上路,不肯嫁给三喜。你刚才回来时,也看到李保姆那劲道了。这雪妮也不是省油的灯,等回来要是知道了,还不闹翻天呀!”
贾二龙斜躺在沙发一角,吸口烟,得意地吐着烟圈儿……然后坐直身子,说:“妈,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怎能随便反悔呀!”
“妈也是一心为金枝着想,可三喜能会辞掉南雁?”她在心里揣摸半天,一会又说,“三喜就是辞掉南雁,谁又能断定他会跟金枝结婚。到那时,岂不成了鸡飞蛋打两头空嘛!”
“妈,咱们既是一路人,那就站在统一战线上。像你这样意志不坚,畏首畏尾,怎能成就大事业。凡事也不能过于着急,慢慢来嘛……”
赫儿登上楼转悠了一圈,就又跑下来,“奶奶,我推开你的房门,见爷爷睡着了。我又推开金枝姑的房门,金枝姑也睡着了。”
张侠便对他说:“我的乖孙子,睡着就别打扰他们。”
马路两旁的路灯不停地跳动着,泼撒着光辉。
贾三喜和南雁从酒吧里出来,便来到大街上闲逛。
“南雁,今天晚了,明晚上我带你去我家。”
“我……”她的心还笼罩着一层阴影,驱之不去。
贾三喜侧头问:“怎么了,你不想去?”
“我……我没说不去呀,可我这两天忙。”
他笑笑,十分坦诚地说:“既然明晚不行,那等后天吧!”
“三喜,我还是不去的好……”
“南雁,你到底怎么了,他们跟你说什么啦?”
“没有呀,只是你二哥他……”说到这,她又赶忙将话咽了下去。
“我二哥怎么啦,他欺负你了?”
“他敢。”她满脸幽怨,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其实我二哥心底不错,就是有时做事有点草率。”
电视机里刚播放完电视剧,在播放着枯燥乏味的广告节目,他们也无心看下去。
贾二龙问:“妈,三弟这两天没带南雁来家里吃饭吧?”
“哼,那个狐狸精要是来了,我也没饭给她吃。”
贾二龙觉着这话说得很有分量,心里不由一阵惬意,又问:“妈,三弟退亲这事你没跟大嫂说?”
“我还没有……”
“我觉得跟大嫂说最合适,三弟不愿意退亲,就让大嫂去退,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这话不想从我嘴里说出,想让三喜找你大嫂去说……”
贾二龙慌忙插上话,“这话谁说都一样,早说早了结。时间长了,三弟要和那个小记者结了婚,到时还跟谁说去呀!”
昏昏欲睡的赫儿听得似懂非懂,立马精神百倍,奇怪地问:“奶奶,为啥不让三叔和南雁姑结婚,为啥不让南雁姑来家里吃饭?”
“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就别打听。”
“奶奶,我喜欢南雁姑,你不要叫三叔辞掉南雁姑……”他那双清爽明朗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乞求的眼神,天真稚嫩的脸蛋上挂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和忧伤。
“你知道啥,不是我叫你三叔辞掉的,是你三叔现在不喜欢她了……”
…………
本来,张侠并不想亲口跟蓝青说要三喜退亲的事,免遭物议。可昨晚上二龙那一说,她想还真得去找蓝青。恰巧今天是星期六,趁蓝青不上班在家休息,于是她匆匆吃过早饭就去蓝青那了。
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边解腰里围裙边问着:“哎,金枝,你姑母不在客厅去哪儿了?”
“姑母去大嫂家了……”金枝坐在沙发上,随便翻阅着画报。
李保姆一听,立刻明白过来,“呃,我知道了,今儿你姑母去是说三喜退亲的事。”过了一会,见金枝没吭声,又接着说,“金枝,你说你姑母是不是吃错药拿的,这三喜跟南雁好好的,俩人之间没这没那的,偏让三喜退了这门亲事。”
金枝低头看着画报,随口说了句:“姑母有她的想法。”
“啥想法呀,也不知你姑母哪根筋犯神经啦,她这样不是糊弄人嘛!外人都知道南雁找好了婆家,这又要把人家给辞了,也不知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说出去三喜倒没啥,那南雁的脸面往哪搁,今后叫人家还咋找下家呀……”
正说着,赫儿从楼上跑下来,“金枝姑,我奶奶去哪儿了?”
李保姆回过头,直言说道:“你奶奶出去了。”
赫儿一听,气得盘腿坐在地上哭起来,“奶奶咋不带我呀,奶奶吃饭时还说带我的,奶奶也学会骗人了……”
贾三喜急步跑下楼,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赫儿,别闹了,三叔陪你玩。”他扭头看到茶几上堆放的积木,走上前捡起,顺手拉着赫儿来到院心水泥桌旁。这里绿树成荫,遮阳避暑。“赫儿,咱俩就在这垒积木,看这儿多风凉,比在客厅呆着舒服多了。”他将积木倒在水泥桌面上,就动手摆弄起来;而赫儿也不闲着,伸手捡起一小块就往上垒着。很快,俩人便垒好了一座漂亮楼房模型。赫儿望着,高兴得拍手叫好。“来,三叔再给你垒一座更漂亮的楼房……”
这个时候,李保姆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裳来到院子里,并将衣裳搭在铁丝上晾晒。
贾三喜正专心致致地摆弄着积木,赫儿便一拳推倒,“不玩这啦……”他一脸喜悦地跑到李保姆身旁,双手伸进盆里,拿起一件就往铁丝上撂着。
李保姆慌忙阻拦着,“哎呀,我的乖乖孩,这个你不行,够不着……”
贾三喜望着他那副调皮劲,失声笑道:“你呀,一会喜欢玩这,一会又喜欢玩那……”
“咿咿,三叔,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又喜欢那个。”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着,“大妹子,你老这样别三喜,到头来又有啥好处呢!你知道三喜心里喜欢金枝吗,就想往一块撮合……”
“明白人都知道,他要是不喜欢,那天金枝挨打就不会带金枝出去玩。”
“哎呀,大妹子,这你多想了,他俩出去玩又有啥呢!”
“有啥——”她重复那句话,“这里面大有文章,嗨,我跟你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李保姆感到又气又可笑,“哟嗬,大妹子也学会玩那哩咯棱了,三喜和金枝本不是一条凳子上的,你硬叫他俩往一块拉,咋行呀!再说三喜是吃了称砣铁了心,非要娶南雁不可……”说到这,她抬头看见三喜从楼上走下着,赶忙将剩余话咽了下去,不再吭声了。
贾三喜形容枯槁,神情恍惚地来到沙发旁,慢慢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一语不发。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必瞒你。话不说不透,这啥话一说不就都明白了……”
站在一旁的李保姆忍不住接过腔:“大妹子说得对,有话说在明处,不在背后瞎嘀咕。”
贾三喜抬起头,眼睛涩滞失神,一副惨然的样子,“妈,你怎么会想到让我辞去南雁跟金枝……”
“我早就看出,你心里是喜欢金枝的。”张侠说着,尽量压住心中的怒火,“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家里现成有个好的,我还能让你去跟一个不知根刨底的人成亲。妈这样做,可都是为你好……”
李保姆听到这,忍不住接道:“哎呀,大妹子,你那古道热肠在这用不上。如今都啥年代了,就连乡下也没有侄女随姑了,你这套歪理到哪也行不通……”
张侠横眉倒竖生气地说:“你乱茬茬啥,你还真把自己当颗葱当头蒜了。三喜都没说什么,碍你什么啦,出去……”
李保姆走后,客厅里就剩下张侠和三喜了,他们也免不了一番争执。
“妈,你说你那天在街里看见南雁了。其实我都问过了,南雁她那天根本就没去街里……”
“我明明看见她跟一个男的在大街上走着,她偏说没有,这我跟她到哪说理去。”张侠赶忙绕开话题说,“三喜,这事我跟你大嫂也底上三番说了一遍,你大嫂也同意退亲……”
他感到很惊讶,没等说完,睁大眼睛问:“我大嫂也同意?”
“对呀,你大嫂说既然南雁是那种人,干脆辞掉算啦!”她在哄骗着他,“舌头底下压死人,你跟她好就不怕别人戳脊梁骨。”
这不可能呀,蓝青都表过态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辞掉南雁,可这怎么说变就变了呢,除非……他低头想着,只听张侠又说:“三喜,我从你大嫂家出来,又乘车去了观音庙,找算命先生给你们俩算了一卦,”她在脑子里想了一会,瞎编起来,“我把你和那丫头的生辰八字一报,那算命先生很快就掐算出来了,说你们俩同一个属相,又是同月同日出生的,大相不合,她是扫帚星,俩人相克。说白了,就是俩人过不到头,是半路夫妻……”
贾三喜听她这一派胡言乱语,不禁“嗤”笑一声,然后说:“妈,算命先生为了求取一些钱财,说得都是一些骗人的鬼话。你不要相信那一套,跟邪教没啥两样,全是卖嘴坑害人的。”
“三喜,你可不要轻看那算命的,能掐会算,玄奥莫测。”张侠说,“这是你们俩过日子,过好过赖也是你们自个的,可我们也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吧!”
“我弄不懂,为什么俩人相爱还要受种种制约,难道属相不合俩人一辈子就不能过好。”
“你不要一胡同走到底,好姑娘满街都是。我也找算命先生合计过了,你是属龙的,金枝是属鸡的,又是正月初九跟老天爷一个生日,你能跟金枝结秦晋之好,可是天作之合,上等婚姻,这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贾三喜像当头挨了一棒,脑袋“嗡”的一下大了,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很窝心,尽力解释着:“我们是姑表兄妹,近亲结婚,在法律上也是不允许的。”
一听这话,张侠脸立刻拉了下来,“金枝是我娘家侄女,又是你表妹。正因如此,你们俩成亲岂不是更好嘛!国家法律咋啦,法律条文上总不能规定我儿子不许和我侄女结婚吧!”
“我,这……”他的内心心绪已乱,悲伤得也不想说什么了。
“三喜,你不能因一叶障目看不见整个春天啊,我觉得你跟金枝总比跟那个小记者强得多。”
“妈,婚姻靠的是缘分,没有缘分就等于没有感情基础,是过不到一块儿的……”
“现在兴自由恋爱了,从前没有自由恋爱这种事,男婚女嫁,有几个不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哪!男人娶老婆,要等女人进了洞房,揭去她的头布,才是头一回看到新娘,可世世代代不也一样夫夫妻妻,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嘛!”
“时代不同了,完全不一样了。”
“这大志,二龙是老犟筋,怎么又出个你还是老犟筋,劝你半天一点油盐也不进。”她气得眼冒金星,关闭了电视,加重语气问,“你说金枝哪一点不好,身上有哪些伤疤,又有哪些缺陷……?”
“妈,我没有嫌弃她,也从没有说过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那你怎么不答应?”
“可,可我们心不相融,没有共同语言。”
张侠脸呈怒色,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少在我面前转文,你说究竟同不同意?”
“我……”他声音沙哑,眼中湿意点点了,“爱情是建立在共同的基础上,是不能勉强的;婚姻更不能强加于人,人人都有选择和爱的权利。”
“你不要说啦,”她一脸凶气,向他大发雷霆,“我不想听……”
这时的他,心里有好多话,好多委屈只有咬着舌头往肚里咽,说不出来,也不让说……烦恼、忧伤、痛苦都积压在心头。他从沙发上站起,抬腿朝前走着。他头昏脑涨,两眼发花,走起路来两腿虚飘飘的。
他来到一片离家不远的风景区,这里景色优美,气候凉爽。
他坐在草坪上,后背倚靠在一棵大树上,沉思着……感情,对每个有血有肉的人来说必不可少。但是男女之间往往有这种情况,可以亲密无间,兄妹相称,但却不能成为心心相印的终身伴侣。爱情是崇高的,不能有半点瑕疵;而婚姻是美满的,不能受任何条件制约。因为夫妻要生活在一起,必须以性格、情趣和文化的修养作为基础,俩人才能志同道合,相敬相爱。而自己和金枝,唉,那本不是一路人……
月亮钻进了浮云……一阵风吹来,枝条婆娑,接下滴了几滴大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啪啪”作响。身旁乘凉聊叙的老人还有热恋中的情侣们被雨水驱走。他坐在那儿不想挪动,他的头发,脸颊和外衣都早被雨水浸湿,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挺了挺脊背,长长地叹一口气,望着幽暗的天空,雾濛濛的一片……他知道,该回家了。他回到家里,脱下湿衣服,躺在床上带着一天的疲劳睡去了……
天虽然下了一夜雨,但第二天却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日子。
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来,问着:“大妹子,这三喜还没起来呀?锅里给他留的饭都凉了……”
“三喜起来出去了,瞧他那蔫头蔫脑的样子,懒得理他。”
“老不吃饭咋行呀,我看三喜这两天都瘦了一大圈……”
“哼,怪谁呀!”她脸色阴沉得,一点笑容也没有,“这都是他自个作践的,心里就迷上那个狐狸精了。”
“大妹子,不是我嘴碎,你那天在街上看到的是不是南雁,可别说冤枉了人家。”
“我哪能会看错人,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两眼又不花。”
“大妹子,就是你看到南雁和一个男的在街上走着,又有啥呢,别总拿这话吓唬人……”
贾三喜自早上离家出走,就在街上闲逛,最后拐到大嫂蓝青家,将情况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
蓝青端着咖啡只喝了两口,气愤地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放,“三喜,咱妈怎么会想出这个主意,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贾三喜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低着头说:“不会的,这恐怕是咱妈自己想出来的。”他觉得没有事实根据,是不能乱说的。
“三喜,你搞错没有,咱妈昨天来我这只讲辞去南雁,没说要你娶金枝呀?”蓝青半信半疑,“咱妈又不糊涂,从法律角度上讲,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再说啦,金枝哪一点能比得上南雁。”
“大嫂,这事错不了,是昨晚上咱妈亲口跟我说的。”
蓝青问:“咱爸知道吗,他对这事怎么看的?”
“我没跟咱爸说,或许他还不知道。”
“三喜,那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她又问,想听听他的。
贾三喜扬起头,话说得十分决绝,“不管怎样也不能跟南雁分手,她是我最心爱的人。一旦失去,将是我一生的痛苦。”他望着她问,内心悲哀到极点,“大嫂,听咱妈说,你也同意退媒?”
“嗨,三喜,你不要听咱妈瞎说,你们这桩婚姻是我搭的桥,我哪能会想着退这门亲呢,我还巴不得你和南雁早点结婚呢!”她不禁叹了口气,接着说,“这南雁呢,谁劝也不听,脾气就这么倔犟。当初咱妈一再要求你们俩早结婚,可南雁怕影响工作,坚持己见。要是你们结了婚,不也就没这一档子事了。”
张侠坐在沙发里边织毛衣边说:“金枝,你怎么不跟三喜多接触些,别老躲着他呀!”
“俺……”她脸上带点苦涩,低头不语。
“要想让三喜喜欢你,就应该处处关心他,体贴他,主动邀他出去玩。”
“这……”
“嗨,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还害什么羞呀!如今城市小姐找对象,不都是主动上门。”
金枝抬起头,恳求地说:“姑母,你就别让三哥辞去南雁姐,三哥和南雁姐才是真心好。”
“金枝,你真是死疙瘩,一点也不开窍。”她有点不悦,“姑母想法子,编瞎话,让三喜辞去她和你结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怎么……”
“三哥他……能同意吗?”
“有姑母给你做主,还怕不成。”
话音刚落,只见蓝青推门走进来,叫了声。
张侠停止针线活,望着她出奇,“哎,蓝青,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妈,我今天上班不忙,就请假回来了。”蓝青边朝这边走来,边回头朝门外张望着。
张侠凭着她那机灵地眼神,观察出异常来,惊奇地问:“蓝青,你往门外看什么,门外还有人?”
“没,没有……”
恰巧,李保姆上街买菜拐回了家。她一边推门,一边笑呵呵地说:“哎呀,这都到家好大会儿了,还在外头啥呀!”她首先走进厅里,便慌忙摆手招呼着,“快点快点,这都到家了还不进来。大妹子也真是的,家里来客人了也不招呼一下……”她扭头看到一旁的蓝青,笑着点点头。
张侠从沙发上站起,莫明其妙地问:“门口站着谁呀?”
这个时候,只见贾三喜拉着南雁走了进来,南雁手里还拎着一大兜礼品。贾三喜傻呆地站在那儿,好像做了错事,脸上飞起霞霓,赧然一笑,也不知说啥好。然而南雁却甜甜地说了声:“伯母好!”
李保姆将满篮子菜放回地上,挺直腰板望着张侠那副冷若冰霜的脸,甚是可怕,又望望三喜那般呆样,还有蓝青那种不自然的姿态,怕场面搞得尴尬,赶忙笑着说:“三喜,我知道南雁爱吃鱼,今儿我特意买了条鲜鱼……”
说到这里,只听张侠“哼”了一声,就像风雨前的一个响雷,声音很大,使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而后她离开沙发,“噔噔”走上着楼梯。
李保姆怔了怔,半天才说:“呃,蓝青,南雁你们可别走,我这就去做饭给你们吃。”
南雁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可她弄不明白,今天这次来张侠那往日的热情一下子降到冰点,先冲李保姆发火,然后又气冲冲地走上楼,这一招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不管怎样,她觉得是不能再呆下去了,眼看就要吃饭了,蓝青和三喜费了好大劲也未能将她留下。
张侠一进房间就气得躺在床上,金枝喊她吃饭,她也不肯。但她听说南雁走了,才起床下了楼,见到三喜又狠狠地训骂了一顿。
贾三喜本来心里就不愉快,又遭到如此挨骂,最后含着泪出走了。
晚上,张侠喝口水将嘴里的药丸送了下去,然后往沙发后背上一靠,又将一条热毛巾搭在脑门上,在那装腔作势地哼唧着……“今儿可把我气坏了,他们都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说到这,她见一旁沙发上坐着的贾建成没有吱声,又叨咕起来,“这个三喜翅膀硬了,我现在说啥也不算了,他想咋就咋……”
本来贾建成吃罢晚饭就想去楼上休息,只因今天下午贾三喜来建筑公司找他,把情况都跟他完整地讲述了一遍。贾建成想趁晚饭后跟张侠好好拉拉,一直无法开口,正好这会张侠把话引入正题,他才故意这样问道:“三喜怎么啦,竟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张侠猛地坐正身子,一下子拿掉脑门上的热毛巾,“就拿今上午说吧,蓝青自个先进来,三喜和那个小记者在门外站着,正巧李保姆上街买菜回来,硬拉着才肯进来。这来就来了,还磨矶啥……”她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三喜和南雁后来进屋,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
“不来谁想她,眼不见心不烦。我见她一面,就少活一年。”张侠越说越生气,“他们三个是故意糊弄人,哪一个也不是糊弄大哩!”
“南雁是在这吃过午饭走的?”
“我哪有饭给她吃,有饭还不如打发要饭的呢!”
贾建成说:“刚才吃晚饭时,我就没有提这件事,也就是三喜和南雁俩人的事……”
李保姆走过来,一听到这,快言快语地说:“哎呀,贾董事长,你还不知道哩,大妹子叫三喜辞掉南雁,还不是想……”
“想什么,就你嘴快,”张侠冲她说,“还不回屋歇着去,明天还要早起。”
南雁中午从张侠家出走,一直没顾得跟三喜通电话。刚才打三喜手机,才知三喜在单位宿舍里,于是南雁跑到他宿舍里找他出去玩。她走到房门口,毫不客气地进了屋。她见他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惨淡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一片灰暗。
“三喜,”她亲切地叫着,“怎么一人坐在这里?”
他动了一下,没有吱声。
“喂,今晚上我有时间,咱俩一块出去走走。”南雁热情地邀请他。
他缓缓抬起头,悠长地叹口气,又低伏下去。
南雁感到惊诧,只见他面无血色,两眼呆滞无神……她禁不住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怜爱地问:“三喜,您到底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他享受着她的爱抚,眼睛一直看着她。她确实很美丽,也很动人,他觉得更爱她了。
她手在抚摸着,手心汗腻腻的,“生活中的酸咸苦辣五味俱全,遇到麻烦要知道怎样去摆脱。忘掉烦恼忘掉忧,凡事想开点,别老把气憋在心里头。”她又逗他说,“大男人还在纳闷气,耍小孩子脾气,叫人看了多不好意思。快点,我们出去玩玩。”她硬将他拉出屋,俩人走在灯光幽暗的人行道上。“三喜,您猜猜,我今晚为什么这么开心?”
他转脸望了她一眼,猜不出来,只是默默地垂下了头。
南雁见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然后说道:“您呀,真蠢!告诉你吧,我的一篇文章在市里评比获得了头等奖。”
他扭过头,朝她笑笑,从那异样的眼神里可以分辨出他在对她表示深深的祝福!由于他今天心情不佳,一时还表露不出来,只是掩藏在内心深处罢了。
“您怎么搞的,谁又跟你过不去啦!”南雁跨前一步,和他面对面地站着,执手相看,并在他额头上印了一口,故意诱使他说,“今天我文章获得殊荣,难道你就没点表示……”
迫于无奈,他也只好在这大街上回吻她一下。
她顿时心旷神怡,“嗯,这才够味嘛!”
贾三喜,南雁已卷入爱的浪潮,他们的思想感情就像滚滚洪流,已经奔腾不息不可回复。说真的,他很欣赏她那难能可贵的热情和动人的风采,她的一举一动都深入他的骨髓,跟她在一起,他感到心情欢快,舒畅……可眼前遇到的窘境,使他无法摆脱,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虽然他今晚表现极为不好,但他对她仍有一颗滚烫、火辣的心。在这个时候,又显得特别强烈,他决定今生今世和她在一起,如果得不到她一辈子绝不谈婚论娶。
贾建成这时点燃着烟,吸了一口,说道:“三喜今天下午到我办公室里跟我说,你就因那天上街见南雁和一个男人在街上走着,才让他跟南雁断绝来往的……”
“我就想到三喜说到半中腰就不说了,他压根就没把话说完,那天我确实看见南雁和一个男人在街上走着……”她故作一副生气地样子,“他们那事不明不白,到现在都说不清楚。我家儿子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娶她这个毛手毛脚的女人……”
贾建成吸口烟,忍不住“嘿嘿”两声,然后说:“这事三喜说他都问过了,南雁那天去采访一位小学教师,根本就没和一个男人在街上走动。”
“他想封我的嘴,办不到。”张侠觉得事已露相,便又来个顺水推舟,“三喜问她,她当然不会承认。这么不光彩的事,就是有还能会说出来,这不等于往自个脸上抹黑……”
“你思想也太凝固了,南雁就是有个一鳞半爪的,别搁在心里头。”他接着说,“三喜和她恩爱有加,你就别鸡蛋里挑骨头了。要将心比心,不要强人所难。”
南雁领着三喜来到公园一个舞厅里。
一曲开始了,她邀他下池。他说不想跳,于是她就和他面对面地坐着、喝着。
约莫过了大半个钟头,他们走出舞厅。她挽着他那粗壮的臂膀,漫步在公园里。这公园真是太美了,草木茂盛,花儿绽放。一阵晚风吹来,花朵的芳香沁人心脾。
电视里仍播放着刚才的片子,他俩也无心看下去,就这样闲聊着。
“这人家养的闺女,未过门说得都是好听的,谁知过了门又都成了啥样?咱别比远,就比咱家蓝青,逢年过节到咱家跟到她娘家备的礼就一头轻,一头重。她眼里只有她爸妈,哪有公婆呀!”张侠说,“我这次是拿定了把握,这找不着根梢,摸不清底细的就是长相再好也不能结亲,还不如找一个亲近的。”
“你这一想法好是好,可三喜他……”
“金枝从小在农村打滚长大的,受过不少苦,懂得怎样过日子。我看金枝是个老实孩,安分守己,把她嫁给三喜也是天公地道……”
说到这,贾建成打岔道:“他俩是近亲,近亲是不能结婚的。”
“醋打哪酸,盐打哪咸,我自儿个心里清楚,他俩表面上是姑表兄妹……”她瞅一眼左右,见没有旁人,又低声说着,“可三喜他……”她有些不耐烦了,“好啦好啦,我不跟你说这些,净浪费时间,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贾三喜和南雁坐在公园里一片毛茸茸的草地上,她偎依在他怀中,头望着天,等着他的吻,等着他的爱。
终于,他低下头,将他那滚烫而红润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南雁,”他松开她,“中午你去我家,我妈她……”说到这,他感觉脸上一阵发烧,嘴里支支吾吾地却说不出来。
这句话倒提醒了她,立马坐直身子,扭过头,“是啊,今天我倒发觉伯母有些异常,”她一脸怀疑地问,“伯母她不会是生我的气吧?”
“不会不会,我妈怎能会生你的气呢,只是她这两天身体有些不适。”他将她重新搂在怀里,不由得将嘴巴凑上去,过了一会,他又说,“南雁,我有一个想法。”
她感到奇怪,“什么想法?”
“我想写书,”他十分感慨地说,“不知怎地,凭着一时的灵感,激发了我的创作激情,并萌生了我写这本书的念头。”
她问:“什么题材的?”
“今天午睡时我做了一个梦……”
正说着,她急声问道:“梦见什么啦?”
“梦中的意思是w和y真心相爱,而w的母亲偏要让他与一个根本就不相爱的姑娘结婚……”
南雁很感兴趣,又问:“那故事的结尾呢?”
他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梦还没做完,我就醒来了。”
“我说今天晚上您怎么心事重重,深奥莫测,原来是在心里酝酿你的小说作品呀!”
“我在脑子里思索了很久,给这本书取名叫《把爱留住》,可叹男女主人公追求向往的圆满爱情最终还是没能走到一起,是一个悲剧性的结局……”
“那您为什么要给他们安排一个悲惨的结局呢?”
“为了艺术感染力的需要吧,一本好的小说要打动读者,一定要有一些悲剧性的细节,所谓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你看。那些大团圆结局的小说,只具有娱乐性,不具备现实意义。”
南雁听后,不禁点头称道:“也就是说,您是为了小说的文学性而特意作的安排。”南雁为他的创作激情深受感动,“搞文学创作既艰苦,又枯燥。首先要树立自信心,遇到困难不要退缩,更不要怕失败,相信坚持必有收获,努力是不会白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