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今日,州府一共完成了三期预备公士的培训,总数为九千四百五十三人,其中旧文人一千一百人,退役军士一千七百二十六人,各县区推荐的积极份子六千四百五十七人,17岁以上完成学业的学子一百七十人。”
琼山县抚司行辕的小会议室里,刘禹站在通透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前凝视着远方,六月底的的琼州,窗外已经是骄阳似火,室内却是凉风阵阵,得益于黎母水发电站三期工程的顺利实施,中央空调系统已经安装到了每一间办公室,极大地改善了生产和生活环境。
胡幼黄说完这些数字,稍稍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不知道该不该接下去。
“成玉,第四期收了多少人,还有多久结业?”
刘禹的声音适时传来,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回抚帅的话,第四期预计招收五千人,实际报名者超过了三万,于是州府商议了一下,打算对报名者进行考核,打算从中招收八千人,以备不时之需......”
“两万,场地不够找张青云,训导不足找陈君衡,钱财不够来找本官,还有什么问题?”他的话被打断了。
胡幼黄一愣,与陈允平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争执,可没想到胡幼黄像是没有看懂一般,抗声说道。
“抚帅不可,公士乃是将来的父母官,执掌一地生死,区区一月之期,要将一个仅仅识字的百姓作育成官,这是何等......急切之事,万望三思啊!”
他倒底没有将“荒谬”两个字说出口,不过意思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懂了,这也难怪,愿意报名的都知道将来要做什么,所谓“公士”就是公职人士,上到刘禹这个最高统帅,下到县里一个杂役,只要是在官府里做事的,户籍的身份那一栏都会填上“公职人士”四个字,试问,官府如此大规模地招收官吏,谁会不动心。
第一期招生的时候,由于是个新鲜玩艺,主动报名的人并不多,一共只招了一千人,其中绝大部分是胡幼黄口中所说的旧文人,就是那种以前读过书,没有当上夫子,又不甘于去做力气活的书生,到了第二期这个数字翻了三倍,许多居民积极份子被各楼的护使推荐进来,等到第三期,又翻了一倍,三个月下来,一共毕业了近万人,如今全都在各县区跟着实践,第一期的那一千人不出所料全都将补充到本地官府中,其余的人暂时没有好的去处,因此胡幼黄听到他这一期居然要扩到两万人,一下子就急了,大宋的双冗,可是压垮财政的一个巨大负担。
刘禹回过头,眼中带着一丝疲惫,他挥挥手让胡幼黄坐下,自己也走到主席的位置。
“在你们看来,为官之道,非常人所能,旧时要寒窗十年,千辛万苦考功名,一朝得志天下闻,出将入帅好不得意,可成玉你自己想想,刚刚去横山寨时,你会作官么?”
胡幼黄顿时语塞,他听懂了刘禹的意思,而陈允平等也竖起了耳朵,这还是第一回,有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去作官。
“你自已心里清楚,圣贤书教化百姓,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作官无非是什么?管理百姓,让他们静下心来生活,老老实实生产,出了事有人管,遇到问题能解决,盖房子修路办学堂收税等等而已,有人说过,做官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还要学一个月?都是多了,百姓当官好啊,他们知道百姓心中的想法,你只要教会他们一件事,依法办事,琼州这么些年以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楼房、马路、电力还是这些用具?”
刘禹坐到椅子上,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郡守陈允平、通判胡幼黄、参议张青云、水军都统段重勋、新接任的兵马司都总管姜才、机宜司主管李十一,除了在半岛上指挥作战的金明和掌管民事的杨行潜,居然还有黄婉和叶应及、叶应有两兄弟,差不多就是他在这里的全部班子。
“都不是,最大的收获是守规矩,你们想想,在此之前,谁能让这么多人齐心去做一件事?大宋要是能做到,会落到这步田地吗,把条条框框竖立好了,这个官就很简单嘛。”
胡幼黄沉默不语,要说做官简单,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眼前这位抚帅更有发言权,相处久了就知道,对方根本就没读过什么圣贤书,一笔字写得无人敢去向他求墨宝,可人家这官做得好不好?再违心的人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他的脑子有点乱,只听刘禹继续说道。
“当然,成玉说得不无道理,要真正学好,一个月是不够的,将来一切走上正轨了,这个培训我看要坚持下来,办成一个固定的学堂,让所有的官员分期分批地来进学,学期至少三个月,把出现的问题、解决的办法讲清楚,再向全国推而广之,眼下就当是事急从权吧。”
刘禹一言而决,也没有人再提出什么异议,因为在座的都听到了一个词“全国”,这背后的含义,让胡幼黄也忘记了之前的争执,热切地望着他。
这段日子以来,抚帅给他们的印象就是深刻了许多,很少再有笑脸,眼睛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不发火,看着也令人心悸,陈允平是真得为胡幼黄捏了把汗,眼见着抚帅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再往上碰不是找不自在么,他生怕对方一方不合就动手,将好不容易形成的一切给打破。
“就依抚帅所言,州府马上拟定条陈,场地方面还要请张参议费心。”
“郡守客气了,份内之事尔。”
张青云点点头应下,他如今管着物资这一块儿,算是刘禹的后勤大管家,这也是财政驳离之后的结果,否则公私不分,迟早会出麻烦,还不如早些了断的好,做为最大的地主,张青云的权限隐隐已经膨胀到了官府也必须要看脸色的地步,好在他自己很拎得清,权力带来的不光是荣耀,还有巨大的压力。
“青云,说说粮食的事。”刘禹等他们转过弯来,马上点了他的将。
“是,半岛战事结束之后,占城境内一万顷田地业已清理完毕,第一季稻谷预计在一个月后成熟,安南境内约有两万顷以上的可用粮田,其中七成以上是熟田,今年至少能收两茬,按全州五百万人口每人每天八两米算,今年所产稻米可供食用一年有余,到了明年,真腊、暹罗、蒲甘等地的粮田入手,属下可以保证。”
他站起身兴奋地一拱手:“天下再无饥馁矣。”
看着众人激动的表情,刘禹能够想像他们的心理,很多时候,缺粮是导致朝政败坏的一个主因,只有活不下去了,百姓才会揭杆而起,可是,即使是在天灾频发的小冰河时期,全国范围内会没有粮食吗?当然不是,没粮的只是那些底层的百姓,大户人家还有富庶的江南地区都是有粮的,缺乏的只是一个有效的行政机制,刘禹不抓盐不抓铁,偏偏把粮食抓在手里,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国家的命脉,这也是身为大地主的陈允平和胡幼黄不惜背叛自己的阶级也要跟着他的原因,官府或许会腐败,但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可能的情况下不管治下百姓的死活,更避免了屯积居奇的后果,后世的华夏政府,正是因为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才会不遗余力地紧紧抓住粮食问题,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它的管控。
无粮不稳,没有哪个国家比华夏的教训更深刻。
天下无饥馁,说说容易,要做到却很难,难就难在田地掌握在谁的手中,首先做到天下无私田,就能从源头掐住,当然,生产效率低下的问题,浪费的问题,需要更多的机制去约束,这并不是说,公有制就一定不行,关键还是在于如何调动生产者的积极性,只要打破大锅饭,刘禹相信,集体的力量、科技的力量会最大限度地发挥出他们的作用,比如正在半岛上实行的农垦制度。
“说得好啊,天下无饥馁,我们能解决五百万人的吃饭问题,将来就能解决五千万、五亿,天下很大,从哪里做起呢,故土。”
“曾经孕育这个民族的土地,长江、黄河、关中、河北、河南、京东、淮南、荆湖、江南......所有的一切,都在鞑子的铁蹄下,诸位,这些年来,我们其实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准备,我们准备了三年,如今,这个的时刻到了。”
刘禹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此刻更是双手压到台面上,身体向前微倾,双眼有神,语气坚定。
“现在我宣布,琼州自即日起,进入全体动员状态,让我们去拿回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