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步的空中望下去,人体比一只蚂蚁也大不了多少,哪怕成千上万的人排出长长的队列,也不过是一条细细的红线,那是他们帽盔上的红缨。
“看,铁鸟。”
正在渡河的忠武中军将士听到上空传来的巨大轰鸣声,无不是抬起头,一台红色涂装的直八k以150的速度飞过头顶,引得人人挥手高呼,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军中主帅的坐驾。
军部直属亲兵指的指挥使张通若无其事地坐在打开的舱门前,两条腿在空中晃悠着,一只手还戳着一把56半,整个身体有一小半悬空,全靠单手抓着扶手,神情异常轻松。
坐在舱壁后头的蒙魌就不行了,腰上绑着安全带,双手死死抓住坐椅上的铁框,连睁眼都不敢。
机舱里一共设有22个座位,除去张通和18名亲兵,还有四个小女孩以及她自己,差了一个位子,没奈何,张通便坐到了机舱外头,看着怪吓人的。
“那是咱们的人吗?”
“可不是咋的,中军的旗帜认不得了。”
“不是刚换了新装嘛,看着好小啊。”
“想看清去张都头那里啊,拿千里镜往下看,什么都不耽误。”
......
眼见几个小女孩跃跃欲试,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刘禹转头就是一瞪眼,几个女孩顿时停下了动作,乖乖坐在椅子上,把自己绑住。
他转过头,第一次上手实操的雉奴戴着飞行头盔,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不过从细微的动作上,应该是有一些紧张的,毕竟这是一个重达13吨的大家伙。
直八是华夏从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从法国人那里引进的一款通用型直升机,抢险、救灾、医用、运输是其最主要的用途,经过十几年的消化,从仿制到自制,算是一款很成熟的产品,直八k又是其中较为现代化的一款,从新型的涡轴发动机到机载电子设备都是自主研发,除了一个外形,已经与早期型相去甚远,操作当然更加容易,在这种飞机上,刘禹有超过一个小时的飞行经验,只比刚刚接触的菜鸟好上一点点,为了避免机毁人亡的重大事故,他比驾驶者本人还要紧张万分。
这货一旦摔了,连跳伞的机会都没有。
关键它还不便宜,内部调拨价就达到了四千万之巨,那得卖多少洋落才赚得回来啊。
就在他的患得患失之中,从益都出发的直升机,先后跨过淄水、潮水、汝水、渑水和般阳路,到达了直线距离三百里的济南城,前后用时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虽然没有卫星导航,不过在飞行之前,由飞行器绘制的惯性导航图早已经完成了整个京东地区的资料汇集,因此这一次既是首飞也是验证,好在一切都很给力,远处的大地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围绕城池的元人军营更是一眼望不到边。
当刘禹注意到,直升机在不断地下降时,他已经知道雉奴想要做什么了,果然,地面上响起的惊呼声甚至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当“哒哒”的步枪声响起来时,更是将这一切推向高潮。
直升机飞得实在是太低了,以至于刘禹都以为她会直接降落到元人的军营里,或是一头栽倒在地面上,好在还有几十步的时候,机身在空中划出一道下弯的曲线,几乎贴着敌人的头顶抬起,一路越过密密麻麻的营帐,朝着济南城的城头飞去。
“嗬!”
城头上的守军目睹这一切,纷纷向他们挥手致意,欢呼声响彻全城,雉奴操控飞机斜着向上拉,猛烈的过载将机舱里的人压在椅背上,这个近似于眼镜蛇机动的漂亮曲线再一次赢得了守军们的喝采,在他们的注视中,巨大的机身渐渐拉平,笔直地朝着城中飞去。
根据早就约定好的做法,城中的一块空地上升起几柱黑烟,雉奴将直升机飞到黑烟的上空,盘旋了一圈之后缓缓下降,沉重的机身如同一幢屋子陡然落到地上,令站在下面的郑德衍等人不由自主得心中为之一颤。
“呼。”
雉奴解开飞行头盔,兴奋得小脸通红,与坐在一旁的某人脸色煞白形成鲜明对比,好在机舱里鸦雀无声,倒也一时并不显突兀。
“飞起来了,我飞起来了!”
她两三下解开身上的带子,冲着刘禹一顿喊,将他到了嘴的话也给逼了回去,这种激动正是一个菜鸟飞行员应有的反应,最终他也只能和机舱里的其他人一样,笑了起来。
“这便是传闻中的铁鸟?”
郑德衍和城中的一干守将一点都不比他们强,就连七十岁的老爷子也是激动万分,不等那几片长长的旋翼停下来,就弯着腰跑过来,四处看看摸摸,好奇得跟小孩似的。
“乖乖,当真是铁做得哩。”
“那还能有假?没见下头的鞑子射箭都射不穿。”
“哈哈,狗日的也有今天!”
雉奴拉开舱门跳下来,又把他们吓了一跳,感情这么个大铁疙瘩,居然是宣帅在飞。
“师傅。”
郑德衍笑得眉毛眼睛都缩成了一团,倒不是送来的那点事物有什么用处,而是这么公然地飞在鞑子头上,视几十万大军如无物,让这些守了整整两年的守军们,一下子士气大振,这比什么支援都要强。
“好孩子,刚听到你们要来,老夫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会是从天上来,来得好啊,大涨我军心民心,大涨我守军士气,真可谓雪中送炭。”
“老爷子,别来无恙啊。”
刘禹从机头绕过来,冲他一拱手,郑德衍看看他又看看雉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无恙,看到你们,什么恙都没了。”
雉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刘禹才不管那么多,从机舱里拿出一瓶酒,塞到他的手上。
“这是好酒,还是你小子晓事。”
“那是,来见你,怎么能少了礼数呢?”
郑德衍会意地点点头:“算你小子识相,什么时候把这酒变成喜酒就好了。”
“这个么,不是在下不肯,而是人家不愿意,说还得等等。”
“等什么?这么多年,还没等够,你不用管,老夫去说她。”
刘禹赶紧拦住:“别,小妮子心重,她这么说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强压着反而不美,你说呢。”
郑德衍看着避开的雉奴,叹了一口气:“就怕老夫等不到那一天了。”
“你老这身子骨硬朗着呢。”
刘禹笑嘻嘻地拉着他往府衙方向走,一路看下来济南城的秩序还算井然,因为没有多少百姓,显得有些冷清,所有的商铺都关着门,不过街道上很干净,并不像围困了很久的孤城,这说明当初建立的卫生清洁机制是行之有效的,得到了严格的执行。
两年多以来,城中的近十万守军,死伤已经过半,余下的不到四万之数,还有一半带伤,如果不是他之前送的一批伤药,只怕一半都到不了,根据他的计划,这批守兵将编成两个厢,也就是25000人的火枪兵,做为忠武军开拔之后的留守部队,负责整个京东地区和附近州县的守备。
这支新军将会交给原忠武军指挥使齐宝柱,再从忠武军中调出一批将校充实进去,从而完成整个京东地区军队的换血,将军权完整地转移到雉奴的手中。
这一趟过来就是为了完成这个计划,忠武军全军已经完成了换装,中军一个厢装备自动火器,其余的几个厢也都换上了新式火枪,经过几个月的整训,全军已经初步具备了符合近代步兵操典的作战能力。
......
阿塔海接到消息的时候,天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大营里的骚动预示关这一切并不是他的手下在妄言,汉军也好,蒙古人色目人也好都是一样的表情,甚至许多人四肢着地趴地上,用最虔诚的语言向上天祷告,因为在他们看到,宋人竟然有了凭空而起的铁鸟,显然要比地上的人更接近他们心中的神。
眼前的一切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些年的战事胶着,济南城下死尸枕籍,超过十万人再也没能回来,他相信城中的守军死伤亦不在少数,自己不可谓不尽力,将士也不可谓不用命,可是城池依然屹立不倒,京东一天天在巩固,宋人一天天在壮大,他们不光能抵抗侵袭,还有余力歼灭万人以上的骑队,如今又出现了神迹一般的铁鸟,难道当真是天意?
没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侦骑又带回来一个难以置事的消息,邻近的般阳路、泰安州一带发现宋人的踪迹,这是极不寻常的,因为通常来说,都是宋人用尽各种方法遮蔽他们的行迹,以防止敌人的触角伸到益都方向来,沿着益都路下来,到处都是崇山峻岭,侦骑在这样的地形里很容易受到伏击,因此他不敢放得太远,可没想到,有一天宋人会主动出击,这是要来解围了么?
要真是那样倒也好了,阿塔海甚至有些期待这种决战,至于不用面对高高的城墙,没等他做出迎战的布署,又一个消息及时到来,南下亲征达两年之久的大汗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