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雨?
权英姿皱了皱眉,步向窗前,轻推开窗,雨丝伴着冷风吹进来,她立马又关上,今儿个确实是雨势颇大,不过她一个和离的妇人,让人进庄避雨似乎也不大妥当。
这眉头就皱得更紧,流言蜚语几乎能要人命。
“奶奶,依老奴看还是让人打发走吧,不然传出去像什么话。”一旁的老嬷嬷寒着脸劝道。
权英姿也不是心肠硬之人,犹豫道:“这雨势倒是颇大……”
言外之意是能把人往哪儿赶?要是真死在她庄子的门前,怕是这后续也不好处理。
几个大丫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遂只好闭上嘴巴。
正在屋里的女人们还没拿定主意之时,又有匆匆进来禀报,“奶奶,这人递了拜帖。”
“拿进来我看看。”
权英姿吩咐。
下人急忙把拜帖递上去给她看,那帖子上还被雨水打湿了一个小角,不过大体还是能看得清楚明白。
大丫鬟移来蜡烛。
权英姿就着光线仔细辩认,“户部员外郎?”
至于名字正好被雨水晕开,她没能分辩清楚,随后就反帖子放下。
“这么说来是朝廷的官员。”那掌灯的大丫鬟道,“奶奶,这可不好让人冷死在我们庄子门口。”
权英姿权衡了一番,最后道,“且让他们进来避雨吧,就留在前面的倒座房里,不许到后院来,可听清楚了。”
“是,奶奶。”
下人领命出去。
权英姿再想了想,朝身边亲近的嬷嬷吩咐几句,譬如让人去烧热水备些吃食什么的,不管如何,既然打开门让人进来避雨,就好人做到底吧。
“对了,我瞅着雨势颇大,你给庄头传我的命令,让他带人到庄子的农户去看看,别让雨势把那穷苦人家的茅草屋给弄翻了,顺带也帮上一把吧,今年不过才开春雨势就如此大,也够人发愁的。”
听到自家奶奶这吩咐,下人们也忙赶紧去办。
果然也传回了不少不好的消息,权英姿也没有歇息,而是一条接一条命令下达,至少要安顿好那些今晚没有住处的庄户。
有些人甚至还得到恩准到宅子里前面的倒座房里面歇息。
这庄子半夜时分仍旧灯火通明,人声吵嚷,那侍候自家主子的小厮皱眉看了看,最后提着热水进了间简陋的屋里面。
“爷,奴才提来了热水,还是先擦洗吧。”
听到下人的声音,简靖书把手中的公务放下,如今不过是开春,天仍旧冷得很,一个不注意就会感染了风寒。
迅速地洗了个热水澡,他一边系衣带一边道,“外面在吵什么?”
“奴才打听了一下,听说是这庄子里的庄户,雨大把屋顶都给掀了,他们的庄头得了主子的吩咐,暂时把人安置在这儿。”小厮忙上前帮自家主子穿好烘干的外衣,“这庄子的主人也真是的,爷可是朝廷官员,偏将爷安置在这儿,与一群贱民在一块儿,这不是有辱爷的身份吗?”
简靖书看着这打小就跟着自己的小厮咕哝,眉头都没皱一下,“人家能给我们行个方便就要感谢人家了,你这番牢骚别到外面瞎嚷嚷,这有失我的脸面。”
“是,爷。”那小厮不敢造次,忙点头应了。
简靖书把公务收起来,准备就寝,不过在睡之前还是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这庄子的主人倒还是个好心肠的,今年一开春各处都有下雨,情况不大好,不然他这员外郎又何必出京各处视察?
不过像这样有主的庄子从来不用他操心,全都是京城权贵人家才能拥有,他简家也有好几个,大都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明儿天亮我们就去答谢一下这庄子的主人收留之情。”他道。
那小厮微微吃了一惊,最后还是道,“是,小的记住了。”
屋里的人就寝安眠了,外面的雨仍旧下个没停。
林珑很早就起来了,看着丈夫冒雨出了门,她的心还是有几分担忧,不过该吩咐的她已吩咐了匪鉴,剩下的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大雨再加上融雪,这个开春注定不太好过。
她转了个进屋,不想上床补眠,倒是歪躺在罗汉床上看着窗外的雨景,想着昨儿夜里丈夫的话。
对于简靖书此人,丈夫倒是说了句此人乃能吏,简而言之就是有本事之人,只是为父丁忧耽搁了前程,如今重新起用,当差也没含糊。
叶旭尧本就是吏部的官员,想要得知一个人的官声如何,实在太容易不过,他与简靖书没有深交,但来往过几次印象也还是颇好的。
不过关于这人的家里情况,对此不感兴趣的叶旭尧就知之不详了,大致情况与大舅母权吕氏知道的也对得上号,这么说来,除了家世,其他的倒也算是能配得上权英姿。
不过这是权英姿的婚事,她一个外人,哪怕是表妹也是不好插手的,真有个好歹,她难脱干系,又怕权英姿再次遇人不淑,那就是罪过了。
左右为难叹了一口气,千头万绪就是找不到那解开的方法,她舀着粥没啥表情地吃了下去。
与她一块儿用早膳的叶钟氏一边指挥下人喂俩宝贝孙子,一边看到儿媳妇如嚼蜡般吃东西,深怕她又犯了那孕吐症,遂皱眉关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这粥做理不合胃口?我让人重新为你熬……”
“没有,正好入味。”林珑忙醒觉过来,匆匆又喝了一口证明。
她睡不着后,就早早到了叶钟氏的院子,可是想死了自家那俩小宝贝,正好又能一块儿吃个早膳什么的。
“娘。”
俩小人儿都依靠到林珑的身边,不过一夜没见,就又想巴着亲娘。
林珑用自己的勺子妥了粥喂俩儿子吃,看着他们张嘴等喂的样子,这心顿时软得恨不能化成一摊水。
叶钟氏只看了一会儿,就忙让奶娘去喂,“好了,你可别光顾着喂他们而自己不吃,你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的份,不能饿坏了我的孙女儿。”
林珑忙让孩子们听话由奶娘去喂,脸上带笑,“婆母放心,哪能饿着?我现在每天吃的都要比夫君多,再吃下去怕是成了饭桶。”
叶钟氏听她说得好玩,不由得“噗哧”笑了出来,又亲自给她挟了不少菜,“真成饭桶又有何关系?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就凭你这身板,侯府你还吃不垮。”
婆媳二人这早膳用得倒是和谐又舒心,等下人把膳桌撤下去后,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倒是能闲聊几句,这个时点叶钟氏还没有开始听管事娘子汇报。
侯府都是各自用膳,除非节庆,要不然一家人是不会凑在一块儿的,就连叶蔓籽与母亲同住一院也没有赶着过来陪母亲用膳。
所以林珑偶尔过来陪着用早膳,叶钟氏也是极欣喜的,她不是严厉的恶婆婆,自然也不会要儿媳妇每餐每顿都立规矩侍候着,就连孙思琪之前的故做姿态,她也没有很享受。
“有什么烦心事,你说出来我听听,能解决的我帮你解决。”她焉能看不出儿媳妇有心事,只是她猜不出来。
想来林珑嫁进来这么久,她这婆母没刁难过,儿子又宠着没胡乱搞三捻四,这儿媳妇还能烦什么?
林珑把怀里的小儿子放到一边,拿着玩具让他独自玩儿,一本正经地道将昨天到权家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英姿表姐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想要推她一把,又不知道恰当不恰当?而且这简靖书是好是坏,我如今也不敢肯定,万一又是个中山郎,只怕真会要了英姿表姐的命。”
叶钟氏也把怀里扭动身子想要与弟弟玩耍的大孙子放下来,让他自个儿走向叶耀辉,正色道,“你那大舅母操之过急,这话你倒是没有说错,为人母者,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这简家不大起眼,说来他家主母我也不认得,不过这事还是顺其自然,你呀就别搀和进去。”
林珑看到侍女奉茶,忙起身把茶碗奉到叶钟氏的面前,“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的儿女婚嫁能不搀和就尽量不搀和,只是怕若这人真是好人,那英姿表姐错过怪可惜的。”
“姻缘天注定,只要有缘就错不过去。”叶钟氏茗了一口香茶,“你呀就别给我操这个心,依我看你那表姐也不是薄面相,就是命中注定要嫁两次而已。”顿了一会儿,“也罢,我私下里给你打听一下,说来你表姐嫁给钟玉衍那混球,我也有几分责任。”
“婆母别这么说,当时谁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林珑从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自然也不觉得自家婆母要负什么责任,像钟玉衍那样渣的人实在不多。“再说如今钟家舅母似乎还没有放下这桩事,过年时也没见她上门走动一下。”
过年时她没出门拜年,但各方亲戚还是上门来了的,惟有钟郭氏却是半点形迹也不露,想来两家是交恶了。
“别提她来扫兴了,我回娘家也没见到她的好脸色,钟玉衍那小子自个儿找来的下场,她倒好,把不相干的人都恼上,得了,你也无须答理她,不来往也好。”叶钟氏颇有几分恼怒地道。
林珑听得出来叶钟氏还是在意的,那毕竟是娘家,再说钟尤氏还健在,总不能真生份了吧,“回头等钟家舅母能宁心静气了,还是和解比较好。”
“她看不开,谈何和解?”叶钟氏想到母亲说的话,对这大嫂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她如今在钟家也是整日苦着一张脸,府里人也没多少人想要搭理她,你也别靠她太近,省得她把气撒到你身上。”
林珑一听这话,微微思索一会儿,道,“婆母,钟家舅母的怨气那么重,只怕她更恨英姿表姐,你说她会不会想不开在背后使什么手段要害我表姐……”
“应该不会吧。”叶钟氏也迟疑道,钟郭氏看不开,众人皆知,都远远避开便是,“你表姐在庄子里住着,离这么远,她想要找碴怕是也不容易。”
“说是这么说,可万一她真的做出什么事来,我们谁也不知道。”林珑还是不大放心,“还有外祖母,离得这么近,不知道她会不会暗中使什么计……”
听儿媳妇越说下去,叶钟氏的心头跳得就越厉害,她也不想把人往坏里去想,可不由自主地就想到过年回去时,母亲脸上的倦怠,精神是相当不好,可府医给诊过脉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说是劳累没睡好所致。
如今仔细回想一下细节,她与母亲说话,母亲还曾一度走地神,因着这身体抱恙,以致连进宫参拜也没去,只在府里静养,她自然也担心母亲的身体状况,侯府的千年人参她搜刮了几枝也送回去给母亲补身子,但前儿收到消息却是不大有用。
越想就越坐不住,她猛地起身。
林珑诧异地看着自家婆母,“婆母?”这会儿她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钟郭氏想得太坏了?“我不是有意想要诋毁钟家舅母,只是想到钟家舅母这阴沉的性子,所以……”
“儿媳妇,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叶钟氏打断她带着歉意的解释,“这会儿我有急事要回一趟娘家,府里的事情你暂时代我主持一二,回头我再与你细说。”
“哦,好。”林珑忙应声。
看到叶钟氏匆匆吩咐人备马车,她也没干坐着,着人看好自家俩宝贝儿,也跟着出去打点。
院子里的管事娘子正鱼贯进来,结果看到府里的两位女主子都步履匆匆,她们吃惊之余忙让开行礼。
“你们今儿个有事就禀报给大奶奶,由大奶奶定夺。”
听到叶钟氏的吩咐,众人忙应声“是”。林珑曾管过家,于她们而言也不算陌生,在林珑手下混过一段日子,自然知道这位奶奶虽年纪,但也不是她们能糊弄过去的。
“你且回去吧,带上哥儿们,我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府里若有紧要事,解决不了,就遣个人去禀报给我知,记得吗?”
“儿媳妇记下了。”
叶钟氏这才急忙上马车,心急如焚地让车夫快马加鞭赶往娘家。
林珑转身回去想要带上自己的俩儿子回南园,正好遇上晚起的叶蔓籽,“大嫂,我娘这是怎么了?”
“婆母有要事去一趟钟家,小姑,用过早膳没?还没的话,我让人去备些来……”
“大嫂别忙了,我早就用过了。”
叶蔓籽忙阻止林珑为自己忙碌,与她一块儿去见自己的俩大侄子,正好今天没有安排,到大嫂的南园去玩上一玩倒也好打发时间。
庄子上,雨势在早晨时分已是停了下来,权英姿这才让人摆早膳,同时也让人多做一点派下去,让大家早上都能吃个满意,接下来要忙的事情还不少呢。
只是,她用过早膳后,就听人禀报说是那户部员外郎要面见答谢自己,顿时愣了愣,“他还没走?”
“没呢,说是谢过奶奶后,再起程回城。”下人禀道。
权英姿的神色颇有些古怪,不过她倒是不好与外男接触,遂道:“你去回他,就说我不得闲,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当面答谢。”
下人领了命立即退出去就去转告简靖书。
简靖书此时正在宅子的正堂之上,听了这回话还怔了怔,看来他是见不到这庄子主人了,遂拱手为礼答谢后,就带着自己的小厮以及几名衙差离开。
下人看他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简靖书走了一会儿后,又匆匆回转,那名下人看他又回来了,脸还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这位大人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不过我有几句话要与你的主子说,还请你再进去禀报,让你的主子能拨空见我一见。”
简靖书说得客气,那下人却是万分为难,他是明白自家女主子的用意的,好歹和离过一次,这名声可不能不顾,权家因权美环就曾经一度名声不好。
不过看这位大人执着要见自家主子一面,他又不会全然推脱,只好转身再进内宅。
权英姿正在听庄头汇报昨儿夜里的损失,因为开春正是插秧苗的时候,这段时间雨水多,已经想法子挽救了,只是那刚种下的秧苗泡死的多存活的少,如果真这样,这一季只怕粮食收成会减少。
她名下还有几个铺子,倒是不愁这赚钱的来路,只是这样一来庄子里的庄户日子就要不好过,她也不能真的成为一毛不拨铁公鸡,要不然以后还有何人给她种田?
正自头痛之际,又听到下人来报这狗屁倒灶之事,她不由得恼道,“这什么户部员外郎不会看人脸色行事吗?也罢,我就会会他,好让他赶紧给我滚。”
“是,奶奶。”
听到女主子的声音不善,那下人赶紧就走,省得扫到台风尾。
权英姿挥退这庄头,让他先下去安置那些昨儿茅草屋被吹翻的人家,这事耽搁不得。然后才起身到内室换了身衣装,她这才带着丫头婆子到偏厅去。
这会儿的偏厅挂着帘子,帐幔也放了下来,一众丫头来回忙碌布置着。
简靖书一看就皱紧眉头,这庄子的主人是个女的,要不然也不会为避嫌做了这么多举动,他的眼睫毛微微一睑,随后坐在椅子里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了。
听到声响后,他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那从侧门进来的人,对方在帘后坐定,随后传来女人柔和的嗓音,“这位大人,昨儿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大人当面道谢……”
正在行礼给权英姿答谢的简靖书一怔,这女人的声音柔中带刚,显然不是柔弱的闺阁少女,他微微一吃惊,很快脸色就平静下来,“不管如何,夫人于我有收留之恩,不答谢就这样走了也不是我简某人的行事风格。”
“大人言重了,我这庄子正好靠近进京城的路上,昨儿雨大,也是情非得已。”权英姿顿了顿,“我这里只有我一个妇道人家当家,实在不好与大人面对面倾谈,所以昨儿有怠慢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至此,简靖书才知道自己完全猜对了,这庄子没有男主子,“倒是在下鲁莽了,请夫人不要介意。”
权英姿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忙说了句不介意,正要说几句客气的话让对方知难而退,对方却是神情严肃地说起了另一桩事。
“其实我坚持要见夫人,也是有一桩事要告诉夫人,今年开春雨水颇多,去年偏又干旱居多,所以夫人还是要尽早做好准备以备灾情。”简靖书道。
权英姿一愣,险些要推开帐幔与他面对面问个清楚,最后还是抑制住自己这种冲动,“大人,这么说京城周围都有了灾情……”
简靖书点点头,随后想到对方隔着帐幔可能看不清楚,这才道:“本来我不应该与夫人说这些话的,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只是夫人昨儿的收留之恩,我也不能不还,就用这消息告知夫人当做还恩,不过恳请夫人不要外传以致人心惶惶,造成动乱。”
这是他的调查所得,还没有向上峰汇报,只是看到这庄子只有一个女人撑门户,所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也就说了出来。
权英姿本就出身公侯之家,自然明白这几句话的份量,忙道,“这个是自然,请大人放心,我必不会外传,要不然只怕圣上也会治我的罪。”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收留此人一宿,换得这么个消息真真是赚了大发,让她有了提前防范的先机。户对管什么的,不就管银钱的吗?这受灾受收,户部是首当其冲的部门,所以她也不怀疑此人说谎来骗她。
自己得了实在的好处,她也不好端坐在帘后,亲自掀开帐幔,推开帘子,她戴着帷幄出现在简靖书的面前,朝他端庄地行了一礼做为答谢,“谢过大人告知此消息,小妇人万分感激。”
“夫人有礼了,还是趁机囤上粮食为好,我瞅你庄子上人也不少,你又仁善,光是管这么多张嘴都吃饱不容易的。”
这也是简靖书走了又调转回头的原因所在,一个女人打理偌大庄子终归不容易。
权英姿对于这男人起了一丝好感,平身触目所及,此人的身材不是武夫似的健壮,但也不羸弱,看来风度偏偏,就是一读书人的模样,倒是更添了几分好感。
不过她这分好感也只是萍水之缘,这般二十多岁的男人哪个不是已有妻有子?她犯不着上赶着犯贱,再说她曾经在郑华翰的身上跌过一跤,也就不再把这好感放在眼里,客气地着人送这人离开,该干啥事就干啥事。
简靖书这才坐上马车离开这庄子。
小厮给他倒茶,“爷,奴才打听到一点消息……”
正处理公务的简靖书抬头看他,“你又在外胡乱做了什么?”
“爷,冤枉啊,奴才哪有做什么坏事?”小厮忙喊冤,“就是当初奶奶死的时候,不是有些难听的话私下里传出去,小的与人争执了几句,好在这些话没传开,要不然爷以后还如何再娶妻?”
说起这旧事,他还是为自家主子抱不平,这奶奶的死又如何怪得到主子的身上?也不知道是哪个乌龟王八道瞎说坏主子的名声,好在还是太太英明把此事完全按压下去,要不然爷的名声只怕现在渣都不剩了,这绝对影响仕途。
简靖书用手轻轻地捏着额头,对于死去的妻子,他称不上情义深厚,但她在世时,夫妻相处也是彬彬有礼的,也不知道为何她一死就会有自己虐妻的名声在族内传扬,这源头不好找,他娘与他都暗中查过,却是没有多少收获。
好在最后他娘亲自与族长相谈,为了不影响他的前程,族长下了禁口令,毕竟简家成才的没几个,他若能混得好,族人面上也有光,说来是两相便宜之事,这才把这谣言完全按压下去。
“好了,提这些事情做甚?”
“是小的一时口快,爷罚小的吧?”
简靖书看了眼这小厮的样子,顿觉无力,这小厮实在是难以教得聪明些,惟有转移话题,“你打听到什么?”
一说起这个,小厮就顿时来劲了,“爷,奴才知道这庄子的主子是哪家的了?”
提起庄子,简靖书想到那戴着帷幄的妇人,虽然没瞧见面容,倒却看得出身姿曼妙,也就不打断这小厮的兴奋。
小厮见主子没吭声,忙兴奋地介绍,“这庄子的女主子姓权,就是那个淮阴子爵府家的姑奶奶,去年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与妓子谈感情的那位钟家小爷的妻室,不过两人后来和离了,这钟家小爷也遭了报应被流放……”
说起这段八卦,他顿时就来劲,当时他没少偷溜出府到茶楼听人家说书,每天都有新花样,实在比看大戏还过瘾。
托这小厮的福,简靖书也是听说过此事的,虽然不晓得内情,但最后钟家老太太发话要给和离的孙媳妇再嫁添妆,就知道这权家姑娘是受害方,不过钟家那小子做得也不地道,妓子哪有什么真感情?
再联想到权英姿的小心翼翼,他对这年轻的少妇颇有几分同情,女怕嫁错郎啊。
“得了,这是人家的私事,你到京后别胡乱说话坏人名声。”他郑重吩咐道。
“爷放心,小的嘴巴哪会这么疏?那权姑娘可怜得很,我这也是同情她的,哪会坏她的闺誉?”
简靖书知道他这小厮就是缺根筋,人还是不坏的,遂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神武侯府,钟郭氏坐在罗汉床上,目光凌厉地看着那坐在下首圈椅里表情略有些不自在的妇人,“你可不要骗我才好……”
“太太放心,我可是实话实说。”妇人忙拍胸口保证,“我这夫家堂兄就不是个东西,要不然族里如何会传出他虐妻的名声?这可是千真万确的,要不然他妻子怎会年纪轻轻就去了?只不过他与他娘都精明,用钱赌住了我那死去堂嫂娘家人的嘴,这才保持了好名声。”舔了舔唇,“太太放心,除了我们本家人之外不会有人知道的,我那夫家堂兄长得可俊了,想要迷惑住哪家姑娘都容易得很。”
钟郭氏听得十分满意,这个人选也是她千挑万选的,如果污迹就在明面上,是过不了权吕氏那关的,“那你回去鼓动一下你那堂伯母,让她行动起来,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抱孙子,自然是心急的……”
“那可是?没少托冰人做媒。”简家妇人忙道,“我与她提过这权家女,我那堂伯母甚是满意,怕是不久就会有所行动……”说到这里,她触及到钟郭氏那似噬人的目光,忙改口,“我会尽快让她有所行动……”
“这就对了,我要权家那贱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钟郭氏得意地笑道,脸上因这笑而扭曲得让人心头打颤。
简家妇人几乎不敢细看,心里直觉得眼前这位侯夫人是个变态,不过看在对方的钱势份上,她必定会尽全力促成这桩姻缘,至于权英姿嫁进简家后会如何,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了。
正在这时候,下人匆匆进来,“太太,大姑奶奶突然回府了,正直奔老太太的院子……”
“什么?”钟郭氏猛然起身,叶钟氏这会儿回娘家有何用意?事前也没遣人回来通传一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忙道,“准备一下,我也要赶到老太太的院子。”
“是,太太。”
下人出去准备。
简家妇人看到钟郭氏离去的相当匆忙,也不敢打听是何事,只好赶紧起身离去,这神武侯夫人见一次只怕要折寿一次,实在是阴沉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叶钟氏心焦地直扑向母亲的院子,祈祷着自家儿媳妇那是乌鸦嘴。
匆匆掀了帘子进去,她嚷道,“娘,娘……”
钟尤氏喝了药正要歇息,听到女儿的唤声,以为是幻听了,初时不在意,后来感觉到有人摇着她的手臂唤娘,她这才觉得这叫声真实无比,忙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大女儿焦虑的面孔。
“真是你回来了?”
听到母亲迟疑的话,叶钟氏一阵的心酸,“娘,是我,我回来探望你了。”边说扶着自家亲娘坐起来,她顺手拉起枕头让母亲挨得舒服一些。
钟尤氏最近恍惚得厉害,忙双手握紧女儿的手,一双老眼贪婪地看着她,半晌,方才道:“最近我老是梦到你爹,还有你们姐妹小时候的事情,看来我的大限也快到了,只是可惜你两个妹妹还随夫在外赴任,我怕是临死前见不到她们一面了……”
“娘,你说这些丧气话做甚?这还活得好好的,可要长命百岁才行。”叶钟氏眼眶湿湿地打断母亲不吉利的话。
“人老了,总有一死,我也看开了,勉强又挨过了一年,我算是赚到了。”钟尤氏很平静地道,“太后也变成那样了,我进宫去看望过她一次,她现在连我也认不得了……”随后又想女儿开心点,她悄语一句,“我原想着她会不会是装的,你也知道她那人最是会装,结果我一再试探,她果然什么也不知道了,所以说啊人算计得太多,最后也失去得太多。”
她这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生个儿子,好在她最后还能压得住夫家众人,硬是在丈夫死后挣来了这十来二十年的荣光,也算此生无憾了。
叶钟氏感觉母亲的话像是交代遗言一般,顿时心叫不好,人的意志一旦没了,也就去得更快了,“娘,你振做一点,如今我又要再添孙女儿了,你得活着看她长大才好……”拿帕子抹了抹泪水,“我婆母没了一子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依我看,她还能活好些年呢,娘,你可不能提前丧气啊。”
“你婆母就是个不省心的,正所谓祸害遗千年,焉能活得不好?”钟尤氏不屑地道,在她眼里,叶秦氏就不是个东西,那会儿没少折磨她女儿,所以她与叶秦氏的关系一向不好。
叶钟氏轻拍母亲的手,有些话她想要与母亲单独说一说,遂朝身边的下人以及母亲这边的大丫鬟都,“都给我下去吧,我们母女俩要好好说说话。”
一众下人都知道她的厉害,忙屈膝行礼鱼贯退了出去。
“如果有人来了,让她在外等着。”叶钟氏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钟尤氏也不阻止女儿施为,反正这女儿是她亲生的,她只恨自己没本事把侯府交给女儿,倒是便宜了那个过继来的儿子。
待屋里只剩母女俩时,叶钟氏忙小声把猜测地说出来,最后一脸凝重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那儿媳妇你也是知道的,就不是坏性子的人,她一向又灵敏,我当时就想到你的病来得太突然,吃了药又不见效,不知道是不是钟郭氏在背后使坏?”
钟尤氏听得眉头直皱,她是不愿如此怀疑这儿媳妇的,只是……正想深入分析一下,脑子又开始混沌,闪了闪神,在女儿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清醒过来,这才狠心咬破舌尖,痛楚传来,头脑顿时一片清明。
“你这分析得倒也没错,只是没有证据,我也不想冤枉了她。”
“娘,我们先不打草惊蛇,我私下再找人来给您看病,如今都病了这些时日,总不能一句没查出来就交代了吧?就算是人老了也不至于如此吧。”
钟尤氏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女儿的话,“这个我安排一下。”想到儿媳妇钟郭氏,她的眼里一抹精光闪过,“如果她真敢对我下此毒手,我饶不过她。”
她治家一向从严,要不然也不会把过继来的儿子压得死死的,至今府里的大权仍掌握在她的手里,钟家的人哪个不惧她这个老祖宗?
叶钟氏也是咬紧一口银牙,如果钟郭氏真的对她的母亲下手,她自也会与她算这笔账的,岂容她随便混过关?“但愿我是真的冤枉了她。”
“如果我的病情是人为的,那我身边必定有她的人。”钟尤氏垂着眼帘道。
后宅妇人哪个不会提防一下身边人,往往一个疏忽,身边的下人就能被人收买使坏。
“娘,要不你现在就接您到襄阳侯府去住一段时间,我那儿的下人都是我的人,叶秦氏的人手我都清除得几乎不剩一个,绝对不会出差错……”
钟尤氏安抚地看了眼紧张的女儿,“不行,我现在不能做这般举动,郭氏那人一向疑心重……”
母女俩正在商量之时,钟郭氏已然赶到了。
下了骡车径直往院子里走去,结果看到廊下端着药的大儿媳妇,“你怎么站在这儿?这药得趁热给老太太喝才行。”
“婆母。”钟家大儿媳妇忙转身给自家婆母行礼,就算现在是她当家,这婆母仍旧是怠慢不得的,要不然扣顶帽子给她就得不偿失了,“大姑奶奶回来了,正与老祖宗在里面说话呢,说是不让人打扰。”
钟郭氏一听眉头就皱紧,目光扫过叶钟氏带来的侍女,这个小姑与她不对付,她可不能掉以轻心,正在猜测着叶钟氏的用心,她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一旁的儿媳妇,结果钟家大儿媳妇身子一歪,手里的托盘掉到地上,药碗被打破,药汁流了一地。
“你怎么这么不心小?”她指责着儿媳妇。
钟家大儿媳妇不敢说是她撞她才导致这样,忙由侍女扶着起来,心知多说无益,“儿媳妇这就去再煎一碗。”
“那就赶紧去,真是的,老太太如此疼你,你去连给她端碗药也端不好,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当家的?真是让人忧心。”钟郭氏恼恨这儿媳妇抢了她手中的权利,好在她当家多年,手里也有些人脉,这才不至于寸步难行。
钟家大儿媳妇听闻,抓着托盘的手紧得青筋凸出,她不是不知道婆母这是在找机会教训她,只是这矮了一辈只能干干被她责骂,“儿媳妇很快就能煎好。”
“算了,我也不放心你这粗手笨脚的……”钟郭氏朝一旁的心腹下人使了个眼色,“你过去帮大奶奶的忙。”
“是,太太。”那下人忙应声,然后就走向钟大奶奶。
钟大奶奶敢怒不敢言,看到这婆母的手下就恨得牙痒痒的,面上仍旧得做出恭顺状,心塞地转身就走。
叶钟氏正好推开门,看了眼离去的钟大奶奶,“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拿大侄儿媳妇撒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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