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钟氏冷冷的目光看着钟郑氏一身白衣孝服渐渐被血迹染红,这是一个小生命正在流失,其实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可他偏偏要托生到钟郑氏的肚子,她就天生不会喜欢,亦不会同情这个注定来不到世上的孩子。
如有来生,希望这个孩子一定要擦亮眼睛,托生到好人家里享一世幸福。
其他人看着钟郑氏那可怜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同情的神色,活生生地捂死老太太,这女人之狠已经超出了众人的想象,更何况这个孩子是偷情的产物,天生不容于世。
林珑微垂目光不去看钟郑氏裙子下摆的血迹,她自己现在也正怀着孩子,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但是公道不能不讨回,钟尤氏生前对她这外孙媳妇也是疼爱有加,亲疏有别,她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叶旭尧生怕这场面冲撞到妻子肚子正怀着的孩子,忙走到妻子身边挡在前面遮住她看向钟郑氏的目光。
林珑看着前面一身官服的男人如高山般的背影,结婚这么多年,他对她是越发的细心体贴,心里此刻比喝糖水还要甜。
有夫如此,她林珑此生还有什么不知足?
她不着痕迹地微靠在他的背上,吸取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方才感觉到心灵的安定。
叶旭尧感觉到她的小动作,大手向后准备地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柔荑,眉头微微皱着,随后自己的大掌握紧那小手给她温暖。
夫妻二人互相扶持温暖彼此,与之成对比的是钟郑氏抬起一张满是痛苦的小脸,依旧不死心地看着神武侯,“侯爷……救救我们的孩子,你相信妾身……妾身真没偷人……是她们……他们串通好……”
哪知,神武侯却是突然俯下身子,一把抓起钟郑氏的衣领将她提起来,咬牙切齿道,“郑氏,你真把本侯当傻子看?忤作在此验尸,大妹在另一边厢审问彩霞,时间上都没有错开,也没人通风报信,你告诉我,他们如此串通?”
钟郑氏惊呆地看着神武侯厌恶的神色,顿时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而剧痛的肚子也在告诉她,她是保不住这个使尽手段得来的孩子。
神武侯再度将她像破布般甩开,一想到那顶绿帽子,他又不顾形象地上前再度踢了钟郑氏几脚解恨,“我一向待你不薄,不,就连当年我的元配也没得到我这么多的宠爱,郑氏你这贱人,居然背着我偷人,我这就踢死你……”
钟郑氏浑身都痛,顾不上剧痛的肚子,使尽全身的力气去闪躲神武侯那不留情面踢来的脚,眼角看到自己带来的陪嫁嬷嬷,“嬷嬷,救我,救我……”
那亲信陪嫁嬷嬷看到这一幕已经是惊呆如石化,哪敢上前阻止?再说她更怕的是引来神武侯的迁怒。
神武侯厉目看向郑氏那陪嫁嬷嬷,“说,与她偷情的人都有几个?”
“老奴不知,”那陪嫁嬷嬷立即跪下来连磕好几个响头,“老奴真是不知道,啊——”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钟郑氏偷人,钟郑氏做的这些个腌脏事从来都不在自己院子里落人口实。
神武侯看郑家的人就是一肚子火,顾不上钟郑氏,冲上前就给了这个陪嫁嬷嬷好几脚,踢得这嬷嬷顿时嘴角流血。
钟郑氏得喘一口气,看到那陪嫁嬷嬷被踢得惨叫,她的嘴角竟是笑了起来,好啊,有苦大家一起吃,这才公道,余目突然瞥到努力引在人群后面的神武侯府世子,怎么能忘了这个奸夫?
身体越痛,她就笑得越扭曲。
“大爷,大爷,快救救妾身啊……”
她哀哀地向钟世子求救,如果她是杀老太太的真凶,那他就是帮凶,他们是一丘之貉。
被她这么一唤,钟世子身边的人立即让开,很快,他的身影直接暴露在众人的面前,那么的显眼。
神武侯发红的双目立即看向儿子,他还没死,这个儿子就迫不及待给他戴了一顶绿帽。
“你这个孽子,我今天就打死你给你祖母偿命。”
神武侯又直接冲向儿子。
钟世子立即吓得跪下来,“爹,是……是那女人勾引我的,爹,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再不会重犯……”
“我没有你这样的孽子。”神武侯一脚踢到儿子的肩上,将他踢翻在地。
钟世子到底是男人,躲闪起来比钟郑氏主仆灵敏多了,他一面躲一面求饶,很快就到了叶钟氏的面前,“大姑姑,你救救侄儿……”
叶钟氏冷声道:“我没有你这样的侄儿。”
钟世子的脸色越发苍白,“侄儿真知错了……”
他是真的后悔,不敢禁不住钟郑氏那个贱人的诱惑,趁着侍疾的机会在祖母面前乱搞,从而引来这场祸事。
如果现在问他最恨的人是谁,自然就是钟郑氏。
“畜生,孽子!”神武侯怒骂。
“爹,真不是我的错,是这女人害我的,是她,罪魁祸首是她……”
钟世子直接就去拉钟郑氏来挡神武侯踢过来的脚,钟郑氏怒瞪他,他也同样不留情面地瞪回她,“当初就是你勾引我,我才会把持不住……”
“我呸,牛不喝水能按得下牛头?你别想给自己脱罪……”
两人当即互揭对方的短处,更是撕破脸面地谩骂诅咒对方。
神武侯看到这两人狗咬狗骨,之前那追着儿子打的颠狂样子方才去了一些,整个人方才显得稍稍正常起来,只是那阴沉至极的神色还是让他此刻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过了头,钟郑氏反而整个人有了些许精神头,与钟世子的缠斗居然是她不可思议地占了上风。
其实钟世子这人府里府外都女人不断,身子早就被掏空了,不过是仗着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强罢了,可这股力气如今在钟郑氏的面前居然不够瞧。
钟郑氏将钟世子狠推在地,然后自己勉力站起来,她斜歪着头看着神武侯那苍老又阴沉的脸,“待我不薄?我呸,你可知道,嫁难你这种足以能当我祖父的男人,每天晚上睡在你旁边我都想要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那老态龙钟的样子有多么恶心?居然还想着能让女人受孕,我告诉你,你早就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她挑衅着看这早已厌恶至极的老丈夫。
神武侯被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嘴里不停地骂着,“贱人,贱人……”
他绝对不能留这贱人活在世上,“来人,来人,将这贱人给我押起来,对,将她活活绞死给老太太偿命。”
很快,神武侯府的下人就冲进来按住钟郑氏,不让她再口出恶言。
“给我拿白绫来。”神武侯再度吩咐。
显然他要亲自动手送钟郑氏归西。
到此刻,钟郑氏已经不怕死了,莫说她仍旧不停流血肚子,就算是她被休回娘家,同样也不会有活路的。
她的目光环顾在场的人,先是看到叶钟氏冷漠的目光,随后再看到与她斗得水深火热的钟大奶奶眼里的恨意,再看了看因为大房出事而暗自高兴的二房夫妻俩,以及还有看好戏的钟家人。
最后,她来来回回的目光落到被叶旭尧护着的林珑,这女人是真真好命,家世连她都不如,居然还能让她攀上襄阳侯,而且还是正妻,老天何其不公?
她的目光与林珑隔空对视,突然笑得讽刺,“我有错吗?我没错,老天给了你那么多孩子,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我只是为自己筹谋,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想老了变成老太太那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我没错……我没错……”
在白绫缠到脖子上的时候,她还是不停地说着自己没错,最后的目光看到灵堂上的白幔,她惟一对不起的只有老太太……
一滴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滴在灵堂的地板上,瞬间消失不见。
林珑没有避开钟郑氏临死前看向她的目光,她知道她那一番话是对她说的,她始终要与她争一个高下,殊不知,是她自己作茧自缚害死了她自己。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世人都明白,可轮到自己时,却是贪念横生。
钟郑氏若是老老实实,安安份份,未来得个善终不是问题。
手轻抚自己的肚子,也告诫自己,人一定要惜福。
“她是她,你是你,别听她胡言乱语。”叶旭尧低声道,心里对这钟郑氏厌恶至极,临死还不忘做恶。
“那是自然。”林珑轻声应道。
钟郑氏倒在了地上,身体已经是没有了知觉,神武侯绞紧的白绫仍是没有松开,他的表情依旧阴狠。
“舅父,她已经死了。”
叶旭尧上前一手按在神武侯的肩上示意他可以松手了,这桩丑事不但是关乎神武侯府,更关乎他的外祖母,传出去外祖母出殡也会受到影响。
一直冷冷旁观的叶钟氏这才回过神来,被愤怒占据的理智通通回笼,而且看到始作俑者钟郑氏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方才走上前劝了神武侯一句。
神武侯那攥紧白绫的手这才慢慢松开,这继妻一生,他也肉眼可见衰老了不少。
而钟世子早就被吓傻了,瘫倒在地半天没有反应。
“这女人是死了,可她的丧事不能与娘一块儿办,她不配进钟家祖坟。”叶钟氏立即表明立场。
钟郑氏是继妻,是有诰命在身的,她的丧事规格比不上老太太,但也不会相差多少。
“我今儿个就命人将她的尸身抛到乱葬岗去,”神武侯的理智也慢慢地回来了,声音也变得理智许多,“娘前脚刚死,她的死讯后脚传出去,怕是要惹人非议,我思量着,回头找个身形与她差不多的下人扮做她到庄子去,就说是小产养病,待半载后再说她病死直接就在庄子发丧得了。”似想到什么又表情不屑地道:“至于她娘家,倒是不用瞒下去,只待将这贱人的恶形说出去,她娘家就恨不得与她划清界限,哪还会管她是死是活?”
钟郑氏太过于年轻,而且嫁进钟家时日不长,在外走动结识同阶层的人更是有限,消失个半载后,怕是记得她是神武侯夫人的估计都没几个,也就更没人会关注她的死讯。
叶钟氏对这安排没有异议,这样也好,母亲也能走得安静些。
神武侯看大妹没有发现意见,目光看向了叶旭尧征询他的意思,比起叶钟氏,他更重视这襄阳侯。
叶旭尧点点头表示认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人也不能逃脱,目光顿时落到依旧瘫倒在地的钟世子,“伙同他人杀害外祖母,大表哥已是没有资格再当世子……”
“那是肯定的,这孽畜哪还有脸当侯府继承人?”神武侯立即附和,“等你外祖母的丧事一过,我就上书请换世子,改由老二上位。”
这话一出,钟大奶奶面如死灰,她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自己丈夫偷人偷到继母身上,而且还害死了老太太,这拿到皇帝面前都是不占理的事情,这让她如何辩如何求情?
而本就暗喜不已的钟家二房夫妻若不是顾及到这场合不对,早就跳起来庆贺了。他们早就不对世子之位有期望了,没想到到头来反而落到自家怀中,想来这应是老太太冥冥之中保佑他们,这么一想,他们对老太太之死倒真的有了几伤痛之情。
神武侯哪会看不到老二夫妇那脸上的喜意,对这二儿子同样也是不满,他现在对钟郭氏所出的几个儿女都厌恶得很,但实在没人可选,也就只能矮子里面挑高个。
“不但如此,还有大表哥可不能轻飘飘就这样发落了……”叶旭尧道。
钟大奶奶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忙跪下来,哭诉:“我知道我不该求情的,何他到底是我孩子们的爹,他若死了,我们娘儿几个要怎么办?”
一日之间,她就不再是神武侯府的世子夫人,一向在妯娌之间高人一等的她日后还不知道要看二房多少的白眼,这样的落差她还没来得及适应,万一连丈夫都没有了,她还能依靠谁?
想到未来的日子,她就感到恐慌不已。
林珑暗忖,这钟大奶奶还是精明的,钟世子有错,可她钟大奶奶没有啊,就凭这一点,钟大奶奶能捞到不少好处。
神武侯对这大儿媳妇一向称不上满意,也称不上不满意,不过她管着侯府倒也没出过错,正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大家的,你放心,我不会将这孽畜做的事情算到你的头上,日后我死后,这家产自然要分一半给大房,老二,你可同意?”
钟二爷与钟二奶奶原本正高兴着,可一听到要分大房一半家产,顿时,心情就从艳阳高挂变得阴风阵阵。
钟二奶奶暗自撇嘴,舍不得到嘴的肉。
钟二爷到底还算想得通透,他凭白得了世子之位,贪多嚼不烂这道理他懂,再说他也生怕亲爹再一次改变主意,遂忙道:“爹如何安排,儿子都是同意的。”
“好,就此议定,回头我让人起草文书,你签个字画个押吧,回头交给老大家的保管为凭。”神武侯一锤定音,这样也算安了大房的心,将来也不怕老二夫妻反悔。
钟二爷忙应声表示同意,此时无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滴血。
失了世子之位得了些许实惠的钟大奶奶顿时满意了,侯府一半的身家,当家多年的她自然知道值多少,算了算,未来日子不至于过得太糟。
遂,她立即谢过公爹,然后起身站回去,不再看钟大爷一眼,对这丈夫,她已是死心,管他死活。
钟大爷这回真的感到四面楚歌,亲爹与妻子都冷眼旁观他去死,他心凉之余,只能一味地向叶旭尧这表弟求饶。
叶旭尧这人一向冷面冷心,哪会将他的求饶看在眼里,直接就与神武侯商量如何处置钟大爷。
按理来说,钟大爷是长孙,钟尤氏的丧礼他若不出现是要惹人诽议,可是一想到他做的那等恶心事,没人愿意他出现玷污了钟尤氏的丧礼,相信钟尤氏在天之灵也不会想要这个长孙给她端牌位。
最后,舅甥二人达成共识,就是与处置钟郑氏一般,先让钟大爷称病不出席丧礼,待钟尤氏的丧事过后再行处置结果了这不孝孙的性命给钟尤氏偿命。
这俩罪魁祸首得到处置后,灵堂重新布置后再行打开,在叶钟氏的哭泣声中,钟尤氏的棺材终于钉上钉子,这一声声似都敲在叶钟氏的心上,终于,叶钟氏支持不住晕倒在这灵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