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她们两人在一起聊孩子能聊到那么晚,纵使夜半的山里是孤凉孤凉的,两人还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到了最困的时候,才蜷缩在草窝里,彼此相依偎得睡去。
于小葱睡之前用自己的大衣死命的把沈嘉柔裹好,沈嘉柔则解开自己的棉衣将于小葱搂在怀里,两人就跟是蜗牛把身子缩进壳里一样,紧紧的把对方扣在一起。
天亮的格外早,早一点睁开眼睛的是沈嘉柔,她做了一夜的梦,都是梦见自己将来女儿的模样,所以一夜亢奋,睁开眼皮就不想再睡了。
抬头瞧了一眼于小葱,还睡得很酣,她小心翼翼的放开她,又把睡在她身底下被捂热的干草全都“披”在于小葱身上,她缓缓站起来,看着清晨薄雾笼罩的空山,还有一点灿烂的阳光缓慢从枝头渗透下来,那光束一道一道的,让人看着就燃起了无限的希望。
她差点张嘴就喊,女儿,快来妈妈肚子里~幸亏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免得吵醒被她烦了一夜的于小葱。沈嘉柔和那些上了年纪的太太们想法很一致,她觉得如果最终无可避免的失去了男人的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能有个自己的孩子,不为了养老,只为了能做一个完整的女人。
沈嘉柔转过身去,放眼一瞧,她差点吓得腿软!
“小葱,小葱?……小葱……你快醒醒……我们昨晚睡……睡……睡在坟墓……你快……起起来……”于小葱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见沈嘉柔吓得脸色发白,她揉揉眼睛,“怎么回事儿?”
“……”沈嘉柔指了指于小葱身后,于小葱坐起来一瞧,她也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瞧……天啊,她们昨晚居然睡在了一个隆起的小坟头旁边。
沈嘉柔连忙把于小葱拉到一旁,拍了拍她身上的干草碎屑,然后双手合十的对小坟头说:“老人家,冒犯了,您不要见怪,冒犯了。”
沈嘉柔拜了又拜,她自小有些信鬼神,于小葱也跟着拜了拜。
“昨晚不会是鬼遮眼了吧?一点儿也没看出来这里有坟墓。”沈嘉柔拜完了心才安定下来,又给于小葱整了整衣服,“我们绕到前面去看看,是谁的墓呢?”
于小葱牵着沈嘉柔的手,两人绕到了坟墓前面,一瞧,那墓碑都斑驳了,也看不清是谁,坟墓上的野草不是太多,平时应该有人来打扫的。
对着无名碑,沈嘉柔又跪着拜了拜,于小葱不愿意下跪,沈嘉柔就干脆替她跪,又拜了拜,这时候太阳高高的升起,昨夜看上去错综复杂的林间小路此时都很清晰了,于小葱拉着沈嘉柔开始往下山的路上走,她们从北坡下来的时候,还是没有回到原来上山的地方,不过她们进了一个小山谷,里头有山泉汩汩流动,正好可以洗把脸。
洗完了脸,沈嘉柔看见山泉那头,好像有一只小马驹在饮水,脖子上还套了一个绳子,于小葱也看到了那匹小灰马。
“这附近应该有人的,我们去看看吧。”两人怕惊动了小灰马,就轻手轻脚的从一旁绕过去,刚到了对面,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正在割泉水边的嫩草。
老爷爷回过头,沈嘉柔一眼就认出来是白爷爷。
“爷爷!我是嘉柔,您不认得我了?”经过了一夜的煎熬,沈嘉柔终于是见到这位幼年时候对她极好的老人家,她高兴地要抱过去,却没想到,白爷爷连连后退,冷着脸道:“段太太,我现在已经不做茶园了。”
“……”沈嘉柔见他的神色,心里又是一蛰,这是怎么了呢?
下了山,于小葱手机的信号有了,她开机一瞧,于夫人打了十几通电话,她连忙回了个电话过去,“喂,妈。”
“还知道有我这个妈?你把小柔拐到哪里去了?彻夜不归?”于夫人颇为不悦。
“我能把她拐到哪里去,我们在葫芦茶园迷了路,在山上睡了一夜。嗯,对,冻死我们了都,不行,事情还没解决,现在还不能回去,嗯,我们刚找到人,事情是这样的……”于小葱简要的和于夫人说明了状况,而白爷爷耳朵还算好使,也听明白了,他看向沈嘉柔,说:“段太太还晓得关心葫芦茶园?能有什么用呢,都坏干净了才来补救。”
那头于夫人听明白,就说:“好了,你们没事就好,办完事情早点回来。”
说完撂了电话,于小葱转过头,看向白爷爷,笑着说:“爷爷,嘉柔已经不是段太太了,她离婚了。”
白爷爷深居山中,山外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瞧着于小葱一脸诚实的模样,就信了,问:“离婚了?……是不是他们段家的人对你不好?是不是……他们逼你把葫芦茶园给他们乱来?如今糟蹋了茶园……还把你赶出门?”
老人家到底是关心沈嘉柔,沈嘉柔一听这话,两眼泪汪汪的看着白爷爷,说:“对不起,是我糊涂,都是我的错……这三年我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该注意的都没注意,把精力净是放在讨好我公婆上,对不起……”
说着说着,沈嘉柔就给白爷爷跪下了,她跪得是白爷爷,也是跪自己过世的亲爷爷亲奶奶,这都是她的错,没有顾好他们的心血。
白爷爷瞧她哭也很是难过,走过来连忙扶起来她,说:“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都是段家造的孽。”
于小葱牵着小灰马,背着一筐嫩草,沈嘉柔扶着白爷爷,三人一马缓慢向前行走,穿过一片茂密的小林子,终于到了白爷爷和白奶奶居住的瓦房。
统共有三间瓦房,均是白墙黑瓦的古徽州建筑,于小葱打眼就看见马槽,她把小灰马拴好,把嫩草铺在马槽里,马厩里还有一匹老马,看上去无精打采,大约是小灰马的母亲老灰马,马厩里还有一头年轻力壮的骡子。
“小柔,陪爷爷奶奶进屋说话。我把院子扫一扫。”于小葱见院子里全是落叶,就拿起大扫帚准备挥舞,白爷爷笑了,说:“落叶扫好了,就堆到旁边去,可以烧火用。”
“好,好。让小柔陪你说说话,把误会都解释清楚。她可是很想念您和奶奶的。”于小葱递了个眼色给哭得眼红红的沈嘉柔,沈嘉柔止住了哭,“哎,这就对了,爷爷奶奶都是自家人,一定会听你说出实情的。”
于小葱开始扫地,沈嘉柔和白爷爷进了屋,白奶奶听见声音走出来,瞧见是沈嘉柔,也是一脸的不乐意,三个人坐下来,本来气氛僵硬,后来沈嘉柔把事情的曲直说完了,白爷爷生气的拍了一下桌子,说:“这个段夫人,真是两面三刀!她派过来的人,全都口口声声说是你的意思,要把茶园交给他们打理。”
白奶奶也明白了,握住沈嘉柔的手,说:“可怜的孩子,这离婚了可怎么办。”
原来事情挺简单,段夫人一说要接手茶园,就派人来赶走沈家原来就在茶园里帮忙的人,还打着沈嘉柔的名号来赶人!在完全没有经过沈嘉柔的同意下,段夫人就做尽了损害她的事情,沈嘉柔生气的皱了眉头,当时她是陷在新婚的喜悦里不可自拔了么?居然没有抽空来看一趟,太糊涂了!
“老头子,她那时候嫁人了,就得听丈夫的。我早就说过,不能全怪她。”白奶奶叹了一口气,“两个月前,我还去茶园里看过,已经坏干净了。”
“……我对不起你们二老,都是我糊涂。”沈嘉柔又要下跪,白奶奶和白爷爷连忙扶起来,“现在我已经离婚了,你们放心,茶园还交由你们打理。你们还回茶园吗?”
“我们当然想回。先前段夫人赶走了我们,给了我们一点小钱,另外两家哭闹着不肯走,段夫人就又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走,人都让她赶走了,我本以为她是要请专家来,真是有心要做好,但看着架势压根儿不像,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偷偷回去看,没想到一开始种得还是茶树,后来她居然在里头种花,直接把茶树给拔了……”白奶奶说到这里有些情绪激动,“有次我去和里头的人理论,还差点让他们打了,拿着棍子赶我走……”
沈嘉柔安慰了许久,白奶奶才哽咽了说完这两年来葫芦茶园发生的怪事,沈嘉柔听完之后,白爷爷又补充道:“好像也种的不是花,它会结果,可能是什么名贵药材,我打电话给我孙子……”
“别提他们了!嘉柔啊,这么久只有你回来看过我们两老,我们自己亲生的都懒得回来看我们……我老头子打电话给我孙子,就一直求着他回来看看那到底种的是什么,他不仅不回来,还说我老头子一把年纪还多管闲事!”白奶奶抱住沈嘉柔,沈嘉柔也抱住白奶奶,白爷爷揉了揉眼睛,对儿女子孙的不孝,他也不晓得说什么,就转了话题道:“我现在还能干活,要他们回来也没用。……我们想去城里找你父母说,你父母也搬家了,找都找不到。”
沈家原来的宅子在市中心的富阳东路,后来那房子抵债了,沈嘉柔婚后沈家就搬到了梧桐路上段夫人应允的别墅,到现在就搬到了秋闱路。沈嘉柔听完了,自责道:“都是我吃了猪油蒙了心,没有过来看一趟,你们年纪大了,沈家搬来搬去……你们也找不到。”
“你父母身体还好吗?那一年要债的来茶园烧茶树,可把我吓死了。”白奶奶用旧旧的蓝纹手帕擦了擦眼睛,提及往事,沈嘉柔不再那么难过,再难熬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已经很好了。这时候于小葱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旧茶壶配上几个精致的小茶碗,“你们说了这么久,喝口茶,我看灶台旁边有,就拿过来了,喝口茶吧,爷爷奶奶,我沏得不好,你们将就一下。”
白奶奶泪眼一瞧,还以为是沈嘉定,就笑着说:“嘉定,你也陪你姐姐过来了?”
“奶奶,我不是嘉定,我叫于无争,是小柔的闺蜜,陪她过来看看你们。”于小葱给二老倒了茶,也给沈嘉柔倒了一碗,:“我小名儿叫小葱,你们叫我小名好了。”
“于无争,是个好名字。”白爷爷喝了一口茶,又感叹道:“这是葫芦茶园最后的几罐茶了。”
“我说呢,嘉定眼睛没你这么大,你长得很漂亮。”白奶奶喝了口茶,越看于小葱越喜欢,号称师奶杀手的于小葱很快得了白奶奶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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