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葱回来了,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像个幽灵骑士似的站在那里,手上的薄荷烟忽明忽暗,冒出一缕缕淡然的烟,正望着自己呢,一路往常,沈嘉柔揉了揉眼睛,谁能想到,这么一揉动,眼前就一抹黑了……哪里有什么于小葱啊!老房子外停着一辆小货车,门头上挂着两盏灯笼而已,白花花的雪景里,压根儿就没有于小葱的影子,是她自己眼花了。
沈嘉柔明知自己眼花,日有所思,眼前出现了幻景,但还是反复揉了揉眼睛,想要把刚才看到的景象再给揉回来,揉啊揉,揉啊揉,最终,眼前一片空落落,于小葱没有出现在门口等着她归来,她不在。
鼻子可酸了,在知道她不在,只是自己错看的时候。
沈嘉柔低着头,蔫了吧唧的开门进去,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之后,又跺脚重复起了——我的天啊,该死的,哦不——模式,直到她脚底板都蹬疼了,差点把几个老爷爷老奶奶给跺醒了,她才大步跑上楼去,关上了房门。
翌日。
沈嘉柔是在手机铃声的催命下醒过来的,她睡得头发乱糟糟,眼神亦是憔悴的,接起电话就问:“连曦,不用这么早打电话给我吧?天还没亮呢?”
“什么天还没亮啊??”纪连曦以为自己眼瞎了,她打开车窗一瞧,明明已经下午一点十分了,“现在下午一点多了,沈嘉柔,赶紧给我起床,我们的迎新party啊,你有没有放在心上的。”
沈嘉柔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钟,“噢,噢,噢!快疯了,真是,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起床赶过来!”
她们两个商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开始party,先吃个下午茶,再吃晚饭,安排的十分妥当,现在……沈嘉柔鸡飞狗跳的起床穿衣,在镜子前折腾半个小时才把自己收拾的像沈嘉柔,她深出一口气,这是要一口气跑去停车场,再开最大码才能到约定地点——【梨园春】。
她拎起包来,刚出门口,就立刻吓得睁大眼睛——
沈嘉柔后退了一小步,嘴巴又重复起——我的天啊,该死的,哦不——“我不要这样……”你猜沈嘉柔看到了什么?╮(╯_╰)╭她又看到了于小葱,和昨晚的于小葱一样,她就这么站在车窗旁,手里夹着薄荷烟,用和平时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呢!沈嘉柔揪着耳朵和头发,闭着眼睛在心里教训自己道,这是假的,这是假的,你又眼花,你这是眼花,别再妄想了,你就不能妄想点别的吗,沈小柔,妄想点别的……她就像是要冲击金牌的短跑冠军一样,一口气“咻”的一声大步从于小葱眼前跑过去!!
“沈……”于小葱连名字都没喊完,沈嘉柔已经钻进巷子里,呈逃之夭夭之态,她皱紧眉头,把烟头碾灭了,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这几日不见了,她已经友好的来门口接她去【梨园春】了,这样还不行?怎么一见到她于小葱,就跟见到鬼一样?“跑什么跑?我会吃了你吗?”
心头一口闷气飘过去,于小葱猛力摔了一下车门!这时候有老爷爷在院子里扫地,就伸出头来,一瞧是于小葱,就笑着说:“小葱好久没来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了。谢谢。”于小葱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口,她对老爷爷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改天再来拜访您。再见。”
“哦,再见,你常来啊。”只见老爷爷话都没说完,于小葱就踩下油门,往大路上开过去,那引擎声飘远之际,老爷爷慢半拍的说:“嘉柔可想你,你要常来啊,小葱啊。”
于小葱想得是,会不会自己确实赌气赌久了,沈嘉柔耐不下心来,故而见到她的时候万分冷淡,居然径自从眼前这么溜走了?气她不来吗?
沈嘉柔想得是,自己有必要去看看医生吗?为什么总是眼花,总是抓心挠肺的想要见到于小葱?她这是怎么了呢?
两人各怀心思的朝【梨园春】进发,先到的是于小葱,她手里拿着一盒小蛋糕,每个人来参加闺蜜小聚会都会带点小礼物,或是可以赏玩的古玩玉器,或是可以观赏的自种盆栽,也或者是精致的吃食,一概都可以,能大能小,爱带什么礼物带什么礼物,权当是个意思,姐妹聚在一起好有东西可分享。她刚进去,纪连曦就笑着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说:“总算来了,大忙人,请到你不容易。”
“我哪里忙了,都是瞎忙。”于小葱略略一看,沈嘉柔这只飞跑的兔子还没到场呢,亏得她跑得那样快。
简美静走过来,对其他的女人说:“呐,这就是那位救了咱们西大桥的女英雄于无争,你们叫她小葱好了,人很好的,就是话少,你想要和她聊天啊,得不停的问。”
于小葱皱皱眉头,只见不少新面孔都满是敬仰的看着她,一个女人说:“我那天给你提着心呢,怎的就让你给顶住了那西大桥的脊梁,好厉害!”
众人议论起西大桥那天的惊险刺激,于小葱反倒没话好说了,只是偶尔答话,谦虚的说着,这是份内的事情,西大桥是我们小燕州的母亲桥。简美静见她一嘴的官话实在是受不了,边嗑瓜子边说:“你们财政厅的人,说话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等着嘉柔来,撕开你这张小嘴。”
“行了行了,别闹她。”纪连曦打了圆场,李旦喝着简美静调制的鸡尾酒,她已经喝了两杯有余了,有些上脸,笑着说:“那天我也想去,我妈拉着我,不让我去。要是我去,女英雄应该是我!”
“你妈就你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舍得让你去冒险呢,你别没事儿吓你妈。”于小葱顿了顿,“现在上头的文物局拨了款,已经开始修缮西大桥,到明年秋季,西大桥就能走人了,而且这次请了汴京的工程师,西大桥会修得和原来一模一样。”
众人纷纷叫好,李旦又问:“东大桥,我看倒塌的差不多了,南国政府不管吗?”
于小葱摇头,“不管的。巨溪市市长已经责备了外事部部长宫允禧,但只是这么一说,也给南国政府致电询问,没戏,南国不爱管这些古文物。”
“真是一帮钻进钱眼里的豺狼。”李旦摇摇头,“我爸说,为西大桥和东大桥这事儿,外国媒体还来采访你了,你对着人家外国人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就说什么。国际上,现在还是老样子,对南国的认同度比对北国的认同度高,不过也有和我们思想理念差不多的国家报道了这件事,大肆褒奖,也算是好好宣传了一下北国。”于小葱喝了一口茶水,“反正中央的外事总部已经和南国的掐上了,最近报纸你们都看了吧,估计得掐上一年,最好的结果,就是南国政府为自己的恶意挑衅赔款,那东大桥不是自己倒塌的,是硬让他们压塌的。”
正说着呢,刚刚入会的谢家三少奶奶常欣进来了,因为她是南国人,于小葱说话就留了心,纪连曦笑着接待了常欣,问这问那,两人聊得投机,简美静渐渐转移了话题,说:“这不和嘉柔一样吗,也是打官司要赔款,最后赔了。”
李旦笑了,“我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段老太太应该要在《燕州日报》上买个头条写道歉信了吧,你们今儿看报纸了吗?”
“是啊,是啊,我找老板问问有没有报纸。”简美静离了场,常欣坐下来,新来的成员里,要数常欣最特殊,她是刚订婚的幸福准新娘,神色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纵然是南国人,倒也还是很合群,众人从这话题蹦到那话题,说到欢快的地方,常欣笑得声音颇大。
“常欣,你家里南国哪里的?”有人问。
“虎缺的。”
“虎缺啊?上次我去南国出差的时候,还路过了呢,你们那儿的虎缺山很壮观呢。”有人笑着说。
“对的,虎缺上最美。”常欣看向于小葱,小声问:“你心不在焉的,是在等谁吗?”
于小葱立即摇头,随即说:“虎缺山我倒是没去过,小燕州都是小山,好玩的就数骊山一个了。”
“那改天我带你们去虎缺山。”
“那真好。”众人答应是答应了,但是对于出国游,还是去南国游的热情并不大,南国的自然景观是完全比不上北国的,人文景观也被钢铁森林蚕食尽了,虎缺也只剩下一座山可以看了。
常欣又说了很多她家乡虎缺的事情,有的好玩,众人逗乐,有的不好玩,众人会说着说着就讲别的话,常欣渐渐就不说话了,她四处一瞧,便问于小葱:“嘉柔姐姐怎么还没来呢,我入会就是为了找她玩呢。”
“她忙着呢,没时间和你玩。”于小葱开玩笑道。
“那你陪我玩吧,你说骊山好玩的,有空带我去逛逛吗?”常欣问。
于小葱抬头就看到常欣期待的眼神,她略想了想,“小宗最近也没事儿吧?你不让他带你去吗?”
“他话少,人可闷了,和他出去玩,就跟出去打坐吃斋一样的,不好玩的。”常欣眨着眼睛,说得煞有介事,于小葱立时笑得不行了,捂着肚子说:“说得你嫁给他,就像是做和尚一样,我可得告状去。”
“哎?你不能这样啊,他会生气的!”
于小葱笑得愈发厉害,常欣央求了大半天,于小葱还是说要去告状,常欣急了,就上去追打她,两人在院落的一处打打闹闹,常欣跑步慢,于小葱动作都很快,一静一动的追赶着,大家看了都笑。
沈嘉柔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入眼的不是院中乌泱泱的一大帮女人,而就是于小葱和常欣玩得那样开心,笑得那样没心没肺,实际上于小葱笑得哪里有她想得那样乐歪歪了,只是她一见,就觉得于小葱高兴的不行!登时,她的脸色就变了,千万种风情都化作是眉头的不悦,如同盘踞在心头的蜘蛛网,怎么拽怎么拉都攀附在身上!浑身都不爽!真是心有千千结。
简美静正高兴的拿着《燕州日报》,从【梨园春】的外堂往里走了,打眼看见杵在那儿的沈嘉柔,就笑得更加合不拢嘴,说:“你可来了!嘉柔,你瞧瞧,这报纸上,白纸黑字的写着段夫人对你的道歉信呢,你快来看啊!”
沈嘉柔还在绕她心里的千千结呢,对什么段夫人的道歉信一点兴趣也没有,被简美静推搡着去看,只瞄了一眼,随即拿过报纸,窝在手心里硬是捏成了一团粽子,瞧得简美静一愣一愣的,她开口问:“你和报纸有仇啊?我还要拿给大家看看呢,你还给我?”
“……”沈嘉柔一口气算是泻了一小半,她笑着说:“对不起啊,不好意思,看到这道歉信,我就忍不住,给你,你重新摊开好了。”
“……你……”简美静拿着纸粽子走到里面,她拉着沈嘉柔进去,纪连曦见她走过来了,就说:“你们倒是快点啊,老板搬了十几株腊梅来了,我们来赏一赏。嘉柔,你总算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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