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我爷爷家,东门刚开,我这右脚还没等迈进去,我爷爷喊了两个大字“上香”!
上香二字是爷爷五年前就定下的规矩,而且是个死规矩。
自从当年与梦嫣柔结下阴亲之后,爷爷家里每日早上必起香火,给梦嫣柔的灵位上奉,以此来可以增加她的阴德之功。
若是赶上农历七月十五鬼节那日,家里算是个隆重的日子,前一天我爷爷就会去镇子里花高价买一根半个粗的贡香,接着大早上,我爷爷就会把我喊醒,点完这贡香,灵桌上再摆上若干盘水果,每个人都要在此磕头,香火一天不断。
我爷爷说梦嫣柔不仅仅救了老林家的孙子,也救了老林家的一大口,没有她,老林家的香火从此也就断了!这恩德至死也不能忘!
还说他老人家就算做牛做马报答梦嫣柔,也是义不容辞......
于是我点了三根香,拜了拜,心里念道:嫣柔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怀疑你,你....你原谅我吧,我真的错了。
四周除了我爷爷卡烟斗的声音,在就什么也听不到,我也不知道梦嫣柔听见我的话没有,她是否会原谅我。
在她被人冤枉诬陷的时候,我竟然没有站在她的身边,这件事每每想来,就自责的很。
我心里也是愧疚,梦嫣柔对我做的太多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上根香.......
我掏出脖子上的双鹤玉,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但愿她会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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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谭吉德的病怎么好的?”
“你小子真应该感谢梦嫣柔,是她把谭吉德这孩子身上的阴气之毒活活的焚掉,还有你小子,那天晚上你知不知道你全身的经脉断了七成,骨头四处错位,全身上下都是伤,是梦嫣柔好半天才帮你接上经脉,又用火将你身上的煞气去除掉,要不你现在哪还有机会站在这”!
说完这话,我爷爷又巴巴的吸了几口烟,就连吐出的烟气,都好像是梦嫣柔的身影......
“梦嫣柔....”我哽咽道。
“对了,她让我把这个给你”,这时我爷爷递给我一张字条。
我小心翼翼打开后,只见上面道:“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天不老,情难绝,此情真,愿知望信待长久。”
品尝这种酸涩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自责.......
“她...她还说什么了吗?”我试探问道。
“她说她被衙门里的卦阵伤到了身子,阴气被敕,不过没什么事,还让你别担心,日后她需要在玉里修炼,再见面会久一些”
听我爷爷这么一说,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不舒服,显然是梦嫣柔想要跟我保持一段时间,而且平常很少相见,这次说过些时候,想必没有一年半年是不能的了。
都说距离产生美,所有的一切就让时间去磨合吧。
后来又说了些其他家常话,中午又在胖子家吃了顿猪肉,到了傍晚,谭四叔一家人来到我爷爷家,进门胖子就跪了下去.......
胖子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搞得我们有些懵。
我爷爷赶忙扶起胖子,请了谭四叔和谭四婶进了屋里,这会谭四叔客客气气的说道:“老林叔,我家这娃子听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在家里吵着闹着就要拜你为师,我怕给您添麻烦,在家我和她妈咋子劝也不行,所以没办法领了来,看看您能不能收了我家这娃子,您要是不嫌弃,给您打个下手也行”。
我爷爷在村子里干了大半辈子的主丧,对于那些鬼鬼神神的事,他也是懂得些,当年我爷爷救了一个老道,那老道为了报救命之恩,加上我爷爷对那阴事方面极其痴迷,索性才授了些道法于我爷爷,我爷爷在这方面的天资也是过人,学起道法速度很快。
这些年过去了,他老人家也是钻研出一些门道来。
以前也有人想要拜我爷爷为师,不过其中有的人打的是鬼主意,想要靠这方面招摇撞骗,初心并不是真想学些本事,所以我爷爷一气之下,全都赶跑了,他从此拒绝收徒。
而且这方面的水很深,并不是像想象中,区区一道黄符就能镇得住鬼,一把简简单单的桃木剑就能把鬼杀死那样。
那些天方夜谭不过是电影中的桥段罢了,当真正遇到邪祟时候,若是一个没有修炼道气的人,就算给他一道杀鬼神符,他都伤不到邪祟一丝一毫,更何况把那黄符打出去都是做梦。
所以啊还需下长年累月的基本功,加上修炼道气,用道气运力,这黄符才会有作用,起码遇到危险还能有逃跑的机会。
这常年与鬼打交道,吃的是阴阳饭,走的是阴阳路,俗话说常在水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句话是我爷爷经常独自一人呢喃着的话。
我感觉世界上最高危职业,除了在韩国当总统,就莫过于此了。
听完谭四叔这么一说,我爷爷面露尴尬的说道:“我这就会点阴阳上的皮毛,成不了什么火候,到头来也是自己在瞎忙乎,如今上了岁数,身子板也是不行,恐怕教不了你家吉德什么本事了。”
显然我爷爷是不愿意收谭吉德为徒,不为别的,就为这是个苦行当,谭吉德还年轻,有着大好前程,不必学些死人的活,吃死人这口饭。
但是谭胖子死了心要跟我爷爷学主丧,于是不肯放弃,两腿突然一弯,身子前倾,再次给我爷爷跪了下去,把好话说个遍,一旁的谭四叔和谭四婶子这个时候也是添油加醋,说了好些客气话。
经过他们家子一系列的“猛攻”,憋的我爷爷愣是说不上来话,又执拗好些时候,实在没有办法,看那谭吉德又是诚心诚意,我爷爷也就答应了下来,让谭吉德做个跟班,帮他打个下手,从此村子里的主丧又多了一个人。
可能你会问,什么是主丧?那我再啰嗦一句,说一说这主丧,其实吧说白了就是主持丧事的。
村子里死人那是常事,道边饿死的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两个,加上各种病和意外事故,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死过8个人,农村不像城镇,死了人送了火葬场,一把火就完事了,在农村死一个人倒是麻烦的很。
话说人活着的时候,不去珍惜,偏偏等到死的时候,又是小殓、停灵、报丧、大殓、点主、开吊、发引、摆祭、下葬,圆坟、作七、忌日祭等等一系列的丧仪。
不过这些,都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所以下辈人都不敢去怠慢。
主持这丧仪的人就叫主丧,我爷爷干的就是这个活,吃的也是这口饭。
当晚谭胖子就磕头认师,稀里糊涂的我爷爷从此就多了一个徒弟。
那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爷爷自己一个人喝了不少酒,因为他不知道收了谭吉德这孩子为徒是对还是错,他也怕若是他不在了,这老祖宗留下的活没人应承。
但是他又心有不舍,毕竟这是个苦行当,而且有多苦,我爷爷他自己心里那可是明白着很。
借着酒意,又想起了当年那老道对他说的那句话: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高深莫测者天,无可奈何者命,万物不生不灭,万事有始有终,但是天长地久有尽时,生生息息无绝期。曲终人散寻常事,天下宴席终皆散,大道至上,道法无边。
用我爷爷的话说,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大道虽三千,但是这黄土已经埋到了他的胸前,一生求道,却忘记了自己又身于何处?
三杯酒入肚,我爷爷他吱吱呀呀的哼唱了起来——祸兮诶,福之所倚;福兮诶,祸之所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咧。无论是福是祸,只道无为咧。与其时时担忧哎,不如心如止水咧,静心等待咧,静观其变咧。
一杯酒又灌进肚子,我奶奶此时也是劝不动他,任他倚老卖老,胡作些。
接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醉醺醺的言道:人这一生,为无为,又无不为。骋至柔,又克至坚。习水性,与人善。明阴阳,晓道理。知可止,利于本。有无生,悟道.....德。
接着倒头呼呼的睡了去,不知道我爷爷到底怎么了,不知道他今日为什么会喝的这么多,醉的这么深。
不过我爷爷刚才咿咿呀呀唱着的那些词,或许大抵就是道家的精髓之处了。
回了屋子已是快十一点了,我把脖子上的双鹤玉拿在手里,握了好久好久,我知道她不会出现,但是我却一直在那等待着,等待一个不会出现的人,也许这不为别的,求的只是一个心安罢了。
不知不觉,院子里的鸡却叫了天,恍恍惚惚,竟不知这一夜已经过去了。
也许应了那句:清风明月月不语,伤心挑灯灯无眠。漫漫伤心人不见,苦苦盼望水成冰。恍恍惚惚梦不醒,窸窸窣窣鸡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