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胜的讲话听起來象是套话.但其实蕴含了丰富的信息.比如他说政府抓经济.潜台词就是既然经济是政府抓的.那红星厂的问題主要责任是在政府.不关市委的事.另一潜台词是.政府也别对人事指手画脚.我是班长.政府也得听我的.否则就是搞不团结.到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也是给段泽涛來了个下马威.
段泽涛自然听懂了朱长胜的潜台词.心中也是一凛.看來这位老书记是人老心不老.十分的强势啊.不过他很快冷静下來了.接下來该他讲话了.段泽涛翻了翻手里的讲话稿.这个讲话稿是红星市政府办为他准备的.基本上是些官场套话.段泽涛本來只准备低调行事.照着稿子念一通完事.但是刚才孙常年和朱长胜那一番讲话让他改变了主意.他把稿子丢到一边.开始了他的就职讲话：
“尊敬的孙部长.尊敬的长胜书记.红星市的同志们：大家好.…”.朱长胜大约觉得这个‘尊敬的”用在这里有些刺耳.就干咳了一声.段泽涛却象沒听到一样.继续说道：“首先我感谢省委领导对我的信任.派我到红星市來任市长……我一向主张说得好不如干得好.在此我简单讲三点.一、我到红星市來.是个新兵.对红星市的情况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了解.所以请在座的同志.特别是长胜书记要多帮助我.多沟通.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二、红星市目前遇到的困难比较大.省委领导也很重视.但仅靠我一个人肯定是解决不了的.必须依靠大家一起努力.紧密团结在以长胜书记为核心的领导班子周围.同心协力面对困难.我相信在上级领导的英明指引下.在党委的正确带领下我们一定能克服困难.开创红星市的新局面.……”.
段泽涛这番话看似十分谦逊.实则是把刚才朱长胜的话全部堵了回去.潜台词是出了问題大家都有责任.你朱长胜是班长.肯定要负首责.段泽涛此言一出.一旁的朱长胜就开始不停地咳嗽.下面的干部们也都面面相觑.这位年轻的新市长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才來就和在红星市说一不二的“老佛爷”朱长胜对上了.
段泽涛特意停顿了一下.见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效果达到了.见一旁的朱长胜还在咳嗽.就把自己的茶杯移了过去.故意道：“长胜书记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我这杯茶还沒喝过的.您多喝点水可能有好处……”,朱长胜被段泽涛曀得直翻白眼.却又不好发作.沒好气地摆摆手.示意段泽涛继续发言.
“三、刚才孙部长也说了.我这个人是有很多缺点的.有时候可能比较年轻气盛.所有请大家对我的工作.特别是政府的工作.多理解.多支持.多指导……”.
这话一出口.连孙常年也听得眼皮直翻了.这话听起來平常.里面却是夹着硬骨头的.尤其是这“理解”二字意味深长.市委和市政府历來是两大权利核心.虽然现在中央一直在倡导“党政分离”.但在实际工作中职责却是经常夹杂在一起.比方说公安局这块.市委有政法委书记分管.有很多地方往往还是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但同时公安局长又得向市长负责.
所以市委和市政府之间存在矛盾和冲突也是不可避免的.这很大程度上要看书记和市长之间的权力平衡.书记强势则市委的话语权肯定要大些.市长强势则政府这边话语权就要增强.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不能影响正常的工作.否则搞得市委和政府各行其是.互不买账.上级就肯定要干预了.到时书记、市长都得吃挂落.
段泽涛先把这“理解”二字摆在前头是很有杀伤力的.潜台词很明显.孙部长也说了我年轻气盛.那如果我有些事做得让你们不高兴了.请理解.有些该政府管的事.我沒和你们打招呼.也请理解.段泽涛这话说的有点光棍.但却让人指不出错处來.也让在座的红星市干部皆是心里一紧.这位年轻的市长不是个好糊弄的主.还是小心为妙.
段泽涛讲完话.下面还是鸦雀无声.大家都被段泽涛内涵丰富的讲话给震住了.还是朱长胜带头鼓了掌.其实朱长胜也只是做了个手势.下面的掌声就稀稀拉拉地鼓了起來.慢慢变得热烈.不过这时朱长胜却把手一放.掌声就立刻停了.
这是朱长胜故意要段泽涛难堪.朱长胜放下手的时候还故意瞟了段泽涛一眼.意思很明显.年轻人.光嘴皮子厉害沒用.看到沒.下面的人都听我的.跟我斗.你还嫩了点.段泽涛却似乎并沒有受影响.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朱长胜就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会议结束后.红星市委办已经安排了接风宴.不过却沒有安排在市委招待所.而是安排在红星市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环宇大酒店.段泽涛跟在孙常年和朱长胜的后面出了市委办公楼.本來段泽涛是坐孙常年的车來的.他准备继续上孙常年的车.谁知孙常年却偏过头对朱长胜道：“长胜书记.你上我的车.我向你了解一下红星市领导班子的一些情况……”,段泽涛就不好再跟上去了.
幸好这时红星市政府秘书长贾常庆跟了上來.指着坪里停着的一辆崭新奥迪道：“段市长.那是您的专车.我这就让司机把车开过來……”.说着用力对那辆车挥挥手.司机老胡一直在车里等着的.赶紧把车开了过來.
段泽涛赞赏地看了贾常庆一眼.看來这位市政府的管家还是很有眼色的.要不然刚才自己就难免尴尬了.不过人心隔肚皮.这位市政府秘书长能不能用.还有待观察.
车的内饰显然也专门做了改装.连买车带装饰估计沒有五十万下不來.明显是超标了.段泽涛就皱起了眉头.向坐在副驾驶的贾常庆问道：“这车是新买的吗.市财政不是很紧张吗.哪來的钱买这么好的车..……”.
贾常庆心里就一跳.看來这位新老板不好招呼啊.连忙解释道：“这车是马市长留下來的.前段时间市里的明星企业环宇集团的老总刘华强向市里捐赠了两辆奥迪.朱书记一辆.马市长一辆.不过这辆车马市长沒怎么坐就调走了.现在是您的专车……”.
环宇集团..刘华强..哪有企业会无缘无故地给政府送车.这其中肯定有猫腻.段泽涛就对这个环宇集团和刘华强留了心.不过他也知道再向贾常庆追问也问不出什么.就不再说话了.
车队向环宇大酒店驶去.段泽涛透过车窗观察着这个自己即将执政的城市.红星市最近几年虽然经济下來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城区还是比较繁华的.小车也不少.不过车队前面有交警开道.一路上倒是比较通畅.
突然段泽涛发现路边有一排穿着蓝色工装的擦鞋工在摆摊.别的地方从事擦鞋的多是从农村來的无业妇女.但这里的擦鞋工却是清一色的男性.他们的蓝色工装上还印有“红星重工”的字样.段泽涛就觉得奇怪.疑惑地向贾常庆问道：“这些都是红星厂的职工吗.他们都下岗了吗.怎么在这里擦鞋.……”.
贾常庆连忙解释道：“是的.他们都是红星厂的职工.不过他们都还沒有正式下岗.现在要买断工龄的话.红星厂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來.不过红星厂好几个分厂现在都已经基本停产.快一年沒发工资了.基本和下岗差不多.所以他们只能出來擦皮鞋补贴家用……”.
段泽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來红星厂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糕.下岗工人的问題不解决.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车队來到环宇大酒店.一个大腹便便.头发梳得溜光的中年男子在门口等着.孙常年的车还沒停稳.他就哈着腰上前拉开车门.一手遮在车篷顶做肉壁.一手做出欢迎的手势.口里沒口子地道：“欢迎领导光临.欢迎领导光临.”.只是他的肚子实在太大了.弯腰的时候很吃力.样子很是滑稽.
朱长胜从另一侧下來.指着那中年男子哈哈大笑道：“还是孙部长面子大.能劳动我们环宇集团的刘董亲自当门童.”.又连忙转头向孙常年介绍道：“孙部长.这位是我们红星市的明星企业环宇集团的董事长刘华强.环宇集团是我们红星市的纳税大户.每年向市财政上缴财税几千万.净资产有上十亿.这家五星级酒店就是他开的……”.
孙常年也觉得很有面子.热情地同刘华强握了握手.笑道：“红星市要多几个刘总就好了.红星市的财政就不会那么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