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有毒:腹黑王爷轻轻撩》 正文 001,新婚次日的诬陷 齐国京城,永安侯府裴家。 喜宴过后的府邸,随着夜色的来临,渐渐地安静下来,更鼓敲过二声后,各处的院落,都相继地熄了灯。 新婚的世子和世子夫人的碧桃苑喜房里,却是灯火通明。 窗外夜色正浓。 屋内,喜烛结着灯花。 帐内,红被翻浪。 “娇娇,娇娇……”裴元志微闭着眼,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喊着她的小名。 林婉音感到,她的身子快被他的热情给拆散了。 他咬着她的脖子,咬着她的肩头,咬遍她的全身。他这是要吃了她吗? 林婉音缓缓睁开眼,伸手捧着这张俊美如画的脸,这是她的新婚相公。 她喜欢了七年的男人。 七年前,他说,她会是他唯一喜欢的女子。 “元志。”她轻轻地喊着他,“你会一直这么喜欢我吗?将我一直放在心尖儿上吗?” 虽然,他一直都说,她是他心尖儿上的宝。但她还是喜欢,听他天天说着。 裴元志的动作一顿,破天荒的迟疑着,“……会,永远都会。” 声音带着颤抖。 林婉音搂着他的脖子,唇角微微翘起。她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的爱人。 他们彼此喜欢了七年。 …… 林婉音醒来时,不见新婚相公裴元志在身旁,床的另一侧,也是冷的。 窗外,太阳刚刚升起来。 他去哪儿了?这么早? 想起还要给裴家长辈们敬茶,林婉音揉了揉脸,忍着几乎要散架的身子,掀被坐起来,穿衣起床。 “阮妈,冬梅?”林婉音看向外间,唤起了自己的陪嫁侍女。 没人应声。 她又喊了几声裴府的仆人,还是没人应答。 林婉音心中生疑,走到外间寻人,她这才发现,整个院落里,不见一个仆人。 出什么事了? 侍女都不在,林婉音只好自己挽发,她刚拿起梳子,便有几个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朝她的卧房走来。 紧接着,珠帘子一晃,闯进来几个粗壮的婆子,一个个脸色不善地看着她。 林婉音认出,这些都是他相公家的女仆,其中一人,正是她婆婆裴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单妈。 “出了何事?”林婉音微蹙眉尖看着众人。 “夫人请少夫人到荣喜堂去,到了那儿,少夫人自然就知晓了。”单妈冷冷说道,同时,她朝左右两边各看了一眼,喝道,“动手!” “是!”四个大个子嬷嬷,挽了袖子马上朝林婉音冲过来,二话不说,抓了她的胳膊就往卧房外拖。 林婉音被拖得跌跌撞撞,一只鞋子都掉了,怒道,“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是府里的少夫人!你们敢这样对我?” 单妈扬眉冷笑,“对不起,这是夫人的意思。她说,林氏要是走得慢了,便拖到荣喜堂去!” 她个子本身就娇小,加上昨晚被裴元志折腾了一宿,腿脚正在发软之际,根本奈何不了这四个大个子的婆子。 永安侯府宅大人多,她披头散发被下人们拖着跑,沿路都有仆人好奇的朝她看来,纷纷指指点点。 新娘子次日被婆家罚了,这在齐国,怕是有史以来的头一人。 她被四个婆子像拎小鸡一样,拎进了府里的荣喜堂正厅。 “夫人,人带来了!”单妈朝上首的一人回道。 正厅里,已坐了一圈人。 上首坐着她的婆婆,裴夫人。 左右两侧,还坐有不少裴家的亲戚,客座上,坐着她的二叔和二婶。 屋中人,一个个表情各异看着她。 或讽笑,或幸灾乐祸,或木然,或震惊,唯独没有同情。 她究竟犯了什么事? 为什么新婚第二天一早,就被夫家人三堂会审? “跪下!”有人朝她冷喝一声。 林婉音还在犹豫着,腿上忽然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 腿上一痛,由不得她不跪了,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的按着她的肩头,让她动弹不得。 “啪——” 一块洁白的绢布,扔到了林婉音的面前。 那是收集新娘落红的绢布。 她的婆婆,永安侯府的主母裴夫人,坐在上首冷冷开口,“林氏,你不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没有落红?” 林婉音也惊得睁大了双眼,为什么是干净的? 昨晚上,她明明看见了自己的落红。 “不,母亲,这一定是弄错了!这……不可能呀!”林婉音焦急辩解,“元志将落红帕子收起来了,这个不是!” 昨晚事后,她睁着疲倦的双眼,往身下那块白绢布上瞥了一眼,有斑驳的血渍洒在上面。 相公裴元志从她身下抽走,仔仔细细地叠了起来,锁进了一个小箱子里。 明明有,明明有的,这块白绢布又是怎么回事? “你还敢抵赖?你的奸夫都寻上门来了!元志分明是捡了个破鞋!”裴夫人怒道,“难怪没有落红了,原来你早就与人私通了,枉我们裴家还八抬大轿的娶你进门!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奸夫? 林婉音大吃一惊,裴元志与她是青梅竹马,他们两人隔三差五就见面。她哪来的奸夫? “胡说,我没有奸夫,元志可以做证!夫人,我要见元志,让元志来见我!”林婉音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却被旁边一个婆子摁住了,那人还在她后背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林婉音被踹倒在地,疼得吐了一口血。 “元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想见他?”裴夫人怒道,“你不要脸,他还要脸呢!”裴夫人朝身旁一个婆子看了一眼,“扔给她看!” “是,夫人!” 婆子从袖中取出几封信扔到了林婉音的面前。 收信人全是林婉音的名字。寄信人,则是林家管家之子田永贵,一个好吃懒做的泼皮无赖。 婆子又将信纸摊开着给她看,里面的内容不堪入目,香艳十分。 “这是诬陷!”林婉音叫嚷起来,“我堂堂林氏嫡女,怎会跟一个管家之子来往?” “诬陷你吗?带人上来!”裴夫人又朝门口处冷喝一声。 很快,一个缩头缩脑的少年被人推了进来。 正文 002,沉塘 少年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了一番,走到裴夫人的跟前就跪下了,“饶命呀,裴夫人!不是小人的错,是大小姐非要喜欢小人,是她主动跑到小人的屋子里的。她说寂寞难耐,让小人陪她。小人就是借十个胆子也不敢主动勾引她呀,小人当时脑袋一热把持不住,就……就……,不过,夫人放心好了!小人跟她只睡了三回。” 还只睡了三回? 裴家的几个亲戚,气得脸都黑了,一个个叫嚷着骂着林婉音不要脸。 林婉音盯着田永贵冷笑道,“你这个无赖,我几时跟你私会过了?你敢诬陷我?你会不得好死的!” “大小姐怎么嫁人后就不认小人了?”田永贵袖子一甩扬眉说道,“我有证据证明,你就是跟我睡过,你左边大腿内侧有块铜钱大小的粉色胎记对不对?” 林婉音惊得脸色顿时一白。 “林氏,你还有什么话说吗?这么私密的地方,难道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看见的?”裴夫人冷笑一声,将手重重往桌上一拍,冷喝道,“我永安侯府,怎能要你这种不贞的女人?就算你是忠毅将军府的嫡长女又怎样?按着我永安侯府的规矩,不守妇道的女人,得受浸猪笼之罚!” “说得没错,这等女人要是还留着,只会让我们侯府丢脸。” “没准她肚子里就装着野种呢,想混淆我永安侯府的血脉!” “夫人,老夫们没有异议,同意浸猪笼!” “对,浸猪笼!” “浸猪笼——” 裴家的亲戚们,全都谴责起她来。 有人将茶杯砸到了她的头上,砰—— 林婉音头一疼,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还有人狠狠地朝她的肚子上踹了一脚,口里骂着“踹掉野种”。 裴夫人又偏头朝客座上的林二老爷林世安及林二夫人看去,淡淡道,“二位,你们也看见了,林氏不贞,休怪我永安侯府绝情了。” 林二夫人的唇边,微不可察地露了一抹得色,她悄悄地拉了下自己相公林世安的袖子。 林世安轻咳了一声,叹息说道,“既是嫁出的女,便如泼出的水,但凭夫人处置。” “哎,这孩子,给侯夫人家丢脸了,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她娘死得又早,是我们家管教不严,让贵府蒙羞了。夫人您做决定吧,我们家没有异议。”林二夫人也开口说道。 裴夫人目光凉凉看了一眼林婉音,朝左右的婆子们冷喝一声,“一个个的还等什么?将她给我拖出去,准备浸猪笼!” “是,夫人!” 林婉音晃了晃被打得发沉的头,咬了牙,用力挣脱了摁着她的两个婆子,朝前方的一根柱子撞去。 她要是被浸了猪笼,就坐实了她是婚前与人通|奸的事实。 她要自杀!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裴夫人看穿了林婉音的心思,顿时大怒,“抓住她!” 四个婆子奋力往前追。 一人难敌四人手,她才跑出两步,就被人摁倒在地。 “你还敢跑?小贱人!”单妈怒得朝她的心口狠狠地踢去一脚。 这一脚力道不小,疼得她哀嚎了一声,又从口里喷出一大口血来。 林婉音吐掉嘴里的血沫,咬牙朝裴夫人大声冷笑道,“裴家!我会记着你们今天的冷情!我会记着你们的嘴脸!你们今天怎样对我,将来我变成鬼,也会一一还给你们!永安侯府裴氏,我林婉音诅咒你们不出三年,必会满门抄斩!暴尸荒野!野狗啃尸骨!” 裴夫人气得脸色铁青,遥遥指着她大怒道,“将她的舌头剪下来,眼睛挖出来扔去喂狗!” 齐国有传言,生前被割舌,被挖眼,被断肢,将来投胎了,也是哑巴,瞎子,肢体不全之人! 所以,人人都想全尸而死。就连那宫中的太监,也是在生前想方设法找回自己的根,死时一起装在棺材里,来世投胎做个完人。 林婉音心中冷笑,裴夫人居然这么恶毒的对她?害她这辈子还要害她下辈子?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记着,我林氏婉音即便是死了,也会变成鬼,一个一个的找你们清算!” “还敢嘴硬?小贱人!”单妈大怒,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一连三脚,林婉音疼得再也起不来了。 很快,一个婆子找来一把剪刀,有人掰开她的嘴巴。钻心的疼痛之后,她的舌头没有了,她再也不能发现诅咒的话语来,没一会儿,眼上也开始疼,她瞎了。 。 有人拖着她行路,不知走了多远,停下了。 “将林氏装到笼子里去,动作快点!”有婆子说道。 原来,已经到湖边了。 裴家后门三里远的地方,就是一片湖,湖边种着成排的桃树,此时是三月,时有桃花香扑鼻而来。 这桃花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过去。 她第一次见到他,便是在这湖边,他十四岁,她十岁。 灼灼桃花下,青色锦袍少年笑容温和。她当时觉得,那艳若朝霞的桃花,都不及他的笑容耀眼。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看她的目光,如三月阳光般温暖。 那年,她的娘在这湖里淹死了,她想娘了,就会来湖边。当时,他拉着她的手,温声说道,“虽然你娘不在了,但有我,我会陪着你过完这一世,不让人欺负你,不会让你再流泪。” 可如今有人欺负她了,他的母亲要害死她了,他又去了哪里? 昨晚,他还说,她会永远是他心尖儿上的宝! 有人要害他的宝物了,他又在哪儿? 裴元志,你在哪儿? 身子忽然一轻,一阵晕眩间,只听“噗通——”一声响,林婉音的鼻腔里跟着一辣,水涌了进去。 她想扑腾挣扎,但没用,手脚被人捆了。 她想呼喊,为什么要杀她? 可她的舌头被人割了,发不声来。 没多久,林婉音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她失去了知觉。 不远处的一株桃花树下,站着一个青色锦衫的年轻男子。男子二十岁左右,相貌堂堂,极为英俊,但脸色却是苍白一片,袖中的手指正微微发颤。 他全程目睹了林婉音被沉塘。 当那水面上不再冒泡的时候,他闭了下眼,转身仓皇而去。 明明那地面平坦得很,但他却踉跄了一下,显些摔倒。 正文 003,新身份(元旦快乐!) 裴元志从桃花湖边回来,脸色苍白回了府里,往他父亲的书房走来。 半道上,他遇上了他的母亲裴夫人。 “站住!”裴夫人冷冷喝道,儿子的表情令她十分的不满,“堂堂七尺男儿,竟为了一个女人丢魂落魄,你还有点志气吗?” “我照着你们的要求做了,还要我怎样?”裴元志冷冷说道,不理裴夫人,转身就走。 裴夫人气得变了脸色,“不就是个女人么,值得你这么伤心?你父亲已经给你选好了新夫人,改日,你去见见她的父母。” “不必,母亲喜欢就好。”裴元志没有回头,大步离去。 裴夫人怒得咬牙,“那个小贱人,死都死了,还不让我省心!” 单妈在一旁安慰着,“夫人,您也说了,死都死了,何必在意呢,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好林家的事。林将军还在京城呢,要是给他知道,他的女儿死了……” 裴夫人冷笑,“林将军?哼!” 单妈从裴夫人的眸光中看到了蔑视,这是……林将军不敢说话?还是…… …… “娇娇,娇娇……” 裴元志俊美如画的脸,忽然变成了一张獠牙厉鬼的脸。 那响在耳旁的温柔话语,冷戾得如同阎罗王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林婉音大叫一声坐起身来。 她赫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能看见东西了,又转了转舌头,也在。 她惊得冷汗淋淋连呼吸都停了,她这是……在地域里? 她伸手抚了下额头,发现额头处很疼,像是被人打过。 身体有感觉,她不是鬼! 身下的床,窄小,床板硬,身上盖的被子透着一股子霉味。 是个陌生的地方。 她在哪儿? 林婉音茫然地睁着两眼,感受着再次睁眼的巨大惊骇。 桌上有面铜镜,她正好看到镜中的自己—— 是张陌生女孩的脸。 这张脸,十分的秀丽,一双杏眼清澈如潭水,只可惜,脸色太过于苍白,显然,平时吃得很差。 额角处有块青紫色的疤痕,刚才的疼痛,便是来自这里。 此时,她的脑海中忽然涌出数不清的记忆画面。 她慢慢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她不是林婉音,她是郁娇! 郁丞相郁文才正妻的女儿,郁娇! 郁娇出生那年,爷爷忽然暴病而亡。两岁那年,奶奶得了怪病,一病不起,险些死掉。三岁那年,娘亲忽然发疯了。六岁的那年,父亲平妻小产,父亲郁文才又被皇上罚了俸禄。 有路过郁家的道士说,郁家出了个带煞之人,郁家才横祸不断。这人不能再住在府上,否则,还会给府里带来灾乱。 那道士将郁家所有人的八字卜算了一番,得出结论,郁娇是带煞之人。 于是,只有六岁的她,被父亲赶来了郊县的别庄里。 别庄里的人,都是父亲平妻的人,她在这里过的比下人还苦,不下地劳作,就没有饭吃。 虽然过得苦,但这七年来,日子还算平静,她顽强的活了下来。 却不料,她的同父异母的二哥郁人杰,昨天忽然来了别庄,要将她送给郊县的县令为妾。 她不想给人做妾,在丫头的掩护下,连夜逃跑,没想到还是被郁人杰抓到了,将她暴打一顿捆起来塞入轿子里强行带走。走到半道时,不知为何那轿杆忽然断了,轿子一歪,郁娇乘机滚出轿子。 哪知,轿子正走在一座桥上,桥下是深深的河,郁娇不慎落入了河里。她手脚被捆又不会游水,差点淹死。正在绝望时,被一个过路人救了。 郁家?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冷芒,这难道是老天在她临死时,听到了她的喊冤而怜悯她吗?居然让她重生在裴夫人亲妹妹的夫家! 郁娇的生母是嫡夫人,那个裴夫人的妹妹冷氏是侧夫人,在郁娇的生母疯了之后,升为平妻了,人们为了区分两个夫人,喊着冷氏为锦夫人。 好,很好,仇人离她如此之近! 只要她不死,那些恶人们,休想过太平日子。 她不再是温婉善良的林婉音,她是从小被人抛弃被人欺负着的呆傻美人郁娇! “救命啊,哪个天杀的放了夹子,夹了本大爷的腿……”窗子那儿,有个声音忽然喊道,声音软绵绵,像是个孩子。 郁娇眸光微闪,走下床,来到窗子边。 让她奇怪的是,没看到人。 “救救我……,求你了。”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窗子前,是片草丛,不见任何人,只有一只捕兽夹,夹着一只似猫似猴的小动物。小东西见她看来,挥着两只爪子,睁着一对水汪汪的圆眼睛哀求地朝她看来,“救我,求你了。” 郁娇大吃一惊,她听得懂兽语? 她鬼使神差地爬出窗子,将那只小猫儿般大小的兽,从捕兽夹上解了下来。 郁娇带着兽刚爬回屋子,门那儿响起重重的敲门声,“开门,死丫头,你给我出来!” “别开门,他不是个好人。”兽对郁娇说道。 郁娇心中十分的震撼,这只兽知道原主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这里住了好多天了,这里的人我都认识。”兽说道,“你赶紧跑吧。” “好。”郁娇转身往窗子口跑去。 可就在这时,门被人撞开了。 “死丫头,你敢不开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来人正是郁娇同父异母的二哥郁人杰。他人高腿长,三两步冲到郁娇的面前,拦住了她逃跑的去路,扬手就是一记耳光甩来。 正文 004,一定有阴谋! 郁娇身子一偏,郁人杰甩来的手巴掌打空了。 因为出手的力度很大,郁人杰收不回手,脚下竟踉跄了一下。 他更是大怒,“你敢躲?死丫头?找死!” 第二巴掌又抽来。 郁娇下意识地将手里抱着的小兽迎向他。 小兽忽然嘶叫一声,伸着两只前爪子朝郁人杰的脖子抓去。 “啊——”郁人杰痛呼一声。 他定睛一看,发现攻击他的是郁娇手里的一只小东西,像猫又像猴,一脸凶狠地朝他龇牙裂嘴,那两只前爪上还沾着血渍,似有再攻击的势头。 郁人杰摸摸抓疼的脖子,吓得拔腿跑出了屋子。 这间屋子的外头,有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丫头,正瑟瑟发抖站在廊檐一侧。 她们看着脖子上满是血痕的郁人杰惊慌着从屋中跑出,又落荒而逃,两人疑惑的对视一眼,飞快跑进屋子。 屋子里,一身褐色粗布衣衫的郁娇,正神色淡定地给一只坐在她腿上的小兽包扎着受伤的后腿。 “小姐,你没事吧?奴婢们没用,没拦着二公子。”一个圆脸的丫头,走上前愧疚的问道。 另一个瘦尖脸的丫头则说道,“小姐,二公子没欺负你吧?” 郁娇已经给小兽包扎好,将它放在地上一个刚刚准备好的小窝里,抬眸看向两个丫头,大而清澈的杏眼,眸色平静。 “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昨天,幸亏有你们相助,不然的话,我早已被卖了。”郁娇说道。这两个丫头是郁夫人娘家陪嫁生的女儿,并不是郁家的人,跟着郁娇来到别庄吃苦七年,倒也忠心。 两个丫头迎上郁娇的目光,同时一怔,这是小姐吗?小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小姐不应该是吓得瑟瑟发抖,默默流泪吗?怎么如此的镇定? 这眼神冷静得让人心惊,根本不像同年纪少女该有的眼神。 小姐自从六岁被老爷赶来了别庄之后,就变得少言寡语,别说会说些感激她们的话语了,她们拼死护着她,她连个感激的眼神也没有。 不是小姐冷情,而是,小姐有些痴呆,压根儿不知人间情义是何物。 人送外号——呆美人 说白了,就是个空长着一副绝色容颜的傻子而已。 想来也是,亲娘在她三岁那年疯了,她又不得全家人的喜欢,在京城府里不时受到冷落与嘲讽,还时常被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们欺负着。 刚刚六岁,又被父亲赶到陌生的别庄里,虽身为嫡小姐,却过着比下人还苦的日子。 吃不饱穿不暖,还整天受着惊吓,不呆不傻才怪。 但她今天却忽然变了性情。 难道是,小姐昨天落水一场,脑子受了刺激,又忽然明白事理了? “这是奴婢们份内的事,小姐不必言谢。”两人说道,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名叫柳叶的瘦脸丫头朝门外看了一眼,说道,“小姐,趁着二少爷不在,您赶紧跑掉吧。” 另一个丫头桃枝也点头,“对,小姐,快逃跑吧!奴婢听说那县令都六十多岁了,小姐才十三岁啊,嫁一个爷爷年纪的人,您这一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要逃?”郁娇伸手抚着脚边的小兽,冷冷一笑,“我是长宁郡主的女儿,没有我娘的嫁妆,没有我外公当年的相助,有郁家今天的一切吗?” 她这副身子的父亲郁丞相,当年只是个穷秀才,不知为何,被齐国唯一异姓王平南王的独女长宁郡主看上了。 要知道,长宁郡主在当年可是齐国第一美人,居然带着倾城的财富,下嫁给了一个穷秀才。 这一奇闻,京城的百姓,足足议论了大半年。 长宁郡主疯了后,她被郁家赶到郊县别庄吃苦不说,又要被送给一个老头子做妾。 郁家这么待她,他们哪来的脸? 既然郁娇成全了她林婉音的再生,她就不能坐视那些人继续猖狂下去。 整个郁府的钱财都是郁娇和长宁郡主的,她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要便宜那些人? 裴夫人害她前世,裴夫人妹妹母子又要害她今世,她如何能忍? “可是小姐,二公子就在别庄里,咱们斗不过呀,别庄的人,可全都是二公子亲娘锦夫人的人。”柳叶焦急说道。 “我自有法子光明正大的离开,你们别担心。”郁娇说道,“现在,你们先想法帮我打听一下,京城昭毅将军府的情况。” 柳叶眨眨眼,“小姐为何忽然打听他们一家?” 郁娇淡然一笑,心中却酸涩无比,“昨晚我忽然梦到了一个妇人,她说是林将军的夫人,跟我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所以,我才想问问林家的情况。林家离这里远,你们尽量想法打听。” 她忽然死了,爹爹受得了刺激吗? 而且,她被裴家处罚的时候,为什么只有林世安夫妇在裴家,却不见她的父亲? 那个时候,父亲去了哪儿? 桃枝说道,“小姐,林家还真出事了,林将军死了呢。就在前天。” 郁娇怔住,颤声问她,“你说什么?事情可属实?” 桃枝说道,“奴婢是听二公子的仆人说的,林将军得知林家小姐被沉塘了后,马上骑马赶往裴家,不料,半道上坠马而亡了。” 柳叶叹了一声,“林将军唯一的女儿婚前跟人私通被婆家沉塘,林将军是受了打击,心神慌乱才不慎坠马吧?” 郁娇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父亲死了? 难怪她被裴家罚的时候,不见父亲到场。 可是,父亲长年骑马征战,马术精湛,怎会坠马? 他在敌军大军压境时,也不曾慌乱过,怎会因她的事坠马? 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 郁人杰惊慌着跑回自己的屋子。 心中暗道,怪事,郁娇那个死丫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眼神狠得让人心惊。 他让小厮给他的伤口抹了些药,刚收拾好,屋子的门口,光影一暗,走进来一个人。 郁人杰马上笑着迎上去,“元志表哥?你怎么来了?” 同时,他将小厮赶出了屋子,亲自给来人沏起茶水来。 裴元志淡淡看了他一眼,缓步走入屋内,脸上没有表情地问道,“让你找个女人安抚那丰台县令,你找的人呢?丰台县令知道了你我两家的事情,不安抚好他,我们都会有麻烦!” 正文 005,诱骗 身姿颀长的裴元志,穿一身天青色锦衫,神采飘逸,但那眼神却异常的冷戾。 郁人杰自小到大就怕这位表哥,因为,郁家的根基同裴家比,差得太远。 郁家发迹,靠的是郁丞相娶了长宁郡主。 二十四年前的郁家,只是江州乡下一个穷秀才之家。郁家祖辈往上走五六代都是读书人,但最大的功名,也只是秀才。 长宁郡主嫁入郁家后,不仅带来了丰厚的嫁资,还带来了人脉。至此,家徒四壁的郁家,开始飞黄腾达。长房做官,二房做生意。 但郁家在永安侯府裴家的面前,那却是小巫见大巫。 裴家才是京城里,真正的豪族。 当今皇上的养母裴太妃,是裴元志的亲姑祖母。 当朝誉亲王早逝的生母——元敬皇后,是裴元志的堂姑祖母。 而且,裴家还是开国元勋,是世袭勋贵之家。 永安侯在朝中又担任着要职,郁家这样一个暴发户,哪里比得了? 再说了,斐元志还是永安侯世子,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而郁人杰,只是翰林院的一个侍读而已,没有担着任何官职。 “表哥,事情本来都安排好了,谁知,忽然出了点意外。”郁人杰将一杯茶水,放在裴元志面前的桌上,陪笑说道,“不过,表哥不必担心,我会抓紧时间办好这件事的。” 茶,不是好茶。 颜色差不说,香气也不浓郁。 郁家的人,发迹了二十年,仍没懂品茶。 裴元志蔑视地瞥了一眼茶水,并未接,淡淡说道,“听说,你找的人,半道上寻死跳了河?你的手下呢?全都是饭桶吗?居然看不好一个小姑娘?” 郁人杰被裴元志骂得脸上一窘,说道,“本来捆着她呢,谁知那个死丫头竟然是个烈性子,居然要去寻死。不过表哥放心好了,我再想想办法。一定将她弄到丰台县令的跟前去。” “那你打算怎么做?”裴元志眉梢微扬,淡淡看着他,“丰台县令只喜欢年纪小,且貌美的小姑娘。既然你找的那个人被他看上了,他定然是要定了。” “我……”郁人杰摸摸脖子上的伤口,心中又怒又沮丧。 他还真没想好办法。 堂堂郁家二少爷,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裴元志心中冷哼一声,“硬的不行,你就来软的!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而已,使个手段,哄哄她不就好了?” 郁人杰眸光一亮。 对呀,郁娇那个死丫头,在这里吃了多年的苦,他就不信,她不会喜欢漂亮的衣衫和美味的食物。 “对对对,表哥提醒的是,我这就再去准备着。” “今天晌午后,务必将她带到集镇上的四喜茶楼,我和丰台县令等在那儿。等那小姑娘被他收了后,我再忽然出面,抓住他的把柄,至此,他就不敢说出你我两家的事了。”裴元志抬手,抚着手上的一只玉板指,扬唇冷笑。 “好,我马上找她去!” 两人在屋中商议着事情,浑然不知屋顶上,蹲着一只小东西,正竖耳听着屋中人的对话。 等裴元志离开屋子后,那只一身灰褐色皮毛的小兽,身影一闪,跳下屋顶,飞快离开了。 …… 雨停了,阳光射|进屋里来。 桃枝和柳叶端来了早点,又去院中做事去了——纺纱。 这是她们三人每天的差事,交多少纱,换多少粮食。少了,没吃的。 昨天,郁人杰要将郁娇送给丰台县令,两个丫头一起去拦,纺纱的事,就给耽搁了。 于是,她们今天的早点,从虽然硬但能裹腹的野菜饼,变成了清汤野菜粥。 虽是粥,却是米少,汤多。米粒儿几乎能数得出来。 郁家这七年来,没有给过庄子里一文银子,庄子的管事将郁娇带来的首饰锦裙变卖之后,又到京城讨要郁娇的生活费银子。郁人杰的母亲锦夫人只冷冷扔了一句,“都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养活自己吗?老太爷都被她克死了,没让她偿命,已是最大的开恩。怎么?还要像小姐一样养着?凭什么?” 有了这样一句话,管事的只当是得了三个便宜丫头。 所以,她们不干活,根本没有饭吃。 郁娇年纪最小,又落了水又被郁人杰打过,两个丫头就让她歇着,揽了所有的活计。 郁娇拿着调羹,搅动着能照见人脸的清粥,这时,她想起了小兽,不知那小东西喜欢吃些什么。 “灰宝?”这是她给它取的名字。 可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它。 走了? 正当郁娇失望时,那团灰褐的小东西,从窗外跳了进来,蹦到了她的怀里,吱吱唔唔着将偷听到的话,一字一句的学给郁娇听。 郁娇身子一颤,元志表哥?裴元志? 她眯起眼眸,这么说,裴郁两家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那丰台县令抓到把柄了? 郁人杰才想着拿她去讨好那个老头子县令? 明抢不成,想来诱骗? 想不到,温文尔雅的裴元志,背地里居然是个狠心狗肺的东西,居然给郁人杰出这等馊主意! 为了自己不被罚,将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送给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玩弄! 见不得光的事?她不介意将他们害怕的事,曝光出来! 院子里,忽然响起了说话声。 郁娇抱着灰宝走了出去。 “洗干净,而且,不准有皂角味残留在上面!”两个粗壮的婆子,指着抬来的一堆脏衣物脏被单说道,“还有这件,是二少爷的,要洗得特别干净!都是明天等着穿的。” 说完,两人扬长而去。 衣物堆得如小山,没有一百件,也有八九十件了。 现在是春季,夹袄大被单,被水一浸湿,重如石头。她记得,需她们主仆三人合力,才拧得动一件打湿的棉衣。 郁娇望着一堆衣物,眸光一沉,这是要让她和两个丫头洗上一天吗? 小院的门口,又走进来一人。 那人朝她招着手,笑嘻嘻说道,“四妹妹。” 两个丫头扔掉手里整理着的脏衣物,大步走到郁娇的面前,冷着脸挡住了来人。 “干什么干什么?放肆,你们敢拦着本少爷?让开!”郁人杰手里捧着几个锦盒,朝两个丫头瞪眼怒道,看向郁娇时却又是一脸笑容,“四妹妹,都是哥哥不好,对你关心不够,你才生我的气吧?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他打开盒子盖。 郁娇往他手里看去,几个盒子里,分别装着一套绸缎裙子,和一双玫红色的绣花鞋子,还有几朵珠花,都是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快换上新衣,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去。”郁人杰笑道。 郁娇脸上的神色平静,心中却在冷笑,这便是,来诱骗她了? “去哪儿?” “当然是去镇子上了,这村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正文 006,设套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拿眼神仔细地打量着郁娇。 小妮子的肤白似雪,唇似红樱,两弯春柳眉,水莹莹的杏眼中,眸光沉静如潭水。 这才十三岁呢,就已是姿色动人,再过几年,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难怪那个老头子县令会看上她了。 “好呀。”郁娇点了点头,眼神纯净无害地看向郁人杰,“不过,我没去过镇上,一个人去有些害怕,我要带上我的两个侍女。” 两个丫头跟着她,在这里吃苦多年毫无怨言。不如,借机会带她们出门,偷闲一天。 “行,没问题。”两个丫头而已,他怕什么? “小姐……”桃枝和柳叶见郁娇居然答应跟郁人杰离开,又吃惊又担心,一起打眼神提醒着郁娇。 这郁人杰一进院子,眼珠子就一直滴溜溜地转着,明显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嘛! 郁娇并不理会两个丫头的眼神提醒,而是望了眼院中堆如小山的脏衣物,又皱眉对郁人杰说道,“只是……我们离开了,这脏衣物怎么办?朱大娘说,要我们务必洗完晾晒好,说是明天等着穿呢。” “小事小事,我跟朱家娘子说一声,叫她另外找人去洗。你是我妹妹,我来庄上看你,还能让你再吃苦?”郁人杰微笑, 郁娇心中却在冷笑着,没让她苦,却在要她的命! 两个丫头听说不用洗衣了,眸色都亮了几分,才明白郁娇带她们离开的真正用意。 “那最好了。”郁娇点了点头,“走吧,去镇子上吧。” 她抱着灰宝,朝桃枝柳叶点了点头,带头往院外走去。 郁人杰拦住她,“换衣衫啊,看看你身上穿的,多难看?”并将三个锦盒递向她面前,穿得漂漂亮亮的,才更令丰台县令欢喜。 郁娇眯了下眼,腾出一只手接过锦盒,说道,“你不是说,带我去吃好吃的吗?我穿着这么新的衣衫,要是在吃东西时弄脏了怎么办?” 郁人杰撇了下唇,“再买一套呗,你不必担心,二哥有的是银子。” “那多浪费时间?就这样吧。”郁娇不换衣,将几个锦盒分别塞给两个丫头拿着,继续往院外走去。 要她打扮一番,堵住外人讽笑郁家的嘴?她没有那么傻! 她打扮漂亮了,好将她送到那个老头子县令的跟前?想得美! 郁娇不肯换衣,郁人杰无法,只好由她。 他担心同她再僵持下去,会错过了与元志表哥相约的时间。 反正,人到了镇子上,还不是由他说了算?衣衫美与丑,总是要脱的。 到了庄子的门口,郁人杰果真对庄子的管事吩咐着,让他另寻人去洗衣。 管事不敢顶撞郁人杰,答应着找人去了。 …… 郁人杰带着郁娇主仆三人,坐着马车来到了同裴元志约好的茶楼前。 因为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茶楼的人并不多。 但茶楼的隔壁,是间饭馆,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时有酒客进出。 郁娇的目光往那儿瞥了一眼,未说话。 郁人杰催促着郁娇,“走吧,吃的已让人做好了。”他将郁娇往茶楼引。 真吃饭吗?是设了局吧?郁娇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欢喜说道,“二哥,是不是吃好了饭,就带我回京城?” 郁人杰一愣。 爹和娘,还有祖母,没有同意郁娇回京城吧?但他不想将郁娇激怒,便哄着她,“是是是,当然带你回京城了。” “你要是说话不算话呢?”郁娇一脸愁容。反正,她是十三岁的小姑娘,她是人们口中传说的呆傻郁四小姐。她可以使小孩性子。 郁人杰,我挖了坑,你跳不跳? 你敢算计我,从现在开始,我出手还击了!顺便,拉着你的好表哥裴元志,一起跳进来! “我发誓行不?”郁人杰有些急了,死妮子怎么这么磨叽? “行。”郁娇点头,“但得找个证人做证。”只要郁人杰当着一街的人说带她回京,他就没法反悔了。 还要证人?郁人杰真想一拳将她揍扁。 但他怕她怀里的那只小兽发怒,只好答应,“好好好,你去找证人吧。”这死妮子头一次来镇上,谁都不认识,能找到证人才怪。 哪知,郁娇走到茶馆门前,朝几个正往茶馆里走的华服青年福了一礼,说道,“小女名叫郁娇,是京城郁丞相的四女儿,生母是长宁郡主,这位是我二哥郁人杰,他要带我回京,但小女怕他说话不算话,能否劳烦公子做个见证?” 她拦住的一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公子。 墨衫华服,容颜俊美,身姿翩然,正是当朝唯一的亲王誉亲王,是裴元志的堂表叔,齐国人称“阎王爷”。 爱管闲事时,哪怕是为了一个路边的叫花子,一个小仆人,都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当然,不爱管闲事时,皇帝来请,也是请不动的。 一切,看心情。 他穿着便装,郁姣装着不认识的样子,故意找上了他,她想赌一赌他今天有个好心情。 见郁娇拦路,楚誉的一双凤眼斜斜挑起,目光冷冽扫向她,冷冷一笑,“郁家的人?关爷什么事?” 郁娇:“……” 但楚誉身旁一位玉白长衫的青年公子却微笑道,“誉亲王不喜管闲事,在下喜欢,在下名叫左青玄,可以给郁姑娘做个证人。” 郁娇发现这人衣饰华丽,显然,一定是哪个世家的公子。 只要身份显赫,认识郁丞相父子,事情就好办。 郁娇朝他点了点头,“有劳公子了。” 同楚誉一起来的,有三个公子。 除了左青玄的身份,郁娇不得而知以外,另外两个她并不陌生,裴元志很想结交这二人,贴子送了无数回,但他们从不上裴府赴宴。 一个是天下首富西门世家的少主西门鑫,另一个是京城虎啸军营的昭武都尉公孙霸。 京城虽大,但豪门之间,是互相有关注的。 郁娇相信,他们一定都认识郁人杰。 果然,大胡子的公孙霸,朝郁人杰冷冷一笑,大着嗓门嚷道,“郁家是不是缺钱?居然让女儿穿成这样?比我府上烧火的丫头穿得还差。郁人杰,你妹子穿成这样,你好意思带出门?你他娘的还没有人性?” ------题外话------ 娇娇在给傻二哥设套……,她想回京城。 ╮(╯▽╰)╭ 正文 007,誓言(修) “公孙霸,依本公子看,郁家根本没将郁姑娘当女儿看呢。”西门鑫拿折扇在左手里敲着,摇头叹道,“万幸啊,长宁郡主疯了,否则,得知女儿过得苦,还不得伤心死?” “西门鑫,你人长得不怎么样,话说得太对了!”公孙霸大声说道。 公孙霸这么一吼,再加上西门鑫的附和,引得隔壁进出饭馆的酒客,都往这儿看来,纷纷朝郁娇指指点点。 “啊?那个娇美小姑娘,原来就是郁丞相的四女儿?听说,是命里带煞被送到这儿来的。” “煞不煞的,不好说,她来这处镇子上,都七年了,也没见镇子上出什么灾难之事呀。” “穿成这样,这是多么不被家人待见啊!长宁郡主可不缺钱。” “就是,太寒酸了。” “嘘嘘,大户人家的事,门道多着呢,不是你我能猜透的。” 最后一人,成了话语终结者,但这么三言两语,已让郁人杰,成了笑柄。 他脸色窘迫得难看,心中更将郁娇恨死了,叫她换衣,她偏不换,这下可好,他被人嘲笑了。 “二哥,你不是说发誓吗?怎么还不说?不说的话,那我回去了。”郁娇催促着说道。因为,她看见楚誉已经往茶楼大门走去,担心另外几个也会跟去。 郁人杰也想尽快将郁娇哄进茶楼,遂说道,“几位给做个见证,我郁人杰,请四妹妹吃完饭后,一定带她回京城。” 左青玄点头,“郁二公子言一出,可要必行!在下已经记下了。” “这才像个人说的话。三天后,要是老子在京城里看不到你妹子,会有你好看!”公孙霸冷哼一声,又朝郁娇笑嘻嘻说道,“你放心吧,他不敢反悔的。” “多谢公孙大哥。” “哈哈哈——”公孙霸大笑,“想不到,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叫我大哥。” 楚誉回头,朝他冷嗤一声,拂袖进了茶楼。 左青玄朝郁娇微笑道,“在下给姑娘做证了,姑娘放心好了。” 随后,他们三人都进茶楼去了。 “走吧,四妹。”郁人杰憋着一肚子火气,带着郁娇主仆进了茶楼二楼的一间雅间。 二楼另一间屋子的窗子边,站在裴元志,他眯着眼,一直盯着楼下的郁娇在看。 郁家的这个女儿,怎么会认识楚誉他们?她不是被关在庄子里七年了吗? 他记得,这是她第一次来镇上。而楚誉,据他的暗卫来报,也是头一次来这丰台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是,郁娇只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找上楚誉相助? 楚誉…… 他眸色一沉,今天有那“阎王”在此,不知,事情能不能办得顺利。 如此一想,他飞快推门走出屋子,打算去找郁人杰。 谁知,过道里有一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裴元志?见了堂表叔,为什么不喊?你学的礼仪呢?”楚誉双手抱胸,靠在屋子门的一侧,凤眸眼角微挑,盯着他扬唇冷笑。 裴元志压下心中怒火,只好朝他拱了拱手,“王爷。” 叫叔叔,他叫不出口,因为楚誉比他还要小上三岁! “你的心还真是大啊,老婆刚死,就来这丰台县游玩?”楚誉继续讽笑。 “一个残花败柳,不值得什么。”裴元志袖中手指紧握,淡淡说道。 “残花?败柳?”楚誉盯着他的脸,笑得别有深意,“好吧,不谈你的残花败柳,走,陪叔叔喝杯茶。” 他站直身子,朝裴元志走来。 “王爷,我还有要事要办。”裴元志咬了咬牙,说道。 “怎么?本王多日不见你,请你喝茶,你还不乐意?嗯?找借口?”楚誉的脸色忽然大变,话语的尾音调拉长,透着浓浓的怒意。 楚誉发起怒来,有时候连皇上也拿他无法。谁叫楚誉是嫡皇后生的,而当今圣上,只是美人生的呢? 皇上之所以当了皇帝,是因为,先皇死的时候,楚誉还在元敬皇后的肚子里。 圣上因此捡了个便宜。 也由此,楚誉虽不是皇帝,但特权最多。 他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走,就竖着走,谁也不敢管。 裴元志担心他动起手来,会惊走丰台县令,只好强忍着怒火,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裴世子!”楚誉盯着俯身行礼的裴元志,眸光渐冷。 。 二楼一间雅间里,长型雕花桌子上面,已经摆着几盘点心了。 郁人杰提着茶壶给郁娇倒茶水,“四妹妹,你先吃着点心,酒楼里订好的饭菜一会儿就会送来。” 他说着话时,眼神一直往门那儿飘,为什么裴元志还没有进来?他还不知道丰台县令在哪间屋子里啊!他将郁娇药倒后,送往哪里? 郁娇没有接他的茶水。 她见灰宝伸爪子捞了块桂花糕吃得精精有味,料想,这是没有毒的,便将一盘子点心,分给了身旁跟来的两个丫头。 她则随意的拿了一块咬着。 桃枝和柳叶,多年没吃这么香的点心了,简直是在狼吞虎咽。 郁人杰不管她们吃什么东西,只是一个劲地劝郁娇喝茶水。 “吃多了会口渴,这可是今年的新茶,庄子上吃的都是陈茶。”他见郁娇不相信,遂自己倒了一杯喝了,笑道,“茶水真香。” 然后,又催着郁娇。 不劝她吃,却劝她喝,一定有鬼,郁娇眯了下眼。“咦,这不是……,元志表哥吗?”郁娇故意看向门那儿。 门上有个窗子口,可以看到外面走道来往的人。 郁人杰扭头去看,郁娇趁机飞快调换了她和郁人杰的茶杯。 “没人啊?”郁人杰转回身来,瞪眼看向郁娇,“哪儿呢?” “刚……刚才明明有人的。”郁娇捧起茶杯,开始小酌,“也许,走了吧?” 郁人杰见她喝起了茶水,怕她怀疑,没再理会她说的话,也端起自己的杯子喝水。 一杯茶水下肚,郁人杰开始坐不稳了,一脸狐疑地看着郁娇。 郁娇向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人跳起来,一人抬起一脚,将郁人杰直接踢晕在地。 “小姐,现在咱们要怎么做?”柳枝和桃叶一起问道。 两人吓得脸色发白,她们这是……打了二少爷?那还能回丞相府吗? 郁娇却是神色不惊,她轻轻拍了拍灰宝的背,在它耳边低语了几声。 灰宝低嘤了一声,从郁娇怀里跳下地,然后,从门上的窗子口跳到外面去了。 正文 008,奇怪 没过多长时间,灰宝回来了,它跳上郁娇的膝盖,哼哼吱吱起来。 两个丫头听不懂,但郁娇听懂了。 它告诉她,它找到了丰台县令。 郁娇让柳叶以裴元志和郁人杰的名义去请。 柳叶担心请不来。 “这里有个诱惑,他不会不来。”郁娇冷然一笑。 果然,柳叶去请丰台县令的时候,老头县令料想是裴元志和郁人杰将小美人请到了。 他便欢喜着来赴约。 可是,当他一进门,他的后脑勺上忽然一疼,晕了过去。 郁娇放下手里的凳子,拍拍手,冷冷一笑,“六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惦记我这个小姑娘!这一凳子,是警告你的,再敢为老不尊,我定不会轻饶!” 两个丫头惊异地看着郁娇,小姐下手这么狠? 郁娇却神然淡然,“还愣着干什么?快行动!” “啊?是。” …… 茶楼另一间雅室里。 裴元志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水。 楚誉坐在他的对面,目光往他脸上转了转,勾唇浅笑,“裴世子,你的夫人是残花败柳,但那林将军却是个正直的人,好歹是你的老丈人。他死了,你怎么不去看看?而且,你五岁那年,要不是他从劫匪手里救出你,你早死多年了吧?” 裴元志垂着眼帘,脸色极不自然,“我有公事在身,太子命我来此地找丰台县令议事,抽不开身。” “你抽不开身,你不是还有仆人吗?派个仆人前去吊唁一下,也做不到?”楚誉继续冷笑,“你可真是无情无义啊!” “誉亲王!”裴元志抬起头,冷冷说道,“如果,你的夫人在婚前同下人私通,你还有好心情去看老丈人吗?” 楚誉浅笑,“本王要是有喜欢的女人,会十分的宝贝着,会让她觉得,世间只有本王才是最好的男子,其他全是渣!她又怎会找上别人?你的夫人同其他人私会,要么,是你比那下人还要差,要么,是你根本不喜欢她,她已经寒了心。” “胡说八道!” “你这么激动?难道,被本王说到心坎上去了?”楚誉盯着他的双眼,笑得意有所指。 裴元志袖中手指握了握,强忍着怒火平复了下心情,看向楚誉冷冷说道,“誉亲王,你请本世子来喝茶,是来说教的,还是有事相商?若说要说教,本世子长你三岁,见的人可比你多!若是有事相商,请尽快说,太子的事给耽误了,王爷担当得起吗?” “他是本王的亲侄儿,敢说本王?”楚誉耍起无赖。 裴元志想杀了楚誉的心都有了。 郁人杰那个草包,没有他在一旁盯着,会将事情办砸的,可这楚阎王却一直缠着他。 正在他心焦想着办法甩开楚誉时,外面过道里,传来不少人的高声喧哗声。 “出事了?我去看看!”终于可以甩开楚誉了,裴元志站起身来,大步往门口走去。 “正好,本王也想看热闹。”楚誉也弹弹袖子,站起身来,步伐悠闲地跟了上去。 裴元志拉开雅间的门,就见前方一间雅室的门口,站着不少人。 有人在窃笑,有人在惊呼。 嗓门最大的是公孙霸。 “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真他娘的见到奇闻了,这郁家二少爷居然是个断袖?跟丰台县令睡一块了啊!断袖就算了,居然睡的是个老头子,哈哈哈——” 西门鑫在一旁摇着折扇,斯斯文文一声长叹,“如此污秽不堪的一幕,莫要污了在下的双眸,走走走——” 左青玄也是眉尖微皱。 “走什么走?再看看,再看看,谁是攻谁是受,还没看清呢!”公孙霸伸手扒拉开看热闹的人群,走进屋中去了。 裴元志的头,嗡了一下。 坏了,怎么会是郁人杰?不该是郁人杰那个乡下妹子吗? 他正百思不解时,又听前方公孙霸嚷道,“裴世子!丰台县令正找裴世子呢,你在这里啊,可真是太好了!” 裴元志心头,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郁娇和两个丫头,因为个子小,担心被高大个子的人群挤倒了,只站在过道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热闹。 另一方面,她想看看裴元志,那张表里不一的丑恶嘴脸。 他在明,她在暗。 这种在背后复仇的感觉,很有趣。 裴元志,这一世,我会跟你不死不休!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大腿内侧的那块胎记,只有奶娘和他知道。 娘去得早,她是奶娘一手带大的,奶娘不会背叛,那么,那块胎记的事,就一定是裴元志告诉给田永贵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郁娇真想冲过去,抓着裴元志的衣领大声问他,他亲自送她入了黄泉,昨晚,前晚,可睡得安否? 他口口声声说,会护她一世平安,可送她入黄泉的,却正是他! 为什么? 既然不爱,为何要骗? 既然要她死,那就正面杀个痛快,为何要羞辱她让她死? “小姐,小姐?你怎么啦?小姐?”柳叶轻轻地问着郁娇。 只见郁娇脸色发白,身子在发抖,目光如冰刀直直盯着前方。 前方有两人,一个是刚来庄子上的裴世子,另一个则是那四个贵公子中的一个黑衣青年。 楚誉发现郁娇双目似剑盯着裴元志在看,眸光不由得一缩。 这个小丫头…… 真是奇怪得很。 郁娇被柳叶喊得回过神来,却不经意迎上楚誉似笑非笑的双眸。 她吓了一大跳,飞快收回心思,将眼挪开来,对柳叶说道,“二公子惹了事,看来,没法送我们回去了,我们自己回庄子上吧。” 两个丫头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趁着混乱,她们匆匆离开了茶楼。 在郁人杰被她们打昏后,郁娇从他的钱袋子里摸出了几块碎银子,够她们三人雇一辆马车回庄子,和大吃一顿了。 …… 正文 009,要么坐牢,要么赔钱 郁娇怀里抱着灰宝,带着桃枝和柳叶,进了茶楼隔壁的酒馆。 酒馆是个好地方,可以吃饭,还可以打听消息。 郁娇不怕饿,但怕错过京城最新的消息。 进了酒馆,有店小二认出了郁娇,十分热情地迎了上去。 刚才,郁娇请公孙霸几人做证,公孙霸的大嗓门,早已将她的身份嚷了出去。 大户人家的事情,都不好说,说不定,哪天郁娇就飞黄腾达了,没必要去得罪。 再加上郁娇一进店门,就先递了块碎银子过去,足够她们点上一大桌好饭菜了。做生意的人,只会看钱,万事不管。 店小二接了银子,笑着将郁娇主仆往二楼引,说道,“郁小姐,楼上有清静的位置,你要吃些什么?小的给你马上送来。” 郁娇点了点头,跟着他上了二楼。 郁娇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丰台县离着京城不远,京城的新鲜事儿,想必小二哥听说了不少吧?” 酒馆中,南来北往的人众多,是消息传递的最佳地方。 不少酒馆的小二,为了跟客人套近乎,还会主动与之聊上几句。 店小二见郁娇眨着清澈的大眼睛,一脸的好奇样,便想卖弄一番。 “郁小姐还真问对人了,不是小的吹,这整条街,就数小二知道的最多。”店小二得意笑道。 “哦?那说来听听啊,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郁娇和桃枝柳叶,已经坐到了一张桌边,又问道。 店小二一边拿抹布擦着桌子,一边就说开了。 他先说了裴家少夫人,婚前不贞被沉塘的事。 郁娇静静地听着,心中冷笑。 想不到这件事,都传到了一百二十里外,丰台县一个小集镇的酒馆里了。 贞不贞,天知地知,她知,裴元志知,外人不知。 店小二说完裴家少夫人,长叹一声,“可惜了一个美人儿啊。”又道,“最可惜的,是那林大将军。他醉酒骑马,又得知了女儿的事情,这心焦如焚的情况下,出了意外咯。唉,年纪也不大呀,听说,皇上还十分的依仗他呢,准备提升他,可惜呀可惜,死咯——” 郁娇坐着未动,目光直直盯着窗外,心中升起疑惑来。 父亲饮酒了? 怎么可能! 她十岁那年,父亲带着母亲游湖,两人坐在游船上,一边饮酒,一边观赏湖边景色。却不料,娘喝多了酒,到船舱外透气时,身子没站稳,落进湖里。 父亲去救,但他也饮多了酒,身体无力,没将娘救起。 两天后,娘的尸体才寻到。 悲痛欲绝的父亲守在娘的尸体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并发誓,从此不再饮酒。 之后,他哪怕是去别府赴宴,也会推掉他人的敬酒,只说,身体不好不能饮酒,实则是,他对娘有着愧疚。 可这回,他怎么还会饮酒?她上喜轿前,同父亲的告别酒,也是用茶代替的。 太多太多的疑问,只说明一点,她的死,父亲的死,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茶楼里。 丰台县令醒来后,发现被赤身果体的郁人杰抱着,而且,屋子的门口还有不少人在看他的笑话。 他可是堂堂的县令,今天丢了丑,往后,如何管人? 当下,他便大怒起来,嚷着要见裴元志。 他是被裴元志和郁人杰请来喝茶的,他今天丢了丑,都是拜这二人所赐! 事情到了这一步,躲是躲不过了,裴元志将围观的人群全都驱散后,进了雅间。 当然,楚誉和公孙霸几人,他赶不走。 裴元志心知他这是着人暗算了,可查无证据,只好先稳住丰台县令再说。 但县令早已抓着二人的另一个把柄,根本不理会二人的道歉和辩解,一脸的怒容,又嚷着要进京告御状。 楚誉朝公孙霸使了个眼色。 公孙霸便朝裴元志几人走了过去,他拍拍县令的肩头,对二人说道,“县令大人,裴世子,你们不觉得这样吵来吵去的,很没意思吗?到京城告御状,你们几人的脸面都很好看?” 丰台县令一愣。 对呀,他被人脱了衣衫,跟郁二公子睡一张榻了,传到京城丢脸不说,搞不好,会惹得丞相大人不高兴。这告状一事,还真得从长计议。 裴元志也不想将事情闹到京城去,前一件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呢,这又摊上一件,只会更加激怒丰台县令。 因此,他便说道,“大人请放心,大人今天的名誉损失,本世子会用其他法子补偿。” “对对对,裴世子不如赔点银子算了,十万两,也不算太多,就十万两吧,跟郁二公子,每人赔十万两。这件事,就此算了。啊,冤家宜解,不宜结啊,我说的对不对啊,三位?” “老夫没有意见。”丰台县令当先发话,每人十万赔给他,那就是二十万两银子。 太好了。 裴元志心中那个气,但公孙霸开口,县令已点头,他如何再减价? 郁二公子听说要他赔十万两银子,吓得脸色都白了。 他有把柄在县令的手里,如果县令捅出来,他会被罚银子。少则五六万,多则八九万,上十万,他没有这么多的银子,才去找郁娇,想将郁娇送给丰台县令,就此,丰台县令会放过他一马。 可谁知,饶来饶去的,还是要赔钱? “这这这,太多了……”他没钱啊。 公孙霸冷冷一笑,“二公子,是想坐牢?” 郁人杰吓得一愣。 “要么赔钱,要么大家一起丢脸,你去坐牢!”公孙霸说道,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将郁人杰和裴元志气得要吐血,心中一起骂着多管闲事的公孙霸。 郁人杰不想坐牢,也不想将这件事捅到他老爹跟前去,只好认栽,签字画押同意赔银子。 裴元志也不想将事情再拖下去,因为,他发现楚誉一直闲闲靠在门边,看着屋中的热闹。这件事,是楚誉干的? 以他目前的实力,还不是楚誉的对手,裴元志,也只好签字认栽了。 两人吃了个大亏忍着怒气,匆匆离开了茶楼。 “后悔有期!”不嫌事多的公孙霸,还朝二人挥手告别。 郁人杰心中憋着怒火,回庄子时,没带郁娇,连问都没问她去了哪里。 裴元志更不会带了。 郁娇在酒馆二楼的窗子边,看着那二人狼狈而去,料想,他们没在丰台县令跟前,讨到便宜。 她心中冷冷一笑,裴元志,被人算计的滋味,可好受? 给店小二的银子除去饭菜钱,还有剩余的,郁娇请店小二帮她们三人雇了辆牛车。 牛车拉过木材,沾着不少木头屑,桃枝和柳叶嫌弃太脏,爬上去扫灰尘去了。 郁娇站在几丈远的地方,望着碧蓝的天空,想着心事。 这时,身旁有脚步声渐渐地近了,她怀里的灰宝,不安份的吱唔了一声。 郁娇转头来看,惊得眯了下眼。 楚誉? “郁四小姐,本王有件事,想问问你。”他唇角噙笑,看着她。 那笑意,却没有温度,带着审视。 正文 010,你不是郁娇 青年男子一身暗云纹墨衫,衬得身姿挺拔颀长。 他比裴元志长得还要俊美几分,一双飞凤眼,因目光太冷,让人不敢直视。 郁娇想起前世,唯一一次同楚誉说话的那一天。 那天是上元节,身为林婉音的她,以裴元志未婚妻的身份,跟着裴元志进宫赴宴。 宴席过后,皇上传裴元志去御书房说话,她只好独自一人在御花园的一处亭子里闲坐,等着裴元志。 楚誉那时,从不远处的一个假山洞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像是醉酒了。 因为,他的手里还捏着酒壶。 他走上一座九曲桥的时候,居然趴到栏杆上看河中水草上的残雪。 大半个身子都探到水面上去了。 栏杆低矮,他个子颀长,偏又晃晃悠悠的站在那儿,看着让人心惊。 她想起娘便是因醉酒落水而亡,便喊了他一声,提醒他喝醉了不要站在水边。 原本一脸怅然的楚誉,听到她的声音,转身来看她,眯着醉眼怒道,“自己都是个活不长久的人了,管他人闲事做什么?” 当时的她,被他的话吼得愣怔了,她记得不少人都说他脾气不好,想着,真是好心没好报,便没再理他,快步离开了那里。 现在想想,当时,他为什么说,她是个活不长久的人? 他知道了些什么? 还是,醉话而已? 可那句只有林婉音和他知道的对话,她没法问他。 这个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是个狡猾如狐的人。 刚才在茶楼里的随意一瞥,她发现他的目光,仿佛能将她看个透测似的。 她在他的面前,无处遁形。 这人,很可怕。 “王爷想问什么?”郁娇平复着心情,不卑不亢地抬头看他。 之所以要抬头,是因为,她这个身子还不到十四岁,只是个小丫头,身板儿娇小,还没有长开。而楚誉,却已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他高出她一头还要多。 他走到她两尺之距站定,她不得不这么抬头看他。 “你是谁?”楚誉忽然清冷开口,目光如剑,直直盯着郁娇的双眸。 郁娇身子一颤,脸色微变。 “问你话,为什么不说?”他袖子一甩,一柄薄如蝉翼的三寸小刀,抵到了她的脖子处。 她的皮肤很白,吹弹可破,更显得一头秀发,黑如墨缎,一双大而清澈的杏眸,静静看着他,幽深如井水,她仰头看着他,半丝儿眼睫都不眨一下。 她,胆子很大,居然不怕他。 楚誉眯了下眼。 郁娇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微微牵了下唇角,平静说道,“王爷刚才还喊着小女为郁四小姐,怎么又问小女是谁?小女不知该怎么回答王爷的问话。” “你最好说实话,这世上,还没有哪个人,敢在本王的面前耍手段。” “我说什么实话?” “你不是真正的郁四小姐,她在哪儿?你杀了她?” “不,我就是郁四小姐郁娇,如假包换。” 楚誉忽然一笑,“郁四小姐那天落水,是本王救的她,她落水时惊慌着乱喊乱叫,远没有你这般镇静,说,你是谁?为什么顶替她?” 原来,楚誉就是那个过路人? 他救了她? 郁娇的脑海中,忽然涌出一些片断。 那天晚上,她被人从水里捞起来时,肩头上的衣衫在拉扯之下被扯开了,露出了左肩头上一块指甲大小的烫疤,像一朵梅花。 救他的人,举起夜明珠看她的脸时,还瞥了那朵梅花一眼。 “我的肩头处有块烫疤,型如梅花,是小时候就留下的印记,你要不要检查?”郁娇郎朗回道,伸手一指左肩头处看向楚誉。 楚誉在八岁那年得了一种怪病,吸入女子身上的气息,或是跟女子耳鬓厮磨,就会浑身抽搐,发起疯癫来。 因为有这种病,他虽然已过了十八岁,也没法纳妃,也没有小妾通房丫头,而且,据说他的府邸里,是清一色的男子。 现在,他敢质疑她,她不介意,让他在大白天时发发疯,只要他敢靠近她。 郁娇神色不惊,淡淡看着他,而右手,已按上了左衣领。 楚誉一愣,一抹绯色爬上耳根。 “誉亲王。”左青玄在前方高声喊道。 楚誉飞快收回了小刀,狐疑地看了眼郁娇,转身大步离开了。 郁娇心中长长松了一口中气,她抬起右手,手心里,已经沁出了冷汗。 楚誉的生母,是裴元志的堂姑祖母,裴元志喊楚誉堂表叔,这二人,是有血亲关系的。 她在茶楼里算计着裴元志,而楚誉也在茶楼里,是不是楚誉发现了她的计谋,而来试探她? …… 楚誉和左青玄回到茶楼。 两人推开一间茶室的门,走了进去,西门鑫和公孙霸已沏好了茶水,等着他们。 楚誉落坐,没接茶盏,而是问着面前的几人,“查得怎样了?” 公孙霸说道,“查到一点消息,林将军确实来过丰台县,也找过丰台县令。只是,那老头子却死不承认!说林将军没找过他。” 西门鑫摇摇折扇,微微一笑,“不过,丰台县令却做了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 “是什么?”楚誉眯了下眼。 左青玄这时说道,“那个跟林将军的夫人是街坊的捕头,忽然失踪了。” 公孙霸冷笑,“那捕头,八成被灭口了,这样,我们什么也查不到。” 西门鑫问楚誉,“楚誉,还要继续盯着丰台县令吗?” 楚誉将身子歪在椅内,眼角微挑,“继续盯着,而且,要多多派人盯着。本王,又意外的发现了一件趣事。” 正文 011,郁娇,元志表哥找你 “趣事?”三人对视一眼,又一起看向楚誉,“你说的趣事,指的是什么?” 楚誉欠起身子,将他面前的一只描着红梅的白瓷茶杯端起来,目光潋滟轻轻一笑,“你们没发觉,那裴元志和郁人杰这对表兄弟,十分的怕丰台县令么?” “对对对,我看出来了。”公孙霸点头,“这可真是奇怪,裴元志是永安侯世子,又是京城兵马司总使,他可是五品官,居然害怕一个七品小县令?还有那郁人杰,他虽没有任官职,但好歹是丞相之子,一个七品小县令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要是没有故事在里头,老子不姓公孙,姓曾孙!” 左青玄眉梢微扬,看向楚誉,“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查那二人?” “去查!”楚誉晃着茶杯,目光冷凝,“查得仔仔细细的,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些什么!看看他们,跟林将军之死,有没有关系!” …… 裴元志和郁人杰精心安排一番,没料到,半道杀出个楚誉,搅黄了他们的好事。 而且,两人还各输了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要知道,在京城里买一座五品官员配制的府邸,也只要一千两银子。 十万两,可以买下一条街的房子跟铺子了。 裴元志有官职在身,在家中又是独子,又是世袭侯门世子,并不在乎这十万两的银子,他在乎的是名声。 但郁人杰就吓得慌了神,他可没这么多的银子。 他没有官职,家里给的零花银子有限度,他跟在太子身旁跑腿,一年最多只拿千儿八百的打赏。 他又赌输了不少银子,还欠着不少债呢!为了还债,他便跟着元志表哥赚银子,哪想到,事情败露了。 没办法,他只好另寻办法。他意外得知,那丰台县令喜欢年纪小且美貌的小姑娘,他便引着丰台县令去看郁娇,那老头子也一眼看上了。 他想着,这下可堵住老头的嘴了,但万万没想到,郁娇没上钩! 他莫名其妙的跟老头子睡一张榻了,遇上多管闲事的楚誉,让他平白无故的要赔上十万两。 那上哪儿找十万两去? 马车停到了郁家别庄的庄子门前,裴元志不看他,挑了帘子,下了马车,大步往庄子里走去。 “表哥……” 郁人杰跟上他的脚步。 裴元志欣喜出门,败兴而归,哪里会理他? 进了庄中安排给他的客房,他猛地一个转身,吓了郁人杰一跳。 “表……表哥。” “郁人杰!”裴元志盯着郁人杰,冷冷说道,“本世子自问,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伙同他人一同陷害本世子?” 郁人杰吓得一愣,然后死劲地摇摇头,“天地良心啊,表哥,你知道的,从小我就喜欢你,我对我大哥都不亲,只亲你啊,我还要跟着你赚钱呢,哪会去害你?你冤枉我了。” 裴元志怒道,“今天的事情,难道不是你们兄妹伙同楚誉一起搞的鬼吗?” 郁人杰当即跳起脚来,“不是!表哥,你被罚了银子,我也被罚了啊,我要真害你,我会找个人去跟丰台县令睡一张床栽赃你,我怎么会自己去呢?我这不是自己害自己吗?” 裴元志眯了下眼,“真不是你?” “不是,我发誓!”郁人杰举起手来,说到发誓,他忽然想到了郁娇,郁人杰的眼珠子一转,沉声说道,“表哥,我怀疑,是郁娇那个死丫头伙同楚誉一起害的咱们!” 裴元志目光微凝,“郁娇?” 郁人杰不承认自己办砸了事,害得裴元志跟他一起赔了银子,便将祸水东引。 他点了点头,“对,就是那小妮子!本来呢,楚誉没来丰台县的时候,郁娇这死丫头见了我是胆小如鼠。” “……” “可自打她那天跳河被楚誉救起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怕我了,还敢打我。看,我脖子上的伤,就是今天一早她弄伤的。” “……” “今天在街上,她还跟楚誉几人说起话来,显然,他们熟得很!楚誉的母亲是裴家三房的人,而三房跟你们大房,可是多年就不和啊!” “……” “所以啊,表哥,一定是楚誉在报私仇呢,伙同郁娇害的咱们。我将郁娇骗到茶室的时候,正对她下手时,忽然被人打昏了。郁娇那丫头没那么大的力气,那么一定是楚誉叫人干的,他身边那个公孙霸,可是武将!” 郁人杰充分发挥着想像,将事情编得无懈可击。 裴元志敛了眸光,郁娇? …… 直到楚誉离开,郁娇也未挪动一下脚步。 惊吓过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也浸出了冷汗。 这会儿风儿一吹,冷嗖嗖的,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这才只是开头呢,就引来楚阎王的怀疑。 看来,她得更加小心地保护自己才对。 因为复仇之路,还遥远得很。 “小姐。”柳叶走来小声问道,“那个王爷,不会怀疑起小姐吧?” 小姐暗算裴世子跟二公子,还打了丰台县令,就已是惹下大祸,再让誉王起疑心,小姐就更有麻烦了。 “柳叶。”郁娇道,“我们一直忍着,就会有好日子过吗?” 不光是之前的郁娇,还有林婉音,她们一味的善良,宽容他人,可到头来,都落得一个被人害的下场。 柳叶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她叹了口气,她们主仆三人自认没害过人,没得罪过人,却在庄子里,过着奴隶的生活。在京城当仆人,一月还有一两银子呢,可在这儿,她七年都没见着银子了,最多只得几文钱。 “所以柳叶。”郁娇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人不欺负我们,我们也不必去害人。但他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们还忍着,只会更被欺负!懂吗?” 柳叶想了想,“奴婢听小姐的。” 郁娇说道,“誉王要怀疑,让他怀疑去,我们又不是针对他!” …… 镇子上离着郁家别庄有十里远,牛车又走得慢,到傍晚时,郁娇主仆三人才回到庄子。 下了牛车,郁娇正低头理着衣衫上的皱褶,就听见郁人杰大声喊着她,“郁娇,元志表哥找你!” ------题外话------ 楚誉:女人都不是好东西,我还是远离吧,免得害我病发。 外表看着明明是一只小白兔,内心却是狐狸! 郁娇:被人称为阎王爷,能好到哪儿去? 楚誉:哼! 郁娇:呵—— 正文 012,楚誉不是好人 郁娇整理袖子的手一顿,连呼吸也停了。 她感谢上天,让她重活的这副身子,离着裴元志这么近! 他不找她,她也会慢慢地靠近他! 她十分迫切地想知道,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是怎样一副丑恶的嘴脸。 郁娇让两个丫头先回她们的小院,她则跟着郁人杰,往庄子的客房而来。 两个丫头执意要跟着,但还是被郁娇打发走了。 郁娇理解她们的心情,她们想保护她。 但遇上裴元志这等阴险狡猾的小人,慢说是两个丫头,就是十个丫头,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林婉音嫁入裴府时,带去了八个陪嫁侍女,四个小厮。 但出事的那天,却不见任何一人出来救她,帮她说话。 若说大部分的人,都是林二夫人安排的,跟林婉音的关系并不亲密,不管她的死活的话,可阮妈和冬梅,是跟了林婉音多年的老仆人,也不见出现。 可见,那些人,都被裴元志有意的弄走了。 这样一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婉音,没有人相助,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家任意地宰割她了。 裴家…… 郁娇心中冷冷一笑。 “元志表哥,郁娇带来了。”郁人杰的声音,忽然说道。 郁娇抬头,发现已经跟着郁人杰,走进了一座开满桃花的小院。 三丈来远的地方,裴元志立于一株桃树下,正捏着一朵桃花沉思。 桃花灼灼,艳如云霞。 那身姿翩然的青色锦衫男子,如入了画中。 又仿佛,他本是画中人。 可惜呀可惜。 郁娇牵唇冷笑,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裴元志听到声音,马上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正迎上郁娇似笑非笑的双眸。 他心头忽然一颤。 林婉音? 他眨了下眼,可这时,面前小女孩的眼神又变了,变得清澈如潭水,变得淡然平静。 裴元志心中失笑,他怎么会将这个脸色苍白神色冷冰冰,个子又瘦小的女孩子,看成身段苗条笑容娇美的林婉音呢? “死丫头,呆头呆脑的,还愣着干什么,叫表哥呀?”郁人杰见郁娇站着不动,跟木桩子似的,便吼了一句。 “不知裴世子,找郁娇何事?”郁娇淡淡开口。他是郁人杰的表哥,可不是郁娇的表哥。 原主郁娇的母亲是嫡夫人,郁人杰的母亲是平妻,嫡夫人的女儿怎可能叫一个平妻的侄子为表哥? 笑话! 裴元志目光微缩,这声音完全不一样,模样儿也完全不一样。再说了,林婉音的双眼已被挖走,舌头也被剪断,已被捆了石头沉塘,不可能还活着,不可能…… 她不是林婉音,她是郁丞相的女儿郁娇。 他刚才是魔障了,失神了而已。 裴元志在心中说服着自己。 “你跟人们传说中的不一样,想不到,你竟然认识誉亲王!”裴元志朝她缓缓走过来。 果然,来兴师问罪来了。 郁娇心中冷笑,“本来不认识他,但走到街上的时候,我听见他的部下喊着他的称号,我耳力好,听见了而已。” 裴元志走到郁娇的面前,目光清冷盯着她的脸,“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帮他做事?” 他站的位置,离着郁娇只有一尺之距,目光又森冷,表情肃然,加上身份不低,要是个胆小的,只怕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了。 但现在,面对他的是郁娇。 郁娇一笑,“裴世子,誉王不是傻子吧?怎会要我这等小人物帮他做事?他嫌弃我还来不及呢!” 在茶馆的门口,楚誉朝她看去时,的确是满满的嫌弃。 裴元志眯了下眼。 这个郁娇……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扬,跟林婉音有几分的相像。 他放缓了口气,“郁娇,你年纪小,分不清世间人的好坏。那誉王身在官场多年狡猾如狐,连皇上也厌恶他几分。我和你二哥,是怕你被他利用了,到时候出事,被他反咬一口的话,不仅你会没命,你们整个郁家都会有事。你快告诉我们,你二哥昏倒后,你又去了哪里?丰台县令,是不是誉王叫你请过去的?” 刚才还是目光凌厉,这会儿变得无比的温和,这是想……哄骗她? 郁娇暗暗扯了下唇角,“你们说的誉王,可是齐国唯一的亲王,他怎会瞧得起我?他,包括他的三个随从,都没有找过我。我也没有见过你们说的丰台县令。二哥昏倒后,我就和两个丫头,去找大夫去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茶馆里闹哄哄的,至于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柳叶去找丰台县令的时候,做了简单的易容,她不可能留下把柄被他们抓住。 “你……去找大夫?”裴元志眯着眼,看着她。 “没错。” “你会有这么好心?”郁人杰冷笑。 “信不信,由你们,你们可以到集镇上的庆和堂去问一问。” 她的确去找了大夫,但推脱说忘记带银子了,又离开了。 她知道,他们迟早会来找她对质。 郁娇至始至终神色平静,拒不承认跟楚誉有合谋,裴元志问不出什么来,又怕她起了疑心,只好让她回去。 等郁娇的脚步声走远,郁人杰马上叫嚷起来:“表哥,她在撒谎!” 裴元志冷冷一笑:“证据呢?” 郁人杰哑了口。 …… 终于可以回京城了。 郁娇却失眠了,她睁着双眼,看窗外的月色。 两个丫头也没有睡,在隔壁的房里,小声地聊着天 灰宝被郁娇洗得干干净净,窝在床前木盆做的窝里,倒是睡得十分的安静。 忽然,灰宝吱唔一声,跳了起来,两耳竖起,一脸的警觉。 郁娇也发觉不对劲,坐起身来。 这时,小院子的门,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正文 013,裴元志的圈套。 “开门,都睡死了吗?”那人一边砸着门,一边大声嚷道。 桃枝的声音在抱怨,“这大半夜的,二公子的仆人来干什么?” “二公子在镇子上的茶楼里吃了个大亏,只怕,不会放过小姐。”柳叶小声地说道,“我去开门,你去看小姐。” 灰宝的好梦被吵没了,一个劲地吱唔着,“坏人,坏人,娇娇,打坏人。” 桃枝端着一盏黝黑的铜制豆油灯,挑了蓝布洒花帘子往里间走来,发现郁娇正坐在床上。 目光清洌。 她的头发散在身后,越发显得脸儿瘦尖,宽大的褐色中衣罩在身上,像是小儿穿着大人的衣衫。 没有哪个小姐,穿得有这么寒酸了吧? 桃枝叹了口气,将油灯放在一旁的桌上,“小姐,你被吵醒了?” 郁娇点了点头,未说话,飞快地穿衣挽发。 桃枝走上前,劝着她,“柳叶去看去了。小姐,你别出去,那二公子的随从,跟二公子一样,跋扈得很。再说了,这夜晚天寒的,你当心着凉了。” “你没听见,他都骂上了吗?”郁娇冷冷一笑,“我可不喜欢,一个下人欺负到我的头上!” 她穿好衣,朝灰宝招招手,灰宝后腿一蹬,跳上郁娇的肩头。 一人一兽,往院中走去。 桃枝只好跟上前。 她也听见了,柳叶只问了句,“什么事?你怎么嚷得这么大的声?” 那仆人就骂了,“一院子的人,睡得跟猪一样,叫了半天门,怎么这么迟才开?” 柳叶怒道,“你……你敢骂我们小姐是猪?”一院子的人?这不是将小姐也骂进去了吗? “呵——,我们夫人承认她是小姐,她就是。不承认,她什么也不是!”仆人冷笑,“叫她出来吧,二少爷叫我给她递句话。” 柳叶怒道:“我们小姐身子不好,她冻着了怎么办?有什么话跟我说吧,我会转告给她的。” “你算老几?叫她出来!二少爷说啦,要我亲口跟她说!” 柳叶怕郁人杰,可不怕这个仆人,当下,两人就在院子的门口吵了起来。 桃枝听到双贵的嚣张骂声,脸都气白了。 这还只是一个二少爷的仆人,就已是这么的嚣张,回了京城郁府,指不定会受多少气呢!她心中盼着回京,又有些害怕回京。 已经走到院中的郁娇,借着柳叶手里的灯笼光,她能清晰地看清仆人的傲慢嘴脸。 她对灰宝小声地低语了几句,灰宝从她怀里跳到地上,小短腿快速奔跑起来,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你们二少爷,有什么话要告诉我?”郁娇走上前,冷冷问道。 仆人见郁娇走来,也没行礼,只撩了下眼皮。在郁府里,连那郁夫人,都被仆人们笑话着,何况一个扔在乡下七年的女儿? “二少爷说了,京城离得远,得早些上路。四小姐现在赶紧着收拾好行李,到庄子的门口等着他。”仆人说完,袖子一甩,转身就走。 柳叶眨眨眼,“这天还没亮呢,怎么上路?你别是在骗我们?丰台县往京城去的路上,有一段山路紧靠悬崖,路又窄又陡峭,晚上根本没法走马车。” 仆人回头来,冷笑一声,“爱信不信,不想回京的话,那就不去呀!哼——” 他不再理会郁娇主仆三人,提着灯笼,快步离开了。 “小姐,要收拾行礼吗?”柳叶问。 因为知道马上要回京城了,她又兴奋,又紧张,一直没有睡。庄子里的更鼓,刚才只敲了三下,也就是说,现在才三更天而已。 丰台县到京城,也只有一百二十里路,大半天的时间,就会赶到,根本不需要凌晨就出发。 二公子这么做,是不是故意在刁难小姐? 郁娇未说话,她在等着灰宝告诉她消息。 正如柳叶说的,郁人杰要半夜行路的做法,太奇怪了。她的印象中,郁人杰可是个怕死之人,怎可能冒险走夜路回京? 她要知道原因。 没一会儿,灰宝回来了,它跳上郁娇的胳膊,吱唔了几声。 圈套? 郁娇扯了下唇,果然—— 她对身边两个丫头说道,“一人提一根棍子,跟我走!” 木棍不难寻到,小院中的一角,就堆着不少,是冬天时生火取暖未用完的。 木棍有些短,但好在很粗。 一棍子下去,足以将一个人打晕。 两个丫头不知道郁娇想干什么,灭了灯笼,悄声跟着郁娇,往庄子深处走去。 不多时,三人发现前方走着一个黑影。 郁娇一指那人,低声对两个丫头说道,“将他打晕,然后,扔到一个角落里。” 柳叶胆大,点了点头,“是。”带着桃枝朝那人快步跑去。 黑夜里,从背后袭击一个人,并不是件难事。 而且,走路的那人,也没有想到,有人敢偷袭他。 两棍子下去,那人晃晃悠悠的倒下了。 郁娇松了口气。 郁人杰的仆人太嚣张,她得让他吃吃苦头。 …… 庄子的另一处,桃花小院里的东厢房仍然点着灯,裴元志还未入睡,正把玩着一枝桃花。 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站在裴元志的身侧。他往窗外的夜色里看去一眼,说道,“世子爷,双贵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他不会是,不敢传话了吧?必竟是谎话。” 裴元志一笑,“他得了银子,不敢不去的,而且,郁四小姐主仆三人急着想回京城,也一定会相信。” 郁娇夜半三更的等着庄子的门口,一定是十分的害怕,他再上前安慰一下,小女孩的心么,就软化了,到时,他再套出她跟楚誉的关系,就不难了。 “我去庄子门口,你不必跟去了。”裴元志看了眼护卫,说道。 “是。”护卫点头。 世子爷要去约会小姑娘,他这个护卫,哪敢跟着呀? 裴元志穿了件披风,步伐悠闲往庄子门口而来。 可就在他站在庄子的门口苦等郁娇的时候,郁娇主仆三人,已回小院里高枕安睡去了。 小院里静悄悄的。 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但还是惊动了郁娇屋中睡觉的灰宝。 灰宝“嗖”地一声,跃出窗外,跳到了院子中。 这时,一只雪亮的匕首飞快地抵在它的小脑袋上,那人压低着声音,“听话,乖,别叫,否则,本王会剥了你的皮做帽子!” 正文 014,有药可治 这人戾气好重。 灰宝感到了强大的危险,笼罩着它。 它刚要喊着提醒郁娇,闯入者的小刀马上朝它的脖子划来。 一大戳毛被削了下来,飘到了地上。 灰宝发觉脖了上一凉,立刻吓得炸了毛,跳起来转身就跑,嘶叫着嚷道,“娇娇,大坏人来了!救命啊!救命啊!” “真是个讨厌的小东西!跟你的主人一样!”这人长臂一伸,将灰宝抓了回来,他伸着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灰宝脖子上的皮毛,将灰宝的头掉转过来面对自己,凤眼微挑冷冷一笑,“本来呢,只打算杀,不打算剥你的皮,但你这么不配合,那只好用你的皮,做帽子了,再将你炖了。” 灰宝惨叫,“他大爷的,都春天了,老子都在掉毛了,这个黑衣阎王还要戴皮毛帽子?热不死你!他大爷的!” 这人听不懂灰宝的话,但听得出灰宝叫声里隐着的怒意。 他掐着灰宝脖子的手指便用了力,灰宝感到呼吸困难,彻底叫不出来了。 但灰宝心中一直骂着,“他大爷的!老子个儿小皮毛少,根本不够做帽子!他大爷的,老子的肉有毒,谁吃谁死!” 郁娇刚睡着,就听到灰宝的惨叫声和叫骂声,而且骂的都是粗话,显然,它遇上大麻烦了,郁娇惊得慌忙坐起来。 这小东西跟她相处一天,帮了她不少忙,而且长得乖巧,郁娇很是喜欢。 她正要下床,就见窗子那儿人影一闪,有一人飞快跃进她的屋子里。 长身而立站在窗边。 一身黑衣,带着夜色的凉意,带着逼人的煞气。 他的左手抓着灰宝,右手捏着一只雪亮的小刀。 屋中没有点灯,但有月光照进屋子里,郁娇看清了来人。 她眯了下眼,唇角微勾,冷冷一笑,“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看来,她被楚誉盯上了。 楚誉未说话,就这么施施然地走到她的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果真跟之前不一样,面对他的闯入,她一直神色不惊,居然还敢质问他? 她究竟是谁? 楚誉将灰宝举了举,神色清冷,“这是你的?” 灰宝两只前爪交握,一脸委屈的看着郁娇。楚誉的手指掐着它的脖子,它没法大声地叫嚷,只能小声地哼哼着,“娇娇救命,他要将我做成皮帽子,还要吃我的肉,我不想死,唔唔唔——” 郁娇脸色一变,“王爷为何要伤害它?” “本王并不想伤害它,只是,它的叫声,让本王不喜。”楚誉的手指一松,放开了灰宝。 得了自由的灰宝,马上跳到了床上,四只爪子死死地抓着郁娇的腰身,身子颤抖不停,“吓死本大爷了。” 郁娇伸手将它搂进怀里,柔声道,“没事了。”再抬头时,发现楚誉竟往床上探身而来。 她的脸显些和他的脸撞上。 她惊得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仰。 但楚誉却跟了过来。 一个只着单衣仰面半躺在床上,一个俯身在上。 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口中呼出的,灼热的气息。 深夜。 卧房。 孤男,寡女。 郁娇心头的火气顿时腾起,冷冷一笑,“王爷居然有这种爱好?非礼弱女子?” 楚誉一愣,知道她会错了他的意思,冷笑道,“本王只是来验证一件事情。” 为什么,他离她这么近,却不会发病? 难道,她不是女人? 她除了头发好看点,眉眼比一般人更加的秀美一点,上下长得一般粗细,还真看不出来是不是女人。 郁娇眯了下眼,他还在怀疑她不是真正的郁娇? “那么,还要怀疑吗?”郁娇忽然拉下左肩头的衣衫,露出那块烫疤来,“王爷请点灯观摩。” 月光照在她半裸的肌肤上,如白玉般光洁,肩头处一朵“梅花”隐约可见。 楚誉呆住。 “小姐?”隔壁屋子里,柳叶的声间忽然响起。 楚誉马上回过神来,身子一闪,消失在窗子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帘子被挑起,披着一件晨衣的柳叶走了过来,“小姐,是闹老鼠了吗?奴婢听到屋中有声音。” 郁娇暗自咬牙,“对,一只大老鼠,被我赶跑了。” 柳叶打了个哈欠,揉着眼说道,“小姐别怕,天亮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再没有老鼠骚扰咱们了。小姐再睡会儿吧,奴婢去收拾行李。” 柳叶扶着郁娇睡下,又走出去了。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 灰宝竖着耳朵听了听,发现没有楚誉的声音后,便爬到自己的窝里,接着睡。 郁娇没有睡,而是睁着两眼,看着窗子口。 虽然裴元志说,不喜欢楚誉,还说楚誉为人阴险。但那两人,必竟有着亲戚关系。 她前脚算计裴元志,后脚楚誉追来找她,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如此一想,郁娇决定,回到京城后,离着楚誉越远越好。 …… 楚誉心中已证实,他不怕郁娇身上的气息。 因为,两次接近郁娇,他都没有发病。 那么说明,他的病,也不是那么的无药可救。 不知不觉间,楚誉走到了庄子门附近,庄门大开着,淡淡月色下,有一人站在那儿踱着步子。 步子急乱,显然,那人心情不佳。 裴元志? 大半夜的,他站在那儿干什么? 楚誉暗嗤一声,从另外的地方,悄然离开了。 …… 裴元志在庄子的门口,顶着夜风等到东边天露出了霞光,也不见郁娇前来。 他心中怒火渐盛,袖子一甩,大步往郁娇的住处而来,竟发现,那院门紧闭着。 她竟敢爽约? ------题外话------ 郁娇:半夜三更的,王爷为何来我闺房? 楚誉:本王有病。 郁娇:有病吃药! 楚誉:所以本王寻药来了。 郁娇:…… 正文 015,气急败坏 裴元志袖中手指紧握,眼底寒光聚起。 因为他是借郁人杰之口,约的郁娇,没法去询问郁娇为何爽约,只好忍怒离开,回到了桃园小院东厢房。 他的护卫冷义从侧间走出来。 睡好了觉的他刚要伸个惬意的懒腰,却瞥见裴元志一脸寒霜的进了正屋,吓得忙规矩的跟上前,诧异问道,“世子爷?” 世子爷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不是去约会小姑娘了吗?约会还会心情不好? “去将那个双贵找来,立刻,马上!”裴元志将沾了露水的披风,恨恨地扔到椅子上,怒道。 冷义一怔,马上回道,“是!”快步出了屋子,去找人去了。 郁家别庄占地面积不小,庄子里有大片的竹林,桃林,还有一大块水塘,屋舍建得借落有致,偏偏人又不多。 冷义找了大半个时辰,才在一条旱沟里,找到了昏睡的双贵。 双贵被带到裴元志的面前,正要行礼,就被裴元志一脚踹倒在地。 “昨晚上,你没有去传话?” 双贵一头雾水,忍着痛,跪着行了礼,“传了呀,世子爷,当面传的话呢!您的吩咐,小的哪敢不听?” “传?哼,人根本没去!”裴元志冷笑,“是不是你喝醉了,掉到了沟里,撒谎骗本世子,坏本世子的好事?” 郁娇今天就会回京城,进了郁府,他不一定有机会接触她。 他刚刚得到密报,郁娇的手里,有平南王留下的一支私军。而且,那支队伍的人数还不少。 那么,她就更加不能落入楚誉的手里了。 他要先下手为强! 裴元志想到这里,恨不得踹死这个仆人,居然坏了他的好事? 仆人吓得直磕头,“没有喝酒呀,世子,真没有,小人亲口传了话,四小姐没去吗?” 裴元志更怒了,去了,他还会生气吗?“她没去!你一声的酒气,还说没喝酒?冷义,掌嘴!” “是!” 双贵的脸,被冷义打成了猪头样,可他还是不明白,他的身上,为什么有酒气? 他是偷偷的在替裴元志办事,因此,挨了打也不敢跟郁人杰说。 郁人杰见他回来,只当他是走路摔了,随口问了句,没放在心上。 想着还要回京筹集银子还给丰台县令,郁人杰便命双贵快些收拾行李,早些赶往京城,又叫了个院中扫地的仆人,去催郁娇。 …… 庄子里的管事朱家娘子,得知郁娇就要回京城了,不敢像以往那般怠慢她,早早的带着厨娘端来三人的早点,和各种吃食用品来送行。 “四小姐,这是我今天亲自下厨做的肉饼,馅料是一大早到集市上买的新鲜肉,这是莲子粥,这是牛肉干,这是白切鸡……。这是些新炒的干果,留着路上解个馋……,这是新酿的果子酒……,这是……”朱娘子甚是热情的奉上食物。 琳琅满目,十一二个盘碗,摆了一桌子。 这些食物,在郁娇的记忆中,是朱娘子常吃的,而郁娇主仆三人,只有瞧的份。 七年了,她们没有吃上任何一样。 桃枝和柳叶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郁娇却是淡淡然一笑。 她来了这里七年,郁家连句问的话都没有,朱娘子一定以为,她再回不去了,所以,郁人杰来抓她送给丰台县令的时候,朱娘子是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 现在她回京,身份会大变样,朱娘子这么做,是怕她回京城郁家告庄子的状。 必竟,庄子虽处贫乡,但朱娘子这几年,身材却长翻了一倍,身上的金饰品,也是多了一堆又一堆,要说朱娘子没赚到钱,郁娇是不相信的。 朱娘子叹了一声,“四小姐,你也别怪我平时对你苛待,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也只是个当差的。” “……” “小姐七年前来庄子上,锦夫人一文钱也没有拨下来,我这等于白白贴补了七年啊。” “……” “庄子上每年的收成,还要交往锦夫人手里,还有定数,少了,一整个庄子的人,都要挨罚的。四小姐,我真没办法。” 这朱娘子也是个滑头之人,将她们三人当苦力使唤了七年,现在她们回京了,又将所有的责任往郁人杰母亲锦夫人头上一推了事。 锦夫人也不是善茬,迟早有一日要跟她对抗上。 因此,郁娇没有拆穿朱娘子的虚伪,便一笑置之。 再说了,指不定哪天,她还要利用一把朱娘子。 原主虽然看着混沌,但只是胆小,并不是傻子,已察觉了朱娘子跟锦夫人在做假帐,合伙赚郁家公帐的银子。 不过,她现在紧要的事是,为林婉音洗冤,查父亲死因的真相,郁家的事,且先撇开到一旁。 “有劳朱婶了。”她淡淡然一笑。 摆好了吃的,朱娘子又递上一个大大的锦盒给郁娇,“四小姐,这是裴世子送来的,说是小姐穿得太简单了,特意差人去县城里最好的绣庄里买的。” “裴世子?”郁娇眯了下眼。 “是呀,他可真是个细心的人呀。看,连珠花都买了,同这裙子的颜色,还真配呢。”朱娘子打开锦盒,指着一只发钗并一对粉色珠子做的耳环说道。 发钗是赤金的,顶端雕刻成两朵桃花,镶着粉色的玉石。 的确配得上这身粉色的衣裙。 不过,喜欢桃花,喜欢粉色的是林婉音。 她是郁娇。 朱娘子见她脸色讪讪的,怕她恼,推说去看马车,离开了。 等着朱娘子一走,郁娇将那身衣衫连着锦盒往窗外扬手一扔。 砰—— 落入窗外的一堆荒草里。 柳叶和桃枝不解,“小姐,为何扔了呀?” 郁娇肃然看着二人,“记着,嗟来之食,永远不要接受!会低了自己的身份!” ------题外话------ 要回京了,来来来, 哪个先被娇妖虐? 举个手,露个脸… 另外,某作者君求个收。 目前更新时间在上午九点。 ╰( ̄▽ ̄)╮ 正文 016,归京 三人的家当,挑挑捡捡的,只有几件旧衣,柳叶想扔。 被郁娇制止了。 “又破又旧的,小姐,还要带到京城吗?”柳叶不解。 “破家当,也是家当,全都带着。”郁娇抱着灰宝,看了眼屋外蓝湛湛的天,说道。 她听说,郁家的那位老夫人,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她偏要扒了郁家的面子,露出肮脏的里子来。 否则,她对不起让林婉音重活于世的原主。 是那些人,害得原主吃苦又丧命。 …… 庄子的门口,两辆马车已备好。 一大一小,一字排开。 当然,大马车是郁人杰的,窄小的青油布马车,才是为郁娇主仆三人准备的。 朱娘子怕郁娇有想法,一直陪着不是,说庄子里只有一辆小油布马车,那辆大的是二公子自己从京城带来的。 郁娇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这庄子里,的确没有好马车,她就算计较,一时也没有时间寻来。 更何况,让她寒酸着回京,她还求之不得呢! 朱娘子这么做,估计是怕事后锦夫人问起,必竟,整个郁府,都不待见她。 “郁娇表妹。”郁娇正要坐进马车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她微微勾了下唇角,没理会那人,继续坐进马车里。 裴元志的目光暗了几分,急走了两步来到马车前,挡住了要垂下的车帘子。 他的目光往郁娇的身上转了转,微笑道,“那身锦裙,你为何不穿着?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抱歉,裴世子,我平生最讨厌的颜色,便是粉色。最讨厌的花,便是桃花。我怕世人笑我招蜂引蝶,水性扬花。”她的声音冷冷,然后,从裴元志的手里抽走车帘子,决然的放下。 林婉音对于颜色,没有特别的喜好,因为裴元志喜欢桃花,她便喜欢上了桃花和粉色。 写给他的信,用粉色的桃花笺;喜欢画有桃花的扇面;鞋子上绣着桃花图,裙子穿粉色罗裙,边角绣着桃花;发簪是桃花簪,就连耳环的珍珠上,也刻着桃花。 她在林府里,遍种桃树,她闺房的窗纸,贴着桃花笺纸。 屋中摆着画有桃花的各式花瓶。 她身边所有的物品,都跟桃花有关。 她喜欢着他喜欢的东西,她为他活了七年。 这一世,她为她自己而活。 “水性扬花?”郁娇冷冷吐出的这个词,犹如一根针,无情地扎进了裴元志的耳朵里。 他的脸色,霎时变色。 “世子爷。”冷义走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裴元志目光微缩,楚誉又去找丰台县令了? 那件事,可千万不要被他嗅出味道来了。 “走!”裴元志看了眼郁娇的马车,大步走开了。 柳叶从车帘缝里,看到裴元志离开了,小声对郁娇说道,“小姐,这个裴世子,看起来喜欢小姐呢。” 郁娇心头一震。 喜欢? 林婉音才死了四天,尸骨未寒,他就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吗? “可我……不可能喜欢上他。”郁娇冷笑。 郁人杰见郁娇主仆三人都坐进了马车里,朝两个车夫吩咐道,“天气好,马上出发。” “是,二公子!” …… 天气好,加上路途并不远,郁人杰又急着赶回京城筹集银子,在太阳微微偏西的时候,两辆马车就进了京城。 上京城,又见面了。 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郁娇,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十三岁年纪的她,精致的脸颊苍白中略带稚气,一双杏眼沉静如深井之水,远比同年纪的女子要深沉。 她的命是捡来的,她可以肆意地挥霍,曾经那些让她不好过的人,她会让他们统统不好过! 郁人杰没有带要郁娇去丞相府,而是带她们三人,来到一处普通的小宅子前。 “四妹妹,没有得到祖母跟父亲的同意,你擅自回府,是会受罚的。”马车停下后,郁人杰来到小马车前,低叹一声说道,“哥哥我担心你,先将你安置在这儿,等祖母和父亲都同意了,府里安排好你的住处了,我再来接你。” 两个丫头心头一寒,一起看向郁娇。 郁娇点了点头,表情淡淡,“是。” 已经回到京城了,回丞相府,只是一步之遥而已。 这是一间二进门的小院,小宅院的对面,是间小茶馆。 三人搬着行李的时候,几个喝茶闲聊的人,看着她们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郁娇勾了勾唇,故意大声对郁人杰说,“二哥,你回丞相府后,千万要说啊,父亲是丞相公事繁忙,你得多提醒几句,否则他会忘记我回京一事的。我去了丰台县七年,也不知父亲还记不记得我的样子……” 这话一出,对面那几个闲聊的人,一个个惊愕看着他们一行人。 有人就说道,“听他们的话语,那是郁丞相的儿女啊。” 另一人说道,“那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就是郁家扔在丰台县乡下的四小姐?” “堂堂丞相府的千金,怎么穿得跟个花子一样?” “看看,看看,坐的还是那么破的马车,她哥哥坐的可是大马车。” “说来道去的,还不是没娘疼,才受这样待遇呗!” “唉,可怜啊。” 将郁人杰气得够呛,“进去,进去!”连赶带推的,将三人推进了院门里。 郁人杰也不给钱她们,只交待一句“不准乱跑”后,就坐着马车离开了,更将郁娇坐的那辆小马车也带走了。 桃枝和柳叶关了院门,打量着冷清清的小宅院,两人欲哭无泪。 “小姐,在乡下时,咱们饿了还可以吃吃野果,这来了城里,咱们没有钱,吃什么呀?”桃枝年纪小些,心中已慌了起来。 天晓得丞相府什么时候派人来接她们? 郁娇却并不慌乱,说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吃饭去。” “去哪儿?”两人一起看她。 “忠毅将军府,林府!” “林府?”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小姐怎会认识林府的人? 郁娇的神色黯然,眼底浮着巨大的悲伤,桃枝和柳叶只好将心中的好奇,压在了心里头。 虽然院子破旧,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在里面,三人的行李,也只是几箱旧衣而已。 不过,郁娇走到院子门外时,还是一脸慎重地对两个丫头吩咐道,“仔细锁好门,当心贼子。” 她说话的声音不低,路对面茶馆的人,往这里频频看了过来。 ------题外话------ 求QQ书城推荐票啊,投票的小仙女们么么哒!╰( ̄▽ ̄)╮ 爱你们。 正文 017,里子面子一起丢 柳叶诧异不已,就那几件东西,贼子才懒得偷呢。 但郁娇近来行事,越发让她们琢磨不透,且行事作风老练从未吃亏。 柳叶不敢不听,顺着她的意思将门上的大铜锁,仔细地锁好了,又将钥匙挂在腰间放好。 郁娇走下青石板台阶,随意往前方瞥去一眼,正迎上对面几个喝茶人的好奇眼神。 她微微扯了下唇角,他们能不奇怪吗? 堂堂丞相府的嫡小姐,被家人扔在乡下,一扔便是七年,这已经回到京城了,还不让回家,被兄长丢在一个小宅院里,一走了之。 郁娇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同情与警惕。 同情她,是因她的身世遭遇; 警惕她……,想必是七年前那个道士放出的话了。 她是煞星。 郁府这般待她,她不介意将郁府的虚伪面子扒下来,露出肮脏的里子! 让他们里子面子,一起丢! …… 郁人杰将郁娇安置好后,匆匆赶回了郁府。 郁娇回京的事,府里并没有允许。 他得解释清楚,否则,事情闹到长辈们的面前,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没什么正经差事,衙门里找他,他便忙上几天,不找他,他就是个富贵闲人。 前几天,他赌输了银子,急着筹钱还债,谎称外祖家有急事,向衙门里请了假。 因此,他这几天是随时出府,随时回府。 看门的仆人见他回来,并没有太惊讶,只说道,“夫人留下话了,说是二公子回来,让您马上去找她。” 如今府里喊着的夫人,便是郁丞相郁文才的平妻,即郁人杰的母亲冷玉锦,外人称为“锦夫人”。 因为郁府的嫡夫人是个疯子,只是个摆设,仆人们为了讨好当家的锦夫人,主动的将“锦”字去掉了。 郁人杰心头跳了跳,别是郁娇的事,先传到母亲那儿了吧? 他连衣衫也不换了,匆匆忙忙去了后宅。 这会儿快到晚饭时间了,锦夫人正在郁老夫人屋里,带着婆子丫头摆碗筷。 郁人杰走了进去,向郁老夫人和锦夫人行了一礼后,便站着不动了。 他没有向往常那般,说着笑话,逗郁老夫人欢喜,而是一脸肃然地,往屋中丫头婆子们看去几眼,欲言又止。 锦夫人察觉异样,朝丫头们说道,“先下去吧。” “是,夫人。”几个打杂的仆人退下了,屋里只留了一二个贴身老仆人。 “出什么事了?一回来就一脸慌乱的?”郁老夫人对这个二孙子格外的喜欢,埋怨一句后,又笑着朝他招手,“听说你跟着裴家公子在跑一单生意,还顺利吧?” 祖母笑得和蔼,这么说,郁娇的事,还没有传到家里? 郁人杰放下心来,遂说道,“奶奶,娘,郁娇回京了。” 郁老夫人和锦夫人同时一怔,脸上齐齐变色。 锦夫人走到他的面前,冷声问道,“你说什么?郁娇?” 郁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她就是个灾星,她回到京城,郁家准会出事。” 锦夫人看了郁老夫人一眼,又问儿子,“她怎么会忽然回了京城?谁带她回来的?现在,她人在哪里?” 郁人杰没敢说实话,只说,“娘,儿子跟着裴表哥办差,为了省银子,就住到了庄子上。没想到,郁娇那个缠人精,非缠着儿子带她去集镇上玩。” “……” “儿子想着,不就是去一趟街上么,没当回事,谁知,正好遇上了誉亲王也去了集镇上。郁娇就恬不知耻的上前勾搭誉亲王一行人。” “……” “那死丫头跟他们说,咱郁家如何如何虐待她啦,娘也知道,誉亲王可是天下第一爱管闲事的人。他听了郁娇的诉苦,当着一街人的面就说了,要是郁家不将郁娇接回京去,就会跟父亲为难到底。” “……” “儿子不想父亲有事,就……只好带她回来了。不过,奶奶,娘,你们不必担心,我将那死丫头安置在城东一处小宅子里。她身上又没钱,又不认识京城的路,她不敢跑出来的。” 郁人杰将所有责任,往郁娇身上一推了事。 原本不喜欢郁娇的郁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起来。 她冷冷一笑,“既然誉亲王插手了这件事,还真不能将那妮子再赶回去。” “……” “锦娘,你安排几个可靠的人,看着她。另外,速速给她找个婆家嫁了算了。” “……” “这往后,她是好是坏,是婆家的事了,与我郁府再无关!不过,这段时间内,可千万别让她惹出事来!” 郁老夫人一脸戾色。要不是皇上有旨,疯子苏静秋和郁娇要是死于非命,会拿整个郁府陪葬,她早就将郁娇溺死在刚出生那会儿了。 害得郁府几年不安宁的人,她一看着就觉得浑身发凉,一阵恶心。 锦夫人恭顺地点了点头,“是,母亲。” 锦夫人叫过身边一个得力的婆子,仔仔细细地吩咐起来。 婆子点点头,带着人很快就出了郁府,往郁人杰说的那处宅院而去。 郁人杰以为事情汇报得及时,郁老夫人以为事情处理得及时且稳妥,皆放下心来,没将郁姣当回事。 哪知,派出的四五个婆子不到半个时辰,又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管事婆子一进门就高喊说道,“老夫人,夫人,不好了,那处宅院里出大事了。” ------题外话------ 猜猜出了啥事?╮(╯▽╰)╭ 正文 018,一记响亮的耳光 郁老夫人吃罢了晚饭,正端着一杯清茶在品着,被那婆子忽然地一吼,惊得一口水呛在喉咙里,险些闭过气去。 她一阵猛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才缓过气来,伸着手,遥遥指着婆子,气得脸色铁青。 锦夫人站在一旁,忙着给她顺着气。 见郁老夫人好些了,才怒目看向那婆子,“怎么越发没了规矩?先自己掌嘴十下!” 婆子也给吓着了,只得老实地打了自己十个嘴巴子。 “究竟出了什么大事?给我说清楚!”郁老夫人怒道。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呢,郁娇那个丧门星,一回来准没好事发生。 婆子打完了,才小心地回道,“老夫人,夫人,奴婢刚才带着人去了二少爷说的小宅院,发现郁娇并不在那儿。而且,四周的邻居们,都在议论着郁府,说……说……” “说什么?快讲!”郁老夫人冷喝一声。 “他们说……,说郁府竟然容不下一个小姑娘,让四小姐穿着跟叫花子一样的衣衫,还不给饭吃。说……说郁府的钱,本来是长宁郡主的……,而她的女儿,反而……” 砰—— 郁老夫人听不下去了。 她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那些人乱嚼舌根,你就没有叫人打一顿?” 什么长宁郡主的钱?嫁到郁家了,就都是郁家的。 婆子一脸沮丧,“老夫人,好几十人啊,怎么打?而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奴婢还被人拿砖头砸了两下呢,这头上还有个大包。奴婢怕事情闹大,只得赶紧带着人离开了。” 锦夫人听出话中有异,冷声问道,“那些人,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这么诬陷郁府?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事儿?是不是郁姣散布的谣言?讲清楚点,不许藏着掖着!” “夫人,您有所不知——” 当下,婆子便将小宅院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原来…… 郁娇走出小宅院后不久,并没有马上去林府。 而是去了附近的城门巡防指挥所,那是个专管附近治安的地方。 她虽然十分急切地想查清前世之死,和父亲林伯勇的死因,但也想现在的日子好过些,被小鬼们拦道,她休想办好事情。 她向衙役们报了自己的身份,又说自己的宅子里进了贼子。 起初,衙役们不相信她的身份,因为,她穿得实在是太寒酸了,洗得发白的衣裙,袖口处还是破的,比一般大户人家的丫头,穿得还要差。 脸又瘦又苍白,头发上连件发饰也没有。 她除了模样儿生得十分的秀丽,真看不出来她是个高门小姐。 郁娇冷笑,“我是不是丞相府的四小姐,你们去宅子附近随便问一个人就是了。但是,你们要是不去,我宅子里丢了东西,到时候丞相府问起来,你们可是会有麻烦的。” 她年纪虽小,但说话的语气不急不徐,一字一句透着威严与冷戾。 使得衙役们犹豫起来。 万一她真是郁四小姐呢?先去看看再说,反正要去那附近巡街。 再说了,这女孩子这么小,看着瘦瘦弱弱的,也没胆子敢骗人吧? 于是,众人跟着郁娇到了小宅院。 也巧了,衙役们正看到两个人偷偷摸摸地抬着三个箱子,从院子里爬了出来。 众人一起拥上去抓小偷。 在拉扯之间,三个箱子散开来,掉出了一堆破破烂烂的衣衫。 但是,柳叶和桃枝还是小心翼翼地收捡起来,宝贝得像对待一堆锦衣华服一般。 两人还哭着说,“要是这些衣衫丢了,我们穿什么呀,这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当啊。” 两人哭得伤心又大声,很快就引得过路人和左右邻居们来问原因。 加上对面茶馆的人,也走来看情况来了,说了刚才郁二公子将郁娇扔下后一走了之的事情。 这下子,郁娇的真身份,和在丰台县郁家别庄的待遇,就彻底曝光了。 人们盯着那堆破衣,惊愕得个个睁大双眼。 郁娇低着头,只作默默流泪状,半晌,才说道,“我命里带煞累及家人,道士说,只有苦修一生,方能除煞。我现在过得苦,并非家人的虐待,是我自己愿意的。” 可她越是为家人辩解体谅家人,越是让人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加上郁府的仆人偏又在这个时候赶来了,也没问情况,拉着郁娇就要走。 若说吃不好,穿不好,是在苦修,那么下人对郁娇的态度,就能看出郁娇在府里的地位。 郁娇可是嫡小姐,这些婆子们只是三等仆人。 婆子们蛮横的样儿,直接将生了善良之心路见不平的看客们激怒了。 人们怕郁丞相,可不怕几个下等婆子。 众人出手力量大,起哄间,将几个粗婆子打得落荒而逃。 郁老夫人听完婆子的汇报,更是大怒。 锦夫人也冷笑,“母亲,这个郁娇,果真是个不省油的灯!居然敢让郁府丢脸?” “现在她人呢?”郁老夫人咬牙问道。 “被李太师的夫人接走了。” 郁老夫人和锦夫人惊得同时一愣。 因为,太师府跟丞相府作对二十多年了,太师夫人接走郁娇,只怕没安好心。 锦夫人问道,“太师夫人接她去了太师府?” 婆子道,“不是,去了忠毅将军府林府。” “去了林府?”郁老夫人诧异了,“郁娇去那儿做什么?” 锦夫人眸光微转,说道,“母亲,林将军四天前死了,前往林府吊唁林将军的人众多,郁娇八成是去那儿哭委屈去了,这不是更将郁府的脸面丢尽么!” “什么?”郁老夫人气得身子都颤抖起来,“去,将她给我抓回来!” …… 郁娇将郁人杰打晕后,偷偷拿走的钱,还剩了一百八十多两,哪怕是郁府不管她们主仆三人的死活,她也可以在京城里活下去。 回林府,她本打算自己租一辆马车前去,没想到,遇上了李太师的夫人。 李夫人经过小宅院的门口,正好看到郁家的这么个丑闻,心中乐得像听了一出曲调优美的折子戏。 当她得知郁娇想去林府,祭拜恩人林将军时,便爽快地答应带郁娇前往。 郁家不管郁娇的死活,她来管着,传出去,就犹如甩了郁老夫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题外话------ 郁老夫人:死妮子太坏了。 郁娇:我啥也没干。 婆子们:我们被人打了。 郁娇:我啥也没干。→_→ 正文 019,蹊跷 柳叶桃枝二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位陌生的贵夫人,会对她们主仆这么和蔼,不嫌弃她们穿得寒酸已罢了,还主动邀请她们坐她的马车送她们去林府。 况且,这个时候,天都黑了。 而那林府里,不是刚刚死了林将军吗? 这位夫人就不害怕? 柳叶和桃枝久不在京城里,不熟悉太师府和丞相府的恩怨,但郁娇却是一清二楚。 她是郁娇,但她同时还拥有着林婉音的记忆。 京中的顶级豪族,不仅有裴府,郁府,还有李府。 今年刚过完六十大寿的李太师,是现今李皇后的生父,皇上的授业恩师。他博学多才,门下的弟子,遍布天下。 是帝师,也是天下第一大儒。 坊间传闻,郁丞相当年没有娶长宁郡主的时候,来京中求学时,找了关系想拜李太师为师。 但李太师瞧不起郁丞相一心只为官,而不为学术的势利嘴脸,拒绝了。 哪知郁丞相那时狗shi运当头,认师不成,反被长宁郡主瞧上了。郁丞相通过长宁郡主,一路飞黄腾达,之后见了李太师,一直都是“你老眼昏花不识慧珠,如今我大有作为”的嘲讽嘴脸。 这样一来,李太师就更厌恶郁丞相了。 他抓了郁丞相的一个错处后,狠狠地弹劾了一顿,加上李太师在朝中的门生多,都来响应,这一下,郁丞相就吃了大亏了。 虽然郁丞相未被罢官削职,但被罚了不少银子,和皇上之间,生了间隙,不再是那般宠得半夜都会召见的待遇了。 郁丞相的骄横之气,顿时收敛了不少。 但明里老实,暗中却一直在报复着李府。 李府的人,也不是善茬,心知肚明。 一来二去,两府中的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皇上为了平衡朝臣的势力,只要两家闹得不出格,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闹,让两方势力,相护制约着。 这样一来,两家反而更加的老实了,因为,谁都怕被对方抓着把柄。 如今太师夫人看到了郁娇,又怎会不开心呢? 前几天,她在裴府吃喜酒时,遇上了郁老夫人,问了句,“府上的四小姐,怎么没瞧见?”那个暴发户老婆子说什么“四孙女身子不好在乡下静养着”,眼前这孩子穿得跟个花子似的,说是“静养着”,谁信? 这可是长宁郡主的女儿,郁府的人也敢虐待? 她定要将这个笑话,嚷得全城皆知。 林府里,不是在办丧事吗?人多的地方,才好呢! 太师夫人想到这一点,开心得唇角都扬了起来。 郁娇正是知晓太师夫人的心思,才没有推却她的好意,同意她相送。 郁娇不缺银子,她缺一张帮她说话的嘴。 她亮出刀子来,有人抢了刀子替她杀敌,她何乐而不为呢? …… 长夜路漫漫。 单调的车轮子碾压着石板路的声音,在桃枝和柳叶听来,是欢快的声音。因为,她们透着车帘子缝隙,在看久别的京城夜市的景色。但在郁娇听来,像是乐手们奏出的哀乐。 四日前的这个时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她一闭眼,耳边仿佛还响着裴元志温柔的话语。 可四日后的今晚,她却只能以另一个人的脸孔,重归娘家林府。而父亲,已不知魂归何处。 父亲…… 她闭了闭眼,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出来。 “老夫人,到林府了。”车夫忽然说道。 太师夫人年岁大,一路上,只在闭目养神,她的丫头在给她捶着腿,加上车内光线昏暗,并没有发现郁娇的神色有异。 郁娇背着身,慌忙擦了泪水。 太师夫人听到车夫说话,对郁娇笑道,“到林府了呢,正好,我也去给林将军上柱香吧。想当年,我的女儿皇后娘娘和过世的林夫人,也是手帕交呢。” 郁娇点了点头,道了谢。 她和丫头们先走出马车,然后,她再挑了帘子,服侍着太师夫人下马车。 太师夫人扶着自己侍女的手,走出马车,回头看了郁娇一眼。 她眸光微闪,心中道,传闻,郁家这个四姑娘,空有容貌是个呆子。但跟这孩子相处一会儿,看着并不像啊。礼貌有加,举止得体,不输于京中任何一个高门小姐。还是……郁府里故意这么宣扬的?好个郁府,真是外表光鲜,败絮其中! 她鄙夷地撇了下唇,扶着丫头的手,走上了林府的台阶。 林府府门大开着,门口迎客的仆人,皆是一身素服。 “忠毅将军府”几个大字的牌匾上,挂着白花白绸。 屋檐下方,左右各挂两只素白灯笼,上书一个大大的“奠”字。 灯笼轻飘,被夜风吹得摇摆不止。 林家长房里出了不少大将军,忠毅将军林伯勇,是正三品武将,又深得皇上宠爱,因此,虽然已到天黑时分,但仍有祭奠的宾客来往。 仆人们见太师夫人来了,马上快步迎了上来,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三个衣衫破旧的小姑娘,个个诧异不已。 “这是郁府的四小姐。她说,林将军救过她的命,她是来上柱香的。郁府不给她派马车,我瞧着她有颗不忘恩的心,便顺路带了来。”太师夫人看了眼郁娇,对林府的仆人说道。 太师夫人带来的人,林府的仆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了,有个婆子迎上来,“姑娘,请这边来。” 郁娇眯了下眼,迎客的怎么全是林家二房的人?长房的人呢? 她心中揣着疑问,跟着仆人往里走。 太师夫人是贵客,被仆人们引到正堂去了。 郁娇跟着仆人,到了灵堂。 蓝白相间的绸幔,挂满屋子,一只只明晃晃的白蜡烛,照亮着灵堂,显得凄凉与肃然。 一只乌木棺木停在灵堂前,屋中,有几个仆人在哭灵。 都是林家二房的人。 郁娇心下生疑,忍着悲痛,接过仆人递来的香,在棺木前的草垫子上跪了下去。 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郁娇闭着眼,心中暗道:“爹,不孝女林婉音回来了,爹的在天之灵,一定要助女儿查清你我之死的真相!让那些恶人们,不得好死!” “姑娘,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记着大老爷的恩,在他死后来上柱香,大老爷在天之灵,会记着姑娘的,姑娘莫要伤心了。”有婆子来劝她。 郁娇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她当然不能一直伤心着,她回林府,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婶和二叔,在裴家三堂会审林婉音的时候,为什么不为她说话,同意裴家处死她? 还有,为什么林府不见大房的人,全是二房的人? ------题外话------ 娇娇:开撕了!哈哈哈(叉腰笑) 正文 020,两府联姻 灵堂里的人多,郁娇无法前往棺木边查看林伯勇的尸首,只好忍着悲痛,另寻机会。 她是跟着太师夫人来的,仆人们不敢怠慢她们主仆,等她上了香之后,便安排茶饭。 桃枝和柳叶两个丫头饿了一天了,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马上狼吞虎咽起来。 郁娇没有食欲,朝二人低声吩咐几句后,走到了屋子外面。 虽然,她们是跟着太师夫人来的,但必竟,郁娇的身份只是郁府不受宠的一位女儿,林府的仆人,就没将她当回事,茶饭不会少,但不会殷勤地侍候在一旁,一个个都走开来,闲聊去了。 郁娇向仆人们打听田永贵,但是,没有人知道,田永贵的去向。 她心中失笑,田永贵诬陷林婉音,林婉音已死,田永贵想必已被灭了口。 裴家做事,怎会留下把柄给世人抓住呢? 郁娇心头沉沉,抱着灰宝,借着昏暗的夜色,挑着僻静小路往后宅走去。 她发现,不仅府门那儿全是二房的人,连后宅的人,也全是二房的人。 裴家罚林婉音时,林二老爷林世安和林二夫人不相助,反说,嫁出的女,如泼出的水,任由裴家处死了林婉音。 这长房的老爷林伯勇刚死,整个大房的仆人就全被换了? 二房的人,就这么冷血吗? 要知道,长房的仆人,不仅仅是仆人,不少老仆人或是他们的家人,都曾跟着长房老太爷上过战场,大老太爷答应过,要养他们一辈子的。 二房的人,怎敢擅自赶走? 若不是大房的林伯勇照拂,二房的那一大家子,只怕,全都饿死了。 末了,到林婉音有难的时候,二房的人不相助,反来踩上一脚? 林家曾老太爷是左都督,大房的老太爷——即,林婉音的爷爷继承衣钵跟着上战场。 而二房的二老太爷是继妻生的,继夫人疼儿子,弃武习文。二老太爷资质差,只做到兵部一个六品主事,如今的林二老爷林世安,继承二老太爷的事业,也在兵部当着六品的主事。 长房的人,全都是武将,爵位高,封赏高,但战死沙场的子弟也多。到了最后,长房只剩了林伯勇和一个失踪多年的堂弟林三爷。林伯勇夫人早逝,又没有续娶,最后,只有林婉音一个孩子。 而二房那边一直从文,从二老太爷起,就是妻妾成群,因此,子孙也众多,花销也多。 常年要出征在外的林伯勇便做了决定,将林婉音托付给二房的堂弟一家照看着,每年添补多少银子过去。 一来,可以支助二房一家子,二来,不至于让女儿林婉音感到太孤单。 没想到,这父女一死,才短短的四天,整个大房,全成了二房的了? 长房中,还有一个幺子,便是林婉音的三叔林三爷,当年跟着林家老太爷上战场后,不知生死。在没有传来已经死亡的消息之前,林家二房人,凭什么占去大房的房子? 房子失了,只怕,京郊的那些田产,也不保了。 。 没多久,郁娇便走到了林婉音父母当初住的院子前。 哪知,院子里也有二房的人。 “动作快点,这个要摆在卧房的里头,是二夫人一早吩咐过的。”有婆子对两个抬着一架小屏风的仆妇说道。 郁娇眯了下眼,二夫人?这么说,连爹娘的卧房都被他们占了吗? 她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鸠占鹊巢,他们也配? 没走多远,郁娇看见前方有灯笼光晃过,一主一仆二人往林婉音的绣楼方向走去。 “小姐,这天都黑了,你还去那处落英园做什么?那可是大小姐住过的地方呀。”丫头的声音,越说越低,神色紧张。 “裴世子去了那里,快,走快点,兴许还能遇见他。”回答的主子,不见害怕,反而很是兴奋。 林二夫人的女儿林佳兰? 郁娇眸光微闪,悄悄地跟了上去。 落英园,是林婉音的闺房,起初没有名字,自从林婉音遇上了裴元志后,便取了这个名。 名字是有来历的,园中种着不少桃树。一到春天,花开满园,风拂花落,落英缤纷。 看到园子,想起过往。 郁娇自嘲起来,当初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蠢?看不透一个人的虚伪? 园子的门半开着,一只小巧的灯笼架在一根桃枝上,橘黄的灯笼光,照着落了一地的桃花花瓣。 裴元志背着身子,站在桃树下沉思。 他面前的地上,摆着一只小巧的香炉,并一堆烧尽的纸钱灰。 郁娇眸光微缩,他这么快就回京了? 人都死了,他来虚伪的祭拜,有何用? 他就不怕这府里的冤鬼,来向他索命? “裴世子。”林佳兰轻轻地走了过去,柔声说道,“这里怪冷清的,世子为何不去前院呢?” “出去。”裴元志冷冷说道,没有转身。 林佳兰愣了愣,还是柔声说道,“元志哥哥,我知道你还想着大姐,可她……,她都给你戴了绿帽子了。她一个水性扬花的……” “出去!”裴元志的声音,这回不仅是冷,还有怒,“我会按着两家父母的意思,娶你进门。其他的事情,你少管,否则,对你将来没有好处。” 林佳兰变了脸色,只得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了。 她的丫头就候在院子的门口,见她出来,慌忙迎了上去。 “小姐……” “走。”林佳兰一收脸上的委屈与柔意,马上是一脸的戾色,咬牙低声说道,“我不会认输的。”她怎能输给一个死人? 站在暗处的郁娇,目送那主仆二人离开,她目光一沉,林佳兰,要嫁给裴元志了? 两家的动作这么快? 还是…… 早就有的打算? 四天前,林世安夫妇不反对裴家害死林婉音,林伯勇一死,二房的人欢欢喜喜地搬进大房来。 四天后,林世安的女儿,就要嫁入裴府了? 她倒是想成全,他们也值? 正文 021,梁上君子 等到面前的一堆纸钱,彻底成了灰烬,裴元志才长叹一声,低哑说道,“娇娇,对不起。” 藏身在园子外面暗处的郁娇,想大声冷笑,人都死了,裴元志仅仅道歉一声?真是太可笑了! 那么,衙门里还要那律法做什么?人人都可以杀人了,杀完人,只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逍遥于世。 那冤死的人,岂不是白死了?林婉音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去死! 一句无痛无痒的“对不起”,就想了却罪过?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裴元志又默站了一会儿,提着小灯笼,离开了这里。 郁娇抱着灰宝,进了落英园。 园中屋子里,值钱的物件已全部不见,显然,被林家二房搬走了。 这是冤死的林婉音曾住过的闺阁,没人敢住。 郁娇冷笑一声,走向绣楼二楼。 她开启夹壁的机关,取出那张林婉音生母景氏留下的焦尾琴出来。 林伯勇跟林婉音说过,这张琴暗藏玄机,要她好生保管着。 她出嫁那天,本想带去裴府,但她被新婚的幸福冲昏了头脑,竟忘在了这里。 也幸好是忘记了。 否则,她连祭奠爹娘的物品,都找不到了。 灰宝见郁娇神情哀绝,识趣地爬到一张椅子上蹲下来。 郁娇摆好琴,手指一抚琴弦,一只弹了无数遍的《落英舞》,从指尖传出。 琴声悠扬,诉说着怀春少女的心思。 郁娇勾唇冷笑着,裴元志,林家二房,我林婉音,又回来了。 爹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今天势力弱,不代表我明天不能杀了仇人。 …… 林家父女亡故的第四天晚上,从林家后宅方向,飘出一缕琴音。 来往的宾客,并不知是何意,因此,没人去在意,照旧是慰问的慰问,拜祭的拜祭。之后,道别离府。 林佳兰这会儿刚从落英园回来,正陪着林二夫人同太师夫人说话。 听完仆人们的汇报,她吓得将林二夫人拉到一旁,抓着自己娘亲的胳膊,脸色苍白说道,“娘……娘……,是不是……那个死贱人回来了?” “胡说八道!”林二夫人也吓得不轻,但她为了安抚女儿,强装着镇静,“她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裴世子将她烧成了灰,葬在桃花湖畔的一株桃树下,怎会回来?” “不不不,娘,我说的是……,她的鬼魂……”林佳兰裙子里的两条腿,直打颤,后背一阵发凉。 “不许胡说,娘在城外请了法师在超度她呢,她不可能会回来,八……八成是有人在搞鬼!”林二夫人搂了下林佳兰的身子,平复着心情说道,“记着,从现在开始,你做好准备嫁入裴府,将裴元志的心给娘牢牢抓住。否则,我们林家全家都会死!” 林佳兰想起那天的事。 裴元志的父亲追着她跑,要不是她使了个计,让裴元志的父亲认为偷听他们谈话的是林婉音,那么,死的就是她,而不是林婉音了。 现在想想林婉音的死相,她心头一阵后怕。 “是……,女儿知道了。”她点了点头。 娘说的对,她嫁入裴府,生下裴元志的儿子,裴元志再怎么冷情,也不会杀她。 再说了,林婉音已经替她去死了。 安抚好女儿后,林二夫人马上打发几个婆子到落英园去查情况。 仆人们大着胆子打着灯笼,里里外外找了一番,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可这没找到,才更让人心惊啊。 林二夫人表面不惊,心头已然是吓得不轻了。 难道,真如女儿说的,是林婉音的魂魄回来了吗? 。 裴元志并没有走太远,他听到落英园的绣楼里传出那只林婉音常抚的曲子《落英舞》时,身子忽然一颤,然后,飞快往落英园跃去。 同样,他也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娇娇,是你吗?”裴元志朝虚空喊道,没人应道。 裴元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步离开了。 落英园里,又恢复了宁静。 夹壁的机关缓缓地转动起来,郁娇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后,她照着原样关了夹壁。 郁娇正要走下楼,去寻跑掉的灰宝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郁四小姐。”声音缓缓,带着调侃。 郁娇吃了一惊,忙转身来看。 月光照进楼阁,只见房梁上坐着一人,墨色华服,一脸傲然。 楚誉? 郁娇眯了下眼,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居然在跟踪她?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王爷,为何要做梁上君子?”她没好气说道。 “那也不及郁四小姐的夹壁美人。” 郁娇:“……”他居然反口还击?京城第一臭脾气之人,名号果然不是假的。 楚誉弹弹袖子,从梁上跃了下来。 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走到了郁娇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扬起,笑道,“郁四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有处夹壁?你来林府,究竟想干什么?嗯?还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抚琴?” 声音凉凉。 郁娇心头一沉,她又暴露了。 ------题外话------ 娇娇:王爷为何老是跟着我? 楚誉:看中的白菜,不能被猪拱了。 娇娇:…… 楚誉:……要拱也是本王来拱。 娇娇:(嫌弃脸) 正文 022,林二夫人和林佳兰当众丢丑 “无可奉告。”郁娇咬了咬牙,凛然说道。 “你当本王真不敢拿你怎么样?”他手指一转,那只雪亮的小刀,现于手里,又抵在了她的下巴上。 郁娇冷笑,抬着尖尖的下巴,表情决绝,“要杀便杀,王爷何必那么多的废话?不过,杀了小女,王爷的名声会到哪儿去?堂堂一国亲王,居然会无缘无故的杀一个小女子。” 楚誉脸一沉,“你不怕死?” “人一生下来,便有一死,有什么好怕的?”郁娇郎朗说道。 一双杏眼,眸光平静,毫无惧色。 楚誉讶然,他凝眸看着她,这小姑娘,真是有趣的很,一身都是秘密。 “既然你不怕死,下回再来取你命。”他说完,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郁娇松了口气,心中苦笑,她怎么就惹上了这个楚阎王? …… 郁娇走出落英园,灰宝也回来了。 它吱吱呀呀地说着见到的事情。 郁娇一边走,一边静静听着,心中冷笑,果然啊…… 林二小姐林佳兰和林二夫人,听到《落英舞》曲子从落英园传出来,吓得六神无主了。 说明,林婉音之死,的确跟她们有关。 “娇娇,什么是替死?”灰宝忽然说道。 郁娇眯了下眼,“替死?” “那个穿白裙子的年轻女人说的,说有人替她死了。” 白裙子的年轻女人,正是林佳兰。 郁娇心思飞快地转着,林婉音替林佳兰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林佳兰犯了什么事吗? 她该从哪儿查起? 郁娇想不出头绪来。 但是,她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了亏心事的人,绝对是怕被鬼敲门的。 老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老话说,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 爹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且等着这些人,露出他们的尾巴来。 郁娇熟悉府里的路线,一路上,她避开府里的仆人,来到了桃枝和柳叶吃饭的小厅。 两个丫头正焦急地等着她。 见她回来,一齐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可回来了,再不来,奴婢们都快顶不住了。” “怎么啦?”郁娇问。 “林府的仆人说,郁府来人了,是来接咱们的,奴婢撒了个谎,说小姐去茅房了,林府的仆人去找小姐去了呢。”柳叶说道。 “回郁府?”郁娇冷笑,“我正等着他们来接呢。” 郁娇神情轻松,柳叶和桃枝却吓得不行,她们今天在小宅院前,蛊惑着路人将郁府的仆人打了一顿,回郁府里,她们会不会被挨打? …… 主仆三人,跟随林府的仆人,往前院而来。 郁娇看见林世安一家子,正带着一众仆人仆妇,陪着太师夫人,从另一条道往前院走来。 白晃晃的灯笼光,照出林二夫人和林佳兰极不自然的脸色。 两人的脸色灰白,眼神乱闪,说明,她们心中有鬼。 “郁……娇娇?”有人忽然喊道,“你怎么在这儿?” 是裴元志的声音。 郁娇眉尖一皱,没理会他,往暗处急走了两步。 但这声“娇娇”,却吓住了另外的两人。 因为,林婉音的乳名,也叫“娇娇”。 “啊——”林二夫人和林佳兰,吓得同时尖叫起来。 慌乱中,她们竟将太师夫人的脚给踩了一下。 太师夫人年纪大,这一踩,疼得她站不稳当,马上摔倒在地。 “太师夫人!”众人吓得七手八脚去拉她。 加上天色昏暗,人又多,越忙越乱。 太师夫人虽然没摔伤,但头发乱了,衣衫也被踩脏了,狼狈不堪,那脸色难看得恨不得抽死林二夫人和林佳兰。 “嗯?”太师夫人的脸色,攸地一沉。 林二夫人狂吸着凉气,林佳兰也吓得脸色更加的苍白了。 两人在心中一起咒骂,该死的,为什么郁府的四小姐,也叫娇娇? 更怒的是林佳兰,这郁娇刚从乡下回京,裴元志居然亲昵的喊着“娇娇”?而喊她林二小姐? 两人心中气恼,但不敢发作,忙着向太师夫人赔不是。 相陪的林世安,也忙拿眼神暗示两人不得莽撞。 郁娇眸光微转,忽然说道,“林二夫人,林二小姐,你们身后……那是……什么?粉色的一团……影子……” 声音凉凉,透着恐慌。 “啊——,不要过来,不要,走开——”林二夫人和林佳兰同时失色,狂跳起来不停地拍打着身后。 太师夫人看着狂跳不止的林家母女,厌恶得直皱眉头,她朝一旁的林世安说道,“贵府的夫人和小姐,这是怎么啦?”哪有高门夫人小姐的做派?跟个疯子似的。 相随的几个官员,也是窃笑不已。 林世安想抽死自己夫人和女儿的心都有了。 “还不快扶夫人和小姐下去?”林世安朝几个仆人冷喝一声,又对太师夫人陪笑道,“因为府里大老爷过世,她们连日操劳,累着了,才会心神恍惚。” 林二夫人的口里,还在嘟囔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走开……” 林佳兰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色惨白如灰。 一句话,就吓成这样了?郁娇想笑。 “我在乡下的时候,听说过一句话,说是身旁有不干净的东西,多半是之前得罪了那个人。这……是不是真的?”郁娇忽然又说了一句。 她眨着清澈的眼睛,一副涉事未深的样子。 从另一条道上走来的楚誉,正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真是只小狐狸。 那林家母女已经吓得半死了,她还要添把柴? 果然,已经被仆人扶着走出十几步远的林二夫人和林佳兰,吓得身子一软,直接倒在地上。 起不来了。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 正文 023,连夜搬回 林家二房在京城的威望,虽然比不了长房,但往前推几代,林家先祖可是开国元勋,二房也占有一份荣耀。 因此,宾客们内心笑归笑,没有太挑破,纷纷跟林二老爷道别,离去了。 林二夫人和林佳兰,也在仆人们的簇拥下,灰溜溜走了。 郁娇扶着太师夫人上了马车,又道了谢,“太师夫人,今晚,多谢您相送,郁娇改日再亲自登门道谢,您一路走好。” “郁四小姐客气了。”太师夫人见她声音甜美,举止落落大方,被林二夫人惊扰的脸色,渐渐露了抹微笑来。 郁府的仆人侯在林府府门前,早不耐烦了,频频伸着脖子往这儿看。因为有太师夫人在,又有林府的一众主仆在,又有来往的宾客在,几个粗婆子不敢发作。 太师夫人瞧在眼里,更是冷笑。 她挑着帘子,朝郁府的几个仆人冷冷说道,“老身跟贵府的四小姐,很是投缘,想改日请她到太师府上喝茶叙话,你们回府后,回你们府上老夫人一声,可别忘记了。” 婆子们不敢不敬,恭敬地回道,“是。” 虽然两府的老夫人都是一品诰命,但郁府的老夫人只是丞相的娘。可太师夫人,那是皇后的娘,是皇上的丈母娘啊。 这能相提并论的? 再加上林府前的仆人看着,来往的宾客看着,郁府的婆子面对郁娇几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 一个婆子更是讨好地挑了马车帘子,挤出一脸笑容,“四小姐,天不早了,老夫人还担心着四小姐呢,请上马车吧?” 有了台阶,那便下吧。 郁娇见好就收,点了点头,等太师夫人的马车离去后,她往马车走来。 伸手扶着马车门,郁娇又回头看了眼林府的府门,扶着车壁的手,因为用力,而指尖发白,回眸一看的杏眼中,透着一股子寒意。 忠毅将军府,她还会回来的。 这座府邸是先皇赏下的,是林家长房几代人用鲜血换来的功勋,二房那些游手好闲的无能之辈,也配住? 因为有人一路跟随,那张琴,她没法带出来。 但愿楚誉看不懂那机关,否则,她的琴就不保了。 她没理会府门前送客的林世安,坐进马车后,就让车夫速速赶车回郁府。 那里,还有人等着收拾她呢。 …… 裴元志终于打发了林世安和几个前来吊唁的官员,可等他再看时,郁娇的马车已不见了。 他恼恨地转身,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裴世子。”楚誉似笑非笑看着他。 林府府门前,几个白灯笼的光照在楚誉的脸上,在裴元志看来,更觉得楚誉的笑容,笑里藏刀。 他的目光缩了一下,“不知王爷有何事,拦着本世子?” “也没什么大事,有几句话,想提醒一下裴世子而已。”楚誉看了眼郁娇马车离开的方向,眸光冷沉,说道,“裴世子,郁四小姐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跟你非亲非故,你当众喊她的闺名,是不是太冒犯了?” “她是本世子的表妹,有何不可?王爷管天管地,还要管着本世子亲戚家里的事?”裴元志冷冷一笑。 “呵——”楚誉也笑了,“可本王记得,她不是你的表妹吧?她的母亲是郁丞相的嫡夫人,你的姨母锦夫人,只是郁丞相的平妻。” “……” “本王活了这么大,还从未听说,一个平妻的侄子,敢称嫡夫人的女儿为表妹。” “……” “平妻虽然跟嫡夫人有着一样的待遇,但是,见了嫡夫人,还是得低一下头。齐国的规矩,几时从裴世子这儿改了?” 裴元志气得一噎。 楚誉才不理会他的冷眼,傲然拂袖离去。 裴元志咬牙暗道,该死的楚誉,为什么总是盯着他? 林世安见楚誉走了,一众官员也走完了,这才慌忙走向裴元志。 京中两个最有名的贵公子吵架了,他可不敢上前劝架。 他堆着一脸的笑,“裴世子,刚才小女的情况,请容下臣解释一下……”女儿今天的举止,可真是丢脸到家了,林世安想想都气。 “关于两府联姻的事,林大人去同我母亲商议就可,不必请示本世子。”裴元志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 他没看林世安,坐进自己的马车,离开了。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林世安站在府门前,想了一会儿裴元志的话,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又回了林府。 不过,他回的不是长房将军府,而是一墙之隔的林家二房。 林世安自从长房的林伯勇死后,将原来的仆人全都遣散了,正安排二房的人逐一搬进长房的府里。 长房的官职,历经几代,都比二房的人做的官要大,因此,府邸也大上好几倍,早已让二房的人艳羡不已。 哪知,今晚上林婉音住过的绣楼里,忽然响起了琴音。 再加上丞相府的四小姐说,看到一团粉色的影子…… 难道是,闹鬼了? 林世安想到这里,脊背一阵发凉。 他哪敢大晚上的再进长房的屋子? 他可记得,林婉音在裴家的正堂里,吐血发过毒誓,诅咒过裴家的人不得好死。刚才,裴世子去了林婉音住过的落英园,琴音就响了起来。 这是,林婉音寻来了? 害怕的不止林世安,还有林家二房其他的人。 自从琴音响过后,二房的老太爷老夫人,和林二夫人母女,及林世安的一众小妾儿女们,没人敢在长房里睡了,又全都搬床的搬床,卷铺盖的卷铺盖,连夜搬了回去。 ------题外话------ 娇娇:二房的人,胆子这么小?→_→ 楚誉:(高分贝)娇娇——! 娇娇:⊙﹏⊙‖∣ 楚誉:呵,胆子这么小! 娇娇:⊙︿⊙ 正文 024,下马威 马车到了郁府。 婆子们没有太师夫人盯着,马上露出了原来的嘴脸,也不挑帘子了,傲然说道,“四小姐,到丞相府了,老夫人还等着呢,四小姐请快点!” 连踏脚的凳子也不给摆下,一个个拢着袖子站在车门旁催着。 语气,半丝儿也不客气。 坐在郁娇身侧的柳叶和桃枝,心头齐齐一沉,这些人,果然都是势利眼,翻脸比翻书还快。 郁娇却淡淡一笑。 前世,她身为林婉音时,并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知吟诗抚琴调胭脂的闺门小姐。林家长房的后宅事务,虽是委托着林家二房打理着,但长房仆人的去留,都是她说了算,她全权管着。 仆人们有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郁家仆人这等嘴脸,她见得多了,捧高踩低罢了。 “走吧。”她神色平静,朝两个丫头说道。 顶着郁家四小姐的身份,她迟早要面对那些人。 几个婆子,只是小鬼。那些害得原主母女过得悲苦的恶神们,还在这座外表华丽,内里肮脏的丞相府里逍遥快活着。 街上的更夫,敲了两下棒子。 二更天了,但丞相府的府门却大开着,门的两侧站着十来个神情冷峻的仆人。 这是……故意摆场面,吓她们三个乡巴佬?郁娇心中冷笑。 见她往府门走来,没人上前相迎。 是啊,她是不受宠的四小姐。 爹不亲,祖母嫌弃,娘又疯了,外祖父外祖母在她出生后不久,也相继病逝了。 没人撑腰,可不就好欺负么? 桃枝和柳叶多年不进这座府邸,见到这样的阵势,两人缩着脖子,很是害怕。但郁娇已提着裙摆,昂首走上了台阶。 守门的仆人盯着郁娇走路的脚步,心中个个惊异。 四小姐不是一直生活在乡下吗?据说,从未学过礼仪,可这行走的步子,竟然比府上的几位小姐,走得还要好看。 破旧的衣衫,竟被她穿出华丽端庄的气势来。 这是怎么回事? 郁娇的脊背挺得很直,下巴微抬,目不斜视,肩头半丝儿不见晃动。 她的镇静,感染了两个丫头。 桃枝和柳叶,也赶紧平复着心情,跟着她,走进了郁府大门。 郁娇身为林婉音时,不止一次来过郁府赴宴。因此,她不像两个丫头那般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而是跟着带路的仆人,一路走到郁家的正房,聚福堂。 聚福堂正堂里,灯火通明。 领路的婆子站在门口回道,“回老夫人,夫人,四小姐到了。” “叫她进来。”语气很差。 “请吧,四小姐。”婆子拢着袖子,朝她抬了下下巴。 郁娇不慌不忙踏进门槛,还没来得及看清屋中人的面孔,就听正前方有人冷喝一声:“跪下!” 这一声冷喝,惊得桃枝和柳叶身子一颤,完了,小姐要受罚了? 两人是侍女,没得到允许不能进正堂,只能在门外一侧候着。 灰宝在郁娇走进正堂前,趁着夜色遮挡无人注意,已悄悄跳到了屋顶上,被冷喝声惊得竖起了耳朵,“他大爷的,吓老子一跳。” 郁娇却是神色不惊。 她站在门口往屋中环视一番,屋里坐了一圈人,主子仆人,乌压压好几十人。 个个都在打量着她,像看猴子一般。 因为,她穿得太破烂了,比屋中的丫头穿得还难看。 有丫头在掩唇而笑。 大晚上的都不睡觉,都等着看审问她的笑话?郁娇暗自冷笑,谁笑谁,还不一定。 坐在正首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 她穿一身藏青色的对襟褂子,上面绣着团花福字,体态微丰,满月脸上一脸的怒容,肿泡眼冷冷瞪着郁娇。 她身侧的蜡烛光,照着她满头的金珠玉饰,灼灼耀眼,显得十分的——富态过头。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那花白的头发上,插着五六只赤金发簪,二三只各色玉簪,还有一只珍珠钗,外加一顶硕大的孔雀开屏大金钗。 脖子上挂着一圈玛瑙串珠外加一圈碧玉串珠。 知道她是丞相娘的呢,说她是有钱,显摆;不知道她身份的呢,还以为是个卖首饰的。 有谁,会在头上插近十只发钗?插得跟卖糖葫芦的稻草捧子似的?有谁,在脖子上绕上红红绿绿几圈串珠? 天下,只有郁家老夫人了吧? 也难怪,外人评价她是,暴发户老太太。 她每天的打扮,就怕别人不知道她手头上有钱似的,可劲的往自己身上穿戴。 都二更天了,顶着一头的首饰见孙女,也不怕脖子压得疼。 郁娇想笑。 “见了祖母还不跪下?这么没有规矩?”坐在郁老夫人左下首的,是一个瘦削脸中年贵妇人,盯着郁娇冷冷说道。 刚才那一声冷喝,也是来自她的声音。 她有着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眼角却仍浮着年轻妇人的狐媚,正是郁丞相的平妻小冷氏,锦夫人。 郁娇的母亲长宁郡主,嫁给郁丞相后的第二天,就开始生病,为了不影响郁府的子嗣,长宁郡主大度的在次月就开始给郁丞相纳妾。 这位锦夫人是裴家庶女,靠着几分姿色,和嫡姐是永安侯夫人的关系,在郁府颇为得宠,因此,生的子女也最多。 她生了两儿三女。 另一位歌妓出身的妾室,生了五小姐。 郁娇在女孩儿中,排行第四。 郁娇望了一眼满屋子的人,心中冷冷一笑,没有跪下,而是朗声说道,“郁娇可以跪,却怕坏了齐国规矩,引得言官来弹劾丞相府。” ------题外话------ 【小剧场:王爷的日常】 桃枝柳叶(摇骰子):来来来,娇娇PK锦夫人啦,快点下注啊。 楚誉:本王赌娇娇赢。 桃枝柳叶:好勒,彩头是锦夫人啊。 楚誉:…… 正文 025,狼狈不堪的锦夫人 郁娇想起了四天前,她身为林婉音在裴家受罚的情景。 林婉音一心想做个好妻子,好儿媳,嫁入裴府,处处守规矩。面对裴元志,林婉音尽力展现自己温柔贤惠的一面,面对诬陷,没有不顾形象的撒泼,而是试图跟裴家人讲道理。 但谁想到,林婉音遇上了一群道貌岸然的虚伪之人,她临死前的讲道理,就成了个笑话。 如今场景再现,她何必装得懂事乖巧,何必跟这些同样虚伪的人,讲礼节? 她没有跪。 郁娇睁着一双清亮如潭水的眼眸,神色镇静得像个政客,令锦夫人厌恶得眉梢一扬。 她忽然想起了长宁郡主苏静秋。 这小贱人看人时,跟那个疯子是一样的神情,天塌了都是这般波澜不惊,着实让人生恨。 偏偏有人说道,“几年不见娇娇,没想到出落得如此水灵了,跟长宁郡主很像呢,继承了她的美貌。竟将府里的姑娘们,全都比下去了。” “娘,我也觉得她好看。”一个十二三岁,身材圆滚滚的女孩子笑眯眯说道。 郁娇往说话方向看去,那是郁家二房的一对母女。 郁家二房,是郁家老太爷的弟弟一家,郁二老太爷不会读书,靠做小买卖为生。长宁郡主嫁入郁家后,资助了不少银钱过去,二房生意渐渐做大。现在,大半个齐国的绸缎生意,都是二房在做。长房的钱,在二房面前,那是小巫见大巫。 郁二夫人说,郁娇的相貌将其他姑娘都比下去了,虽然谦虚着说自己家姑娘长相差,但却一并的,将大房的几个姑娘都往差里说了。 锦夫人气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虽然她在大房里称大,可拿二房的人没有任何办法。更不敢说郁二夫人。 因为郁二夫人的娘家哥哥,在不久前升为江宁巡抚了,是二品大员。二夫人又是嫡长女,远比锦夫人的庶女出身,要高贵多了。 锦夫人忍下心头的恨意,朝上首坐着的郁老夫人说道,“母亲,您看看,这孩子在乡下住了七年,竟将当年学的规矩都丢了,进门见了您,不仅不拜下行大礼,却说,不合规矩。不敬我这二娘就算了,还不跪您这祖母,也不跪二房的婶婶。这是不将母亲和她二婶放在眼里了啊!难怪她会在外头给郁府抹黑了,这还有点儿郁家小姐的样子吗?” 郁娇眯了下眼,锦夫人在挑拨她跟二房? 哪知郁二夫人却淡然一笑,“她不跪我,我不计较,她又不是我养大的。” 言外之意是,这里的人,都没养过郁娇,谁也没有资格受郁娇一拜。 锦夫人气得脸色更黑了。 郁娇又看了郁二夫人一眼,她长相白胖,憨憨厚厚,却生了一双生意人的灵动眼睛。 而农户出身的郁老夫人,就不及郁二夫人心思圆滑,当下就怒了。 “来人,押着四小姐跪下!见了长辈不跪下,还敢伶牙俐齿?” 两个婆子朝郁娇走来。 郁娇面色不惊,大声说道,“慢着!我有话讲!否则,有你们后悔的!” 婆子们一愣,不敢上前了。 “郁娇,你是想反吗?”郁老夫人的权威受了挑衅,伸手一拍桌子,大怒一声。 郁娇不卑不亢回道,“祖母,郁娇进了屋子,本来想跪您,但看到二娘坐在上首,郁娇就不能跪了。” 锦夫人一愣,死丫头,居然不跪她? 锦夫人冷笑,“老夫人是你的长辈,怎么,我这个做个二娘的,就不是你的长辈了?居然说什么,我不够资格受你的跪拜礼?” “二娘当然不够资格。” “放肆,来人,给我掌嘴!”锦夫人暴怒。 “我是五品县君,你们谁敢打?”郁娇冷冷开口。 冲向她的两个婆子,扬起的手巴掌僵在半空中。 不仅是这两人被吓住了,锦夫人也愣住了。 一屋子的人,都神色各异地看着郁娇。 郁娇谁也不看,只望向上首的郁老夫人,“祖母,孙女儿记得,在孙女儿准备离开京城,去丰台县的前一天,皇上已赐封孙女儿为广平县君了吧。” 锦夫人气得磨碎了一口银牙,这个小妮子的记性,居然这么好?七年前,她只有六岁,她还记得? 屋中众人,都惊愕地不敢吱声了。 郁二夫人微微一笑,“我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郁老夫人气息一沉,“是,没错。” “那么,这一屋子里,除了老夫人您有品阶外,其他的人,都无品阶,孙女这五品县君要跪下,当然只能跪您了。而您的身旁一侧坐着二娘,孙女儿这么跪下去,二娘,承受不住吧?” 要她跪? 锦夫人,你也配受礼? 齐国等级森严,君臣父子,嫡庶长幼,高低贵贱,都划分得详详细细。 有品阶身份的人跪下,无品阶的人,要自动闪身让开。否则,受了这一礼,是要问罪的,遇上有心人,会告到衙门里去,说蔑视齐国律法。 所以,锦夫人的脸色,当下就变了。 郁娇淡淡然看着她,锦夫人的脸色,忽而白,忽而红,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煞是精彩。 虽然她是郁丞相的平妻,可有个长宁郡主的嫡妻在,她是不可能从丞相丈夫那儿享有诰命封号的。 除非长宁郡主死了,锦夫人的儿子给她挣来诰命。 但事实上呢,长宁郡主只是疯了,还没有死。 而锦夫人的长子只是七品小吏,二子连个官职也没有混到,所以,她虽然是高贵的丞相平妻,却是个没有品阶的妇人。 宫中设宴,没有她进宫的份儿! 眼下,连郁娇都有着五品的封号,怎叫她不嫉妒呢? 老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郁娇提起锦夫人没有诰命封号的事,便是揭了锦夫人的短。 而且,是当着一屋子主仆的面。 让锦夫人一向在府里称王称大的气焰,顿时又矮了一大截。 几个受尽锦夫人打压的姨娘,不免多看了郁娇几眼。 郁二夫人,也悄悄地弯了下唇角。 个个心中称奇,一个常年生活在丰台县乡下的小姑娘,居然知道拿出身份来压锦夫人,看来,传说中说四小姐是个呆子的话,是不可信的。 有人则在心中暗喜,这郁府呀,要变天了咯。 锦夫人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那指甲都要嵌入肉里去了,双目如剑盯着郁娇,恨不得戳上几个窟窿来。 可是,郁娇说的没错呀,她该怎么反驳? ------题外话------ 娇娇:锦夫人,脸被打得疼不? 正文 026,继续打脸 “呵——”有个年轻女子,忽然冷笑一声。 郁娇往声音的方向看去,那是个穿着一身浅水绿锦裙的秀美女子。 十五六岁的年纪,眼角带媚,眉眼跟锦夫人十分的相像,是郁丞相的二女儿,郁惜月。 京城有名的才女,也是林佳兰的好闺蜜。 郁惜月讽笑着看向郁娇。 “这么说,祖母见了丞相父亲,也要跪下了?那天下多少父母,都不及子女的品阶高,见了自己的儿女,个个都要大拜行礼咯?连宫中的裴太妃,见了皇上,也要行跪拜礼咯?” “……” “皇后见了太子还要跪咯?那还提什么孝?一切看官大官小,不就得了?如此一来,还讲什么伦常?” “……” “聚贤书院的夫子也说,人弃常则妖兴。四妹妹可知这句话?这可是皇上时常提起的一句话。哦,我忘了,你从未进过聚贤书院,不知道。” 聚贤书院是太祖皇创办的。早先年,只让皇家子弟和功臣的子弟入学。后来,京城勋贵家的子弟都可以入学。 按着年纪不同,所学知识的难度不同,分上院,中院,下院。 郁惜月没上过下院,在中院也只呆了两年,然后,直接跳级进入上院。 而像她这样成绩优秀跳级的女学生,聚贤书院办学近百年,她是唯一的一个。 锦夫人欣慰地看向二女儿,脸上的神色都亮了几分。二女儿惜月不愧是才女啊,真给她长脸。 然后,挑衅地看了眼郁二夫人和郁娇。 郁二夫人的女儿,每年的校考比试,都是最末的一名。而郁娇,连学堂都没有进过。 果然,郁二夫人不说话了,端起茶杯喝茶,掩饰脸上的不自然。 郁娇却仍是淡淡然的表情。 郁惜月的话一落,长房另外两个郁家小姐窃笑起来。 一身浅绯色衣衫的郁三小姐郁明月扬眉笑道,“二姐,丰台县乡下没有书院,郁娇哪会知道这句话?” 郁老夫人刚才也被郁娇的话,说得堵住了,不知怎么回驳,这回心下豁朗,冷冷一笑,“惜月说的没错,在外,才是论品阶高低,在家里,一切按辈分论,郁娇,你还不跪下?” 郁娇却一笑,“说到亲疏辈分,二娘只是父亲的平妻,不是郁娇的母亲。郁娇要跪拜,也只跪父亲母亲跟祖母,毫无血亲关系的二娘,为何要郁娇跪?” 一声平妻,喊得锦夫人犹如被人抽了一嘴巴子,刚才还得意洋洋的脸,一下子惨白无色。 平妻,平妻,那可是她心里头的一根刺! 郁惜月气得也是一噎。 郁二夫人的目光瞥向郁娇脸上,唇角露了抹笑容。 郁府其他的几个姨娘小姐和丫头婆子,个个不敢出声了,纷纷拿眼看向郁娇。 连郁老夫人,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平妻一词,在郁府可是禁词。 长宁郡主嫁入郁家后,就成了个病秧子,之后,又疯了。因此,这郁府长房的当家主母,实际上是锦夫人。 连郁老夫人,平时也怕她几分。 因为锦夫人的娘家冷氏一族,是京中大族,娘家的嫡姐,又是永安侯裴夫人。郁老夫人这个生活在江州乡下多年的农妇,尽管住进京城二十多年了,但还是怕见京中的权贵。 郁娇才不理会这些人的惊愕表情。 她今后还要长期生活在郁府里,要想日子过得太太平平的,就得给自己树立起威望来。 于是,她眨了眨清澈的杏眼,又说道,“祖母,刚才,孙女儿从林府回来时,太师夫人就说了,咱府里辈分关系混乱,品阶高低不分。郁娇当时还想不明白呢,现在回了家里,算是明白了,也难怪啊——” 她说了一半,垂下眼帘,不说了。 丞相府跟太师府多年不和,两府互抓对方把柄上朝去弹劾,已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如今要是丞相府里闹出点笑话来,太师府,会无动于衷? 郁娇抬眸看向郁老夫人。 郁老夫人脸上的怒意,渐渐变成了忧色。 “锦娘。”郁老夫人最怕的就是儿子丢官,看了眼锦夫人,“你且让开到一旁。” 这就是让她退让的意思了?锦夫人心下恼恨,却也无法,只得走下座位,站到屋中的一侧。 只是那手指,死劲地绞着帕子,仿佛,郁娇就是那帕子一样,恨不得绞碎了。 郁娇微微扯了下唇,这才往前走了几步,向郁老夫人行了大礼。 “孙女郁娇,拜见祖母。”然后,又向郁二夫人颔首一礼,“二婶。” 她行走的步子很端正,行的礼,挑不出一丝儿的毛病来。 郁家几个小姐,既嫉妒又惊异。 郁二夫人微笑着抬手,“真是个乖孩子。” 锦夫人却不甘心就此输了。 她看向上首的郁老夫人,使劲地打着眼色。 郁老夫人收到锦夫人的眼神,想到了府外发生的事情。 她没有马上让郁娇起来,而是冷冷盯着郁娇,“郁娇,你可是郁府的人,为何在府外给府里抹黑?你可知错?” 认了错,就得挨罚。 郁娇心中冷笑,神色不惊说道,“祖母,郁娇没有给府里抹黑,认什么错?” 锦夫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母亲,看看,看看,小小年纪,就会顶嘴,还敢撒谎,长大了还了得?我真是后悔呀,早知道她会变成今天的样子,给府里尽惹麻烦事,当初就该将她放在身边看着。” 这话说得,真像个贤妻良母啊。 郁娇想笑,当年,将原主郁娇赶走,吃了七年苦的,不正是锦夫人的手笔吗? 郁惜月刚才被郁娇呛了声,心中早就气恼了。她冷笑道,“郁娇,你这是明知故问。在丰台县,你有没有当街勾搭誉亲王?故意扭曲事实,说郁府里欺负你?来了京城,二哥前脚一走,你后脚就跑到街上编排祖母和娘的不是?又唆使他人打嬷嬷们?还跑到太师夫人的面前胡说八道,丢尽郁家的脸,有没有?” “李嬷嬷和吴婶身上的伤,还是假的不成?”锦夫人也怒道。 “郁娇,怎么不说话?”郁老夫人冷冷开口。 ------题外话------ 求收藏啊,求评价票,求qq书城的推荐票。打滚卖萌各种求~ ╮(╯▽╰)╭ 正文 027,郁人杰受罚 郁娇没有理会郁夫人和郁老夫人,而是微微一笑看向郁惜月,“二姐姐是聚贤书院的才女,常得夫子们夸赞,一定是博学多才,知晓古今。” 郁惜月不知郁娇说的是什么意思,略一诧异后,眉梢微扬,脸色微带得意地说道,“我不敢自称才女,但夫子们问的学问,我全都能答出来,还受过皇上的亲口嘉奖。” 三小姐郁明月口快,一脸得意地笑道,“我二姐,是京中最有才的女子。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没有她不知道的。她三岁习字,五岁吟诗,七岁就看得懂爹爹写的奏章了。郁娇,你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郁娇点了点头,“我没上过学堂,哪敢跟二姐比呢?所以,我不知道‘当街勾搭男人’是什么意思。二姐能否说说,如何才叫‘勾搭’?二姐博学多才,定是见得多,识得广了,你形容形容给我看吧?” 形容? 郁明月一愣。 郁惜月的脸,刷的一下子白了。 郁老夫人的脸色,也旋即难看起来。 郁二夫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偏偏她女儿年纪小,听不懂,问道,“娘,你笑什么?” 锦夫人怒得恨不得上前揣一脚郁娇。 郁娇竟敢拐着弯的骂惜月见多了男女勾搭?这传出去,名声还不得毁? 她冷笑道,“郁娇,问你为什么在府外给郁府抹黑,你问惜月这些刁钻的话题做什么?你自己在乡下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怎能拿来同姐妹们说?休得转移话题,回答不出来,那就家法斥候!” 说来绕去,这是想打她?郁娇眸光一暗。 “二娘。”她大声说道,“刚才,你们说我在丰台县当街勾搭誉亲王,可我认为,那根本不是勾搭。你们非说我勾搭了的话,那就请解释一下呀,什么叫勾搭!郁娇不明白!你们不说,我不承认!” “噗……”郁二夫人正在喝茶,乐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四丫头的这张嘴,可真讨人喜欢呀。 她的女儿郁六小姐郁晴,一脸崇拜地看着郁娇。 锦夫人和郁老夫人,还有长房的其他两个小姐,全都哑了口。 这怎么好解释? 郁二夫人放下茶盏,笑眯眯说道,“看来,这里面定是有些误会。娇娇,你就说说看,那日在丰台县,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在小宅院那儿,又是怎么回事?光听杰小子和几个仆人们的话,有点一面之词的味道了。” 郁娇又看了眼郁二夫人。她不清楚,为什么郁二夫人屡次帮她说话。 但由此看来,郁家也并不是和睦之家。 有人帮衬,何不借力? 郁娇便说道,“那天,二哥忽然去了丰台县的别庄上,说带我去集镇上喝茶,让我见见那个丰台县令。还说,我要是见了丰台县令,就会带我回京,我怕二哥反悔,便在街上找人做证。刚才去林府,才知找的那个证人是誉亲王。再之后,我就跟着二哥回城了,至于小宅院那儿的事……” “让娇娇见丰台县令?那县令是个特别身份吗?居然让一个五品的县君去见他一个七品小官?杰儿呢,得让他说出原因啊。”郁二夫人忽然打断郁娇的话,看向锦夫人问道。 锦夫人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她朝郁老夫人讪笑道,“母亲,依媳妇看,娇娇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了吧?这天都不早了呢。一会儿老爷回来,看到大家还未睡,又该念叨了。” 郁老夫人听郁娇提到丰台县令,也是脸色大变。“行了行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时辰也不早了,都回去睡吧。春婶,送四小姐去歇息着。” 郁娇微微牵了下唇,“是,祖母。” 虽然,众人也想知道,郁人杰带郁娇去见丰台县令的原因,但郁老夫人忽然发话赶人了,没人敢不听,大家便三三两两的散了。 郁二夫人牵着自己女儿的手,朝郁老夫人福了一福,笑道,“婶子,您也早点休息着,侄媳先告退了。” 郁老夫人巴不得她快点走,每回长房有事,她就跑得积极,不就是想看长房的笑话吗?哼!当人是傻子?郁老夫人抿着唇,点了点头,不说话。 郁二夫人的目光往郁娇脸上转了转,带着女儿离开了。 一个婆子走到郁娇的跟前,“四小姐,请走这边。” 郁娇往她脸上看去,这婆子便是接她来府里的几个仆妇中的一个,脸上的神色,比之前恭敬了一些。 郁娇微微扯唇,“好。” 走出聚福堂,桃枝和柳叶见她平安出来,齐齐松了口气。 但郁娇心头却并不轻松。 虽然,她在聚福堂里赢了锦夫人,但日后,也并不会有太平日子过。 这郁府,如一池深水,混着呢。 …… 锦夫人见众人都离去了,忙对郁老夫人笑道,“母亲,天不早了……” “将杰儿叫来!”郁老夫人坐着不动,忽然冷冷说道。 锦夫人心头一跳,“母亲,郁娇的话,您也听信?她就是个灾星。” “谁真谁假,将杰儿叫来问问再说!” 因为锦夫人嫡姐是永安侯夫人,平时,郁老夫人一直让着锦夫人三分。但真正关系到丞相府命运的事了,她也不会客气着。 …… 郁娇跟着春婶往后宅走。 到了半路上,遇上两个仆妇提着灯笼匆匆走过。 春婶向她们打招呼。 其中一人说道,“春婶子,没时间跟你闲话了,老夫人发火了要罚二少爷,差我们去寻人呢。” 春婶疑惑问道,“为什么呀,二少爷才回府呢。” “不晓得,家法都搬出来了呢。” 春婶不明白,郁娇却明白。 刚才,她特意提到了丰台县令,为的便是让郁人杰受罚。 郁人杰骗她去见丰台县令,想将她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为妾,以为事情没成功,她不知道,还敢先来府里告她的状,想让她受罚? 他不念及兄妹情,她又何必心慈手软? 正文 028,长宁郡主 桃枝和柳叶听到这个消息,惊异不已。 二少爷要受罚了? 两人一起看向郁娇,郁娇并没有惊喜,因为,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丰台县令喜欢玩弄幼女,京中不少人都知道。只因丰台县令当年救过皇上一命,皇上念及旧恩,再加上丰台县令的爱好也没闹出大事来,皇上才没有处罚丰台县令。 但她堂堂丞相府的女儿,再不受宠,身份也在那儿,却被郁人杰送去给一个县令做妾,何况,她的身份还是五品县君,传到朝中,有那跟丞相府作对的人,还不得死命的送弹劾的折子?大肆地嘲笑着丞相府? 郁老夫人罚郁人杰,想必是想到了这一点。 两个仆妇朝郁娇屈膝行了一礼,提着灯笼匆匆离去了。 春婶带着郁娇主仆三人,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眼郁娇,女孩子明明只有十三岁,可那眼神镇静得跟个大姑娘似的,她心头不由得一缩。 灯笼光映照下,郁娇看到春婶看过来的眼神,疑惑中浮着一丝敬畏,同刚才离去的两个仆妇的眼神,是一样的。 原因么,郁娇也猜得到,郁老夫人和锦夫人要罚她,却忽然放了她,郁人杰告状不成反被处罚了。 她四两拨千金的几句话,将郁老夫人和锦夫人还有锦夫人的一双女儿,全都威慑住了,下头的仆人,当然是更会怕她了。 深宅大院的仆人们,都是这般如墙头草一样,谁厉害,顺从谁。 很好,她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绕了几处亭阁和几座花园,她们到了一处黑漆漆的院落。 因为天太黑,也看不出院子是在郁府的什么方位。 春婶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从其中摸出一把来开了院门。 木头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显然,这门许久没有开过了。 春婶挤了一脸的笑容,对郁娇讪笑说道,“夫人说,不知四小姐会忽然回来,一时准备不足。四小姐勿怪,您先在这儿歇着,等哪天得空了,再给四小姐挪地方。” 使了坏呢,还怕别人说,说什么以后再换地方,只怕难。 郁人杰回府时,天还未黑,到现在,已过去两个多时辰了,收拾一处院落,有足够的时间。春婶却说准备不足,简直是在敷衍小孩。 仆人们可没有胆子敢敷衍她,主使,只有那锦夫人。 郁娇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抬步走进了院子。 灯笼光照着小径,郁娇能清晰地看到路两旁杂乱的花木,和坍塌的花墙。偶尔有不知明的什么小动物跑过,惊得跟在几人身后的灰宝,竖起了耳朵,一声咒骂,“他大爷的,怎么会有蛇?” 桃枝和柳叶直皱眉头,这处院子,比丰台县乡下的别院,看着还荒凉啊。 春婶将她们领进屋里后,就离开了。 什么洗浴水,什么夜宵,一句也未提。 桃枝端着烛台,在几间屋子里转了转,欲哭无泪地说道,“小姐,屋子倒是比丰台县别院的屋子要宽敞,但是,这……这没法儿住人啊。” 的确没法住人。 院中长满荒草,不时有蛇和野兔还有老鼠跑过不说,屋子的窗子,还是坍塌的。 那蛇和老鼠,还不得随意地钻进钻出? 五间屋子,只有一间屋子有家具,还是破旧不堪的。床上的被子,只是些旧被子,散着股霉味。天晓得,是哪个仆人用过的。 好在院中有口井,后院有厨房,里头的灶台,还没有坏掉。 “先将就着住下,明天再说吧。”郁娇打量着屋子,说道,眸中闪过一抹寒光。 郁府的人,是想让她自生自灭吗? 来日方长! 抱怨归抱怨,当然是先住下再说。桃枝和柳叶两人抱怨,也是为郁娇。 刚才在聚福堂那儿,她们可是仔仔细细地打量过郁家几位小姐的穿着,那些华丽的锦裙和精美的首饰,在灯笼光映照下,闪闪发光。几位小姐们美得像仙子一样。 可同样是小姐,凭什么她们小姐要吃苦穿得差,还住得差呢? 两人扫了地,抖掉了被子上的灰尘,铺好床。郁娇就着她们烧热的水,简单地梳洗后,睡下了。 床只有一张,且窄小,三人挤一起,睡不下,桃枝和柳叶只好睡在床前的脚踏上。 大约是累着了,加上天色已晚,两个丫头裹着一床薄被,很快就睡着了。 郁娇没有睡意。 她听着她们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后,推被下了床,穿好衣,来到了外间。 灰宝见她走出来,跳上了她的肩头。 “娇娇,草里有蛇……”灰宝的两只前爪,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襟,瑟瑟发抖。 “明早吃蛇羹。”她不以为然地说道。 蛇看着可怕,其实是美味的。特别是对于行军在外,缺粮食的兵士来说,能抓到一条蛇或是一只小动物来做食物,那简直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她想起娘刚死的那一年,她跟着父亲林伯勇去北疆边地,不巧,遇上了春末的缺粮季,兵将们只好吃着野菜粥果腹。父亲怕她饿着,自己吃着野菜羹,却将蛇羹让给她。 父亲…… 她闭了闭眼,谁害得你,父亲? 晚上的月色很好,能清晰地看清府里的道路。 过了七年,郁娇对府里道路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好在有灰宝在。 就在刚才,郁娇被郁老夫人和锦夫人传去问话时,灰宝已在郁府里跑了一圈。 它只是只小动物,随意出入,没人会去留意。 按着灰宝的指引,郁娇很容易地找到了长宁郡主住的院子。 虽然她回京来,要做的事情很多,但若不是原主,林婉音根本重生不了。 谁对她不好,她会记着,谁对她好过,她更会记着。 原主想了念了七年的亲娘,她没理由不来替原主看看。 月色下,郁娇打量着这处院落。她看不清院子是否华丽,但仅看院门,就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处院落的门,都要高大,围墙一直延伸出去,隐约看着,是座极为宽敞的院子。 她伸手敲了敲门,等了好久,里头才有人问道,“谁呀?” “我是四小姐,我回京了,我来见我娘,快开门吧。” “四小姐?”声音透着惊喜。 郁娇以为里头的人会开门,但那嬷嬷却说道,“夫人精神不好,已经睡了,你走吧。哦,以后也不要来,她不记得你了。” 然后,不容郁娇再问,脚步声飞快离开了。 为什么?不让她见长宁郡主? 郁娇再次拍门,里头的人却不再出现。 她抬头看了眼院门,心中浮着疑惑。 既然回来了,总有机会相见,这么一想,她便转身离开了。 院子里,嬷嬷快步进了里屋。 屋里没有点灯,一个身材苗条只穿着中衣的中年妇人,散着头发静立在窗子前,如一尊玉雕。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映在她的脸上,依稀可见她依旧娇好的容颜,和一双沉寂如死水的眼眸。 嬷嬷走上前欣喜说道,“郡主,刚才是四小姐。四小姐刚一回京马上来看您,可见,她并没有恨郡主呢。” 长宁郡主未说话,木然转身往床榻走去,她闭了下眼,两颗大大的泪珠,无声地滚落。 ------题外话------ 嗯,长宁郡主是个有故事的人。╮(╯▽╰)╭ 正文 029,偷听 见不着长宁郡主,郁娇只好作罢。她转道走向前院,往郁丞相的书房而来。 灰宝跟她说,她前脚从聚福堂离开,郁丞相后脚就回府了。 裴元志在丰台县有所动作,郁丞相作为他的姨父,该是知道裴元志的情况的吧?还有林伯勇之死…… 林伯勇是三品将军,而且,即将升职。作为朝中统领六部的丞相,不可能不会对一个镇守边地的大将之死,无动于衷。 书房里亮着灯,郁娇轻手轻脚地朝窗子口走了过去。 “什么人?”忽然,书房中有人冷喝一声。 郁娇正要闪身躲藏,冷不防腰上多了一只手,将她捞了起来,带着她跃上了一旁的大树上。 这人穿一身夜行黑衣,脸上用黑布蒙着面,看不到真面容。 但看他个子颀长,肩膀宽阔,手腕有力,显然,是个男子。 月光照进枝叶中,依稀可见,他的一双凤眼中,眸光如冰刀。 “你是谁?”郁娇低声问道,来刺杀郁丞相的? 郁娇的沉着,令他诧异了一瞬。 他未说话,手指一转,一只小巧雪亮的匕首现于指尖,飞快地抵在她的脖子上。 冰凉的刀尖触碰到她的肌肤,郁娇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灰宝的嗅觉灵敏,认出了来人。它的尾巴一竖正要呼叫,就被黑衣人的袖风,扫翻下树。 这是一棵榆树,足有四五丈高。 灰宝落下树,不知会不会被摔死。 郁娇又惊又怒,冷笑道,“阁下如此冷血?” 黑衣人淡淡扬眉,道,“看。” 虽然他只说了一个字,但郁娇听出了他的声音,她眯了下眼,楚誉? 他来丞相府做什么?他又抓她干什么? 但她没时间管楚誉,而是飞快转头看向树下,寻着灰宝。 “嗷唔——”灰宝惨叫一声,身子弹跳起来,“吓死老子了。”似乎,它掉落到一蓬低矮的花树上了。 还好,能骂人,看来它没事。 郁姣松了一口气。 这时,从书房里,大步走出来一个个子高瘦的青年公子,和一个护卫模样的人。两人站在台阶上,警觉地朝四周张望着。 没一会儿,两人看到了在花枝上哼哼唔唔的灰宝。 青年公子拂袖冷笑,“原来是只畜生。”又对身边的护卫说道,“杀了它。”语气里,满是厌恶。 护卫点头,“是。” 但灰宝是通灵兽,在护卫追来时,它一边骂着楚誉王八蛋,一边往夜色里逃走了。 树上,楚誉收回了匕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树枝上躺了下来。 郁娇有些无语。 这人想干什么?将她掳到树上来,不管她了? 不过,这树上倒是个偷听书房谈话的好地方。 榆树的枝叶,长得十分的茂盛,加上,此时夜色正浓,楚誉是一身黑衣,她是一身灰褐色的衣衫,树下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她牢牢地抱着一根树叉,谨防自己掉下去,将身子探出大半,细听下面的声音。 虽然树高,但夜深人静,仔细去听,书房的声音,还是能隐约地听到一些。 “怎么回事?”书房里,有人喝问道。郁娇听出那人的声音,正是郁丞相的。 “父亲,只是一只野猫而已,郁生去驱赶去了。”青年公子进了书房,回道。 郁丞相说道,“原来是只野猫,老夫还以为有刺客。……人志,现在是多事之秋,府里的戒备要开始严防起来。” “是。”郁大公子郁人志回答道。 门“吱呀”一声关了,声音小了下去。 郁娇眯了眼,努力去听。 郁人志说道,“父亲,二弟刚才被奶奶罚了家法。……不就是个乡下丫头吗?奶奶何必动那么大的火?大半夜的将他拖出来受罚,二弟的腿都被打出血来了。” “哼!”郁丞相冷哼一声,“你懂什么?那个郁娇……”声音顿了顿,“丰台县令喜欢玩弄幼女,已经死了好几人了,要不是他救过皇上的命,他早死了。郁娇到了他的手里,还能活命?倒时候查起来,准会查到你弟弟的头上。郁娇要是死于郁府人之手,整个郁府,不,整个郁氏家族,都会跟着陪葬!这是郁娇出生那年,皇上来郁府亲口下的圣旨!” 郁丞相的声音,在咬牙切齿,带着极度的恨意。 原主还有这等秘辛? 树上,郁娇眯了下眼。 难怪了,她在丰台县别庄里,过的日子虽然贫苦,但也没有受到庄中人虐打。病了时,那朱家娘子还生怕她死了,急火火跑前跑后忙着请大夫。 刚才,她在郁老夫人的面前,提到她被郁人杰骗去见丰台县令后,郁老夫人的脸色,马上变了。 看来,郁人杰被郁老夫人罚,不仅仅是因为郁人杰差点害得郁府丢面子,还差点害得整个郁氏丢命。 正闭着眼,凝神听着书房对话的楚誉,这时忽然睁开眼来,将目光移到郁娇的脸上,若有所思。 “为什么?爹,她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让皇上下那样的圣旨?”书房里,郁人志很是诧异,忙问着郁丞相。 “这件事……,不提也罢。哼!”郁丞相重重地哼了一声,又道,“人杰怎么会去见丰台县令?你去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是。”郁人志应道。 “另外……”郁丞相又道,“你明天借巡街的机会,派人跟着誉亲王的车马。看看他最近在跟哪些人来往。” “父亲为何让儿子查他?” “不得不防啊,楚誉怀疑林伯勇的死,有着蹊跷,正四处查原因呢,可别让他查到咱家的头上。” 正文 030,不放过 楚誉在查林伯勇的死因? 为什么? 她可记得,楚誉跟林伯勇从未有来往。 而且,林伯勇对楚誉的评价也并不好,说他心机太深,行事手段过于狠辣,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又说,先皇驾崩时,他幸好还在元敬皇后的肚子里,否则,他以先皇唯一嫡皇子的身份,一准会登基为皇。 他用铁血手腕执政,还不得杀戮不断? 靠杀戮治国的君王,那是暴君,暴政之下,民众焉能活得好? 郁娇又想起那天在丰台县集镇上,他拒绝帮她,且说话冷傲,可见是个冷情的人。可为何,他又关心起一个并不喜欢他的普通武将,林伯勇的死因? 郁娇眸光微缩,扭头看向楚誉。 楚誉正倚在一根枝丫上,双手枕头,一条腿闲闲搭在另一条腿上,半眯着眼,正凝神听着书房里的声音,眼角余光发觉郁娇朝他看来,他的唇角微微翘起,浮了一抹冷笑。 他忽然抬起手,修长如玉竹的手指一转,那只精巧雪亮的匕首旋即现于手指间,直直指向郁娇的脖子处。 月光照在匕首的刀尖上,泛着无情的森森寒光。 郁娇的目光闪了闪,她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楚誉在威胁她。 他来郁丞相的书房前打探消息,谁知不巧的是,遇上了她这个郁丞相的女儿。 他便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掳了她。 她要是敢嚷出声来呢,他就会杀了她。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来过郁府。”郁娇淡淡说道。 且不说楚誉查林伯勇的死因,是间接地帮了她,她心存着感激,只说他来夜探丞相府,就知他不喜欢郁丞相,而郁家上上下下都是些无情无义的人,有人监视郁家跟郁家做对,不正好?她才懒得替郁家人操这份闲心担心他们的生死。 郁娇说完,将头扭过去,不再理会他。 郁娇的反应,让楚誉大为意外。 她这般冷情,这是……恨着郁家人?想来也是,她被郁家扔在乡下七年,不管不问,还被狠心的哥哥害得差点成了丰台县令的小妾。 要不是使了手段,她说不定永远回不了京城。 可不就恨么? 楚誉收了匕首,唇角的冷笑变成了讳莫如深的笑意。 他微阖着眼,继续屏住心神聆听下面的声音。他内力很高,听得比郁娇更清楚。 书房里的对话在继续。 郁人志不以为然地说道,“父亲,林伯勇是醉酒后骑马摔死的,跟咱们府上一点关系也没有。您怕什么?楚誉要查,让他查去呗。” “小子不可大意!”郁丞相沉声怒道,“楚誉为人阴险,喜怒无常。天晓得他查不到原因,会不会胡乱栽赃一个人来泄恨?” “奇怪了,父亲,楚誉跟林伯勇也并不熟啊,怎么林伯勇一死,他倒关心起林伯勇来了?” 郁丞相低哼一声,“原因么,千丝万缕,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盯着楚誉,谨防他对郁家下手就可。” “……是。”郁人志应道。 父子两个闲话了两句后,声音停止,接着,屋中烛火熄灭了。 书房的门重新打开,郁家父子走出书房,离去了。 郁娇眯着眼沉思起来。 那父子俩的对话,郁娇只听了七八成的意思,因为她不会武,她做不到像楚誉那般听得一字不差。 但也足够让她重新判断起林伯勇的死因。 说明,林伯勇的死,的确有着阴谋。郁丞相不敢跟儿子说,又说明,事情牵扯太多,不简单。 但郁丞相又害怕成这样,要是他没有参与其中的话,就是知道原因不敢说…… 林伯勇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才引来杀身之祸的吗? “郁四小姐。”楚誉忽然开口,“你跟林将军,是什么关系?” 郁娇的思绪被打断,愣了一瞬,说道,“他……救过我一次。” “救你?”楚誉探身过来,似笑非笑说道,“我的人问过郁家别庄的朱娘子,她说你,只在昨天出过庄子门。那么,你又是哪天见过林将军的?” 郁娇呼吸一顿,好狡猾的楚誉! 他居然在查她! “庄子大,朱娘子也不是时时刻刻跟着我。去年冬天有一天,我摔伤了疼得哭起来,一个过路人翻进庄子院墙来,给我包扎了腿上的伤口。我问他名字,他说是林将军。因为我是姑娘家,他考虑我的名声,没有说出去。王爷,还要问吗?” 楚娇灵机一动,朗朗回道。去年冬天的一天,林伯勇的确去过丰台县。 不过,去做什么,她不得而知。 话,回答得天衣无缝。 楚誉凝眸看着她,唇角忽然扬起,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好,你很机灵。”他伸手抓起郁娇的胳膊,带着她落到地面上,“来日方长,郁四小姐,总有一天,我会查出,你跟林将军的关系。” 话落,他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什么关系? 她望向鸦青色的夜空,涩然一笑。 她即便是换了副身子,父亲永远是父亲。 她想进林府扶灵大哭,可她没资格。 她去吊唁父亲,居然引来他人的怀疑。 父亲啊…… …… 郁大公子郁人志听了郁丞相的吩咐,马上来找他弟弟郁人杰。 此时,虽然已是三更天了,但郁二少爷郁人杰的院子里,却灯火通明。 而且,不时有丫头婆子小厮端着水盆拿着药碗跑进跑出,看见郁人志进了院子,行了一礼后,又匆匆而去。 屋子里,有郁人杰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叫声。 在喊疼。 郁人志皱了下眉头,挑了帘子进了里屋,他将仆人都挥退后,往床榻边走来。 “疼啊,疼死本少爷了——”郁人杰趴在床上,扯着嗓子嚎叫着。 被子只盖着他的上半身,下半身未盖,露出沾了血渍的裤子。 床头边的小桌上,摆着一堆的外伤药。 “儿啊,大夫已经给你上了最好的外伤药了,过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锦夫人坐在床沿上,拿着帕子给二儿子擦额头上溢出的冷汗,然后,咒骂一句郁娇,“那个小贱蹄子,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正文 031,不甘心 “那个死丫头,我饶不了她,我要弄死她!”郁人杰口里一边骂着,一边拿拳头死劲地捶着枕头,咬牙切齿。 “娘,二弟,郁娇不能死在郁府人的手里。”郁人志在床对面的楠木雕花高背椅子上坐下来,说道,“这是父亲吩咐的,你们不能乱来。” 他的神色有些严肃,郁人杰不禁眯了下眼。 “那就让她逍遥着?”郁人杰想到自己受到的家罚,和要赔偿的十万两银子,一阵心疼肝疼,浑身疼。 难怪大家都说郁娇是灾星,这话真是不假,他一遇上那个死丫头,就开始吃亏了。 锦夫人闻言,给郁人杰擦汗的手一顿,看着大儿子冷冷一笑,“那就让她好好的活着!反正,她娘是疯子,生个疯子女儿,谁人会怀疑着?” 郁人志和郁人杰两兄弟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两人心中都很清楚,郁娇的母亲身份不简单,所以,郁娇的身份,也比他们的身份高贵着。 而且,长宁郡主一直活着,他们的母亲就不能享有诰命封号,而母亲的身份低,也连带着他们几兄妹的身份跟着低等。 但同样是丞相的儿女,他们凭什么要向那对母女低头? 他们不甘心。 让她们都成疯子,那是最好不过了。 锦夫人心思一转,心中生出一个主意来,她眼底寒光微闪,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老嬷嬷原婶正侍立在廊檐下,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夫人……” 原婶是锦夫人娘家带来的陪嫁,是她的心腹。 “你过来。”锦夫人招手叫过原婶,低声地吩咐起来,“明白吗?” 原婶认真地听着,渐渐眯起眼来,点头道,“是,老奴明白。” 屋子里,郁人志问着他的弟弟,“二弟,你怎么忽然去了丰台县?你找那丰台县令做什么?” 郁人杰除了怕表哥裴元志之外,也怕他大哥郁人志。家里最恨子弟赌钱,可他又偏偏赌输了钱,他哪敢说实话?说是自己赌输了不少钱,跑去跟裴元志赚银子去了? 那他还不得被父亲打死? 郁人杰眨眨眼,讪笑道,“这不,我也老大不小了,想着,表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便跟着他学政务,我将来入仕做官,不是少走些弯路么?他找丰台县令,我就跟去了呗。” 郁人志哼了一声,“实话告诉你,那林家父女的死,可是裴家的手笔,你跟裴家最好少来往,否则,被人怀疑你也参与其中了,你可是会连累家里人的。” 虽然父亲没有明说林家父女的死因,但父亲含糊其词间,让他嗅出了一点味道来。 林家父女的死,八成就是裴家干的。 他不喜欢裴元志,出了这等事,他就更不希望弟弟同裴元志走近了。 郁人杰吸了口凉气,睁大双眼问道,“哥,林家父女是裴家害死的?” “嘘——”郁人志上前按着郁人杰的嘴,低声说道,“我这是提醒你,让你小心着不要受了牵连。事情真相,爹不说。你可别乱嚷嚷啊!别没事找事了。姨父跟裴元志,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郁人杰点头,“是,我明白。”他哪敢啊,裴元志还不得杀了他? 爹和大哥也会打死他。 …… 次日一早,郁娇是被灰宝的惊呼声吵醒的。 灰宝的两只前爪死劲地摇着她的手腕,“蛇,很多蛇。” 郁娇眸光缩起,很多蛇? 这园子并不是在郊外,再怎么荒凉,也是郁府中的一处园子,一两条蛇是会有的,怎可能有很多蛇? 她眉尖微蹙,起床飞快地穿起衣来。 桃枝和柳叶听见她起床的声音,也醒了过来。 两人一面穿着衣,一面望向窗子外头,柳叶说道,“小姐,这天才蒙蒙亮呢,您不睡了?” “不睡了,回了府里,规矩多着呢。”她冷然一笑。 她昨晚上让锦夫人丢了个大脸,又让郁人杰挨了板子,锦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院子里的蛇,只怕来得蹊跷。 可惜呀,她这身皮囊已换,身体里藏着林婉音的灵魂。林婉音可不是个怯弱小姐,再多再厉害的蛇,在林婉音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因为,林婉音生前,曾跟着林伯勇学得一手抓蛇法。 小时候,她乐此不疲的背着竹篓进山林里抓蛇时,裴元志却说,女孩儿家,该有女孩儿的样子,还是在闺房里专心绣花抚琴为好,或是学着跳舞学着唱曲子也行。习武抓蛇,那是男子们该干的事。 因着他的不喜欢,爹爹要教她习武,被她拒绝了。 可谁又想到呢? 因为她前世不会武,敌不过裴家的四个粗壮婆子,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剪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眼,将她扔进湖里溺亡。 那是林婉音的活法,这一世,她是郁娇。 她不会为了讨好他人,而改变活法。 郁娇已拢好发,推门走了出去。 桃枝和柳叶不知她要做什么,匆匆收拾好,跟在她的身后。 果然,才走到廊檐下,郁娇就看见前方杂乱的花草间,有不少东西在游动。 两条白花花蜡烛般粗的蛇,和一条青幽幽的指头粗的蛇,从草里钻了出来,肆意的吐着信子。 而另一边的草,也在晃动,想必,也有蛇在里头。 桃枝吓得尖叫起来,“蛇——” 柳叶年纪大些,虽然惨白着脸,还是走到郁娇的面前护着她,说道,“小姐,咱进去吧,一会儿叫府里的男仆来打蛇。” 等男仆?郁娇心中冷笑。 只怕,这蛇是用来专门吓她们的。 不将她们吓得半死,府里不会有人来。 正文 032,给裴夫人的见面礼 郁娇神色不惊说道,“你们退后,我来抓蛇。” 她的手指飞快出击,一条小白蛇的头,已被她的手指捏住了。 两个丫头都看呆了。 郁娇回头看向二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个东西装起来?” 桃枝不解地问道,“小姐,咱们要这蛇做什么?” “先留着,我自有用处。”郁娇冷冷一笑,“院中出现这么多的蛇,一定有鬼!” 很快,柳叶就在屋中找到一个布袋,散在草丛中的八条蛇,被郁娇一一抓住,装进袋子里。 柳叶将袋子口扎得紧紧的,捏着手里,心头一阵发怵。 三人正往屋里走,院子门那儿忽然有人敲门,“四小姐?” 来得这么快? 郁娇微微牵了下唇角,对两个丫头吩咐道,“柳叶将布袋子藏好,桃枝,你去开门。” “是,小姐。”两人点了点头。 柳叶进了屋里。 桃枝绕过草丛,开了院子门。 锦夫人身边的嬷嬷原婶,带着两个婆子站在门口,探头往园中看来。 原婶的一双倒三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桃叶眨眨眼,看着三人,“几位嬷嬷,有事吗?” 原婶的目光,扫到廊檐下神色平静的郁娇,心中嘀咕起来,怪事,她们怎么都像没事儿的人一样? 那些蛇……跑了?还是,她们几个乡下丫头,不怕蛇? 原婶的眼珠子,又往草丛和花枝间扫了扫,没见任何动静。 她心中疑惑,挤出一脸的笑容朝远处的郁娇说道,“四小姐昨日忽然回京,又回得晚,锦夫人一时准备不足,心中一直愧疚着。这不,这一早就差老奴送衣物给四小姐,四小姐换了衣衫后,请随老奴到老夫人的园子里吃早点,其他几位小姐少爷都会过去。” 心中有愧疚?郁娇想笑,锦夫人让原婶前来,是来看她有没有被吓死吧? 她淡淡说道,“多谢嬷嬷送衣,桃枝,请嬷嬷进屋来坐坐。” 原婶也想看个究竟,便跟着桃枝往屋中走来。 两个嬷嬷分别将手中的锦盒放在桌上。 原婶指着一个盒子说道,“四小姐,这盒装的是首饰,是大小姐送来府上的呢。锦夫人都没舍得给二小姐和三小姐用。……这盒是衣衫,原本做好了要送往庄子上给四小姐的,没料到四小姐回京了,正好可以穿呢。” 郁府的大小姐,是锦夫人生的,做了宫中三皇子的侧妃。这也是锦夫人在府里腰板儿硬的主要原因。 郁娇抬手揭开盒子盖。 桃枝看到锦盒中的东西,眼睛都亮了,好漂亮的首饰。她想着,郁府的其他几位姑娘,都打扮得跟仙女一样,她们小姐也该打扮起来了。 郁娇从盒子里捡起一只珠钗来看,心里马上冷笑起来。 这绝对不是郁大小姐送来的。 首饰虽是金玉做的,却做得极为粗糙与庸俗,只有府里仆人家的孩子,才会戴这等成色差且过时的金锁金钗和金镯。以及做工低劣,配色古怪的耳环。这是京中最差的首饰店做的残次品。 这一大盒,最多只值五十两银子。 却骗她说,是宫里的东西?当她还是那个从小被扔在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可怜孩子郁娇? 一堆垃圾送给她,这算哪门子的好? 她要是戴着这等首饰出门,就会被人笑掉大牙。 堂堂长宁郡主的女儿,居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丫头,辨不出首饰的好坏。 见郁娇对首饰兴致缺缺,桃枝又打开另一个盒子,这一下,她不笑了。 她不懂东西的好坏,但会看颜色。 郁娇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理应穿些柔色或鲜艳色的衣裙。 可眼前这衣裙,却是中老妇人们喜爱的青莲色。那别庄的朱大娘才穿呢,怎让小姐穿? 郁娇放下首饰,捧起装有衣衫的盒子,对桃枝道,“进来帮我更衣。” 衣衫的颜色虽然沉闷,但好在做工上成,八成是府里的哪个姨娘的衣衫,被锦夫人拿来送了给她。 这总比她身上的一身破衣看着要好,所以,郁娇没有嫌弃着。只是,在转身后,郁娇的眼底,露出抹寒意来。 两人进了里屋,门关上了。 原婶扬起唇角,心中冷冷一笑,倒底是小姑娘呀,这么难看的衣衫和首饰,她也看不出来,还美滋滋的去穿戴着。 也好,让她到其他的几位小姐跟前,丢丢丑。 让她知道知道,长宁郡主疯了后,这府里,是锦夫人为大。 她休想翻过天去! …… 原婶没有等多久,里屋的门开了。 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提裙走了出来。 她梳着双平髻,乌黑如墨色锦缎的头发上,没有戴任何发饰,齐齐的刘海下,是一双清澈如潭水的杏眼。 她看向原婶的目光,有着不同年纪的冷静与睿智。 原婶的心头,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这是……四小姐? 换了身衣衫,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老气横秋的青莲色锦裙,怎么会被四小姐穿出恬静端庄的模样来? 这份气质,竟然一点儿也不输于嫁入三皇子府的大小姐了。 “四小姐,为何不戴首饰呢?其他的小姐们,可个个都戴着呀。”原婶见她头发上光光如也,便提醒着郁娇。 “既然是大姐姐送来的,定是价值不菲。我还是出府赴宴的时候戴吧。”郁娇眨眨眼,一脸的清纯无害。 原婶见她这副表情,便信了,心中冷笑道:出府戴,会更丢脸!长宁郡主是疯子,她的女儿更厉害,是傻子。 郁娇收拾好正准备往外走,院子门那儿,又走进来一个大丫头。 这是锦夫人身边的人。 丫头走到郁娇的跟前,露了抹没有温度的笑容,“锦夫人请四小姐去思华园,永安侯夫人来了。” 郁娇的呼吸,骤然一停,眼神微缩。 永安侯夫人? 呵—— 她前世的好婆婆,那个不问是非,害她性命的恶妇,来了吗?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谎称忘了拿帕子,转身匆匆走向后院,向柳叶要来那袋蛇,藏于大袖子里。 柳叶不解地看着她,小声问道,“小姐,你拿蛇……做什么?” 做什么? 郁娇未说话,心中冷冷一笑。 她要送前世的好婆婆一份大礼。 正文 033,冷氏姐妹 郁娇从后堂走到前堂来,脸色比刚才差了许多。 原婶以为自己提到永安侯裴夫人,是将没见过世面的郁娇吓着了。她盯着郁娇的脸,鄙视地扯了下唇角。 那裴夫人是谁?是京城顶顶有名的豪门贵妇,裴家出了一个太妃,一个皇后。京中,谁见了裴夫人,不会敬着几分,怕着几分? “走吧,原嬷嬷。”郁娇将原婶的鄙夷表情看在眼里,淡淡说道,率先走出了屋子。 她不是怕,她是恨! 不对,她是喜! 她是万分欢喜! 老天对她不薄,让仇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 郁府,郁丞相平妻锦夫人的思华园。 丫头婆子们,全在院中候着。 园中寂静,没人大声喧哗。 因为,客人来得太早,主子们的表情,太严肃。 思华园的外间屋里,坐着裴夫人的贴身嬷嬷单妈,她的一张橘皮脸,拉得老长,目光警觉锐利地盯着外间的屋子门口。 防着外人闯入。 因为里间屋里,她的主子裴夫人,正跟丞相夫人在说要紧的事情。 屋中只有锦夫人和裴夫人这对姐妹俩,没有仆人。 锦夫人送走郁丞相上早朝后,正要去看被挨打的小儿子,再想去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郁娇,没想到,她的嫡姐裴夫人忽然来了。 而这个时候,才刚刚辰时。 真够早的。 锦夫人听完裴夫人说的来意,想起昨晚上临睡前,丞相相公郁文才叮嘱她的话,她便对这位嫡姐的热情,减了不止五分。 郁文才说,林家父女的死,很有可能是裴家自己自编自演的戏,已经引起誉亲王楚誉的怀疑了。 郁家跟裴家走得太近,万一裴家事发,郁家会跟着倒霉。 锦夫人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地位。 她虽没有诰命身份,但在这郁府里,她可是当家主母。再说了,大女儿已被三皇子请封为侧妃了,她可是皇子侧妃的娘。如今她的身份,不比嫡姐裴夫人的差。 而那三皇子还没有娶正妃,要是大女儿生下皇孙,以丞相府长女的身份,那正妃之位,就一定是大女儿的。 将来,她是皇子妃的娘,没准女儿生下皇孙,被封皇太孙呢? 要知道,如今皇上的皇子虽多,可没一个皇子生下皇孙下来,全是小郡主。 如此一想,锦夫人敛了脸上的笑容,淡淡说道,“大姐,我们府上,跟忠毅将军府可并无来往啊。再说了,林伯勇只是三品,我们老爷,可是一品丞相,我去林府吊唁,不是掉身份?” 裴夫人听完庶妹的话,抿了抿唇,一向严肃的脸,这会儿更冷戾了。 冷玉锦不想去,在找理由呢!京中,一品官员给低品官员家吊唁的,多的去了。太师夫人都去过林府了,冷玉锦一个无品阶的妇人,算什么? 锦夫人冷玉锦是她娘家的庶妹。当年,长宁郡主嫁入郁家的当晚,正等着郁文才来圆房呢,就传来郁文才跟前来做客的冷玉锦在客房里滚做一堆的事。 长宁郡主的父亲平南王,气得提剑要砍死冷玉锦。 冷玉锦的姨娘吓得半死,跑到裴府的大门前,下跪求她夫君永安侯出面说情。 永安侯又找了裴太妃,这才让冷玉锦逃过一命。 之后,长宁郡主气得一病不起,一个月都无法圆房。而冷玉锦那儿又传出有身孕的消息,长宁郡主无法,只好一顶小轿将冷玉锦抬进了府里,做了郁文才的妾。 再之后,长宁郡主疯了,冷玉锦越爬越高,成了丞相府的平妻。 要不是永安侯府出面,哪有冷玉锦的今天?这贱人倒好,想过河拆桥? 哼,想得美! “几天前,我进宫给我们府上的老姑太太太妃娘娘请安,她跟我提起了你家大姑娘。”裴夫人端起茶碗,吹了吹上面飘着的几片茶叶,不紧不慢地说道。 正一脸得意洋洋的锦夫人,笑容忽然僵住了,忙问,“太妃怎么说我家欣月?” 裴夫人见锦夫人变了脸色,心中冷笑,一个女儿当了皇子侧妃,就了不起吗?如今后宫里头,是裴太妃为大。 “太妃说,你那大姑娘的八字,跟三皇子的八字相冲。说,难怪啊,跟着三皇子四年了,一直没怀上。” “大姐,这……这可如何是好呢?”锦夫人慌了起来。 女儿出嫁四年都没怀上,一直是她的心病。 要是宫里头说女儿的八字跟三皇子的八字不合,不是永无出头日了吗? “唉,我也不晓得,改天我再问问太妃吧。” “大姐,一定要问啊,三皇子侧妃可是大姐的亲侄女啊!” 这会儿,倒是认起亲来了?裴夫人暗自冷笑。 “咱两姐妹不说两家话,我呢,自然会将三皇子侧妃的事,放在心上。你呢,也将元志的事放在心上吧。林伯勇是元志的前岳父。因为他女儿林婉音的不守妇道,元志面子上过不去没给林伯勇守灵。但外人可不这么想。你去林府吊唁的时候,多多关注着林府的动静,特别是外人对林伯勇之死的看法和对元志的看法。打听好后,你派人给我回个话。”裴夫人又提起了刚才的话题。 林家二房的人,她信不过。打听林府消息的这件事,她得让自己的亲人来办。 所以,她一大早就来了郁府庶妹这里。 锦夫人想到大女儿还得靠裴太妃关照着,不敢不听裴夫人的话了。 “大姐放心,我晌午后,就去林府看看。” “好,有劳妹妹了。”裴夫人见目的达到,便站起身来往外走,“去看你们老夫人吧。” “我陪大姐。”锦夫人忍下厌恶,讨好地扶着裴夫人的胳膊。 两姐妹无比“亲热”地走出了屋子,往院门口走来。 在经过一片花圃的时候,有个女孩子忽然上前问安,“见过裴夫人。” 女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穿一身青莲色的锦裙,头上梳着双平髻,皮肤较白,声音柔美。 裴夫人不认识。 “你是哪家的姑娘?”裴夫人问道。 郁府里,有这么娇美的女孩儿吗? 郁家二房的姑娘太胖,长房的姑娘们瘦如麻杆,而且,全是狐狸一样的吊梢眼,青蛙样的薄嘴唇,没一个出众的。 眼前这姑娘,削肩细腰,身材苗条,瓜子脸颊,齐齐的刘海下,是一双秋水盈盈的杏眼,一张樱桃口。 美如画中人。 年纪小还没有完全长开就已美成这样,再过上两年,一定是惊艳京城,不比长宁郡主的容貌差。 锦夫人瞥了一眼来人,冷笑道,“大姐,这位就是你找的郁娇呀。” 正文 034,咎由自取 锦夫人似笑非笑,看着郁娇说道。 裴夫人一来郁府,先说了让她进林家吊唁的事,又咬牙切齿问起郁娇是否在府里。 所以,她猜测着,郁娇一定是哪儿得罪了裴夫人,便马上派人将郁娇这死丫头叫来了。 郁娇敢给她惹事,她饶不了她! 裴夫人得知这女孩子是郁娇时,脸色马上变了。 她半眯着眼冷冷说道,“你就是郁娇?抬起头,让本夫人看看。” 声音冷戾,威严。 郁娇抬起头来,那双清澈如潭水的杏眼紧紧盯着裴夫人,眼底一抹寒光忽然闪过,但转瞬即逝了。 她飞快垂下了眼帘。裴夫人,还跟几天前一样,豪门大户主母的架子,端得十足十。 裴夫人被郁娇的目光盯得吓了一大跳。 这不可能! 她见鬼了吗?她怎么看到了林婉音的眼睛? 不,她一定是眼花了。 裴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郁娇的目光,将裴夫人吓了一大跳,裴夫人便更加地厌恶起她来。 这小妮子小小年纪就生得跟狐狸精一样,长大了还了得?难怪儿子会忽然去丰台县,还住进了郁家别庄,大晚上的还去约会这个小妮子! 就因为她长了一双酷似林婉音的双眼! “见了本夫人,为何不行大礼?嗯?”裴夫人扬眉冷喝,她既然整死了林婉音,还怕区区一个疯子的女儿? “还不跪下?站在你面前的,不仅是你的姨母,还是一品永安侯夫人!”郁夫人跟着喝道。 死妮子不跪她,还敢不跪她嫡姐永安侯夫人吗? 郁娇低着头,唇角微微翘起,跪?一会儿可别哭。 “是,郁娇给夫人问安。”她温柔乖巧地上前一步,匍匐着跪下来。 大袖子甩到裴夫人的裙摆处,然后,她的手指飞快一勾,挑起裴夫人的裙摆,两条蛇从她袖中的袋子里,游了出来,钻进了裴夫人的裙子里。 裴夫人正要开口呵斥郁娇,忽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爬到了她的脚背上,紧接着,顺着腿往上爬。 滑溜溜,冰凉凉的。 令人毛骨悚然。 “啊——”裴夫人吓了一大跳,抬脚猛地一甩,两条白花花的蛇,从她裙子下头飞了出来,“蛇啊——” 裴夫人吓得一脸死白,身子一软,狼狈地倒在地上。 围在周围的丫头婆子众多,这两条蛇飞出来,所有人都吓得变了脸色,慌乱之中,人挤人,将裴夫人踩了好几脚。 而这时,郁娇又趁着混乱将剩下的几条蛇,全放了出来。 一条条蛇在人群中乱游,这下子,场面更混乱了。 锦夫人又气又惊,“原婶,快,快叫人将蛇全都抓走!”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蛇? 原婶正在发呆,被锦夫人吼得回过神来,飞快跑去找人去了。 不多时,来了一个仆人,将几条乱游的蛇一条条抓起来,装进了竹篓子里。 原婶悄悄地推了推那个仆人,叫他快走。 哪知裴夫人忽然冷冷说道,“慢着!”她的目光往周围人的脸上扫了扫,然后,落在锦夫人的脸上,冷笑道,“锦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欢迎我就罢了,还放蛇咬我?” 要不是她提到了宫中的太妃,她这个庶妹,还高傲着嘴脸呢。一定是冷玉锦不肯甘心被威胁,才故意这么下手害她的。 仆人不敢走了,只拿眼看向锦夫人,等着听吩咐。其他的仆人,也是个个不敢吱声。 主子都怕裴夫人,他们更怕了。 而郁娇,在场面混乱之时,已站起身来,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热闹。 柳叶跟在她的身后,她这才得知郁娇抓了蛇又悄悄带来的原因。她不明白,郁娇为何要针对一位贵夫人,但锦夫人的人对她们主仆不好,她才不会说出真相来。因此,她也乐得站在郁娇的身后,看着锦夫人被骂。 锦夫人见到这么多的蛇,也是一头的雾水。 将嫡姐惊吓到了,她可是会有大麻烦,三皇子侧妃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大姐,你误会了,你是我亲姐姐,我哪敢放蛇咬你?都怪仆人们懒惰,没有将院子清扫干净,才让蛇藏在花草间,吓着了姐姐。这开了春呀,草里四处都是蛇呢。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罚仆人们的。” 她走上前,亲自给裴夫人整理着被挤得起了皱褶的衣裙。 但是,被裴夫人厌恶得抽走了袖子。 裴夫人是谁?她是京城大族冷家的嫡长女,嫁到裴家后不久,生了儿子和女儿,在裴府的地位无人敢撼动。之后,她又当上了侯夫人。一向称大惯了,几时狼狈过? 又怎会好心情地理会锦夫人? “不劳你了,妹妹。”裴夫人冷笑,“你该知道,我虽然是出身闺门,但小时候时常随父亲哥哥们进山打猎,蛇这种东西,我见得多了。这不是野地里的蛇,这是吃着药材长大的药蛇,你们府上的丞相大人,喜欢吃这种蛇泡的酒吧?是不是你恨着我,故意让人放了蛇,吓我的?” 郁文才爱喝药蛇酒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锦夫人的脸色,旋即大变。 “不,大姐,你听我说。是仆人……”锦夫人一指原婶,“来人,给我将她拉下去,杖责二十棍子!居然看不好老爷的药蛇,就该罚!” 原婶吓得白了脸,“夫人……” 锦夫人向原婶使了个眼色,原婶心中明白锦夫人的意思,便不说话了,她知道,她家夫人拿她顶罪了。 谁叫她是仆人呢,她只好忍着恨,受了罚。 原婶就在园中的一角,挨着板子,打得她阵阵哀嚎。 郁娇神色平静地看着,但那唇角,浮了抹淡淡的冷笑。 昨天放蛇,一定也是这原婶干的。 而且,原主的记忆中,对原婶有着极大的恨意。 七年前,锦夫人唆使郁老夫人和郁文才,下令将六岁的郁娇赶往庄子上,郁娇自知一去就不会很快回京,便抱着一盒子长宁郡主的衣衫在怀里做个念想,想着,将衣衫挂起来,就当亲娘长宁郡主站在跟前一样,她抱着衣衫就跟抱着亲娘一样。可谁知,郁娇刚刚坐进马车里,原婶就恶狠狠地将那盒子抢过来扔进了一旁的臭水沟里。 六岁的郁娇,原本没有哭,丢了亲娘的衣衫后,一路伤心的哭到丰台县乡下的郁家别庄,小小年纪跟亲娘分开七年,而且连个亲娘的物件都不准带,可想而知,心中的伤心。 所以,原婶,你今天挨打,休怪他人冷情。 所以,锦夫人,你现在吓得瑟瑟发抖,是咎由自取! ------题外话------ 这是存稿君。 冉冉今天出门挤火车去~≥▽≤ 啊,春运啊春运, 啊,人多啊人多~ 啊,雨雪天气好烦人啊, 啊,不会抢票啊,只抢到一张慢车票~ 好在只有四小时车程。 (/≥▽≤)/ 正文 035,不要痴心妄想进裴家 锦夫人是冷家庶女,当时又以妾的身份嫁给郁文才,因此,陪嫁的侍女只有两人。 其中一个丫头长得俏丽些,想爬郁文才的床,被嫉妒成性的锦夫人使计给除了。另一个侍女是原婶,年轻时的相貌差一些,老实的做了锦夫人的仆人多年,深得锦夫人信任。 可这会儿,原婶被锦夫人毫不客气的说打就打了。 而且,还是当着一众大小丫头婆子的面。 可见,锦夫人是放低了身价在讨好着嫡姐裴夫人。 裴夫人还要倚仗庶妹锦夫人去林家查探消息,见原婶被打,便见好就收。 她淡淡笑道:“罢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计较的人,叫那老货下回注意点就行。” 裴夫人这么说了,锦夫人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两姐妹又重归于好,一起说起了家常。 可真的是这样吗?郁娇不这么想。 她抬眸往裴夫人的脸上看去,心中忍不住冷笑起来。 虽然前世,身为林婉音的她,只做了一天裴家的媳妇。 但是,她跟这位“婆婆”,交往可不止一天两天,裴夫人为人两面派,又最是心胸狭隘。 有人得罪了她,不管事大事小,她都会记着一辈子。 就比如这会儿,她表面上拉着锦夫人的手说笑着,但那笑容浮在面上,眼底里,满是恨意。 裴夫人不傻,仆人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算计一个别府的夫人。所以,这院中的蛇,裴夫人只会认为是锦夫人故意指使着原婶放的。 因为,原婶被拉下去时,连句冤枉也没有喊,可见,事情的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裴夫人如何不恨呢? 很好! 郁娇垂下眼帘,敛去眼底的一抹冷意。 她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裴家跟郁家,绝对不能走在一起! 她要这两家互相厮杀起来。 裴家之所以成为京中最为显赫的一个豪门贵族,有两方面重要的原因。 一个原因是,裴家出了一个独掌后宫大权的太妃,和一个嫡皇后。 另一个原因是,裴家有人相帮。 在林婉音的曾祖父和祖父还活着的时候,裴家从林家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因为林婉音的曾祖父是大都督,祖父是骠骑将军,曾祖父的两个义子也是武将,满门军功赫赫。 而当时的裴家已快没落了,裴元志的祖父便拜了林家曾老太爷为师,裴元志的父亲又拜林婉音的祖父为师。 有着裴家两代人的相助,裴家的两个女儿,才在宫里头坐得稳当。 后来,林家曾老太爷和长房老太爷相继去逝,林伯勇的资历太浅,林家走了下坡路。 裴家见得不到好处,又将目光盯上了郁家,因为,齐国另一个靠军功起家的平南王,将女儿长宁郡主嫁入郁家了。 郁家靠着长宁郡主的娘家的人脉关系,在京城里,算得上顶了半边天的勋贵之家。 裴家要是得了郁家相助,根基更是牢不可催。 所以,郁娇发誓要让这两家人生隙。让他们从表面的不和,彻底成为仇人! 今天,只是第一步。 原婶的板子被打完,有人抬着她来到裴夫人的跟前。 奄奄一息的原婶趴在木板上向裴夫人磕头,“奴婢办事不利,惊吓住了侯夫人,奴婢该死,望侯夫人不要怨恨我家夫人,不是她的错,全是奴婢的错。” “好了好了,我怎么会因一个蠢婆子,而怨恨亲妹妹呢?你这是以小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还想挨打吗?”裴夫人“大度”的朝几个抬着原婶的仆人挥手,“抬下去给她上药,下回不可。” “还不抬下去?没眼力见的东西们!”锦夫人将仆人们赶下去了。 裴夫人转身,发现郁娇低垂眼帘站在一旁。 她厌恶得眉头一皱。 这小妮子的一双眼,跟林婉音的眼睛,十分的相似,让她很是不喜。 裴夫人走到她的跟前,冷冷盯着女孩子巴掌大的小脸,虽然小妮子是在乡下长大的,但皮肤居然没有晒黑,而且,光洁如玉瓷。 天生一张妖精脸! “郁娇?”裴夫人抬起手指,捏着郁娇尖尖的下巴,扬唇冷笑,“我永安侯府,是世袭勋贵之家,怎会要你这种女人?” 郁娇袖中的手指一颤,几天前,裴夫人也是这般高傲的说着同样的话。 她抬起头来,目光清冷如冰的看向裴夫人,淡淡说道,“郁娇昨天才回京,并未跟夫人的府上之人有任何来往,夫人为何这么说郁娇?” “你少装糊涂!”裴夫人冷笑,“你是长宁郡主的女儿又怎样?裴家当家做主的是本夫人,本夫人要选什么儿媳,是本夫人说了算!我儿子喜欢也没有用!” 郁娇想笑,裴夫人当她儿子是香饽饽么?人人都想要? 她想起在丰台县郁家别庄时,裴元志送了她衣物和首饰,还使计半夜约会她。想必,裴元志身边之人将这件事偷偷告诉给了裴夫人。 而当时,她身在郁家别庄,穿得丑陋,现在哪怕是回了郁家,也是不受宠的,还有个疯子亲娘。裴夫人这种高傲之人,哪会看得上她呢? 慢说她现在这身份跟裴元志八字都没一撇,就算裴元志再次纠缠上她,说着比前一世更为动听的情话,她也不会喜欢上裴元志那等虚伪之人,进裴家这等虚伪之家! 郁娇抬手拿掉裴夫人的手,抬着下巴冷冷说道,“夫人大可以放心,郁娇不会喜欢上裴世子,更不可能嫁入您府上,就算是皇上做媒了,郁娇宁可死,也不会答应。” 话,说得很绝对,而且,当着锦夫人和一众丫头婆子的面。 锦夫人看了一眼郁娇,目光微闪。这妮子,好大的口气! “那就好。”裴夫人脸上的表情才舒缓下来,“我儿子,选妻就选天下最美最贤惠之女子。” “愿夫人如愿以偿!”郁娇俯身一礼。 那个林佳兰么?郁娇心中讽笑。 只怕,裴夫人得知林佳兰的底细,会后悔得吐血吧? 正文 036,让郁娇丢丢脸(二更,PK求收!) 锦夫人从裴夫人教训郁娇的话中,听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裴元志去丰台县的郁家别庄小住一天,郁娇借机想勾|引裴元志,被裴夫人发现了。 她眼角微挑看着郁娇,暗自扯了下唇角,心中说道,这个郁娇,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居然敢屑想裴元志? 那裴元志的先夫人林婉音,虽然没有进过聚贤书院读书,但却是北苍国第一大学儒的得意弟子,而且是青出于蓝。还是齐国皇宫中几位公主的女夫子。连自己二女儿惜月,都曾向林婉音请教过课题。要是林婉音在婚前不偷汉子,跟裴元志倒是天设地造的一双。 有林婉音这等才貌双全的珠玉在前,裴元志会看上一个一天学堂都没有进过,而且还是在乡下长大的郁娇? 怎么可能? 锦夫人看着郁娇,像是看着一个笑话。 她的女儿们,都不敢屑想裴元志,郁娇哪来的胆子? 她冷冷说道,“既然来了,一起去老夫人那里问安吧。” 郁娇点头,“是。” 裴夫人见郁娇老实的站着,怎么看,怎么觉得配不上她的儿子,暗嗤一声,朝锦夫人点点头,率先往园子外头走去。 其他的丫头婆子们见风波一过,齐齐松了口气。 柳叶扶着郁娇,跟在众人的身后,她小声地说道,“小姐,这裴夫人也太自命不凡了,小姐同裴世子之间,清清白白着,她怎么这么说话?” 郁娇笑笑,未说话。 是啊,自命不凡! 裴夫人当自己儿子是人人想嫁的太子呢! 一行人往郁老夫人住的春晖院而来。 春晖院的正屋里,除了上早朝未归的郁丞相郁文才,被打得起不来床的郁人杰,以及到衙门里当差的郁人志,和发疯的长宁郡主之外,郁府长房的其他主子们,全都到了。 姨娘们个个打扮得富贵娇艳,小姐们个个穿得华丽动人。 她们今天来得比往日早了半柱香的时间,目的全都一致。那就是,看郁娇的笑话。 昨天,郁娇回得晚,没看清那妮子的长相呢,今天,听说锦夫人送了她一身老气横秋的衣衫和劣等的首饰,那身打扮,一定是难看得出奇! 特别是在郁娇的手里吃了亏的二小姐和三小姐,更是十分地盼望着“奇丑无比”的郁娇,前来丢脸,和被她人奚落笑话着。 哪知,众人们等啊等,等来一个仪态端庄的青莲色衣衫的女子。 那女子身姿苗条,行走的步子,比宫中公主的样子还要端庄好看。 有跟锦夫人为仇的姨娘,挑衅地看一眼锦夫人的两个女儿。 二小姐和三小姐,则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将头别过。 两人心中同时想着,该死,这身衣衫,原本是送往她们外祖母身边的老嬷嬷穿的,这么老气的衣衫,郁娇怎么会穿得如此好看? 郁娇将屋中众人的目光看在眼底,不动声色的走向上首问着安,“孙女郁娇,给祖母问安。” 她的记忆中,郁家老夫人极爱排场,除非是谁病了,不管天气如何,都得一早到春晖院问安,然后一起吃早点,再各自散去各忙各的。 郁老夫人没有马上让郁娇起身,而是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青莲色衣裙的少女。 虽然眼前的女孩子,头上未戴任何首饰,衣衫也老气,但自她迈步踏进正屋门槛的那一刻起,就惊艳得让人挪不开眼。她目光自信,不卑不亢,目不斜视,肩膀不晃动,上身衣角未动一分,只有裙袂随着脚步的行走,在轻轻地摆动。若不是她自报姓名,任谁会相信,眼前这位端庄大气的少女,就是昨天那个衣衫褴褛的乡下丫头? 这分明是公主来了嘛。 郁老夫人心中嫉妒起来。 因为,她也是出身乡间,但是,郁老夫人学了几十年,也做了二十多年的贵夫人,可就是学不来这份端庄大气。 嫉妒之下,就是不喜。 “起来吧,去跟姐妹们坐一块去。”郁老夫人淡淡说道。 几位小姐,并排坐在一张长椅上。 椅子很长,大家本可以挪开一点位置,让郁娇坐下。但没人行动,有的看天,有的看手指,有的装耳聋。 郁娇微微牵了下唇角,在一张矮脚凳子上坐下来。 她的脊背挺直,双手端庄的放在膝盖上,仿佛坐在凤椅上。 更让屋中众人诧异与嫉妒了。 裴夫人松开嬷嬷的手,也上前问了安,但那唇角,却浮着鄙夷。 她是世家女出身,嫁的又是世袭侯府,当然瞧不起郁府这等暴发户了,更瞧不起农户女出身的郁老夫人。 但她是个圆滑的人,不会当面跟郁老夫人过不去。 “老婶婶,好多天没见着您了,身子可好呀?我们府上老夫人还念叨着,说您好久没去跟她打叶子牌了。” 郁老夫人就喜欢有人捧她,笑道,“好好,改天一定去找她打几圈。她输了,可不要耍性子哦?” 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裴夫人敛了神色,说道,“老夫人,我今天来,一是跟您问安,二是想说,我家元志喜欢才貌双全的女子,最好是进过聚贤书院上院的姑娘,哪怕是选妾,也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您看哪家姑娘才貌双全的,给做个媒,我们家想收个妾室。” 说完,她看了眼郁娇。 郁老夫人看到她往郁娇那儿看去,心中怎会不明白呢? 她便笑道,“世子风华无双,当配才女佳人。”郁娇么,做妾都不配呢! 郁娇心中更想笑了,这裴夫人见她表了态居然仍不放心?又来请郁老夫人发话表态? 裴夫人陪着郁老夫人吃完早点,便离去了,走前,她看眼了锦夫人。 锦夫人明白她的意思,便对郁老夫人说道,“母亲,文才身为丞相,靠的便是下头的百官拥护他,所以,媳妇想着,林家在办丧事,我们家,是不是派人去吊唁一下?显得文才爱戴百官?” 郁老夫人眯了下眼,“不要派人,就你去吧。哦,那林家不是有几个女孩儿吗?你带着咱们府的几位小姐都去吧,让两府的女孩子们亲近亲近。” 去吊唁,还要带女孩子们去? 锦夫人是诧异的。 但她哪知郁老夫人的心思? 郁老夫人听说,那林二老爷的大女儿林佳兰是才女,自己府上的二姑娘也是才女,有心想比个高下的意思。 末了,郁老夫人又加了一句,“将郁娇也带去!” 这下,锦夫人的眼睛都亮了。 对呀,将郁娇带去,让她好好的丢丢脸! …… 郁娇回到小院,正琢磨着如何出府再去林府的时候,锦夫人派人来了,说要带她出门,去林府吊唁林将军。 ------题外话------ PK中,花样求收!≥▽≤ 正文 037,再进林府(pk求收!) 锦夫人身边的丫头传完话,将一套侍女装塞到柳叶的手里,就离开了。 郁娇往柳叶的手里看去,这是一件粗布夹衣,蓝青色的料子,藏青色的汗巾和背褂,半新半旧,大约是府里哪个丫头穿得不要的。 好在没有一处破的地方,比柳叶身上这件洗得发白袖子口有破洞的衣衫,好上不止一个层次。 看来,锦夫人是怕她们主仆出门,丢了郁府的脸,连丫头都装扮上了。 柳叶随意翻了下衣衫,没显得太高兴,因为衣衫是旧的。 她眨了眨眼,对郁娇说道,“怪事了,平白无故的,锦夫人为何请小姐随同出门?” 桃枝捏着把柴刀在割院中的荒草,她怕院中再藏蛇,也说道,“锦夫人没安好心吧?小姐推说身子不舒服,不去了。” 两人的父母,都是长宁郡主的随嫁仆人。 长宁郡主疯了后,她们的父母被锦夫人寻了个由头处死了。两姐妹成了孤儿。 因此,桃枝和柳叶都极其厌恶着锦夫人。 郁娇却淡淡一笑,“不,要去。”她要会会林家二房的那些白眼狼们,但口里却说道,“在郁府里,估计没啥好吃的,而林府里,连素饭都比咱们吃得好,不是吗?” 这话说的是真的。 柳叶跟随郁娇去老夫人的院中吃早点,她只吃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素包子,现在还饿着。而郁娇也同样没吃饱。 嬷嬷用手心般大小的碗,盛了一碗粥给郁娇,并一片火腿肉,和几片春笋,就没有其它吃的了。 其他主子们没吃饱可以回去再吃点心果腹,而她们院里空空如也,郁娇怎会不饿呢? 中午的午饭,是柳叶和桃枝到府里的大厨房里端来的饭菜。 主食改成了白米饭,外加三盘素菜,而且菜饭的分量少得可怜。 吃罢午饭,郁娇带着柳叶,往府门口走来。 府门的照壁那儿,站着一身浅绿色衣衫的郁二小姐郁惜月,和她的侍女,以及郁三小姐郁明月主仆。 因为要去别府吊唁,所以,郁明月今天没穿那身绯红的衣裙,而是穿了一身百合色的裙子。 她不及郁二小姐温婉秀丽,但人靠衣装,也算个清秀的姑娘。 两人的丫头手里,都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提篮。 四双眼睛朝郁娇主仆望来,齐齐带着抹讽笑。 柳叶在心中叹道,果然啊,其他小姐饿了有点心吃,她们小姐,只能喝水了。 还有呢,二小姐三小姐的衣衫真好看,这才是年轻姑娘该穿的颜色嘛,瞧瞧自家小姐,穿的是什么鬼衣衫啊! 柳叶又往自己身上看来,丫头跟丫头比,她也比输了。 她心中沮丧,便低了头。 郁娇却不为所动。 “郁娇!”郁三小姐郁明月,望着朝她们婷婷走来的郁娇,扬唇一笑,“那林家二房的林佳兰,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听说,她会在今天林将军出殡时,念她自己写的祭文。我姐姐是她的好友,也写了一篇。你写了吗?哦,听说,还有几位官家小姐也会去,想必,她们也会写吧?” 柳叶听完郁明月的话,心头一慌。 她抬起头,看到两位小姐和她们丫头的眼底,讽笑更深了。 柳叶心中暗道,难怪呢,锦夫人带郁娇出门,打的是这个写祭文的主意啊。可小姐没上过学堂,连字都认识不了几个呢,郁三小姐却要小姐写祭文,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我没有写。”郁娇走到两姐妹的面前,站定了,淡淡说道,“没人跟我说,要写这个。” 她没写,但不代表心中没有悼念着林伯勇。 “明月,四妹妹没上过学堂,不懂写文章,你让她写祭文,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郁惜月姐姐般的样子,劝解说道,然后,又微笑着看向郁娇道,“别怕,进了林府后,若真有人为难你,我写一篇出来偷偷给你,你照着念就是了。就说是你写的。” 这句话,她是走到郁娇的跟前来,低声说的。 柳叶诧异不已地看向郁惜月,郁二小姐为何这么好? 郁娇心中却冷笑起来。 郁惜月这么做,明面上像是在照顾着她这个来自乡下的妹妹,但实际上呢,要是事发,只会说郁二小姐体谅妹妹。只会说,郁二小姐好文采,会反衬得她郁娇,是个不识字的白丁,还是个抄袭的死要面子的白丁。 “多谢二姐照顾郁娇。”郁娇笑着回道。虚情假意么,她也会! “你是我妹妹呀,我当然会照顾你。”郁惜月微笑。 锦夫人带着一个嬷嬷往这儿走来,见自己的二女儿同郁娇说笑着,她心中已了然,看着郁娇,鄙夷的笑了笑。 “好了,时辰不早了,都准备着坐马车了。”锦夫人上前,催着几人。 府门外,停着一辆阔气的大马车。 郁家大少爷郁人志,骑马坐在马车前的一匹大黑马上。 郁娇几姐妹和锦夫人坐进了马车,丫头们坐进一辆小马车里。 大马车里,郁明月和郁惜月,纷纷打开食盒取出小点心来吃。 两人吃得津津有味,锦夫人则坐着喝茶。 唯独郁娇呆坐着,吃没吃的,喝没喝的。 偏偏郁明月时不时地问郁惜月,“二姐,你手里的点心是什么味儿?”然后,还抢了一块来吃,又嫌弃味道不好,扔到车窗外了。 郁娇始终不曾瞥去一眼,不为所动。拿区区吃的来诱惑她,然后,讽笑她没见过世面,这两姐妹的手法,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马车终于到了忠毅将军府。 丫头嬷嬷挑了帘子,各扶各的主子下车。 因为是丞相家的家眷到了,因此,来迎客的,是林家二房的大管家。 一行人进了府门,才到正房的门口,林世安和林二夫人一起迎了出来,“原来是丞相府的锦夫人来了,失迎失迎。” 锦夫人道,“林将军跟丞相同朝为官,他不幸去逝,我们家理当来送上一程。” 客套之后,林世安带着郁人志去了男眷们休息的场所,林二夫人则带着锦夫人往一处花厅而来。 厅中已坐着其他府上的几位夫人和小姐。 她们对于锦夫人和郁家二小姐三小姐,不会陌生,寒暄之后,又一齐将目光看向最后的郁娇。 每个人都是眼神疑惑,纷纷暗道,那个端庄大气,模样儿貌美如仙的小姑娘,是谁? 正文 038,抄袭才女林佳兰(二更,PK求收) 虽然,这女孩子的衣衫颜色十分的老气,衣衫上更没有任何的纹饰,但好在她身姿苗条,步子沉稳,那身衣衫的缺点,被她自身所带的端庄的气度给盖下去了。 她的头发上没有任何首饰,脸上不施任何脂粉,但她有一双盈盈如秋水的双眸和一张如画的脸,会让人不由得将目光挪到她的脸上和双眸上,让人很容易忽视掉那发髻上的不足处。 都说郁家的二小姐容颜绝佳,气质不俗,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但跟这位姑娘一比较,还是差了一些。 郁二小姐长相秀丽,虽然也是打扮简单,乍一看去,通身散着书卷气。但那发髻上的一粒龙眼大的金珠太昂贵,唇上点着胭脂,庸俗之气,呼之欲出。僵硬的步子,有点矫揉造作的味道,看着,太假。 “咦?”有年老的妇人惊异的吸了口气,打量了郁娇几眼后说道,“这……像是当年的长宁郡主的模样啊!” “老身记得,二十五年前,长宁郡主进宫选秀,也是以一身青莲色衣衫艳压群芳。”另一个老妇人,也附和说道。 “对对对,她的五观跟长宁郡主有着八九分的像。”又有一人说道。 这是明面上说的,各个内心则道,锦夫人虽然贵为丞相的平妻,但走到小姑娘的面前,倒像个随侍的婆子一般,她的两个女儿,则像丫头。 锦夫人见众人只看郁娇,而且说的是赞美的话,心头顿时勃然大怒。 自己的两个女儿,做了十足的准备而来,为何,所有的人都夸着郁娇? 郁家姐妹心中同样气恼,却不能发作,跟着锦夫人向几位品阶高的夫人们行了礼,便走到小姐们一边坐下了。 将郁娇扔下不管。 然后,两人好整以暇地看向郁娇,等着看郁娇怯场的笑话。 但郁娇并不慌乱。 在座的人,全都是她认识的。 她身为林婉音的时候,以林府长房嫡女的身份,代早逝的母亲,宴请过众位夫人小姐。也同宫中的公主们,与几位小姐讨论过诗画。 前世,她是公主们的女夫子,何惧几位比公主身份还低等的世家小姐? “郁府四姑娘郁娇,见过几位夫人,及众家姐妹们。”她不卑不亢的上前行礼,声音婉转动听,行的礼,半丝儿毛病也挑不出来。 郁娇? 长宁郡主的女儿? 她自报家门后,一众夫人小姐们,个个惊愕地看向她。 然后,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郁娇自然是明白她们的想法。 是啊,她没上过学堂,没有嬷嬷调教礼仪,却做的不比郁二小姐和郁三小姐差,她们怎么不吃惊呢? “原来是长宁郡主的女儿啊,我说呢,这一言一行,怎么会这么出众?难怪世人常说,什么叫天生,什么叫东施效颦。这气质跟容颜是天生的,不学,都比学过的,做得好呢!”说话的是李太师的儿媳,当今皇后的娘家弟媳。 她上前扶起郁娇,引着郁娇坐到自己女儿身边。 她一开口,其他人心中还想着郁娇是灾星的事,也不敢想了。 那李家的人都敢跟郁娇说话,她们怕什么? 再加上趋炎附势怕李家的,也跟着李夫人对郁娇热情起来。 将锦夫人气得够呛。 郁娇道了谢,安心地坐下了。 李家小姐,是个性格随和的姑娘,郁娇挑着李小姐爱说的话题聊天,很快,引得李小姐跟她熟络起来。 又因为李小姐是太师的孙女,皇后的侄女,加上性格好,跟谁也和得来,其他的世家小姐们都跟李小姐说着话。这样,郁娇和李小姐就被众世家女围在了中心。 反而,郁二小姐和郁三小姐落了单,两人孤零零的坐在一旁,无人搭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郁三小姐郁明月沉不住气了,气鼓鼓地低声抱怨起来。 不是该郁娇被冷落着吗?怎么是她和二姐? “三妹,别急,她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等老虎一走,狐狸就威风不起来了。”郁二小姐郁惜月冷冷说道,“等林佳兰一来,她就得意不了了。” 不多久,林佳兰进了花厅,说发丧的时间到了,请众人往虎威堂送林将军。 正和太师孙女李馨说着话的郁娇,身子忽然一僵。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她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 父亲没了? 永远看不到了? 林佳兰看到郁娇坐在人群中,惨白着脸,心中好一阵高兴。 昨天,郁娇骗她说,她的身后跟着魂魄,吓得她当众摔倒,害她今天都不敢见人了。 待会儿,她一定要好好让郁娇丢丢脸。 郁惜月说郁娇不会写文,不识字,她偏要郁娇当众写文! “哎,你怎么啦,郁娇?你的身子怎么在发抖?”李馨拿手在郁娇的面前晃了晃,问道。 “我没事,坐麻了腿而已。”她强笑说道。 郁惜月走到她身旁,微微一笑,“四妹别担心,不就是写祭文么?你不会写,我帮你写,佳兰跟我是好友,不会为难你的。” 真是好姐姐啊,当众揭她的短。 郁娇抬眸看向郁惜月,淡淡笑道,“多谢二姐。” 林伯勇是三品武将,又是皇上的爱臣,又是在立了功之后身亡的,因此,丧事办得极为隆重。 郁娇借口说,林将军是她的救命恩人,想一瞻他的遗容。 但林府的仆人却道,棺木已上钉,不准开钉。 郁娇唯有上香默默地送别。 不知谁说了一句,“林家长房满门英烈,林将军是我朝军功赫赫的将军,不如,大家各写一篇祭文来悼念他吧?算是我等敬重他,为他做最后的送行。” 说话的是个文臣家的女儿。 郁娇认得她,跟林佳兰也是好友。 这些人,都等着看她出丑? “好呀,我赞同,你们跜?”郁惜月附和,同时,问着另外的几个世家女。 郁惜月可是丞相之女,其他出身略低的世家女,哪敢不听从?纷纷同意着。 这边,聚贤书院的几个才女都说要写祭文悼念林伯勇,引得一些男眷们都来观看,一睹她的风采。 “呵!”有人冷呵一声,“写得最好的一个人已经死了,活着的几个,都是草包!” 一句话将所有女子都骂了。 但没人敢有怨言,个个白着脸不作声。 郁娇抬头,就看到人群里站着的一个墨色身影,和一双冷傲,不可一世的凤眼。 正是楚誉。 这人,一如既往的烂脾气。 她微微挑眉。 因为不是比赛,所以,谁先写好了,谁就自己走到香案前念出来。 头一个写好的是郁惜月。 她嗓音甜美,吐字清晰,虽然文笔并不是非常出众的,但她会拿捏情绪,洋洋洒洒的祭文,听得不少人都红了眼睛。 是以,郁惜月博得了一片喝彩。 郁明月挑衅地看了眼郁娇。 郁惜月走回来时,将一团纸塞给郁娇,“四妹妹,这是我写的另外的一篇。” 郁娇接在手里,未说话,只点了点头。 郁惜月目光中浮着冷笑,走开了。 接着,是李馨,也写得很煽情,同样赢得了好评。 再之后,是两个世家女,也写得很感人。 第五个走出来是林佳兰。 “我伯父去得太意外了。”她红着眼说道,“他是个很慈祥的人,比我父亲还疼我,我很感激他对我的好。” 郁娇的目光盯着林佳兰,森寒如剑,她想大声笑出来,林佳兰在感激林伯勇?却在背后骂林婉音是贱人,这是感激吗? 林伯勇一死,林佳兰和她父母迫不及待的搬进林家长房里,这是感激吗? 林佳兰惹了事,却让林婉音替死了,这是感激吗? 林佳兰的脸皮能不能再厚一点? 接着,林佳兰就念起了祭文。 这一篇,写得比之前的四人写得都要好。 先是写了林氏的起源,再是写了林家满门英烈,因为曾老爷的过逝和老太爷的重伤不起,林伯勇新婚不久就同妻子离别,奔赴战场。 语句之华丽,用语之准确,可谓祭文中的佳篇。 林佳兰还没有念完,就有不少人赞扬起来。 郁娇却听出了不对劲。 这篇文,不是她身为林婉音时写的一篇祭文范本吗?因为当时她写时,用的是古纂体,被林佳兰撞见了,说喜欢这个字体,就拿去学临贴去了。 后来,林婉音又嫁人,没将这祭文的范本当回事,没想到,今天林佳兰只改了几个名字,就成她的文章了? 这是抄袭! 以为林婉音死了,就没人知道真相了吗? 正文 039,丢大了脸 “林二小姐的这篇祭文,是抄的吧?”郁娇忽然开口。 目光淡淡看向林佳兰。 她的嗓音与众不同,婉转如夜莺。于周围悲戚的低叹声中,尤为引人注意。 第一个朝她看来的,是楚誉。 楚誉凤眸微凝,目光似剑,同时说道,“本王也认同!” 郁娇诧异地看向楚誉,他怎会跟着附和? 他不该是跟她喝反调的吗?这人真是奇怪得很。 楚誉一赞同,这下子,原本在诧异中的众人,纷纷小声地议论起来。不少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向林佳兰。 当着近百人的面,诽谤自己抄袭,林佳兰怎会承认? 她是未来的永安侯府少夫人,她不能丢脸! “不知小女哪里得罪了二位,要这么诬陷小女?小女昨晚琢磨这篇祭文,想了一个晚上呢,到天亮才提笔写完,我的丫头可以做证。” 她说着,还低下头,低低呜呜地哭了起来。 同时,她暗中拉了下侍女的袖子。 侍女怕她,便点头说道,“是的,奴婢可以作证,这篇祭文就是我家小姐自己想出来的。” “是昨晚想出来的?”郁娇又问。心中却在冷笑,是昨晚抄出来的吧? “千真万确。”丫头点头。 “那你敢当着林将军的棺木发誓吗?”郁娇冷笑说道,“说你家小姐没有抄袭?” 这下子,丫头不敢吱声了,吓得脸色惨白,裙子里头的两条腿,抖成筛糠状。 她拿眼看向林佳兰求救。 她只是侍女,按着齐国律法,其他小姐问话,她也得认真回答。 可她该怎么回答? 她家小姐明明没有想啊,就从柜子里翻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来,照着临写了一份。她虽不识字,但会看字迹是否工整。 那份样稿的字,明显的比小姐写的,好看很多。 林佳兰见郁娇这般咄咄逼人的问话,同情地叹息一声。 她拿出帕子拭了试眼角处,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不是泪水的“泪水”,望向郁娇说道,“郁四小姐,你不会写祭文,我不怪你,我们也不笑你,谁叫你没有上过学堂呢?可你这般诬陷我,为何呀?” 有跟林佳兰关系好的世家女,或跟林家二房走得近的人,则纷纷问着郁娇,“郁四小姐,你说林二小姐的祭文是抄袭的,有证据吗?若是找不出,你就是诬陷人家,你得当众跟林佳兰赔礼道歉!” “我没有诬陷你,因为这篇祭文,在丰台县乡下,有不少人都知晓。”郁娇朗声说道。 林佳兰的脸色变了变,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记得,这是那个死鬼贱人林婉音即兴写出来的。 林婉音要拿走,被她以喜欢字体为由收藏了。半月后,林婉音出阁,再被沉塘。 那期间,林婉音一直做着嫁入裴家的美梦,怎会在大喜的日子里,想着一篇祭文? 这不可能! 郁惜月看到郁娇跟林佳兰杠上了,心头嘲讽一笑,郁娇真是不自量力。 她柔声道,“四妹,你不要红口白牙一张,就这么胡说呀,我们大家伙都没去过丰台县,不知事情真伪,你这般随口说,谁又信你的话呢?林家跟郁家,常有来往,你这般胡说,让母亲跟林二夫人,往后还如何相处?四妹,休要胡说,快向林二小姐认个错吧。” “我没有胡说,因为,这篇祭文我也会!”郁娇不理会众人的表情,大声地背诵了起来。 越往后念,林佳兰的脸色越发惨白。 八百多字的祭文念完后,郁娇看了一眼周围人,说道,“劳烦哪位看看林二小姐手里的手稿,看看小女是否念错了。如果没有,那么,林二小姐就是抄的。” “……” “这篇祭文,原是丰台县一个老道士所作,他每到有去世之人的家中做法事,就改了祭文中的人名地名念出来。” “……” “小女住在丰台县郁家别庄时,听庄上的老婶子说,林大小姐去过丰台县,向那老道士讨要了那份祭文手稿。” “……” “而林大小姐是林二小姐的堂姐,林二小姐从林大小姐手里拿走手稿抄袭过去,说是自己写的,也说得过去。” “我来看看。”李太师的孙女李馨从僵着身子的林佳兰手里夺过手稿,没一会儿,她扬唇轻笑,“果然如此,跟郁四小姐背诵的,只有两个字的出入。” 楚誉从人群里走出来,看了一眼郁娇,又看一眼林佳兰,冷笑道,“郁四小姐都会背诵,那就不是林二小姐原作了,林二小姐,还想抵赖?” 林佳兰吓得身子都发抖了,两眼盯着郁娇,恨不得盯出两个窟窿来。 该死的,这个郁娇为什么会背? 郁惜月瞥了眼林佳兰,又对郁娇低叹道,“昨晚,我四妹妹来过林府,是不是四妹你捡了林二小姐写的稿子,自己背了下来?你担心来林府写不出祭文,便先背下来,好应付?” “我不识字,二姐你难道不知道吗?而且,二姐你已经写了一篇让我作假,让我说是自己写的骗大家。可是,二姐呀,我连字也不会写呀,你是白操心了。”郁娇淡淡说道,“再者说,林二小姐说是今天一早才写完的祭文,而今天一早,我还在郁家呢!二姐,你说我捡林二小姐的祭文,可时间对不上啊!” 郁惜月哑了口。 郁娇又道,“这篇祭文,是去年时,郁家别庄庄家婶子的女儿教我的,说,我要是念会了,会带我去做法事的地方给人哭丧,得小费赚零花银子。” 郁娇也不怕别人揭穿她,因为,那庄家婶子的女儿,几天前难产死掉了。 死无对证! 她的话一说完,马上有几个人拿着异样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锦夫人。 有人低声说道,“真是可怜啊,长宁郡主的女儿,居然苦到要给人哭丧赚零花银子。” 锦夫人脸上讪讪的,装没听见,但心中对郁娇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 而林佳兰,借着众人说起锦夫人,她装着哭林伯勇伤心过度,昏倒在地。 她昏倒,但还是阻止不了旁人的窃笑。 原来,林佳兰这个才女,是个爱抄袭的。 林二夫人得知这件事后,气得人仰马翻。 …… 丧事跟喜事一样,也是讲吉时的。 这边,众宾客祭拜完,林家开始发丧了。 起棺,哭别。 可是,都没有郁娇的份。 她木然然地跟在一众女眷宾客之间,这会儿,郁二小姐和郁三小姐彻底离着她远远的。 府里的路线,郁娇熟悉得很,无所谓有无人相陪。 捧灵位的是林世安的长子,林大少爷林鸿志,他哭得跟死了亲爹一样。 棺木抬到府门那儿时,有个扶灵的人,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原本伤心得几乎如抽了魂一样的郁娇,忽然眯了一下眼。 世人常说,死者的棺木,是极沉重的。 八个壮汉子抬,仍会感到重如千斤,会压得脸色发青,肩头下陷,脚步沉重。但为何,这八个抬棺之人,却走得如此的轻松? 虽然,有一人绊了一下脚,但并不见他吃力,而是走得如抬空担子一样。 空担子? 空的? 郁娇呼吸一停,心中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 正文 040,空棺,林世安进牢里 难道,棺木中是空的? 林伯勇的尸身,根本不在棺木中? 郁娇因为激动,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随着唱诺声与丧乐声响起,棺木出了府,到了长街上。 郁娇木然地跟着众人,往府外走。 但她的心中,则一直在想着这前后几天发生的事情。 新婚的林婉音被人诬陷,裴家不查原因,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林婉音沉了塘。这么大的事,作为相公的裴元志,竟漠然不关心林婉音的被冤枉。 二房的林世安夫妇,见林婉音被裴家处罚,也是作漠然状。 接着,就是林伯勇得知女儿惨死,醉酒骑马,坠马而亡。 昨天,她以缅怀恩人为借口想瞻仰林伯勇遗容,被林府仆人拒绝了。今天她来送别,没想到棺木早早的上了钉,仆人们更不会打开了。 这会儿棺木又这么轻,难道,林伯勇真的死得蹊跷?二房的人不敢让人看,怕旁人发现问题,而将尸身处理掉了?抬着空棺去安葬? 如果是这样…… 郁娇袖中手指握成拳头,目光中浮起冰霜。那么,就证实了林伯勇确实是林家二房害死的! 只为了,不让林伯勇查林婉音的死因。 而林婉音死,一是可以给林佳兰顶罪,二是,可以使林佳兰顺利嫁入裴府。 而那林佳兰,宵想裴元志已经多年了。 若非林婉音强势,林佳兰早就暗中勾引裴元志了。 林伯勇父女,那么关照林家二房的人,可到头来,那些人却害了那父女的性命。 林家二房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 郁娇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如何让人知道棺木是空的时,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 这是个男子。 她吓得赶紧后退开来。 “王爷,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一旁的柳叶扶了她一把,小心地向对面之人道歉。柳叶心中叹道,小姐进了林府后,就失魂落魄的,她连连拉小姐,小姐还是撞上了人。 “那就是有意的?”这人冷冷说道。 柳叶吓得闭了口。 郁娇抬头:“……” 楚誉? 为什么,她走哪儿都能遇上他? 遇上就遇上吧,京城也不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他为什么总对她一副仇深大恨的样子? 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她记得,她前世没有得罪他吧? 她还好心提醒过他,不要站在水池边喝酒呢! “郁四小姐,那篇祭文,能跟本王说说,是怎么回事吗?”楚誉一身墨衫,长身而立,左手环胸,右手中把玩着一柄墨色洒金的折扇,身子微微前倾,凤眼斜挑,眸光如剑盯着郁娇的一双杏眼。 郁娇眯了下眼,又来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跟林家的事,同他何干?他真是多管闲事! 还是……他在帮裴元志? 想到这里,郁娇冷冷一笑,“无可奉告!”她心思一转,目光中闪过一抹寒意,“不过,我可以说一个奇闻给王爷听。” “要是你说不好……” “王爷请仔细看林将军的棺木,是否有异样。” 楚誉一怔,马上回头朝前方的棺木看去。 这一看,他马上冷笑起来,他一直盯着林家的房子跟人,没去注意棺木,还果真有问题。 “铁城,去,将那棺木给本王砸开!”楚誉看了眼身边跟随的少年护卫,说道。 “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护卫,跟楚誉一样,是张冰块脸,提了剑就往棺木冲去。 “郁……”楚誉吩咐完事情,转身又来寻郁娇。 但哪里还看得到,那女孩子的身影? 郁娇可不会站在原地等着被他训斥,跟他提起棺木有异的事,一半是想甩掉他,一半是想借他之手,将那棺中的蹊跷揭开。楚誉在查林伯勇的死因,听说棺木有异,一定会去查! 当楚誉吩咐事情时,她趁机混进人群里藏了起来。 “呵,溜得倒是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丫头!”楚誉冷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郁娇见楚誉走开,才敢从路旁的轿子后闪身出来。 柳叶跟在她的身旁,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小声道,“小姐,誉亲王的脾气真古怪。” 他的脾气不古怪,才是件古怪的事。 郁娇没应声,而是往棺木那儿看去。 楚誉的护卫已跳上了棺木,正拿剑劈呢。 林世安带着护卫在阻止。 但楚誉为人脾气古怪,他的护卫跟他一样,狂傲不可一世,哪里理会四周众人的谴责,和林家人的哭求? 护卫的武功又高,动作极快,几下就砍断了捆棺木的绳索,棺木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砸到了林世安的脚。 “嗷唔——”林世安疼得差点昏过去,泪水哗地落下来,他借机号哭,“大哥呀,你已经死了,居然还有人不想你安宁啊。老天啊,谁来可怜可怜我的亲大哥呀!” 他一哭,林二夫人也跟着哭。 强行当林伯勇“孝子”的林大少爷林鸿志也跟着哭,林世安其他的儿女也跟着哭。 好一副情深意切呀,郁娇心中冷笑。 林家人哭着哭着,忽然,有人惊异一声,“怎么回事?林将军呢?” 林世安的哭声戛然而止。 原来,棺木已被楚誉的护卫撬开了。 林家其他人,都跟着停了哭声,顺着那个说话人的声音,往棺木里看去。 空的! 林家所有人都吓白了脸。 林世安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林二夫人直接昏死过去。 “王爷,里头只有一床锦被跟一个木头人,没有林将军!”楚誉的护卫站在棺木沿上,提着长剑,高声说道。 哗—— 这下子,人群沸腾了。 因为棺木已抬到了长街上,四周,不仅有送葬的林家远房的亲戚,还有林伯勇妻子娘家的人,还有围观的朝臣,及看热闹的行人和街坊。 乌压压数千人,一起嚷起来,“问林二老爷,是怎么回事!” 林世安哪里回答得出来? 他已被楚誉堵住了去路,“回答不出来,那就衙门里见!” …… 郁娇跟随锦夫人回到了郁府,才进府门,就看见郁丞相同一个小太监从书房方向,往府门这儿走来。 小太监见到锦夫人和郁娇三姐妹,客气地行了一礼,“锦夫人,三位小姐,咱家是来给丞相大人宣旨的。” 郁娇认得这个小太监,他在正德皇帝御书房里当差。正德帝传旨,会是什么事? “出了何事?”锦夫人担忧地问着郁丞相。 因为不是什么秘密事,也不关自家人的事,郁丞相神色轻松,马上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是为了林家的事,林伯勇的尸体不见了,林家二房的人,居然敢用一个木头人装扮成林伯勇,装入棺木中去安葬。被誉亲王揭发,事情闹得整个京城都知晓了。那林伯勇可是皇上最爱的武将。皇上得知此事,龙颜大怒,要顺天府彻查这个案子。顺天府已将林世安收监了。皇上宣旨,让我督办这件事。” 正文 041,被关 林世安被抓了? 郁娇眯了下眼,事情的结果,她猜得到。 林伯勇是驻边地的老将,屡立战功,这回意外身亡,虽不是死于沙场,但正德帝还是赏下了不少慰问品差人送往林府,又追封林伯勇为二品,更派了内侍监进林府,督办发丧的事宜。 可见,正德帝对林伯勇的重视。 现在却出了尸体不见的大事,正德帝不问责才怪。 抬着空棺去安葬,那是欺君! 正德帝发火,前来林府督办丧事的内侍监,首当其冲会被处罚。 内侍监不想受罚,则会将责任全都推往林世安的头上。 再加上,有个不嫌事大,会煽风点火的楚誉,林世安一定会被抓。 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 她从林府离开时,楚誉还在空棺旁为难林世安,扬言说,林世安不交出林伯勇,就会杀了林世安。 想不到她刚回到郁府,皇上就已派人来查这件事了。 也好,借力打力,不必她出手。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锦夫人放下心来,“老爷早去早回。”锦夫人又朝太监点了点头,让道在一旁。 郁惜月郁明月向郁丞相和太监问了安,乖巧地站在锦夫人身旁。 郁娇朝这个便宜老爹看了一眼,也跟着喊了父亲,默默站在郁家姐妹身侧。 “你就是郁娇?”郁丞相转身盯着郁娇,目光清冷,打量起这个让他一见就厌恶的女孩子。 郁娇的出身,仿佛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里头。这个丫头活着,会让他时刻感到耻辱! 苏静秋当年难产,为什么没有一尸两命呢? 当时接生的是宫里头的嬷嬷和太医,苏静秋要是那个时候死了,苏家只会怪宫里头的嬷嬷没有尽力,不会找上郁府。可偏偏这母女二人都是命硬的,苏静秋生了一天一夜,整个人都泡在血里头了,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 这个倒生且早产的小丫头,也活到了这么大。 想想都让人恼恨! “是,父亲,我是郁娇。”郁娇微微低头,声音平静回道。她发现,郁丞相看她的眼神,不仅仅是不喜欢她,而且,是带着恨意,为什么? “抬起头来!”郁丞相忽然冷喝。 锦夫人跟郁惜月和郁明月,见郁娇被挨骂,一起幸灾乐祸起来。 三人心中纷纷乐道,郁娇自以为回了京,就会飞上枝头过好日子?做梦吧她!一家之主不喜欢她,她就永远不会翻身! 郁娇依言抬起头来,同时,也打量起郁丞相来。 郁丞相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留着八字短须,面容白净,剑眉星目,五观从整体上看,虽不及林伯勇的俊朗神采,也是个气质不俗的男子。 他个子高大,一身朝服在身,更显得威风凛然。 前世,她跟郁丞相有过几次简单的交流,这个人,为人处事,分外的圆滑老练。 当面一派,背面一派。 想来也是,他才四十出头,就能同六十岁的老太师对抗上,而且,极少有输,就可看出,郁丞相是个不简单的人。 要知道,那李太师的外号,是“老狐狸”。 郁丞相背剪着手,也在打量着郁娇。 他不喜欢这个女孩子,但心中又不得不感叹,她的模样生得着实的好,比其他的几个女儿都要好看。 可偏偏…… “看来,将你放在乡下,是犯了个大错!一点都不懂礼数!”他冷冷开口,“居然敢顶撞祖母?到祠堂面壁思过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来。现在,马上去!” 让郁娇进祠堂面壁思过? 郁惜月和郁明月,还有锦夫人,三人的眼睛齐齐一亮,心中乐得开了花。 郁娇,看你还猖狂不?被罚了吧?活该! “老爷,妾身自会带她下去,老爷不必操心这等小事了,还是赶紧办差要紧。”锦夫人贤惠地说道。 郁丞相朝身边的太监叹道,“唉,老夫也不想罚她,只是这孩子,实在不像话,居然在外头抛头露面四处乱跑。她可是个姑娘家呢!就不怕毁坏了闺誉?她祖母说她两句,她居然顶嘴,将祖母气得病倒了。” “丞相用心良苦。”太监微笑应道。 郁丞相看了眼郁娇,哼了一声,甩着袖子离去了。 他和太监一走,锦夫人的贤妻脸,马上变成恶妇脸,冷冷朝身边的嬷嬷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四小姐请进祠堂去!” “是,夫人!”嬷嬷眉毛一扬,恶狠狠地伸手就来抓郁娇的胳膊。 这婆子五大三粗,足有一百三十四斤的样子。 郁娇忽然想起,她身为林婉音时,被裴家几个大个子婆子抓着后,就再无路可逃的场景。 她冷冷说道,“放肆!我是五品县君,你想干什么?” 婆子的手,吓得僵在半空中。 锦夫人也后知觉的想到了这件事,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我自己去,不劳嬷嬷动手。”郁娇淡淡说道,“前头带路就可!” 虽然,她搬出身份来,将婆子跟锦夫人母女几人震慑住了,但是,她却斗不过郁丞相。 论封号,她低。 论辈分,她也低。 柳叶要跟着郁娇,被锦夫人拒绝了。 嬷嬷上前甩了柳叶一巴掌,“放肆!敢不听夫人的话?你有几条性命供你活着?” 婆子怕郁娇,可不怕一个小丫头。 柳叶捂着打疼的半边脸,心中恼恨,却不知如何是好。 “柳叶,你先回院中去吧,我不会有事的。”郁娇见柳叶被打,便劝说道。 她现在不得宠,也连带着丫头跟着受苦。 这些人,如此的猖狂,她且记着这一笔一笔的债! 风水轮流转,迟早有一天,会到她这里! “是。”柳叶咬着唇,点了点头。 郁娇颓败离开,锦夫人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走吧,去跟老夫人问安去,她可喜欢听故事呢,林家的事,可真是稀奇。咱们去说给她听听。”锦夫人对两个女儿微笑道。 郁惜月和郁明月,一左一右的扶着锦夫人。 提到林府的事,郁惜月的眸光闪了闪,说道,“娘,您有没有觉得,郁娇那死妮子,古怪得很?” “啊,我也觉得呢,很邪门!”郁明月也点了点头,“林佳兰可是个厉害的人,居然会败在郁娇的手里,太奇怪了。郁娇说什么丰台县的人,都知道那篇祭文。八成是她胡说八道,一定是她偷了林佳兰的东西,故意来害林佳兰。” 锦夫人停了脚步,眯起眼来。 林佳兰丢不丢脸,不关她的事,但是郁娇当着众人的面让林佳兰难堪,就等于是郁府跟林府生了矛盾。 这个郁娇,在给丞相拖后腿? 做官都要互相讨好,郁娇得罪了林佳兰,郁家跟林家,将来还怎么同朝为官? “哼,我饶不了她!”锦夫人冷笑。 锦夫人让两个女儿去陪老夫人,她则马上叫人传来管后宅的管事婆子春婶。 “夫人,您找奴婢?” 锦夫人指着桌上仆人的花名册子,说道,“将这两个人,拔到四小姐的院中去。” 春婶上前一步,看到那两个人名,不禁皱了下眉头,居然是这两个人? “是。”她是仆人,主子吩咐,她只能照着做。 …… 郁娇进了祠堂思过,因为她的身份是五品,倒没有人敢打骂她。除了,没有吃的,没有水喝,只有灰宝陪着她。 但是,林家二房的林佳兰,日子就难过了。 正文 042,恭喜裴夫人得一才女儿媳 昨晚,林佳兰被郁娇的一声惊呼“有团粉色的影子”,给吓得当众摔倒在地。 但当时天黑,看到的人,除了林府的仆人和她的父母之外,只有五六个外人。 她和裴元志有口头婚约,她是他将来的未婚妻,他为了面子一定不会乱说。 誉亲王楚誉为人高傲,估计不会为难她这个小女子。 所以,昨晚丢脸的事,她自动忽略了。 果然,今天她出来见客人,没人说起昨晚的事。 可谁知,今天原本是她十拿九稳的即兴写祭文,原本可以大出风头,可怎么又出了差子呢? 那个郁娇,怎么老是跟她过不去? 被人讽笑抄袭,她装昏躲过了大家的质问。但是,丫头们将打听来的话传给她听后,她气得恨不得将郁娇抓着暴打一顿,亲手撕烂那小贱人的嘴。 因为,不少宾客,都在说着她抄袭祭文的事。该死的郁娇,坏她的好事! 刚才,好不容易将林伯勇的棺木送出,棺中居然是空的。 这下子,家里算是惹上大事了。 父亲林世安被抓,一向强势的母亲,这会儿居然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坐着哭。 年纪大的祖父祖母,也吓得双双病倒。 哥哥虽是林家长子,却也是个草包,管家问他事情,只会说,“问我娘和妹妹去,我哪儿知道该怎么做?” 几个妹妹们,更是没法指望了,早吓得跟着母亲哭成一团。 丧事办了一半,仆人们前来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林佳兰无比烦躁着,狠狠砸了一个杯子。 “小姐,咱们还是去问问老太爷和老夫人吧,必竟,他们年纪大,经的事多。”林佳兰的侍女,这时献计说道。 林佳兰乱如麻的心头顿时一亮,对呀,长者多智谋。 她带着侍女,来到老太爷老夫人的院子。 侍女挑了帘子,林佳兰走了进去。 二老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软椅上,几个嬷嬷忙着递茶水跟药碗。 老太爷在叹气。 老夫人正跟老太爷抱怨呢。 “伯勇没有儿子,他死后,长房的财产,我们二房凭什么不能拿?伯勇媳妇都死了七八年了,他老丈人家,居然好意思来插手我林氏长房的事?” “……” “说什么林府长房的财产,是伯勇媳妇从娘家带来的,我们二房不能动。呸,要脸不?嫁出的女,泼出的水!进了林家门的媳妇,人和钱,就归林家管!” “……” “不然啊,那就别嫁女儿啊!留在家里老死好了。更何况,他那媳妇都死了多年了!娘家现在还来查财产,笑不笑死人?人死翻篇!” “……” “再说了,要问财产,让他们问裴家去,婉音那死丫头,早将财产陪嫁走了。找我们要?不要脸!” 林婉音外祖家的人,从林伯勇死的第二天起,就不时的有人来问长房财产的事。 因为,当初林大夫人嫁入林家长房后,对还在幼年的小叔子林三爷非常好,心疼他从小没娘,将自己的嫁妆一分为二。 一份给自己刚生下的女儿林婉音,一份留给十岁的林三爷求学或将来娶媳妇用。 现在,林大夫人早亡,女儿林婉音死,相公林伯勇死。长房的财产,属于无人管状态。林婉音的那一份已随嫁出去,林三爷的那一份,还在林家长房里。 可林三爷又失踪多年,他的那一份一直没动过。 所以,作为林大夫人的娘家人,便来问姑太太留给林三爷的财产。 但林二老夫人不是个吃亏的主,不准林大夫人娘家人来过问长房的事。 二房老夫人是市井小户女子出身。年轻时,她双手叉腰,一张嘴能骂跑一条街的泼皮,这会儿虽然躺在床上,但骂人的精神依旧很足。 此时,林佳兰不想关心这些事,反正林家长房的人全死了,林氏一族的事,还不是由二房的人说了算? 她现在,担心的是父亲的事。 她安慰了几句老夫人后,又来到老太爷的跟前,“爷爷,现在父亲被关进了顺天府的牢里,咱们该怎么救他?” 她马上要嫁入裴家,裴家是世袭勋贵之家,最是看中名声了。要是她娘家父亲没有了官职,她还怎么在婆家立足? 要是父亲被皇上处死,她怕是嫁不进裴家了。 老太爷先是叹了一声,略一思索后,说道,“如今啊,只有靠裴家了。” 林佳兰一愣,“爷爷,孙女儿跟裴世子的婚约,还没有婚书下来,只有父亲跟永安侯的口头约定,他们家,能帮咱们吗?” 二老太爷捋了下胡子,眯着眼说道,“会的,你去找裴世子,要是他帮不了,就找裴夫人。裴家老姑太太是宫中太妃,是皇上的养母,你父亲的事,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林佳兰点了点头,正要离去,二老太爷又道,“要是裴夫人不肯出手,你就提昭阳公主。” 林佳兰诧异问道,“为什么要提她?” “横竖你别问。你知道就行了。”二老太爷眯着眼,说道。 有家里长辈的指点,林佳兰仿佛吃了颗定心丸。 她回闺房脱了孝服后,穿了一身素净色的春衫,带着贴身的丫头跟嬷嬷,坐了马车往裴府而来。 只是不巧的是,守门的说,裴元志去了丰台县。 “那,夫人呢?”林佳兰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给守门的管事。 管事认得她,这位是林家二房的小姐,林家二老太爷,是侯爷的座上客,守门的不敢马虎她,加上得了赏钱,马上汇报道,“夫人也不在府上,不过,小的知道她去了哪里。” “哪里?” “去了永丰街溢香居茶楼,是夫人的陪嫁嬷嬷嘱咐车夫时,小的偷听到的。” …… 溢香居不难找到,是京城比较有名的茶馆之一。 裴夫人爱茶,常约上三五好友到茶馆里聚会闲聊。 林佳兰进了茶馆,稍稍一打听,就寻到了裴夫人定下的雅间。 雅间的门半敞着,隐约可见,几个贵夫人在里头坐了一圈在闲聊。 林佳兰提了一盒上好的点心,正要抬手敲门,就听一位夫人说,“恭喜裴夫人呀,得一个‘才女’儿媳。” 另一人笑了一声,说道,“听说,祭文抄得非常出众!” 抄? 林佳兰的脸,一下子窘红到了脖子根。 再不敢进门了。 ------题外话------ 第一次pk过了,现在等第二次pk,谢谢大家支持!≧▽≦ 正文 043,裴夫人受嘲讽 可她又不甘心就此离开。 因为,她想听听外人如何评价她。 这么一想,林佳兰便躲在门外偷听起来。 必竟,屋中有她未来的婆婆裴夫人,旁人这般说她,裴夫人会如何想呢? 她必须得知道裴夫人的想法。 茶室里,一张长方形的楠木雕花大茶几边,围坐着五个贵夫人。 除了裴夫人,还有几个或胖或瘦,或黑或白,但个个打扮华丽的贵夫人。 “祭文的辞藻非常的华丽,语句相当的煽情。我女儿刚才跟我说,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的祭文。也难怪啊,林二小姐会去抄。这是因为太喜欢那篇文吧?”一个穿墨绿色锦裙的胖夫人说道。 这是位国公夫人,身份比永安侯夫人裴夫人高贵些,是以,她不怕跟裴夫人杠上。 裴夫人正拿一块小点心咬着。 国公夫人的几句话,将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口点心,下不去,又不敢吐出,生生堵在嗓子眼,难过得将她差点憋死。 裴夫人慌忙抓起茶杯猛灌一口茶,才将那口点心吞了下去。 可偏偏,茶水是刚倒的,烫得她舌头都疼了。 一个夫人问她,“您不是不爱苦丁茶吗?” 什么?苦丁茶?裴夫人好想吐,心中那个气啊! “我今天想换个口味。”她忍着嘴巴疼,不紧不慢,高傲地说道。 另一个瘦些的,穿绛红色锦裙,裙摆处绣着祥云的大方脸夫人则说道,“裴夫人,您那未来儿媳,是不是身子不好?我府上的女大夫,医术相当好,要不要请去给她看看身子?内外伤都会看呢。毕竟啊,裴夫人您只有一个儿子,不是吗?这儿媳妇,当然得挑身子骨健朗的姑娘。” 裴夫人的目光,微微缩了一下。 她知道她们口中说的,她未来的儿媳妇是谁。 便是昭阳公主介绍的林二小姐。 昭阳公主是她相公永安侯的亲表妹,是裴太妃的女儿,当朝的长公主。 由她做媒,永安侯府,哪敢不从呢? 好与坏,都得接受着。 听这个夫人一说,裴夫人马上说道,“她的身子哪儿不好?不曾听说呀,南宫夫人可不要道听途说,坏了她的名声。” 她不喜欢林二小姐,但将来总归会是一家人,是以,她极力地维护着林佳兰的名声。 南宫夫人叹道,“裴夫人,我可是高门夫人,哪会生诽谤他人之心?我这不是给我儿子和相公的脸上抹黑吗?林二小姐年纪轻轻的出现幻觉,还不叫身体不好?我府上八十岁的太夫人,就常常说胡话,大夫说她脑袋坏了呢。” 裴夫人一噎。 说来说去,南宫夫人是在讽笑林佳兰当众嚷着,有鬼的事? 裴夫人心中那个气啊! 可她不敢将南宫夫人怎么样。 因为,南宫夫人是昌邑侯的嫡夫人。 林伯勇一死,朝中少了一位能出征的大将,正德帝便提拔了昌邑侯的儿子,昨天刚刚被封为四品将军。 如今边地常常不太平,武将一直被正德帝重视着。裴夫人哪敢同南宫夫人正面翻脸? 由于裴家在京城的地位显赫,裴夫人在京城的贵夫人圈子中,一向跋扈,说东家,讽西家。 众夫人们偏偏又没有法回驳,只得将闷气生生咽在肚子里。 如今,终于是风水轮流转着,裴家出了笑话了。 这几位夫人,为了报当初被讽之仇,当然会抓着机会嘲讽一下裴夫人了。 将裴夫人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呢,大家今后还要见面,便也见好就收。 “时辰不早了,我儿媳还等着我回家吃晚饭,裴夫人,不好意思,我得回家去了。”宁国公夫人第一个放下茶盏,拿帕子拭了拭唇角的茶渍,微微笑道。 南宫夫人站起身来,走向宁国公夫人,叹了一声,“唉,真羡慕国公夫人您啦,您那儿媳可是来自书香之家,不仅学问好,品相也好,性情也好,希望我儿子将来,也找个这样的儿媳。” “好什么呀。”宁国公夫人也站起身来,“当年聚贤书院比试时,她的才学输给了林二小姐呢。” “她学问差一些,可没抄啊。”南宫夫人说道。 好嘛,又说到抄袭上来了。 裴夫人只好闷坐喝茶。 “裴夫人,你不走吗?”大家都站起身来了,只有裴夫人坐着不动,南宫夫人便和声问道。 走?被这几个老乌鸦嘴继续嘲讽?裴夫人可不傻。 “不了,我在等昭阳公主府上的女官,她说有要事找我相商。”裴夫人说道。 京城里,除了楚誉,就属昭阳长公主的脾气最坏,大家听到裴夫人提到昭阳公主,哪怕是来了个管事,也不敢再停在这里,一个个快速离去。 等那几人的脚步声都离开后,裴夫人怒得砸了一个茶壶。 “该死的!”为什么是这种局面?裴夫人咬牙恨道。 她喝了一杯凉茶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才起身走出了雅间。 这时,一个百合色衣衫的年轻女子,从门侧的大花瓶后闪身出来。 “夫人。”她盈盈拜下。 裴夫人停了脚步,看见来人,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 “是你?”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来的人,正是她的好“儿媳”,林佳兰! ------题外话------ 娇娇:被关祠堂好无聊啊,不如让人打一架,来点热闹?╮(╯▽╰)╭~ 正文 044,不够格 裴夫人盯着林佳兰看的目光,如淬了毒的箭,那脸色,更是马上沉了下来,唇角浮了抹冷笑。 大约是府里办着丧事的原因,林佳兰现在穿的衣衫,不敢太奢华。 素色的衣衫上,只有少量的暗纹刺绣,头发上插着一只普通的碧玉发簪,耳垂上坠着一对白珍珠的耳环。 除了这些,她的身上再无其他的首饰。 她身旁跟着的丫头,穿得更为素净。 林佳兰低着头,声音柔柔地说道,“正是小女,小女路过这里,听说夫人在楼上饮茶,便买了点心来看夫人。” 路过这里?看她?裴夫人心中冷笑了一声,林佳兰,骗人的火候还不够! 虽说,林家二房跟林家大房,背地里并不亲热,但同为林家人,面子工作,林家二房的人,还是会做的。林家在办丧事,林佳兰不可能有空闲时间来逛街。 那么说,就是特意地来这处茶楼。 “既然来了,就进来饮杯茶。”裴夫人朝她淡淡地点了点头,又转身进了雅间。 单妈一直跟在裴夫人身侧,看了一眼林佳兰后,也跟着裴夫人进了雅间里。 林佳兰让侍女守在门外,只身跟着走了进去,又随手将门关上了。 单妈重新洗杯子煮茶。 裴夫人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了,淡淡看一眼林佳兰,说道,“坐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林佳兰等不及到侯府里侯着她,而是来到茶楼里找她,想必是有急事。 林佳兰将点心盒放在茶几上后,没有落座,而是走到裴夫人的面前,跪了下来。 单妈放茶叶的手停下来,忙拿眼看向裴夫人,微挑眉头。 “林二小姐,这是为何?”裴夫人一脸的诧异。 “求夫人救救我父亲。”林佳兰低声泣道。 救林世安? 裴夫人眯了下眼。 虽然,在林伯勇出殡的时候,她被宁国公的夫人请来喝茶,并没有去林府附近看情况。但林家的事情闹得很大,已经传到几条街远的这处茶楼里来了。 林世安用一副空棺出殡,被誉亲王楚誉发现了,将林世安告到了衙门里。 据说,正德帝也发了火,已着郁丞相去查这件事去了。 “你家里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但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怕是救不了你父亲。”出于同一条船上的人,林家二房的事,裴夫人原本想帮的,但是,因为林佳兰丢了丑,害得裴夫人被几个夫人集体嘲笑了,她心中正有气呢,哪里想帮林佳兰? “夫人,我父亲犯的也并不是大事,伯父的尸体是如何变成一个木头的,他也不知道啊!他可以为自己辩解,但是,怕就怕衙门里不审问,直接定了罪,这样,他岂不是被冤枉着?”林佳兰低泣说道。 林佳兰的相貌,虽然不及林婉音长得娟秀,但她会哭,哭起来的样子,如梨花带雨,娇弱可怜。 可惜啊,坐在她面前的,是裴夫人,不是位男子,并不为之心动。 “林二小姐,我劝你还是去求别人吧,不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裴夫人捧起茶杯喝茶。 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 林佳兰不甘心无功而返,这时又说道,“夫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昭阳公主的份上,也请帮一下我父亲吧。您到太妃的跟前说说情,皇上听太妃的,我父亲,也不会有事,夫人,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呀。” 裴夫人从茶杯上抬起头来,看向林佳兰的眼神中,满是寒霜。 林佳兰居然提昭阳公主来压她? 单妈飞快按着裴夫人的手,点了点头。 裴夫人咬着牙,忍着怒火道,“既然如此,你且先回去。至于我的话,起不起得了作用,我不敢保证。” 裴夫人如此开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林佳兰心中大喜,朝裴夫人行了个跪拜大礼,“多谢夫人相助。” 这一跪下,正在心中恼恨着林佳兰的裴夫人,便借机让林佳兰罚跪,并没有及时让林佳兰起来。 她慢悠悠地喝完一杯茶,才朝林佳兰说道,“起来吧。事情,我知道了。” “是。”林佳兰抬起右腿,打算起身,哪知,跪得太久,腿麻了,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摔的样子也不好看,竟然直扑裴夫人。 裴夫人正倒第二杯茶呢,滚烫的一盏茶被林佳兰的手打翻,水洒在裴夫人的手背上。 疼得裴夫人的泪花都出来了。 林佳兰吓得魂飞魄散。 “夫人,您还好吧?”林佳兰爬起来慌忙取帕子来擦拭。 “不必了,你走吧。”要不是看到昭阳公主的面子上,裴夫人想一脚将林佳兰踢死。 “是,夫人。”目的达到,林佳兰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里。 …… 等林佳兰一离开,连脚步声也听不见后,裴夫人怒得冷笑起来,“好个林二小姐,居然敢拿昭阳公主要挟本夫人!” 单妈说道,“夫人,昭阳公主上回对夫人说,要大力栽培林二老爷。这回林二老爷出事,您要是不帮,她将来会不会怪夫人?” 因为裴太妃是正德皇帝的养母,正德皇帝感激养育之恩,将裴太妃当生母一样的敬重着。也因此,裴太妃的女儿昭阳公主,就分外的得正德皇帝宠爱。 昭阳公主脾气娇纵,她说要栽培林世安,作为表嫂的裴夫人,哪敢不帮? 但是,林世安的女儿林佳兰,偏偏又给裴夫人丢了脸。又是当众发疯胡言乱语,又是抄袭祭文,这还是个名门闺秀的样子吗? 裴夫人尽管答应下来了,但心中仍是气得不行。 “这个林佳兰,居然敢给本夫人丢脸!我饶不了她。” 单妈又说道,“夫人,将来,她进了侯府,您是她婆婆,将她搓圆捏扁,还不是由着您来?嫁出的女,泼出的水,林世安再得昭阳公主器重,也管不了嫁出的女儿啊!” 裴夫人想到被自己弄死的林婉音,心中的气,消了一些。 她端起茶碗来,慢悠悠地喝着茶,唇角渐渐地扬起。 “对,还是你说的对。我气什么呢?我只有一个儿子,当然是选最好的儿媳妇,不好的,再马上换掉,不就是了?” 林佳兰想当她的儿媳,还不够格! 正文 045,离间 林佳兰从雅间出来,往楼下走来时,听到楼下几个茶客,在说着她抄袭的事。 说完,还大笑起来。 林佳兰的脸色,马上变了,口里银牙紧咬。 她停在楼梯的中间,没再往前走,手指狠狠地抓着楼道的栏杆,几乎要将雕花木栏杆一把抓碎。 侍女百灵见状,忙将手中的斗笠戴到她的头上,又放下厚厚的面纱下来,不让她的脸被人看见,同时,小声地安慰着她。 “小姐,咱不生气。喜欢在背后嘲讽他人的人,都会烂嘴巴的。” 咒骂,只是图心中一时之快,并没有什么用处,林佳兰懂。 倘若能有用,她骂了林婉音七年,怎么不见林婉音早死?怎么前几天才死?要不是她使计,林婉音只怕会活到七八十岁。 所以,诅咒,哪会有用? 百灵这是在安慰她。 “我气什么?过不了一些时日,我就是京城望族裴家的少夫人。”面纱下,林佳兰唇角微扬,说道。 刚才,她提到昭阳公主时,裴夫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对她客气起来。 而且,她不小心撞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泼到裴夫人的手上,裴夫人也没有朝她发火。可见,裴夫人也怕林家二房背后的昭阳公主。 那么将来,她嫁入裴府后,地位只会比林婉音高,不会低! 林佳兰想到愚蠢的林婉音,心中得意。 “对,小姐就该这么想。等小姐成了裴少夫人,谁敢背地里说小姐?”百灵微笑道。 百灵也十分盼着林佳兰早日嫁入裴府。 这样一来,以她并不太差的姿色,一定是通房丫头,她要是再动些心思,将裴世子迷住,她就能当上妾室,过上富贵的生活。 主仆两人各怀心思下了楼,避开闲聊的人群,匆匆来到茶楼外,坐上马车回府。 …… 郁府。 锦夫人坐在园中的兰玉花树下,赏花晒太阳。 春日,思华园的小花园中,姹紫嫣红的花儿,开了满园。 郁娇被关进祠堂里,令她心情大好。 不过,她又一想,郁娇不能死于非命,她的心情,便又不好了。 丫头沏好了茶水,送到她的面前,她都懒得去接。 “夫人。”她的另一个心腹仆人高嬷嬷,从园子外头,脚步匆匆而来,脸上满是欣喜,“打听到消息了。” 锦夫人坐直身子,朝身边侍立的两个小丫头挥手,“下去吧。” “是,夫人。”丫头们退下了。 没有了闲杂的人员,高嬷嬷这才说道,“夫人,有林家的新消息,林二小姐林佳兰,刚才去找裴夫人去了,定是为林世安求情。” 锦夫人对这件事,却不感兴趣。 她不屑说道,“裴夫人要的是她不知道的消息,林佳兰找裴夫人,裴夫人也会知道啊。瞧你欢喜的样儿,这也值得高兴?” 她身边两个嬷嬷,原婶最为机灵,可是,在早上时被裴夫人打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 她只好先用用这个,脑子不及原婶转得快的高嬷嬷。 虽然锦夫人一脸的不屑,可高嬷嬷脸上的欣喜,并不见减少。 她压低声音说道,“夫人,您可以往深处想想啊,林佳兰忽然被人嘲讽起来,林家二房忽然遭此横祸,林世安忽然被关,是因为什么而起?裴夫人也一定感兴趣。” 往深处想想? 锦夫人眯了下眼,没一会儿得意地笑了起来。高嬷嬷也不是很笨嘛。 “你说的没错,的确是重大的发现。”锦夫人端起茶杯,拿盖子轻轻地拨着茶水上面飘着的几片茶叶,笑道,“这几件事,都和一个人,脱不开干系。” 高嬷嬷也笑道,“裴夫人也一定想不到,是这个人在挑事。夫人您不喜欢她,何不借他人之手呢?” 借他人之手,除掉郁娇,正是锦夫人一直在想的问题。 皇上有旨,郁娇要是死于非命,会要整个郁府的人陪葬。 但是,人生在世,谁会没个仇人?谁会一世平安?郁娇在府外惹上了事,结了仇人,被人杀了,就不关郁府什么事了。 有人要杀郁娇,她有什么办法? 锦夫人心中大喜。 她放下茶杯,说道,“你现在马上去一趟林府,用个旁敲侧击的法子,让林家二房的人知道,他们倒霉的原因。我呢,去会会我的好姐姐裴夫人。” 高嬷嬷笑着应道,“是。” …… 林佳兰虽然求得了裴夫人帮着为父亲林世安说情。 但是,她知道,事情也急不得,只好回家来,慢慢地等消息。 因为家中出事,原本看在林家大房的面子来吊唁送葬的宾客,得知林伯勇遗体失踪,也不管是什么原因了,全都对林家二房厌恶起来,一个个的,没多长时间就走得精光。 林家的远亲,和林世安的同僚们,担心会遭遇连带罪,也都纷纷离府。 林佳兰回到西府二房的时候,发现四处都是冷冷清清的。 有心机的仆人在偷懒,没心机的仆人,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不知该做什么事,四处闲晃着。 主子有事,仆人失了主心骨,散成一盘沙。 偏偏还有不知死活的仆人,躲在角落里闲聊。 “四年前,大房的老夫人过世的时候,大小姐才十三岁。大老爷还在边地征战,一时之间赶不回来。整个丧事的操办,都是大小姐一人带着下人办的。现在轮到二房办丧事,咱二房这里,有老太爷,老夫人,还有老爷夫人,二小姐却不知该怎么管家办事,可见啊,二小姐差了大小姐,不止一个层次啊。” 林佳兰比林婉音只小了半岁,两人一直被京城的人拿来比较。林佳兰当然是比不过林婉音了。一直做着林婉音的陪衬。 因此,林佳兰恨死了林婉音。 现在,林婉音死都死了,几个仆人还敢拿她和林婉音比,这是不想活了吗? 百灵见她变了脸色,马上冲过去骂道,“一个个不干活,乱嚼什么粪土?” 几个仆人吓得慌忙跪倒。 林佳兰冷冷说道,“给我互相掌嘴!打出血来才准离开,百灵给我看着!” “是!”百灵应道。 林佳兰心烦意乱地往后宅走,这时,一个婆子匆匆跑来,“二小姐,老奴有重要的事要禀报。” 林佳兰认出,这人是前院的管事嬷嬷,是她母亲的得力助手。 “嬷嬷有何事?”她朝嬷嬷点了点头,进了一旁的小亭子里坐下来。 嬷嬷跟着她进了亭子里,发现没人在附近,便低声说道,“二小姐。刚才,郁府锦夫人身边的高嬷嬷,来找老奴打听件事,她说漏了嘴,老奴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个要紧事。是关于老爷被抓的事。” 正文 046,林世安被免职 此时的林佳兰,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父亲的事。 于是,她忙问道,“是怎么回事?快说!” 嬷嬷便将高嬷嬷的话说了。 林佳兰眯了下眼,冷笑起来,“难怪呢!” 她算是明白,她们林家二房倒霉的原因了,原来是郁娇那个死贱人搞的鬼。 一会儿说她背后有团粉色的影子,一会儿说她抄袭,连那空棺的事,也是郁娇嚷出来的,被楚誉听见,才去查看。 结果,父亲就被抓了。 郁娇在丰台县的乡下见过了裴元志,而裴元志要娶她,郁娇这是气不过,故意跑来京城同她做对?害她父亲,间接着害她? 她饶不了那个小贱人! 她能将林婉音除了,还怕一个半傻子郁娇? …… 顺天府衙门的大牢里。 一间单独的牢房,铁栅门大开着。 门外,一张高背的大椅上,坐着脸上布满寒霜的楚誉。 他穿着一身墨色的绸衫,虽然长得俊美,但脸上极少有笑容,这会儿又发着怒,更符合他“阎王爷”的称号了。 楚誉的身后,站着一个双手抱剑的冷面黑衣护卫。 “誉亲王,下臣真的不知道我大哥的尸体去了哪儿,你……你就是打死下臣,下臣也不知道啊。”一身囚服,头发乱蓬蓬的林世安,跪在楚誉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委屈极了。 但是,坐在他面前的是楚誉,楚誉的外号叫做“阎王爷”,他活了这么大,让他动恻隐之心的人,屈指可数。 看着林世安大哭着,他根本没起怜悯之心。 “你当本王真的不敢杀你?”楚誉冷笑,他双手抱胸,凤眸中寒光一闪,猛地抬起脚,厚底牛皮靴子朝林世安的心口,狠狠踢去。 嗷唔—— 林世安的身子,被踢飞进他身后的牢房里,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疼得他眼花直冒。 林世安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撞出来了。 “王爷,手下留情啊!”这时,顺天府的府尹大人冯霖,急慌慌地往这里跑来,“皇上有旨,让下臣放了林大人。” 林世安听说他不会死了,还会放了他,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已经被梦誉打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了,再这么拳脚相加打下去,他一准死啊。 楚誉却大为意外,眉梢微扬盯着顺天府府尹,冷冷说道,“林世安弄丢林将军的遗体,罪大恶极!为什么还要放了他?” 顺天府尹心中那个怨啊,他只是个传话人,他哪儿知道皇上的想法?皇上又没说。 “兴许,有可能,大概……,别有原因……反正皇上是这么吩咐的。” “大概?”楚誉笑,“这是你一个府尹大人,能说的词吗?” 他的相貌,生得有几分女气,乍一看去,原本是一张妖娆的脸,却因他眸光森寒,将那容颜的几分女气,生生盖了下去。 府尹大人被问得额头直冒冷汗,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尸体丢了,也不是他干的啊,放人走,也不是他的主意啊,他只是个传话人。 “王爷,下臣只是个传话人……” “接着查!限你一百天之内,查清这个案子,要是一百天都找不到林将军的尸骨,本王会让你穿上林将军的衣服,替他睡他的墓穴!”楚誉一脸霸气怒道。 啥? 顺天府府尹一愣,待明白过来意思,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啊,王爷——”楚誉这是要活埋他的意思啊! 楚誉才懒得看他,阴着脸,甩袖往牢房外走去。 冰块脸的护卫,看了一眼顺天府府尹,也跟着离开了。 林世安见“阎王爷”主仆走了,这才敢从地上爬起来,朝顺天府府尹鞠了一礼,“多谢大人相救,林某改日一定请大人吃酒。” “谢了!”顺天府尹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尘没好气说道。 林府出事,凭什么要他替林将军睡墓穴?怎么不是林世安? 要是报案人都跟楚誉一样,是个烂脾气,他一年得死多少回? 顺天府尹想到自己受的委屈,可是林家造成的,因此,就对林世安没好态度了。 命两个恶衙役,将林世安丢出了顺天府。 …… 林世安被关了两个时辰后,又平安地回了林氏二房的西府。 全府上下看到他回来,好一阵欢喜。 谁知,到二更天的时候,宫里头来了圣旨。 林世安彻底欢喜不起来了。 因为,他被免了职。 虽然之前,他只是六品,但六品也是官好吧? 林佳兰最怕的便是父亲失去官职。 这样一来,她就不是官宦家的小姐了,林府会很快走上末路,将来,她还怎么在裴府立足? 等宣旨太监一走,她遣散一众仆人,焦急地对林世安说道,“父亲,要不,咱去找昭阳公主?” “没有用。”林世安摇摇头,叹息一声。 “为何呀?”一旁的林二夫人,也焦急问道,“昭阳公主不是说,会保咱家永世平安富贵的吗?” 林世安叹道,“可这会儿,是誉亲王在插手这件事啊!在牢里,为夫差点被他打死。” 林二夫人惊得睁大双眼,“誉亲王?他为什么要管着林家的事情?咱们又没有得罪他。” “我哪儿知道?”林世安叹道,“他可不怕昭阳公主,这回,我们家算是惹上麻烦事了。” 楚誉身份尊贵,脾气古怪,最大的爱好,就是管闲事。 是以,林世安提到楚誉插手了,林二夫人和林佳兰均心下一凉。 林佳兰眸光微闪,冷笑说道,“爹,娘,女儿知道誉亲王为何要针对我们家了,有人在蛊惑着誉亲王,来管林家的事情。” “谁?”林二夫人和林世安忙问。 “丞相府的四小姐,郁娇。”林佳兰咬牙冷笑。“郁府锦夫人身边的高嬷嬷,跟前院的田嬷嬷聊天时,无意间透露说,郁娇在丰台县,就认识了誉亲王,而今天空棺的事,也是郁娇嚷出来的,被誉亲王听见了。” 正文 047,楚誉爬窗(一更) “她为何要害咱们家?她从小就去了丰台县的乡下,这之前,咱们家跟她从未有过来往,也没有得罪她,她为什么这么做?”林世安百思不解。 林佳兰冷笑,“她不是说,大伯救过她吗?说不定呀,她是来给大伯报仇来的。” 林伯勇是怎么死的,天知,地知,林世安夫妇知晓,林家二老太爷知晓,林佳兰知晓,还有个昭阳公主知晓。 余者,不可能知道,也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否则,林家二房得完! 林佳兰这么一说,林世安和林二夫人一齐大惊失色。 “女儿,你说的,可是真的?”林世安忙问。 他的这个大女儿,虽然不及死掉的林婉音那样,有着七窃玲珑心,但也是非常聪慧的人。 女儿这么说,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林二夫人双目森寒,也说道,“我还以为,郁娇来林府坏事,是无意间的事。没想到,她居然是蓄意的!” 林佳兰冷笑,“爹,娘,你们想想看。我们跟郁娇无冤无仇,在大伯死之前,我们都不认识她。可大伯一死,她为何忽然针对我们家?” “……” “她来府里祭拜时,曾说,她受过大伯的恩惠,说不定呀,是大伯暗中安排她回京的,她心中感激,就来回报大伯。” “……” “哪知,大伯死了。加上这几天林婉音外祖家来闹事,她一定在猜测着,是咱们害死了大伯,她便来报复来了。那个誉亲王,也一定是她找的帮手。” “郁娇不是个呆子吗?她有这等心思?”林世安疑惑着问道。 “天晓得,她是不是真的呆子?那只是外人的传说。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放过仇人,到时候出了大事,就后悔莫及了。”林佳兰又说道。 更重要的一点是,裴元志居然喊着郁娇为“娇娇”!而喊她林二小姐! 这让她如何能接受?郁娇一定勾|引过裴元志。 她饶不了郁娇! 裴元志是她林佳兰一个人的!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听完林佳兰的话,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哼,不过是郁府不受宠的一个女儿,总有办法收拾她!”林二夫人咬牙冷笑。 “我们林氏二房,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这传出去,脸面往哪儿搁?绝不能放过她!”林世安也冷冷说道。 …… 同林家二房的惶惶不安与愤怒不同,锦夫人听完高嬷嬷的回复,心下松了口气。 有人拿刀子,替她杀人,她乐得自在。 出了事,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你去将郁娇放出来吧。”锦夫人在高嬷嬷的帮助下,拆着发钗准备就寝。 高嬷嬷微愣,往镜子里的锦夫人看了一眼,“夫人,这么快就放她出来?况且,老爷还没有同意呢!” 锦夫人往床榻走去,唇角微扬,说道,“我好歹是府里的管事夫人,眼见一个女儿被罚,还视而不见,传出去,不是让人说我冷情么?”将郁娇放出来,才好让郁娇死在别人的手里。 高嬷嬷听懂锦夫人的话外之音。 老爷罚,夫人做好人放人,外人只会说,夫人不计前嫌,是个大度之人。 “是,老奴明白了。” “另外,挑几件惜月的衣衫和丫头的衣衫,一并送往她的院子里。”锦夫人又道。 “是,夫人。”高嬷嬷敛了眸光,挑二小姐的送去,一定不是新衣了。 想来也是,四小姐穿了七年的破衣,忽然有旧的锦锻衣裙穿,算是莫大的恩宠了。 谁叫她,克死了老太爷呢?又险些克死老夫人。 老夫人知道,也不会为四小姐说情的。 …… 月儿高挂,夜色沉沉。 丞相府郁府里,大部分的院落,都熄了灯,四处黑漆漆一片。 偶尔有个守夜的婆子和小厮,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走过。 有个身姿矫健的黑衣人,踩着夜色,在府里四处奔走。 郁府里,有不少暗卫在暗处蹲守着,但,没人发现他,可见,他的武功很高。 这人每到一个院落,都会停下来,探听一下屋里人的说话声。然后,又悄然离开,去往另一处院落。 几乎将郁府寻遍,仍没有寻到他要找的人,淡淡的月色下,依稀可见他的一双妖娆凤眼里,冒起了怒火。 他正要转身去往郁丞相的书房,打算劫持郁丞相问情况时,听到隔壁一间小院里,有两个丫头在说话。 “柳叶,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我去看小姐。” “她被关进祠堂里了,你也看不到她啊。” “我就在门外跟她说说话,免得她害怕。”丫头说道,还长长叹了口气,“她被关进祠堂里,一定没有午饭和晚饭吃。她早上又只吃了半碗清粥,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了饿。” 另一个丫头也叹了口气,“可咱们也没法将吃的送进去给她呀,关键是,没有吃的送呀。” 黑衣男人眸光微闪,被关了祠堂?难怪找不到人了。 黑夜里,他的唇角浮了抹讽笑,身影一闪,他往祠堂方向飞快掠去。 …… 祠堂里。 郁娇和灰宝正席地而坐,吃东西。 她可不会饿着自己。郁府的人,一个个巴不得她快死,送吃的给她,那是个笑话。 柳叶和桃枝对她忠心,却没法送吃的进来,而且,她们也不一定找得到食物。 所以,她就自己想法办法。 起先,灰宝建议她吃祠堂的供品。 供品有做得精美的素饼,和各种鲜果。 郁娇却不同意吃供品,更不准灰宝吃。 倒不是她怕郁家先祖的亡灵。 因为,她也是到地域里走了一圈的人,她怕郁家先祖?未免可笑。 她怕的是,她吃了供品,一时补不回去,被郁府的险恶小人抓着把柄,得不偿失。 于是,她便叫灰宝,去了厨房里偷吃的。 偌大的一个丞相府,她不信,没有储存食物。 灰宝作为一只灵兽,寻吃的跟喝的,那是小事一件。 而且,灰宝很会挑吃的。 郁娇发现,它嘴里叼来的提篮中,有烤羊腿,半截火腿,还有一只烧鸡,还有一壶水。 她的这副身子,长年吃素,急需肉食,这些,正对她的胃口。 她将肉食一分为二,灰宝毫不客气的吃起来。一人一兽,正吃得高兴,房梁旁的天窗那儿,忽然有人轻笑一声。 郁娇惊得忙抬头去看。 祠堂里,点着长明灯。 灯光将来人照得清清楚楚,只见梁上坐着一个黑衣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人见她看来,轻嗤一声,一张脸笑得倾国倾城,“你的两个丫头担心你饿死,正急得跟什么似的。没想到,你却在这儿舒舒服服地吃着肉。” 郁娇眯了下眼。 楚誉? 祠堂门紧锁,这家伙,爬天窗进来的? ------题外话------ 二更存在后台了,定在晚上19:00(准时发布) 正文 048,交谈(二更) 祠堂里,四周的门窗,都紧锁着。 只有房梁上方,有个一尺见方的天窗。 天窗的琉璃窗户,在刚才,被灰宝的爪子撬开了。灰宝出入,就是来自那儿。 想不到,堂堂一国亲王,也跟小兽一样,爬天窗? 那么小的窗户,他也进得来?难道,他用了传说中的缩骨功? 见郁娇的表情,只有些微的惊异,不见害怕,楚誉有心想吓吓她的想法,就收了回去。 吓一个不怕吓的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身子轻轻地一跃,从房梁上跃下来,站在郁娇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每回见到她,她都做着让人大为意外之事。 这回也是,郁丞相想罚郁娇,可郁娇在这里,大吃大喝着。 郁丞相知道后,一定会气得半死。不过,郁丞相气死了,关他什么事? 他才懒得去打小报告。 灰宝见到楚誉来了,吓得两耳竖起,龇牙咧嘴,一副要攻击人的姿势。 楚誉蹲下身来,斜挑着眼角,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捏捏它颈上的皮毛,“你的皮毛还少,本王就不拿你做帽子了。” 灰宝听懂他的话,大松一口气,收紧锋芒,收回了爪子。 继续啃火腿。 哪知楚誉又道,“下回见了本王时,你给本王自觉走开。要是你敢乱叫嚷,冬天时,本王还是会剥了你的皮。那个时候,你的皮毛该多了吧,想必,足够做一顶帽子了。” 他的五观,长得十分的俊美,嗓音,如泉水潺潺,于这寂静的祠堂里,听来尤为动听,但这不紧不慢说的话,听了却是令人毛骨悚然。 “去你大爷的皮帽子!”灰宝又吓又怒,猛地跳起来,躲到郁娇的背后去了,贴着郁娇的身子,正瑟瑟发抖。 郁娇放下水壶,目光清冷看向楚誉,“这半夜三更的,王爷不在府上睡觉,为何跑来吓我的小兽?它哪儿惹着你了?” 真是个脾气古怪的男人,也不知,这世人哪个女人能降伏他。 “它太呱噪!本王不喜!”楚誉挑眉。 只是,于郁娇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眸底闪过一抹惆怅与失落。 其实,他从小就喜欢小动物。 动物们,不会像人一样,阴险狡诈。 它们单纯,你将它养大,它们永远不会背叛,会从一而终,不离不弃。 可后来,他听那个人说,那些毛茸茸的东西们,太闹腾,于是,他就不喜欢了。将几只圆滚滚的猫儿,和几只欢脱的大猎狗,全送了人。连几只信鸽,也移到了府外,让护卫打理着。 如今,他的誉亲王府里,连只鸟儿也看不见,更别说跑进去一只野猫了。 他的府里,一切按着那个人的喜好布置,可惜…… 他的唇角微微一颤,露了抹苦笑。 这时,郁娇也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身为林婉音时,本来很喜欢小动物,但裴元志说它们太闹腾,她便也厌恶了,将府里的几只白兔子,和一只波斯猫送了人,更不允许府里有野猫野狗出入。 侍女们都知道她不喜吵闹,自觉地保持着落英园的清静。 可谁知呀,她的委屈讨好,得到的却是裴元志的冷情抛弃。 她重活一世,随手救了一只小兽,这小东西就对她不离不弃了,还帮了她不少大忙。比跟人相处,更让人安心。 人还不如兽,想来,当真好笑。 “王爷可知这句话,兽面固然可怕,但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郁娇淡淡看着他,“人,当面笑容和蔼,却在背地里朝人拔出刀子。而兽,它喜欢与不喜欢,都表现在脸上。不会当面摇尾,在你转身时,又咬你一口。” 楚誉一愣,这句话,那个人,也曾说过…… 他敛了心神,冷笑道,“你当本王真闲得发慌,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只为为难你的兽?” “郁娇是这么认为的。” “呵——”楚誉冷笑,“本王问你,你老实回答,你为什么要算计林世安?” 郁娇眯了下眼,“王爷为何这么问?小女几时算计过他?” “那具空棺,不是你的计谋?” 郁娇笑了,“王爷,你未免太高看郁娇了,郁娇要是有那等本事,就不会在丰台县,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算计着险些被卖掉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楚誉还是在怀疑着。 “你被关在这里,想必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他又说道,同时,试探着观察她的表情。 郁娇抬眸看他,眸光微缩。 楚誉笑了笑,说道,“因林家二房用空棺出殡,皇上大怒,将林世安免职了。而且,还罚了他十万两银子。” 郁娇喝了一口水。 免职? 往后,林佳兰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当然,这是林家二房咎由自取的。 她可不会同情他们。 这句话,是楚誉故意说的,他发现,郁娇听说林世安被免职后,眼底里,闪过一抹兴奋。 她在针对林家二房?为什么? 祠堂外,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往这里走来。 楚誉只好放弃问话。 他脚尖点地,身影跃向屋梁,从天窗处,悄然离开了。 郁娇塞了块肉给灰宝,将剩下的食物和残渣一股脑儿地抹入提篮里,塞到垂着桌布的供桌下。 接着,她抹掉了嘴角上的油脂,老老实实地跪在灵位前的草垫子上。 灰宝识趣地藏到了房梁上,继续啃着它的肉块。 没一会儿,那串脚步声停下了,紧接着,门上响起开锁的声音。 吱呀—— 门开了。 “四小姐,锦夫人让老奴送四小姐回园子里去。”一个嬷嬷的声音,在郁娇身后说道。 声音和气。 郁娇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来看。 这人是锦夫人身旁的高嬷嬷。 除了高嬷嬷,还有一个提灯的小丫头,和两个手里捧着一大叠衣衫的婆子,及两个大个子的丫头。 郁娇有些看不懂了,放了她? 这么快? 放就放吧,来这么多人,做什么? 她警觉地盯着她们。 高嬷嬷的目光,往四周看了看,眼神疑惑,可又没发现异样。 见郁娇不相信的样子,她敛了心神,叹道,“四小姐,你也别怪锦夫人对你严格。郁府,不是锦夫人一人的郁府,上头有老夫人,有老爷。旁边呢,还有二房的人看着。她作为长房的当家夫人,夹在中间难做人啊。而且,老话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她也是希望四小姐像其他小姐一样,被人敬仰着,喜欢着。可四小姐小时候的名声……” 高嬷嬷住了口,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懂,让锦夫人费心了。”郁娇微微点头说道。 无非是,郁丞相做坏,锦夫人做好,让她心存感激罢了。那她在丰台县别庄受的七年苦,就白受了么? 高嬷嬷又一指身后两个嬷嬷手里的衣衫,说道,“这些,是锦夫人拿给小姐的。这一些,是给四小姐身边的两个丫头的。这两人,她叫珍珠,她叫琥珀,今后,就服侍四小姐。” 高嬷嬷指了指两个婆子手里的衣衫,和身侧两个大个子丫头说道。 衣衫的颜色,比较素静,看着,不像是新的。 两个丫头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模样儿长得粗蛮,个子高大,孔武有力。 郁娇静静地看着听着。 送旧衣给她,这是关心?又找两个大个子丫头给她,这是想监视着她吧? 还说什么,服侍她?真是可笑。 且看吧,来日方长。 “嗯,锦夫人费心了。”郁娇点头,唇角微不可察地露了抹讽笑。 …… 楚誉离开丞相府,坐进了停在前方小巷里的一辆青油布小马车中。 “爷,回王府吗?”护卫回头看了眼车内,说道。 “不,去桃花湖。”马车里,楚誉靠在车壁上,微阖着眼,哑声说道。 护卫听出,他的情绪不太好,就没再说话,扬了扬马鞭子,将马车飞快赶离了这里。 桃花湖,是京城最大的一片湖,位置在永安侯府裴家长房的附近。 小油布马车,在一排桃树边停下来。 月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夜,静悄悄地。 夜色里,漂浮着阵阵桃花香。 楚誉长身而立,一动不动地站在湖边一株桃树下,仿佛想将自己站成一株桃树。 护卫站在不远处的马车旁,默默看着楚誉。他搞不懂他家主子的想法。 主子最是厌恶裴家长房的人,多少年,都是饶行这里。却为何,接连几天晚上,来这处桃花湖畔默默站着? 有一次,主子站到天亮才回。 要知道,这里成排的桃花树,可是裴世子种的。 而主子打小就厌恶着裴世子呀。 ------题外话------ 2800字肥章送上,花样求收中(≥▽≤) 正文 049,楚誉,你什么时候认识了林大小姐? 一直到东边天际微微发白,楚誉才转身往马车这儿走来。 坐在马车赶车位上的铁城,无聊得都要睡着了。 他忍着哈欠问道,“爷,这会儿要去哪儿?” 每回,他一说回王府,主子总要说去别处,得,他干脆主动问,去哪儿好了。 “去天机阁。”楚誉说道,然后,弯腰进了马车里。 天机阁,是江湖第一大世家,左家办的。 左家少主左青玄,现在执掌天机阁。 天机阁做的生意很怪。 只要客人出一份财物,就会提供一份客人想要的消息。 财物,可以是俗气的金银,也可以是无法估价的宝石。 更可以是,一个人的性命。 当然,天机阁也并不是见客人就做生意,一切,看左家少主的心情。 假如他心情不好,可以关门歇业一整年。 或是出一万金,也不愿意帮客人打听京城有多少条街道,却可以只收一两银子,花了几年的时间,去打听海外有多少小岛。 用天机阁伙计的话说,生意是否能做成,一切,看双方是否有缘分。 虽然左青玄容颜俊美如画,他脸上常常挂着的笑容,让人如浴春风,但行事狠辣,这点脾气,倒跟楚誉很像。 一来二去的,两人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了。 铁城猜测着,主子一定是想到什么要紧事,要左公子去查了,于是,他将马车赶得飞快。 一阵烟似的,马车离开了这里。 天色完全亮,太阳升到桃花树的树梢那般高时,又有一辆马车,从远方往这里疾驰而来。 马车停到湖边,一个穿着天青色锦锻披风的青年男子,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他一脸倦容,风尘仆仆,像是连夜从外地赶来。 男子的脚步缓慢,最后,他来到楚誉站立过的那株桃树前,蹲下身来。 “娇娇。”他望着桃树根处,低喃说道,“我来看你。” 桃树根不说话。 他也没再说话。 一树一人,旁边一湖,湖中有倒映的朝阳,一切,美好又宁静,像画一样。 “元志,你不回家,来这儿做什么?”有人打断了这清晨宁静的一幕,声音极为不悦。 裴元志站起身来,偏头朝来人淡淡说道,“儿子坐了大半夜的马车,想透透气而已。” “家就在前面,你不回家去反而在路边站着,让外人看见,也不怕人笑话?”裴夫人一脸怒容,“要透气,回家不是一样的?” 听到“笑话”这个词,裴元志觉得,像听了个更好的笑话。 “娘,儿子听说,林佳兰昨天当众丢了丑,大半个京城,都在说着她的笑话?”裴元志忽然微微一笑,看着裴夫人问道。 那笑容似乎带着开心的味道。 裴夫人眯了下眼,“你的消息倒是来得灵通。” “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当然得关心着她的一切了。”这话说得敷衍。 裴夫人叹道,“你也别难过,娘只有你一个儿子,总不会害你,她不好,找个机会,再休了她就是了。” 裴元志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不必了,儿子很满意她。儿子已经被人戴了一顶绿帽子了,无所谓多个‘抄袭’才女的妻子。就她吧!母亲不必换人。” “元志!”裴夫人看了眼林婉音沉塘的桃花湖,眸底浮着怒意,“说来说去,你还在怪着娘?” “怎么会?娘想多了。”裴元志转身就走,脚步不停,往前方不远处的裴府后门走去。 虽然这会儿,路上没有行人行走,但必竟是在府外。 裴夫人不好同裴元志吵起来,只得忍着怒火,也往裴府走去。 “夫人,您也别呕气,世子爷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单妈安慰着裴夫人。 “都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忘记不了林婉音?”裴夫人恼恨。 …… 天机阁。 左青玄推开密室的门,就见一脸寒霜的楚誉,站在一个囚犯的面前。 囚犯被捆在铁柱上,身上比往日又多了两条血印子,显然,被心情不好的楚誉给打了。 “今天又是谁惹着你了,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左青玄微微一笑,抬步朝楚誉走了过去。 楚誉没有回头,而是看了眼铁城,“再抽他一鞭子。” “是,爷。”铁城手里的长鞭子猛地朝囚犯一挥,啪,囚犯的肩头,又多了一条血印。 疼得囚犯嚎叫一声,他哭道,“王爷,您杀了小人吧,求您了。” 楚誉天天来打他,他迟早会被打死,不如死个痛快。 楚誉却慢悠悠地说道,“田永贵,你想起是什么人指挥你陷害林大小姐的,本王就放了你。” 田永贵更想哭了,他哪儿知道是谁啊? “王爷,那是封匿名信,中间夹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跟小的一缕头发。信中说,按着要求办事,就收下银子。不按着要求办,下回割的就不是小人的头发了,而是小人的下体或脑袋。小的不想做太监,也不想死,就……” “再打!”楚誉大怒。这话,他听一回,怒一回。 “是,爷。”铁城又挥手朝囚犯抽去一鞭子。 嗷唔—— 田永贵又是一阵惨叫。 左青玄站在楚誉的身侧,好奇问道,“楚誉,你几时认识了林大小姐?你不是,最厌恶女人的吗?”他看了眼门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题外话------ 猜猜标题的问题。●▽● 正文 050,怒火(二更) 面对左青玄的调侃,楚誉没像往日那般发火,而是在心中涩然一笑。 他倒是想让太阳从西边出来,想让阴阳颠倒,想让死人变成活人。 可他没这个能力。 他能在齐国横着走,也没人敢将他怎么着。 他霸道不讲理,除了正德帝,人人怕他。可是,那阴间的索命鬼,却不怕他,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了人的性命。 当那个世间最鲜活明艳的人儿,顷刻消失不见,他才知道,他往日的强势,只是自欺欺人的自以为。 说他是“阎王爷”,那真是对他最大的嘲讽。阎王爷管不了真小鬼。那阴曹地府的阎王爷,一定在大笑他这个人间“阎王爷”。 可见,他并不强大,他连个人都看不好。 他想杀人,可不知道,谁是仇人。 这真是世上最憋屈的事情。 想到这里,那堵在心中的一口气,越发堵得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了。 楚誉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他有些颓败地暗叹一声,淡淡看了左青玄一眼,没回答他的问话,只说道,“给这个人上最好的外伤药,别让他死了。” 田永贵心中那个苦啊!将他打得半死,又给医好,誉亲王到底想干啥呀? 左青玄抚额,“楚誉,你是不是认为我的外伤药太多了,翻着花样浪费?这个人,既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一刀杀了便是了,何必打了再医,好了再打?” 左青玄腹诽着,楚誉要么是中了邪,要么,脑袋撞门上撞坏了。 七天前跟七天后的楚誉,完全是两个人的性情。 七天前,他在浑然度日 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从不管世间疾苦,不管人间悲欢。 可是,七天后,他像是被高人点破了一样,忽然清醒了,忽然忙碌起来。 虽然,楚誉忙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事。但好在,他没有来天机阁,瞎指挥这里的伙计,没随便拿走这里的宝贝。 “就这么说好了。”楚誉没再理他,大爷一样的,抬步走了出去。 左青玄拿他没辙,一直跟着楚誉,走到天机阁的三楼“尊”字雅间前。 楚誉按了门上的机关,推门走了进去。 左青玄随后跟上。 这处地方,是楚誉设在府外的密室。 进了屋里,左青玄将门关上,这才正色说道,“裴元志又回京了,就在刚才。” 左家,是朝堂外的世家。关心朝政,但不参与朝政,数百年来,只出了一个半个身子在江湖半个身子在朝堂的左青玄。 天机阁,原本只打听江湖事,做江湖帮派的买卖。左青玄接手后,天下事,都成了他的生意来源。 甚至,朝中的官员们,也来买消息,打听是否会升官或调任。 就连那宫中的娘娘们,也来打听,她们的儿女,是否会得宠。 楚誉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凤眼中,眸光冷戾,冷笑道,“他动作倒是快。想必,是为了林家二房的事情而来。毕竟啊,那林世安,是他未来的老丈人。” 话说完,他脸上的冷笑,渐渐成了讽笑。 左青玄坐在他的对面,轻轻一笑,“你的动作不是快过他吗?林世安都被免职了。皇上想将事情压下去,不准任何人再提了。他回来再提起,只怕,皇上会怒。” “那可不关本王的事。”楚誉冷笑,没一会儿,他又想到一件事来,双目如剑盯着左青玄。 左青玄面容俊朗,越看,越让他厌恶起来。 左青玄被看得一头的雾水,眸光闪了闪,诧异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楚誉看向他的目光,由淡然转为冷意,接着,又是怒意。像是,他左青玄抢了楚誉什么东西似的。 让左青玄十分的不解,楚誉疯了?这么看他? “没什么,本来,有个人想让你去查一下她的过往。不过,我改主意了,我亲自去查。”说完,他站起身来,大步往门口走去。 让一个小白脸,去查一个小姑娘的底细,那是害那小姑娘。这不是将一只狼,丢进羊窝里了吗? 虽然,他也不喜欢那只小绵羊,但目前,他还不想她死。 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缘由来。 楚誉心中这么想着,忌惮着左青玄。却浑然没觉得,他自己长得比左青玄还要俊美几分,他才是真正的“小白脸。” 左青玄笑,“是什么人,劳你大驾,亲自去查?” 楚誉站在门边,拉着门的手一顿,没转身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了机关,走了出去。 “怪人!”左青玄摇摇头,在他身后说道,等楚誉走远两步,他想起还有个问题,楚誉没有回答他,“我刚才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林大小姐林婉音?” 楚誉的呼吸一顿,没回头,也没有回答,脚步微微停了一下,还是匆匆离开了。 左青玄伸手揉揉额头,自言自语说道,“他一定病得不轻。” …… 丞相府郁府。 郁娇在前一天被关了祠堂,不过,在二更天的时候,又被锦夫人放了出来。 不仅如此,锦夫人还拨了两个大丫头过去,同时,又送了些衣衫,给那主仆三人。 这件事,锦夫人在当时,并没有向郁文才汇报。 因为,昨晚郁文才回府太晚,是歇在书房里,今早天不亮又匆匆上早朝去了。 等他下朝回锦夫人的思华园这儿休息,锦夫人才有机会开口。 先斩后奏的事情,锦夫人干了不止一两回,但她并不怕郁文才会责怪她。 她有的是法子,让郁文才听她的话。 她一边贤惠地帮郁文才更换常服,一边柔声说道,“老爷,您不会怪妾身,擅自做主放了郁娇吧?昨晚,妾身本想着向老爷汇报的,但妾身到了书房,发现老爷的书房门关着,就没有上前打搅。” 她出身大族,见多了妻妾相争的场面,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女人要想将相公牢牢抓在手里,不仅要有姿色,让男人信服的管家能力,还要一颗大度包容的心。 她可以在背后管住那些小妾们动歪心思,但在郁文才真跟其他女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会贤惠的不插手管事。 如此一来,她就算是已经四十岁了,仍得郁文才的宠爱。 一个月中的大半个月时间,郁文才都会歇在她的屋里。 比对那些小她十几岁的小妾,还要宠着她。 郁文才昨晚在书房里,她又怎会去打搅呢? 郁文才转过身来,诧异问道,“你为何放了她?她可是个惹祸精。” 锦夫人给他系好衣带,微蹙眉尖说道,“妾身想着,郁娇也没有犯什么大错,老爷一时生气关了她,将来,事情闹到皇上跟前,老爷少不了又是一顿被数落。再说了,老爷训斥郁娇的时候,还有个公公在。公公要是个话长的……” “……” “她刚回府,就被老爷关了祠堂,有知道真相的呢,说是老爷恨铁不成钢才生气。不知真相的呢,还以为咱们丞相府是个恶毒之家,容不下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于老爷官声不利啊。” 郁文才眸光微缩,昨天,他真是气糊涂了,怎么会当着一个太监的面,喝斥郁娇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 幸好锦娘放了郁娇,及时补救了他的名声。 “锦娘说的有理,你做的没错,是我一时冲动了。”郁文才道,脸上笑容柔和,“你真是为夫的贤内助啊。” 他搂着她,在她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锦夫人将头一偏,娇嗔道,“老爷,大白天的……” “又没人看见。”郁文才笑道。 不是没人看见,是丫头和嬷嬷们识趣地走出去了。 锦夫人虽然已经有四十岁的年纪了,但肌肤依旧白皙娇嫩,跟二十来岁的小媳妇相比,丝毫不减风情。 而且,她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异香,闻了,让人心情愉悦。 所以,这么多年来,哪怕是长孙女都有了,在众多妻妾中,郁文才还是最喜欢锦夫人,也一直当锦夫人是他的原配。 至于那个疯子苏静秋,不过是个横插进一脚来的恶毒女人。 郁文才被锦夫人挑逗起了兴趣,虽是白天,两人还是进了里间的床榻,去温存去了。 郁娇这时,进了思华园。 锦夫人的丫头说,锦夫人找她有事,她且看看,这个一直不安分的锦夫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走到台阶处,见丫头婆子们全站在外面,不是做着针线,就是在喂鸟儿。 见她走来,只有几个小丫头起身朝她福了一福,年纪大些的丫头和嬷嬷,见到她,像是没见着一样。 郁娇心中冷笑。 虽然她刚回来的那个晚上,拿身份将锦夫人威慑住了,但是,她在昨天又被郁文才关了祠堂。而放她出来的,却是锦夫人。 丫头们看得准呢,这府里,还是锦夫人为大。 所以呢,她们就没有必要的,去巴结着一个不受宠的四小姐了。 更何况,她的身上,还穿着不知是郁府哪个小姐的旧衣。 身份地位何样,一看便知。 “锦夫人在里屋里等着呢,四小姐快进去吧。”传话将她叫来的丫头菊香,一指关着的门,对郁娇说道。 郁娇眸光微闪,说道,“锦夫人的房间门关着,我还是在外面先候吧。” 在不明白锦夫人为何找她前来的情况下,她还是小心些为好。 哪知,那菊香自己上前拍了拍门,大声道,“夫人,四小姐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菊香说完,就走出了屋子。 站在门前的郁娇愣了一瞬,不明白菊香为何要敲门。 没过多久,那里间的门忽然开了。 但走出来的不是锦夫人,而是郁文才。 郁文才穿着一身靛青色绣着竹枝的锦绸便衣,背剪着手,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郁娇心中纳闷,她什么也没有说,也并没有惹事,郁文才这是有病吗?一大早的对她瞪眼?还是,一直厌恶着她,不想看到她? “父亲。”她福了一福,喊道。 “怎么一大早来了这里?”郁文才忍着怒火,冷冷盯着郁娇。 “回父亲,是二娘的丫头,传女儿来的。”郁娇回道。 这时,锦夫人也走了出来。 “老爷,是妾身叫郁娇来的,哪知,她竟不懂规矩地敲了门,您别生气了,一会儿,我让人好好地教教她规矩。”她一边走,一边伸手扶了扶发髻,说道。 郁娇往她脸上看去,只见她脸颊红扑扑的,本身带勾的眼角,比往常更加的狐媚几分。锦夫人说完,郁文才的脸色,更沉了,那腮帮子在一鼓一鼓,显然,在磨着牙。 但锦夫人的脸色,却比刚才更显娇羞。 郁娇看着这两人一个天一个地的脸色,心中恍然大悟。 敢情,这两人刚才在屋里办着好事,被她打断了?郁文才欲求不满才会一副恨不得拆了她骨头的表情? ------题外话------ 大章哦,从这章开始,大章走起。≥▽≤ 正文 051,锦夫人弄巧成拙,自己找骂 她是过来人,她明白男人得不到满足时,会恨得杀人。 可敲门的,明明是锦夫人的丫头,不是她。 她可不想被冤枉着,替人背黑锅。 “父亲,二娘,刚才敲门的不是我,是二娘的丫头敲的门。”郁娇看着二人,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里哪有丫头,不是只有你一人吗?”锦夫人往四周看了看,只有一个郁娇站在里屋的门口。 “丫头走出去了。”郁娇道。 “老爷,看看,看看,这孩子又开始说慌话了。上回,她在外头编排府里的闲话,给府里抹黑,也是拒不承认。现在明明是她敲门了,她也不承认。”锦夫人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唉,都是妾身疏于管教啊,她一点礼数也不懂。” “我没有说慌,刚才是丫头菊香敲的门。”郁娇看了眼锦夫人,对郁文才说道。 “郁娇,你错了就错了,为什么要撒谎呢?敲了门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说个实话,认个错就好了。长辈们会跟你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可你一直这样同你父亲狡辩,不是让你父亲更伤心更生气吗?这可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啊。大家闺秀们,可不兴说慌。”锦夫人苦口婆心的对郁娇说道。 “我没有敲门,更没有说慌,为什么要认错?”郁娇拒不承认,“父亲和二娘,不如将菊香叫来问话,一问便知道情况,为何只问郁娇?” 郁文才身为一家之长,又是一朝首辅,在屋中同女人亲热,被人打断了,当然不能像市井小民那般,跳起脚来打人骂人。但他可以摆着威严的脸,不说话,无形中给人压力,让人害怕。 锦夫人看到郁文才阴沉着的脸,和恨不得将郁娇暴打一顿的眼神,唇角悄悄勾了抹冷笑。 她朝门外喊着,“菊香!” 一个穿竹青色衣衫的瘦高个儿丫头走了进来,先朝郁文才和锦夫人福了一福,才看向锦夫人,“锦夫人叫奴婢何事?” “刚才是你敲门吗?”锦夫人问道。 菊香扑通一声跪下了,死劲摇摇头,“锦夫人,老爷,奴婢只是二等丫头,只在外间当差,怎么可能会敲里屋的门?奴婢也不敢啊?” 郁文才的目光,如冰刀一样,“刷”地扫向郁娇。 “郁娇,菊香说没有敲门,那就是你了。”锦夫人道,“快跟老爷认个错吧,老爷不会罚你的。主动承认错误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锦夫人嘴唇紧抿着,郁娇却能从那唇角处,看到锦夫人隐忍着的得意。 郁娇迎上锦夫人的目光,心中冷笑,若是她不认错,没准,她又被关祠堂了。 那她还怎么查林家的事情? 更何况,菊香是锦夫人的人,这里所有人都是锦夫人的人,她在锦夫人的园子里,她一个人说没有做,谁相信? 锦夫人使了好一出毒计!故意派人将她叫来,使得她被郁文才厌恶着。 “父亲,女儿错了。”郁娇低下头,说道。她只说错了,不说原因。可以说是顶撞长辈之错,不会承认敲门之错。 “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郁文才沉声说道,“你这么大了,做事总是冒冒失失的,在家里闹出点事情,大家都看在你还小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可是到了外头,外人才不管你多大多小,只会说,郁家管家不严,一个闺门小姐,没个小姐的样子,将来,怎么找婆家?谁家会喜欢?” “是,女儿知道。”郁娇低头,应道。而她心中则讽笑着,多么冠冕堂皇的教训。 锦夫人,且让你得意一时! “锦娘,你马上安排下去,找个懂礼数的嬷嬷,好好地教教她。”郁文才道,这回是跟锦夫人说的。 锦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正好可以找机会,狠狠地收拾郁娇,“是,老爷,妾身也是这么想的,才叫了她来说这件事情。” 郁文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背剪着手抬步往外走去,目光半丝儿也没有瞥向郁娇。 郁娇站到一旁相送。 等郁文才走到正屋门口那儿时,郁娇眯了下眼,忽然开口说道,“父亲,女儿有个小小的请求,望父亲答应。” 她看了眼正从地上爬起来的菊香,眼神冷厉。 郁文才停了脚步,转身来看向郁娇。 “何事?”他冷冷开口,眼神很不耐烦。 虽然,他十分的不喜欢这个女儿,但是,在有仆人在场的情况下,他面子工作还是要做的,诚如锦娘说的那样,当面跟一个女儿为仇,传出去,未免让人笑话。 郁娇的唇角弯了一弯,说道,“父亲,女儿住的地方,园中小路未铺地砖。昨夜又下了小雨,女儿从园中走过,总是沾一脚的湿泥。看,女儿来二娘的屋子,就将这地板踩脏了。”说着,她不好意思地,伸手一指里屋门前的两双湿混脚印,她的,和丫头菊香的,“父亲能不能派个仆人,将那园中小路铺上地砖?” 听到郁娇说嫌弃园子的路不好,起先,郁文才并没去理会。他才懒得管郁娇的死活。正当他想说,让锦夫人去处理时,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了那两对脚印上。 旋即,郁文才的眼神缩了一下,脸色马上就变了。 他冷冷看了一眼锦夫人,又将目光盯向一旁站着的菊香,眼神冷得恨不得将菊香打死。 菊香吓得打了个冷颤。 锦夫人见郁文才看向她的眼神忽然变冷了,心中想不出所以然来,不禁七上八下的。 “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跟为父禀报。”郁文才道,“锦娘找人去铺一下地砖。” 锦夫人讶然,郁文才不是嫌弃郁娇的吗?怎么还会关心她园子的路好不好走? “是,老爷,妾身马上找人去铺路。”锦夫人道,在郁文才跟前,她一向贤惠顺从。 郁文才又朝菊香怒道,“四小姐园中的路不好走,为什么不禀报?” 菊香吓得赶紧跪倒在地,“老爷,奴婢错了,奴婢大意了。” 郁文才喝道,“来人,将这丫头拖下去,杖责十板子,罚没这个月的月银钱。” 候在门外听差的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郁文才为何忽然发怒,要打人。 因为锦夫人得宠,思华园的仆人走出去,比主子的身份低不了多少。郁文才也从不打骂她们,今天为何打了菊香? 仆人们,一个个的吓得大气不敢出。 两个粗使婆子快步走了进来,将吓得瑟瑟发抖,一脸懵状的菊香拖了出去。 锦夫人也是一头的雾水,她园中的仆人,都是她精心调教起来的,个个忠心。将来,她还得用她们,便朝郁文才柔声说道,“老爷,菊香一向忠心,今天只是一时疏忽……” 郁文才打断她的话,冷冷说道,“就因为她一向忠心,老夫才没有下令打死她,只让人打她十板子,罚点月钱,让她长点记性,下回不准犯错!”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朝园子一角施刑的两个婆子说道,“给老夫狠狠的打,让她长点记性!” “是,老爷。”婆子们应道。 郁文才真发火了,思华园的仆人和锦夫人,无人再敢吱声。 很快,园子的一角,响起板子打肉的噼啪声,和菊香的惨叫声。 十板子不多,但菊香是思华园的二等丫头,平时只负责跑跑腿拿个东西,或是传下话找个人,再便是为锦夫人做点针线活,几时吃过苦? 打得她惨叫连连,十板子打完,她已经快奄奄一息了,裙子后面,全是血渍。 围观的仆人们,吓得个个白了脸。 郁文才转了个身,往园子外走,发现郁娇在给他送行,又说道,“不必送了,回自己园子去,等教养嬷嬷到,好好学规矩!” “是,父亲。”郁娇福身应道。 郁文才没再理任何人,冷着脸,大步走出了思华园。 郁娇又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锦夫人,微微点头,浅笑道,“二娘,父亲让郁娇回园子里,郁娇先告退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锦夫人,今天是你自找的! 锦夫人盯着她的身影,恨得牙痒痒的,这个郁娇,究竟是使了什么妖术,仅凭一句话,就让郁文才变了脸色? 郁文才本来厌恶着郁娇,怎么会改成了厌恶她?还打了她园中的丫头? 这不是当面给郁娇脸吗? 她没理郁娇,恨恨地转身进了正屋,生闷气去了。 郁娇的确是长了脸。 郁娇从园中走过,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若说上回,老夫人打了郁人杰,是因为郁娇的口才好,说得众人无法辩驳。而郁人杰又本身有错在身。 可今天,思华园的人,只是汇报情况不及时,就被打了,可见,郁文才并不厌恶郁娇。 仆人们这么想,又怎会不敬畏郁娇呢? 柳叶站在园子的门口,一直等着郁娇出来,没有得到允许,她不能进去,不过,她听得到里头的声音。 见她家小姐一脸笑容的往园子门这儿走来,便疑惑着问道,“小姐,老爷为何打了这里的丫头?” “有人自己找骂找打,我有什么办法?”她摊手一笑。 柳叶听不明白,但不影响她高兴,她小声道,“小姐,奴婢看见锦夫人气歪了嘴呢,哈哈哈——,锦夫人的丫头被打了,只怕以后,没人替她跑腿办事了。” 说着无意,但听着有心。 郁娇眸光微亮,机会真是太好了。 在这郁府里,她的身边,只有桃枝和柳叶两个丫头。 她们三人没有得到允许,根本出不了府。 昨晚,锦夫人派给她的两个大个子丫头,只是来监视她的,不可能给她办事,那么,她何不收买一个呢? 锦夫人做坏人,她何不做好人呢? 那个菊香,正好借此机会,收做自己人。 …… 思华园中,锦夫人气歪歪地坐在外间的椅上,对高嬷嬷道,“你说说看,老爷为什么发火罚了菊香?我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刚才,高嬷嬷站在外面的廊檐下,她不知道屋中的情况,便问道,“夫人,依老奴看,老爷是听了四小姐提起园中路不好走,才罚了菊香。是不是怪夫人,怠慢了四小姐?老爷跟夫人情深意重,不好直接罚夫人,找了借口罚菊香,杀鸡儆猴?” 锦夫人摆手,“不可能,老爷还没有宠那个小贱人宠到这个地步,绝对不是。再想想看。” 高嬷嬷眯了下小三角眼,没一会儿,她的目光往里屋门那儿看去,“夫人,老爷刚才听到四小姐提起了脚印一事,老爷才发火打了菊香。这脚印有什么古怪?” 锦夫人正在气头上,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 正文 052,意外得到的好处(二更) 高嬷嬷提到脚印,锦夫人才顺着高嬷嬷的目光去看。 只见两双浅浅的泥脚印,一前一后,印在里屋门前的地板上。 较大的那一双泥脚印,在门前一尺的位置,较小的那双脚印,在五尺远的地方。 “原来是这么回事。”锦夫人咬牙切齿,眼底里怒火腾腾,“好个狡猾的小贱人,她明面上,不敢跟我吵,不跟老爷吵,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实际上呢,是只披着狼皮的羊,一肚子坏水呢!她已经找出了证据,证明是菊香敲的门,可她故意装作顾全老爷颜面,旁敲侧击的说出来。老爷只会更气,才会罚了菊香,间接着,也恨了我,而去心疼被欺负的她。” 高嬷嬷听不明白,“夫人,您看出什么来了?” “那不是吗?菊香这个蠢货!被挨打,真是活该!”锦夫人咬着牙,指着两双脚印,“大脚印是菊香的,小脚印是那个小贱人郁娇的。” 高嬷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老爷可不笨呀,瞧着脚印,当然会明白。 大脚印在门前,小脚印离着门有五尺远。世上,可没有哪个人的胳膊,能伸出五尺长来。所以,谁敲的门,一看便知呀。 看明白之后,高嬷嬷在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郁娇的狡猾,明明让郁娇上前敲门了,她怎么就站得那么远呢?还居然看明白了?还提醒了老爷。 四小姐真是太狡猾了。 “夫人,菊香坏了事,处死了算了。”高嬷嬷眼底的冷芒一闪,低声说道。 “她蠢,你也跟着蠢吗?”锦夫人怒,“菊香要是在这会儿死了,老爷更会认为,这件事是我故意安排的,我是恼羞成怒处死了菊香。” 刚才在房间里,郁文才跟她正在鱼水快活时,门那儿忽然响起的重重敲门声,将郁文才惊吓得不轻,彻底偃旗息鼓了。 她知道,男人在这方面被打断,会怒得杀人。所以,她才让菊香故意敲门,栽赃郁娇。 那么,郁文才一定会怒得狠狠罚一顿郁娇。 哪知,菊香留下脚印来,坏了她的好事! 她要是打死了菊香,会让郁文才认为,她是做贼心虚了。 所以,她不能处死菊香,只当,这件事是丫头办事粗心,坏了郁文才的好心情。 “将菊香关进柴房去,饿她三天!”锦夫人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难言。 丫头办坏事了,她还不能打死,她怎么能不气呢? “是,夫人。”高嬷嬷应道。 高嬷嬷走出去后,锦夫人想想自己吃的哑巴亏,心中就恼火。 大丫头桂香带着一个粗使婆子进来擦地板。 锦夫人对桂香道,“去将二小姐请来。” 菊香被打,桂香又见锦夫人冷着脸,应了一声,匆匆离去了。 清扫的婆子,做事时也是小心翼翼,擦干净地板后,快速离去。 锦夫人一直得宠,老爷从不对她发火,今天不仅是发了火,还打了这院中的丫头。哪个仆人敢喧闹? 不多时,郁惜月来了。 锦夫人一共生了两儿三女。 几个子女中,就数二女儿最聪慧美丽,也跟她走得最近。 她有烦心事时,喜欢跟二女儿说。 郁惜月进了正屋,见锦夫人一脸怒容坐在里屋的榻上,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便将丫头婆子全都屏退了。 她轻轻走上前,柔声说道,“娘,女儿听说,父亲生您气了,还将菊香打了,为何呀?” 她乖巧地坐在锦夫人的一侧。 她的母亲锦夫人只是父亲的平妻。父亲除了长宁郡主这个正妻之外,还有她的母亲这个平妻,及三个姨娘。 长宁郡主只生了郁娇一个。 三个姨娘中,只有卫姨娘生了一个女儿,另外两个姨娘都没有生子嗣。 而她的母亲锦夫人,却生了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其中,她的大姐还做了三皇子的侧妃。 大哥也在衙门里任职。 母亲可谓是一个旺夫旺家的女人,一直勤劳持家,父亲却对母亲发怒,真是太不对了。 锦夫人见最讨人欢心的女儿前来,心下稍安。 “都是那个郁娇。”锦夫人怒道,她不说是自己使了一计,骗来郁娇想陷害郁娇,哪知搬了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事情办砸了,只说,“也不知她使了什么奸计,哄得你父亲听信了她的话,你父亲生了娘的气,不好直接罚娘,便罚了菊香。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吗?打了菊香,跟打了娘一巴掌有什么区别?” “……” “娘为这府里付出这么多,你爹爹居然听信一个灾星的话,不仅骂了娘,还打了这里的丫头,这往后,娘还怎么管下人?” 郁惜月道,“娘,要不,女儿找爹去说说看,爹一向听女儿的。” “算了。”锦夫人说道,她自己做了亏心事,女儿不知真相的去指责郁文才,不是更惹郁文才发怒?这种事儿,她也不能对女儿明说,便说道,“那小贱人鬼精得很呢,娘这回着了她的道。” “那就这样便宜了她?”郁惜月冷笑,“郁娇果然是个灾星,她一回到家里,先是二哥被打了,接着,又是娘被爹爹骂了,菊香被打了。再往后,也不知是谁会倒霉。娘怎么会同意她住下?赶走不是一了百了?” “哪里是你说的那么容易的事?”锦夫人也想赶走郁娇啊,可是,回都回来了,再赶走的话,只怕世人会非议她。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么,她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娘,女儿倒是有个主意。”郁惜月忽然扬眉一笑,“让别人来收拾她。” 锦夫人一直是这么做的决定,只是,她刚才气糊涂了,一时没有想起来。 “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将郁娇放出了祠堂。”锦夫人道,“女儿有什么好主意。” 郁惜月倒了一杯茶水,送到锦夫人的手里,笑道,“娘消消气。女儿想到一个好主意。郁娇揭发那林佳兰抄袭,害得林佳兰丢了脸,林佳兰会好脾气地放过她?” 锦夫人眸光一亮,“对呀,哎,娘也是气糊涂了。”她冷冷一笑,“惜月,你不是跟林佳兰是好闺友吗?她最近心情不好,你不如去看看她,顺便,带着郁娇一同去。” “是,娘。”郁惜月微笑回道。 小时候,她就十分的厌恶郁娇。 大家都是府里的女儿,郁娇的待遇总要高她一等,这让她十分的恼恨。 好在,郁娇被赶走了。 可谁想到,又忽然回来了,她可受不了,一个疯子的女儿跟她称姐妹。 …… 郁娇回到小院后不久,发现果然有仆人前来园中,给小路铺青石地砖。 柳叶诧异不解,“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铺路。”郁娇淡淡说道。 她看向四周,园子太破了,虽然园中的杂草除了,但是,一条泥土路,遇上下雨,根本没法走路。 昨天傍晚时,只是下了点小雨,她从园中走过,就沾了一脚泥,要是到了夏天遇上下大雨,她不得跳着走路? 既然会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她当然得想个法子,改善自己的居住状况。 几个铺路的仆人,见到郁娇走进来,忙恭敬地问安。 虽然,郁娇住的园子很破旧,穿得也很破旧。 但是,修这处园子,可是郁文才亲自发的话,也是锦夫人亲自派的人,谁敢怠慢这件事? 仆人们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会事,但又怕万一四小姐得了宠呢?想来想去,还是老实做好事,不要得罪四小姐的为好。 “四妹妹?”郁娇正要走进屋子里去,身后,有人喊着她。 她转身来看,只见一身百合色衣衫,清丽似仙子的郁惜月,带着一个丫头,正站在园子门口喊着她。 郁惜月的目光看着破旧的小园,是一脸的嫌弃。 “原来是二姐姐,有何事?”郁娇淡淡看着她。 前一脚,锦夫人害她不成反被骂了,锦夫人的丫头被打了,锦夫人的二女儿后脚就来了她的小园,只怕,郁惜月没什么好事找她。 郁娇微微勾了下唇角。 郁惜月像不知道任何事似的,一脸和气说道,“四妹妹,你天天闷在家里,一定无聊得很,我明天带你出府玩吧?正好,明天书院休假,咱们去拜访几个高门小姐。” 出府? 郁娇的眸光微微一缩,她这是瞌睡遇上了热坑头吗? 正好,她要出府一趟,林伯勇的事情成了无头案,可还有林婉音的死。 她绝对不能让前世的自己,蒙冤而死。 就算郁惜月没安好心,但是,她也不是那么好被算计的。 “好呀,我正想出府玩呢。”郁娇微笑回道,“多谢二姐姐相邀。” “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咱们吃罢早点后,就一起出门吧。”郁惜月说道。 害人还要赶个大早?郁娇心中冷笑,“好。”她点了点头。 柳叶扶着郁娇,踩着几块石头,进了正屋。 “小姐,奴婢觉得你还是不要出门为好。”柳叶往郁娇全身上下看了一眼,说道。 “为什么不要出府?”郁娇不以为然。 “二小姐在家里都穿得那么漂亮,要是出府去玩,一定打扮得更漂亮了。可小姐哪有新衣啊,跟二小姐站在一起,不是更显得寒酸吗?”柳叶叹了口气,她是丫头,穿着旧衣就罢了,可小姐是主子啊,穿着不知几年前的旧衣,走出府去,那脸还不得丢完? 郁娇淡淡一笑,“没准,过了今天,我就不必穿旧衣了。” 柳叶眨眨眼,不相信地问道,“小姐,真的吗?小姐有办法让老爷送小姐新衣?” “他不管我,我难道不能让别人管我?”郁娇进了里屋,退了旧鞋,换上一双干净的便鞋冷冷一笑,“总有人,不喜欢府里的出丑。” 那她偏要让府里丢丑。 …… 几个仆人的动作很快,只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在园中铺好了一条青石砖小路,从正屋的廊檐下,一直延伸到园子的门口。 仆人们不仅将路铺好了,顺带着,将园中没有清理干净的杂草,也一并除得不剩一片草叶儿。 桃枝和柳叶见园中的环境改善了不少,都很高兴。 刚才,郁娇被锦夫人叫去,她们以为郁娇会被欺负,哪知,反而是锦夫人被郁文才嫌弃了,锦夫人身边的丫头菊香被打,她们园子里,反而得了好处。 …… 等天全黑的时候,郁娇假装进里屋睡觉了,让桃枝和柳叶拖住锦夫人派来的两个高个子丫头珍珠和琥珀,她只带着灰宝,往府里厨房旁的柴房这儿走来。 灰宝已在府里跑了一圈,告诉她,锦夫人园子里的丫头菊香,被打了十板子之后,又被锦夫人罚着三天不准吃饭,关在这里。 菊香是从小被买进府里的丫头,因为机灵,得到了锦夫人的赏识后,被调往思华园。 她虽是买进来的丫头,但有亲人,被昭阳公主府买去了。 所以,收买一个这样的丫头,郁娇觉得是很值得的,将来,让她出府办事,打听到的消息,只多不少。 必竟,昭阳公主府,连着的是皇家。 林伯勇一直被皇上宠信着,他的尸体失踪了,为何只有林世安被降职,其他人,一点事都没有? 皇上的办事手法,可有点儿雷声大,雨点儿小的意思。 蹊跷的事太多,她不能放过每一个机会,去打听消息。 ------题外话------ 冉冉家里吃年饭了,大家吃年饭了吗?●▽● 正文 053,收菊香,除眼线 “菊香。”郁娇走到柴门边,朝里喊了一声。 菊香挨了打,又没吃午饭跟晚饭,她身上的伤口虽然上了药,但她是丫头,不可能给她抹那种上好的外伤药,疼得她迷迷糊糊地睡着。 听到外头有人喊她,半晌,她才睁开眼来。 “谁?”她哑着声音应了一声。又因嗓子长久未喝水,干渴得厉害,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郁娇往前走了两步,让她更好的看到自己。 有淡淡的月光照下来。 菊香从柴房门的木板缝隙处,看清来的是郁娇。 “是……四小姐?”看到来人,菊香很意外,她的语气不大好,“四小姐找奴婢有何事?” 她得了锦夫人的吩咐,将四小姐带到锦夫人的里屋门前,然后,敲了门就走。 如此一来,冒冒失失的四小姐就会被老爷罚。 而她呢,会因为替锦夫人办好了差事,会被提升到里屋当差,做一等丫头。 她不比桂香和荷香当差能力差,只因为,她的年纪比她们小一岁,又因她是买进来的丫头,而那两个是家生子,有家里人帮着说话,一直得锦夫人的宠信,所以,没有亲人相帮的她,只能到二门处当差。 如果锦夫人提拔她到屋里当差了,那么,她的月银钱,也会从八百文涨到一千二百文。 没准,过不了多久,锦夫人会提前放了她出府,让她嫁人。 可是,计划跟不上变化。 想象远比现实残酷。 她按着锦夫人的要求做了,可为何,四小姐只说了一句话,她就被打了? 四小姐又是在这个时候来,难道,是发现了锦夫人的诡计,不敢惹锦夫人,而来杀她的? 月光下,这个子娇小的女孩子,周身散着抹肃杀。 菊香吓得身子一缩,目光直直盯着郁娇。 “我找你,是想告诉你,被打的原因。”郁娇淡淡说道。 菊香粗心大意,事情弄巧成拙,不仅菊香被打,锦夫人也被郁文才恼恨了,锦夫人只会恨死菊香,哪会关心她的心情? 说不定,锦夫人正在找机会处死害她丢了脸的菊香。 所以,菊香一直不知道,自己哪儿弄错了,引得老爷发火叫人打了她。 四小姐特意来说给她听?她马上眯了下眼,问道,“是为什么?”同时,菊香心中又在纳闷着,四小姐……究竟想干什么? 郁娇唇角微扬,“因为你的鞋子上,也带着我园中的湿泥。而且,你的脚还在锦夫人的门前地板上,留下了泥脚印子。你的脚印大,站在门前一尺的地方,而我的脚印小,却在五尺的地方,我说起脚印,老爷这个明白人,自然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而你,才是那个敲门的人,。” 菊香恍然大悟,难怪呢,四小姐忽然提到了泥脚印,老爷就罚了她。两双脚印,让人一看便知,谁在前,谁在后。 好聪明的四小姐,不,是她大意了,竟留下了证据。 “所以呢?四小姐是来嘲笑奴婢愚蠢的?”菊香冷笑。还是,真要杀了她?她的心紧张起来。 “大胆!你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想死得更快吗?”郁娇忽然拔高了音量,冷喝一声。 菊香吓了一大跳,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得意忘形,四小姐再不得宠,也是主子,而她只是个丫头。 她是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四小姐头上去的,遂收敛了语气,趴在地上磕头说道,“四小姐,奴婢不是有意要顶撞四小姐的,奴婢只是个跑腿的丫头,却莫名挨了打,心中郁闷而悲伤着。一直想知道原因,听四小姐这么说,一时激动了而已,望四小姐勿怪。” 倒是个机灵的丫头,知道审时度势。 郁娇道,“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所以,我明知是你将我引到锦夫人那儿,你敲了门又跑掉,害我险些被老爷骂,我却没有怪你。因为,你只是个跑腿的,主使之人,并不是你。就算今天的人不是你,也会是她人,我又怪你做什么呢?” 菊香愣愣看着郁娇,“四小姐今天找奴婢,有什么要奴婢做的?”四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有什么目的。 她得了锦夫人的吩咐,去陷害四小姐,虽然没有成功,但还是有动机。 四小姐真会原谅她? “菊香。”郁娇说道,“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办砸了差事,很有可能活不久?” 菊香心头一惊,“锦夫人要除了奴婢?可是,奴婢是按着她的要求办的差,事情出了意外,不是奴婢的错。” “菊香,你激动什么呢,我是四小姐,不是锦夫人。”郁娇淡淡说道。 菊香目光微闪,“四小姐特意来这里,是想吓奴婢,还是想帮奴婢?” “你该明白你的处境吧?”郁娇一笑,“你是买来的丫头,卖身契在锦夫人的手里,你犯了错,她可以直接处死你。今天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她怕老爷怀疑她做贼心虚。但是呢,她会记着今天的事,只要哪天想起这件事,她随时会寻个由头,再杀了你。” 菊香吓得脊背一凉,“求四小姐指条明路。” 直觉告诉她,四小姐,不是个软柿子。而且,四小姐是有目的而来。 郁娇看着菊香,目光微闪。果然,菊香怕了。 郁娇道,“你跟着锦夫人多年,她是个什么人,你该知道得一清二楚。” 菊香不说话,她当然知道锦夫人的为人了,她十岁进了府里,在锦夫人身边当差六年,对锦夫人的为人,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老话说得好,风水会轮流转的。”郁娇道,“还有说法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所以,你要另择明主。我是五品县君,锦夫人却没有封号。将来,我的身份只会比她更高,不会比她低,你明白吗?” 菊香听出郁娇的话外之音,“四小姐要奴婢到您的身边去?” “不,现在不是时候。你主动请缨,锦夫人也不会同意,说不定,还要起疑心。” “那么,四小姐要奴婢怎么做?” “你继续当差,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会找个机会,让你到我的身边来。到时候,锦夫人也不会为难你。” 菊香放下心来,现在,锦夫人要处死她的话,她还真没有出路。 因为,这府里的人,大半都是锦夫人的人。而嫡夫人长宁郡主又疯了,那么,她还只能倚靠四小姐了。 不管怎么,她且赌一把吧,赌自己跟着四小姐不会被锦夫人处死。 “好,奴婢听四小姐的。”菊香想到这里,趴在地上给郁娇磕了个响头。 见菊香认可了她,郁娇将袖中的一个小白瓷瓶,和一个冷馒头塞进门缝,然后说道,“我园中没有多的吃的,冷馒头你先将就着吃。这瓶中是我自治的止血止痛草药汁,在丰台县乡下时,给庄子的几个农户们用过,他们说效果比药店的卖的外伤药要好。你且先用着。”接着,她又丢进一块银子,当然,银子是她从郁人杰的身上顺手拿来的,“这块银子,估摸着值二三两,你也先拿着用。” 菊香更惊讶了,郁娇不杀她,已让她很是感激,还送她吃的和外伤药及银子,让她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四小姐。”她道,又重重磕下一个响头来,“只要奴婢不死,四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去做。” “好,等我想起什么事,再来找你。”郁娇说道。 其实眼下,她就有一件要紧事,想让菊香替她打听,那就是关于林伯勇的事,皇家是怎么看的,菊香的哥哥在昭阳公主府当差,多少都会听到一些消息。 不过,她此刻没有说出来。一是,菊香受了罚,没有十天半月,不能下地行走。说了也白说。二是,才收了她,就让她和她哥哥打听皇家的事,会将菊香吓着。 事情,得慢慢来。 …… 郁娇避开府里巡夜的仆人,快步往自己住的小院走来。 才走到小院的门口,郁娇就听到园中有丫头们的吵架声。 声音虽然是压低着的,但是,在主子睡觉后,丫头还敢吵架,这简直是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声音大的,自然是锦夫人派来园中的琥珀和珍珠。 这两个丫头,是锦夫人派来园中监视她的。 郁娇冷笑一声,悄悄走了进去。 她隐身在暗处,听着她们的对话。 “小姐在睡觉,你进里屋去做什么?不准进!”这是柳叶的声音。 “锦夫人让你在外间当差,谁准你进里屋的?你胆子倒是不小!”这是桃枝的声音。 两个丫头的声音中,都带着怒意。 “刚才,我看到贼子闯入小姐的屋里来了,你们又不进去看看小姐,为何还不让我进去?万一贼子伤害了小姐,或是小姐被掳走了呢?”琥珀说道。 “对呀,小姐要是出了大事,你们当得起责任?”珍珠也说道。 郁娇眯了下眼,好个刁蛮的丫头,竟敢坏她名声? 锦夫人害她不成,又来一计? 不管是说贼进了她的里屋还是她被贼子掳走了,她的闺誉都会受损。 桃枝和柳叶听到琥珀和珍珠这么说,气得怒道,“你们胆子不小,敢非议小姐?” “那就让我们进去看看!”琥珀又道。 “霸道不讲理!”灰宝嘀咕一声。 “看来,又有人皮痒痒了。”郁娇冷冷一笑。她重生一世,只想为自己和父亲报仇,可总有人拦着她,不让她办事,那么,休怪她不手软了。 正好,借这个机会,除了院中的眼线,让菊香进院里来。 趁着几个丫头吵架的机会,她偷偷从窗子翻进了里屋。 然后,让灰宝去找柳叶,她则脱衣睡觉。 柳叶正跟琥珀和珍珠吵着架,一只小东西忽然跳进了她的怀里,吱唔了两声后,又用爪子指指里间门。 柳叶听不懂灰宝说的话,但是,她看见郁娇是抱着灰宝出去的,而且,这小家伙自从出现在她们面前后,就跟郁娇形影不离。 它回来了,又指了指里间的门,那就是说,郁娇也回来了。 那还怕什么呢? 柳叶年纪大些,心思也缜密些,她懂了郁娇的意思。 “要是小姐在屋里呢?”柳叶冷笑。 “不可能!”琥珀道,“你们不找小姐,我们找!珍珠,快去通知春婶去,让她到府里府外找四小姐。” “好。”珍珠转身就跑。 桃枝看了眼柳叶,柳叶向她眨了下眼,桃枝心下会意了,便也不做声,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琥珀和珍珠两人做小丑状跳腾。 珍珠并没有马上去找管后宅的管事婆子春婶,而是先去了思华园找锦夫人。 ------题外话------ 忽然发现,今天是情人节。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正文 053,锦夫人会老实很长一段时间 二更天。 郁府的思华园。 往常的这个时候,锦夫人已经沐浴好,同郁文才上床歇息了。 但今天,她还没有就寝,也没有沐浴更衣,里间屋里的烛火通明,照着她焦急不安且愤怒的脸。因为郁文才不在思华园,她让高嬷嬷去请郁文才,但高嫲嫲没回来。 上午,郁文才气匆匆离去后,她紧张了一天,使着法子想同郁文才说话,可郁文才不理她,也不见她。 于是,她便拿出她的看家本领,送夜宵。 在平时的时候,若是郁文才去了哪个姨娘的屋子闲坐,或是去了书房看文书,她会马上备好夜宵,故作关怀的差人送去给郁文才。 就算是郁文才已经准备同姨娘就寝,在大多时候,见到那精心制做且热气腾腾的夜宵,又会转道来到她的思华园。 但是今天,锦夫人的夜宵却没有送出去,被高嬷嬷又端回来了。 “老爷没吃?他人呢?去了哪个小妖精的屋子?”锦夫人看着那不再冒热气的桂花元宵,怒得想砸碗。 但是,她最终忍着了怒火,没有砸。因为,那只碧玉碗,是她和郁文才的定情物。 当初,郁文才用这只碗吃了一碗甜羹,就对她动了“情”,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很快就有了长子郁人志。后来,郁文才每回见到这只碗,就会说,这只碗是他们的媒人,要她好好的护着。 后来,她想让郁文才来她园子里时,就用这只碗装夜宵,只要这只碗装了夜宵送去给郁文才,郁文才一准会来她的屋子。 她用这只碗,打败了长宁郡主,和几个小狐狸精的妾室。 可今天,她遭遇了头一次的拒绝,夜宵原封不动的被退回来了。 她怎么能不生气? 高嬷嬷见她失望又难过的样子,便摇摇头,叹道,“夫人,老爷去了梅姨娘的屋子。奴婢端着夜宵才走到正屋那儿,就被老爷骂回来了,说,从今天开始,夫人不必送夜宵了,他想吃的话,会让人来传话的。” 锦夫人听后,心头一凉,郁文才这是拒绝她啊! “该死的梅贱人,是不是她跟老爷说了什么,才让老爷厌恶我的?”锦夫人怒得咬牙骂道。 高嬷嬷小心的地将装有夜宵的碧玉碗,放在离锦夫人远远的桌上,说道,“夫人,奴婢觉得,不是梅姨娘的问题。” “那是谁搞的鬼?”锦夫人咬牙切齿。 “是……”高嬷嬷顿了顿,看了眼锦夫人说道,“老爷想必是因为上午的事,而生着夫人的气呢。” 高嬷嬷年长锦夫人几岁,在得知锦夫人的这一计谋时,心中是不赞锦夫人这么做的。 锦夫人这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在冒险吗?成了,四小姐最多挨顿罚,老爷也不会杀了四小姐。 要是不成功,那可会惹得老爷发火的。 没有哪个男人,得知自己女人算计着自己,只为达到一个目的,而不生气。 果然,老爷的好兴致被打断不说,还得知是锦夫人弄巧成拙,气得不理锦夫人了。 可她只是个仆人,锦夫人做事喜欢一意孤行,她也劝阻不了啊。 锦夫人听高嬷嬷这么一提醒,气得一噎。 心中则在恨得磨刀,郁姣? 倘若,郁文才不再宠着她,她一定要郁娇不得好死!是郁娇害得她失宠的。 “都怪那个狡猾如狐狸的郁娇。”锦夫人怒道,眼底腾起的杀气,将高嬷嬷也吓住了。 就算高嬷嬷心疼她,想了一堆提醒她安慰她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 这时,屋子外头,忽然有一阵脚步声,小跑而来。 高嬷嬷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摆脱锦夫人这张夜叉脸了。 “夫人,奴婢出去看看,谁这么没规矩?”说完,她快步走到外间。 跑过来的,正是珍珠。 “高嬷嬷,我有要紧的事找夫人。”珍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夫人心情不好呢,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搅她。”高嬷嬷想起锦夫人那张夜叉脸,不想自己被挨骂,便不让珍珠进里屋,压低声音说道。 珍珠却说道,“不,高嬷嬷,是关于四小姐的,夫人也不想听吗?” “四小姐的事?四小姐怎么啦?”高嬷嬷诧异问道。 “她不在屋子里,我看见她偷偷走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可是桃枝和柳叶却非说四小姐还在里屋里睡觉,而且,不让我和琥珀进去看。嬷嬷您想想,这是不是有鬼呢?” 高嬷嬷眯了下眼,一个高门小姐,大晚上的不睡觉,四处乱跑,真是不像话。 “好,进来吧。”高嬷嬷让珍珠进了屋里。 里屋中,燃着两只明晃晃的大蜡烛,穿一身墨绿色绣兰花家常衣的锦夫人,脸色不大好地坐在榻上,见珍珠走来,冷冷问道,“何事?” 珍珠便小心说道,“夫人,四小姐不见了,不在屋子里。” “什么?”锦夫人眉梢一扬,两手绞着帕子站起身来,冷冷一笑,说道,“她胆子倒是不小,敢大晚上的四处乱跑?” 正愁抓不到郁娇的把柄呢,她自己倒露出把柄来了,锦夫人心中是得意的。 珍珠又道,“琥珀要进屋里查看情况,桃枝和柳叶拦着奴婢二人,死活不让进。” 那就是有鬼了,当然害怕有人进屋里查呀。锦夫人心中冷笑。 “珍珠表现不错,你回去继续盯着那主仆三人。”锦夫人道,“我随后就到。” “是,夫人。”珍珠得了锦夫人的表扬,心中甜滋滋地退下了。 高嬷嬷进了里屋。 锦夫人扶了扶发髻,扬眉冷笑,“带上两个人,跟我去看郁娇。” “是,夫人。”高嬷嬷应道。 锦夫人带着人,来到郁娇住的小院。 果然,琥珀还在同柳叶和桃枝对持着。 琥珀要进门查看郁姣在不在屋里面,桃枝和柳叶那两个丫头,拦着琥珀不让进,而且,还是一脸焦急慌乱的表情。 高嬷嬷扶着锦夫人,走进了屋里。 “一个个都不睡觉,在吵什么?”锦夫人目光清冷瞥了里屋门那儿一眼,然后,又冷冷盯着几个丫头。 “回夫人,琥珀乱嚼舌根,坏四小姐的闺誉,说四小姐跑出去了,事实上,四小姐就在屋里睡觉呢!”柳叶说道。 “我亲眼看见的,哪里诽谤了,柳叶你在胡说。”琥珀见锦夫人来了,马上开始邀功。 “你才胡说!”柳叶不服气。 “吵什么?”锦夫人冷喝一声,“将门打开,看看四小姐在不在屋里,不就知道了?” 柳叶和桃枝对视一眼,没做声。 高嬷嬷眸光一沉,低喝道,“锦夫人叫你们开门,敢不听从?是想挨板子吗?” 锦夫人见两个丫头犹犹豫豫的,更是相信了郁娇不在屋子里,她得意一笑,闲闲坐了下来。 她且候在这里,拿住那个狡猾的小妮子的错处,再狠狠地收拾她。 “开门吧。”柳叶朝桃枝枝点了点头,说道。 桃枝装着不情愿的样子,一步三挪地,上前将门推开。 “怎么啦?外面,有谁来了么?”屋里的床上,郁娇穿着中衣,坐着床头,挑着帘子说道。 她披散着头发,两眼睡意惺忪,还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柳叶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琥珀和珍珠非说小姐不在屋里,而是跑出去了。奴婢说小姐没有出去,还在屋里睡觉呢,她们不相信,珍珠叫来了锦夫人,来看小姐在不在。”柳叶说道。 “哦?居然还惊动了二娘?”郁娇诧异说道,但心中却是在冷笑,这锦夫人,真是处处在想找她的麻烦。 可,她的麻烦,就那么好找吗?且让锦夫人死死心! 她推被走下床。 柳叶从架上拿了件外衫,披在她的身上。 郁娇走出里屋,淡淡看了眼珍珠和琥珀,对锦夫人福了福,说道,“二娘,我在屋里睡觉呢,没出去啊?这两个丫头,为何说我出门了?” 叫嚷声音最大的琥珀,一下子白了脸。因为,锦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黑,森寒的目光,从珍珠的脸上,又扫到了她的脸上。 她的心,更是吓得悬起来。 坏了,四小姐怎么还在屋里? 她没有看错呀,四小姐明明出去了,往后门方向走去了呀,可这会儿,四小姐仍在屋里睡觉,这又是怎么回事? 锦夫人忍着怒火,笑了笑,“四姑娘,她们也是担心你,怕你出了事。既然是个误会儿,那就散了,早些睡吧。” 说完,她站起身来,打算走掉。 “二娘。”郁娇却不打算就此算了,“虽然这件事只是个误会,但是,倘若琥珀和珍珠说的话传到了其他仆人的口里,继而传到了府外,府外的人,传来传去传得变了味道,说成了,是府里其他小姐出去了,比如说二姐姐和三姐姐……,坏了她们的名声怎么办?三人成虎的故事,将假的说成真的,可不仅仅只是个故事。” 锦夫人的脚步停下了。 她怎么没想到这里呢?万一外人分不清,二三四小姐,这不是会连累她的女儿惜月和明月吗? 不,她的女儿怎么能坏名声?这绝对不行! “琥珀,为什么不看清楚就乱嚷嚷,坏了四小姐的名声,你担当得起吗?”锦夫人转身过来,朝琥珀冷喝一声。这个该死的琥珀,做事就不想想后果吗?坏郁娇的名声是小,连带着,会坏了惜月和明月的名声,可就出大问题了。 “奴婢……奴婢也是担心四小姐……”琥珀吓得慌忙跪下,惨白着脸,给锦夫人不停地磕头。 可锦夫人担心郁娇咬着这件事不放,嚷到郁文才的跟前去,她不是更被郁文才恼怒吗?她哪里会放过琥珀? “高嬷嬷,马上将琥珀拉下去打十板子,发卖了去。”锦夫人冷冷吩咐着。 琥珀吓得软倒在地。 “是……”高嬷嬷朝另外两个仆妇招了下手,“带下去!” 那两个仆妇原本是来抓郁娇的,这会儿抓了琥珀,毫不客气地拖下去了。 传话的珍珠则吓得身子发抖,不敢吱声,就怕将她也一并卖了去。 “珍珠,看见琥珀的下场了吗?”锦夫人忍着怒火,说道。她的心中恼怒着,她怎么就选了两个蠢货来监视郁娇?不行,一定得找个机灵的来。 “是……”珍珠低着头,不知自己的命运是怎样,“奴婢会小心的服侍四小姐,不会像琥珀那样,没弄清事就胡乱说话。” “明白就好,再不可出现今晚的事情。”锦夫人又看向郁娇,“四姑娘,我将琥珀罚了,你也放心着睡吧。过两天,我给你寻个机灵的来。你是郡主姐姐的女儿,她如今疯着,不明事理,我得操心着你的事,不能叫你委屈了。” “是。二娘费心了。”郁娇点头,心内却在讽笑道,又想算计什么呢? 她可是那石头下的小草儿,是不会屈服的! 郁夫人明面上笑着,内里气得咬牙,带着高嬷嬷恨恨离去了。 由于琥珀被罚被发卖,珍珠吓得不敢进里屋,缩到耳房去了。 “哼,狗仗人势!”桃枝翻着白眼。 柳叶却在想着锦夫人临走时说的话,她扶着郁娇走向床榻,说道,“小姐,锦夫人派来的人,才来一天就被小姐赶走了一个,锦夫人不会就此算了,咱们可真是永无宁日啊。” 郁娇却不以为然,“放心吧,珍珠也呆不长的,我会找个机会将她撵走。至于再来的人,倒不必担心!” 而且,她不会永无宁日。 早上,锦夫人被郁文才厌恶了,晚上,锦夫人还有心情来查她,那么,由此可见郁文才晚上不在锦夫人那儿。 听说,锦夫人哪怕是来葵水了,郁文才也会去她的屋里整晚陪着她,而今晚,郁文才却去了其他姨娘的屋里,锦夫人哪敢还嚣张着? 晚上又白闹了一场戏,要是这事儿捅到郁文才和爱面子的老夫人跟前去,锦夫人得吃不了兜着走。 宠着一个人时,她犯的错不会是错。当厌恶一个人时,丁点儿事,都会变得严重。 失了宠的锦夫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一连败了两次的锦夫人,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老实着,不敢再来找麻烦。 …… 锦夫人又一次败在了郁娇的手里,气得嘴都歪了,偏郁文才宿在梅姨娘的屋子里,她心情不好睡不着,拉着高嬷嬷一直说着话。 “你觉得,派哪个人去看着郁娇才好?珍珠那丫头,也不太机灵!我真是看走了眼。” 高嬷嬷想了想,说道,“得派个恨着四小姐且机灵些的人。” “她才回府里,能跟谁有仇?”锦夫人横了一眼高嬷嬷,可这时,她忽然想到了菊香,“我知道了。还有个人呢!” “夫人想到了谁?”高嬷嬷问。 “菊香!”锦夫人冷笑,“菊香是因为郁娇才挨的打,将她放在郁娇的身边,再好不过。而且,她是个比较机灵的人。” 起先,她派两个个子高大的丫头看着郁娇,是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郁娇太狡猾,头脑简单的人,怎会看得住?而菊香,险些被郁文才打死,将来办差一定会更加小心。让她去盯着郁娇,那是最好不过。 这两人,可是仇人呢! 她偏要将她们放在一起! 高嬷嬷服侍着锦夫人安寝,想了想,还是说道,“夫人,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锦夫人在床上睡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你是我的心腹之人,有话尽管说。” 高嬷嬷就说道,“如今,老爷恼着夫人,夫人不如暂且不去管四小姐,先将老爷的心收回再说,不然的话,其他人趁着夫人跟四小姐斗的这当头,将老爷的心抢走了,夫人就得不偿失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锦夫人呼吸一沉,“对,你说的不错,我先放着那小姐贱人几天!” 明天,女儿会将郁娇带到林府去找林佳兰玩,还是让林府的人收拾郁娇去吧,她何必惹得郁文才不高兴? ------题外话------ 现在每天只有一更了哈(老时间更新), 不过呢,冉冉会将每章的字数多写一些。 4600字肥肥一章奉上,明天娇娇开始查前世的冤情了,嗯,王爷抓着证人。╯▽╰ 另外:祝看文的亲们,除夕快乐!●▽●红包多多装进口袋哟! 正文 055,再进林府 将身边的眼线除了一个,另一个也吓得老实了,郁娇以为自己会睡得踏实,哪知,她却做了一晚上的恶梦。 醒来时,她里衣的后背都汗湿了,发丝沾着汗水,粘在额头上,让她感到极不舒服。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柳叶听到里屋的动静,大步走了进来,担忧问道,“小姐,你怎么啦?可是做恶梦了?” 郁娇扯着嗓子一直喊着“没有,我没有!”她没有什么呢?柳叶心中纳闷。 “我想喝口水。”郁娇伸手按了按心口,说道。 “好。奴婢拿给你。”柳叶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倒了碗水给郁娇喝了。 温水下肚,郁娇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昨晚,她梦到了被沉塘的那一幕。 那个诬陷她的田永贵,站在裴元志的身侧,得意洋洋的笑着。 这个梦,预示着什么呢? “我没事,做了个梦而已。”郁娇看了眼窗外,“不早了,起床吧。” 昨天,郁惜月说,要带她出府散心,她得趁这个出府的机会,查一查那个田永贵的下落。 田永贵是生是死,她都得找到! 沐浴更衣后,郁娇带着柳叶出了园子门。 桃枝和珍珠留下守园子。 珍珠想跟着出府,但昨晚琥珀被赶走了,她不敢提这句话,怕郁娇恼恨她。 她更怕惹事,惹得锦夫人不高兴,将她也一并卖了。 少做少错,她现在这么想着。 …… 郁娇来到老夫人的园子,郁惜月几人,早已到了,正坐在老夫人屋子的外间,说说笑笑着。 春日天气,一天暖过一天。 郁府的姑娘们,穿着或粉紫或柳绿,或烟青,或浅绯的锦裙,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柳叶往郁娇身上看去一眼,心中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姐穿得太寒酸了。 衣裙是半新半旧的,而且不合身,太长太大,袖子垂下来,将她的手指全都盖住了。 但郁娇却并未在意这些,坦然地走了进去。 锦夫人正指挥着仆人们上早点。 昨天,她一连两次栽倒在郁娇的手里,心中虽然恨着郁娇,但因郁文才一直不跟她说话,她怕事情越闹自己越没好处,便收敛了气焰,不理会郁娇。 锦夫人不为难郁娇,其他人便不敢擅自行动,各怀心思,寻了椅子坐下来。 郁老夫人见大家都表情淡淡,吃罢早点后,让众人都散了。 二小姐郁惜月走到郁娇的跟前来,笑道,“四妹妹,你准备好了吗?趁着天气好,我们出府去玩吧?” “好啊。”郁娇点头。 “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锦夫人的另一个女儿,三小姐郁明月走过来,问道。 卫姨娘的女儿,五小姐郁怜月见这边说得热闹,也走了过来,眨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几个姐姐。 “好吧,带你们去,谁叫你们都是我妹妹呢?”郁惜月微笑。 人越多,才更热闹,郁惜月是这么想的。 郁娇倒是无所谓,站在众人一侧,静静地看着郁惜月这个“知心”姐姐装温柔。 …… 郁娇几人走出府的时候,马车已备好,停在府门前。 因为还要带着侍女出门,因此,府里准备了两辆马车。 较宽大的这一辆,坐着四位小姐。 一辆窄小些的,坐着四人的侍女。 三小姐郁明月活泼些,一路上,不停地跟郁惜月说话,偶尔同郁怜月说一两句。 只有郁娇,她是爱理不理。 但郁惜月却是铁了心的要做姐姐的样子,不仅责怪着郁明月不礼貌,还体贴地问郁娇热不热,要不要喝凉茶? “不,妹妹不渴。”郁娇谢绝了郁惜月的好意。 她将锦夫人算计得失了宠,郁惜月却对她这么热心,她可不会觉得,这是姐妹情深。 就算茶水里没下药,她也不想表现得,太过于讨好郁惜月。 郁娇不喝,郁惜月自己喝了,她浅樱色的唇角,微微勾了抹冷笑。郁娇不敢喝,是害怕她在茶水里下药? 那真是太可笑了,她才不会傻到,自己去动手。 郁明月的心里,也在鄙夷着郁娇。她是丞相的女儿,她的上头,有皇子侧妃的长姐,有京城有名的才女郁惜月,她是锦夫人最小的孩子,一直被宠在手心,哪里会看得起疯子女儿的郁娇? 一直坐在角落里,不怎么说话的庶女出身的郁怜月,心中却高兴起来。 原来,她不是最惨的那一个,做为郁府两房唯一的庶女,她一直自卑着。没想到,来了个比她还要惨的郁娇,让她心中一下子平衡了不少。 她虽是庶女,但有姨娘在身边,姨娘会裁剪,她穿的虽然比不上郁惜月和郁明月两人华丽,但也不会太差,至少,郁娇跟她比,就差了不止一个层次。 郁娇这身衣衫,旧的不说,还不合身,真是难看死了。就算郁娇是嫡女又怎样?没娘疼,没人护着,手上没钱,还不是跟下人一样惨? 空有一个县君的名号罢了,还不如她呢! …… 马车晃悠悠地走着,没多久,停下了。 “我先去看个朋友,四妹妹,一起吧。”郁惜月笑意盈盈朝郁娇点了点头。 朋友?林佳兰?从马车在前一个路口拐了个弯开始,郁娇就看出,马车是往林府的方向而来。 现在,又停到了林家二房的府门前。 郁惜月是来找林佳兰的? 还是,特意带她来,让她被林佳兰骂的? 不管是哪样,来了林府,她正求之不得。 大马车停下,后面跟随着的小马车也停了。 丫头们都来扶各自的主子。 林府的管事,见郁家的小姐们到了,马上飞奔到里面传话去了。 林世安被贬职,整个林家二房里,笼罩在悲沉的气氛中。 林佳兰的心情也不好,出门,怕人笑话她,不出门,又不知别人在如何看待林家,她只好从早到晚的闷坐在家里。 正烦闷时,有仆人来报,郁家的小姐来访。 “郁家小姐们?”林佳兰诧异地看着管事婆子,“二小姐郁惜月三小姐郁明月?” “还有郁府的四小姐和五小姐。”婆子回道。 “什么?”林佳兰又惊又怒转而又是一喜,郁娇也来了?她胆子不小!送上门来找死吗?“请她们到小花厅去,我去见见她们。” 婆子应声退下了。 林佳兰没有马上去见郁家的小姐们,而是快步往自己母亲林二夫人的院中走来。 林二夫人自从林世安被贬职,家里被罚了银子,就开始愁眉苦脸了。 十万两啊,可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她将长房的田产变卖之后,卖了几个田庄,才免强凑齐十万两交与了朝廷。可这边的事了了,女儿的嫁妆又从哪儿弄来? 没有嫁妆,女儿嫁到裴家,还不得被裴家亲戚们笑话死? 偏偏林世安也是个不争气的,官没了,就想其他法子赚钱呀,可林世安只知喝酒解闷,什么事也不管。 真是气死她了。 儿子也不顶用,快二十的年纪了,连个功名也没有,整天只知喝酒逛赌场。 林二夫人正生着闷气,丫头来报,林佳兰来了。 好在还有个懂事的女儿,她心下稍宽,对仆人说道,“快将二小姐请进来。” 林家大房的子嗣少,二老太爷为了讨长房老太爷和林伯勇欢心,便让二房的子女,同大房的排在一起。 大房只有一个女儿林婉音,林佳兰小林婉音半岁,行二,其他年纪小的女孩儿,依次往后排。 林佳兰挑了珠帘,进了里屋。 林二夫人朝她招了招手,“女儿,快来娘身边坐坐。” 林佳兰没坐,先让随侍的丫头婆子全都退下了,这才走到林二夫人的身边坐下。 她一脸的冷然,让林二夫人不禁皱了下眉头,“女儿,出了何事?” “郁娇来林府了。”林佳兰道,唇角浮了抹寒意。 “郁娇?”林二夫人讶然,“她一个人吗?” “不,她是跟郁府的其他几个姑娘一起来的。”林佳兰冷笑,“她胆子倒是不小。” “这个郁娇,究竟想干什么?我们家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何屡次坏我们家的事?害得你父亲丢官罚银不说,还害得你名声都毁了!”林二夫人咬牙切齿。 “她来府里,那是自投罗网!”林佳兰眯了下眼。 林二夫人看到林佳兰脸上的寒霜,不禁吓了一跳。 虽然,她也十分地恨着郁娇,恨不得郁娇快些死掉才好。 可是,郁娇的身份在那儿啊。锦夫人都不敢将郁娇怎么着,她们去算计郁娇,万一成了还好,不成的话,这不是引火上身吗? “女儿,事情得从长计议,不能乱来,要做,就做得万无一失。”林二夫人叮嘱着林佳兰,“不能让人反咬一口,咱们家,经不起折腾了。” 林佳兰看出了林二夫人眼中的犹豫。 她马上说道,“娘,女儿自有分寸,不会乱来的。女儿前来,只是想说说自己的想法,将这件事情告诉您而已。” 她才不会冲动到,拿刀子去跟郁娇拼命。 郁娇坏她名声,她会一一还回去! …… 林佳兰离开林二夫人的屋子,往前院会客的小花厅而来。 屋中,郁家的四个姑娘,分成两派,坐在一起闲聊。 郁惜月跟郁明月是亲姐妹,一直都是同进同出,好得跟双胎似的。 庶女出身的郁怜月,本是郁惜月和郁明月的跟班,今天则跟郁娇坐在一起,不知在说着什么。 几人的侍女,随侍在一旁。 林佳兰的手里捏着一柄小团扇,抬步走了进去。 “今儿是什么风,将你们几姐妹一起吹来了?”林佳兰笑意盈盈走了过去,仿佛,前两天林府发生的事,都不存在一样。 郁娇抬头看向林佳兰。 往日,骄傲不可一世的林二小姐,今天颓败了不少。脸上虽然抹了脂粉,但难掩脸上的倦容。 林佳兰穿一身耦色锦裙,裙摆处绣着几朵素雅的玉兰花,清新雅丽,身姿苗条,一脸堆笑。只是,那目光扫到郁娇的脸上时,闪过一抹恨意。 “哦,我本想带着妹妹们去街上买东西的,路过这里,便来看看你。”郁惜月微笑说道。 不是特意来的吗?说什么路过?郁娇低着头,捏着袖口,无声冷笑。 “原来你们上街呀,打算去哪儿?”林佳兰问,然后,目光往郁娇的身上看了看,穿得真寒酸,也好意思上街? 听她们提到逛街,郁娇的眸光忽然一亮,“刚才,马车从永丰街经过时,有一间铺子的窗子好漂亮,镶嵌着蓝色的琉璃,不知里面是卖什么的。我想去那儿看看。” 郁娇故作不知情地说道。 那间铺子叫如意坊,是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铺子的隔壁,是一座三层高的华丽楼阁。 楼阁中不卖任何物品,但是,名声却非常响亮,那就是天下闻名的,天机阁。 ------题外话------ 新年快乐!≥▽≤ 正文 056,幸灾乐祸 天机阁主,身份神秘,据说,知晓天下事。 顾客只要出一份他喜欢的财物,他就会告诉顾客,想要得到的消息。 远在他国的,近在京城的,天机阁主都有能力寻到客人想打听的消息。 只是,阁主的脾气不大好,生意是否成功,一切看缘分。 虽然如此,郁娇仍不想放过每一个寻找仇人的机会。 “原来是如意坊啊。”林佳兰听郁娇提到如意坊,别有深意一笑,眼角的讽意藏也藏不住。如意坊的首饰,没有家财万贯的人,根本买不起。 如意坊的首饰,只卖给京城最显赫的家族。 她的嫁妆中,有一套头面来自如意坊,花了二万多两,娘是咬牙买下的,还被祖母念叨了很久,说买得太贵了。 她要嫁进裴家了,不买贵重的头面,将来,怎么出来见人? 郁惜月是丞相的女儿,亲娘是当家夫人,买得起,而郁娇的亲娘是个疯子,买得起吗? 林佳兰这么想,林佳兰的侍女也这么想,唇角鄙夷的扯了一下。 也难怪啊,郁娇的衣衫,还是旧的。全身上下加起来,最多只值十两银子,走进如意坊,还不被笑话死? 郁明月也是忍着笑意。 郁惜月藏得深,眸光闪过一抹讽意,马上消失了。 郁怜月眯了下眼,不作声。 只有不知真相的柳叶,看到几个世家女和她们丫环,脸上笑容古怪,心中不禁七上八下起来,小姐会不会着了她们的套?她们为什么那副表情啊?唉,城里姑娘们套路深。 她看到自家小姐一副神往的样子,悄悄拉了下郁娇袖子。 但郁娇不为所动。 郁惜月看了林佳兰一眼,对郁娇说道,“那就去那儿吧,我也正想进去看看,里头卖什么东西。” 郁惜月同意了,郁明月当然不会反对了。 郁怜月,一直都是二人的尾巴,无可无不可。 “我没意见。”郁明月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林佳兰一心想让郁娇丢脸,当先说道。 这样说好,大家各自招呼自己的侍女,一起走出林家二房府门。 林佳兰主仆坐进了马车。 郁惜月几人也坐进马车里了,郁娇还在打量着林府。 柳叶催促她,“小姐,快进去吧。” 郁娇这才回过神来,挑了帘子,弯腰坐进马车里。 刚坐好,郁娇就从帘子缝隙里,看到另一个府邸的马车,停在了林家二房的府门前。 一个青色绸衫的中年男子走下马车,带着一个管家,脚步匆匆进了林府二房的府门。 郁娇眯了下眼,舅舅? 确切的说,是林婉音的舅舅景文忠。 他来林家二房,做什么呢? 郁娇想起小时候,娘亲早亡,外祖母怕她想母亲想得难过,将她接到外祖家住了一年,舅舅舅母没有女儿,待她如亲生。 如今,景文忠匆匆进了林家二房,是不是在查林伯勇的事? 马车行驶起来,林府越来越远了。 郁娇垂着眼帘,袖中手指紧握。 她成了郁娇后,被困于郁府,出入都成问题,没法了解景家的情况。 离休在家的外祖父和常年生病的外祖母,得知林婉音的事后,会不会惊吓得病倒? 倘若他们有事…… 她眸底寒光一闪,她会要林家二房的人,加倍还来! …… 不知走了多久,身侧的郁明月欢快说道,“到如意坊了。” 郁娇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走吧,四妹妹,到地方了,进去看看吧,林二小姐已经走下马车了。”郁惜月“关照地”朝郁娇点了点头。 郁娇看了她一眼,未说话,将手伸向已经候在车门外的柳叶。 柳叶扶着郁娇走到离着郁惜月几人较远的地方,小声说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吧,这个地方,太贵气了。” 她刚走下马车的时候,看到两个丫头,扶着一个打扮华丽的小姐,走进了这间铺子。铺子卖什么她不知道,但看那两个丫头的穿着,就美得跟小姐似的,显然,她们服侍的是一位极有钱的主子。 极有钱的人进了这里买东西,那东西一定很贵重,她们主仆买不起不说,摸摸都觉得奢侈啊,搞不好,会闹笑话。 郁娇年纪小,年长四岁的柳叶,决定有必要提醒着郁娇。 郁娇往隔壁那座三层楼阁看去,阁楼的正门大开着,门口站着两个衣衫华丽的伙计。不过,没人进去。 那就是大隐隐于市的,神秘的天机阁。 “没事,我们进去看看就好。”郁娇收回目光,转身往天机阁旁的如意坊走来。 如意坊的门口,郁家三姐妹和林佳兰已候在那里。 “四妹妹,你怎么走到最后了?就等你了。”郁惜月朝郁娇点头催促着。 “喂,你说要来的,你怎么跑开了?”郁明月就没有郁惜月那么和气,直接开口嚷道。 “郁四小姐,这‘如意坊’里,卖的都是上百上千的首饰,一副头面,得花上万的银子,才能凑齐。你在丰台县乡下,没见过这等值钱的首饰吧?”林佳兰捏着一把团扇,笑微微朝郁娇说道。 柳叶一听“如意坊”卖的是上百上千两的首饰,惊得脸色大变。 她们小姐头上,连根钗子也没有,到这儿来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可郁娇的神色,始终淡淡的,率先走进了如意坊。 这在林佳兰和郁惜月几人看来,郁娇这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如意坊隔壁的天机阁。 楚誉站在三楼一间屋子的窗子边,看着街景沉思。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她穿得简朴,于一众衣衫华丽的女子间,格外的引人注目。 三楼不算太高,加上他目力极好,将那女子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郁娇看似平静的神色下,隐着一层寒意。 楚誉摇着墨色金丝折扇,唇角不由得浮了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又有人要倒霉了。 左青玄见他忽然发笑且看得认真,便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看去,正看到郁娇进了如意坊。 他眸光微闪,“那不是郁府的四小姐吗?那个拦着我们,要我们给她做证人的小姑娘?” 楚誉收了扇子,轻轻地敲击着窗台,“这个郁四小姐,一身都是秘密。” 左青玄也好奇说道,“如意坊的首饰,卖得极贵,郁四小姐穿得寒酸,想来,手头上并没有钱,她怎么会进如意坊。还是被人骗进去的?” 楚誉回头看他,“你觉得,她会被人骗吗?” 左青玄双手环胸,“不会吗?” 楚誉轻笑:“呵——” 他敢打赌,郁娇是有目的而来的如意坊。 …… 铺子的几个伙计,正忙着给一位贵小姐介绍首饰,这时,发现又有客人进了铺子。 “欢迎小姐光临,铺子里新到了一批货,请进来看看。”伙计笑着迎了上去。 哪知,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头上没戴任何首饰的小姑娘。跟在小姑娘身后的,是个穿得更寒酸的丫头。 伙计脸上的笑容就僵了下来,看着郁娇,一脸的嫌弃。 “抱歉,我们这儿不卖便宜货,小姐请到别家去吧。”一个胖伙计,直接开口赶人了。 郁娇冷冷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买不起贵的?高大掌柜,几时看人只看外表了?” 如意坊的掌柜姓高,但是极少现身铺子,只有几个老伙计才知道掌柜的姓高。 因此,胖伙计惊得睁大双眼,愣愣看着郁娇。 “有新货啊,在哪儿呢?有玉镯吗?”紧跟着,林佳兰也走了进来,说道。 其他伙计往那边看去,原来是林家二房的姑娘,老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壮,林家在早先年,可是满门武将啊,林家一直都是楚氏皇族的宠臣。虽然现在长房没了,恩宠少了不少,但还是有钱的世家啊。 一个伙计堆着一脸笑迎了上去,“有的有的,请这边来看。” 郁惜月和郁明月也进了如意坊。 这两位是如意坊的常客。伙计们更是客气了。 林佳兰看见胖伙计对郁娇看理不理的样子,便说道,“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可是长宁郡主的女儿,郁四小姐,还不客气点?长宁郡主有钱,别说买一二件首饰了,就是买下你的铺子,那也只是出了九牛之一毛。” 店中有几个看首饰的夫人和小姐,听到林佳兰这么说,都一起回头来看郁娇。 年轻时的长宁郡主,可是齐国第一美女,而且,不仅长得美,才识也过人,家中富可敌国。京城无人不识长宁郡主。 因此,听林佳兰提到郁娇,大家都想看看长宁郡主的女儿长得什么样。 看过之后,除了惊叹郁娇的长相不输于长宁郡主之外,对她的打扮,个个都在摇头。 纷纷在心中叹道,果然呀,娘是疯子,女儿即便是珍珠,也被扮成鱼目了。 有几个在同情,但大半的,都在笑话着郁娇。 因为当年的长宁郡主太过惊艳,大半个京城的男人,都被长宁郡主迷住了,已婚的,未婚的,这叫男子们的妻子,如何能接受? 因此,长宁郡主疯了,长宁郡主的女儿打扮得跟乡下丫头似的,比她们的女儿差了不只一个层次,是她们最乐意看到的结果。 郁惜月冷笑,说道,“那是我四妹妹,你们敢小瞧郁府的四小姐吗?” “哪敢呢?郁四小姐,请吧。”伙计笑着将郁郁娇往里迎。 郁四小姐再不得宠,也是丞相的女儿呀,伙计们当然不敢惹丞相府了。 郁娇的目光,往四周淡淡扫视一番,走向了一个摆着玉镯子的柜台。林佳兰的目光微闪,跟着走了过去。 只见郁娇的目光,在数十个镯子上转了转,最后,捏起一只白玉镯来看。 林佳兰眯了下眼,悄悄走到郁娇的身边,然后,飞快地撞了一下郁娇的胳膊。 郁娇手中的镯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三片。 林佳兰“呀”的尖叫一声,“郁娇,你怎么将镯子摔碎了?” 她的声音不小,引得所有人都看向郁娇。 胖伙计就站在郁娇的身侧,说道,“郁四小姐,这只镯子可是上好的白玉做的,要三百两一只。您现在摔了,这得照价买回去。” “是呀,人家开店的也不容易,你可别想赖。”林佳兰站在一旁,跟着起哄。 郁惜月见林佳兰果然算计着郁娇了,心中一喜,还是借刀杀人,省心又省事啊。 郁明月则是一脸的欢喜,太好了,郁娇要倒霉了。 郁怜月不作声,跟上前看热闹。要是郁娇出了丑,是不是她的日子好过些呢?一个嫡女还不如她一个庶女呢!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郁惜月走到郁娇身旁,故作关心地问道。 正文 057,设计进天机阁 “郁二小姐,郁四小姐将镯子摔坏了,这只镯子,可是上好的白玉镯,值三百两银子呢!”林佳兰从地上捡起摔碎的玉镯,扬起唇角,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说道。 “四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玉器,可是一摔就会碎的呀,是金子的还罢了,这玉器之类的,我都不敢随意碰呢……”郁惜月叹息一声,又看向郁明月,“我身边没带这么多的银子,三妹五妹,你们带银子了吗?我们帮四妹妹买下吧?” 郁娇看了眼郁惜月“好姐姐”的嘴脸,不作声。 郁怜月是庶女,平时的月钱少,而且,郁惜月都说自己没钱,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有钱?不是跟郁惜月喝反调吗? 她摇摇头,“二姐,我今儿出门,忘记带银子了,一文也没有带。” 郁明月眨了眨眼,郁惜月出门,身上的银子,从不少于五百两,怎会没有三百两?她这么问,是不想替郁娇出钱咯? 也好,要是店家要银子要到了家里,祖母和父亲大怒之下,一准会罚郁娇,真是太好了。 郁惜月不出钱,她傻了才跟郁惜月做对,帮郁娇出银子。 于是,郁明月就说道,“二姐,我也忘记带荷包了,只有侍女身边的一二两的碎银子。”说完,她从丫头腰间,拽过一个瘪瘪的荷包,递过去给郁惜月看。 郁惜月接过来,捏了捏,打开来看,只有一二两碎银子,并几十文铜钱。 她将自己的荷包也打开来,一并给郁娇看,“四妹,三妹这里才一两多,加上我的十多两,还差得远呢。我们帮不了你呀。” “既然几位小姐们忘记带银子了,那就写个欠条吧,小的上府上拿银子也成,这样,给我们掌柜的,也有个交待。”胖伙计不太客气地说道。 他也瞧出来了,郁二小姐和郁三小姐,是故意不帮郁四小姐呢。 郁家这两位小姐,哪回来铺子里,不会买个几百两上千两的首饰回家去?偏这回忘记了带银子,谁信呀? 可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小小的伙计,才懒得管呢,也管不着啊。 其他几位高门的夫人,见是郁府内部出了事情,都只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做声。夫人们不出声,她们带来的自家姑娘们,也不敢出声。 谁叫长宁郡主当年风头太盛呢?她们看不到长宁郡主出丑,看她女儿出丑,也是一样让人欢喜的事。 郁娇深陷囹圄。 柳叶心中着急得不得了,可是,她帮不上忙。 她就说嘛,不该来这里的。 “写欠条?那去后堂说吧。”郁娇看了眼胖伙计,说道。 “请吧,郁四小姐。”胖伙计让道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郁娇跟着胖伙计往里走,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向林佳兰。 “劳烦林二小姐,帮我拿一下那只碎玉镯。”郁娇歉意说道。 林佳兰见郁娇中了她的计,乐得看笑话,郁娇最好是被郁丞相打死才好,便点头说道,“放心吧,郁娇,我会替你看好的。” “多谢。”郁娇看了她一眼,带着柳叶进了铺子的后堂。 林佳兰才懒得替郁娇看管一个碎掉的玉镯,随手扔给侍女百灵,“拿着,等她出来,再交给她。” “是,小姐。”百灵接过玉镯碎片,塞进随身提着的绣花手袋里,然后,跟着林佳兰看首饰,一脸的艳羡。 郁明月和郁惜月见郁娇去写欠条去了,接着看首饰。 郁娇来到后堂,一改刚才的娇弱表情,目光凌厉看着胖伙计,声音冷冷说道,“将你们高掌柜叫来。” 胖伙计一愣,说道,“高掌柜不在京城,郁四小姐的欠条,小的也可以做主的。” “是吗?”郁娇冷笑,“那么,那白玉镯的问题,你能做主咯?” 胖伙计眯了下眼,不知郁娇说的是什么意思,“郁四小姐,白玉镯,明码标价,三百两一只。” “它只值三百文吧。”郁娇声音凉凉,似笑非笑看着伙计。 胖伙计眸光乱闪,“郁四小姐,你赔不起银子,就直说,你这么说我店中的货物,可是要惹事的,咱们衙门说话去。” “呵——”郁娇自己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目光无惧盯着胖伙计,“小二哥,这里没有外人,你何必这么藏着掖着?那白玉镯子是什么材质做的,你能欺瞒住他人,可骗不了我。那并非真正的玉吧?还不快将你们掌柜高奇虎叫来?想我告到衙门里去吗?半年前,有林将军保他,可如今,林将军已过逝,不知,何人还会保他?” 这胖伙计是高掌柜的亲信,掌柜的事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半年前,高掌柜被同行陷害,关进了顺天府大牢,还多亏了林伯勇将军担保,将掌柜的从牢房里救了出来。 当然,也是因为白玉镯子的事情。 这位小姑娘知道白玉镯和林将军的事,莫非,她跟林将军的关系不一般? “郁四小姐稍等。”胖伙计不敢再嚣张了,将事情在心中稍一斟酌,然后,脚步步匆匆往后堂里头走去。 柳叶站在一旁,怀里抱着灰宝,愣愣看着郁娇,为啥她家小姐在人前一副娇弱弱的样子,这来了后堂,马上变得严厉了?跟变了个人似的,看着……好威严,让人只想跪倒膜拜。 郁娇将柳叶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苦笑。 她难道,想装娇弱吗? 可是,不装得娇弱,能行吗? 真正的郁娇,大字不识一个,胆小怕事,什么都不懂的一个草包废物,若是表现得跟京城的大家闺秀一样,识金银玉器,懂琴棋书画,懂京城的一切规矩,认识京城的权贵,知道谁跟谁有仇,可以借谁之力让自己过得顺心,只怕,她活不过三天,会被人当成假冒的郁四小姐给杀了。 那个楚誉,不就是一直在怀疑她么? 不过,如此憋屈的过着日子,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得寻个机会,让郁娇变得跟林婉音一样。 谁也不敢小觑! 事情严重,高掌柜很快就被胖伙计找来了。 高瘦个子的掌柜,看了眼柳叶,不敢说话。 郁娇微笑,“这是我的贴身侍女,掌柜的尽管说。” 高掌柜这才开口问道,“敢问郁四小姐,你从何处得知林将军的这些事情?” 这是在怀疑她? 郁娇眯了下眼,说道,“高掌柜,我是林将军收的义女,只是,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通知其他人,他就不幸去逝了。” “……” “所以,他的事,我当然知道了。去年,高掌柜被同行告进衙门里,是林将军救的高掌柜。” “……” “高掌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于去年十月初三晚上二更天时分,坐了小轿,带着这个伙计,悄悄去了林府拜见林将军,并送上厚礼。” “……” “不过,林将军没有收礼物,高掌柜就说,如果林将军或是林将军的家人将来有了困难,你一定鼎力相助。如今,林家父女双亡,只有我这个义女还活着,高掌柜,是不是要屡行诺言了?” 高掌柜吸了口凉气。 郁四小姐,居然知道得这么详细? 他的铺子中,每月要卖一件赝品,几百文当成几百两卖出去,不料,有一天被同行发现,举报了出去。 他被抓了,林将军担保救了他。 为了答谢,他偷偷进了林府,带着厚礼感谢。 哪知林将军不计较这些,只说,他的铺子是林将军和林大夫人相识的地方,不希望铺子毁掉了,希望一直是首饰铺子,才救的他。只要铺子一年年开下去,在林将军有生之年天天看到,林将军就满足了,不求其他。 可他不想欠人人情,就说了那番话,说将来林将军和家人有需要的地方,只管提出来,他会毫不犹豫的相助。 当时,只有林大小姐和林将军二人在场,连个仆人也没有。 如今,那两人都不在世上了,而这位郁四小姐却能将当时的事情说得一字不差,定是林将军信得过的人。 听说,郁四小姐还去林家哭灵过,是林将军的义女无疑了。 “是有这么回事,郁四小姐,这只镯子,不需要你赔了。”高掌柜说道,又见郁娇穿得简朴,也听说了郁娇在郁家不得宠,日子过得清贫,又对胖伙计吩咐道,“封一千两银子,取来送与郁四小姐。” 郁娇却拒绝了,“高掌柜,我让伙计请出你来,不是来讹你的银子的,你不必如此。再说了,我忽然得了你的银子,郁家问起缘由来,我该如何回答?供出你来,你还不是会惹上麻烦?” 她要讹银子,就讹林佳兰的。 当她提出要来如意坊时,林佳兰眼底里闪起了兴奋。 果然,她捏起那只赝品镯子,正想着如何弄碎坑一把林佳兰时,林佳兰撞了她一下。于是,她借机松开手指,摔碎了镯子。 高掌柜听完郁娇的话,不禁一愣。 是呀,无缘无故送郁娇一千两,旁人会起疑心,大家都会惹上麻烦。 “那,郁四小姐叫出小掌柜,有何事吩咐?您尽管说,小掌柜能帮上忙的,一定帮忙,帮不上的,也会请人帮忙。”| 郁娇微笑,“没什么大忙。掌柜的不必担心。” “郁四小姐请说。” “第一件事,我要去一趟隔壁的天机阁,时间不会太长。请掌柜的帮我拖住我的两个姐姐和林二小姐。” 这事简单,店家最擅长的便是拖住客人,高掌柜点头,“这个容易。” “第二件事……”郁娇眯了下眼,“那只碎镯子,高掌柜不要我赔了,我也不会让高掌柜吃亏,我会找个人替我赔。当然,得掌柜和小二哥的配合一下。就这两件事,高掌柜,没问题吧?” 就这两件小事?这可不难,高掌柜当下就答应了,“没问题,郁四小姐请放心好了。” 这边同高掌柜说好,郁娇便带着柳叶,悄悄往天机阁而来。 天机阁,生意做得特殊,因此,不论进门的是什么人,伙计们一视同仁的往里迎。 柳叶第一次来,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郁娇未来过,但听人说过,因此,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 她跟着伙计,一路往里走。 正厅里,摆着不少屏风,上面画着五行八卦图。伙计带着她,像走迷宫一样,饶来饶去,终于饶到了楼梯口。 “姑娘,要问问题,楼上请。” 郁娇点了点头,踩着木楼梯,蜿蜒而上。 不多时,到了二楼的一座大厅。 同样,厅中摆着如迷宫的屏风架子。 这一楼的屏风架子上,画着各种神兽,龇牙咧嘴,凶狠骇人。灰宝惊得竖起了耳朵,“老子不要回去!”惊吓着吱唔一声,从柳叶怀里挣脱开来,跳下地就往楼下跑。 柳叶只好去追它。 伙计对郁娇笑道,“姑娘不必担心,阁主不喜吵闹,您的小兽也进不去的,您要问问题,一个人进去吧。” 他指着屏风里说道。 郁娇点了点头,跟着伙计,走了进去。 正文 058,坑死你不商量 郁娇跟着伙计绕过屏风,眼前赫然出现一片宽敞的地方。 天机阁占地广,因此,二楼大厅里即便是进门那儿横着不少屏风,后头,依旧比较宽敞。 那伙计向郁娇行了一礼,“请吧,姑娘,阁主就在里头。” 伙计说完,也不向里面汇报,就走出去了。 郁娇往前看去,屋子中间垂着竹席帘子,依稀可见,帘子后头,盘膝坐着一个男子。 那人戴着一个青铜面具,遮着上半截的脸颊,只露出没有胡须的下巴来。 他穿一身宽大的青袍,看不出有多大的年纪。 见郁娇走向他,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 “拜见阁主。”郁娇走到竹席帘子前方,行了个大礼。 “坐。”男子道。 郁娇的目光闪了闪,这声音好怪,像是……腹语。 他没有用本来的声音,还是……不会说话? 前世,她听林伯勇说过,有些人天生不会说话,但会抖动腹部发出声音来。声音虽然难听些,但能与人交流,比哑巴着说不出一字来要好上许多。 不过如此一来,她更加不知道他的年纪了。 “多谢阁主。”郁娇朝他颔首,在帘子前,也盘膝坐下。 “你用什么宝物,来买你的消息?”那人又“说”道。 郁娇的目光,又闪了闪,这人口气好大,不问她求什么消息,只问奉献出什么宝物。 是真有资本,还是自大? “我没有宝物。”郁娇坦诚说道。 “没有宝物,你敢来求本阁主?”面具人讶然,“不怕本阁主将你轰出去?” “我是长宁郡主和郁丞相的女儿,我叫郁娇,我想向阁主打听一个人,如果阁主能帮我找到他,阁主尽管从我身上取走你想要的东西。”郁娇道。 面具人不说话,静静看着郁娇,一双灿如夜星的双眸中,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似乎在想着这笔交易值不值,又像是在打量着郁娇,猜测着郁娇说话的用意。 “如果,我要你的人,你也给?”他道。 郁娇微愣,他说要她的人,而不是要她的命。 只要她活着,活着能复仇,其他的,都舍弃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道,“除了我的命,我身上的一切,阁主随意支取。” 现在,她除了她自己,一无所有。 “好,成交。”面具青袍男子,微一迟疑,“说”道。 天机阁主一同意,郁娇心中长长松了口气,说道,“我要打听的是,京城忠毅将军府,也就是林氏长房管家之子,田永贵的下落,如果是活着的更好。如果是死的,我得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死于谁的手里,我要见到他的尸骨。” “田永贵?”面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对。”郁娇道,“我什么时候来取消息?” “三天后的正午时分,你到一楼里,问伙计就行了。” “好,多谢。”郁娇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屏风。 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停留,她得马上离开这里,回到如意坊去,以免引得郁惜月等人的怀疑。 引路伙计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见她走出来,上前说道,“姑娘,您的侍女在楼下等您。” 郁娇点了点头,跟着他按原路走到一楼的大厅。 层层屏风,挡住了街上行人窥视里头的视线。 柳叶抱着灰宝,站在一架屏风旁,正焦急地看着楼梯口,见到郁娇安然走出来了,忙大步上前,小声说道,“小姐,这里好怪。” 这里当然怪了。 无人知道阁主长什么样,来自哪里,偏偏,他的本事就很大。 前世,他听林伯勇说过,二十五年前,天机阁主帮先皇破了北疆敌军设的一个阵法,大败敌人。因此,先皇和皇上一直默认天机阁的存在。 “柳叶。”郁娇想了想,还是跟柳叶说道,“今天我来这里的事,你得守口如瓶,不得跟任何人透出半个字来。” 她相信柳叶,但怕柳叶跟桃枝说。 柳叶年纪大些,沉稳些,但桃枝年纪小,胆儿也小些,她担心桃枝知道后,经不住他人的恐吓,会说出来。 柳叶点头,“放心吧,小姐,小姐信任奴婢,带奴婢来这里,奴婢明白小姐的想法,一定不会说的,奴婢敢以奴婢的清白保证。”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郁娇说道,又伸手点点灰宝的头,“刚才,你跑什么呢?” “娇娇,我不要回去!”宝灰吱唔着往柳叶怀里缩。两只爪子抱着头,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 回去?回哪儿去?郁娇诧异,想再问,见灰宝吓得抖成一团,便作罢。 两人已进入如意坊的后院。 如意坊的胖伙计还守在后门处,见郁娇回来,他松了口气,“郁四小姐,您快到前堂去吧,郁三小姐一直嚷着要见你,倒像是,我们将您怎么着一样。” 郁娇心中冷笑,那个郁明月,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关心她?想快点看她的笑话吧? “前头带路,我要去办第二件事了。”她冷冷一笑。 看她的笑话?她要让那些人,哑巴吃黄连! 高掌柜在后堂处等着她,“郁四小姐。”他上前迎了上去。 郁娇点了点头,“麻烦掌柜的了。” 高掌柜慌忙说道,“不麻烦,不麻烦。” 郁娇跟着高掌柜和胖伙计来到前堂,就看到柜台一侧的小茶几旁,坐着一脸不耐烦的郁明月。 郁明月嚷嚷着,“你们将我四妹妹弄哪儿去了?别是杀人灭口了吧?快将人交出来!要是她的名声受了什么损坏,我爹爹一定会踩平你们家铺子!” 一个伙计在旁陪笑说道,“郁三小姐放心吧,我们可是老实人开的铺子,怎敢对郁四小姐怎样?掌柜的在和她商议写欠条的事呢。” “写了半个时辰还没写好,糊弄谁呢?”郁明月冷笑。 “多谢三姐姐关心,我没有受到委屈。我只是,不会写字,写欠条的字,写得久了而已。”郁娇走上前,说道。 不会写字?坐着喝茶的林佳兰,抬头看了郁娇一眼,鄙夷一笑。 “我欠条写好了,我的镯子呢?”郁娇走到林佳兰的面前,将手伸向她,“你没有弄丢吧?我还要回去向我祖母汇报拿银子呢。” “没有丢,我跟二姐一起看着呢。”郁明月扬眉说道。心中却在乐道,郁娇还想回家向祖母汇报拿钱?郁娇的脑子撞门上撞坏了吧?祖母不打她一顿才怪,不仅丢了郁府的脸,还亏了银子。 要知道,祖母最是爱银子的人! 郁惜月点了点头,“对,我也看着呢,没有丢,四妹妹不必担心。”她又看向林佳兰,“佳兰,给她镯子吧,我们也要回去了,时辰不早了呢。” 林佳兰偏头看向侍女,“东西呢?” 侍女百灵在手袋里摸了摸,摸出三只碎片来,“小姐,在这儿。” 林佳兰接在手里,看也不看递向郁娇,“喏,拿好了,再别摔了哈。三片,补一补,还能戴呢!哦,对了,我府上管家认识一个修玉器的老板,等我回府后,我跟管家说一说,让他拿去让人修一修,保管跟原来的一样。” 她的眼里,浮着藏也藏不住的嘲讽。 郁娇看了她一眼,伸手将碎玉片接了过来。 但很快,郁娇“咦”了一声,“这不是我刚才摔的那只镯子,林佳兰,你将我的那只碎镯子,藏哪儿了?” 林佳兰一愣,马上嚷道,“不可能,谁会要你的三片破镯子?你胡说八道,这些就是!” “你刚才说,你们府上的管事,认识一个修玉器的,没准,你动了据为己有的心思,调换了呢?”郁娇冷冷说道。 “我没有调换,你胡说八道!这就是刚才那只被你打碎的白玉镯!”林佳兰没想到郁娇会来这一着,气得脸色涨红。 林佳兰的侍女百灵,也吓得白了脸,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郁娇冷冷看着林佳兰,被人冤枉的滋味,好受吧? “这个不是,这个是假的,我刚才摔碎的那只,是上好的白玉。”郁娇冷声说道。 “请容小掌柜来看看。”高掌柜走上前,接过郁娇手里的三片碎片,仔细看了看,然后摇摇头,说道,“这只碎玉镯,不是小店的,这是硝子做的假玉镯。” 林佳兰傻眼,说她换了,不是得她赔了? 她大怒道,“胡说,这就是你们店的,你们店卖假的,关我什么事?” 高掌柜也怒了,冷冷一笑,“林二小姐敢诬陷我们铺子卖假货?证据呢?说不出来,咱们衙门里见!” “对,证据呢?这只不是咱们铺子的。刚才被郁四小姐打碎的那只,洁白无暇,没有半丝儿的杂质。可是这只里,却掺杂了一丝灰色,这是假的!”胖子伙计也跟着嚷道。 “我没换,你们合伙想讹诈我!”林佳兰不不甘示弱地嚷道。 高掌柜听她这么说,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郁娇想得周全,假如郁娇收了他送的一千两银子,到时候事情泄露出来,那么,他们铺子和郁娇,就真会被当成合伙“讹诈”了,事情可就说不清了。 郁娇冷笑,“林二小姐,我提议进铺子看看,你马上跟着附和。我去看镯子,你也马上跟着走了过来。我拿起镯子来看,你一靠近我身边,我的镯子就碎了,我倒是怀疑,是你撞了我一下,故意弄碎了镯子,害我被赔钱。我让你替我看管一下碎镯子,你就调了包,想以假换真的,你也说,你们府上的管事认识一个修玉器的,你是想修好了,白得一个真玉镯?” 林佳兰的确是撞了一下郁娇,她一下哑了口,语气结巴起来,“我……我……我没有撞,我……” “哼,小店诚信经营,从没有假货,林二小姐居然诬陷本店卖假的,那么,小掌柜只好请顺天府的老爷来断案了,倒时候,林二小姐得赔偿小店的名誉损失费。”高掌柜冷笑。 胖子伙计跟着起哄,“对,还得赔偿今后几天少赚的银子。”然后,胖伙计眯了眼,盘算起来,“少说,赔个万儿八千的吧。” 林佳兰吓白了脸。 要是官司赢了还好说,要是输了,她可就丢大脸了。 她堂堂一个高门小姐进牢房里了,她将来还怎么做人?裴夫人还不得恨死她?而且,她还会赔上不少钱,万儿八千的银子,她哪儿有啊! 家里因为大伯的尸体失踪,父亲被罚了十万两银子,已经捉襟见肘了。她要是再赔钱,娘不得打死她? 她真是哑巴吃黄连,苦在心,口难言。 正文 059,郁惜月的小心思 林佳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目光森冷扫向侍女百灵。 百灵吓得身子一抖,惨白着脸说道,“小姐,奴婢不知道啊,小姐将三片碎玉交给奴婢,奴婢就放进手袋里,再没有动过,小姐刚才要,奴婢才拿出来。” 郁娇冷笑,“林佳兰,你问你的侍女有何用?她有那个胆子吗?就算是她换了,也是你指使的吧。” 林佳兰气得恨不得打一顿郁娇,可这样,她的名声就更加扫地了。 郁惜月静静站在一旁瞧热闹。 她原以为郁娇会吃亏,哪知,郁娇反咬一口,林佳兰反而吃了个哑巴亏。 郁娇说是假的,林佳兰说没有换,店家傻了才会认为是他们店的镯子,那不是承认自己卖假货吗? 店家当然会站在郁娇那一边了。 要是林佳兰真没有换,那就是郁娇使了手段,同店家一起,将林佳兰算计了。 哼,林佳兰计不如人输了,真是活该。 郁惜月站在一旁不说话,郁明月是郁惜月的跟班,当然不会说了,庶女出身的郁怜月见那姐俩只作壁上观,她更不会出头帮林佳兰说话了。 店中其他的顾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加上林佳兰平时太高傲,没什么人缘,因此,没人出面帮林佳兰说话。 林佳兰势单力孤,只好忍气吞声了。 “好,我赔你。”林佳兰咬了咬牙,看着郁娇说道,只是,那眼神冷得,恨不得将郁娇戳上几个窟窿。 郁娇神色淡淡,“不是赔我,是赔给店家。你赔给我,我再赔给店家,多麻烦?不如,你直接赔给店家吧。”她看向高掌柜,“掌柜的,你说如何?” “小店只要不亏,怎么着都行。”高掌柜捏着胡子,点头说道。 “那好,我写的欠条你们还给我,你们让林二小姐重写吧。”郁娇说道。 “小店没意见。”高掌柜从袖中取出郁娇写的欠条,还给了郁娇。 郁娇看了看,撕碎了。 不赔不行,林佳兰忍着怒火,只好写了三两百银子的欠条。 欠条写好,林佳兰狠狠剜了一眼郁娇,扭身就走,百灵吓得快步跟上。 没得戏看了,郁惜月对高掌柜微笑道,“不好意思啊,掌柜,今儿我忘记了带银子,下回再来光顾你的生意吧。” 高掌柜一脸堆笑,“小店天天在此呢,随时欢迎几位小姐前来。” 郁惜月又看向郁娇说道,“哎,我真没想到,佳兰会这么做……”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呢。”郁娇望进郁惜月的眼里,笑得别有深意。 …… 郁家姐妹走出如意坊的时候,天机阁三楼上的一间屋子里,楚誉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那四姐妹,相继坐进马车里。 马车没有停留,很快绝尘而去。 这时,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推门走了进来,“爷,探听到了。” “讲!”楚誉没有转身,淡淡开口。 “是!”护卫铁城便将如意坊里发生的一切,汇报给了楚誉听。 “早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楚誉淡淡扬眉,轻笑一声。在丰台县的小镇上见到郁娇时,他就看得出,那个小姑娘,表面的娇弱,是装的。 郁家那几个花瓶女人,和林家二房的废物女儿,哪里是她的对手? 他真是瞎操心。 “另外有件事,属下听得不是很清楚,不敢确定。”铁城想了想,说道,“当时,属下偷偷藏在房梁上偷听,郁四小姐的小兽发现了属下,属下怕惊动郁四小姐,只好离得远远的,听得有些模糊。” “是什么?”楚誉随口问道。 “郁四小姐对那如意坊的掌柜说,她是林将军收的义女。” 楚誉赫然转身,目光冷凝,“义女?怎么可能?” 铁城也说道,“是呀,属下也觉得奇怪呢,林将军极为宠爱林大小姐,林大夫人死后,他不续弦,不纳妾,就怕林大小姐受了委屈。一个女儿还宠不过来呢,林将军怎可能收义女,分一半宠爱出去?而且,也没有听说,林将军跟郁四小姐有过来往啊,怎么忽然间,郁四小姐就成了林将军的义女了?” 楚誉凝眸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来,朝铁城摆手,“你先下去吧,写信让霜月速来京城。” 铁城哑然,“爷,她是女的啊!” 主子小时候得了怪病,女人一靠近他,他就浑身抽搐不止,然后昏倒人事不醒。这么多年来,一直找不到原因。因此,他的身边,全是男子。姬师傅的婢女霜月,尽管是个男子性格,没有半丝儿女孩样,姬师傅为了不出意外,从不让霜月靠近主子。 楚誉冷着脸,“不是让她跟着我,是跟着别人!” 铁城眨眨眼“哦”了一声,心下松了口气,“是!” 要是主子出事,左师傅还不得拔了他的皮?他也是好心提醒啊。 铁城刚一离开,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正是玉白色长衫,身姿翩然的左青玄。 楚誉望向他,问道,“刚才,郁四小姐来找你,打听什么消息?” 左青玄走到茶几边坐下,温文尔雅一笑,“你猜?” 楚誉冷笑,“本王最厌恶猜哑谜,快说!” 左青玄从茶杯上抬头,眸光中情绪莫名,“你几时对郁四小姐感兴趣了?又是派人跟踪她,又是打听她的过往?” 楚誉冷冷说道,“与你何干?” 左青玄一笑,“是呀,与我何干?我只是个局外人。”他看了楚誉一眼,才说道,“郁四小姐央求我打听一个人。” “谁?” “林氏长房管家之子,田永贵。” 楚誉眯起眸子,大为意外,“他?”郁娇怎会打听田永贵?想了想,楚誉又问,“你向她要什么条件?” 郁娇身无分文,左青玄为人刁钻,只怕,会为难她。 左青玄却微微一笑,“没有条件。” “呵——”楚誉冷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会这么好心?不要她的条件?” “反正,人不在我手里,我收了好处,也没法办到。”左青玄放下茶盏,“我要她三天后的正午,来这里取消息,楚誉,你交不交人?你不交人,我告诉她,人在你的手里。反正呀,你也问不出什么来,还害得我浪费不少药材养着那个田永贵。” 楚誉冷嗤,“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怪我浪费你的药?” “正是。”左青玄点头。 “本王还浪费到底了。”楚誉冷笑,“本王发过誓,问出结果后,要亲手宰了田永贵!” 左青玄面露愠色,“楚誉,你不交人,是要砸我招牌?” 可楚誉不理他,甩袖走出去了。 …… 从如意坊出来,郁家四姐妹坐进马车后,全都不说话,各自坐在一角,想着自己的心思。 郁惜月想的是,郁娇居然这么狡猾,反将林佳兰坑了一把。接下来,该怎么收拾她? 郁明月和郁怜月见郁惜月不说话,脸色凝重,两人自然不敢说笑了。 郁娇与她们的关系淡散,当然更是没有话题说。 就这样,四人各想各的,默默走了一段路。 马车轮子单调的“咕噜”声音,沉闷得让人想打瞌睡。 郁惜月无聊地挑了帘子,来看车外的街景,忽然,她的眼睛一亮,那是…… “停停停,快停车!”她“砰砰砰”敲着马车壁。 马车马上停下来。 “二姐,怎么啦?”郁明月眨眨眼,问郁惜月。 郁惜月看了眼郁娇,眸光微转,对郁明月和郁怜月说道,“这儿有家绣庄,里头的衣裳做得极好,我们去看看这一季的新衣怎样?反正时辰还早。” 出门就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郁明月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好啊,二姐。” “好。”郁怜月也点头,她年纪最小,身份又低她们一等,从不反对那姐妹俩。 “四妹妹,一起吧?我们都下去了,你一个人坐着,也怪无聊的。”郁惜月微笑着看向郁娇,笑容无比的关怀。 郁娇往车窗外看去,那家绣庄的隔壁,是家茶楼,裴元志正站在茶楼前,同一个书生模样的老者说着什么。 裴元志—— 她眸光微闪,已经明白了郁惜月的用意。 正当她想拒绝时,又猛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进了绣庄。 郁娇心思一转,当即点头说道,“好,一起去吧。” 郁惜月心下大喜,笑道,“那就走吧。”她率先下了马车。 她听说,裴元志在丰台县找过郁娇,又是赠衣又是赠首饰的。同为裴元志的表妹,她还从来没有收到过裴表哥的礼物呢,凭什么郁娇那个草包女人能收到? 难道,真如裴夫人说的,郁娇勾结过裴表哥,裴表哥才对郁娇格外看待? 郁娇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就那草包样儿,还敢宵想裴表哥? 她要让裴表哥知道,谁才是郁家中的金花,谁,只是一根狗尾巴草而已。 绣庄就在路对面。 郁惜月为了表现得姐妹情深,也防着郁娇跑掉,在郁娇一下马车,她马上抓住了郁娇的胳膊,笑微微说道,“四妹妹,我们一起走。” 倒叫赶来扶郁娇的柳叶,诧异不已,二小姐,想干啥? 郁娇将郁惜月眼底的小得意瞧在眼里,心中冷冷一笑,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要是没猜错的话,郁惜月带她去绣庄,是想让她在裴元志的跟前丢丢丑。 郁家其他三姐妹穿戴华丽,唯有她,穿得跟平家女一样。她跟身边的三朵花站在一处,只会越发衬出她的丑陋而已。 她们是花,她是杂草。 可是呀,郁惜月想错了,裴元志,她不稀罕!谁喜欢谁拿去! 谁拿去,谁会后悔! 她之所以跟着郁惜月下马车,是另有目的。 路并不宽,很快,四人和她们的侍女,就走到了马路对面。 “裴表哥,好巧啊,看到你了。”郁惜月拉着郁娇走到裴元志面前,柔声说道,“姨妈身体好吗?” 跟裴元志说话的老书生,见有人前来同裴元志说话,行了一礼,离去了。 “原来是惜月表妹,她身体很好。”裴元志微笑,然后,目光很自然的落到了郁娇的身上。 因为,大家都在看他,唯独郁娇没有。 而且,她满脸都是嫌弃的表情,为何,她总是这么厌恶他? 裴元志的目光,微微一缩。 郁娇低着头不看他,趁着郁惜月同裴元志说话,她从郁惜月手里,飞快抽出胳膊,快步进了绣庄,拦住了一位年轻女子的去路。 “李小姐。”郁娇朝她颔首微笑。 年轻女子,正是李太师的孙女李馨,同林婉音也有过来往,为人和善,最是喜欢仗义救人。 ------题外话------ 娇娇要收拾渣姐妹了~ 正文 060,借力 “你不是……郁府的四小姐郁娇吗?”李馨眨眨眼看着郁娇,笑道,“好巧呀,在这儿遇上你了,你一个人出门呀?” 郁娇姐妹众多,然而,李馨现在只看到了郁娇主仆,才会这么诧异问道。 李馨虽是太师的孙女,皇后的娘家侄女,父亲在朝中更是担任着要职,是京城中,身份较为高贵的几个高门女子之一。 但是,她性情随和,从不会以身份欺压他人。 见到郁娇,李馨没有半丝儿的嫌弃和鄙视,和和气气地打着招呼,连她身边的丫头,也礼貌地朝郁娇福了一福,“郁四小姐。” 李馨出身显赫之家,却礼貌待人,比没落之家出身的林佳兰,和善了不止一倍。 郁娇对李馨颇有好感。 她朝丫头点了点头,对李馨微微一笑,说道,“不是,我跟我的姐妹们一起来的,她们在跟她们的表哥裴世子说话呢,我想,我是个局外人吧,所以,先进店子里来看看。” 说着,她往门外看去一眼,浅浅笑容中,面露窘色。 李馨是聪明人,她怎会看不出来,郁娇面露窘色的原因? 她从这儿往外看去,正看到永安侯世子裴元志,和郁家另外的三姐妹,站在一处说着话。 那三姐妹,穿得个个齐整,娇艳如花。连庶女出身的郁五小姐郁怜月也是一身绸缎锦裙,头戴赤金发环,明艳俏丽。平妻生的郁二小姐郁惜月和郁三小姐郁明月,更是光彩照人,如这春日的迎春花。 反观嫡妻生的郁娇,却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旧锦裙,头上更看不见任何金玉发饰,看着,像个贫家女。 身影萧瑟。 这样的郁娇,哪敢去见出身权贵之家,俊朗如皓月的裴世子? 郁娇是故意避开的吧? 单独一人去见,倒也罢了,跟着几个光鲜明艳的姐妹一同去,不是更反衬出郁娇的寒酸吗? 李馨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遭遇。 那时候的她,因为身体不好时常生病,太医建议家人,送她到有温泉的地方静养。 于是,她被父亲送到一位远房的堂伯家,住了三年。 那时候,她长得黑瘦,堂伯家的几个女儿和几个客居姑娘,却个个丰盈白皙,身材高挑。 个子瘦小的她,像一只丑小鸭走进了一群白天鹅中。 她总被那些姐妹们骗着去串门,或是逛街,用她的丑衬出堂姐妹的美。在那儿住了三年,她就听了三年的笑话,看了三年的白眼。 直到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将一个嘲讽她的堂姐推进水塘里,堂伯父写信告到父亲那儿,她才被父亲接回京城“管教”,摆脱了被欺凌的日子。 想到自己的过往,看到同样遭遇的郁娇,李馨的心中,对郁娇生起了几分同情心,也更厌恶起了郁家其他的姐妹们。 什么姐妹情深?拉着穿戴寒酸的郁娇四处行走,不过是显得其他的人,更高贵美艳罢了。 李馨心中鄙夷一笑。 “我看她们忙着呢,顾不上你。正好,我今天也是一人出门,我们来说说话。”李馨笑着,拉着郁娇的手,往绣庄里头走去。 “好。”郁娇勾唇微笑。 她了解李馨的过往,李馨小时候受过远房姐妹的欺负,因此,才养成了现今喜欢打抱不平的性格。 绣坊门外一侧。 裴元志见郁娇和李太师的孙女在一起说着话,有心想问郁娇事情,也不好再问了,便朝郁惜月三姐妹颔首说道,“我还有事,妹妹们,先失陪了。” “既然表哥还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表哥再见。”郁惜月微笑着,朝裴元志微微一福,拉着郁明月,让开到一旁。 郁五小姐郁怜月,仰慕地看了眼裴元志,脸颊绯红,匆匆将头低下,也退开到一旁。 裴元志又朝绣坊里看去一眼,这才钻进一旁停着的马车里,离开了这里。 郁娇…… 他袖中手指紧握,俊眼中,浮了抹寒霜。 他的人又查到了一些消息,郁娇的外祖父平南王,不仅留个郁娇一支私军,还留下了大笔的财富。 要是娶到这样一个女子,就等于离成功更近了一层。 可是,他对郁娇刚表露出一丝喜欢,她就对他冷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这可不行。 该怎样,让她喜欢上他呢? 他抬起手,伸出修长如玉竹的食指,轻轻揉起了额头。 郁惜月等到裴元志的马车彻底看不见,才收了脸上的笑容,对一旁的侍女沉声说道,“去,将四小姐给我马上叫出来!她居然跟李馨在一起说话!那是太师府的人!她眼睛瞎了吗?还是成心气我?” 要不是在大街上,她一定狠狠地抽郁娇一巴掌。 丞相府跟太师府,因为政治分歧,多年不来往。 两府的人,只在他们去别府赴宴时或是在皇上跟前,表面的寒暄几句,在大街上见了面,都是直接忽视,更是在暗里较着劲,都想将对方踩下。 因此,郁惜月看到郁娇跟李馨说话,马上就怒了。 郁府的仆人们,也都知道丞相府跟太师府不和。 侍女见郁惜月变了脸色,马上应了声“是”,就匆匆往绣庄里跑去。 李馨正和郁娇,边看绣庄的成衣,边聊着闲话。 郁娇知道李馨的脾气,在她身为林婉音的时候,跟李馨有过来往,便挑着李馨喜欢的话题说。 李馨和郁娇越说越开心。 这时,郁惜月的侍女走了过来,“四小姐,二小姐叫你呢,让你马上出去见她。”也不跟李馨和郁娇见礼,直接说道。 跟在郁娇身后的柳叶,厌恶得直皱眉,连她怀里的灰宝,也恼恨得吱唔了一声。 郁娇在郁府不得宠,而郁惜月在郁府的几位姑娘中,是最受宠的一个。 因此,郁惜月身边丫头们的地位,也跟着高人一等,在府里一向横着走,怎会对郁娇有好态度? 李馨跟郁惜月,是表面亲热,暗地里互相嫌弃,各自的丫头,也都互相嫌弃着对方的主子。 所以,郁惜月的丫头,这会儿见了二人,都不行礼。 郁娇盯着郁惜月的丫头,眸光微闪,眯了下眼,冷冷说道,“你们平时不将我放在眼里,不跟我行礼,也就罢了,这会儿见了李家小姐,怎么也是这般傲慢无礼?是二小姐这么教你的吗?” 李馨是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很多时候,她自己已经吃了小亏,却不知道。 但她不糊涂,只有旁人稍稍提醒,就会明白。 所以,郁娇才故意这么说。 结果,正如她想的那样,李馨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郁惜月的丫头被郁娇说得愣了一瞬,正要回答说“不是”,却听李馨冷笑说道,“好没规矩的丫头,居然敢在本小姐的面前大呼小叫的!你家主子不管,本小姐替她来管。喜鹊,给本小姐掌嘴!” “是,小姐。”李馨身边的翠衣丫头,撸起袖子就甩了郁惜月丫头一个嘴巴子。 打得那丫头一脸懵怔,脸颊发麻。 李馨的丫头身材高大,手巴掌厚实。这一巴掌打过去,郁惜月丫头的脸,立刻就红肿了半边。 若是以前,李馨才懒得计较这些小事。 她性情虽洒脱,但也不会不顾忌形象的当众跟郁惜月打起来,也不会打郁惜月的丫头。 但今天,她见到了被郁惜月欺负着的郁娇,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又加上郁惜月丫头的一双眼,都飘到屋顶上去了,一脸的傲慢。李馨的脸色,马上就冷了下来,当然会出手了。 “别理她,我们继续说话。”李馨拉着郁娇,继续说笑着,往前走去。 “好。”郁娇点了点头,唇角露了抹冷笑,但很快消失了。她现在势单力薄,身后没有人撑腰,没法跟郁惜月正面对着干,但是,她可以借力。 而且,她还要借整个京城的权贵之力,为林伯勇林婉音复仇!为她所用。 郁惜月的丫头挨了一巴掌,也没有叫回郁娇,只得转身出了绣坊,给郁惜月回话。 “小姐,四小姐不搭理奴婢,跟李家小姐说着话呢。”丫头捂着脸说道。 郁惜月往她脸上看去,见丫头的脸红肿了半边,眯了下眼,问道,“四小姐打的?” “不是,是李小姐叫她的丫头打的。”丫头委屈回答。 “李馨叫人打的?”郁惜月诧异地眨眨眼。 “二姐,李馨这人粗枝大叶的,平时从不计较小事,今天却无缘无故地打了你的侍女,八成是郁娇挑拨的。”郁明月看了眼郁惜月的丫头,冷笑说道。 “唉,脸都肿了呢,会不会毁容啊。”五小姐郁怜月惟恐天下不乱,叹息着说道,“四姐为什么不拦着李小姐呢?丫头再不好,也是自己家的丫头啊,李小姐可是外人。” 郁惜月的丫头更觉得自己委屈了。 “郁娇的胳膊肘子居然朝外拐!”郁惜月咬牙冷笑。 刚才,她拉着郁娇去见裴元志,想让裴元志知道,郁娇是个多么上不得台面的乡巴佬,哪知,该死的妮子居然跑掉了。 郁娇跑了就算了,没想到,却跟李馨走在了一起。 真是可恨! “二姐,我们去将她拉出来,再去告诉祖母和父亲。哼,郁娇挑拨李馨打丫头,祖母一定会罚她!”郁明月看了眼绣庄里头的郁娇,冷冷说道。 今天,她和郁惜月带郁娇出来,本是想让林佳兰收拾郁娇。 哪知林佳兰太没用了,反被郁娇收拾了。 这还了得?往后,那郁娇还不得上天去? 不行,今天一定得让郁娇吃吃亏,杀杀她的锐气才好。 郁明月这么想,便劝说着郁惜月。 郁惜月没有郁明月冲动,她略一思量,狡黠一笑,“不,别管她,让她跟李馨继续待着吧,待得时间越久,祖母只会越生气。” 郁明月一向听郁惜月的,郁怜月只是她们的小尾巴,郁惜月做了决定,她们都没有反对。 “对,先回去告诉祖母去。”郁明月说道。 于是,三人扔下郁娇不管,坐着马车先回郁府了。 …… 郁府,春晖院。 两个嬷嬷摆着碗筷,在给郁老夫人准备午饭。 郁老夫人坐在软榻上,闲闲翻着一本经书,一个丫头拿着软布捶子,给她捶着腿。 这时,专门负责传话的丫头银珠走来说道,“老夫人,二小姐三小姐和五小姐来了。” 郁老夫人放下经书,说道,“她们不是出门玩去了吗?怎么来我这儿了?”又道,“叫她们进来吧,多摆几双筷子,一起吃饭。” “是,老夫人。”银珠走出去传话。 有嬷嬷又添加了筷子。 不一会儿,郁惜月郁明月和郁怜月,一起走了进来。 “祖母,孙女儿有事禀报。”郁惜月紧走了两步,上前行了一礼,说道。 郁老夫人看到最乖巧聪慧的二孙女前来,刚露了个笑脸,却见郁惜月皱着眉头,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正文 061,反转 郁老夫人又往郁明月和郁怜月脸上看去,这两个同样的皱着眉头。 她抿了抿唇,“起来说话吧,一个个皱着眉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说,有祖母担着呢!” “是……”郁惜月站起身来,咬了咬唇,她故意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又愤恨的样子,“今天上午吃了早点后,孙女儿见四妹妹一副很无聊的样子,想着,她来京城也有几天了,还没有出门好好玩过呢,正好今天是沐休日,孙女儿就想带她出门见识见识京城,认识几个闺友,便和两个妹妹带着郁娇出门,哪知……” 她叹了口气,故意不说了。 可越是这样说了半截话住了口,越是会让人急着想往下听,越让人觉得,事情不简单。 “哪知什么?快点儿说,是不是她给府里惹事了?”郁老夫人的脸色,马上就沉下来。 她坐正了身子,还急得跺了下脚。 那个郁娇,长在乡下七年,像个野人一样,毫无教养,一定是在外惹事了。 哼,要是敢给府里丢了脸,她饶不了那个小贱人! 三小姐郁明月,偷偷拿眼瞄了眼郁老夫人,见老夫人的眼底里冒出了怒火,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哈哈哈,郁娇要倒霉了。 她心中欢喜起来。 五小姐郁怜月,则是两眼晶晶亮地看着老夫人,等着看后头的好戏。 她是庶女,要是其他人打起来,而她斯斯文文的站在一旁,家里人一定会觉得,嫡女还不如她一个庶女有教养。 这样,她一定会被父亲和老夫人重视起来。 所以,她喜欢两边撺掇,喜欢静静地瞧着热闹。 郁惜月叹了口气,看了眼郁老夫人,说道,“孙女儿和三妹五妹,带着郁娇先是去了林府二房,她撺掇着林佳兰去如意坊看首饰。孙女儿想,她还没见过好的首饰呢,便同意了。哪知,她打碎了镯子。林佳兰好心帮她拿了下碎镯子,她就说林佳兰将她的真碎镯子,调换成了假的。” 郁老夫人眯了下眼,气息一沉,“然后呢?” 她关心的是,郁娇会不会赔钱,要是赔钱的话,她会将长宁郡主留给郁娇的嫁妆,扣得一文不剩。 有八万两银子和六箱金银玉器呢! 郁惜月又说道,“然后,林佳兰可怜郁娇没钱赔,自己忍气吞声地替她赔了三百两银子。” 还好,不是赔钱。 爱财如命的郁老夫人听说不用赔钱了,松了口气,只道,“这样一来,就得罪林府了,虽说林府已经没落了,但当年,林家曾老太爷可是先皇的宠臣,直到现在,林家两房仍被皇上器重着。林二老爷将林大老爷的遗骨弄丢了,皇上也没有砍他的头,只罚了个除官。可见,皇上对林府还是比较宽容的。郁娇闲着没事,惹林家的人做什么?” “谁说不是呢?这不是给爹爹惹事吗?林家两房虽然没落,但在朝中,还有不少旧部下和旧友念及林家曾老太爷的恩情啊。要是那些人都跟爹爹做对了,爹爹还怎么做官?”郁惜月叹息一声说道。 郁老夫人年轻时,家里穷得天天吃野菜粥,她穷怕了,也苦怕了,最怕自己变穷和儿子郁丞相丢官,听二孙女郁惜月这么分析,心中更恨起了郁娇。 “哼,待郁娇回来,我好好的罚她。”郁老夫人哼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郁惜月抿了下唇,说道。 这回的脸色,更纠结,而心中,却是欢喜的。 “还有事?”郁老夫人的音量拔高了两分,她睁大了小三角眼,“郁娇出门一趟,究竟惹了多少事?” “她惹的事可多了!”郁明月见她二姐说话吞吞吐吐的,等不及看好戏了,抢过话茬说道,“她撺掇着李太师的孙女儿李馨,打了二姐的丫头。” “嗯,脸都肿了半边了。”郁怜月也点点头。 “什么?”郁老夫人更怒了,“怎么回事?说快点,别吞吞吐吐的。明月,你来说。”二孙女是个温吞性子,太斯文,郁老夫人等不及了,便问性子泼辣口舌快的三孙女郁明月。 郁明月扬眉说道,“我们在回府的路上,遇上了裴表哥,便下马车同表哥见了下礼问了声好,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郁娇就跑进一旁的绣庄里,跟太师的孙女儿李馨说话去了。” “……” “二姐担心出门太久了祖母会担心我们,便让她的丫头进绣庄里去劝她快些回家。” “……” “她不听,还挑拨说二姐的丫头对李馨无礼了。李馨就生气了,叫她的侍女打了二姐的丫头。打了就罢了,郁娇仍不回家,这会儿,还跟李馨在绣庄里玩呢。” “那太师府的人,个个阴险狡诈,她这是胳膊肘子朝外拐呢!叫外人打自己府里的丫头,这是想反吗?”郁老夫人的脸色,阴沉得跟要下雷雨似的,“来人,速去将四小姐接回来!” 郁老夫人看向身边的随侍嬷嬷钱婶,冷声吩咐说道。 “是,老夫人。”钱婶放下手中摆着的碗筷,快步走了出去。 “祖母,您别太生气了,身子要紧啊。”郁惜月说道。 说着,她净了手,接替着钱婶,服侍着郁老夫人吃午饭。 “还是你乖巧,不像郁娇……,哼,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郁老夫人冷哼一声,又招手叫郁明月郁怜月一起吃饭,“都过来坐。” “是,祖母。”三个人一起脆声答应着,在桌边围坐下来,一个个扬起唇角,脸上的得意神情,藏也藏不住。 只是,她们坐下后,还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饭菜,就听刚刚走出去的钱婶走回来说道,“老夫人,四小姐回来了。” 啪—— 郁老夫人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厉声说道,“叫她进来!” 郁明月和郁惜月对视一眼,双双放下筷子。 郁怜月也放下筷子,怯怯说道,“四姐姐是不是来认错的?” “认了错,就能让事情没有发生吗?”郁明月横了她一眼。 “好了,祖母自有判断。”郁惜月拿眼神制止二人,然后,悄悄弯起了唇角。 郁老夫人气哼哼地看着门口。 不一会儿,有一人轻挪莲步,提裙款款走了进来。 来人穿一身裁剪得体的耦荷色锦裙,臂弯上挽着胭脂红的披帛,身姿婀娜,翩然如仙。 她肌肤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眉如春柳,眼如夜星,唇色不点自艳,仿如墨缎的发丝梳着双平髻,一只颤巍巍的金蝴蝶发钗插于左边发髻间,更显得她俏丽可爱。 郁惜月看着她,诧异的眼神中,渐渐攒起了怒火。 郁明月直接冷嗤一声,双目如剑,恨不得在来人的脸上剜上几个窟窿。 郁怜月咬了咬唇,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到裙子上,满眼都是艳羡,没一会儿又转为嫉妒。 来的正是,换了一身衣衫的郁娇。 郁老夫人一时眼花,没认出来人是谁。 她眨了眨眼,正要开口,却听郁娇说道,“孙女儿郁娇给祖母问安。” 说着,郁娇就行起礼来。 这是郁娇? 郁老夫人听出了声音。 她探着头,定睛一看,可不是郁娇么,只是换了身衣衫而已。 难怪老话说得好,人靠衣衫,马靠鞍。 郁娇一早还是个乡下丫头呢,这会儿换了身仕女装,就美得跟宫里的公主差不多了。 郁娇站在郁惜月三姐妹一侧,这一看去,比那三人,还要强上许多。 虽如此,郁老夫人想到郁惜月说郁娇在外惹了事,还是将脸沉了下来。 “你还知道回来?身为郁家人,你不为府里着想,四处惹事,还不给我跪下!” 郁明月得意地看着郁娇。 郁娇迎上她的目光,眯了下眼,这是……恶人先告状了? “祖母说孙女儿在外面惹了事,可孙女儿自认为没有惹事。”郁娇朗声说道。 “你还敢狡辩?”郁老夫人怒道,“你为何诬陷林二小姐调换了你的碎玉镯?害得郁府和林府有了矛盾?为何撺掇李小姐打了惜月的丫头?还在外面疯玩着不回家?快说!” 真是倒打一耙啊!郁娇心中冷笑。 “祖母。”郁娇不慌不忙地说道,“林佳兰的坏名声,早已传扬在外了,孙女儿用得着诬陷她吗?况且,如意坊里还有不少人,都看着呢,如果是孙女儿说谎话,为何没人指出来?没人帮她说话?” 郁老夫人眯了下眼,“很多人看见了?” 郁娇点头,“是呀,有买东西的客人,还有铺子的掌柜和伙计,二三十人呢,可没人替林佳兰说话,可见,就是她换了。” 郁老夫人皱起眉头来,为何没人帮林佳兰说情呢? 郁娇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又说道,“孙女儿听太师府的李大小姐说,林佳兰名声坏了后,裴夫人将她叫到跟前,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而且,林家出事,裴家也没有出面相助。所以,林佳兰就算是在如意坊里跟孙女儿吵起来,也没人愿意帮她。因为,大家都认为林家二房,已经没落了,不值得深交了。” 当然,林佳兰和林家的事,是她自己猜测的,并不是李馨说的,就算她这么说了,郁老夫人也不会找李馨去核实。 她这么说,目的是让郁老夫人知道,林家二房,已经快完了。那么,她在外面跟林佳兰起冲突,也不会有损郁文才的官运。 一个破落户,哪能跟圣恩正盛的丞相府比呢? 她要让郁老夫人知道,郁府没必要跟林家再来往。 她要让林家二房,在京城被孤立起来,让那些世家大族们,一家一家的同林家二房绝交。 郁老夫人是个势利眼,惯会捧高踩低,林家二房没落了,没有利用价值了,一定不会让孙女们再同林佳兰交往。 果然,郁老夫人听完郁娇的话,脸色缓了几分,对郁惜月三人说道,“以后,不要再同林二小姐来往,那只是个假才女。你们跟她在一起,没得掉了身份。” 这简直是大反转。 郁惜月三人诧异之下,只得点头说道,“是。”然后,一个个不甘心地剜了眼郁娇。 郁明月见郁娇没有受罚,不甘心地说道,“四妹妹跟林佳兰吵架,是林佳兰自己不好,那么,二姐姐的丫头被李馨的丫头打了,总该是因为四妹妹多嘴吧?四妹妹为何要帮外人,打自己府里的丫头?而且,那还是二姐身边的贴身丫头?” 脸色缓了几分的郁老夫人,马上又冷下脸来,“郁娇,为何?” 郁娇神色平静,“这件事,就得问二姐姐的丫头了,她为何踩脏了李大小姐的衣裙,还弄破了孙女儿的裙子?” ------题外话------ 卖萌求QQ书城的评价票啊,每一章都是3000字 啊,<( ̄︶ ̄)> 正文 062,翻身 郁惜月眯了下眼,冷笑说道,“四妹妹,你这分明是诬陷,茉莉几时弄破你的裙子了?你不要信口雌黄!” 就郁娇出门穿的那身旧裙子,茉莉才懒得碰一下呢。 茉莉穿的裙子,都比郁娇的那一件要好看。 郁娇微笑,“二姐姐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去问李馨。二姐姐的丫头,不仅不跟我道歉,还不理会李馨,而且一个劲地催我快回家,态度蛮横。” “……” “当着一铺子的人,一个丫头居然对一个高门小姐态度傲慢,出身世家的李馨觉得颜面受了辱,忍无可忍才发了火,命侍女打了茉莉。怎么到了二姐和三姐这儿,就成了我挑唆李馨打人了?” “……” “传出去,世人还以为我是个喜欢乱嚼舌根的人,以为李馨,是个辨不清是非,刁蛮任性的纨绔少女。” “……” “世人笑我就罢了,笑李馨,不知太师府会作何想法。而且,我在绣庄里听人说,皇后娘娘还夸赞过李馨性情温婉呢,难道,皇后娘娘还不及二姐姐和三姐姐会看人?分不清纨绔和温婉?”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郁惜月,心中冷冷一笑,她敢打赌,就算是借郁惜月十个胆子,郁惜月也不敢去问李馨事情的经过。 因为,李馨从没有正眼瞧过郁惜月。 郁惜月敢在老夫人的跟前,编排她的是非,她何必客气着? 论颠倒黑白,她有的是主意! 而且,她会堵得郁惜月哑口无言。 果然,郁惜月和郁明月,被郁娇说得愣住了。 两人纷纷腹诽,这个郁娇,居然这么的伶牙俐齿!竟然将话题绕到了皇后娘娘那儿了? 她们说郁娇不对,可郁娇说是李馨主动动的手。她们要是说李馨不对,那就是怀疑皇后娘娘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她们哪敢怀疑皇后娘娘的眼光? 这不是找死吗? 郁老夫人听出了其中的原委,看向郁娇的脸色缓和下来,狠狠瞪了一眼郁惜月和郁明月后,和声问着郁娇,“果真是惜月的丫头,弄破了你的裙子,还弄脏李大小姐的裙子,而且态度蛮横?” 她熟悉二孙女的性格,二孙女得宠,连带着,二孙女身边的人,个个都跋扈着。 但是,那些人很是忠心,将二孙女服侍得很好,她才没有罚那些人。 要是那些人,敢在府外惹事,且丢了府里的脸面,她可绝对不会轻饶。 郁娇点了点头,“老夫人,孙女儿没有说谎,老夫人可以派人去太师府问李馨,李馨见我裙子破了,还出钱买了一身新的给我,看,这便是她买给我的。” 为一个刁蛮丫头的事,老夫人不可能派人去太师府询问缘由。 慢说老夫人拿不下这个脸面,太师府的人,也不会理会老夫人。 郁娇,是故意这么说的。 “哼,不必问了,那个茉莉,仗着自己是主子身边的一等丫头,眼界高着呢!”郁老夫人冷哼一声,“钱婶,将茉莉拉下去,杖责十板子,罚她三个月的月钱,看她还惹不惹事,再敢惹事,直接叫来牙婆子,将她发卖了去。” 郁老夫人正是想到了郁娇所想之处,在心中权衡一下,厉声作了吩咐。丫头惹着郁娇就罢了,还得罪了李太师的孙女,这不是给丞相惹事吗? 郁老夫人脸色,阴沉得厉害。 “是,老夫人。”钱婶答应着,走出去了。 贴身丫头被罚,郁惜月气得一脸的铁青,那放在桌子下方的手指,死劲地绞着绸布裙子,力气大得几乎要绞碎了。 老话说,打狗看主人,打了她的丫头还罚了月钱,这跟打了她一记耳光,有什么区别? 该死的郁娇,走着瞧! 不过,她一向隐忍得好,心中就算是怒火滔天,表面上,神色依然平静。 乖巧文静,是她的性格标签。 郁明月不及郁惜月会隐忍,她狠狠瞪着郁娇,两眼中寒光如剑,银牙咬得嘎嘣响,口中重重地“哼”了一声。 庶女郁怜月,这会儿则又是另一副脸色,不跟着郁惜月郁明月姐俩起哄了,而是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崇拜地看着郁娇。 三姐妹的神色,郁娇尽收眼底。 郁惜月跟郁明月是亲姐妹,当然会一同怨恨她,那庶女出身的郁怜月,则是一棵墙头草,哪边得胜,往哪边倒。 她淡淡一笑,不予理会。 屋子外头。 茉莉正站在外头的廊檐下,闲闲坐着晒太阳呢,看着一身寒酸同样是丫头的柳叶,一脸洋洋自得,冷不防听到身后有人冷喝,“将茉莉拖下去,打她十板子!” 茉莉吓得愣住了。 柳叶却咧嘴一笑。 连趴在屋顶晒肚皮的灰宝,也高兴的摇起了小尾巴。 这一人一兽一起想着,跟着娇娇,果真是永远有热闹看啊! 紧接着,有两人冲过来,一左一右抓着茉莉的胳膊,将她往园子一角拖去。 “为什么打我?”茉莉叫嚷起来,“我是二小姐屋里的一等丫头,你们不能打我!” “至于为什么,你心中清楚,你今天惹着谁了!就是为了什么!”钱婶冷着脸说道,“下回,注意着自己的舌头!” 惹着谁了? 四小姐?李家小姐? 茉莉飞快地在心中想着,李家小姐跟郁府没有来往,不可能会来告状,那么,就是四小姐了?老夫人为四小姐打了她,四小姐这是得宠了? 茉莉吓得在心中做着决定,下回见了四小姐,一定得客气着。 她想着下回的事,可今天的这一关还没有过呢! 茉莉被人摁在园中一角的大石头上,两个婆子抡起挑水用的竹扁担,对着茉莉的屁|股就是一阵狠打。 茉莉可是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也算是半个主子了,这扁担一下去,疼得茉莉立刻就惨叫起来。 板子声,哀嚎声,钱婶的呵斥声,一声一声地传到郁老夫人的正屋里。 郁惜月的脸,也跟着火辣辣起来。 她只觉得那板子,分明是打在了她的脸上。 十板子不多,很快就打完了。 钱婶走进来回话,“老夫人,打完了。” 郁老夫人抿了抿唇,说道,“这等刁钻的丫头,放在主子的屋里,将主子都带坏了。将她教给厨房管事,让她到厨房里洗菜去,不许再跟着二小姐。” “是。”钱婶应道。走出去时,她看了一眼郁娇,那眼神,比刚才见到郁娇时,敬畏了不止三分。 郁惜月的丫头惹了事,她不能坐着无动于衷。 反驳,求情,已经回力无天了。 她只得放低了姿态,说道,“祖母,都怪孙女儿平时太纵宠她们了,才导致茉莉骄横。不过祖母放心,孙女儿回去后,一定对园中的侍女狠狠的管教着。” 若是被人再抓着把柄,拿她屋中的丫头说事,她在府里,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一个主子,保不住自己的心腹丫头,谁会对她忠心着? “嗯,是该这么做。”郁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对其他的几个孙女说道,“都跟着你们二姐学着点,回去好好的管教丫头们。” “是。”郁明月和郁怜月一起点头,这个时时候,她们哪敢不听? 郁娇也跟着应了一声。 “好了,吃饭了。”被几个孙女的事情一打断,郁老夫人这才觉得饿得慌,错过午饭点,都半个时辰了。 “让孙女儿来服侍您吧。”郁惜月今天吃了个大亏,只得更小心地讨好着郁老夫人。 郁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不管怎么说,目前府里的几个姑娘,还就数郁惜月最乖巧懂事,其他几个,性子急躁,做事毛手毛脚。 而郁娇么…… 郁老夫人朝郁娇望了一眼,眼神微闪,略有所思。 “孙女也来。”郁娇也上前一步说道。 她从丫头的手里接过湿的手巾把子,净了手,走到郁老夫人的左侧,剥起了虾壳。 右侧,站着的是郁惜月,正在布菜。 郁惜月表面上神色平静,心中则在冷笑着,郁娇这个乡巴佬,吃过虾吗?知道怎么剥壳吗? 哪知,郁娇剥虾的手法,极为娴熟,手指翩飞之间,一只虾的壳就退掉了,她将虾仁轻轻放在郁老夫人面前的小碟子里。 郁娇的手指很漂亮,根根纤细白皙,从碧玉色的小碟子旁划过,格外的赏心悦目。 郁老夫人惊诧之下,又看了她一眼。 郁惜月不会这套手法,嫉妒得暗自咬牙。 “祖母,这蘸料的味道,有些不对味。”郁娇剥了几只虾后,拿筷子夹了片虾仁蘸酱料时,闻了闻忽然说道。 郁明月早已憋着一肚子的怒火,这时冷笑起来,“郁娇,厨房的管事,可是老夫人最信任的人,这些饭菜,都是管事亲自经手。你这么说,是在怀疑她对老夫人下毒?” 郁娇眯了下眼,郁明月在挑拨她跟老夫人信任的人? “三姐姐,我只是说蘸料的味道不太正,几时说有毒了?三姐姐这是想引起府里人的恐慌吗?”郁娇毫不客气的反驳。 “吃个饭而已,吵什么?”郁老夫人横了一眼郁明月,又问郁娇,“怎么不对味了?你要说清楚。” 郁老夫人年轻时,日子过得贫苦,对于吃的,并不太讲究,有吃就行。就算是现在有钱有地位了,她对菜品也只是图个菜色好看,吃个饱,并不太计较味道。 现在,她听郁娇这么说,不禁好奇起来,一个蘸料而已,还能调出花来? 郁娇微微一笑,“祖母,蘸料的味道不正,是因为其中的酱油,醋,糖,香油,还有葱蒜等佐料的分量,没有分配好,不该放的,却放了,该放的,又放得太少。而蘸料的味道没有调好,会让白水虾的味道大打折扣。” 郁惜月弯唇一笑,“四妹妹,府里的蘸料,都是这么调的。你说不对味,不如,你调一个来让祖母尝尝?”郁惜月看好戏一样的,看着郁娇。 她心中冷笑着,郁娇这个乡巴佬,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一套?来老夫人跟前卖弄来了? 郁明月刚才说了郁娇两句,反被郁老夫人呵斥了,她心中正怒着,也说道,“是呀,郁娇,你就调一个蘸料呗。”郁娇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郁怜月不做声,她还猜不出,哪边会斗赢,便只做壁上观。 郁老夫人听得起了兴致,肚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也说道,“郁娇,听你这么说,你定是会调蘸料了,就去调一个来。” “是,祖母。”郁娇点头。 有人要看她的好戏,岂是那么容易看的? 她的前世是林婉音,林婉音是几位小公主们的女夫子,是宫中的常客。 因此,林婉音吃遍了宫中的饭菜。 那味蘸料,是她从一位御厨的手里学来的。 并且,她多加了两位自制的佐料进去,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每回吃白水虾,都让她调蘸料。 郁家老夫人是个爱吃的人,吃了她调的蘸料,还会对她冷着脸吗? 她要从这一起事件开始,翻身! ------题外话------ 郁惜月:郁娇你颠倒黑白,诬陷我侍女(绞帕子,咬牙怒目) 郁娇:(傲骄脸)本小姐颠了又怎样?论颠倒黑白,舍我其谁?→_→ 楚誉:还有本王呢?→_→ 冉冉:现在是娇娇斗渣女的时候,王爷先一边凉快去。 楚誉:(怒)老子是男主!(挥拳) 冉冉:(惨叫)&%¥@……&** 正文 063,得宠 郁老夫人想用新蘸料,蘸白水虾吃,索性停了吃饭,放下筷子等着郁娇的蘸料。 郁明月和郁惜月还有郁怜月三人,想看郁娇究竟玩什么花样,便也跟着停了筷子。 一个丫头朝郁娇福了福,“四小姐,请随奴婢去厨房。” “好。”郁娇点了点头。 郁老夫人的园中,也有小厨房,但那只是用来做夜宵和小点心用的,佐料和食材并不齐全。 郁老夫人一日三餐的饭菜,都是从大厨房端来,由厨房管事亲自烧制。 郁娇到了大厨房。 厨房的管事,听说她要重新调制蘸料,一脸的不置信与蔑视。 郁娇将管事的冷眼看在眼里,未说话。 原主是个一窍不通的废物,而且还是一个被郁老夫人和郁丞相嫌弃的灾星,府里的两个当权者不给她地位,仆人们当然会这么看她了。 若想让府里人不敢小觑她,她得改变自己的形象,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方能威慑住他人。 只有在郁府里行走自如,才能进出郁府自如,才能更好地查林家的事情。 郁娇敛了眸色,认真地配制蘸料。 蘸料的配料有哪几种,分别放多少分量,郁娇早已熟记在心。 配料都是常见的食材,在厨房里不难找到。 管事见她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拿那儿,一会儿闻闻,一会儿尝尝,小忙了一阵后,一碗蘸料就调制成了。 看着碗里的蘸料,跟之前调制的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闻起来却特别清香。 管事厨娘惊异地眨着眼,“四小姐的这碗蘸料,闻起来着实的香。”眼神由不屑,变成了崇拜。 身为一个厨子,对于他人的高超烹饪手法,都会十分的向往,想学习。 就跟一个习武的人,看到别人在展示拿手本事时,想学上一招半式,是一样的心情。 郁娇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微微勾了下唇角,说道,“这是我在丰台县乡下时,跟一个烧了多年饭菜的老妈妈学的。她说,她家中有位先祖在宫中的御膳房当过差,是专门调制蘸料的,她将技艺学了过来,见我虚心好学,她便将本事教给了我。如今,老夫人喜欢这味蘸料,等我哪天得了空,也教教你吧,就不必我亲自来做了。” 这碗蘸料的调制方法,是她将宫中的蘸料,加以改良得来的,之所以说是来自丰台县厨娘的先祖御厨,是不想惹出事来,也是想让厨娘心动。 没有哪个民间厨子,对宫中的御膳秘方,不感兴趣了。 管事厨娘喜得两眼放亮,“那可太好了,多谢四小姐赐教。”欣喜崇拜间,又忙着叫打杂的小丫头泡茶,“将老夫人昨天赏下来的好茶叶,泡一壶来给四小姐解渴。” “是,嬷嬷。”小丫头应了一声,跑走了。 “嬷嬷不必麻烦了,我已经调好了,老夫人还等着吃白水虾呢。”郁娇微笑说道。 这管事厨娘是老夫人的心腹,收服了她,等于多了一人,替自己在老夫人的跟前说话。 “哦,那是那是。”管事厨娘便不再耽误郁娇,忙让道在一旁,又怕郁娇刚才的话只是随口说说,“四小姐若是明天无事,记得来厨房,奴婢随时等着四小姐,老夫人最喜欢吃的便是白水虾了,几乎天天要吃。” “嗯,……我明天无事,就……下午来吧。”郁娇想了想说道。 管事厨娘见郁娇说的认真,更加的欣喜了。 “好了,将蘸料端去给老夫人吧。”郁娇将蘸料碗放在一个托盘里,对带她来厨房的丫头说道。 “是,四小姐。”丫头也多看了郁娇两眼,端着托盘,往老夫人的园子走来。 郁娇跟在后面。 厨娘喜滋滋地接着忙去了,不必细说。 春晖院郁老夫人的屋里,郁老夫人和郁惜月几人,正等着郁娇的蘸料呢。 丫头将碗放在郁老夫人的跟前。 郁老夫人先是闻了闻,没一会儿,眸光一亮,“闻着,比刚才的要香一些。” 然后,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片虾仁蘸了蘸料放入口里,眯着眼,细嚼起来。 “老夫人,味道如何?”郁娇站在一旁服侍着,微笑问道。 郁老夫人没说话,而是又夹了一块虾肉,蘸了蘸料,大口吃起来。 一连吃了三四块,郁老夫人才含糊地点了点头,“不错,比刚才的好吃。”又对郁惜月几人说道,“都尝尝,确实好吃。” 郁惜月冷冷看了一眼郁娇,不相信地吃了一块蘸有蘸料的虾肉。 不得不说,这味道确实比之前的好。 郁明月和郁怜月,也是同样的想法。 但是,她们可不会夸赞郁娇,只默默地吃饭,一言不发。 郁娇勾唇暗笑,她要的,又不是这些人的认可,她要的是郁老夫人对她的刮目相看。 府里的当权者对她宠爱有加,她的地位才会高。 论讨好他人,她的办法很多。只是,她从进郁府的大门开始,就没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才能,没有机会接近郁老夫人。 锦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郁老夫人的跟前,搬弄她的是非,她根本没机会让郁老夫人对她改变看法。 好在,锦夫人在她的面前吃了大亏后,老实了起来,她才终于有机会,在郁老夫人的面前,展现自己了。 郁惜月美丽可人,聪慧乖巧,全府最得宠,她也可以做到。 果然,一顿饭吃完,郁老夫人看郁娇的眼神,完全变了样。 她望着郁娇,和声说道,“你身上的这身衣衫,就不要再穿了。再好看,也是别人送的。身为丞相府的姑娘,哪能穿别府施舍的衣衫?倒像是咱们家穷得没钱似的。” 郁娇看了她一眼,点头应道,“是,祖母,郁娇记下了。” 其实,衣衫不是李馨送的,是她自己的钱买的。 在丰台县时,她从郁人杰的手里,拿走了一百多两银子,足够她买几身上好的衣衫了。 但是,她要是平白无故的多了一身新衣,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她便借这个机会,买了新衣,假说是李馨买的。郁老夫人也不可能去查这件小事,也查不到! 她穿着新衣回家,要面子的郁老夫人不会无动于衷。 太师府大小姐送衣衫给她,那不是在存心笑话丞相府无钱吗?郁老夫人不可能想不到这里。 郁娇的唇角,微微翘起,她改变待遇的时刻,到了。 果然,郁老夫人又对她说道,“眼下,也到了换季的时候了,其他姐妹都要做换季的新衣,也给你做几件吧。” 郁娇眸光微闪,点了点头,“是。” 郁惜月气得咬牙,郁娇这是彻底得宠了? …… 吃罢午饭后,郁老夫人想午休,便让众人都散了。 郁惜月今天吃了个大亏,一言不发当先走出去了,郁明月狠狠剜了眼郁娇,也跟着离开了。 反而是五小姐郁怜月朝郁娇微微一福,“四姐姐,有空来我园子里坐坐。” “好,妹妹有心了。”郁娇没有温度的微微一笑,这个庶妹,真是人小心大。 …… 众人各自回自己的住处。 从老夫人的园子出来,柳叶走一会儿,看一会儿郁娇。 郁娇偏头看她一眼,笑道,“你这丫头,看什么呢,当心脚上踢到石头了,认真走路。” 柳叶怀里抱着灰宝,她捏捏灰宝的耳朵,笑道,“看看,我们小姐今儿漂亮吧?”灰宝正在打瞌睡,它撩起一边的眼皮,吱唔一声,“那还用说?论美貌,娇娇天下第一,老子天下第二!”柳叶又叹了一声,“可惜呀,小姐只有一身新的,明天又得穿旧衣了。” 府里的其他姑娘们,全都穿着当季的新款衣裙,个个美得跟仙女似的。 只有郁娇穿着旧衣出门,柳叶心中替郁娇不服。 可又能怎样呢?郁娇不得宠,娘又疯了,没人管她死活。柳叶心中叹息。 郁娇却扬唇微笑,“柳叶,从今天开始,我不再穿旧衣了。” 柳叶眨眨眼,惊喜说道,“真的,小姐有钱了?”又一想,怎么可能呢?小姐怎么可能有钱呢? 锦夫人没有发小姐的月钱啊。 唉,就算是发了月钱,一月三两银子的零花,要攒上一两年,才能买一身锦裙吧。 郁娇说道,“虽然没有钱,但是,老夫人要给我做新衣了。” “原来是老夫人开口了呀,小姐这是时来运转了么?”柳叶高兴起来,连带着说话的音量,都拔高了两分。 另一条道上,走着郁惜月和郁明月。 两人听到柳叶的笑声,一起偏头来看。 春柳婆娑间,一身耦荷色锦裙的郁娇,身姿婀娜走在九曲桥上,娉婷似仙。 两姐妹嫉妒得红了眼。 “二姐,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郁明月咬牙冷笑,“郁娇太嚣张了,她要是得了老夫人的宠爱,往后,咱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她有着封号,咱们什么都没有。” “走,去找母亲。”郁惜月盯着郁娇走远的身影,冷冷说道。 今天被郁娇羞辱的仇,她一定要报! …… 郁府思华园。 锦夫人出府办事,在傍晚时分回了府,才进园子,就见两个女儿从正屋中迎了出来。 “娘,您可回来了。”郁明月性子急躁些,不等锦夫人缓口气,马上唇角一瘪,委屈的喊道。 锦夫人伸手揉揉她的头,眉尖皱起,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委屈成这样?” “娘,进屋说吧。”郁惜月稳重些,挽着锦夫人进了屋里。园子里,还有不少丫头呢,说话可不方便。 高嬷嬷见两位小姐的神色凝重,便将屋中的打杂丫头们都屏退了,自己守在门外,让母女三个坐一处说话。 “现在没闲人在屋里,快说吧,出什么事了?”锦夫人看一眼二女儿,又看一眼三女儿,直觉得告诉她,两个女儿被人欺负了。 这可是她的一对宝贝,谁欺负她们,她弄死谁! “是郁娇!”郁明月叫嚷起来,“就是因为她搞的鬼,二姐的丫头被老夫人罚了十板子,赶到厨房洗菜去了。” 郁明月将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乱说一气。 “什么?”锦夫人怒得眯起眼来,“又是郁娇!这个贱人究竟想干什么?居然联合外人,欺负自己家里人?胳膊肘子朝外拐了?” 欺负了她的儿子,还来欺负她的女儿?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娘,那贱人就是个灾星!一来府里,先是二哥被老夫人罚了,接着,又是娘被父亲骂了,现在,又是二姐的大丫头被老夫人罚了。这才几天呢,咱们的日子就过成了这样,这要是往后,咱们还有得命活吗?娘,你不能不管啊。”郁明月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题外话------ 二P过了,等通知上架。<( ̄︶ ̄)> 正文 064,挑拨 锦夫人一直被郁文才宠着,且娘家又是望族,她在府里处事的手段圆滑中带着强悍,因此,锦夫人在府里,除了老夫人和郁文才,无人敢不敬她。 她又掌着中馈多年,府里的人,大多是她的人。 人们敬畏着锦夫人,当然也敬畏着她的儿女们。 所以,郁惜月和郁明月两姐妹,在府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时受过委屈? 谁知,两人在今天吃了个闷亏,那心情能好吗? 尤其是郁惜月,高傲如公主的她,贴身丫头被打了被赶走了,她还一句话也不能多说。 府里的仆人们,指不定怎么看她呢! 被一个疯子的女儿算计了,她还怎么见人? “女儿的脸,今天可算是丢完了。”郁惜月没有像郁明月那样,抢天抢地不顾形象地大哭着,而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抹泪。 可越是这样梨花带雨,越是惹人怜惜。 叫锦夫人更是心疼不已。 “别哭了,今天的事,娘记着呢!”锦夫人忍着怒火,安慰着两个女儿。 “娘,您也可以将郁娇的丫头叫来打一顿,再将郁娇关进祠堂去,看她还敢嚣张不!”郁明月眼角一斜,咬牙说道。 “糊涂。”锦夫人横了她一眼。 “那,娘说要怎么办?才能叫她老实一点?”郁明月恨恨说道,“她还害得娘的侍女也被打了呢,娘就不管?” “谁说娘不管了?只是,咱们眼下不能再惹事。”锦夫人努力平复着怒火,说道。 “什么?”郁明月诧异了,她眨了眨眼,不敢置信问道,“娘还怕那个小贱人?” 郁惜月也抬起头来,眯着眼说道,“娘是不是在顾忌什么?” 锦夫人冷笑,“娘怎会怕她?娘伸出手指轻轻一捏,犹如捏死一只蝼蚁那般简单,她在娘的眼里,不值一提!” “那么,娘为何这么说,眼下不能惹着郁娇?”郁惜月诧异问道。 她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的神色,的确不怕郁娇的样子,可为何说话谨慎? 锦夫人眸光沉了沉,说道,“娘想了想,这几天,是我们太心急了些,急于想将郁娇赶走,反而弄巧成拙。事情想得不周全之下,草率行事,就会出差错。” “……” “必竟,我们上头还有老夫人和你们的父亲,这府里,不是娘一人说了算。” 郁惜月和郁明月对视一眼,又一起看向锦夫人,这一点,她们明白。 “娘,您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就看着郁娇一步一步的得宠,抢了我们姐妹的风头?”郁惜月不甘心地说道。 “怎么可能让她爬到你们的头上?”锦夫人扬唇冷笑,“接下来么,见机行事,你们也都收敛一点,娘自有分寸。” 今天,她去了一趟裴府见自己的嫡姐裴夫人,离府的时候,遇上了裴元志。 不过,据她观察,裴元志是故意走到那处垂花门处等她的。 因为,当时裴元志的身边,没有带一个仆人,她看见裴元志站的地方,散着不少碎桃花的花瓣,一旁的桃树,新断了一根桃枝。可见,裴元志在那儿等了她许久,无聊时,弄断了桃花枝。 裴元志问了郁娇的不少事情,而且,问的还是生辰八字的事。 一个男子,问一个女子的生辰八字,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虽然嫡姐明说了,不喜欢郁娇,也警告过郁娇不得勾|引裴元志,但是,儿大不由母,万一裴元志越过了裴夫人,背着裴夫人执意要喜欢郁娇呢? 必竟,裴家长房只有裴元志一个嫡孙,将来,裴元志是要继承侯位的,裴家,地位最高贵的,还是裴元志。 如今裴元志盯上了郁娇,她要是将郁娇算计得狠了,就是得罪了裴元志了。 那么,对付郁娇的事,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郁娇那死妮子,她想弄死她,易如反掌。 当然,这件事她不好跟女儿们说明,裴元志看上郁娇的事,她也只是猜测着。 别弄巧成拙,让郁娇借机入了裴元志的屋里,便宜她飞了高枝。到时候想除她,就成了问题了。 锦夫人这么说,郁惜月和郁明月只好点了点头,“是,女儿听母亲的。”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离开了。 天色渐暗,高嬷嬷走了进来点烛火,“夫人,两位小姐的脸色不大好,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锦夫人身边有两个得力的助手,一个是陪嫁来的原婶,害郁娇不成,反而得罪了裴夫人,锦夫人只好罚了原婶讨好裴夫人,如今,还在养着伤,没法办差。 另一个心腹嬷嬷,便是高嬷嬷。 高嬷嬷是锦夫人嫁到郁府后,收的一个仆人,一直忠心耿耿,锦夫人的所有事,都没有瞒着高嬷嬷。 “二小姐的丫头,被老夫人罚了。二小姐能有好心情吗?”锦夫人冷笑,“我呀,倒是小看了四小姐了,她居然攀上了老夫人,得了老夫人的宠爱。” 高嬷嬷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夫人,您怎么忘记了四小姐还有个名号的事了?” 锦夫人正在生着闷气,听高嬷嬷一说,眸光亮了几分,“你是说……” 高嬷嬷扬唇微笑,“她一出生,就克死了老太爷,这件事,老夫人是不可能会忘记的。只是时间久了,一时没有想起来而已。如果有人稍稍提醒一下老夫人,老夫人还会对四小姐宠爱有加吗?” 锦夫人赫然偏头看向高嬷嬷,没一会儿,笑了起来,“瞧我这记性,怎么将这么大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对,你提醒得太及时了。”锦夫人想到了对付郁娇的法子,心情大好,“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老夫人那儿,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老夫人,可不能让老夫人老糊涂了。” “是,老奴明白。”高嬷嬷应道。 …… 高嬷嬷得了锦夫人的吩咐后,马上来到了郁老夫人的春晖院。 这个时候,郁老夫人已经开始吃晚饭了。 她问了安之后,便说道,“老夫人,锦夫人差奴婢过来,是问何时给四小姐教授礼仪,教养嬷嬷已经请好了。” 郁老夫人想起白天时,郁娇娇弱可人的样子,不禁莞尔,说道,“就明天吧,她又没上学堂,随时可以开始。” “是……”高嬷嬷应道,她看了一眼老夫人,又道,“还有一事,锦夫人让奴婢来问问老夫人,四小姐十四岁的生辰日快到了,往年因着她年纪小,又离老太爷的祭日较近,没有办宴席,那今年她的生辰日……” 她住了口,拿眼看向郁老夫人。 提到老太爷的祭日和郁娇的生辰日,老夫人的脸色马上一沉,她放下筷子,饭也不吃了。 那年,郁娇头一天生,次日,老太爷死。而且,老太爷还死得莫名其妙,大夫请了好几个,也请了宫里头的御医,没一个瞧出毛病来。 个个都说,老太爷死得太邪乎了,八成是老太爷冲撞了什么。 郁老夫人虽然恨着老太爷没有让她过上富有日子,让她苦了大半辈子,她是靠着儿子才享受上的富贵,但必竟是结发夫妻,因此,老太爷暴病而亡后,她当年可是恨死郁娇了。 老太爷的死,在郁老夫人心里头,堵了好多年。 “十四岁,不过是个小生辰日,就不必大操大办了。到那天,命大厨房里给她做一桌好菜做碗寿面送去吧。”郁老夫人脸色沉沉,说道。 高嬷嬷见说得老夫人冷了脸色,唇角微弯,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郁老夫人本来高高兴兴地吃着饭呢,被高嬷嬷一搅合,饭也吃不下了,忙叫人端走剩余饭菜。 “撤下吧,不吃了。”她走到一边闷坐着。 刚带着丫头端来菜的管事厨娘,看到老夫人的脸色变了,不敢说什么话,招手叫过丫头婆子撤走了残羹菜汤。 不过,离开春晖院的时候,她没有马上回厨房,而是让丫头先行离开,她则转道去了郁娇的小园。 …… 郁娇刚吃完晚饭,正坐在灯下,看柳叶和桃枝缝旧衣,这时,珍珠来报,管事厨娘来了,要见她。 郁娇的眸光闪了闪,这个厨娘,倒也积极,这么快就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她见珍珠一脸狐疑,眸光乱闪,便说道,“我今天做了碗蘸料给老夫人蘸白水虾吃,老夫人吃了十分的喜欢。午饭时,厨娘嬷嬷说想要这个配料单子,我同意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要单子了,倒是个虚心学习的人。” 珍珠是锦夫人的人,虽然,她将琥珀除了,当时也威慑住了珍珠,但她不敢保证,珍珠没有监视她,因此,她才故意这么说。 郁娇做了蘸料的事,已经全府皆知了,珍珠没有怀疑什么,退下传话去了。 不多时,管事厨娘进了正屋。 “四小姐。”她见屋中坐着两个丫头,不知该不该说话,便住了口,拿眼看向郁娇。 郁娇朝桃枝说道,“桃枝,你去看看珍珠的洗浴水,烧好了没有,我要沐浴了。” 桃枝会意,答应着走出去了。 郁娇这才微笑道,“嬷嬷请坐。” 管事厨娘忙摆手说道,“奴婢可不敢坐,奴婢说完就走。”说着,她走上前一步,“四小姐,就在刚才吃晚饭的时候,锦夫人身边的高嬷嬷去了老夫人那儿,她说了一些话,老夫人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郁娇眯起双眸,高嬷嬷?郁惜月吃了闷亏,到锦夫人的跟前诉苦了?然后,锦夫人派高嬷嬷到老夫人那儿挑拨? 让老夫人再次厌恶她? “说了什么?” 管事厨娘便将高嬷嬷对郁老夫人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学了一遍。 “原来是这么回事。”郁娇轻笑,又对厨娘说道,“辛苦嬷嬷了,嬷嬷可会写字?” 管事厨娘点了点头,“略为会写几个字。” 郁娇点头,“嬷嬷来了正好,我就将蘸料的配料品种和分量说与嬷嬷听,嬷嬷写下来记牢。至于要蒸煮的两种配料,等我明天得了空,再去厨房教与嬷嬷法子。” 这管事厨娘来了,她得给点好处,才让管事厨娘觉得,没有白来报一次信。 管事厨娘大喜,“多谢四小姐。” 没有纸笔,柳叶就找来一块旧帕子,从煮茶的炉子里翻出一块烧过的木炭当笔,让厨娘就着帕子写字。 单子写好,管事厨娘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柳叶往窗外看了看,发现珍珠不在附近,就说道,“小姐,是不是锦夫人又想害小姐了?” 郁娇冷笑,“岂止是害,这是想断了我的前程,让我彻底不得翻身。” 高嬷嬷提到她的生辰日,故意又提起老太爷的祭日,是在提醒着老夫人,老太爷,是她克死的。 这样一来,老夫人就不会喜欢她了。 高嬷嬷是锦夫人的人,那么,出这个主意的人,一定是锦夫人无疑了。 好阴毒的锦夫人! 看来,她争宠之前,得先除了灾星的帽子。 正文 065,献计 柳叶恼恨地冷哼一声,“小姐,这锦夫人太坏了,怎么总是针对小姐?” “灾星?”郁娇眯起眼眸,冷冷一笑,好一出毒计。 七年多前,她只有六岁,对于当年的事,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但她前世是在大家族长大的,高门府邸里的龌龊事,她见得多了,只怕,她这“灾星”的帽子,来得不简单。 “怕什么?我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吗?”郁娇淡然一笑,“有句话说,‘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我且静静地看着,锦夫人究竟再出何招。” “话是这么说……”柳叶抿了下唇,叹息说道,“这样一来,小姐的日子又难过了。可小姐明明是嫡小姐,凭什么要过得比其他人差?” 柳叶想起七年前,那时的她,已经有十岁了,整个郁府的人,见到郁娇都是绕道走,人人像避瘟神似的,避着郁娇。 年幼的郁娇还看不出那份凄苦,可她懂,那简直是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离京七年后回府,虽然大家仍对郁娇漠视着,但是,“灾星”的事,没有再提起,大约年数久了,人们淡忘了。 可锦夫人再次提起来,只怕,郁娇的日子更难过了。 “不,我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的。”郁娇冷然一笑。 这府里,不是还有个一家之长郁文才么?锦夫人敢动她,她就去鼓动郁文才。 那郁文才,可不是个只知沉迷温柔乡的混沌之人。 …… 次日一早,郁娇到老夫人的园中问安,就见老夫人的神色,比昨天中午她离开时,淡了不少。 又跟往常那样,对她爱理不理的。 面对她的问安声,老夫人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理她,也懒得看她。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早点,老夫人同这个说说话,同那个说说话,唯独不理会郁娇。 郁惜月和郁明月,双双看了郁娇一眼,眸光中闪着得意。 尤其是郁明月,那嘴角得意地翘起,都要飞到耳朵根那儿去了。 老夫人不理会郁娇,其他人惯会察言观色,因此,直到吃完早点,也没有一人同郁娇说话。 “走吧,二姐,我们该去聚贤书院了,听说今天有位新到的夫子给我们讲学,名字叫左青玄,是个在外游学归来的年轻公子,不知道学问怎样。”郁明月拉着郁惜月,脚步轻快走出老夫人的屋子,经过郁娇身边时,她炫耀地扬了扬眉。 然后,两人说笑着离去。 因为郁娇今天被老夫人嫌弃了,而且,郁娇又穿回了旧衣。 另外,郁娇不是聚贤书院的学生。 所以目前看来,郁娇是府里最没有地位的人。 墙头草的郁怜月,只看了她一眼,没理她,跟在郁惜月郁明月后面,匆匆离开了。 郁娇想着郁明月的话,眸光微闪,左青玄? 她记得那天在丰台县的集镇上,遇到的一位年轻公子,也叫左青玄,是楚誉的朋友。 是那个左青玄吗? 他怎么会到聚贤书院讲学? 不过,眼下这件事不算重点,重点是,她要是能进聚贤书院学习,就好了。 聚贤书院的学子,都是京城显赫之家的子弟,能融入那个圈子,就不难得知裴家的事情,那么,弄清楚林伯勇之死,也不是难事。 而且,她熟悉那些人的背景和性格,只要她进了书院,她就能找到为她所用的人。 可是,要怎样,她才能进书院呢? 锦夫人是不会为她说话的,老夫人现在,又不喜欢她了。 这些人,不教她任何知识,回来这些几天,棋琴书画女红礼仪,她是边儿也没有看见。估计,他们是想任由她自生自灭,然后,到了年纪,将她随意许配一户人家完事。 她重生一回,怎能任由这些人主宰她的人生? 郁娇朝郁文才书房的方向看去,再过一会儿,郁文才该下早朝了。 “走,跟我去见见老爷。”郁娇对柳叶说道。 …… 府里的几位姑娘,全都去学堂了,大少爷郁人志去了衙门,一早就出府了,锦夫人忙着府外铺里的生意,也出门了。 只有郁娇,是个闲人。 虽然不得宠,但她也不是不能四处行走。 身为林婉音时,她来过几次郁府,对于府里的路线,她大致上熟悉,找到几个主要的院落,并不难。 不过,在去郁文才的书房时,她又绕道去了长宁郡主的住处。 春日阳光明媚,其他园子的门,都大开着,仆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只有这一处,却是院门紧闭。 四周静悄悄的,附近无人行走,只闻树上枝叶间鸟雀的鸣叫声。门前的林荫小径,落了不少落叶和落花,显得这处地方,格外的冷清。 几根葱绿的藤蔓,从围墙上垂下,被风吹得轻轻地拂动。 郁娇拨开藤蔓,伸手敲门。 没过多久,院门后响起了脚步声,有老妇人问道,“谁呀?” 还是那个嬷嬷的声音。 郁娇高声回道,“嬷嬷,是我,四小姐。” 里头,安静了片刻,嬷嬷说道,“夫人睡着呢,四小姐不必见她了。” 说完,不等郁娇说话,里头的脚步声走远了。 门未开。 柳叶站在一旁,问道,“小姐,里头是谁?”她离府太久,府里的几处院落,记不清了。 “是长宁郡主,我娘。”郁娇看着紧闭的院门,说道。 林婉音生母早亡,可郁娇的生母还活着,她其实很想见见传说中的长宁郡主。可为何,里头的人,不让她见? 现在是辰时时分,才刚刚上午,长宁郡主为何还在睡?前一次她来,门不开,这一回来,门依旧不开。 郁娇狐疑地看了眼紧闭的院门,还是离开了。 将来,总有见着面的机会。 院中,嬷嬷一路小跑,进了正屋。 屋中窗子边的榻上,坐着一个白衣妇人。 她的头发半束半散,目光淡然看着窗外,阳光从外面射|进屋里来,照在她的脸上,分外的恬静温婉。 正是长宁郡主。 “郡主,是四小姐来过了,奴婢让她走了。”嬷嬷走上前,回道。 “知道了。”长宁郡主垂下眼帘来,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一本经书上,漫不经心地翻起来。 “郡主。”嬷嬷看了她一眼,叹息说道,“奴婢从府里下人的口中得知,四小姐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锦夫人的女儿们,总是欺负着她。……当年,她又背负着那样的一个名声,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可谓是断了前程。” 长宁郡主翻经书的手一顿,眸光中闪过一抹痛楚。 半晌,她才说道,“你也知道,我目前没有能力帮她。我要是出了这座园子,反而会害了她。让她……当我死了吧。” 嬷嬷心疼地看着长宁郡主。 郡主当年的几个陪嫁丫环,除了她,全都莫名的死了。 她装糊涂躲过了暗杀,现在,只有她了解她的过往。 如果长宁郡主走出这座园子,说自己没有疯,那么那个人,马上会寻来。 那么,人们会说长宁郡主是个荡妇,这于四小姐的名声更不利。 四小姐还没有嫁人,怎能有个荡妇称号的母亲? 所以,长宁郡主选择了“疯”。 “疯”,总比“淫|荡”说来好听些。 当然,长宁郡主也想过了去“死”,她不赞同长宁郡主自杀,这样一来,四小姐就成孤儿了。 人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至少,不能偏宜了那些想长宁郡主早死的人,不能让那些人称心如意着。 …… 郁娇来到郁文才的书房时,正好遇上了下早朝回府的郁文才。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常住府里的门客詹沧海,和他的长随郁来旺。 郁文才头戴墨色展角幞头,身穿一件上朝才穿的御赐绯红蟒袍,腰束白玉带,脚蹬墨色厚底朝靴,他身材高大挺拔,显得格外的威严。 郁文才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剑眉星眼,白面少须,儒雅俊美,年轻时,定是位美男子,也难怪当年的第一美人长宁郡主会下嫁给他了。 “父亲。”郁娇走过去,朝郁文才屈膝行了一礼。 长随郁来旺和门客詹沧海,也向郁娇行了一礼,“四小姐。” 郁文才淡淡看了她一眼,脚步未停,“何事?”声音清冷。 郁来旺脚步匆匆开了书房的门,郁文才抬步走了进去,郁娇紧跟其后,也进了书房。 “父亲。”郁娇说道,“女儿想进聚贤书院学习,为父亲争光。” “你?”郁文才看了她一眼,讽笑着哼了一声,“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好好在府里跟着你二娘学礼仪就好了,没必要去学堂。” “可是姐妹们都在学。”郁娇不甘心说道。 “她们从三岁起就开始识字,而你,三岁的时候,怎么教,也学不会,再加上你又荒废了七年,如今哪里跟得上聚贤书院的课程?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成绩太差,招人耻笑。”郁文才毫不客气的拒绝,“回你园中去,你二娘请的教养嬷嬷,马上就到了,先学好规矩再说。” 郁娇眯了下眼,郁文才当着门客和仆人的面,不给她面子? 可在这父权为大的齐国,郁文才发话,她不能不听。 她只好应了声“是”,转身打算离开,再另外想办法说服郁文才。 这时,她不经意瞥到一旁桌上的一幅画,画是半成品,墨青色的迎客松已画好,只余山石和水中一叶扁舟没有图色。 门客詹沧海正站在桌旁研磨颜料,那是一种普通灰白色的画料,大约,是用来画山石的。 “父亲,这种普通灰白色颜料画出的山石并不好看。”郁娇看向画作,说道,“不如,用蚌壳研磨的那种细灰作颜料为好。” 詹沧海停了研磨,看了一眼郁娇,又看向郁文才,面露惊异。 郁文才转身,见郁娇还未走,便冷笑道,“你懂什么?什么蚌壳?简直是胡说八道!还不回你园中去?” 真是好心提醒当成驴肝肺,郁娇只好应了声,“是。”走出了书房。 柳叶抱着灰宝,在前方的柳树下等着她。 郁娇想着心事,走了过去。 前世,她身为林婉音时,曾用蚌壳灰作灰白的颜料,用于画中,使画色惊艳不少,得了皇上的赞赏。现在,她将这个秘密送与郁文才,他还不要? 皇上,画? 郁娇眯了下眼,当今皇上是个书画爱好者,无事时,喜欢和臣子们品鉴书画,偶尔,也让臣子们画上几幅,供他观摩。 郁文才书房的半成品画作,是不是为皇上画的? 郁娇觉得,有必要了解清楚。 她从柳叶的怀中,抱过灰宝,对灰宝低语了几句,灰宝吱唔一声,从她怀里跳下地,往郁文才书房的屋顶跃去。 过了一会儿,灰宝回来了,跟她说了偷听到的事。 郁娇抱起灰宝,勾唇一笑,果然如她猜的一样,那幅画,的确是为皇上画的,而且,郁文才和李太师在比画。 她倒是希望郁文才输,这样,郁文才才会后悔没有听她的献计。 她要证明给郁文才看,她不比其他女儿差。 这样,她才能顺利进入聚贤书院。 ------题外话------ 娇娇:坐等便宜老爹输→_→ 正文 066,学规矩 郁娇看了看天,太阳已升到树梢高了,时辰不早了,她得抓紧着时间办事。 郁文才小瞧她,那么,她就让别人赢,让郁文才输! 柳叶不知道郁娇究竟在忙着什么,不敢多问,抱着灰宝一步一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郁娇在府里拐了几个弯,绕过几处院落,来到了一个地方。 柳叶往前看去,眨了眨眼,大厨房? 她心中惊讶不已,这才几天呀,小姐就将府里的路线记熟悉了? 昨天,她也来过一次大厨房,可她就是记不住路线。 郁府太大了,比丰台县乡下的郁家别庄,大了好几倍呢,而且,房子院落又多,看着都差不多的样子,她绕过几处假山,就绕糊涂了。 柳叶在心中佩服着郁娇的记性好。 恕不知,不是郁娇的记性好,而是,郁娇有着两人的记忆,又怎么会不认识这里的路呢? “小姐,咱们来厨房做什么?”柳叶一脸不解。 郁娇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进了厨房附近的一座小凉亭里,坐了下来。 “柳叶,你去将管事厨娘叫出来,我有急事找她。”郁娇看着前方的大厨房说道。 如今这府里,她能利用得上的人,也只有管事厨娘了。 柳叶和桃枝虽然忠心,但是,她们和她一样,没有得到老夫人和锦夫人的允许,是不能随便出府的。 而且,那两个丫头离京多年,且离京的时候,年纪又小,早已不记得京城的道路,根本办不了差事。 可眼下,她急需要一个人出府替她递一个消息。 “是。”柳叶将灰宝放在郁娇身旁的石凳子上,快步往大厨房走去。 郁娇则从袖中取出一张从郁文才书房里顺出来的纸,铺在面前的石桌上,然后,折了片树叶,用树叶汁,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再将纸卷成了一卷,塞入灰宝的爪子里,“拿着,一会儿给李大小姐,可记得她的样子?” 昨天在绣庄见到李馨时,她曾带着灰宝。 郁娇揉揉它的头,问它。 “只要是美女,老子见过就不会忘记。”灰宝朝郁娇摇摇尾巴,眼神中闪着得意。 郁娇无语,眯着眼盯着灰宝,失笑道,“你之前的主子是谁?怎么总是一口混话?”这家伙通晓人类的事情,一定是被人收养过的,而且,是个喜欢自称“老子”的粗人。 “老子不记得了,长得丑的人,老子忘记得也快。”灰宝鄙夷的咧嘴。 郁娇:“……” 她心中好笑同,赶情,她被灰宝盯上,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原主子是个丑人? 长宁郡主是齐国第一美人,她的女儿,自然不会太差,她醒来看到自己的脸时,也是惊诧了很久,林婉音的相貌是不差的,但原主郁娇的脸,更胜林婉音两分。 灰宝虽然通晓人的事情,但是,它跟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性情差不多,问得复杂了,它也回答不上来,郁娇便放弃询问。 不多时,柳叶带着管事厨娘来了。 厨娘一边走,一边用手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渍,笑着进了凉亭,“四小姐,您找奴婢?” 然后,她恭敬地对郁娇行了一礼。 郁娇已让灰宝跳上凉亭的屋顶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一个人前来,她才朝厨娘点了点头,说道,“对,我本想来教嬷嬷两种烹煮蘸料原料的法子,但眼下有件急事要先办好,一时没时间教嬷嬷。” 厨娘一直想得到郁娇的那个做蘸料的法子,可目前她只得了单子,没有掌握调配的方法,心中急切想知道。 郁娇说有急事缠身,一时没法教她,她便说道,“不知四小姐被何事给耽误了,奴婢能帮上忙吗?” 郁娇要的便是管事厨娘的这句话。 她故作为难地说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想找个人出府一趟,替我给一个朋友送件东西。” 出府送件东西呀,这算什么难事? 管事厨娘天天要出府采买,她出府的时间有大把呢,便笑着说道,“正好,奴婢一会儿要去买些中午吃的菜蔬,四小姐要是信得过奴婢,不如让奴婢跑腿给四小姐送送?” 郁娇故作为难地看着她,“嬷嬷,这东西要送给太师府的李大小姐李馨,嬷嬷怕不怕见太师府的人?” 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太师府的人,最讨厌的便是丞相府的人呀。 但又想到郁娇的那个蘸料配方,能让她得老夫人欢心,管事厨娘便心一横,说道,“只是送件东西而已,奴婢小心些就是了。” “嬷嬷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郁娇从石凳子上抱过灰宝,放在嬷嬷的怀里,“我要送的,便是这只小东西。嬷嬷将它送到李大小姐的手里,李大小姐自然明白,然后,再带回来即可。” 她本想让管事厨娘将信带给李馨,但是,管事厨娘毕竟是半道收服的人,她还不了解厨娘的性格,一个用好处收买的人,她并不放心。 万一事情泄露了出去,她反而会被郁文才罚,事得其反。 所以,她想到了她的灰宝。 但是灰宝又不认识去太师府的路,那么,她就让管事厨娘带灰宝过去,再带回来,这样一来,就可以万无一失。 别看灰宝的个子,只有刚满月的猫儿那般大小,但是,它反应灵敏,除非是武功高手,一般的人,根本奈何不了它。她不怕厨娘伤害它。 原来只是送只小东西过去,管事厨娘点头,“放心吧,四小姐,这不是难事。” 管事厨娘带着灰宝离去了,她将灰宝装入一只提篮里,上头盖上布,带着出了府。 郁娇和柳叶往回走。 柳叶小声说道,“小姐,老夫人得知你跟李家小姐来往,不会怪罪吗?” “可眼下,只有李小姐能帮我。”郁娇无奈一叹。 柳叶想着,郁娇一定在做着什么大事,没再往下问,同她一起赏起府里的花来。 两人没走多远,就见她们园中的珍珠,急急匆匆朝二人走来,“原来四小姐在这儿,叫奴婢一阵好找,锦夫人在找四小姐呢!” 这丫头跑得脸色红扑扑地,一头的汗水,一定急着找了她很久。 “怎么跑得这么急?锦夫人找小姐何事?”柳叶问道。 “教养嬷嬷来了。”珍珠喘着气,说道。 教养嬷嬷? 郁娇眯了下眼,锦夫人的动作倒是快,是想变个法子收拾她吧? 柳叶也听说过教养嬷嬷的事。 大户人家,会请一些宫里头出来的,有身份的老宫女,来给府里头的姑娘们,讲授大家闺秀们应注意的规矩。 比如,如何穿礼服,如何梳妆,如何吃饭饮茶饮酒,如何走路,如何坐,如何与比自己身份高的人说话,如何与身份低的人说话,以及,如何觐见宫中的贵人们,如何给皇上行礼,都会一一教授。 身为一个高门小姐,不通礼仪,将来不仅找不到好的婆家,还会给府里名声抹黑,被人取笑没有教养,也融入不了高门小姐的圈子,不能给家族带来福祉。 总的来说,高门小姐学礼仪,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走吧,这也是老爷的意思。”郁娇点头说道。 想要让郁文才对她刮目相看,懂礼仪这一关,是非过不可的。 可这对于她来说,只是小事一件。 前世的林婉音,因为生母林大夫人早亡,父亲林伯勇又是个武将,不懂这些小事情,且常年不在家中,作为林大夫人闺友的李皇后担心她长歪了,派了宫中四个得力的老嬷嬷进林府,教授了林婉音礼仪。 是以,有着良好教养,精通各种礼仪的林婉音,才得以成为几个小公主们的女夫子。 锦夫人派人教她规矩?她只会笑笑而已。 …… 郁娇到了思华园,柳叶不能进正屋中,便在廊檐下候着。 正屋中的上首,端坐着喝茶的锦夫人。 锦夫人的左边,站着高嬷嬷,右手一侧,站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灰衣老嬷嬷,身材高壮,四方脸,黄眉细眼。 她双手拢在袖中,面无表情。 见郁娇走进来,高嬷嬷和那个灰衣老妇,一起给她见礼,“四小姐。” 高嬷嬷的脸上,多少堆了些假笑,但那灰衣老妇人,却是如戴着面具一般,脸上的褶子,纹丝不动。 郁娇的眸光缩了一下,好无礼的婆子! “二娘。”她走到锦夫人的跟前行了一礼。 锦夫人放下茶盏,淡淡一笑,说道,“你父亲前儿说,让我给你找个教养嬷嬷,给你教教规矩。如今人已找到,便是黄妈妈。她曾教过你大姐的礼仪,便是三皇子的侧妃,对世家大族和宫中的各种礼仪都了如指掌,你跟着她好好的学学规矩。” 郁娇点了点头,“是。” 锦夫人向黄妈妈使了个眼色,“那就开始吧,就在我这儿学,每天上午到老夫人那儿问了安之后,就来这儿,下午到吃晚饭时,再回你自己的园子。高嬷嬷,带四小姐和黄妈妈到西侧间去。” “是,夫人。”高嬷嬷应道,又朝郁娇点头,“四小姐,请吧。” 郁娇看了她一眼,未说话,跟着她来到思华园的西侧间。 走进西侧间,郁娇的眸光便暗了暗。 这哪是学规矩?这是私刑房吧? 屋中的桌子上,摆着一根戒尺和一根藤条。还有几个叠起来的大头碗,以及一条窄窄的,用来练习走路的长凳子。 郁娇在前世时,见过那些一直学不好规矩的姑娘们所受的惩罚。 走路喜欢晃动肩膀的,教养嬷嬷便会在她们的头上放着几个叠起来的大碗,这一晃,碗就会掉落。 碗碎了,就会挨罚。 长凳子是让学习的姑娘用来学走路的,走不好,就会摔下来。 旁边放着的藤条,便是用来施罚的。 “开始吧,黄妈妈,到中午时,锦夫人可是要来检查的。”高嬷嬷朝黄妈妈点了点头说道。 然后,她拢着袖子站在一旁监视着。 黄妈妈走到郁娇的跟前,先是说了些如何给长辈见礼的细节,然后,没什么表情地对郁娇说道,“四小姐,请看一遍老奴做的样子,跟着学一遍。” 说着,黄妈妈走到门口,重新往屋里走,将高嬷嬷当然“长辈”,行着大礼。 她行的礼,十分的端正,不过,这些动作,郁娇都会。 “四小姐,开始吧。”做完示范,黄妈妈便来催促着郁娇,“四小姐就当高嬷嬷是位长者,请上前见礼。” 高嬷嬷看着郁娇,得意地眯了下眼。 郁娇朝两人各看了一眼,这两人,一个木着脸,眼底浮着傲然;一个扬唇微笑,神色得意。 故意来整她的? ------题外话------ 有人想作死了,娇娇要借机翻身。╮(╯▽╰)╭ 正文 067,输的原因 从她走进锦夫人的正屋开始,她就知道,锦夫人是不可能会轻意放过她的。 锦夫人的小儿子郁人杰被打了板子,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还没有好利索,还在床上躺着养伤呢。还有郁惜月的贴身丫头被罚,郁惜月会忍气吞声?郁文才依然冷着锦夫人,锦夫人能吞下这口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锦夫人的儿女被罚,锦夫人自己失宠了,是她的原因吗? 明明是锦夫人母子几个咎由自取。 郁人杰不算计她,她哪里会反告一状? 锦夫人害人不成自己吃亏,还有脸怪她? 郁惜月害她在前,她反手还击在后,郁惜月吃亏了,还好意思哭委屈? 锦夫人母子几人朝她发火,对她生怨恨,未免有些脸大。 明里不敢对她下手,就来这么一招阴的? 借着学规矩的机会,罚她? 她岂是这么好欺负的? “四小姐,开始了!”高嬷嬷站在一旁,抬着下巴,又开始催促着郁娇,脸上的态度傲慢,没有一丝儿的恭敬。 她伸手抓过藤条,大有郁娇学不好,就狠抽郁娇一顿的架势。 黄妈妈又做了一遍示范,郁娇便开始学。 郁娇眸光微闪,故意脚下一歪。脚歪了,身子自然站不稳当了。那顶在头顶上的一只大碗,马上开始晃悠起来,只听“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站在一旁监视的高嬷嬷,那小三角眼马上亮得跟捡到金子似的,“四小姐,身子不能歪!” 说话的同时,高嬷嬷举起藤条就朝郁娇的后背抽去。 抽打后身? 这是故意打在暗处,没人知道,让她吃个暗亏吧? 郁娇的眼角余光看到藤条抽来,却赫然转身,身子一矮,以脸相迎。 结果,高嬷嬷手里的藤条打偏了,从郁娇的头部方向抽过去,抽到了她的脖颈处。 此时的天气,已是三月中旬,郁娇穿着浅领春衫,脖子上被抽了一藤条,马上现出一条红痕出来。 她的肌肤白皙,那条红痕,便显得格外的刺目。 高嬷嬷和黄妈妈一起吓住了。 锦夫人只吩咐二人说,要是郁娇不好好学,就狠狠地抽她的后背,郁娇就算去告状,也没法脱衣让别人看她腰上的伤口。 可这会儿却抽打到了郁娇的脖子处,这是盖也盖不住呀。 高嬷嬷和黄妈妈对视一眼,讪笑说道,“四小姐,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老奴们先行告退。” 说完,两人扔下郁娇飞快跑走,向锦夫人请示去了。 郁娇摸摸抽疼的脖子处,勾唇冷笑,她弹弹袖子,也离开了这里,往锦夫人的正屋走来。 锦夫人刚才听了高嬷嬷和黄妈妈的汇报,气得狠狠地骂了两人,但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骂也无用。 好在郁娇又不得老夫人喜欢了,郁文才又一直嫌弃着她,脖子处伤着了,没人会同情郁娇。 那是她自找的! “明知学不好会挨罚,为何不好好学?”锦夫人不安慰她,反而埋怨她,“好了,既然伤着了,就先歇息一下午吧,明早再说。”锦夫人淡淡看了下郁娇,说道。 丝毫不提仆人犯的错。 郁娇只应了声“是”,没说什么。 她说了又怎样?锦夫人会罚那两个婆子吗?而她身边无人也无权,她也罚不了。 不过,锦夫人不管,自有人会来管。 她看了看天,中午了,郁文才的画,画好了吧? 郁娇走出了正屋,唤着柳叶。 坐在廊檐下的柳叶,朝她飞快走来,见她脖子上多了一条伤痕,吸了口凉气,低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然后,她看了眼锦夫人的正屋,一脸的怒火,“是锦夫人吗?”她小声地问道。 伤口虽然没有流血,但是,有三寸多长呢,从腮帮子处一直延伸到脖子下方。看着,触目惊心。 郁娇未说话,一直走出了思华园,她才冷冷笑了一声。 “这是苦肉记,别担心,有人会替我罚她们。”郁娇伸手摸摸脖子,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是,为什么要伤到脖子这儿呢?万一留下疤痕好不了怎么办?”柳叶一脸忧心。 “如果用一条疤痕,换我们永远的安宁,我倒觉得值得。”郁娇冷冷一笑,“今天我吃的苦,他日,我会一一还过去。” 她不能被锦夫人一直这么困在郁府里,她要走出去,继续查林家的事。 …… 太师府。 郁府的管事厨娘,用一壶自酿的酒,买通一个看后门的小仆,求他传话给李馨。 李馨得知郁娇送她灰宝,很是讶然。 她来到后门处,厨娘将篮子里的灰宝递给她,“李小姐,这是我们四小姐送给李小姐的,说李小姐见了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馨眨眨眼,她明白才怪呢,不过,她喜欢这只小兽。 “小东西,我来抱抱你。”李馨将灰宝抱在怀里,笑着捏捏灰宝的耳朵。 灰宝朝她举起爪子,“美人,有信。” 李馨听不懂它吱唔着什么,不过,她看到了它爪子里抓着的字条。 “这是什么?”她取了下来。 信是用叶子汁写的字,淡淡的绿色,依稀可见几个娟秀的字。 看着看着,李馨眯了眯眼,郁娇这是神算吗? 她怎么知道,爷爷在发愁画作颜料的事? “我知道了,多谢你家小姐提醒。”李馨将灰宝又送还给厨娘,接着,她从荷包里摸了一块碎银子递给厨娘,“劳烦嬷嬷给你们小姐带个话,改日,我请她出来玩。” 二两银子!李大小姐可真大方。 收到赏银,厨娘欢喜得眉开眼笑,“是,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李馨进了府里,往李太师的书房走来。 头发半白,身材圆滚滚的李太师,如弥勒佛一般坐在书桌前,眯眼沉思。 他面前的桌上,铺着一幅画了一半的山水画。 一个十**岁的墨衫少年,站在桌边欣赏着这幅画,他摇着画有金丝牡丹的墨色折扇,浅浅含笑。 “太师是怕输给了郁丞相?才这般愁眉苦脸?”楚誉扬眉微笑。 “誉亲王是来看老夫笑话的?”李太师瞥了一眼楚誉,有些不满地说道,“老夫可是站在王爷这一边的人,王爷也忍心看笑话?” “怎么会?本王来,是给太师献计的。”楚誉盯着画作,“这山石的颜色,不能用普通的灰白颜料。有一种颜料……” “爷爷!”李馨走进书房。 李太师横了她一眼,“誉亲王在此,你怎么大呼小叫的?还不快给王爷行礼?” 李馨调皮一笑,走到楚誉的面前,福了一福,“誉亲王。” 楚誉却皱了皱眉。 李馨失笑,忙后退两步,“王爷。” “不必多礼。”楚誉神色淡淡,然后,走到一旁又看画去了。 李馨也不计较,一笑置之。因为,楚誉见到女子,一直都是退避三舍,如遇瘟神,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楚誉刚才的话,未说完,就被李馨打断了,李太师便问楚誉,“王爷刚才说,让老夫用何颜料?” “蚌壳灰。”楚誉眯起眼眸,说道。这一技巧,他还是向一人偷学的。 他不希望郁文才赢,所以,他才特意来了太师府。 李太师讶然,这东西能做颜料?“蚌壳灰?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去寻来?皇上定的时间,可只有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要是在傍晚时分还没有画好这幅画,老夫就要输给郁文才了。” 要是输给郁文才,李太师觉得,他都没有必要上朝了。 郁文才自大,且是他的后生晚辈,他怎能输给郁文才?太丢脸了。 东西的确难寻,见太师发愁,楚誉拿扇抵额,“要是太师一时半会儿寻不来,本王还有一计,可让太师赢。”他的笑意中透着狡黠。 李太师捋了下胡子,“王爷有何计?” “潜进丞相府,毁了郁文才的画!”楚誉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不不,不行。那样的话,老夫就是小人了。”李太师不同意。 楚誉为人阴险狡诈,对付对手,从不讲规矩,那是因为楚誉身份尊贵,有那个资格不讲规矩。 可他不成啊,他不仅是太师,他还是帝师呢! 李馨见他们一直说着蚌壳灰,便眨眨眼,说道,“爷爷,我知道哪儿有现成研磨好的,大公主手里就有。” 楚誉赫然转身看向李馨,“李大小姐从何处得知,大公主手里有这种颜料?”将蚌壳灰用作颜料作画,是林婉音发明的,其他人,不可能知道。 “这……”李馨犹豫了,郁娇悄悄来告诉她,是不想让他人知道的意思,她还是不要说好了,“我看见大公主用过,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她眼珠子转了转,说道。 “真的是你看见大公主用过的?”楚誉盯着李馨,问道。 林婉音为人谨慎,她自己发明的东西,从不与人分享,用她的话说,保持神秘性。怎么这种新颜料,李馨也知道了? 李馨被他盯得心里发忤,不过,她是守信用的人,点头说道,“是的,我亲眼看见的。” 楚誉没再说什么,眼底浮起一抹失落。 李太师听说有研磨好的颜料,大为高兴,“馨儿,事不宜迟,你马上进宫一趟,到大公主那儿寻一些来。” 大公主是李皇后的女儿,李皇后是李馨的亲姑姑,她们两人是表亲,李馨跟大公主的关系较好,求来颜料,不是难事。 李馨答应着,匆匆离府,进宫去了。 …… 郁府。 郁娇的脖子伤了,一整个下午,锦夫人都没有派人来找她学规矩。 没什么事做的她,便悠闲地坐在园子里晒太阳,赏花打发时间。 柳叶和桃枝担心着她的伤口,劝她快找锦夫人请大夫看伤。郁娇却并不介意,丝毫不予理会,“留着,让所有人看着,我是怎么受的伤。” 柳叶叹了一声,“小姐,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谁能替小姐出气呢?” “且看吧。”郁娇看着蓝泱泱的天,说道。 管事厨娘在正午前就已回了府,向她汇报了结果。 李馨跟大公主相熟,那种颜料,大公主会用,那么,李馨就会用。 用蚌壳灰作山石颜料,比普通颜料看着更逼真,这是她前世,无意间发现的。 日子在无聊中,慢悠悠到了傍晚。 郁娇吃罢晚饭,抱着灰宝在园中散步消食,这时,有个老嬷嬷进了园子传话,“老爷请四小姐到书房去。” 柳叶和桃枝不解,都这时候了,老爷找|小姐何事?想到老爷从没喜欢过小姐,两人心中不免忧心起来。 郁娇的唇角却微微勾起,郁文才,果然来找她了,那么,郁文才一定是输了。 他想知道,输的原因。 正文 068,刮目相看 郁娇来到郁文才书房的时候,发现府里其他几位姑娘,和大少爷郁人志也在书房里。 几位姑娘散坐在一侧,郁人志和郁文才站在书桌旁,两人一起看着桌上的画作。 见她走进来,大家都朝她看来。 郁惜月目光清冷扫了一眼郁娇,又很快将目光挪开。 郁明月直接是“哼”了一声,翻翻眼皮,拉着郁惜月说起话来。 郁怜月看着郁娇眨眨眼,不说话,也不表现出厌恶,也不表现出喜欢。 郁人志是男子,又是府里的大少爷,将来的一家之主,更是不屑看一个不受宠的妹妹,听到脚步声,见是郁娇走进来,像是看见一个丫头走进来一样,神色漠然。 只有郁文才,神色莫名地看向郁娇。 郁娇朝郁文才缓步走了过去,屈膝福了一礼,“父亲,您找女儿?” 虽然她不喜欢郁文才,从前没有,现在更是厌恶,更不可能喜欢郁文才了。 但是,郁文才是郁府的一家之长,又是一朝首辅,是她这个身份的父亲,他能决定她的生死。 顶撞他,她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她表面的恭敬,还是要做的。 郁文才破天荒的没有对郁娇冷脸,朝她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其他几人,“都过来看看这两幅画。” “是。父亲。”郁娇应道。 在她走进书房来时,她同时也看到了屋中书桌上的两幅画,其中一幅,正是今早郁文才所画的一幅。 另一幅山水画的调色要柔和一些自然一些,画面陌生,想必,是李太师之作,被皇上“赏”给输了的郁文才。 是羞辱他呢,还是让他好好的赏析学习,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众人都围了过去。 郁文才虽是靠着长宁郡主爬升到丞相一位的,但他本身的才学也不差,一手字,写得大气磅礴,画作更是在京城响有盛名。 有时候他精心作的画,还能和宫中的画师相媲美。 可今天,他却输了。 郁惜月几人,都知道那幅画得差些的画作,是他们父亲所作的画,不知该如何评价,便全都站在一旁,看看不说话。 偏偏郁文才不准他们沉默,“都说说看,这两幅画作的差别。好,好在哪儿,差,是因为什么而差。” 郁怜月是庶女,一直在寻找机会表现自己,当先抢了话题说道,“这幅画的颜色要自然一些。” “谁不知道啊,还有呢?”郁明月呛了她一句。 还有……,她可看不出来,不过,她可以反讥一句,郁怜月便笑着看向郁明月,“妹妹年纪小,才学疏浅瞧不出来,三姐姐想必知道了?” 她可知道,郁明月对作画,一窍不通,是个连月亮都不会画的人。 果然,郁明月气得一噎,“我我我……”一张脸,又气又窘,憋得通红。 要不是郁文才在一旁,她都可以打一顿郁怜月了。 郁文才不满地横了郁明月一眼,“姐妹之间,吵什么呢?” 吓得郁明月赶紧后退两步。 郁惜月上前为亲妹妹解围,“父亲,这处的墨色,太浓,这处的山石色又太淡,整体画色对比太强烈。” 不过,都不在点子上,郁文才微微皱眉。 郁文才又问郁人志,“人志,你也说说?” “是,父亲。”郁人志虽然没上几天学堂,是个武夫,但他跟在郁文才身边多年,看得多了,也会胡掐几句,说的话,也算那么回事。 最后,郁文才看向郁娇,“你也说说看。” 郁娇站在暗处,瘦瘦小小的个子,穿得简朴,很不起眼。 她声音清亮说道,“大哥和二姐说的,正是女儿心中所想。” 郁明月嗤笑一声,“好会将别人的好处,挪为己用呀,这话,我也会说,不懂就不懂,往自己脸上贴金,当人是傻子看不出来?” “三姐姐这么说,是说父亲是傻子不会看?你才特意地提醒一句?”郁娇毫不客气地顶撞回去。 “你……你胡说八道!”恼羞成怒的郁明月,不服气地叫嚷起来。 郁文才今天输了比试,本就心情不好,将几个子女叫来,也是让他们学习学习,没想到,火爆脾气的三女儿,一次两次毫无教养地叫嚷着。 怎叫他不恼火? “明月还不闭嘴?站到一旁去!”郁文才朝郁明月冷喝一声。 吓得郁明月赶紧着闭了嘴,再不敢多话了,只拿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郁娇。 父亲这是怎么啦?居然帮着郁娇说话? 郁文才敛了怒火,又问郁娇,“今天一早,你说的那种‘蚌壳灰’颜料,是从哪里听来的?” 今天,他按着之前作画的方法,画好了皇上指定的山水画,拿到御书房跟李太师比试。 哪知,本在书画方面,逊他一筹的李太师,今天竟赢了。 而且,皇上指出,李太师的山石用色极佳,李太师得意的说,是用蚌壳灰研磨而成,做的颜料。 他才想起,郁娇在早上时,也曾建议他用蚌壳灰用颜料。 不过,当时的他听到这个建议,只觉得是个无稽之谈。 那蚌壳灰,能融入水里吗? 不能融入水,怎么能用来作画? 郁娇见郁文才骂郁明月是满脸怒火,现在问她问题,又是一脸和气。她悄悄牵了下唇角,郁文才,上钩了。 “回父亲,女儿住在丰台县别庄时,曾看见有画年画的老师傅,将那蚌壳研磨成细粉,和水搅拌,用于画中,画出的画作色泽柔和且逼真。” 然后,她又说出了两幅画中真正的差别之处。 除了山石的颜色太过于突兀之外,其他地方的颜色,也逊色李太师画作不少。 郁娇指出了不足,说了改进的方法,又说了几种少见的颜料原料。 而这些,跟皇上说的,不相上下。 并且,她故意说得繁琐无比,听得郁文才如进了云里雾里。 郁文才看向郁娇的眸光,一直闪烁不停。 他伸手捋了下郁须,又说道,“你将制作新颜料的法子写下来。” 写?原主可不会字啊。郁娇心中讽笑,惶惶说道,“父亲,女儿……没进过学堂,不识字。” 郁文才一怔,他这才想起,郁娇的确没有进过学堂。 因为郁娇一生下来,就不被老夫人喜欢,而且,他因为恨着长宁郡主的原因,也一并的不喜欢郁娇,将郁娇扔给府里的仆人了事,从不过问。 现在想要她帮忙了,却,不识字! 她写不出字来,他还怎么做新颜料? 郁文才心中,后悔得不行。 “不识字,那就赶紧着学起来。”郁文才说道,“明天晌午后,为父带你去聚贤书院。” 郁娇眸光一亮,终于,她等到这一天了。 “是,父亲。”她走上前,向郁文才行了一礼。 这一回,是从暗处,走到了烛光照耀下的明处。 她故意侧身站着,将头低得极下,让自己一侧的脖子,展现给郁文才看。 她的皮肤白皙,脖子上那道伤痕,很是明显,除非郁文才眼瞎了,才看不见。 她之所以一进书房里,就走向暗处藏着自己,是因为,在她没有展现出自己过人的本事之前,就向郁文才诉苦说别人打了她,郁文才是不会帮她的,只会觉得她没事找事。 毕竟,她在郁文才的心目中,是个不起眼的存在,郁文才厌恶了她多年。 只有在郁文才觉得她是个有用的人,而又被人欺负时,才会出手帮她。 因为,郁文才是个自私的人,只有对他有用的人或事,他才会关心。 果然,郁文才的脸色,变得冷沉下来,“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郁娇伸手抚向伤痕处,眸光乱闪,将头低得更下,不说话。 一副胆小害怕的样子。 可越是这样,越让郁文才起疑。 就算他不喜欢这个女儿,但必竟姓着他的郁姓,让人知道堂堂郁府小姐被人打伤了脖子,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 幸好只是伤了脖子,要是再往上一点,伤到了脸,等于是打了他的脸一样。 而且,这妮子穿得破破烂烂的,跟个仆人穿得没有两样,让朝中那些言官得知,还不得死劲地递折子弹劾他? 说郁府里,主不主仆不仆的,毫无规矩。 会说他家事都管不好,谈何治国? 以前,郁娇在丰台县乡下住着,过得怎样穿得怎样,他不管,反正,离得远,他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 可来了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郁娇,盯着他和郁府? 这不是没事找事让人弹劾吗? “快说,是怎么回事?”郁文才厉声喝问。 郁人志猜想,这定是他母亲锦夫人的手笔,便上前说道,“父亲,定是四妹妹不听话,犯了错,被罚了,她回府这几天,总是惹事不断。” 郁惜月和郁明月也怕郁文才怪罪了锦夫人,也一起说道,“是呀,父亲,四妹妹还和林家二房的林二小姐吵架了呢。” 罚不罚,罚什么,郁文才也能猜出几分,就算是郁娇惹事挨罚了,就能罚到脸面上吗? “为何事而受的罚?还不快说清楚?”郁文才已经很不耐烦了。 郁娇见郁文才终于发火了,暗自勾了勾唇角,这才磨磨蹭蹭地开口,“二娘让高嬷嬷和黄妈妈教女儿学规矩,高嬷嬷说女儿的姿势不对,罚了女儿,是拿藤条打的。都怪女儿不好,资质愚笨,怎么做也做不正确,使嬷嬷生气了,父亲别怪高嬷嬷。” 可郁娇越是替施罚的人说情,郁文才越生气。 被打了还替对方说好话,想必,对方的气焰很嚣张。 一个仆人而已,居然在主子的面前嚣张,那是想反吗? 郁文才袖中手指紧握,那眼底的眸光,冷得跟结了冰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郁文才动怒了,郁惜月郁人志几人不敢再多说话,只得纷纷向郁文才行了一礼,退下了。 郁娇走在最后。 一行人出了书房。 在书房一侧的小路上,郁明月堵住了郁娇,冷冷问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直觉告诉她,郁娇的伤,来得诡异。 府里有规矩,就算是主子们学规矩学得不好,也不可能罚在脸上,除非那婆子想死了。 郁娇冷笑,“我能玩什么花样?我还能自己打自己不成?而且,这是藤条打的。这藤条,只有二娘的屋里才有,难不成,是二娘的仆人偷了出来,和我唱的假戏?三姐姐要是这么想的话,该去问二娘,让二娘找出那个同我做假戏的仆人,而不是来问我。” 说完,她懒得理会郁明月几人,甩袖走人了。 她还得想法再出府一趟,去一次天机阁,问问天机阁主,她的仇人田永贵的下落,她可没有时间跟这府里的人玩心计。 她今天设下一计,使自己挨打,可不能白白吃着亏。 刚才,郁文才听说她被锦夫人的仆人打了,气得脸都黑了。 只要郁文才还想做官,还想要自己的脸面,那么,锦夫人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而她的春天,则真正到来了。 这府里,只要当权者郁文才给了她面子,她才有地位。 ------题外话------ 娇娇:翻身农奴把歌唱勒,巴扎嘿! 每天凌晨00:01更新,么么哒!<( ̄︶ ̄)> 正文 069,地位 郁明月还想上前跟郁娇理论,却被她大哥郁人志给拉住了,“明月!” “大哥,你看看她的样儿,父亲刚才都帮她说话了呢,往后,咱们还有好日子过吗?”郁明月盯着走远的郁娇,恨恨地跺脚。 “先去看看娘,父亲一准是怀疑娘罚的郁娇。”郁人志对郁明月说道。 郁明月眨眨眼,她怎么没想到这件事呢?对,不能让郁娇这个小人的奸计得逞! “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提醒娘。”郁惜月说道。 郁怜月也说道,“我腿快,我先跑去告诉二娘。” 说完,她撒腿就往思华园跑去。 “哼,这会儿才知道邀功?”郁明月朝郁怜月的身影,翻了个白眼。 郁惜月几人担心着他们的母亲锦夫人,也快步往思华园走去,赶在郁文才的前头,进了思华园,将书房里发生的一切,跟锦夫人说了一遍。 锦夫人听后,大吃了一惊。 郁文才居然为了郁娇被打,发她的脾气了? 这个郁娇,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使郁文才变了心性? “我知道了,娘岂是个会怕事的人?”锦夫人安慰着几个儿女。 她刚将儿女们打发走,就有丫头来报,“老爷来了。” 锦夫人往窗外看去,就见一脸怒容的郁文才,背着手,踩着夜色往正屋方向大步走来。 她的心头,猛地“咯噔”了一下。 屋檐下的灯笼光,映照出郁文才如百年锅底黑的脸,眼底的眸光,森寒如冰,下嘴唇的弧度往下拉,比往常更显威严。 锦夫人深吸一口气,起身大步迎了上去。 “老爷,你怎么来了?妾身正要想去问问,你今晚歇在哪儿呢,要不要妾身去打点一下?”锦夫人走上前,软语笑道。 自从前天早上,郁文才在她这里不欢而去后,再也没有走进这思华园。 锦夫人不是没有去请过,而是,郁文才不肯原谅她,见都不见她。 她哪里还敢摆脸色?此时,她说出的话语,软得能使人心头柔成一团。 但听了心动的是以前的郁文才,此时的郁文才,心头正冒着火气呢,理都懒得理她。 人的心性便是这样,厌恶一个人后,就对这个人不再有往日的热情了。就如墙壁上裂开了一道口子,就算用泥巴糊住了裂缝,但是,那口子还在,稍稍一个外力撞击,口子就会再出现。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便是这样的。 何况,锦夫人面对的,是一个并不将感情放在第一位的男人。 郁文才最看中的,是功名。 郁文才走进正屋后,看也不看锦夫人,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然后,冷着脸,一撩袍子下摆,坐到了上首。 目光如剑,盯着锦夫人。 “教郁娇学规矩的,是哪两个蠢货?”郁文才一坐下,就朝锦夫人劈头盖脸地喝问起来。 锦夫人心头狠狠一跳,她眯了下眼。 郁文才不是不喜欢郁娇吗?就算是提到名字,也是恨恨地咬牙呀,怎么会为郁娇出头说话? 她想不明白。 可想不明白又怎样?郁文才现在发火,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那孩子,到老爷跟前哭诉了?唉,妾身刚才也罚了嬷嬷们,她们只是想让郁娇学好规矩……,哪知那孩子太顽皮了,死活不学……”锦夫人开始数落郁娇。 “我只问你,两个蠢婆子在哪儿?”郁文才再次冷冷问道。他不想听锦夫人的辩解,就算郁娇千不对,万不对,也不能打脸! 不能让伤口露出来,给外人看见,否则,他会被言官们弹劾。 郁娇在丰台县,受了怎样的待遇,挨了怎样的打,他懒得管,因为,没人去关注乡下的事情。 可这是在京城,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他呢,只要他有一丝儿的错处,就会被对手揪住,死咬不放。 锦夫人倒好,没事,也要找出一件事来被外人说。 上回,他将郁娇关进祠堂,小罚一下。 锦夫人还劝他呢,可今天,锦夫人竟糊涂得让人打了郁娇的脸,可见,锦夫人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着实可恨! 锦夫人暗自咬了咬牙,郁文才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凶过,都是该死的郁娇挑拨的! 她忍着怒火,说道,“是,妾身叫人传她们过来。” 她走到廊檐处,对一个丫头吩咐道,“去,叫黄妈妈和高嬷嬷叫来。” “是,夫人。”丫头看见郁文才冷着脸进了正屋,不敢大意,飞快地跑走,去叫人去了。 不多时,两个婆子一起走进了正屋。 “老爷……”高嬷嬷和黄妈妈走上前,就要行礼,郁文才的脸色不大好,两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给老夫跪下!”郁文才冷喝一声,吓得两个婆子的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是谁借你们的胆子,打了四小姐?说!” 高嬷嬷和黄妈妈吓得脸色死白,料想,一定是郁娇去告状了。 两人忙为自己辩解起来,“老爷,奴婢们冤枉啊,四小姐是主子,奴婢们哪敢打她啊!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是四小姐自己弄伤的吧?” “还敢狡辩?”郁文才大怒。 这时,只听正屋门外,有人说道,“父亲,您不要责怪嬷嬷们了,不是她们的错。”郁娇一路小跑,跑进正屋里,直接走到郁文才的身边,请求说道,“都是女儿不对,不是嬷嬷们的错,是女儿太笨了,总是学不好。” 郁文才眯着眼,看向郁娇。 刚才,郁娇说话吞吞吐吐,这会儿又巴巴地跑来求情,显然,这是奴才欺负到她的头上了,她害怕了。 他跟锦夫人相处二十多年,她的脾气,他还不了解吗?他宠着她,她底下的仆人,个个都跋扈着呢! 特别是锦夫人身边的几个婆子,更是比府里的小主子,还要趾高气扬。 庶女郁怜月,胆子就被吓得跟兔子似的,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锦夫人对郁娇,又能好到哪儿去? 想到这里,郁文才怒气冲冲地朝两个婆子冲去,一人一脚,将她们踹翻在地,疼得两个婆子眼花直冒,也不敢哼一声。 郁文才大怒道,“四小姐念你们是府里的老人,又是念在教她规矩的份上,她即便是受了罚,也一直在为你们说话,替你们求情,你们倒好,来个死不认帐。她脖上的伤,分明是藤条抽的,而这专门用来处罚下人的藤条,只有锦夫人这儿才有,你们还想抵赖?谁给你们的胆子?” 郁文才是一家之主,他亲自替郁娇出了气,罚了下人,惊住了锦夫人之外,也惊住了思华园所有的仆人。 谁都不敢小瞧郁娇了。 锦夫人怕郁文才恨上她,便抢在郁文才的前头作着决定,“高嬷嬷仗着自己是府里当差多年的老人,竟敢打四小姐,拉下去打二十大板,送往庄子上去种菜,黄妈妈明知是高嬷嬷罚的四小姐,却隐瞒不报,罚二十板子,再罚半年的月银钱。” 两个婆子吓得软倒在地。 郁娇心中冷笑着,表面上却蹙着眉尖,一脸怯弱状,“二娘,这罚得有些重了吧,我也只是受了小罚而已。” 可她越是越这么说,郁文才越是恼火,“要不是念在她们是老夫人的份上,这会儿直接杖毙了。” 这话,够狠,谁还敢再求情? 连锦夫人也吓着了。 两个婆子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额上冷汗直冒,才知道,惹了个不该惹的主。 郁四小姐,她们太小看了。 很快,有粗使婆子走了进来,将两个婆子拉了出去。 不一会儿,园子里便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和哀嚎声。 此时,已经快二更天了,夜色寂静,这哀嚎声响起,听了令人毛骨悚然。 锦夫人瞥了眼郁娇,恨不得将她也拉下去,也罚上个二十板子。 郁文才发完火,心情平静了不少,看了眼低头静立的郁娇,对锦夫人说道,“虽说,她不是你生的,但也是老夫的女儿,你就这么不将她当回事?” 锦夫人吓得一愣,忙说,“老爷,你冤枉妾身了,妾身一直将她当亲生的看待呢,又是送丫头,又是请教养嬷嬷,从没有忽视过她。” “从没有吗?锦娘的眼神,几时变得不好了?你看看她穿的是什么?谁家姑娘穿成她这样?惜月也是个大意的,竟然带着她出门玩,玩就算了,她还被李太师的孙女儿撞见了,人家送了一套衣衫给她,你就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是笑我丞相府,主不主,仆不仆呢!她怎么着,也是嫡女,身份在那儿!”郁文才声音沉沉数落着锦夫人。 直将锦夫人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可是当家夫人,郁文才怎能当着郁娇的面说她? 往后,这蹄子还不得狂得上天了? 可郁文才是一家之主,锦夫人不敢不听,只得忍着怒火,回道,“老爷,妾身并没有忽视她呢,她忽然回京,仓促间一时准备不足。不过,妾身已经差人给她定做衣衫了,最多明后天,就会送来府上。” 郁文才却等不了那么久,说道,“明天晌午后,我要带她去聚贤书院,你最好让她在上午就穿上新衣,别让老夫带着她出门的时候,让外人笑我郁某人,不会养女儿。” 言外之意是,做出的新衣,也别像上回送的那样,是件老气横秋的裙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锦夫人还敢怎么样?只得老实回道,“妾身记下了。” 郁娇也忙上前给郁文才重新见礼,“多谢父亲关爱。”又朝锦夫人一礼,“二娘辛苦了。” 锦夫人气得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郁娇迎上她的目光,毫不胆怯,心中冷笑道,你这么辛苦算计我,却反而吃了大亏。 锦夫人,你何苦惹我? 闹到最后,反被自己男人嫌弃了,真是吃多了撑着。 “好了,天晚了,都早些睡吧。”郁文才处理好事情,站起身来,抬步就往外走。 锦夫人回过神来,忙追上去问道,“老爷,天都晚了,您还要去哪儿?妾身这里熬了百合粥。” 在这深宅大院里,一个女人不被男人宠着,就等于前途完了。 “不吃了,梅姨娘已经煮好了安神茶。”说着,郁文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锦夫人气得呀,牙齿咬得嘎嘣响,左手捏着右手手指,几乎要绞断了。 “二娘,郁娇也告退了。”郁娇看了她一眼,说道,也跟在郁文才身后,往外走去。 锦夫人想骂上几句,可郁文才还没有走远,她只好将这口恶气,生生嗯下。 等那二人走出了思华园,锦夫人才恨恨地骂道,“来日方长,小贱蹄子!” 气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一件事。 那便是,郁娇,她不识字! 而且,郁娇都快十四岁了,十四岁的年纪,跟一群五六岁的孩童,坐在聚贤书院的下院一起学习,也不怕丢脸? 这么一想,她又不气了,等着看郁娇在聚贤书院闹笑话。 她要让郁文才知道,她的儿女们,才是郁府最忧秀的。 ------题外话------ 忽然发现,今天是元宵节。 <( ̄︶ ̄)>亲们元宵节快乐呀! 正文 070,夜访 郁娇进了思华园后,柳叶因为身份低,且没有得到允许,不能进去,提着灯笼一直候在园子的外头。 这会儿见郁娇和郁文才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而且,郁娇的脸上,一片神采飞扬,她就知道,锦夫人准是挨骂了。 不然的话,她家小姐咋这样高兴呢? 哎,有老爷撑腰的日子,就是好呀。 “老爷,小姐。”柳叶惧怕着这个一家之长郁文才,忙走上前小心地行礼问安。 见是郁娇的丫头问安,郁文才便停了脚步,眯着眼往柳叶身上看来。 只见柳叶穿着一身过于肥大,洗得退色的绛红衣衫,且袖口已经磨损,他不禁皱了下眉头。 锦夫人对郁娇都是直接忽视着,漠不关心,那么,也一定没有发月钱给丫头了。 虽说,他不大喜欢郁娇,郁娇的出生,如扎进他心里头的一根刺,但是,郁娇的活着,却又能给他带来荣华富贵。 而且,郁娇比其他的几个子女,明显的要聪慧许多,其身份背景也不容小觑,这是他想忽视,都没法忽视的问题。 尽管不识字没进过学堂,但郁娇对画作的见解,却比进学堂多年的几个儿女强。要是郁娇再多学些知识,多见识些人,定会有些成就,定能助他一臂之力,助他成为大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将太师府,狠狠踩在脚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富贵,他且忍着。 他既然决定对郁娇一视同仁,她身边的丫头,怎能寒酸着?这不是让人更笑话吗?笑他的虚伪吗? 想到这里,又为了讨好着郁娇,郁文才的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来旺!”郁文才朝候在一旁的长随说道,“明天一早,你去查一下四小姐园中丫头的月银钱,要是府里忘记了发,提醒锦夫人全都补上。” “是,老爷。”郁来旺点头应道,同时看了眼郁娇,眼神敬畏。 刚才,思华园中的情况,郁来旺听得一情二楚呢,欺负四小姐的两个婆子,被打了。来旺心中想着,四小姐这回,是彻底得宠了吧? 想来也是,四小姐才是真正的嫡女呢! 其他几个,都是平妻和妾生的。 柳叶听说要给她月银钱,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郁文才,她这是撞上好运了吗?长这么大,头一回得银子啊! 按着府里的惯例,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一个月,可以拿九百文钱呢! “多谢老爷。”她喜得忙上前行了一礼。 “不早了,早些回自己园子去,不准在府里闲逛。”郁文才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郁娇,淡淡说道。 “是,父亲。”郁娇俯身送行,“父亲也早些歇息。” 郁文才点点头,带着长随郁来旺离开了。 郁娇和柳叶,往她们的小园走来。 走得离着思华园远些的时候,柳叶才敢问道,“小姐,锦夫人被老爷骂了吧?” “她自己闲得找骂,怪谁?”郁娇冷笑。 “哈哈哈——”柳叶开心得笑了起来,“奴婢都可以想像得出来,锦夫人挨骂,却不敢发作的样子。” “……” “哦,还有那个高嬷嬷,哼,她那天仗着锦夫人得宠,不仅要对小姐无礼,还打了奴婢一巴掌。今天,她自己挨打了吧?奴婢只被打了一巴掌,她可是被打了板子,真是风水轮流转呀,疼不死她!” 她自己笑了一会儿,又抑制不住高兴说道,“小姐,老爷刚才说,要补发奴婢跟桃枝的月银钱,那么,小姐的月银钱,也一定不会少了。奴婢听说,三小姐她们一个月有三两银子呢,小姐也有这么多吧?” 郁娇道,“也许。”郁文才既然要带她进聚贤书院,不可能不给她钱。 而且,郁文才要面子,其他姑娘们都是三两的月银钱,她不可能会少。 主仆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小园的附近,这时,柳叶怀里的灰宝,忽然竖起耳朵,吱唔了一声,“娇娇,阎王来了!” 阎王? 郁娇微愣,停了脚步。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暗处忽然闪身出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一身墨衫,俊美翩然。 今晚的月儿亮如白昼,郁娇认出了站在三丈远的闯入者,她诧异地眯起了双眼。 他怎么来了? 柳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是—— 誉亲王? 半夜三更的,誉亲王夜闯丞相府,还堵住她们主仆的路,要做什么? “王爷所来何事?”郁娇淡淡问道。 楚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向柳叶,“本王要跟你主子,单独说几句话。” 柳叶不走,反而往郁娇身边紧走了两步,两眼警觉地盯着楚誉。 她大着胆子说道,“王爷,这……这不合规矩……,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这不是坏她主子的名声吗? 她家小姐还没许配人家呢! 这誉亲王,可真不讲理啊。 柳叶刚想到不讲理,楚誉还真就不讲理了。 他脚步一转,身影快如闪电地来到郁娇面前,然后,伸手抓过郁娇的胳膊,往自己身边一拉,接着,身子一闪两人一起消失在原地。 两个动作,只在眨眼之间。 这便是高手的动作。 柳叶傻眼,人呢? 这这这…… 她睁大双眼在附近找了一圈,愣是连个影子也没有看见。 她又竖耳听了听,夜色寂静,只听到草间虫儿的低鸣声,听不到郁娇和楚誉的声音。 柳叶急得团团转,心说,这可如何是好呀? 喊叫吧,引来护卫将誉亲王赶走的同时,也曝光了小姐被誉亲王抓走的事实,这郁府里的人,有几个是好的?还不得添油加醋的乱说一番?小姐的名声算毁在誉亲王的手里了;不出声吧,小姐是羊入虎口,吃了闷亏呀! 柳叶心中愤恨不平,老天咋不收了誉亲王呢? 天下怎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灰宝则哼哼吱吱说着,“老子知道阎王爷去了哪里,可是,活命要紧,还是不说吧。” 当然,就算灰宝说了,柳叶也听不懂。 …… 郁府另一处。 楚誉带着郁娇,来到郁府后宅的一座小山上。 小山约有十来丈高,因为只作观赏用,并没有道路上下。 山上倒也不全是石头,一株歪脖子的老松树,从山顶一侧的山缝里,斜斜伸出,大半个树冠,遮着山顶上方。 楚誉是以轻功攀爬上去的。 上了山顶后,他才松开抓住郁娇胳膊的手,退开三步站立。 郁娇揉着被他抓疼的胳膊,一阵无语。 楚誉今晚是吃错药了吗?忽然跑来抓她做什么? 而且,带她来的地方,还是一座没有路的山上,他要是脑子抽疯自己一个人跑掉了,她该怎么下去? 虽然,三月的天,日渐暖和了,但晚上还是很冷的,而且又在山顶上,夜风一阵一阵的吹,她感到手都麻了。 “王爷抓我来这里,有何事要问?”反正跑不掉了,郁娇干脆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问着楚誉。 这处地方,高,且不会有人来,站在上面说话,下方的人,也听不见。 加上现在又是晚上,大松树的树冠遮着两人的身影,站在山下看往山上,根本发现不了山上有人。 她敢打赌,楚誉一定是想问她什么机密之事,才带她来了这里。 可她是郁府不受宠的女儿,能知晓什么机密之事? 楚誉看着她,眸光微闪,在她面前的一块石头上,也坐了下来,“那个用蚌壳灰做颜料的法子,是谁教你的?” “什么蚌壳灰?”郁娇眨了下眼,装着一脸不解的样子,反问道。 楚誉冷笑,“郁四小姐,你还要装糊涂到什么时候?你派人将法子告诉给了太师府的李大小姐,又告诉她,研磨好的蚌壳粉,大公主那儿有。” “……” “可是,大公主却说,那蚌壳灰,是林大小姐于三月前的某一天,放在一个小书柜最下方的暗格处的。” “……” “要不是你跟李馨提起,让大公主去那儿寻找,谁也不知道,那只白瓷瓶里装着的灰白粉末,是蚌壳灰。那么四小姐,你又是怎么知道,那处不起眼的小书柜里,放有蚌壳灰的?” 原来是问这件事。 郁娇心中苦笑,怎么知道的?她就是林婉音啊! 可是,她能说吗? 她不能。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在的郁娇,就是林婉音。 郁娇一笑,“王爷为何关注起了已死的林大小姐?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怕她的坏名声,连累了你?” “本王说好,便是好,世人怎么说,本王不管!”他眸光微闪,又问道,“快说!否则……” “否则你将我扔在这儿不管了,是不是?”郁娇弹弹袖子,似笑非笑,“王爷这是在威胁我吗?” “你知道是威胁就好。”楚誉直话直说,也不怕气死郁娇。 郁娇也的确被他气得郁闷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惹上这么个不讲理的人? 而且,他老是缠着她做什么? 她又没有碍着他什么事! 他走他的阳光大道,她在过她的独木桥。 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呀! 楚誉近来的举止,着实让人不解。 他与林家大房无来往,林伯勇对他的映象,也并不好,前世的她跟他,只说过一句话,并无深交。 可这林伯勇父女一死,楚誉忽然对林家长房之事热情起来。 为什么? “王爷,你为何对林家长房之事,这么热心?”郁娇反问着他,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 “无可奉告!”楚誉清冷开口。 “那么,我也无可奉告!”郁娇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楚誉“噌”地站起身来,冷冷盯着她,“呵——,你敢这么跟本王说话?你真当本王不敢对你怎样?” 他还真拿她没办法,否则,也不会几番跑来质问她了。 这个小女人,全身都是迷,而且,都是他想知道的迷! 郁娇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怕他,他不说,她也不说,看谁嘴紧! “那么,王爷打算怎样处置郁娇?杀,还是打一顿?”郁娇也站起身来,盯着他的双眸,扬唇微笑。 她比他矮了一大截,她站在他面前,只能仰头相望。 身量上逊色于他,但目光无惧。 楚誉心中腾起的怒火,被她这么一盯,没来由的灭了。 月色下,小女人的眼神,有一丝熟悉感,他,下不了手。 “容本王回去想想,怎么收拾你!”他找了个台阶给自己,拎着郁娇就下了山。 等两人的脚一挨地,他马上松开手,身影一闪,不见了。 郁娇拍拍衣衫上的灰尘,望向他消失的方向,冷哼一声,“下回来?下回来,我也同样不会说!” 她就不信,她制不了他! 正文 071,用错了法子(一更) 郁娇凭借着记忆,踩着月色,往她的住处小园走来。 在她被楚誉带走的地方,柳叶抱着灰宝,正焦急地在原地打着转。 见她走来,柳叶欣喜地迎了上去,“小姐,你没事吧?” 然后,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郁娇。 又围着郁娇转了三圈。 还好,郁娇的头发没有乱,衣衫完整,眼神清亮没有哭过,那么说明,郁娇没有被楚誉欺负过。 那“活阎王”,还有点儿君子的样儿嘛。 柳叶松了口气。 郁娇好笑地横了她一眼,“你希望我有事?” 柳叶直摇头,“不不不,奴婢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誉亲王的脾气太古怪了,小姐被他带走,奴婢总该担心着不是吗?况且,这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 “乌鸦嘴!杞人忧天!”郁娇嗔道,她宁可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也不会相信楚誉会非礼女人,倒不是信他为人君子,而是,他有病啊,除非他想早死,“走吧,早些回去睡觉,明天,还有不少事呢。” 柳叶又想到刚才郁文才说的话,心中一阵欢喜,“对对对,明天咱们就可以看到钱啦!” 她甚至幻想着,拿了钱后,要买些什么才好呢,还是先存起来呢? 看到柳叶这么高兴,郁娇便笑道,“不只这一件,还有好事呢,明天一早,锦夫人会差人送新人给我。晌午后,老爷会带我去聚贤书院。我出门,你自然会跟着我,我穿新衣,那么,要面子的老爷,是不会让你穿旧衣的。” 一个府里,主子穿得好,但仆人却穿得跟叫花子似的,那也是假富贵。郁文才常期浸淫官场,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不懂。 “我也有新衣吗?”柳叶不敢置信地看向郁娇,“小姐不会是哄我的吧?” 今天的好事太多了,她都怀疑自己在做着梦呢。 郁娇笑道,“我不会偏你,我又几时骗过你?” 柳叶眨眨眼,对,没错,小姐从未骗过她呢。 小姐说会回京城,果然,她们就回来了。 小姐说她们会有好日子过的,这才回来几天呀,她就有月银钱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小声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小园的门口。 珍珠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来。 见郁娇主仆回来了,她忙迎了出来,笑道,“小姐回来了?” 郁娇“嗯”了一声,淡淡看了她一眼,进了小园。 “关门吧,时辰不早了,都睡去吧。”郁娇说道。 “是,小姐。”珍珠答应着,关好了院门。 郁娇进了正屋,因为她还未回来,桃枝便也未睡,一直坐在灯下缝着一件旧衣。 “小姐回来了?”桃枝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走到正屋的门口看了一眼,才小声对郁娇说道,“那个珍珠,一直站在院子的门口看呢,也不晓得看什么,奴婢叫她进来,她也不听。” 郁娇这时想到了离开的楚誉。 难怪楚誉将她半道带走,而没有等她进小园,否则,楚誉的到来,总会闹出点动静来,从而惊动珍珠这个锦夫人的眼线。 想到楚誉细心,郁娇又不那么厌恶他了。 “我知道了,这是她的职责,她拿了锦夫人的好处,怎会不当差呢?”郁娇冷然一笑,“在她没有惹着我们之前,且由着她。” 她园中的仆人太少,柳叶是常要带出去的,留在园子里的桃枝,则负责清理她的屋子,铺床叠被整理衣衫。那么园中的杂事,比如清扫,比如浆洗,烧水担柴,都可以叫珍珠做。 锦夫人派来的眼线,她可不会当成菩萨供着。 柳叶又对桃枝说了,会发月银钱的事。 “真的吗?太好了!”桃枝喜得连走路都带飘了。 郁娇看着两人欢喜的样子,摇头苦笑,一月才得九百文,就已高兴成这样,可见,她们平时太苦了。 她在心中暗道,她们对她忠心,她定不会忘记她们。 林家长房的钱,她迟早要收回来! 届时,她们何止区区的九百文的月银钱? …… 郁府,锦夫人的思华园。 此时,已是快三更天的时分了,思华园的东侧间里,仍点着烛火,一室明亮。 外间的廊檐下,几个大丫头,或坐或站着,没人敢吱声,因为,老爷骂了锦夫人,锦夫人正在气头上呢,这个时候,谁出声,谁就会是出气筒,那是找死! 里屋里,锦夫人还未睡,也未沐浴,仍穿着见郁文才的那身衣衫,原本娇柔的脸,此时气得鼻歪眼斜。 能不气吗? 她今天又被郁文才骂了,而且,是当着郁娇的面骂的,她如何能睡得舒服?她掌家多年,没想到,栽倒在一个黄毛丫头的手里,这口气,她哪里咽得下? 郁娇居然蛊惑了郁文才来对付她,她真是小看那个死妮子了。 郁文才骂了他,更说,梅姨娘等着他,他丢下一个无情的背影,冷然离去。 郁文才,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要不是她辛苦操劳,能有他今天的一切吗? 要不是她冷家在背后相助,就凭那个长宁郡主,能助他当上丞相吗? 可她只敢在心里头骂一骂,连自言自语的说,也不敢。 如今的郁文才,连长宁郡主也不怕,更不可能怕她,和她背后的冷家了。 “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早些睡吧。”原婶端了一杯安神茶,放在她的面前,说道。 原婶被打了板子,休养了几天,勉强能下地行走。 她听说高嬷嬷被老爷罚了,还被赶走了,黄妈妈也被打了,便想着,锦夫人的跟前,就只有她一个老仆了,为了博锦夫人的好感,她是咬着牙坚持着下的床,来服侍锦夫人。 锦夫人看着她,欣慰着说道,“如今,我跟前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一人了,你可不能像高嬷嬷和黄妈妈那样,蠢得被老爷罚。” “奴婢会小心的,夫人放心吧。”原婶说道,“夫人不早了,睡吧,来日方才呢!” “可是,我哪儿睡得着啊。”锦夫人气闷得揉着太阳穴,“老爷说,明天晌午后,会带郁娇去聚贤书院,要我明天上午就给郁娇那死妮子准备好新衣。可是,时间这么紧,我上哪儿找新衣去?” “……” “偏偏府里几个姑娘的新衣,还没有做好,现成的又全是半新的,就算有一二件新做的,也上过身了。老爷一般不管这等小事,但只要他留了意,就骗不过去。要是被他发现,我拿其他姑娘的半新衣衫,糊弄他和郁娇,他可不会罢休。” 早知道会闹到这一步,她就给郁娇做几身衣衫了,不就是浪费掉几块料子么?总比会被郁文才骂,日子要好过一些。 原婶想了想,献计说道,“夫人不急,老奴有个主意。” “那还不快说?”锦夫人抬头,急忙问道。 原婶说道,“京城里,做高档衣的绣庄,比比皆是,夫人明早派人去绣庄里寻上一寻,找上几件新的,买来给四小姐,就说是特意做的,不就成了?然后,再出点钱,堵住绣庄绣娘的嘴,不许她们胡说,只让说,是夫人一早就特意给四小姐定做的。” 锦夫人拿手拍了拍额头,眸光一亮,“瞧我,真是气糊涂了呢,这么简单的事,我居然还发愁。”有了主意,她便松了口气,神色轻松说道,“明早,你亲自跑一趟绣庄。” 原婶点了点头,“是。夫人。” “另外——”锦夫人眯了下眼,招手叫过原婶,眼神阴冷说道,“你再去办一件这样的事情……” 原婶附耳过去听。 听完锦夫人的吩咐,原婶眼皮一跳,“请道士?” 锦夫人唇角勾起,冷冷一笑,“郁娇敢算计我,我哪能这么算了?这个郁府,是我苦心经营起来的,她跟她的疯子娘,别想从里面拿走一分的好处。我要她万劫不复!” 原婶看了眼锦夫人,点了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 月上中天。 丞相府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停着一辆极为普通的青油布小马车。 一个十七八岁的俊俏小厮,抱着马鞭子,坐在赶车位上打盹。 忽然,他听到一阵衣袂声响,马上警觉地睁开双眼。 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青年,从前方夜色里,踏着月色施展轻功而来,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他的马车前。 接着,来人自己挑了帘子,一言不发地钻进他的马车里。 “爷,回王府吗?”小厮转身看向帘子里,问道。 黑衣人正是楚誉,小厮则是楚誉的贴身护卫铁城。 马车里,没有声音传来,而且,有极沉的呼吸声,听着——像是心情不好的重重叹息声。 铁城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楚誉没听见,便又追问了一声,“爷?” 楚誉还是没有说话。 铁城伸手挠挠头,心说,主子这是怎么啦? 不是去会见小姑娘了吗? 会见小姑娘还会心情不好?郁府的四小姐,是只母老虎? 看着不像呀,不是娇滴滴的样子吗? 他大着胆子,挑了帘子来看楚誉。 只见楚誉靠在车壁上,手里捏着把扇子,无聊地颠来倒去地把玩着。 铁城眨眨眼,这是啥情况? 果真被小姑娘刁难了?瞧爷为难成什么样子了。 月光虽然朦朦胧胧的,但楚誉的目力极好,他看清了铁城一脸疑惑的目光。 楚誉的眸光缩了一下,盯着铁城冷冷问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为何这样看本王?” 铁城咧嘴笑道,“爷,属下见您心情不好,在给您想主意,想为您排忧解难。” “就你,还排忧解难?哼——”楚誉冷嗤。 铁城一笑,“爷,老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呀,您身在局中,许是看不透测呢?” “呵!”楚誉冷笑,“那你就说说看,要如何让一个小姑娘,回答本王的问题。她不怕死,不怕威胁!本王面对她,就像面对一个刺猬一般。无从下手。快说,说不来,爷让你睁着两眼站在这儿到天明!” 就这么点小事? 铁城在心里翻着白眼。 他可真为他家主子感到羞耻呀,堂堂誉亲王,居然不懂如何跟一个小姑娘相处。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 谁叫他主子命苦,八岁就得了怪病,不能跟女子相处呢? 没跟女子相处过,当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小姑娘啊。 铁城现在又十分地盼望着霜月快来京城,来教教他们主子如何跟小姑娘相处。 “爷,您有没有发现,您用错了法子?”铁城眨眨眼,说道。 楚誉眯了下眼,抬眸看向铁城,“用错了法子?如何讲?” ------题外话------ 铁城:王爷是不是百事都知晓? 楚誉:老子天生聪明,无所不知╭(╯^╰)╮ 铁城:那请问王爷,如何追媳妇? 楚誉:…… 正文 072,向郁娇道歉去(二更) 铁城又说道,“爷,您也说了,您面对的是一个小姑娘,小姑娘都胆小啊。您想让小姑娘听您的话,得靠哄,说话要温柔,声音要温柔,笑容要温柔。您可好,一上去就是威胁与恐吓。” “……” “她没被您吓死,已算命大了。您反而怪她不配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够不怕您威胁的,估计,是个厉害的主。” “……” “这样的人,得用软,而不是用硬的!您来硬的,她也会来硬的啊,没准,她在心里想着,看谁硬过谁。” 楚誉眸光微缩,回想着几次见到郁娇的情景,的确,她不怕他。 小小的年纪,目光沉静得跟个老政客一样。 这样的人,的确不能用强硬的法子。 “您怎么不早说?”楚誉心中豁然开朗。 他从马车里走出来,朝铁城冷哼一声。 铁城心里直叫冤枉。 他哪里知道,他家主子去求人,不是用软的,而是来硬的? 哪有这样求人的? 何况,人家郁四小姐又不欠他的,怎会老实地告诉他想问的问题? “爷,你冤枉死属下了,属下哪儿知道您的做法啊!”铁城一脸的委屈。 “你还有理了?等着!” 楚誉将铁城的话又想了想,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于是,他脚尖点地,又往丞相府而来。 他要“温柔地”道歉。 …… 三更天的丞相府,四处都静悄悄的。 偶尔看见有一两个巡夜的仆人,提着灯笼敲着更鼓走过。 几个暗卫,屏息蹲在暗处。 不过,这些人在楚誉的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他的武功之高,在京城里鲜有对手。 他只是不屑于,表现出来而已。 上回,他潜入丞相府时,无意间听到两个丫头在说话。 他从声音中听出,那是郁娇的两个丫头。 凭借着记忆,楚誉往那座小园悄然而来。 他的记忆一向都好,寻找到小园,并没有花很多的时间。 楚誉站在园子门边,屏息聆听了一会儿里头的声音,确认无人说话后,他身子轻轻一翻,跃进了园中。 不过,他不知道哪间屋子里住着郁娇。 只得一间一间地寻找。 西侧一间的屋子里,忽然传来穿鞋子的声音,楚誉飞快藏身到窗边,一个大个子的丫头,推窗来看,楚誉眯了下眼,手指弹出一粒石子。 睡到半夜忽然感到闷热的珍珠,只是推开窗子来透气,哪知窗子才开了一半,她感到脖子上忽然一疼,接着,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她昏倒在地。 “找死!”楚誉暗嗤一声。 他接着再寻,另一间小间里,住着两个丫头,都睡得很死。 最里头一间屋子里,传来一只小兽的低唔一声。 他眉梢微扬,拔出小刀撬开了屋子门。 果然,里头住着郁娇。 不过,她并没有睡着,而是抱着那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他。 楚誉的眸光中闪过一抹诧异。 她很警觉,居然发现有闯入者。 郁娇一直未睡,自重生以来,她的心事一直很重,一向都睡得晚。 她正闭着眼想着如何再进天机阁的事,睡在床前小窝里的灰宝,忽然跳了起来,抖着身子低哼一声,“娇娇,阎王爷来了!” 灰宝的嗅觉和听觉,比人的嗅觉和听觉要灵敏,它说有人来了,就一定有人来了。 而且,灰宝怕楚誉,每回楚誉出现,灰宝总是吓得瑟瑟发抖。 她曾在灰宝的面前说,楚誉脾气古怪,被京城里的人称为“活阎王”,灰宝便记下了他的名号,跟着喊“阎王爷”。 果然,灰宝的声音刚落,门就被人撬开了。 一身夜行衣的楚誉,堂而皇之的站在她闺房的门口,就这么大咧咧地看着她。 他究竟想干什么?又想将她拐到小山上去吹冷风? 郁娇看着半夜三更贸然闯进她屋中的楚誉,恼火得想揍人。 可是,她打不过他。 “王爷,半夜三更闯进小女的闺房中,所来何事?”想到他之前的不讲道理,郁娇没好气地说道。 楚誉眸光微闪,她的声音中带着怒火,可见,在气着他之前的粗蛮举止。 他按着铁城的建议,努力往脸上堆起温柔迷人的笑容,然后,缓缓走到郁娇的床榻前来,低哑磁性的声音响起,“四小姐,对不起。” 郁娇一愣。 她听到什么了吗?对不起? 楚誉跟她说对不起? 脾气古怪,且倔强,让皇上也拿他无法的楚誉,跟她说“对不起?” 她可记得,楚誉为人孤傲,即便是将皇上惹怒了,他也不会低头认错,可现在,却跟她道歉? 郁娇搞不懂楚誉的脑回路,她眨了眨眼,“王爷……,为何对小女说对不起?” 楚誉在心中已打好了腹稿,说道,“刚才,本王不该对四小姐冒犯。” 郁娇狐疑地打量着他,他为刚才的事,跟她道歉?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她什么也没有做,居然让天下第一难相处的楚誉,对她道歉? 见郁娇不吱声了,楚誉又说道,“包括之前的事,本王有冒犯之处,也请四小姐原谅。” 说着,他还向她拱手一礼。 堂堂一国亲王,居然跟她一个五品县君行礼? 郁娇摸不清他的想法。 本着,她身份卑微,他是高高在上的亲王,能远离就远离的想法,便说道,“不敢当啊,王爷。您身份高贵,小女哪敢生您的气呢?王爷多心了,王爷您不必如此,您这么做,真是折煞小女了。” 她走下床,赶紧侧身让开,还上一礼。 楚誉蹙眉,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调侃之意,这是不相信他的道歉? 他行礼,她还礼? 屋中的光线很暗,彼此都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她怀疑他的诚意,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单从声音中,很能判断一个人的情绪。 要判断出心中是何情绪,看表情才能看得更准确。 楚誉想到这里,便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点着了烛火。 他转身看向郁娇,“四小姐,本王来,是诚心跟四小姐道歉的。” 郁娇挑眉,他居然点着了烛火?这半夜三更的,引来府里其他人,怎么办? 她刚才还在心中夸他心细呢,带她远离小园去问话,这回倒好,直接登门入室,点着烛火。 郁娇担心,她要是不答应,他会赖着不走。 桃枝和柳叶是她的人,被惊动了,不会说出去,可园中还有个珍珠呀。 那可是锦夫人的眼线!是放在她身边,专门找她的错处的。 要是被锦夫人得知,她半夜三更跟一个男人在卧房里相会,她会有好日子过吗? 郁娇心中气闷得很,只好点了点头,俯身一礼,说道,“既然王爷如此诚心……” 她的话未说完,就听见楚誉忽然问道,“你被人打了?” 郁娇微愣,她这才想起,她的头发没有散开,而是半挽着,她一低头,那脖子一侧的伤痕就会展露无疑。 而且,烛火就在她身则的小桌上,楚誉不难看见她脖子上的伤痕。 她哑然一笑,“王爷应该知道,小女的身份,在这郁府里,是个尴尬的存在。” 娘是疯子,她因为灾星的身份,被祖母郁老夫人和父亲郁文才一直嫌弃着。 要不是自己机灵着,她怕是早已死掉了。 不,原主已经死了,她是替原主活下来的林婉音。 “郁文才打的?”楚誉又问,眸光中闪了抹冷意。 郁娇摇摇头,“不是,不过呢,我已经罚了那个打我的人了。” “虽然不是他打的,也是这府里其他人打的,不是吗?你是长宁郡主的女儿,他任由他人打你,说明根本没将你放在心上,他若给你撑腰,你何至于挨打?” 郁娇淡笑,“王爷,这是郁府的家务事,王爷想管,怕是管不了吧?” 他的确没法管他人府里的家务事,不过,他可以用其他的法子,叫郁文才老实一点。 楚誉看了她一会儿,说道,“要不要我帮你?” 郁娇愣了一瞬,抬头看向楚誉,他说什么?帮她? 为何要帮她? 在丰台县小镇上,她以郁娇的身份,第一次求他相助,他半点儿也不客气地拒绝了她,现在,说要帮她? 为什么? 她要钱没钱,要身份没身份,要样子——样貌虽然还不差,但个子太瘦,像根豆芽菜,他图什么? 楚誉的举止,着实的让人奇怪。 “王爷为何要帮小女?”老话说,无功不受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女,怕是受不起您的恩慧。” 何况,楚誉为人古怪,她还是远离为好。 “你等着。”楚誉不说原因,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忽然折了回来,从袖中取出一只白色小玉瓶,放在屋中的小桌上,“上好的外伤药,比太医的药还要好,三天可痊愈,而且不会留下疤痕。” 说完,他闪身走出了屋子。 紧接着,楚誉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小园中,又陷入死寂。 要不是桌上放着小药瓶,郁娇还以为,她刚才是做了个梦。 楚誉,他究竟要做什么? 想着明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做,郁娇便将楚誉的事暂且撇开在一旁,吹熄了烛火,上床接着睡觉。 “睡觉”,她拍拍灰宝的背。 但灰宝不敢睡,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灰宝又哪里知道,楚誉之所以敢堂而皇之地闯入郁娇的屋子,当然是做了准备的。 他早已将屋中的三个丫头,全都打昏了。不光如此,他还将几个离这里近的暗卫,也一并打昏,扔到府外去了。 楚誉行事的风格就是,他不喜欢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 …… 因为楚誉自小得病,同女子接触,就会病发。 因此,他从八岁开始,就远离所有女人。 从抱在怀里的小女婴,到**十岁掉光了牙齿的老妇人,都被他嫌弃着,也没人敢近他的身。 就算有人想陷害他,故意送上女人给他,那些女人的最后下场,不是被他杀了,就是被铁城和誉亲王府的暗卫们杀了。 他身边的人,总是担心他病发而亡,更是不敢教他如何同女孩子相处。 他的府里,更是青一色的男子。 所以,不会和女孩子相处的楚誉,几次面对郁娇,都是冷冰冰蛮横的态度。 如今他有重要的事情求问郁娇,而且,他跟郁娇相处,不会发病,铁城才放心他跟郁娇来往,才会给他出主意,教他怎样哄郁娇。 举一反三之下,楚誉想着,光口头道歉,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十足诚心,不如,来点实际的。 比如,帮郁娇搬出这间破得跟柴房的屋子。 ------题外话------ 楚誉:男人能屈能伸,跟未来媳妇道歉不算丢人╭(╯^╰)╮ 正文 073,设计帮郁娇(三更) 刚才,他进入郁娇的卧房里,发现那屋中的摆设,不比郁娇住在丰台县郁家别庄的小园条件好。 床上是旧得破了边的帐子,床单上还打着补丁。 卧房窄小不说,连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 屋中除了一张窄窄的床,便只有一桌一椅,再无其他摆设。 而且,那桌子破旧得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有一只脚,还短了一截,用一块小石片踮在下面,保持着桌子的平衡。 屋中仅有的一扇窗子,也十分的窄小,这要是到了夏天,住在里头的人,还不得热出病来? 想不到堂堂一品丞相府,竟然有一处这么破旧的园子,比他府里的更夫,住的屋子还要差。 楚誉在心里,将郁丞相嘲笑了不止十八遍。 郁丞相和他老娘郁老夫人,是京城中出了名的要面子的母子,既然他们死要面子不管里子,他就拔了他们的面子,看他们还要不要里子和脸面! 他帮了她一场,她总该会跟他说起知晓的事情吧? 一路上,他避开郁府的暗卫,身影快速闪出郁府,来到铁城看守的小马车旁。 铁城见他去而复返,而且,神色轻松了不少,忙问道,“爷,四小姐原谅你了?” “没有。”楚誉道。 铁城眨眨眼,没有?那您轻松个啥? “那,爷,您怎么就回来了呢?”铁城诧异问道。 楚誉行事,喜欢雷厉风行,不喜欢拖拖拉拉。事情没做完,他一般是不会走的,也不喜欢落在明天,可他居然出了郁府,着实令人费解。 楚誉不说话,而是钻进马车里,从马车角落的一个匣子里,捡了身亲王的常服来换,“现在,去顺天府报案。” 铁城一愣,“报案?爷,您丢东西了?咱王府里多的是暗卫,爷的东西丢了,让暗卫去找就行了,找什么顺天府?” 他们主子要是丢了东西,誉亲王府的人,能将京城翻过来找。 哪怕是一只小小的玉扳指,他们王府的人,也能找出来。除非那东西遁地下,被土地公公给吃了。 马车里,楚誉正在系衣衫的带子,怒道,“叫你走就走,废什么话?” “啊?是!”铁城怕打,不敢再多问,飞快跳上赶车位,将马车赶得如一阵风一样,往顺天府方向疾驰而去。 …… 楚誉的手里,有先皇赐下的令牌,可在京城里随意行走。 因此,虽然已是三更天时分,长街上随时可见巡街的御林军,但他亮出令牌,没人敢拦着他的马车。 铁城将马车赶得飞快,没要很长时间,马车停到了顺天府的衙门前。 “爷,到了。”铁城看向紧闭大门的顺天府,朝身后马车中的楚誉说道。 半夜三更敢来吵醒顺天府府尹的,京城里除了皇上,就只有他们主子了吧? 皇上是有特权,其他人是自觉的遵守规矩,而他们家主子则是,不讲理。 铁城在心里,为顺天府府尹默默掬了把同情之泪。 “去擂鼓。”楚誉凉凉的声音,从马车里飘出来。 铁城的嘴角抽了抽,“是,爷!” 然后,他跳下马车赶车位,三两步跑到喊冤鼓旁,拿起大捶子,毫不客气地捶了起来。 铁城担心这个时间点,顺天府中的人听不见,是用着内力捶的鼓。 鼓如惊天之雷,将顺天府里,值夜打着瞌睡的衙役给吵醒了。 很快,府衙大门一侧的小门开了条缝,一个衙役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谁呀,半夜三更的锤鼓,不想活了?” “誉亲王前来报案,还不快快叫府尹大人升堂?”铁城停了手,朝那衙役喊道。 什么? 誉亲王? 衙役的瞌睡被吓醒了,他揉揉眼,借着头顶的灯笼光,他认清了铁城手里举起的一只白玉令牌上的字:誉。 “王……王王王……”衙役吓得腿肚子打颤,朝马车上走下来的一个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行了行了,快去通报,磨蹭什么呢?”铁城将那衙役从地上拎起来。 “是是是……”衙役的瞌睡已被吓跑,转身便往府衙里跑去。 …… 顺天府的府尹冯霖,这个时间点,已经睡得烂熟,听到杂役在他卧房前的院子里高声喊着他,而且,声音惶惶,惊得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老爷老爷,您快去前堂看看。”衙役喘着粗气,喊道。 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衙门的前堂和后堂之前,隔着一个大院子,衙役跑来,费了点时间。 “出什么事了?”冯霖有些不耐烦。 “誉亲王来了。”衙役说道。 阎王爷? 冯霖吓得瞌睡全无,用了比平常快三倍的速度,飞快穿好衣衫,三两步跑到了前堂。 果真如衙役说的,大齐国第一不好惹的人,誉亲王楚誉,正四平八稳的坐在他的升堂大厅里。 见他前来,楚誉的目光,清清冷冷飘过来。 “王爷,您……您报什么案?”冯霖看到他,头疼得厉害。心说,楚阎王可千万别是为林家的事情而来啊。 五天前,林伯勇的尸体不易而飞了。 皇上都说,事情查不出来就算了,也处罚了林世安,可楚誉却说,案子不能结,非要顺天府接着去查。 还说,一百天之内,他要是查不出结果来,会将他塞进林伯勇的棺木里,让他替林伯勇睡坟墓去。 这不就是要活埋了他的意思么? 在大齐国,连皇上都拿楚誉无可奈何,他一个小小的三品府尹,能不怕楚阎王吗? 林伯勇的尸体去了哪儿,他也不知道,查了几天了,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啊。 楚誉见冯霖吓得面无土色的样子,料想他是害怕问起林家的事情,皱了皱眉,说道,“今天才第五天,本王不会追问你,关于林将军尸骨的下落。本王今晚来,确实是来报案的,是为了其他的事情。” 见楚誉不像是要为难他的样子,冯霖这才放下心来。 他上前拱手一礼,“王爷,下官是京城的府尹,您报案,下官当然会受理,只是不知,王爷报什么案?” 楚誉说道,“有个贼子,到本王的府里,将先皇的一柄宝剑偷走了。本王的护卫一路追寻,发现,那贼子逃进了丞相府。本王虽然是亲王,但也不能擅自闯入臣子之家去抓那贼子。所以,只好来大人您的衙门里来报案来了,请冯大人速速带人前去丞相府抓贼。” 站在楚誉身旁的铁城,无语地翻了翻眼皮,他家主子,这是想进丞相府里搞一番事情,才故意来顺天府找冯霖的吧? 亲自去丞相呢,会叫人抓着把柄,堂堂一国亲王,半夜三更无故骚扰丞相府,也是个不小的罪。 于是,他家主子想了一计,拉顺天府府尹下水。 难怪呢,他刚才说,王府里暗卫不少,不必要其他人相助找东西,可主子不听,非要来顺天府。 原来,主子是要光明正大地进丞相府啊。 若是其他人半夜三更报案,冯霖才懒得理会。 但这位主是誉亲王,而且丢的可是先皇的剑。冯霖哪敢得罪?马上说道,“是是是,王爷请放心,下官这就带人,亲自到丞相府去抓贼去。” 楚誉站起身来,朝冯霖点了点头,“有劳冯大人了。” 冯霖心里叫苦,明明很麻烦他好不? 这个季节,正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抱着老婆睡觉多好,您没事报什么案呀? 哦,话又说回来了,誉亲王没老婆,所以,来折磨有老婆的人? 反正,他睡不了觉了,干脆,也吵得郁丞相睡不好得了。 顺天府尹这么想着,心里竟平衡了。 冯霖的动作很快,他的命令传下去后,马上有一队衙役集合在顺天府的衙门前。 冯霖骑着高头大马,衙役们持刀列队跟随,楚誉则坐着马车,走在冯霖的马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丞相府而来。 …… 因为楚誉催得急,顺天府尹害怕真会是先皇的剑丢了,不敢大意着。 御剑丢失,那可是大事,就算楚誉不追责了,皇上得知消息后,也会追责。 于是,顺天府尹便命衙役们,加快了速度赶路。 顺天府衙门离着丞相府,本来就不太远,这会儿紧急赶路,更是比往常快了一半的速度,赶到了丞相府。 “王爷,到丞相府了。”顺天府尹跳下马背,滚圆的身子,一路小跑着,来到楚誉的马车前,看向里头询问道,“下官是直接进府搜呢,还是请丞相出来?” 楚誉身份尊贵,不怕郁丞相,可他怕呀,万一哪天郁丞相想起今天的事,给他小鞋穿,他不就麻烦了? 他还是不要给自己断了后路为好。 楚誉见他为难的样子,也不想将他拉下水,毕竟将来,还有用他之处。 因此,楚誉便说道,“本王和大人是来抓贼子,不是来闹事的,当然是按着流程办,先敲门,再请示丞相大人。必竟,府里头还有老夫人和女眷们,大半夜的惊扰她们,也不好。” 铁城又朝天翻了个白眼,心中暗笑着,明明已经惊扰了好不好? 他家主子干坏事,还非要往脸上贴块金子,显得自己多么的正气。 顺天府尹见楚誉替他着想着,感动得都要老泪横流了,连连说道,“是是是,王爷说的在理。”他朝身边一个衙役挥挥手,“去,快去敲门。” “是,大人。”衙役快步跑到丞相府的大门前,伸手就开始砸门。 砰砰砰—— 夜晚寂静,敲门声响得跟擂鼓一样。 “开门,开门!誉亲王和顺天府尹冯大人前来搜拿贼子。”衙役一边砸门,一边喊着。 就怕里头的人睡着了,听不见外面的喊门声。 许是声音太大,没过一会儿,一个值夜的仆人,将头从小门上方的门洞里伸出来。 他睁着睡眼问,“谁呀?” “喊了半天,没听见吗?”衙役大声道,“誉亲王和顺天府的冯大人来了,前来搜拿贼子。” “贼子,啥贼子?”仆人摇摇睡昏的头,一头的雾水。 衙役说道,“誉亲王府失窃,有贼子偷了先皇的宝剑,逃进了丞相府,快开门,王爷和冯大人要进府搜查抓贼。” 一听说是先皇的剑丢了,又听说是贼子进了丞相府,仆人的瞌睡马上吓得无影无踪。 他眨眨眼往前方看去,只见台阶下,站着不少手持火把,腰持配刀的衙役,一辆马车的帘子高高挑起,面无表情的誉亲王,正端坐在里面。 还真出事了? 那仆人赶紧将府门打开来,将楚誉和顺天府尹冯霖一行人,迎进了府里,然后,他又喊人去汇报给府里的大管家听,请大管家请示丞相示下。 …… ------题外话------ 楚誉:进丞相府搞事情去,有跟团走的没有?╮(╯▽╰)╭ 正文 074,搜查丞相府(四更) 丞相府的后宅。 郁文才在白天时同李太师比画比输了,前半夜又气恼锦夫人不会办事,让他险些丢脸于人,心中生着闷气,好半天都入睡不了。 好在年轻的梅姨娘是个有手段的,哄了他一会儿,郁文才才勉强睡着。 谁知,郁文才才睡了半个时辰,就被人吵醒了。 他恼恨得掀被坐起来,正要开口骂人,就听梅姨娘的嬷嬷在卧房外焦急说道,“老爷,前院管事说,誉亲王和顺天府的府尹大人来了,要求见老爷呢。” 郁文才眼皮一跳。 誉亲王?顺天府府尹冯霖? 这半夜三更的,他们二人怎么来了? 若是冯霖敢骚扰他,他定饶不了那个胖子府尹。可誉亲王也来了…… 他烦恼地挠挠头,那可是个不讲理的主,不好对付。 “老爷,出什么事了吗?”睡在郁文才一侧的梅姨娘,也被惊醒了,担心地坐起来。 她听得出,传话嬷嬷的声音中,带着焦急与慌乱。 而且,都这个时候了,顺天府府尹和誉亲王一起来丞相府,只怕,不会有好事。 “我去看看,你接着睡。”郁文才拍拍梅姨娘的肩头,自己掀被下了床,是好事是坏事,总得去看看,他为官多年,什么场合没见过? 烦恼归烦恼,他总有应付的法子。 但梅姨娘是个很会算计的人。 锦夫人近日失了宠,郁文才晚晚睡在她这儿,她得更加的表现起来,将郁文才从锦夫人的手里,彻底的夺过来。 锦夫人已经年老色衰,而她,只有二十岁,她的路,要比锦夫人长得多。 于是,梅姨娘也赶紧着下了床,顾不上自己穿外衫,先帮郁文才整理起了衣衫。 “天晚夜寒,老爷当心着凉。”梅姨娘软声说道。 郁文才想起做了不少糊涂事的锦夫人,又看着面前年轻体贴的梅姨娘,越发觉得梅姨娘识大体,温柔可人,锦夫人是个恶毒婆子。 “我自己来,……嗯,差不多了,你接着睡吧。”郁文才将梅姨娘送回床上,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老爷,来旺候在园子的外头,等着老爷呢。”嬷嬷朝郁文才行了一礼,说道。 “进去服侍你们姨娘。”郁文才朝婆子点了点头,往园子外走去。 “是,老爷。” 婆子进了屋里,见梅姨娘搂着被子正坐在床上,目光闪烁,并没有睡,诧异地走了过去。 “姨娘,你怎么不睡了?才半夜呢。” 梅姨娘看了眼窗外,月儿高悬,她眯了下丹凤眼,扬唇一笑,眸光中闪了抹得意,“桑妈妈,你有没有觉得,顺天府尹和誉亲王来得有些蹊跷?” 桑妈妈点点头,说,“姨娘,当然蹊跷了,哪有大半夜来丞相府拜访的?只怕,有大事发生呢。” 梅姨娘眯了下眼,“我琢磨着,一定有好戏看,你悄悄到前堂去打听着,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马上来回我,我等着你。” 桑妈妈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去看看。”说着,她走出去了。 梅姨娘这才重新躺回了被子里。 不过,她依旧没有睡,而是唇角带着讽笑,眸光闪亮看着窗外。 直觉告诉她,今晚的事情,一定跟锦夫人脱不开干系。 谁叫锦夫人的儿女多呢? 不是这个有事,就一定是那个有事了,哼,等着看好戏吧。 …… 郁文才走出梅姨娘的园子,他的长随郁来旺,早已经等得焦急不安了。 见郁文才走出来,手里提着灯笼的郁来旺,慌忙走上前说道,“老爷,不光顺天府府尹和誉亲王来了,而且,顺天府尹冯大人还带着二十几个衙役呢。” 郁文才的眸光缩了一下,“带着衙役来的?他们想干什么?” 郁来旺边走边说道,“是的,而且,全都拿着配刀呢。顺天府尹冯大人说,誉亲王府刚刚失窃了。有窃贼偷走了先皇的一柄宝剑,潜逃进了丞相府。誉亲王到顺天府报了案,冯大人便带着衙役来了。瞧那阵势,看着像是要搜查丞相府。小人不敢擅自做主,才特意让嬷嬷喊醒老爷,请老爷示下。” 郁文才一脸吃惊,“誉亲王府失窃?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进他的王府里偷东西?再说了,就他那样的性格,会马虎得让贼子进府?进了府,还让得手了?还丢的是件宝物?” “谁说不是呢?老爷。起初,小人也是这么想的呢,可是誉亲王一脸的焦急与震怒,看着,不像是装的,像是真的丢失了先皇的配剑。”郁来旺说道。 郁文才伸手捋着胡子,边走边沉思。 誉亲王是先皇的遗腹子,跟当今皇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 论出身,誉亲王的血统,比当今皇上的血统还要高贵。 因为当今皇上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齐姓宫女生的,齐宫女生下皇上后,才被先皇封为美人。 齐美人生下皇上后不久,就病亡了。 当时,裴太妃还没有生下安王和昭阳公主,见皇上是先皇长子,她为了夺宠博取先皇好感,便将皇上抱养在自己的名下。 皇上得裴家长房的扶持,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但誉亲王的生母元敬皇后,可是先皇用十六台的凤舆,从裴家迎娶来,抬进皇宫的。 皇后身份的由来,有两种,一种是妃子得宠后,被晋封封为皇后。 另一种,便是迎娶进皇宫,皇帝敕封的嫡皇后,其地位比晋封的要高贵。 先皇的原配元贤皇后,在先皇刚登基后不久,就病逝了,没有留下一儿一女,先皇在后来也一直没有封后。 直到多年后,先皇看中裴家三房才貌双全的裴小姐裴樱,下降了身份亲自上门为自己说亲,才有了继后。 这份恩宠,古往今来,只有裴樱一人享有过。 而且,先皇打破旧例,不顾全朝臣子的反对,执意让裴小姐坐着十六抬的凤舆入主中宫。 要知道,这在过往,只有皇上娶第一个皇后,才会有的待遇。 先皇却将这盛大的恩宠,给了一个继后,让世人惊讶了许久。 又因先皇爱屋及乌,在元敬皇后怀上誉亲王后,更是颁发了不少特权给元敬皇后母子。 尽管先皇在楚誉未出生时,就病亡了,皇上以大皇子的身份继位,楚誉这个出生晚,错失皇位的皇叔,其地位,却仅在皇上之下。 这样一个身份尊贵,本身又机警狠辣的人,谁敢进他府里偷东西? 何况,偷的还是先皇的宝剑,除非那人和整个家族,都不想活了。 郁文才不相信楚誉的王府里真失窃了,但楚誉已经报了官,人也亲自来了,他哪敢不去迎接? 心中揣着疑惑,郁文才来到了府里的正厅。 正如郁来旺说的一样,一身亲王常服的楚誉,脸上布满寒霜的立于正厅上首。 他背剪着手,薄唇紧抿,目光如炬。 顺天府的府尹冯霖,点头哈腰地跟在楚誉的身侧。 二人见郁文才进来,冯霖是马上迎了上去,“丞相大人,您可总算是来了,事出紧急,叨扰大人了。” 说着,他恭敬地拱手一礼。 他只是三品,郁文才可是一品大员,他不敢不敬。 郁文才很是享受的点了点头。 楚誉则淡淡看向郁文才,“想必,丞相大人府里的仆人,已经跟大人汇报过了情况,本王同冯大人前来叨扰大人的原因,便是,一个独臂贼匪偷走了先皇的宝剑。” “听说了,听说了,王爷府里失窃了,下臣理当配合王爷抓拿贼子。”郁文才朝楚誉拱手说道,一脸堆笑。 就算他怀疑着楚誉,并没有真正的丢东西,但也不敢不听从。 假如先皇晚几个月归天,这位誉亲王,可就是天子了。 因为,誉亲王是先皇唯一的嫡皇子。 “大人能理解本王的心情,本王十分的感激。”楚誉朝郁丞相微微颔首。 “王爷客气了。”郁文才还礼,又对跟来的长随郁来旺吩咐说道,“快去吩咐下去,各园各处掌起灯来,让冯大人带人进园中搜拿贼子。” “是,老爷。”郁来旺也料到,他家老爷面对誉亲王,是不敢不听从的,早就命家丁准备好了。 顺天府府尹冯霖朝郁文才说了声“得罪”,亲自带人,到各处搜查起来。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王爷,没有发现独臂贼子。”冯霖朝楚誉走来,汇报说道。 楚誉当然是不会罢休的,“全都搜查过了?” “前院所有院落都搜查过了,没有发现情况。”冯霖说道。 “那么,后宅呢?”楚誉凝眸问道,“要是贼子进了后宅,藏起来了呢?” “这……”冯霖可不敢搜后宅。后宅里,住着长宁郡主,还有一品身份的郁老夫人,还有个五品县君身份的郁四小姐。冯霖便拿眼看向郁文才,请求示下。 郁文才看出,楚誉不搜出结果,是不会罢休的。 刚才,他问过了府里的暗卫,根本没有贼子跑进来过,许是楚誉的护卫看花了眼。 可他要是说没有,楚誉这个天下第一不讲理之人,一定会认为他是窝藏了贼子。 不如,让楚誉搜个彻底,死死心,早点打发走完事。 反正呢,楚誉瞎闹腾,世人只会说,楚誉跋扈,不会说他丞相府的不是。 如此一想,郁文才便对郁来旺吩咐说道,“再去通知下去,让各屋主子都回避起来,让冯大人带人进去搜。” “是,老爷。”郁来旺点点头,又去传话去了。 “本王也去看看情况,冯大人,你可千万不要敷衍了事。”楚誉看了眼冯霖,抖开折扇,当先往后宅走。 楚誉要亲自查,郁文才也是不敢拦着的,而且,还得跟在一旁相陪。 一行人到了后宅。 楚誉故意往郁娇住的小园方向走。 郁文才并不知道郁娇住在哪儿,便坦然地一路相随。 冯霖带着一群衙役,也跟在后面。 不多时,众人到了小园的门口。 郁来旺上前敲门,“快开门,老爷来了。” 一直惊醒着的灰宝,听到园子外头的声响,飞快跑过去探听情况,然后,又跑进屋里来,告诉郁娇外面的事情。 “楚誉?”郁娇纳闷了,他说帮她,就是带着一帮人,来看她住的寒不寒酸? 因为珍珠被楚誉打昏了,还没有醒。 郁娇便叫醒了柳叶和桃枝,三人匆匆穿好了外衣。 桃枝走过去开了园子门。 因为桃枝极少出园子门,郁文才不认识她,只当这里住着一群下人,便带着楚誉进了小园。 可桃枝认识郁文才,而且,桃枝在丰台县也见过楚誉。 又见一队官兵也跟着进来了,桃枝更是诧异不已。 开了院子门后,她便飞快跑往正屋,来通知郁娇,“小姐,老爷和誉亲王来了,还带来了很多官兵。” ------题外话------ 楚誉:小仙女们,本王的表演,给几分?╮(╯▽╰)╭ 正文 075,郁娇换新居(五更) “怕什么?咱们又没有做坏事。”郁娇安慰着两个丫头。 就算是皇上来了,她也不会害怕。而且,不是有个楚誉在吗?今晚的事情,一定是他的手笔。 不多时,楚誉和郁文才一行人,走进了正屋。 “父亲。”郁娇朝走在最前面的郁文才走过去,屈膝行了一礼,又朝楚誉和冯霖一礼,“王爷,大人,不知出了什么事?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官兵来这里?” 郁娇穿着一件披风,罩着里头的旧衣,头发简单的挽着一个发髻,她装作一脸震惊的样子,看着大家。 郁文才看到屋中的郁娇,一时被惊住了,郁娇怎么会住在这个鬼地方? 园中杂草丛生,园门破旧,屋子窄小昏暗不说,屋中的家具也简陋得不像话,他的长随郁来旺住的屋子,都要比这儿好上几倍。 “丞相大人,这位不是……长宁郡主的女儿吗?那天,本王在丰台县的小镇上,见过她一面,她怎么会住在这儿?”楚誉摇摇折扇,装着不知情地问道,而且,脸上的笑意带了抹讽意。 冯霖可不敢像楚誉这般问着郁文才,但他那眼神里,也满是不敢置信。长宁郡主的女儿?那个小小年纪,就被皇上封为五品县君的郁四小姐? 被皇上这么重视着的郁四小姐,丞相府的人,也敢待慢着?胆子可不小啊?这是以为,将人关在家里,没人看见,就敢肆意妄为了么? 冯霖的眼珠子转啊转,想着,要不要说给外府的人听呢? 又见郁娇看着自己,惯会拍马屁的冯霖,便上前一步对郁娇说道,“是这样的,誉亲王府失窃,王府的护卫看见贼子逃进了丞相府。本官受王爷所托,前来搜查抓贼,丞相大人也应允了,没想到,惊扰了住在这儿的郁四小姐。” “贼子?小女没有看见。不过大人要搜,请搜吧。”郁娇朝冯霖点了点头,站到一旁去了。 桃枝和柳叶站在郁娇的一侧,小心的护着。 “搜!”楚誉朝冯霖点头。 冯霖朝几个衙役招招手,众人便四散开来,搜寻去了。 楚誉看一眼郁娇,又看向郁文才,似笑非笑说道,“丞相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本王刚才的问题,为何长宁郡主的女儿,住在这么一处破园子里?” “……” “这要是被平南王府的宗亲们知道了……,哦,虽说平南王府的宗亲们都住得远,不在京城里。但是,不管怎么说,郁四小姐好歹是平南王的外孙女,就算宗亲们住得再远,也会关注着郁四小姐的情况吧?他们要是知道平南王的外孙女受了这般虐待,想必,都不会有好心情吧?” “……” “没准,会快马加鞭赶来郁府看望郁四小姐。听说,平南王的几个远房堂兄弟们,脾气都不大好,一言不和就出拳打人,都是武夫出身嘛,脾气坏,避免不了。” “……” “哦,还有皇上那儿,大人打算怎么回复?平南王战功赫赫,皇上对平南王一家,可是十分的忠爱。要不然,为何会封当时只有六岁的郁四小姐为广平县君?” 说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郁文才。 铁城站在楚誉的身侧,见自家主子表演得煞有介事,他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来了。郁丞相不被吓死,也得气死,羞愧死。 哈哈哈—— 好想笑出来,快忍不住了怎么办? 果然,听楚誉说了一番话后,郁文才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看得很。 他心中的确是羞愤不已。 此时,他想到让他丢脸的是锦夫人,恨不得将锦夫人抓起来,暴打一顿。 这下可好,他堂堂一品丞相,居然让女儿住得跟狗窝一样,这脸面,算是被锦夫人丢完了。 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明天上早朝时,遇上众臣子时的情景。 以往,众臣子见了他,每回都要寒暄地问几句老夫人的情况,和两个儿子的情况,那是因为畏惧着他的身份,巴结着问安呢。 而明天呢,一定会问问他女儿郁娇的情况。 明面上问着安,而那背后,指不定在怎样笑话他呢。 若是遇上李太师,说不定还会当面的冷嘲热讽,笑话他几句。 郁娇住在丰台县还罢了,住的屋子如何了,他才懒得管,住得好与差,也影响不了他的官声。 因为丰台县离着京城有一百二十里路,京城的官员,不会无事跑向那里。而且,郁家别庄的位置很偏僻,是处农庄,外头人,一般不会进去。 可现在,郁娇住在京城里,稍稍有点儿意外,郁娇的情况就会传出去。 就比如眼前的楚誉,和顺天府尹冯霖忽然来了丞相府。 郁娇的情况还偏偏被他们看见了。 而且呢,冯霖是个长舌头,只要冯霖知道的事情,哪怕是遇上火烧眉毛的时候,也要拉着人闲话一番,他会走东窜西,说得满城尽知。 郁娇的情况,被这二人知道,郁府就算想藏,也藏不住了。 楚誉更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倘若得知长宁郡主的女儿被他这般虐待,一时心血来潮,闹到皇上那儿去,他可会吃不了兜着走。 长宁郡主的父亲平南王,那是有战功于齐国的,就算平南王死了多年了,皇上还一直念叨着。 要是皇上得知平南王的外孙女住着这么差的地方,他一准会被皇上骂。 他现在后悔得不得了。 早知道楚誉和冯霖会来丞相府,他该叫锦夫人给郁娇收拾一处像样的园子,而不至于今天被人看了笑话。 丞相府里的园子多的很,随便找找,就能找出一间好的。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总该想个法子圆回去呀? 但郁文才一时气急了,怎么想,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郁娇这时,忽然明白了楚誉的用意,楚誉一定是撒谎说自己府里丢了东西,然后去报案,接着呢,带着一帮子人来搜查丞相府。 刚才,他说想帮她。 但是,她住的不好,穿的不好,都是郁府的家务事。就算是皇上来了,也管不到一个臣子的家里。何况,楚誉一个亲王呢? 于是,他就用了这一出搜府的计谋。 楚誉带着人来搜园子,那么,她的境况就会曝光在世人的面前。 死要面子的郁文才,家丑被人揭穿后,一定会给她换个住处。 她看出了郁文才的窘迫,便上前说道,“父亲,这里住着的一个丫头,在白天的时候病着了,女儿是来看她的。没想到,女儿才来这里,就被父亲看见了,女儿这就回自己园子里去。” 说着,她朝郁文才福了一福,又朝柳叶点了点头,“走吧,你的同乡桃枝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事,看把你急的,害得我也跟着急,还被老爷发现了,回去后,你得面壁思过一个时辰。” 柳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反正她问,自己回答就是了,便点了点头,“是。” 楚誉看着郁娇,眸光微缩,眼底藏了抹笑意。 郁文才经郁娇一提醒,心头豁然一亮。 郁娇说自己只是来看丫头的,又说马上会回去,也就是说,这儿不是她的住处,只是个丫头的住处,这是在给他圆慌啊。 这个不被自己待见的女儿,比其他几个儿女,真的要聪慧不止十倍,他们只会给他脸上抹黑,而郁娇,却在想法遮丑。 郁文才便顺着郁娇的台阶下,严肃说道,“知道不该四处乱跑,还不快回去睡觉?一个下人的住处,也值得你来?” “是,父亲,女儿下回注意。”郁娇点头应道,她走到楚誉身旁时,看了他一眼,也福了一福,往园子外走去。 冯霖眨眨眼,他弄错了?这处地方,不是郁四小姐的闺房,只是个丫头的住处? 那还差不多呢。 这处破旧的小园,要真是郁四小姐的闺房,那可是惊动京城的大事啊。堂堂长宁郡主的女儿,平南王的外孙女,被郁府的人当丫头一样养着,京城里的人,一定会惊掉一地的眼珠子。 而郁文才,也会被口水淹死。 唉,好可惜,不是真的。要不然啊,他可以拉上几个人,将这件事说上一整天。 郁娇走后,衙役们也走了出来,“回王爷,两位大人,没有发现独臂贼子。” “再去别处看看。这个小园这么小,想来也是藏不了人。”楚誉摇摇折扇,转身就走,见郁文才还在打量着小屋,便说道,“丞相大人,刚才,本王的话有点儿重,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既然这处地方不是郁四小姐的住处,当本王刚才的话,没有说过吧。” “下官怎敢怪罪王爷?只怪小女顽皮,四处乱跑惹出了误会。”郁丞相也见好就收,忙着陪笑。 一行人走出了园子。 郁娇和柳叶一直站在暗处。楚誉感知强,发现了她,往她站的方向看来一眼,跟着众人离开了。 直到听不到那行人的脚步声,郁娇才对柳叶说道,“走吧,进屋里去。” 桃枝从屋里迎了出去,问着郁娇,“小姐为何说,这处地方不是小姐的园子?为何不借机说出来,让老爷难堪难堪?这样啊,锦夫人就该挨骂了。” “是呀,小姐为何不说呢?”柳叶也问道。 郁娇却微微一笑,“不,你们只想到了其一,没有想到其二。” “其二?是什么呀?”柳叶问,她哪有小姐聪明啊,她只是个丫头,虽然小姐比她小好几岁,但论心计,她差了小姐好远呢。 郁娇走进里屋,脱了披风,说道,“我替老爷圆了面子,老爷一定会感激我。而我住得差的情况,只瞒得了一时,哪里就能瞒住一世?除非,府里永远没有外人来,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老爷一定会给我安排个好住处。” 两个丫头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柳叶和桃枝一起笑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全。” …… 楚誉和冯霖,又在郁府的其他地方搜查一番,当然是,没有搜到独臂贼子,看看计谋也成了,他便朝郁文才说道,“许是本王报官迟,贼子已跑往别处去了。丞相大人,今晚多有得罪。” 郁文才心中对楚誉恨得不行,但明面上,哪敢怒啊,还得陪着笑脸说道,“下臣愿为王爷分忧,王爷不必如此说。” 楚誉点点头,“时辰不早了,丞相大人明早还要上早朝,本王就先告辞了。”说着,他坐进了铁城赶着的小马车里。 冯霖也来跟郁文才道别。 郁文才看了看天,都快天亮了,他只想将这些人快些打发走,他好回去治一治尽给他丢脸的锦夫人,便朝冯霖摆摆手,大步进了府里。 等那府门一关上,郁文才便对身边的郁来旺说道,“你现在马上去通知大管事郁福,让他找几个人,去将翠玉轩即刻收拾出来,明早四小姐要住进去。”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带着一个提灯笼的小厮,大步往锦夫人的园子走去。 郁来旺讶然,翠玉轩? 那可是姑太太未嫁时住过的园子,锦夫人的几个女儿想了好多年,老爷都没让她们住呢,怎么今天会给了四小姐? 要知道,论园子的宽敞及园中景色的秀丽,第一是长宁郡主的院落,第二是老夫人的,第三,便是那翠玉轩。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五章奉上。 明天的更新,也是下午13:00 感谢大家正版订阅,爱大家。<( ̄︶ ̄)> 正文 076,锦夫人的羡慕嫉妒恨(一更) 郁来旺听完郁文才的吩咐,惊讶得呆在当地,想不到,老爷竟将这么好的地方,给了四小姐住。 翠玉轩在后宅的最中间位置,离着老夫人的春晖院,和锦夫人的思华园都不远。 离着老爷郁文才的书房也近。 翠玉轩本是为长宁郡主专门盖的小花园,后来姑太太说喜欢那处园子,长宁郡主便大度地让了出来,给了姑太太赏玩。 郁文才宠着唯一的妹妹,便在里头盖了几间屋子,供姑太太居住。 姑太太住了几年后,嫁人了,因为那处园子早些年是长宁郡主的,没再给其他人住,便一直空着。 翠玉轩的东北面方向,有一片人工湖,人工湖里种着半湖的荷花。夏天,站在翠玉轩的绣楼上,推窗望向东面的景色,湖里的荷花,妖娆多姿,美不胜收。再北面,便是府里的大花园。 这处地方,锦夫人为她的女儿们求了好几年,老夫人和老爷愣是没有同意呢,没想到,老爷今天竟然给了四小姐。 这样看来,四小姐算是被老爷真正重视起来了吧? 郁来旺想到这里,不敢马虎着,脚步匆匆找管事郁福去了。 …… 郁府,锦夫人的思华园。 楚誉和顺天府的衙役们,在府里闹腾一阵,自然也惊动了锦夫人。 虽说郁文才没有将人带进园中来搜查,楚誉的目的,也并不是真正的抓贼,也不屑于进思华园来搜查,一行人在园子的外头,敷衍着搜查一番,就走了。 但锦夫人仍是没法安心睡眠。 因为,她并不知道楚誉是做做样子的搜查,她担心楚誉真的搜到贼子,郁文才会怪她管家不力。会说她,堂堂当家当家夫人,管着一二百个仆人,居然让一个窃贼混进了府里。 她一向要强惯了,她不想被郁文才说她办事夫能。 所以,在楚誉一行人走后,她马上派人悄悄地跟随那行人,打探着情况。 等了一会儿,正在她心焦的时候,这时,她卧房的外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锦夫人以为是打听消息的原婶回来了,便看向门口,问着,“情况怎样了?查到什么了吗?” “你希望查到什么?”有人在门口冷冷说道,紧接着,那人猛地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然后将门“咣当”一声,反手关上了。 郁文才一脸寒霜地盯着她,眼神里,藏着前所未有的冷意。 让人感觉,屋中的气温,顷刻低了不少。 不是原婶?是郁文才?锦夫人惊住了。 原来,郁文才发现了一路悄悄跟随的原婶,加上他正气着锦夫人,便让原婶跪在原地,不让她再跟随了,还派了一个仆人,看着原婶。 这会儿,原婶还在思华园前面的小亭子边,罚着跪呢。 锦夫人见是郁文才进来了,先是惊了一下,接着,惊异转为惊喜,脸上马上堆上柔媚的笑意。 不管郁文才是想歇在她这儿也好,还是来找她有事也好,只要郁文才来了,她一定想法好好表现自己。 要不是长宁郡主,她没准就是郁文才的原配正夫人了,他们相处二十多年,他没有理由一直冷着她。 但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的想法,郁文才的想法,可不是这样的。 她一脸的笑意,郁文才见了,却是眼皮都懒得眨一下,冷冷看着她。 “是老爷呀,妾身还以为是原婶呢。”她掀起被子走下床,一脸温柔的笑着走向郁文才,“刚才,园子的外头响起了喧哗声,听仆人说来了不少的官差,妾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着,咱府里为何会忽然来这么多的官差?便让原婶前去打听情况,是不是府里的人,惹出事来了,要是仆人们惹出事来了,妾身一定重罚。老爷,府里没出什么事吧?” 锦夫人虽然已经四十岁了,早已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但她保养得好,肌肤依旧光洁如瓷玉,加上身材不胖不瘦,此时又只穿着一身中衣,微微一笑间,媚态惑人,腰身一扭,风情无限。 但郁文才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理会她? 再加上郁文才刚才同娇美的梅姨娘温存过,此时他看着眼前矫揉造作的锦夫人,只觉得她的搔首弄姿,格外的恶心与刺目。 以前,他怎么没有察觉出,锦夫人的丑呢? “来了这么多的人,没有事情,也会闹出点事情来,好在老夫摆平了。” “那就好,妾身是相信老爷的能力的。”锦夫人妖娆一笑。 郁文才却不动容,冷笑道,“哼,府里的仆人犯了事,你说会重罚,要是你犯了事呢?你要怎么罚自己?” 面对扭着腰肢走来的锦夫人,郁文才一直是背剪着手,理都懒得理她。 锦夫人被问得一愣,忙收了媚笑,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老爷,妾身一直勤勤恳恳的操劳,精心打理着府里的大小事,呕心沥血的调教着几个儿女,悉心照料着老爷和老夫人的日常生活。老爷这是听何人所说,说妾身犯了事?” 说着,她还捂嘴哭了起来。 但郁文才可不是个惜香怜玉的男人,面对她的委屈,丝毫不动容。 他的处事原则是,谁对他有帮助,他的心,就向着谁。谁给他惹事了,给他拖后腿了,他就会马上厌恶起来。 就像当初,他见到长宁郡主的时候。 其实,他并不喜欢长宁郡主,得知长宁郡主背后的势力能助他往上爬升,他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长宁郡主的示爱,同意了皇上的赐婚,可后来,长宁郡主的父亲相继去世,长宁郡主又疯了,对他再也起不了帮助,他便将长宁郡主撇开一旁不再理会。 如今面对锦夫人,郁文才也是生起了同样的想法。 “你是明知故问装糊涂。”郁文才冷笑,“我问你,你为什么将郁娇,安排在那个荒凉的小园里住着?说!” 那处小园,多年前住着老太爷的一个妾室,后来莫名其妙的悬梁自杀了。 加上位置偏僻,又因死过冤屈之人,府里无人敢住,就这样空置下来。 十多年过去了,里面杂草丛生,蛇鼠遍地,锦夫人居然让郁娇住? 好在刚才面对楚誉一行人时,机警的郁娇替他圆了谎,否则,他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锦夫人造成的。 锦夫人愣了愣,郁文才来这里,怒气冲冲地向她兴师问罪,又是为了郁娇? 那个死妮子,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让郁文才刮目相看了? 可她不会承认,是自己故意那么安排的。 她的本意是想将郁娇吓成疯子,没想到,郁娇没疯,她反而被郁文才责怪了。 锦夫人抹了把泪,哭道,“老爷,您这是冤枉妾身了。您也知道,郁娇是忽然回京的,妾身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呀,而且,那天她回府的时间,又是在晚上,直将妾身打了个措手不及。妾身只好吩咐管后宅的春婶,先收拾一处园子让郁娇暂时住着,老爷说妾身虐待她了,真是冤枉死妾身了啊。这都是春婶敷衍了事呢,妾身也在想法给她换住处。” 这真是鬼话连篇,郁文才可不会相信,锦夫人真的不知情。 他眸光微缩,怒道,“就算是春婶办事敷衍,没将郁娇的事放在心上,但你是当家主母,又是郁娇的二娘,你就没有替郁娇操一分心?” “……” “刚才,誉亲王府丢了东西,有人报案,说贼子闯入本府来了,顺天府尹带着一众人搜查,结果呢……” “……” 郁文才气得咬牙,“他们搜到了郁娇的住处,誉亲王扬言要请皇上示下,说老夫虐待女儿。要不是郁娇机灵,说那是丫头的住处,她只是来看丫头的,老夫已被誉亲王弹劾了。” 锦夫人呼吸一顿,查到郁娇那儿了? 难怪郁文才气得不得了的样子。 该死的,誉亲王府怎么会忽然间丢了东西呢? 她吓得再不敢哭诉了,“老爷,妾身已在府里另外收拾着一处园子给郁娇住,已让原婶在打理呢。后天……,不,明天,郁娇就能搬过去了。” 郁文才却道,“不必了,你选的地方,老夫可不放心,老夫已让郁福连夜去清扫翠玉轩了,明天上午,你再给她配几个仆人,将她的行装搬过去,事情,务必在上午时分处理好,万一誉亲王心血来潮,又来逛丞相府,被他发现郁娇仍住在破园子里,老夫人被皇上处罚,你们也都没有好日子过。” 夫贵妻荣,锦夫人懂这个道理。 同时,锦夫人也明白了,郁文才来这里,一是来骂她的,二是叫她去帮郁娇收拾新住处。 搬园子这么大的事,郁文才也不跟她商议一下,就自己做了决定? 而且,那翠玉轩里的环境那么好,凭什么给了郁娇?她的几个女儿想了很久,郁文才和郁老夫人却一直不给。 两人总说,姑太太在园子里住久了,有感情,姑太太回娘家来,还要住的。 可姑太太自从嫁人后,就没有回来住过一次。 因为,姑太太婆家在京城里有所较大的别院,才不稀罕住到娘家的旧园子里来呢。 翠玉轩里,种着不少奇花异草,让女儿们向往了许久。 谁知今天,居然便宜了那个小贱蹄子郁娇? 锦夫人想想都气,心中嫉妒得不行。 可郁文才发话了,她哪敢不听从?只得忍着怒火答道,“老爷放心,妾身明白了。” 郁文才又说道,“那处园子,许久无人居住,家具也是十多年前的,你再尽快的添置几件新家具过去。” 还要添新家具?这是要将郁娇捧上天吗?锦夫人气得咬牙,“老爷,别的姑娘们,可没有这样的先例,这会让她们有想法。她们还从没有用过新家具呢。” “你想让老夫被誉亲王弹劾?”郁文才冷冷说道。 锦夫人一噎,再不敢多话。 “就这么定了。”郁文才吩咐完事情,转身就走。 锦夫人回过神来,追上去问道,“老爷,都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哪儿?就在这儿歇息着吧?” 要是郁文才再不睡在她的屋里,府里的几个小妾,只怕会狂上天去。 “不了。”郁文才拂拂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着郁文才的脚步声听不到之后,锦夫人怒得抬手将一个瓷枕砸到地上。 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该死的小妮子,老娘不会认输!”锦夫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 …… 楚誉和顺天府尹冯霖离开丞相府后,冯霖回顺天府衙门了。 楚誉则又折回到丞相府,继续打听消息。 正文 077,利用一把裴元志(二更) 师傅的婢女霜月,还没有来京,他又不放心让铁城去丞相府,因为他担心铁城那混小子冒冒失失地会顶撞了郁娇,那样一来,郁娇就更会怒他。 那他就前功尽弃了,就别想从郁娇的嘴里,探出一丝儿他想知道的事情来。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正当他茫茫然,不知所措时,他忽然发现另一个人的身上,有着她的一丝影子。 这是巧合,还是上天在垂怜他?送一个“替身”来安慰他失落的心? 但是,不管是哪样,他都要弄清楚原因。 进了郁府后,楚誉悄悄地尾随着郁文才。 他发现郁文才果然要给郁娇换新住处,这才放心地离去。 他帮了郁娇这么大的忙,那个小女人应该没有理由不原谅他,应该会告诉他,她知道的那些秘密。 …… 郁文才训斥完锦夫人,又回到梅姨娘的屋子来补觉。 对于刚才府里发生的事情,梅姨娘已让桑妈妈打听得一清二楚了,也得知郁文才去训斥过了锦夫人。 而锦夫人被郁文才训斥,可是她最乐意见到的事情。 锦夫人做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明面是对她们几个姨娘和蔼可亲,一点儿也不妒忌的样子,实际上呢,总是暗地里刁难她们几个姨娘。 比如,在冬天时,故意送些劣等的木炭给她们,一点火,就会腾起一屋的烟。开了门窗散烟,屋里又跟没生炭一样,冷嗖嗖的没法入睡。 若是跟郁文才诉苦,郁文才也没法处置锦夫人,因为锦夫人会说,好的炭都送给老夫人去了,她也是用这种炭呢。 要面子且孝顺的郁文才,总不会为了一个妾室,去跟自己亲娘要几根木炭来吧? 再者便是送些质量差的胭水粉给她们,故意害她们脸上长豆豆。 再或者是将她们的丫头婆子呼来唤去,害得她们身边总缺人手。 锦夫人干的坏事,那真是罄竹难书,三天都说不完。 梅姨娘如何会不恨锦夫人呢? 她也知道郁文才会来她的园子里,继续睡觉,因此,一直未睡,等着郁文才。 “老爷,府里的事情,如何了,没出什么大事吧?”梅姨娘没有披外衫,故意将自己冻得楚楚可怜的样子,朝郁文才走了过去。 “怎么还没有睡?还穿得这么少?快躺回被子里去。”郁文才一脸心疼的走上前,扶着梅姨娘躺回被窝。 “妾身担心老爷嘛。”梅姨娘娇嗔说道。 郁文才见她这般娇憨的样子,便微笑道,“没出什么事,都过去了,不早了,睡吧。” “是。”梅姨娘微笑,想了想,又说道,“唉,咱府里最近怎么总是出事?” 郁文才正在解着外衫的衣带,闻言看了她一眼。 梅姨娘眸光闪了闪,又说道,“是不是锦夫人忙不过呀,才会出现这些乱子?先是二少爷将四小姐扔在外头,一个人跑回来,结果,四小姐被太师夫人送回来了,也不知太师夫人怎么想那件事呢?会不会笑我丞相府,连辆马车也派不起?而锦夫人也没有说二少爷半句不是。然后,又是二小姐三小姐五小姐带着四小姐一同去逛街,最后呢,这三位小姐回来了,四小姐还在街上……” 郁文才脱衣衫的动作慢下来,眸光渐渐冷凝。 心中暗道,梅姨娘说的没错,锦夫人只顾忙自己的事情,对儿女们的管教太少了。才导致儿子女儿总是惹事不断。 儿女们要是再闹出出格的事,郁府的名声,都会被丢光了。 这么一想,他决定,减一减锦夫人的管家权利。 梅姨娘见郁文才的神色冷下来,唇角悄悄勾了抹得色。 ……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郁娇脖子上的伤,用了楚誉的药后,仅一晚,就好了不少,血痕淡了许多。 果然是好东西。 看在他送药的份,他之前的种种过份,且不计较了。 郁娇心中如是想着。 郁文才既然已经为了她脖子上伤口的事,给了她好处,安抚了她。她也给几分郁文才的面子好了,便找了块丝帕,系在脖子上,遮着伤痕。 她刚刚梳洗好,正要去老夫人那儿问安吃早点,就听到管后宅的春婶在外头的院子里,同珍珠说着话,“四小姐醒了吗?” 郁娇便走到窗子边,看向外面。 “四小姐醒了呢。”珍珠说道,“嬷嬷带这么多的人来,可是有事?” 珍珠昨晚被楚誉打昏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她比郁娇还要晚起。 看见春婶一脸笑意地走来,她当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柳叶朝外看去一眼,见一个青衫婆子带着几个仆妇往正屋走来,她挑了挑眉,“是春嬷嬷,这一大早的,她来干什么?” “出去看看。”郁娇转身,挑了帘子往外间走,她微微一笑,“当然是来送好消息的。” 春婶笑得一脸灿然,只会是好消息了。 昨晚,楚誉闹了一场郁府,要面子的郁文才一定会表示什么,除非,他不怕被朝中的言官弹劾,除非他不想当官了。 郁家苦了几辈子,好不容易攀上一个长宁郡主,助郁文才做了丞相,郁文才可不会舍得丢官。 果然,春婶一进正屋,就朝郁娇笑着走来,说道,“四小姐,老爷派奴婢来给四小姐汇报一声,老爷已经给四小姐选了新住处,便是翠玉轩。” 翠玉轩? 郁娇在记忆中努力搜索着这处地方,印象中,翠玉轩是府里排行第三的院落。 小时候,原主还去过一次,依稀记得里头种着不少花儿,是个景色美丽的场所。 虽然不知道园子现在的情况如何,但在府里排行第三,一定是不差了。 而且,郁文才险些丢了大脸,也不敢再让她住破屋子了。 “四小姐,奴婢现在开始整理四小姐的行装,四小姐到老夫人那儿用完了早膳后,就可以直接去翠玉轩了,不必再回这里。”春婶又笑着说道。 郁文才行动得倒是够快的,也不让她再回来,这是怕楚誉杀个回马枪吧? 有自知之明的人,才好对付。 郁娇心中讽笑。 她眸光微闪,微笑道,“有劳春嬷嬷了。” “这是奴婢应该的。”春婶微笑,说着,又往郁娇跟前走近了两步,肃然说道,“奴婢一直管着后宅的杂事,将来,四小姐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奴婢会鞍前马后的为四小姐跑腿。” “我便记下嬷嬷说的话。”郁娇微笑道,春婶这算是表忠心? 刚回来的那一天,郁人杰被老夫人罚了后,春婶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今天,春婶的眼神里,更是多了几分敬畏之色。 看来,她算是彻底翻身了。 事实证明,讨好老夫人,还不如讨好一家之主的郁文才。 桃枝听说郁娇要搬走了,同样是欢喜异常,走到春婶的跟前说道,“嬷嬷请这边来,小姐的东西都在这儿。” 春婶点了点头,朝身后跟随的几个婆子说道,“还不都过来帮忙着?” 几个人朝郁娇行了一礼,便跟着春婶,往郁娇的卧房走去。 郁娇见她们忙碌起来,就和柳叶先离开了。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便由着桃枝带着春婶去收拾。 主仆二人走出园子,柳叶跟在郁娇的身侧,抑制不住兴奋地说道,“小姐,真被你说中了,老爷果真给小姐换住处了呢。” 郁娇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就见前方的垂花门边,闪出一个人来。 那人见到郁娇,没再往前走,而是站在一株柳树下,静静地看着她。 男子穿一身天青色锦衫,温文尔雅,俊美翩然,脸上笑容浅浅。 柳叶微微皱眉,小声说道,“小姐……,那不是……裴世子吗?” 小姐不喜欢裴世子,裴世子拦着她们主仆的路,还傻笑个啥? 郁娇眸光微缩,裴元志来郁府了?还来得这么早,为的什么事? 看到这个人,她的呼吸不由得一沉,心中的厌恶感,陡然升起。 如果转身往回走,显得自己胆怯怕事,而且,这是她家里,她凭什么怕他?怕得要往回走? 可如果往前走的话,就走到他的跟前去了,她怕近距离地看到这个人,会恶心得吃不下早点。 前世的种种,在脑海中汹涌奔来,她跟这个人交往七年,太了解他的脾气了,他虽然不说什么,但会用行动,缠得被迫妥协。 而且,他会武,就算她掉头往回走,他也会追上她。 这样一来,她被他拉拉扯扯着,让府里的其他下人看见了,难免不会编排她跟他的闲话,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如此一想,郁娇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柳叶见郁娇神色不惊,像是没有看到裴元志一样,依旧往前走,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很快,主仆二人走到了裴元志的身旁。 “四表妹?”裴元志身子一闪,走到小路中间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柳叶是婢女,不得不朝裴元志屈膝行了一礼,“裴世子。” 裴元志笑意温和,扔了个荷包给柳叶,“起来吧,赏你的。”说话的声音温润动听,抬手之间,尽显风流俊雅。 “是……”柳叶捏着沉沉的荷包,跟捏着一块烫石头一样,不知该怎么办,忙回头看向郁娇。 郁娇没反应。 她停了脚步站在当地,因为激动,呼吸不由得一顿,心跳似乎也停了下来,一张小脸更红了几分。 加上她低垂的眼眉,乍一看去,脸上的表情竟不像是怒,而像是带着几分娇羞。 裴元志看着她,不由得呆了呆。 只有扶着她身子的柳叶,才感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地颤抖着,隐藏在大袖子中的双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柳叶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小姐这是怎么啦?不喜欢裴世子,也不至于紧张到这个样子吧? “原来是裴世子啊。”郁娇神色淡淡,“裴世子找我有事吗?” “嗯,有事。”裴元志微笑道,“今天一早,我遇上了姨父,他夸奖着你呢,说你对绘画,很有见解。恰巧,我明天要去墨云斋拜访一位老学者,他的画作,在齐国享有盛名,便是大名鼎鼎的朱成翁。四表妹既然这么爱画,一定要去看看朱成翁的画作,会让你受益匪浅。” 带她去拜访学者? 郁娇想起前世,前世的林婉音,天生爱画。裴元志便常常留意着学者们的动向,只要有大学者来京,他总要带着林婉音去拜访。 让林婉音很是感动。 不过现在想想,这也是裴元志虚伪的一种手段,陪她玩,送她礼物,末了,在看到林婉音拖了他的后腿,不能为他所用时,马上舍弃。 郁娇的唇角,溢了抹讽笑。 “如此……,好啊,多谢裴世子相邀。”郁娇没有拒绝,而是爽快地答应了。 她正为明天怎么出府去天机阁的事发愁,裴元志就来找她了,要带她出府,这真是瞌睡遇上了热炕头,她正好,借这个机会,利用一把裴元志。 郁娇的爽快,让裴元志惊喜了一瞬,“那咱们这就说定了,明天辰时三刻,我来郁府接你。” 他看着郁娇,眸光中闪过一抹狡黠,果然,小女孩儿都是好哄的,给一点恩惠,就会欣喜不已。 ------题外话------ 冉冉发现,粉丝中有不少老面孔,冉冉在此表示感谢。 感谢亲们的一路相随,爱大家。^_^ 正文 078,分掉锦夫人的管家权利(三更) “好,那就说定了。”郁娇点了点头,“哦,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给祖母问安,一会儿,父亲下早朝了,还要带我出府。裴世子,郁娇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她低下头来,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好吧,我就不耽误四表妹了。”裴元志说道,忙闪身让道在一旁,十足的谦谦君子模样。 他懂得如何跟女孩子交往。 他明白,有时候,将女孩子缠得太紧,反而会让对方反感,让对方自大起来。 和女孩子最好的相处方式,便是若急若离,让对方患得患失。 比如,忽然对对方很好,然后,不说原因的忽然离开几天,再忽然的出现。 裴元志内心的想法,郁娇毫不关心。 她趁机快步走了过去,背朝着裴元志时,她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不见,转而是冷冰冰的表情。 柳叶回头看了一眼笑容莫名的裴元志,又看向冷着脸的郁娇,一肚子狐疑。 一直走得看不到裴元志了,柳叶才敢小声的问道,“小姐,你不是不喜欢裴世子的吗?为什么还答应他,跟他去拜访学者?” 齐国民风开放,男女在大街上,也可以一同行走。 只要不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私下相会,没人会说女子的品行不端,行为不检点。 不过,郁娇要跟裴世子一同出行,还是让柳叶吃惊不已。 她可记得,在丰台县时,裴世子送郁娇一身新的衣衫,被郁娇毫不客气地扔到窗子外头的草丛里去了。 郁娇看了一眼柳叶,冷冷一笑,“对,我的确不喜欢他,而且,永远也不会喜欢他,但是,我却可以利用他一把,为我所用。” “利用?”柳叶眨眨眼,“小姐要利要裴世子?做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郁娇,小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利用裴世子? “总之,他会帮我一个忙。”郁娇眸光微缩,“走吧,老夫人一定等我等得急了。” 有些事,她没法跟柳叶细说。 明天,就是她跟天机阁主约好的时间。 天机阁主会告诉她,她的仇人田永贵的下落,但是,她不敢确定,郁文才同不同意她随意出府。 倘若不能,那她就失去了追查仇人消息的机会。 眼下,裴元志要带她出门,她何不利用一把他呢? 他们裴家,曾利用林家的关系网上位。现在,她则利用他,来给自己和父亲林伯勇复仇! 郁娇心思重重,这是柳叶这几天来的发现,不过,她身为婢女,关心之际,也不好多问,便将这事撇开一旁,没去想了。 走了一会儿,柳叶忽然“呀”了一声。 郁娇瞥了她一眼,“怎么啦?” “奴婢手里还捏着裴世子的赏银呢。”柳叶将一个碧玉色的锦袋递给郁娇看,“奴婢只顾着问小姐话了,将这个忘记了。” 郁娇朝荷包看了一眼,“既然是赏你的,就拿着,不拿白不拿。” 柳叶糊涂了,“上回,裴世子送小姐衣衫,小姐说嗟来之食不要得,可奴婢这个,不也是吗?” 郁娇好笑,“我是我,你是你。我叫你拿着,你拿着就是了,给你钱花,你还嫌弃了?” 柳叶眨眨眼,她搞不懂郁娇的想法,不过,郁娇的想法,一般都不会错,郁娇让她拿,那她就拿着好了。 柳叶打开袋子,又是惊讶的“呀”了一声,“十两银子啊。” “既然他钱多,你就尽管拿。”郁娇道。 心中同时在讽笑着,林婉音的嫁妆,还在裴家呢,裴元志赏给柳叶十两银子,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她迟早要将林婉音的嫁妆,全部拿回来。 …… 郁老夫人的春晖院。 昨晚,楚誉带着顺天府的衙役来搜查郁府,并没有惊扰郁老夫人,他连锦夫人那儿都懒得搜,何况是郁老夫人这儿? 本来呢,他就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春晖院的仆人们,也没敢在大晚上的去吵醒她。 但是,事情闹得这么大,总是瞒不住的。 今天早上,郁老夫人一醒来,她身边的大丫头金锭,就赶紧着汇报昨晚的事情。 “搜查贼子?”老夫人眸光微缩,“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偷誉亲王府的东西?” “奴婢也好奇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吗?没想到,那贼子居然跑到咱府里来了。好在誉亲王报官及时,贼子吓跑了,不然的话,贼子走投无路之下,会提刀乱杀人的。”金锭说着,想像着被杀的样子,吓得身子抖了抖。 郁老夫人的脸色,马上变得阴沉起来。 想他堂堂丞相府,护卫的力量居然这么弱,竟然让一个贼子偷跑了进来。万一贼子伤着了几个未嫁的姑娘们…… 老夫人不敢往下想,而那脸色越发地难看了。 金锭往她脸上看去一眼,又说道,“虽说贼子没找到,咱府里不必背负窝藏贼子的名声了,但是,还有一事,却是大大的出乎意料,老爷显些被人弹劾了。” “什么事?”听说丞相儿子显些被人弹劾了,老夫人马上担忧起来,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几分。 金锭又说道,“便是因为四小姐的住处,被顺天府的府尹和誉亲王等人看见了,他们搜贼子搜到了那儿,都说老爷在虐待长宁郡主的女儿,要到皇上跟前讨要个说法呢。” 老夫人被吓住了,“老爷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后来怎样了?”要是丞相被弹劾,那会不会丢官呀。 老夫人又急又惊。 郁娇是个灾星,因此,锦夫人随意将郁娇扔在一个旧园子里,她是知道这件事的,也懒得过问。 没想到,因为一个住所的问题,竟招来了麻烦。 金锭却笑了起来,“老夫人不必担心,王爷他们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呢,全都被四小姐的一句话,给挡了回去。王爷还因误会了老爷,而道歉了呢。” “四小姐?她说了什么?”老夫人讶然,郁娇有这么聪明吗?誉亲王给丞相道歉了,那显然是没事了。 但是,她很好奇郁娇说了什么。 金锭便笑道,“四小姐说,那处宅子不是她的住处,只是一个丫头的,因为丫头白天生病了,她担心丫头,就过去看看,没想到,正巧遇上了誉亲王和顺天府的府尹带着人前来搜查贼子。” 郁老夫人长松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金锭给郁老夫人绑好抹额,又笑道,“依奴婢看,四小姐真是个机灵的人儿呢,要不是她这么说,老爷一准被誉亲王弹劾了。” 郁老夫人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的确,郁娇的这句话,说得太及时了,要是不说的话,准会出事。 又想到郁娇给她做的那碗白水虾蘸料,美味无比,郁老夫人对郁娇,又多了几分喜欢。而且,昨天晚上她还听丫头说,丞相将几个儿女都叫到跟前去问问题,只有郁娇一人回答上来了,其他人,全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一个未读书的人,比几个天天进学堂的,知晓的事情还要多,可见,郁娇天资聪慧,是个可塑之才。 也难怪,丞相要带郁娇去聚贤书院了。 她思前想后,都觉得郁娇,不是那么坏了,便将锦夫人身边高嬷嬷提醒的郁娇是灾星的话,抛到了九宵云外。 有什么比,给自己府里长脸的孙女,更让人喜欢的呢? 金锭扶着老夫人走到外间,府里的几个女孩子,也相继进了正屋。 “祖母。”郁惜月一向打扮得最得体,她当先走上前问安。 郁老夫人只嗯了一声,然后,将目光看向走在最后的郁娇。 锦夫人还没有将新衣送到郁娇的手里,因此,郁娇依旧是一身半新半旧的衣衫,虽如此,和郁惜月几人走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 婀娜多姿,娇柔可人。 “郁娇,坐到祖母这儿来。”郁老夫人在桌边坐下,笑着招手叫郁娇。 惹得郁惜月几人,惊诧不已。 郁明月在心里嫉妒得不行,她还从没有被老夫人这么疼爱过呢,郁娇这是走了什么狗shi运? 郁娇点了点头,“是,老夫人。”她乖巧地走了过去,在郁老夫人的身旁坐下了。 其他几人在心中尽管都在愤愤不平,但没人敢当面抱怨,一个个坐在往日的位置上。 金锭负责给几位姑娘盛粥,走到郁娇身边时,她轻轻喊了声,“四小姐,请。” 郁娇回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多谢金锭姐姐。” 然后,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塞了个荷包给金锭。 金锭眸光一亮,飞快接了过去,藏在袖子里。 金锭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头,深得老夫人的信任。 因此,郁娇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打定了主意,要跟这个丫头走近一些。 昨天,灰宝将一只香囊递给她,说是在老夫人的园子里捡到的。 香囊是男子式样,里头,装着两缕头发。 郁娇看到这东西时,大吃了一惊。 她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东西是什么意思,这是两个有情男女的定情信物,是山盟海誓的意思。 老夫人身边,除了几个年老的婆子,便是七八个年轻未嫁的大小丫头。 婆子们年纪大,不可能戴这玩意儿,那么,东西就来自哪个丫头的身上。 丫头的身契都在主家的手里,府里不可能允许她们私相授受,抓到了,便是一死。 郁娇当时捏着香囊,是又惊又喜,这个人的东西掉到了她的手里,等于,她掌握了那个人的生死秘密。 于是,她便让灰宝继续潜进老夫人的院子里查。 灰宝跑了一圈后回来告诉她,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头金锭,一整天都在惶惶不安的找着什么。 她心中明白了,东西正是金锭掉的。 她正愁找不到接近金锭的机会,眼下,就来了一个。 于是,她便将香囊上的朱红穗子,剪了一根下来,让柳叶悄悄送来给金锭。 正如她想的那样,金锭接过穗子后,吓得脸色死白,跪倒在柳叶的跟前。 柳叶将她的话带给金锭,只要金锭能在老夫人的跟前,适当的提起她,她就永远不会拿出这个香囊来,而且,不会亏待了金锭,会有好处给金锭。 所以,今天老夫人对她刮目相看,且金锭朝她眨了眨眼,她就知道,金锭,为她说话了。 于是,她便将身边仅存的一点银子中,取了五两来,给了金锭,让金锭得些小恩惠,以便将来更好的为她跑腿。 郁惜月几人不知这其中的原委,嫉妒恨得不行。 吃罢早点,丫头们将碗筷撤走后,郁老夫人又问了郁娇,关于昨晚搜查的事情,问她有没有被吓着。 郁娇微笑道,“有父亲在呢,孙女儿不怕。” 看郁娇脸上没有半丝儿后怕的样子,郁老夫人相信,郁娇是个胆大的心细的,更对她又多生了几分好感。 又看到郁娇身上的旧衣,老夫人便沉下脸来,对身旁的老嬷嬷说道,“钱婶,你现在去一趟思华园,问问锦夫人给四小姐准备的新衣准备好了没有,四小姐总是穿一身旧衣,像什么话?” 这是**裸的宠啊。 郁惜月几人,更加的嫉妒了,昨晚,她们的园子附近,也有官差走过,老夫人怎么只问郁娇怕不怕,为什么不问她们几个? 真是没道理啊。 郁娇则微笑着向郁老夫人说道,“祖母,二娘许是忙着家事,她记下的事,定然不会忘记的。” 郁老夫人想着刚才金锭的话,心中又生起了不悦。 忙家事? 忙得外头的贼子都逃进府里了,锦夫人居然还不知情,这也叫忙? 还是,锦夫人根本没有管家的能力?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 老夫人这样想着,就有了想分掉锦夫人管家权力的念头。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完毕,三章共10000 的字。 明天见^_^ 正文 079,郁老夫人训斥锦夫人(一更) 老夫人一脸肃然地吩咐下来,钱婶不敢耽误,答应了一声,赶紧着退下去,找锦夫人去了。 她心中想着,四小姐穿得太寒酸了,是该早些换掉旧衣。 同是府里的小姐,四小姐跟二小姐她们走在一处,看着格格不入啊。 她可记得那天,四小姐穿着新衣来的模样儿,那可真是太漂亮了,跟仙子似的,举手投足间,一点也不输于当年的长宁郡主。 郁惜月见郁老夫人只跟郁娇说话,且态度亲热,对其他人却冷冷淡淡地,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怕再这么坐下去,会忍受不住心中的怒火,而气得跳起来,便悄悄拉了一下郁明月,示意郁明月说话。 若是以往,她可以主动说话,说些让老夫人喜欢的话题,让老夫人马上注意到她。 可昨天发生了许多事情,件件都对她和母亲不利,她怕多说话,反惹得老夫人厌恶她姐妹俩,还不如早些离开为好。 以后再找机会,再来讨好老夫人也不迟。 郁明月同样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收到郁惜月的提醒,她便马上站起身来,朝郁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去聚贤书院的时间到了,孙女先告退了。” 郁老夫人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郁惜月也站起身来,微微一笑,“祖母,孙女也先告退。” 两人的“小尾巴”郁怜月也跟着站起来。 老夫人现在厌恶着锦夫人,也连带着,烦着她们几人,便神色淡淡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认真学习着,别到时候你们父亲问起功课来,一问三不知的,还不如郁娇一个没上过学堂的。” 这话说得太扎心了。 贬她们几个,就要抬高郁娇那个小贱蹄子吗? 郁惜月想起昨晚的事,又将郁娇恨上几分。 她脸上讪讪的,朝老夫人福了福,转身飞快离开了。她怕再这么停留下去,会被老夫人贬得一无是处。 郁明月也是气得不行,可谁叫她确实不懂绘画呢? 郁怜月一见情况不对,也跟着溜走了。 三人一走,三人的丫头也跟着离开了,少了几个人的屋中,顿时安静不少。 郁老夫人顿时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不少,拉着郁娇的手说道,“昨晚上,幸好你表现的机灵,不然的话呀,你父亲可会惹上大事了。” 老夫人上半辈子苦得天天吃野菜,自打儿子娶了长宁郡主,全家的境况开始一路飞升,儿子的官位也是直线上升。 荣华富贵就跟变戏法似的,眨眼间来到眼前,老夫人一时享受惯了,最害怕的便是郁文才丢官,她不能再天天吃着山珍海味,不能穿着绫罗绸缎。 郁娇的一句话,免了一场丢官的凶险,她如何会不喜欢郁娇? 郁娇含笑点头,“这都是孙女应该做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是无能如何,也不能有事的。孙女儿也是家中的成员呀,当然要帮父亲说话了。” 虽然,这个“家”,在她之前活着的十三年里,从不将她当成其中一员看待。 恨不得她早些死掉才好。 但是,她目前生活在这里,她就不能让人忽视她,她还得利用现在这个身份,好好活着,为林家的事洗冤。 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在齐国,个人力量,远没有家族的力量强大。 就比如现在,假若她不是郁文才的女儿,她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聚贤书院的,也无论如何,接触不了太师府的人,当然,也没有机会进林家。 郁老夫人见她说话乖巧,越发的喜欢了,将之前的种种全都抛弃开来。 “你父亲派人来跟我说,给你换了个新园子,你去看看吧,有什么需要添加的,跟祖母说一声。”郁老夫人又说道,说着,看了眼身旁侍立的大丫头金锭,“你陪着四小姐去看看,需要什么,你给记下来,到我这儿取也好,在外头买也好,不能让四小姐委屈着。” 金锭点头,“是,老夫人。”然后,又敬畏地看了眼郁娇。 府里几个姑娘一起来,老夫人唯独对四小姐亲热有加,可见,四小姐目前最得宠了,她在心里暗暗说道,从今往后,千万不能得罪了四小姐。 郁娇也起身道谢,“多谢祖母。” 金锭朝郁娇微笑道,“四小姐,走吧,奴婢带你去翠玉轩。” “有劳金锭姐姐了。”郁娇微笑道,看来,这个丫头是个识实务的,她没有看走眼。 虽然她拿捏着关乎金锭生死的物件,但是,在人前,她还是会给几分金锭的面子。 金锭是老夫人的大丫头,她便尊敬的喊一声“姐姐”,金锭有了面子,也能更好的为她所用。 金锭点点头,带着郁娇主仆,走出春晖院,往翠玉轩而来。 三人刚走,钱婶带着锦夫人和原婶,以及两个丫头一起走了进来。 那两个丫头的手里,各捧着一叠衣衫。衣衫的料子崭新,颜色明艳。 郁老夫人的脸上,原本挂着微笑,见锦夫人走进来,马上收了笑容,冷冷看着锦夫人,像看着欠了她十万八万两银子的欠债人似的。 钱婶上前回话,“老夫人,锦夫人来了。” 老夫人坐着不动。 之前,她怕锦夫人,是因为锦夫人的嫡姐是永安侯府裴夫人,而且,锦夫人出身大族。 不过,她听说了一件事,便不怕锦夫人了。 就是几天前,裴夫人在锦夫人的园子里,被蛇惊扰的事。从此,裴夫人不大喜欢锦夫人这个庶妹了,她还听说,锦夫人一连几次上侯府去道歉,裴夫人都爱理不理的。 她还听儿子说,前些日子冷家的老太爷,差点被皇上削了官,还是儿子出面解围,皇上才没有罚冷家老太爷,只罚了点银子。 可见,冷家的威望已不在。 嫁到三皇子府上的大姑娘,又一直没有生的,并不得宠。 这样一来,锦夫人等于已经没人撑腰了,那她还怕锦夫人做什么呢? 她可是婆婆,锦夫人只是媳妇。 婆婆管媳妇,天经地意! “老夫人。”锦夫人见老夫人的脸上,挂满寒霜,忙小心地上前问安。 郁老夫人现在对她失望至极,抬头冷冷看着锦夫人,“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 锦夫人的心头,嘎噔了一下。 “老夫人,媳妇听着呢。”锦夫人咬了咬牙,一脸堆笑,像个小家子出身的小媳妇一样,不敢顶撞恶婆婆。 锦夫人面上含笑,心中冷笑。 在这之前,郁文才还没有当上丞相的时候,老夫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吗? 她虽是庶女,但出身大族,哪是一个农户出身的老夫人敢小瞧的? 可今天不同往日。 她的娘家冷家还是那个冷家,但郁家已跻身于京城的豪门望族之间了,老夫人是一品诰命,而她因为是平妻,且有个长宁郡主的正妻在前面挡着,到如今,她都没有任何封号。 因此,面对翻了身的老夫人,她只敢仰望,不敢鄙视。 老夫人看着锦夫人,冷冷说道,“你将郁娇安排在那么偏僻的院子里,被誉亲王得知了。他认为是丞相安排的,差点要递折子弹劾丞相,要不是郁娇机灵,慌称那不是她的住处,丞相这会儿,指不定被皇上怎样骂呢,说我郁府,竟敢虐待平南王的外孙女。而这些,都是你的错。” 昨晚事发后,锦夫人早料到老夫人会来这么一出。 做事的是她,出事了,责任又全是她的,这个婆婆,一向都是将责任往他人身上推,自己撇开得干干净净。 当初郁娇回京,这老婆子不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喜欢吗?明里暗里示意她,不必理会郁娇的死活。 可出了事,老婆子就翻脸不认事了? 但她不敢顶撞郁老夫人,只得生生受着气,“老夫人,您也知道,郁娇回京太突然,又是在晚上回京,媳妇一时准备不足,不过,媳妇昨儿个已同老爷商议好了,给她换了新住处呢。” 给郁娇换住处的事,是郁文才自己做的决定。 但是,她怕老夫人怪她,便说是郁文才同她商议的。 反正,这等小事情,郁文才一向懒得细说。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郁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她换了新居,那么,你还让她穿旧衣吗?走出去,也不怕外人笑我丞相府,穷得给府里的姑娘们买衣衫的钱都没有。” 锦夫人笑道,“老夫人,媳妇一早就准备好了呢,看,都做好了,特意拿来先给老夫人过目的。” 说着,她招手叫两个捧着衣衫的丫头走上前,将衣衫,递给老夫人看。 郁老夫人抬手翻了翻,料子是上好的蜀锦,一针一线都做得极细致,跟府里姑娘们身上穿的,差不多。 颜色是鲜嫩色,正适合小姑娘们穿。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还过得去,送去给四姑娘吧。” 锦夫人松了口气,挥手让丫头退下了。 “母亲,那么,媳妇让人送去给四姑娘了,媳妇那边还有事呢,中午再来您这儿服侍您吃午饭。”她怕老夫人唠唠叨叨地一直数落她,便找了借口想溜走。 郁老夫人却又说道,“我瞧着你整日忙前忙后,几个儿女的管教都疏忽了,郁娇回京这么多天了,你到昨天才记起要给她换住处,可见,你手头上的事务太多了,将郁娇的事,给忘记了。” 锦夫人呼吸一窒,说她手头上的事务太多?老夫人是什么意思?想分她的管家权? 这绝对不可以! 锦夫人忙道,“母亲,这么多年来,媳妇也是这么料理家事的,几时出过错?手头的事情,跟几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呀?而且,府里也井井有条的,至于郁娇的事,是个例外……” 老夫人冷哼一声,“郁娇住处的事,没有及时换,是个例外,那么,昨天外头的窃贼都跑进府里来了,你安排的护卫,居然没有看见,这也叫井井有条?” “……” “幸好那窃贼怕誉亲王,又跑掉了,要是真在府里被搜到了,整个丞相府,都会有麻烦!” “……” “好了,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后,在三个姨娘中,挑一个做事谨慎的人出来,协理你管家。” 老夫人不理会锦夫人的惊愕,数落一番她后,自己做了决定。 将锦夫人气得差点吐了血。 可又能怎样? 她昨天被郁文才骂了,今天一早又被老夫人骂了,没有男人撑腰的她,不能再顶撞老夫人,否则,今后没她的好日子过。 锦夫人是个识实务的,便忍了怒火,应道,“是,媳妇明白了。” 低下头的那一刻,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冷芒,她被老夫人和郁文才同时骂了,一定是郁娇那个死丫头搞的鬼。 哼,走着瞧! 迟早有一天,她要将今天受的屈辱,加倍地还回去! …… 金锭带着郁娇主仆到了翠玉轩。 郁娇望着眼前满奇花异草的园子,一时惊异不已。 ------题外话------ 二更在13:00 正文 080,乔迁新居,有钱了 二更) 因为这处园子,比林府的落英园,还要宽敞。 园中的一座二层木质绣楼,也比林府的要高大秀丽,房间也多出了六间。 林家从齐国开国起,就是武将之家,历任的几位家主,都是大老粗,娶的妻子也是出身武将之家。只有林伯勇的妻子是出身翰林院学士之家。 景氏是文人之女,学识渊博,懂精致的生活。 但因林伯勇对婉约的亭台楼阁不感兴趣,夫人景氏不想太让林伯勇操心她的事,便没有太过于计较房舍花园的美观问题。 所以,林家的房舍布局,还是早些年林家先祖们置办下的。 房舍除了高大,便是高大,毫无秀美可言。 而那落英园的桃花,还是林婉音大些时,她自己种下的,之前的落英园,同任何武将之家的园子没有什么区别,便是两个字:“单调”。 这样一来,就算林家的祖上,比郁府还要显赫,府邸占地面积还要大,但府内环境布局,却远不及文臣之家的郁府。 郁家的祖上几代,可都是爱风雅的秀才。 长宁郡主的父亲平南王,虽然也是武将,但学问也甚好,将女儿教成了京城第一才女。 将这样美的一个园子给了她,可见,郁文才这回,是真的对她另眼相看了。 柳叶跟在郁娇的身侧,也是惊喜不已。 府里居然有这么美的地方。皇宫里,也不过如此吧? “四小姐,进去看看吧。”金锭站在郁娇的身侧,微笑说道。 郁娇点了点头,“好。” 对于陌生的地方,她总要仔细的查看一番。 这间绣楼,楼下有四间屋子,楼上也有四间屋子。推开北面的窗子,就可看见一片湖,和更远处的花园。 倒是个十分雅致的住处。 而且,院中有小厨房,有水井,是个能独立住下去的地方。 显然,郁文才对自己妹子,是十分的宠爱的,要不然,不会盖这么华丽的住处。 郁娇正在看风景,身后的柳叶忽然说道,“小姐,看,锦夫人带着人来了。” 从另一侧的窗子口,郁娇看到锦夫人带着两个丫头,往绣楼这儿走来。 丫头的手里,各捧着一叠衣衫。 颜色,有紫粉色,耦荷色,还有嫩柳色,颜色柔丽,跟她这个年纪,十分的相配。 “走吧,去看看。”郁娇说道。 她且看看锦夫人,给她做了些什么样的衣衫,是不是还像以往那般,送些旧的来给她。 锦夫人若敢再同以往那般对她,她不介意,再次利用郁文才,让郁文才狠狠收拾锦夫人一顿。 郁娇往楼下走来。 锦夫人正坐在一楼的正屋里,候着她,脸色有些许的不耐烦,手里正无聊的绞着帕子。 因为郁娇还没有正式住进绣楼来,丫头们也没有配齐,所以,还没有茶水。 郁娇可不会为了锦夫人,去别的地方端茶水来。 她不做声,柳叶也当然不理会锦夫人了。 因此,锦夫人只得干坐着。 郁娇提裙走了过去,喊了一声,“二娘来了?”然后,朝锦夫人点了点头,算是见礼,坐到锦夫人对面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锦夫人。 她是五品县君,锦夫人只是郁文才的平妻,并没有封号。 她没有必要对锦夫人行大礼。 金锭和柳叶,则规规矩矩地给锦夫人问安行礼,“锦夫人。” 金锭是老夫人的大丫头,她跟着郁娇来了这儿,不言而喻,郁娇被老夫人重视着呢。 锦夫人嫉妒得不行。 锦夫人的目光,清清冷冷地将郁娇又打量了一番,心中冷笑,一时得宠,又不代表永远得宠。这府里,当家的还是她,郁娇,她想什么时候弄死,就什么时候弄死。 不过,眼下还不是正式撕破脸的时候。 除非,她头上那个死老婆子老不动了,她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这郁府的后宅,全是她的后,郁娇,她会毫不手软的弄死掉! “你回来的太突然,二娘一时准备不足,所以,这些天委屈你穿着你姐姐的旧衣了。”锦夫人脸上堆笑,“不过呢,你的事,二娘都记着呢,这不,二娘特意让京城的绣娘给你定制了几身春衫。” 说着,她朝两个丫头抬抬手,丫头将两叠衣衫放在郁娇身侧的小几上。 好与坏,已经是这样的了。郁娇淡淡看去一眼,唇角勾了抹笑容,“难为二娘时刻替郁娇着想,郁娇感激不尽呢。” 给她定做的?真当她是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原主吗? 最上面的一件衣衫,袖子上有明显的改动过的痕迹,还有领口处,有三处地方的针眼全是双行,所以,一定是改做的,并不是定做的。 放在最上面的衣衫,都是改做的,那么,下头的几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是被郁文才骂了,锦夫人一时之间准备不足,找了几身过得去的,再按着她的身量改做的吧? 必竟,新做一身衣衫,加上绣花,花的时间较长,少则五六天,多则半个月,何况,是五六件衣衫呢? 而改制一件衣衫,只需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好,半天就可以改好几件。 “你喜欢就好。”锦夫人笑,心中却在讽笑,乡下长大的丫头,果然好骗,然后,她又朝金锭笑道,“金锭姑娘一会儿回春晖院,也替我向老夫人汇报一声,这新衣呀,我已经亲自送到四小姐的手里来了。” 金锭惯会做人,从不当面得罪人,便笑道,“锦夫人操心府里几个姑娘的衣食住行,老夫人看在眼里呢。”说着,她朝锦夫人和郁娇福了一福,“奴婢先行告退了,老夫人还等着奴婢回话呢。” “那你快去吧。”锦夫人点头。、 郁娇也微笑道,“劳烦金锭姐姐带话,就说,我很满意这儿,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老夫人年轻时穷怕了,养成了吝啬的性格,她说要送家具,就只能敷衍着答谢,而不能真正的去要,否则,反而惹来厌恶。向老夫人要东西,老夫人会感觉,像是挖了她的肉一样。 老夫人的手里掌着万贯家资,却将一两银子看得比亲孙子还要重要。 前世的林婉音,有一次来郁府,就曾不小心打碎了老夫人的一只茶杯,被老夫人记恨了好多天,直到林婉音送上一整套骨瓷茶具,郁老夫人才原谅了林婉音。 这一世,她了解老夫人的性格,当然不会去触霉头了。 金锭讶然地看了眼郁娇,心说,四小姐果真聪明,将老夫人的脾气看得透透的。 “奴婢会的,四小姐。”金锭笑道,然后,离开了。 金锭走后,郁娇又道,“二娘,我这个人,不太计较衣衫,不过,老爷和老夫人计较。这衣衫,看着像是旧衣改制的,不知老爷会不会看得出来?老爷看不出来,细心的老夫人一定看得出来。被她二人知道了……” 锦夫人脸色一变,郁娇,看出来了?这死妮子这么鬼机灵? 郁娇见她慌了神,又笑了笑,“我知道二娘忙,一时也准不足,到时候他们问起,我就说……我弄坏衣衫了,让柳叶修改了,不会让二娘为难的。只希望下回,姐妹们做新衣时,二娘记得给郁娇多做几身好的,郁娇就不计较今天的事了。” 郁娇看着锦夫人似笑非笑,不是不为难,而是,将你再次虐待我的把柄抓在手里,只要郁文才现在重视我,那么,我就会随时说出来。 锦夫人被郁娇的话,气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 手里的帕子死劲地绞啊绞。 “难为你替二娘着想。”锦夫人讪讪一笑,又说道,“另外,你搬进了大园子,身边用的人,也要多起来。” “……” “你身边目前只有桃枝柳叶和珍珠三人,人手太少,二娘替你多找几个人来。我已差人去找伢婆子了。” “……” “等你下午回府时,伢婆子就到了,届时,你自己挑几个好的丫头。按着府里的规制,小姐身边应该有一等丫头二人,二等丫头二人,做粗活的三等丫头两人,外加一个管事嬷嬷。” “多谢二娘了。”郁娇笑。 锦夫人又推说有事,带着两个丫头,冷着脸离开了。 柳叶看着锦夫人的身影走远,哼了一声,“又要送人进来,也不知会不会向上回一样,安在小姐身边的人,全是些胳膊肘子朝外拐的,全是锦夫人的眼线。” 郁娇淡然一笑,“来了不就知道了?我身边有你和桃枝两个就好,其他的,我会让她们做粗活,不准进绣楼。” …… 这一天的上午,郁娇是忙碌的。 虽然搬进新住处,不需要她亲自动手整理物品。 但是,因为要常期的住着,她喜欢按着自己的爱好来摆设物品,因此,她一直在亲自监督着仆人摆放家具。 小园中的旧物品,郁娇自然是不屑于拿来的,只带走了几件随身物品。搬来的,大半都是桃枝和柳叶两人的旧行李。 郁娇叫她们扔了,但她们舍不得。 绣楼的后面,也有一排屋子,共有四间房。 其中一间是厨房,另外三间里,摆着些旧床,想必,之前是供仆人们住的。 郁娇指出两间来,分别让珍珠住一间,桃枝和柳叶合住一间。 春婶带着仆人将绣楼整理好后,又带着桃枝和柳叶,到帐房处领月钱。 虽然这个月,才过了一半,但郁文才仍吩咐帐房里,补发了三个月的月钱给两个丫头,并各赏了两身新衣新鞋袜给她们。 两人各得了二两多的银子和新衣,欢喜得跟过年一样。 另外,郁娇也得了二十两银子,等于补发了半年多的月银钱。 柳叶和桃枝两人,将一个袋子放在郁娇身旁的桌上,倒出白花花的银子,欢喜说道,“看,小姐,咱们有钱了,好多呢!” “嗯,跟着你们小姐我,就会有肉吃,有银子拿,好好干!以后还会有更多!”郁娇捧着茶碗,微微一笑。 她是说给柳叶和桃枝听的,也是故意说给站在廊檐处擦洗栏杆的珍珠说的。 有些人不知死活,不会看形势,挨罚倒霉,别怪她事先没提醒。 珍珠侧耳听着屋里的笑语声,牙齿咬着唇,嫉妒得不行。 …… 郁娇吃罢午饭后,正在园子里赏花散步,有一个婆子走进园来传话,“四小姐,老爷叫四小姐准备一下,要带四小姐出门了。” 郁娇眸光微闪,郁文才,要带她去聚贤书院了。 “知道了,有劳嬷嬷传话。”她微微一笑,然后,像身为林婉音时一样,给了赏钱嬷嬷。 这个嬷嬷是在郁文才书房里打洒的仆人,她打听过了,为人老诚,很得郁文才的信任。 她要在这府里常住,除了哄得老夫人开心,和博取郁文才的赏识之外,同下人们也要搞好关系,方能活得如鱼得水。 婆子得了赏钱,千恩万谢,“多谢四小姐。”心中说道,都说四小姐是个呆子,一点也不像啊,谁这么瞎说? …… 郁娇从锦夫人送来的那堆衣衫里,挑了件做工最好的换上,带着穿着新衣的柳叶,来到郁文才的书房前,刚走上台阶,郁文才就从书房里走出来了。 “父亲。”郁娇走上前,行了一礼。 郁文才停了脚步,眯着眼,盯着她看,苏静秋? 正文 081,郁文才和长宁郡主的往事(三更) 眼前的女孩子,十三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耦荷色的春衫,身姿苗条,娉婷似仙,墨发如瀑,肌肤白如凝脂,眼如秋水多情。 静立时,如画中之人。 行动时,如风中娇花。 她长得跟当年的长宁郡主苏静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他想起,他刚见到长宁郡主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长宁郡主的身份。 那天,是他来到京城的第一天,他和一众书生,在城门口排队等候通过时,他看到几个女护卫,簇拥着一个穿着华丽的高门小姐骑马而过。 那位高门小姐,也是穿着这样颜色的衣衫,头戴垂着水青色面纱的斗笠。 她从他身边策马而过时,斗笠忽然掉了。 当时有很多人都看见了,大家一拥而上去抢那顶斗笠,以便讨好那个贵小姐。 因为,在京城里,世家小姐出门有丫头相随的,不算稀奇。但身边跟着七八个持刀女护卫的华服女子,身份一定不简单。 其他抢斗笠的人,也一定是猜到了,华服女子有着特别尊贵的身份。 要知道,养一个女护卫,一年得花上千的银子,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养得起的。更何况,她的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女护卫。 可见,女子出身豪族。 但是,只有他的动作最快,奋力地将斗笠抢到了手里。 他轻轻弹掉斗笠上面的灰尘,朝骑马的女子追了上去。 “姑娘,你的斗笠掉了。”他追上去后,站她的马侧,来不及抹掉额头上的汗水,伸手将斗笠递了过去,他知道自己长相俊美,便用平生最迷人的笑容看着她。 在他们江州,不知有多少姑娘暗地里爱慕他,他不信,眼前这女子,看见他的笑容,不会心动。 那女子转过身来,抬眸看向他,神色却波澜不惊。 他有些失望。 不过,他很快就将那失望抛却了,因为,他看到了她的脸,他被她的美色,迷住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用惊为天人,都不为过。 那是他见过的最美艳的脸,她的年纪,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双杏眼,楚楚含情,唇角微勾,带着天真的笑意。 他以为她会去接她的斗笠,哪知,她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她的一个女护卫冷笑说道,“被你这肮脏男子碰过的东西,我们郡主岂能再要?还不快丢掉?赶紧让道!” 可他不甘心。 他追着她的马,跑了一二里路,她停了下来,不可能不要她的斗笠,“那你为何停下马来?”他不甘心地问着她。 另一个女护卫大笑一声,“因为我们郡主心善,见你追着跑,怕你累死了,所以停了下来,跟你说一声,她不要斗笠了。快走吧,穷小子,追我们郡主的少年,能从南城门排到皇宫门口了,而且,还都是英俊的富家少年,你这穷小子,不够格!” 原来她是郡主! 齐国唯一的异姓郡主,长宁郡主!因为父亲平南王战功赫赫,因此,她的身份显赫得堪比皇家的公主。 他这么追着她跑,的确是高攀了。 长宁郡主没在看他,神色平静地对身边的女护说道,“走吧,爹爹等我一定等得急了。” 说完,她当先扬鞭策马而去,紧接着,其他的几个女护卫,也全都跟着离开了。 只剩下他一人,站在马蹄溅起的灰尘里,拿着那顶女子式样的斗笠,像个傻子似的。 耳边还萦绕着,她婉转动听的话语。 很快,跟他一同来京城求学的穷书生们,围着他哄笑起来,笑他癞蛤蟆宵想吃天鹅肉。 笑?笑吧! 当时,他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而是将那些讽笑化成了动力。 他发誓,不管用什么卑鄙的手段,一定要做人上人,一定要娶到长宁郡主。 事实证明,他的确有这个能力,他做到了! 现在的他,是齐国丞相,官居一品! 那个齐国最美艳最有才华的长宁郡主,成了他的夫人。 长宁郡主当年对他的冷漠,他也一一还了回去! 就算她不爱他,他也要将她困死在这丞相府里,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郁娇站在郁文才五步远的地方,见郁文才看向她的目光很奇怪,忽而愤怒,忽而得意,忽而悲怅,忽而癫狂,也不说话,她心中不禁纳闷起来。 郁文才,发什么神精病呢? “父亲。”她又喊了一声。 郁文才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又重新聚焦在郁娇的脸上。 这是她的女儿,她亏欠了他的,他要她十倍还来,要她女儿还来! 郁文才的眸底,闪过一抹阴桀,但很快又消失了。 他抿了抿唇,似乎还长出了一口气,“走吧,时辰不早了。” 然后,他背剪着手,也不看郁娇,就这么走过去了。 他的长随郁来旺朝郁娇行了一礼,“四小姐,您的马车也备好了,老爷坐轿子,走吧。” 郁娇点了点头,转身往府门走去。 一边走,她心中一边在疑惑着,郁文才,刚才看她的眼神,为什么会那么的古怪? 她的样子,勾起了郁文才的什么记忆吗? 郁府府门的台阶前,已停着一辆马车,虽不宽大,却也精巧华丽,郁娇看见锦夫人出门时,坐过这辆马车。 今天,郁文才却给了她。 府里的锦夫人,又该气得跳脚了吧? 不过,她的身份是嫡小姐,锦夫人一个平妻都能坐这样的马车,她为什么不能? 柳叶看到马车,也是好一阵惊喜,她挑了帘子,对郁娇说道,“小姐,上马车吧。” 前方,郁文才已坐进了轿子里,四个轿夫抬着莲青色软轿,已经走上了大道。 郁娇点了点头,坐进了马车,随后,柳叶也跟着坐了进去。 灰宝从郁娇的大袖子里钻出来,拿前爪子抹了把脸,低哼了一声,“闷死老子了。” 郁娇好笑,“谁叫你跟来的?我去学堂,在没有了解情况之前,还不能随便带你出门,你既然要跟着,就只好委屈你,藏在我的袖子里了。” 灰宝一阵哀嚎,“我喜欢娇娇,不要跟着桃枝。” 郁娇更好笑了。 她明白灰宝为何不喜欢桃枝,因为每天伺候灰宝洗澡的是桃枝,可灰宝最讨厌的便是洗澡,桃枝脾气急躁,一气之下,就将不配合的灰宝摁水里了。 灰宝呛了几回水,就跟桃枝成仇人了。 柳叶见郁娇跟一只小兽,嘀嘀咕咕着,忍不住好笑,一个挑了帘子,看外头的风景去了。 郁娇揉着灰宝的头,渐渐地收了脸上笑容。 她重生以来第一天,就看见了这只小东西,这是老天看在她被亲人抛弃,怜她孤独,才送了只乖巧的小兽给她的吗? 明明郁文才是她的生父,可见了她,为何总是一副看邻家女儿的神情? 要不是她展现出了她的聪慧,只怕郁文才,一辈子都不会正眼看她。 得不到郁文才的正眼相看,她就永远得不到郁府人的正眼相看,她就会永远卑微的活着。 这真是极大的讽刺! 女儿跟父亲之间,只有利益相关,才有交集。这样的亲人,她不要也罢! 马车晃晃悠悠行走着,晃得灰宝又睡着了,才到了聚贤书院。 聚贤书院建立在一座小山上,在皇宫的北侧,离着皇宫,只有五里多路。 车夫在外头说道,“四小姐,到了。” 柳叶挑了帘子看外头,见是几座高大的房舍建立在一座长满紫竹的小山上。 “小姐,这就是聚贤书院?”柳叶惊叹不已,“好雄伟的房子,仰头才能看到屋顶呢!” “那是因为建立在山上。”郁娇好笑。 “啊?”柳叶一阵窘。 主仆二人下了马车。 另一方,郁文才已经走出了轿子。 因为聚贤书院在山上,因此,牌楼前,有高高的台阶延伸而上,车马是不能上去的,得靠步行,攀爬九十九阶台阶进书院。 郁文才背剪着手,已经迈步走上了台阶,他的长随郁来旺朝郁娇点点头,“四小姐,走吧,到了呢。上面便是书院了。” “是。”郁娇点头,带着柳叶随后跟上。 台阶走完,绕过写着聚贤书院几个大字的牌楼,便进入书院了。 书院里的学子,都是京城高门世家的子弟。 按着学问的高低,分上院,中院,下院。 像林佳兰和郁惜月,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就在上院学习。 郁明月跟着她姐姐郁惜月同进同出,也勉强混进了上院。 郁怜月资质不及郁惜月,但通过努力刻苦,也进了上院。 而郁家二房的胖姑娘郁晴,就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在中院呆几年了,还升不进上院,一直被郁惜月姐妹几人嘲笑着。 郁文才带着郁娇,往一座小楼阁走去。 郁娇记得,那是夫子们整理文书讲稿,并休息的场所。 楼阁的牌匾上,书写着几个大字:默言斋。 这还是楚誉卖弄学问,自己写的字,让夫子们做成匾,挂上去的,意思是,让夫子们少夸夸其谈吹嘘自己,多做学问,多教学。 其实郁文才的轿子刚一停下,就有看门的仆人,一路飞奔往默言斋禀报去了。 郁文才的人还没有走到默言斋,就有几个老学者和几个官员,从里头走了出来。 郁娇的目光,往其中一个官员的脸上扫了扫。 这个人,她在裴家见过。 是裴家的远亲。 她见到这人时,还是个穷书生,提着礼盒进的裴府,没想到,才几天不见,这人就在聚贤书院里当起了小吏,穿的也人模人样了,一定是捞了个肥差,赚了大把的银子。 郁娇垂下眼帘,心中做起了盘算。 裴家将一个远亲安在这里,一定是想通过这个人拉笼学子的意思了。 裴家之所以这么做,说来,就有些故事了。 因为后宫中,裴太妃和李皇后多年不和。 裴太妃一直希望皇上废除李皇后生的软弱无能的太子,改立裴太妃生的安王为太弟,继承皇位。 这简直是违反先例,皇位从来都是父传子,子传孙,哪有传给弟弟的? 除非这个皇帝没有子嗣。但事实上,当今天子,儿子有好几个,还有三个成年已娶妻的皇子。 所以,李皇后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 太子再无能,她还有二皇子,和四皇子两个嫡皇子,怎么排,也轮不到裴太妃的儿子安王的头上。 可皇上是被裴太妃养大的,皇上继承皇位,也有裴家长房不少功劳,等于说,没有裴太妃,就没有今天的皇上。皇上是孝子,听了裴太妃的请求,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对,和着稀泥,拖了许多年。 这样一来,后宫两派的争斗,直接影响到了前朝,裴太妃有永安侯府裴家的支持;李皇后的父亲李太师,门生遍布天下,也不是善茬,因此,朝中的臣子们,也分成了两派。 一边是李太师,楚誉一派。 一边是裴家,安王,和林家二房,郁家一派。 裴家将远亲安在书院里当差,绝对是在暗中拉拢着学子,这是做着长远打算吧? 郁娇的唇角,悄悄溢了抹冷笑,她来了这里,就绝对不能随了裴家的意。 他们害死林家父女,却活得逍遥自在,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正文 082,情敌(一更) 郁娇收回目光,打量起几个夫子来。 眼前几人,都是大齐国德高望重的老者。这几位是讲经史和国史的夫子,还有讲音律及骑射和书法绘画的夫子,没有出现。 “不知丞相大人前来,下臣们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夫子们和几个官吏,一起身郁文才问安。 “都请起吧,本官今天来,是带小女就学的。”郁文才说道,同时,指了指身侧站着的郁娇。 几个夫子看着郁娇,先是愣了愣,感觉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郁文才有五个女儿。 长女于三年前,嫁给三皇子为侧妃,二女儿三女儿五女儿目前都在书院里学习,是学院中的佼佼者,夫子们都见过。 只有一个四小姐,他们没有见过。 难道,郁文才所说的女儿,是那个一直消失在,京城人视野中的四女儿?长宁郡主的女儿? 那个女儿,不是说,有些痴呆吗?可眼前的人,怎么看着不像啊? 这小姑娘的一双眼,灵动得很,分明是个聪慧的姑娘。 几个人,不禁又打量起郁娇来, “小女是郁府的四姑娘,母亲长宁郡主,见过几位夫子,大人。”郁娇落落大方地,朝几人行了一礼。 果真是长宁郡主的女儿。 “哦,原来是长宁郡主的女儿,难怪看着眼熟呢。不敢当,不敢当,郁四姑娘的封号是广平县君,在下们官职卑微,不敢受礼。”夫子们和几个小官员,慌忙还礼。 长宁郡主身份尊贵,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封号,这在大齐国,可是唯一的一对母女。 郁娇却微笑道,“我大齐国律法,即便是君王见了夫子们,也要行礼,不是敬的身份,而是敬各位的学问。所以夫子们,就算各位没有任何品阶,只要学问比小女的学问高,就得受小女一拜。” 说着,她又行了一礼。 郁娇的话,让几个夫子和几个官员更惊诧不已,长宁郡主的女儿,一直住在乡下,是个大字不识的野丫头。 怎么会懂这么深的大道理? 夫子们对郁娇刮目相看,也让郁文才倍长脸面,他就知道,郁娇是个可塑之才。 将来,一定对他有所帮助。 “那么李夫子,她是进下院呢,还是中院呢?”郁文才问一个年纪最大的夫子。 这位李夫子,是聚贤书院的管事,分配学子,都是由他负责安排并登记。 李夫子知道,郁娇都这么大了,不可能将她安排在下院,跟一群五六岁,七八岁的孩童挤一块学习。 虽然她聪明,却也不能进上院,上院的学子,时不时还会被叫进翰林院去学习编修,郁四姑娘怕是跟不上进度。 再者,差距太大,也会招来其他学子的耻笑,郁四姑娘学得不开心,会不会跑回家告他们的状?他们被丞相大人记恨起来,可不大妙。 李夫子权衡再三,说道,“四姑娘进中院吧,里头有不少同年纪的学子,交流起来,没有障碍。” 郁文才之所以没有直说,让郁娇进哪一处书院学习,是想让夫子自己安排,那么夫子安排好了,郁娇要是学不长进,就是夫子的问题,是夫子给郁娇挑错了地方。 “大人请放心,下臣一定倾心辅导郁四姑娘。”李夫子几人说道。 郁文才又将郁娇叫到一旁,叮嘱了几句,无非是,时刻想着自己是郁家的人,不得做有辱郁家门风的事,诸如此类的话。 郁娇一一点头。 在她还得倚附郁家时,她当然不会对郁府下手了。 靠着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她懂。 安排好郁娇,郁文才便离开了。 李夫子朝郁娇点头,“郁四姑娘,请这边来。” “有劳李夫子。”郁娇还礼。 柳叶跟在郁娇的身后,好奇地东张西望着,郁娇却是目不斜视的跟着李夫子往前走。 因为这里,她太熟悉了。 绕过几处亭阁,便到了一处较大的房舍前。 郁娇知道,这便是中院了。 房舍的四周,种着不少紫竹,环境优雅。 李夫子带着郁娇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有一位女夫子在讲音律。 见到有新人到来的众学子,马上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纷纷在猜测着,这是谁家的女儿?长得真美。穿戴得也不差,看来,也是出身世家。 长得跟郁娇不相上下的女孩子们,便眯起了眼,开始嫉妒起她来,长得差些的女孩子,心中生起了想结交的心思。 也有男孩子,拿双眼直直看着郁娇,眼露仰慕之情。 眼前的众学子,年纪都在十岁到十二三岁之间,这在郁娇看来,都是一群毛都未长齐的小屁孩们。 因此,而对他们各色的目光,她心中只淡然一笑。 讲授音律的女夫子问,“李夫子,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姑娘?” “卫夫子,老夫正要介绍呢。”李夫子让大家先静一下,“老夫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郁丞相的四女儿,郁四姑娘郁娇,从今天开始,进中院学习。大家往后,互帮互助。” 郁娇? 一听说来的人是郁娇,这下子,整个屋子都哗然了。 人们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有不少人都开始讥笑起来。 郁娇的目光淡淡扫过去,她明白他们为什么发笑,因为,郁四小姐郁娇,在京城人们的眼中,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废物,而且,亲娘还是疯子。 有个女孩子的声音最大,“李夫子,我听说,郁娇从未进过学堂,她认得字吗?咱们中院,已经开始学作文章了,她一个字都不识的人,混进中院来,不是拉低咱们整个中院的水平吗?要是有人问她学问,她一问三不知,人们还以为,我们中院的人,都是这般草包呢!” 这话,无疑是挑起了群愤,有好几个人都跟着嚷着,不要郁娇进中院学习。 要赶她去下院。 郁娇的目光,往那个声音那儿看去,眸光顿时一沉。林三小姐?林佳兰的同母妹妹林芷兰? 她的唇角勾了抹冷笑,林家二房的人,真是无处不在的猖狂着! “说的没错。”有个女孩子站起身来,“李夫子,你还是送她进下院去吧!她这个一窍不通的人,让她跟着我们学习,她自己辛苦,咱们看着也替她难受啊!” 这回说话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郁娇也认识。 正是兵部左侍郎的堂侄女,文嫣。 而裴元志的父亲永安侯,正是兵部尚书,这个文嫣小姐,这是在讨好林家二房的人?毕竟,林佳兰即将要嫁入裴家了。 听到文嫣的话,郁娇同样在心中冷笑起来。 这冠冕堂皇的话,看起来是替她着想,实际上呢,是想将她赶到下院去。 让她同一帮走路都会摔跤,吃饭都吃不好的小不点儿在一起学习,那么,鹤立鸡群的她,更会招人耻笑! 她目前的年纪,已过了十三岁,而下院的学子,全是些五六岁到七八岁的小不点。 她高他们一大截,要是她进了下院,她不得让人笑死? “是呀,夫子,你这么做,对郁四姑娘太残忍了,还是让她去下院吧,没准,她在下院里学得最好,如鱼得水呢!她跟着我们学,只会越发显得自卑。这等于是拔苗助长,做着毫无成效的做法呀!”另一个女孩子也高声说道。 这个女孩子,郁娇也认识,是通政司一个主事的女儿。她的父亲,在裴元志的手下当差。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讨好林家二房,所以,全都跟着林三小姐林芷兰附和着。 有几个爱慕林三小姐的男孩子,也跟着起哄,同样说要赶走郁娇。 当然,也有不同意他们观点的人。 “人家郁四姑娘敢进中院来,就说明,她有一定的本事,自持比下院的那帮小屁孩儿们强,而且,不比在座的各位差。人家刚来,还没有露一手呢,你们就慌着赶人家?依本公子看呀,你们定是知道了她的底细,怕她超过了你们,让你们难堪,所以,你们才急慌慌地赶她,对也不对?林三小姐?文小姐?周小姐?嗯?”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高瘦个子的少年,摇摇折扇,冷冷一笑。 郁娇的目光往他看去。 这是李太师的孙子,李炎,一个十三岁的俊美白衣少年。 郁娇记得,他的成绩是中院中最好的,十岁的时候,就修完了中院的全部课程。两年前,李夫子就想将李炎举荐到上院去。 但李太师说,孙子年纪太小了,让他跳级,会让他骄傲起来,于是,李炎就在中院混着,等着到十四岁时,再升到上院。 李炎一开口,马上有一大半的学子,跟着附和说道,“在下们赞同李炎的话。” 有的就说了,“行不行,让郁娇在这儿呆上一天,是好是坏,不就看出来了?何必让人姑娘为难?” 只有十岁的四皇子也说道,“本皇子同意郁娇姑娘在中院学习。” 昨天,他听他姐姐大公主说,郁娇也懂用蚌壳灰做颜料,想法跟去世的林大小姐一样,林大小姐那么聪慧,这个郁娇,也不会差吧? 于是,他一见郁娇走进来,就分外的喜欢起郁娇来。 四皇子都开口了,谁敢不同意?在中院中,四皇子的身份可是最尊贵的,何况,还有个中院第一才子李炎,也表示着赞同。 直将林芷兰几人,气得脸色发白。 于是,少数说不过多数,李夫子做了决定,“既然多数人赞同郁娇在中院学习,那么,就这么定下了,往后,再不可生出排斥她的话来。” 在座的学子,都是京城达官显贵的子弟, 郁娇身份尊贵,在座的也有身份尊贵的啊,李夫子还真怕有人不同意郁娇入学,让他为难。 比如这个京城第一神童李炎,那可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个少年。 哦,还有一个四皇子。 好在两人都同意了,他也就不担心了。 他一个身份卑微的夫子,最怕就是学子们起矛盾。 李夫子安排好郁娇,就放心地离去了。 郁娇望了眼满座的屋子,犹豫着,不知坐哪儿才好。 学子们,有的单独坐着,有的三人,有的两人。 这时,有人上走前来拉她的胳膊,“郁娇姐姐,来,坐我这儿。” 郁娇回头,发现是郁家二房的姑娘,郁晴,那个中院成绩最差的胖姑娘。 她每天最大的爱好便是吃,丝毫不关心成绩,让郁二夫人头疼不已。 郁娇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多谢晴妹妹。”便跟着她,走到中间一张空桌子旁坐下了。 她刚落坐,便有一张琴递到了她的面前,“今天学琴,你没有带琴,先用我的吧。” 郁娇回头,发现是李炎。 少年看向她的眸光中,浮着如春风的笑意。 李太师的孙子…… 郁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多谢。” 这一幕,正被路过中院的铁城看见了。 左青玄在这儿的上院里讲学,他是来传楚誉消息的。 铁城站在窗子边,惊得睁大双眼,他家主子唯一能接触的姑娘,郁四小姐,被小白脸惦记上了? 正文 083,寻找表哥(二更) 这怎么行? 这简直是从老虎嘴里抢食,想死吗? 别的男子,可以对身边的姑娘们挑三捡四,挑个最好的娶回去。他们主子不能啊,跟其他姑娘一接触,他们主子就会发病啊,只有跟郁四小姐在一起,才不会发病。 可这唯一的姑娘,却被别人给惦记上了,这是绝对绝对不允许的! 铁城的左手,捏着右手,过一会儿,又用右手捏着左手,颠过来,倒过去的,捏得嘎崩直响。 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屋里去,将李炎狠揍几拳头。 口里的牙齿也是咬啊咬,仿佛要将李炎咬成渣渣才解恨。 那盯着李炎看的两只眼睛,也是冒出了凶光。 虽然他很想将李炎那小白脸暴打一顿,可是,他进不了学堂里。 这可怎么办啊? 哎呀,真是愁死他了。 因为书院有名文规定,夫子们讲学时,闲杂人等不得去打扰,否则,会被看守书院的御林军,直接拉去打板子。 铁城咬着牙,又往里头看去。 学堂里,李家小白脸,和郁四小姐,越说越欢喜了。 铁城心里越发恼火,想着还要去给楚誉回话,他只好先行离开。 哼,他收拾不了李炎,不是还有主子吗? 他们主子是阎王爷,一定打得李炎满地找牙。 于是,铁城怕夜长梦多,赶紧跑走了。 …… 誉亲王府,碧落园。 这是楚誉的住处。 下午时分,天气晴好。 园中四处都种着翠竹,阳光从竹叶间照过来,映在地上,斑斑驳驳一片。 透一地阴凉。 楚誉穿一身淡紫色的亲王服便装,半散着发,坐在竹下的石凳上,怡然自得的抚琴。 这时,铁城翻墙跳了进来。 楚誉住了手,皱眉看他,“有门你不走,为何跳墙?” “爷,事出紧急,属下不得不这么做,您请原谅属下的鲁莽。”铁城跑得满头大汗,却不顾抹汗,喘息着说道。 楚誉“哦”了一声,看着他问,“出什么事了?看你急成这个样子的。” “爷,有人喜欢郁四小姐,而且,郁四小姐也不讨厌那人的样子,是个小白脸,关键是比爷您年轻,长相么,跟您差不多,而且……,出身也不差,和郁四小姐的身份很般配。两个人坐一前一后,叽叽歪歪地说个不停,哦,那小白脸还送了一张琴给郁四小姐,郁四小姐感激得一直说谢谢,声音可温柔了,比对爷说话,要温柔不止十倍呢。”铁城一口气不带停地,说了一大串。 其实,郁娇的眼神,看向李炎时,并没有温柔,郁娇看谁都是一个样,清清冷冷,不热情,也不厌恶。刚才同李炎说话的声音,同以往任何时候都一样,平静冷然。 铁城之所以这么夸大其词着说,是想让楚誉焦急警觉起来。 他睁大双眼,等着看楚誉暴跳起来,并且飞快地冲向聚贤书院,将李家小子狠削一顿,打得李炎跪地磕头,大喊着“誉王爷饶命!再也不敢看郁四小姐,云云……” 哪知,他等了半天,才听楚誉神色不惊地,慢悠悠地说道,“有人喜欢郁四小姐?” 铁城一愣,他家主子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儿也不焦急的样子?“爷,您不生气?” 楚誉讶然,“本王生气什么?” 铁城眨眨眼,“李太师的孙子,那个叫李炎的,长得挺白嫩的小子,喜欢上了郁四小姐,您不生气?” “莫名其妙!”楚誉拂拂袖子,慢条斯理地盖上琴盖,站起身来往前方屋子缓步走去。 铁城完全搞糊涂了。 楚誉这几天,几乎天天在晚上时,潜入丞相府,难道不是去看郁四小姐? 而且,楚誉为了让郁四小姐住个好地方,不惜报假案,调动顺天府的衙役们,去丞相府里闹了一场。 要知道,楚誉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用心地办事,其他女孩子,楚誉连正眼都没有瞧过,这么做,难道不是因为喜欢郁四小姐? 可他跟楚誉说,李炎对郁娇示好,楚誉为何无动于衷? 铁城伸手挠挠头,他实在是想不透楚誉的想法,便朝走远的楚誉追了上去。 干脆问个明白。 铁城跑了两步,身后有人忽然呵呵冷笑道,“铁城,你跑什么跑?是见了本将就跑?本将又不会吃了你!” 铁城回头,见是楚誉的好友,公孙霸来了,便笑道,“原来是公孙将军。小的有事问爷,他进屋去了,所以,才要跑进去呢。” 公孙霸穿一身靛蓝劲装,英气十足。 他步子很快,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铁城的跟前,“什么事啊?瞧你小子一脸愁容的,快说来听听?”他伸着大手掌,拍了拍铁城的头。 “咱们爷看中了一个姑娘,而且,他跟那姑娘在一起,不会发病。那姑娘长得也好看,人也聪慧,出身也好,跟爷太般配了。却被别人看中了,那小白脸正缠着那姑娘说话呢。”铁城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公孙霸是武夫,嗓门大,脾气大,两眼瞪得滚圆,高声嚷道,“谁他娘的胆子这么大,敢抢你主子的女人,老子去宰了他!” 说着,他马上撸起了袖子。 铁城又叹了口气,“可是爷却没生气,让小的纳闷不已,所以,小的才想着再去问个清楚。” “还有这回事?那你主子,究竟是喜欢人家姑娘,还是不喜欢啊?喜欢的话,不可能不生气啊?”公孙霸眨着铜铃眼,一脸疑惑地问道,“要是谁抢老子的女人,老子会揍得他爷娘都不识。” “小的也糊涂了呀。”铁城说道。 公孙霸摸下巴,“对,是得去问问。” 于是,两人走进了碧落园的正屋。 屋子里,楚誉坐在窗边的小几旁,一个人在独弈。 “楚誉,有人抢你女人,你就这么坐着?胆小得跟个兔子似的!”公孙霸一走进门,就大声嚷道, 他是镇国公的独孙,父亲阵亡,母亲在几年前也病逝了,跟着爷爷镇国公生活。 镇国公府和平南王府,及林家长房一样,是武将世家,满门英烈,因此,镇国公深得当今皇上的敬重。 出于爱屋及乌,也因此,皇上十分器重少年将军公孙霸。 公孙霸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已是虎啸军营的昭武都尉,领四品俸禄,跟楚誉相交多年,两人好得跟亲兄弟一般,常常直呼姓名。 见他进来,楚誉抬头瞄了他一眼,冷嗤一声,“本王哪来的女人?不要胡说八道,坏我名声。” “你没女人,那铁城怎么说……”公孙霸一头雾水。 “他是见风就是雨,你信他的?”楚誉嗤笑。 铁城苦着脸,“可是爷,那郁四小姐,又是怎么回事?您真不管李家小白脸了?” “郁四小姐?”公孙霸惊讶地睁大双眼,飞快走了两步,在楚誉对面坐了下来,“我才几天不在京城,你就跟郁四小姐相熟了?那天在丰台县小镇上时,你还见死不救死活不理人家,害人家小姑娘窘在当地。这就喜欢上了?这没多少日子啊?” 楚誉放下棋子,各看了两人一眼,冷冷说道,“本王声明,没喜欢郁四小姐,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可能!同她来往,是有事求她相助,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所以,再敢胡乱猜测,坏本王跟她的名声,休怪本王不客气了,哼!” 他重重地放下棋子,表示愤怒。 啊?不是喜欢啊。铁城失望极了,话说,郁四小姐长得那么好看,人又聪明,爷不喜欢,太亏了呀! 白便宜李家小白脸了。 公孙霸还是不相信他的话,又问道,“你是不是顾忌皇上给你发的那道,不到五十岁,不得成婚的圣旨?你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不会令你发病的姑娘,为什么不喜欢?” 为什么?楚誉看了公霸一眼,未说话,然后,他缓缓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的一抹怅然。 有那么一个人,在心里一直存在着,就算是死了,他也会永远的留着全部的位置给她。 那么其他的人,根本装不进去。 就算再好,他也不稀罕。 “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平静说道。 “那么,你不在乎她喜欢别人?或被别人喜欢。”公孙霸不死心地又问。 “不在乎。” “那好。”公孙霸站起身来,拍拍胸脯说道,“我决定了,将郁四小姐定为我未来的娘子人选,等我找个机会,上郁府提亲去。我爷爷催我好几年了,要我快点娶个媳妇回去。” 铁城呆住,他都要哭了,本来就乱了,公孙霸凑什么热闹呢? 楚誉:“……”他抬头,“随你。” 公孙霸眨眨眼,问,“你做决定了?” “到时候,本王会送个大红包去贺喜。” …… 聚贤书院,中院。 李炎送了琴给郁娇之后,又探头过去,说道,“反正啊,我是来混时间的,琴课我早就会了,反而是你,得抓紧着时间学。刚才,我可是替你打了保票的,说你一定有着真本事,你可别让我丢脸啊!” 郁娇点了点头,“刚才多谢你解围了。我自当好好的学习,不会让你下不来台。” 林婉音身为几个小公主的女夫子,琴棋书画,自然是样样在行了,何惧简单的琴课? 李炎虽然是小小年纪,却因功课最好,长相最好,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被中院中的大部分的女孩儿们私下爱慕着。 这其中,当然有林三小姐林芷兰一行人。 她们见一向高傲,从不与中院的任何女孩子说话的李家少爷李炎,居然跟一个草包废物郁娇相谈甚欢,嫉妒的眼神,恨不得将郁娇戳上几个窟窿。 聚贤书院中院,因为郁娇的到来,这堂琴课,是没法安静地上下去了。 因为抚琴讲讲究的是心静,屋子里一直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如何静得下来心? 女夫子百里真,只好草草结了课,让大家去休息一下,两刻时间后再来听讲国史。 休息的时间到了,大家都三五成群的玩去了。 李炎邀请郁娇去赏后山的茶花。 郁娇刚才接了他的琴,又同他一起赏花的话,未免让这少年浮想联翩,便推说,要同丫头吩咐一些事情,拒绝了李炎。 李炎有些失望,但很快,他还是爽朗笑道,“既然郁四小姐有事,那么,我下回再邀请你好了。” 郁娇只淡然一笑,快步走出了屋子,来寻候在外面廊檐下的柳叶。 柳叶见她走出来,忙迎了上去。 “小姐,怎样?夫子们讲得好吗?有人欺负你吗?”柳叶不敢近前,只坐在附近的小亭子里候着。 “没有。”郁娇微笑道,“谁敢欺负我?走吧,跟我去办事。” “去哪儿?”柳叶小跑着跟着她,因为郁娇走得太快了。 郁娇没法不快,因为只有两刻的休息时间,她还不确定,找人顺不顺利。 她要找的是,林婉音的表哥,景昀。 她现在成了郁娇,出府的时间有限,对于林家长房现在的事,她了解得太少。 而景家在林婉音和林伯勇死时,多次出入林府,一定了解得更多。 正文 084,又一个情敌(三更) 景家长房唯一的孙子景昀,在上院学习。 聚贤书院的三座学堂,座落在山上的形状,像一个倒立的“凹”字。 左边是中院,右边是下院,中间靠北的位置,便是上院了。 上院的学子最多,有近二百人。 这么多的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自然是坐不下的,于是,书院里又将这二百名学子,按着成绩的好坏,分成了甲乙丙三个等次的小组。 林婉音的外祖父,是翰林院学士,学识渊博。 不久前,景翰林已告老还乡。闲职在家的老者,为了打发时间,便专心栽培起唯一的孙子景昀,以及,辅导二房的几个小孙辈。 所以,有德才兼备的景翰林倾心栽培,景昀的成绩,一直是聚贤书院的佼佼者,从十三岁进入上院起,他就一直是甲组的学子。 而且,景昀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打听到这样一个忧秀的学子,不是难事。 郁娇望着前方竹林里,静坐看书的水青色长衫少年,不禁心头哽咽,这便是她的表哥,景昀。 景氏刚死的那年,她感到天都塌陷了。 她茫茫地活着,活了今天,不知明天该怎么过。 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舅舅将她接到外祖家,她除了闷坐,就是默默流泪,是景昀天天陪着她玩,给她说外面的新鲜事,给她做有趣的小玩意儿,使她渐渐忘记了悲伤。 也不知,是不是跟他相处太久,走得太近的原因,她觉得跟他在一起,有着亲兄妹一样的感觉。 所以,当景昀对她表露出,不一般的喜欢时,她惊讶了。 她觉得,她接受景昀,跟景昀做夫妻,有悖伦理。 其实,在京城里,有不少表亲结为夫妻,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的例子。她拿出嫡亲表亲不能结为夫妻为由,拒绝了景表哥。 现在想想,其实,当时的她那么说,是故意找的借口。 因为,她喜欢上了裴元志。 景昀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俊美少年公子,但和裴元志相比,景昀太过于内敛谦恭,不及裴元志张扬大气。 而她出身武将之家,虽然被景氏调教成乖巧淑女,但骨子里喜欢的仍是豪气十足的男子,在两个少年之间,她最后选择了裴元志。 可谁知呢? 她选择的人,到最后却默认他人杀了她。 林婉音死得那么冤屈,事情过了这么多天了,裴元志不去查原因,不去申冤,而且,提都没有提起过林婉音。 仿佛那个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反而是欢喜异常的,约会其他的女孩子。 约了她明天去看望一个学者。 当真讽刺啊! 她觉得,前世的她,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早知如此,她该选择景表哥的,就算当时爱得不深,时间久了,也会喜欢上他的。 有不少夫妻,不是在掀起盖头的那一刻,才知道对方的相貌么?可还不是一样恩爱过完一生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林婉音已死,她现在是郁娇。 “柳叶。”她道,“看见前方那个,坐在林间石头上看书的少年公子了吗?” “哪儿?” “穿水青色长衫,长得最好看的那个。”郁娇指着十几丈远的景昀说道。 柳叶眨眨眼,“小姐,你要做什么?”心说,小姐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来聚贤书院的头一天,就敢这么大胆地,盯着人家男子看? “你去传个话,就说我找他有事。你叫他在下学后,到聚贤书院的晚风亭里等我。” “啊?”柳叶猛吸一口凉气,双手捂唇,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你要跟一个男子约会?这这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你会被挨骂的。” “我去的时候,当然会带着你了。我找他,是想请教学问,什么约会?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呀?”郁娇横了她一眼。 “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男子啊。”柳叶不敢去。 “快去,我有重要的事要办,而且,我不是约会,你不要瞎想,你家小姐我,手头上要办的事情很多,没时间想着风花雪月的事!”郁娇推了一把柳叶。 柳叶磨磨蹭蹭地,还是走过去了。 柳叶大她四岁,怕她年纪小受骗。 可柳叶不知道,她的主子已经不是原先那个胆小怕事的主子了。 郁娇的身体里,住着冤死的林婉音。 现在的她,就算世上已无人可嫁,她也不会嫁景昀。 前世,她当他是哥哥,错过了姻缘,这一世,她更是没脸跟他做夫妻。 她会当他,永远是亲兄长。 她找他,只是想景家人了而已。 只要跟景家人在一起,她才会觉得,她又成了林婉音。 景昀正在看书。 这时,一个高瘦个子的碧衣丫头走来说,“我们家小姐想请教公子一个问题,她在下学后,会在晚风亭里等你。” “你们家小姐?是谁?”景昀往她身后看了看,看见十来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耦荷色衣衫的小姑娘,正频频往这儿看来。小姑娘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模样儿清秀,面孔陌生,他从未见过。 小姑娘见他看过去,还往近前,走了两步,似乎,很激动期待地样子。 “哦,便是丞相府的四小姐。”柳叶说道。 “郁府的人?”景昀眸光微缩,冷笑了一声,“抱歉,本公子平生有一恶,便是厌恶看见郁府的人。见谁都可以,唯独不见郁府的人,让她不必等了。” 说着,景昀站起身来,伸手弹落在衣衫上的几片竹叶,转身便走。 柳叶傻眼,拒绝了?小姐怪罪她办不好事,怎么办? 她马上追上去问,“公子,公子,你得说个原因,不是吗?为何不见郁府的人?我好回我们家小姐的话啊。” “原因?哼?”景昀停了脚步,往远处的郁娇看去一眼,对柳叶冷冷说道,“那你转告你主子,我景府不跟郁府来往的原因便是,我爷爷景翰林被皇上罢官,是你们丞相大人的手笔,试问,本公子还有心事,跟他的女儿说话吗?哼!她有脸,本公子却看了恶心!本公子绝对不会见仇人的女儿,让她快走!别烦我!” 景昀说完,又冷笑了一声,大步走开了。 柳叶眨眨眼,景老爷子被罢官,是丞相干的?那郁府跟景府是死对头啊,小姐不知道吗?居然找这个人请教问题? 柳叶见景昀已走远,只得走回来,回复郁娇。 “小姐,景公子不愿意见小姐。”柳叶走到郁娇的跟前,叹了口气说道。 “为什么?他说了原因了吗?”郁娇问。 按着书院的规矩,下院跟中院的学子,向上院的学子请教问题,是不得拒绝的,真要拒绝,是要说出原因的,等于接受了挑战,不得弃战一样。 如果不说,会被人耻笑,不敢接受挑战。 柳叶点头,“说了,景公子说,丞相大人害得景老爷子被皇上罢官,他说,他怎会见仇人的女儿?还说……唉,反正说了些难听的话,景公子很生气的样子。” “景老爷子闲职在家,是被丞相害的?”郁娇讶然。这件事,她怎么不知道? 还是,在林婉音死后发生的事情? 因为这期间,她成了一百多里远的郁娇,醒来后,林婉音已经死去多天了,再之后,她又一直被困丞相府后宅,就算出门过两次,也是在有锦夫人母女俩在的情况下,她根本打听不到景家的情况。 郁娇陷入沉思。 如此一来,景昀是不会见她的,那么,她也不可能进入景家,查探林家的事情了。 她也无法见到外祖父外祖母,无法见到舅舅舅母。 林婉音死,林伯勇死,外祖父外祖母,受得了打击吗?更何况,外祖父还被罢官了,景家,算是遇上多事之秋了。 这不行! 她得想个法子,让景昀认可自己,她一定要进景家。 可是,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景昀的信任呢? 郁娇抬头看去,景昀已往上院的甲组学堂走去,休息的时间已过得差不多了。 “走吧,先回去再说。”郁娇道,只得再另寻法子,进入景家了。 柳叶见郁娇一脸惆怅,显然,被景公子拒绝,伤透了心,她便不敢多说话,默默的陪着郁娇,往中院走去。 不远处,有个黑衣少年,隐在暗处,一直关注着郁娇的动静。 便是回了誉亲王府,因为担心郁娇被李炎拐跑,又跑回来跟踪郁娇的铁城。 起初,郁娇拒绝李炎的赏花邀请,让铁城心中好一阵欢喜。 原来,是郎有情,妾无意啊。 李炎小白脸想勾搭,郁四小姐不领情呢! 谁知,他心中欢喜的劲头还没有散去,郁娇竟然自己约会男子了,而且,还是一副十分渴望对方受邀的神情。 这是啥情况?这真是大大的不妙啊! 铁城吐掉了嘴里咬着的一根草茎,又跑回誉亲王府汇报情况去了。 他就不信,他家主子听完郁娇的情况,会不着急!唉,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 主子再不急,郁娇就要嫁给别人了! 而主子又不能娶别的姑娘,这不是要活活地熬成一个老光棍吗? 堂堂英俊潇洒,家资万贯的誉亲王,居然以老光棍的身份活到死,说出来都好丢人啊! 并且,不光会是老光棍,还会是老处男! 想想都丢人。 铁城叹口气,他都不好意思想下去了。 因此,跑得速度更快了。 …… 郁娇带着柳叶,往中院的学堂走来,两人绕过一处小山坡时,发现前方有几个女子似乎在吵架。 被几个女子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红衣少女。 郁娇的目光微缩,那红衣少女,不正是景家二房的姑娘,景蓁吗? 景老太爷的弟弟一家,在京城做着生意,几个孙子孙女的学业,都一般,因此,在京城里,景家二房的子弟并不出名。 不过,景家二房,却是个十分和善之家。 她在景家住的那段日子,景家二房的老夫人和夫人,时常派人请她过去吃饭。小林婉音两岁的景蓁,怕她孤单,也常常带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去找她玩。 虽然,景蓁的爱好,同林婉音的爱好截然相反,两人常常玩不到一处,但景蓁脾气太好,从没有不耐烦过,而是一直努力地做着林婉音的跟班,从不跟林婉音吵架。 今天,这是谁刁难景蓁呢? 郁娇往前走近几步,将身子藏在一块大山石后,细听起来。 半晌后,她眯了下眼,听出了原委。 如果,她帮景蓁解了围,以景蓁的性格,一定会感谢她。 那么,她再提要求,跟着景蓁进景府。 不管事情成功与否,她一定要这么做。 正文 085 ,当众羞辱林芷兰 郁娇和柳叶,藏身在大石头后,偷听前方那些人说话的时候,铁城用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的速度,往誉亲王府跑去。 他心中愤恨说道,再这么下去,郁娇就要跟着别人跑了。 誉亲王府里。 彼时,楚誉正要出门办事,却发现,铁城不见了。 “人呢?”楚誉阴着脸,问着王府大管家纪仕。 白白胖胖的大管家忙上前回道,“王爷,铁城说,要去聚贤书院办一件紧急的事情。” “又去聚贤书院了?”楚誉拧眉,“他真是闲得慌,居然管着本王的闲事来了。” 纪管家微笑,“铁城也是为王爷着想啊,不是吗?”唉,楚誉生下来就丧母,少年时又得了怪病,别的公子爷,像楚誉这么大,儿子都生了,楚誉呢,媳妇还不知在哪儿呢。 这真正叫人没法欢喜。 因为,楚誉不娶妻,谁也不敢娶啊。也因此,整个王府的人,都跟着楚誉过和尚的日子。 清心寡欲。 女人不准带进王府里,并且,府里连朵花也不准种。府里的植物,除了不开花的树,便是常年翠色的竹子。 单调得很。 “他是吃多了闲的。”楚誉冷嗤,“等他回来,让他面壁思过两个时辰。” 纪管家眨眨眼,“要罚他?” “不罚不行,管得太多!”楚誉冷声说道。他什么时候说要娶妻了?这个护卫真是瞎操心! 除了林婉音,这世上其他的女人,能叫女人吗? 全是光有皮相,内无知慧的草包。 纪管家伸手挠挠头,应了一声,下去了。 心说,王爷这是头一回罚铁城,铁城干了什么事,惹得王爷不高兴了? 第一护卫不见了,楚誉便唤出了另一个护卫,黑水。 黑水虽然名叫“黑水”,长得却跟女孩子似的,皮肤白皙,眉清目秀,不爱讲话。 但武功甚好,走路无声,脸上极少有笑容,杀人从不眨眼,人送外号:黑无常。 楚誉对护卫的外号很满意。 他是“阎王爷”,阎王爷的身旁,当然得有小鬼了。 他身边的护卫,一个黑水被人喊做“黑无常”,另一个护卫白尘,叫“白无常”。白尘跟黑水的性格截然相反,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但是,笑得最灿烂的时候,也是出招最狠的时候。 楚誉带着黑水,往前院走来时,铁城回来了。 铁城跟刚才一样,是翻着院墙跃进王府内的,连走小路都嫌弃太远,直接踩着屋檐一路施展着轻功,跑到了楚誉的面前。 他依然是一头的汗水,像是围着京城跑了一圈似的。 楚誉半眯着眼,阴沉沉看着他,“你又去聚贤书院了?谁准许你去的?擅自离开主子,你是想挨罚吗?” 铁城在心里仰天长叹。 以为他想去呢?他平生最讨厌听到的声音,就是读书声,他在书院里走了一圈,都快被学子们的读者声吵死了,他还不是为了他家主子? “爷,属下自知擅自离开不对,不过,这还不是为了主子吗?” “为了本王?”楚誉冷嗤,“又是为了郁四小姐的事?” “是呀。” 楚誉不以为然地一笑,抬步往前堂走,“又是哪个俊美书生,跟她套近乎了?”哼,就那小丫头的脾气,她会看得上书院里的一群迂腐酸才子? 不可能。 “呃……”铁城朝楚誉追上去,边走边说道,“这回没有人主动找她说话,不过,她找别人去了。” 楚誉停了脚步,转身过来盯着铁城,“找谁?” 她是头一次进聚贤书院,能认识什么人?第一天进书院,就去找人,可见,目标明确。 “景家大少爷,景昀。”铁城看着楚誉的双眼,说道,想了想,他觉得有必要补充几句,“也是个小白脸,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潇洒,眼如寒星,眉如远山,身姿挺拔,威风凛凛,虎背熊腰……” 黑水,“嗤……” 铁城瞪他,“你嗤啥?” “虎背熊腰,那是壮汉子,是武夫,不是书生样的美男子。”黑水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意思是,美男子应该是像他这样的。 铁城:“……”瞪一眼黑水,不说话会死人吗?他轻咳一声,又说道,“而且,景大少爷的学问十分好,李家小子差他差得远了。听说,曾经的林家大小姐,就夸赞过他的学问。” “景昀?”楚誉眸光微闪,“景昀”两个字从他的口里说出,拉长了尾音,显然,带着十分的诧异。他记得那个少年,林婉音的表哥,她找景家的人?“她找他说了什么话没有?”楚誉盯着铁城问道。 景家是林伯勇的岳丈家,郁娇找景昀,还是为了林家的事吗? 她又是怎么认识景昀的? 铁城见楚誉变了神色,心中不禁大喜,他就说嘛,他家主子不可能一直无动于衷嘛。 郁娇这么好的姑娘,哪能被别的小白脸抢走了呢? 在这大齐国,论钱,他家主子第一富有。 论身份,他家主子的身份,除了不能跟当今皇上比,谁也比不过楚誉。 论相貌,那也是不差的,楚誉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论学问,当然也不差啦,楚誉十岁的时候,就将几个教学的夫子全赶走了,因为,他全会了,嫌弃夫子们没有新的学问教他。 学武功,嗯,别看楚誉像个文弱的书生,那是他装的,他的武功在大齐国,鲜少遇到对手呢! “对,就一小白脸,见郁四小姐找他,很是欢喜呢。” “然后呢?”楚誉问。 “然后,然后……”铁城语塞了,“当然在一起说话了。” 楚誉冷笑,“本王信你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站在旁边面壁思过去,下回,再敢偷偷跟着郁四小姐,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楚誉说完,就拂袖走开了。 景昀为人孤傲,不可能理会郁娇。 而且,景府跟郁府成仇人了,景昀怨恨郁娇都来不及,同郁娇说话?那是不可能的。 在林伯勇死后,他曾找了景昀多次,景昀连句话都不屑跟他说,何况一个小丫头郁娇? 如果铁城再跟着郁娇的话,一定会被那个机警的小丫头知道,郁娇要是发脾气了,就不会说出林家落英园夹壁的事了。 还有那支《落英舞》的琴曲。 黑水见楚誉走开,他看一眼铁城,面无表情地说道,“汇报前,多读书。” 说完,也离开了。 铁城横了黑水一眼,他站在墙根下,无语望天,都这样了,楚誉还不急? 好吧,是他多管闲事呢,到时候,主子哭着说,“不得了啊,看中的姑娘嫁给别人了。” 别怪他事先没有提醒,哼哼哼—— …… 聚贤书院。 郁娇听了一会儿几个女孩子的吵架后,就走了出来。 柳叶拉着她,小声说道,“小姐,你真要上前去?不关咱们的事啊。” “去看看而已,不会有事。”郁娇说道。 围着景蓁的,是林家的几个女孩子,连林佳兰也在那儿,还有几个同林家二房走得近的官员的女儿。 柳叶无法,只得再提醒,“就看看啊,咱们别惹事。”她怕郁娇惹了事,回去被郁文才罚。 她们主仆的好日子才开了个头呢,可不能再过回去了。 “知道。”郁娇斜了一眼柳叶。 柳叶自持大她几岁,大小事,总是谨慎地提醒她。可是,她重生来,可不是安于现状,混沌度日的。 否则,林婉音的冤屈,何时才能解?林伯勇的死因,什么时候,才能真相大白? “林芷兰,你讲不讲理?我哥哥不理你,你该自己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为什么说是,我在我哥哥的面前说了你的坏话?你诬陷我!”景蓁怒得胸口一起一浮的,冷冷盯着面前的一个女孩子。 林芷兰冷笑,“昨天中午时,我跟景哥哥还说过话呢,就在你跟他一起走了后,他今天就不理我了。不是你,是谁?” 景蓁都要无语了,“他是我堂哥,每天下学回家,不是我去找他,就是他来找我,我们一同坐马车回家,好几年都这样了,怎么叫昨天我跟他走一块,就说了你坏话了?你真是不讲道理。” “出什么事了吗?”郁娇走进她们之间,看看这个,看看那儿,最后,走到了景蓁的身边,站定了。 景蓁眨了眨好看的杏眼,问郁娇,“你是谁?” 景蓁只比林婉音小两岁,因此,十五岁年纪的她,在上院学习,是以,不认识今天才来书院,且在中院学习的郁娇。 “我是……” “她是疯子长宁郡主的女儿。”一直站在人后,瞧着热闹的林佳兰忽然说道。 然后,她用一种嘲讽的目光,看着郁娇。 郁娇眸光微沉,林佳兰,这是欠收拾吗?真是哪里都有她来坏事! 她且帮景蓁收拾了林芷兰,再来解决林佳兰。 “你是郁家的人?”景蓁的脸色微变,忙离郁娇退开几步远,“我们的事,和你无关,你走开!” 郁娇微笑,“是,我是郁家的人,我叫郁娇,郁府人多,不是个个都一样的。” “我不管,反正姓郁我就不喜欢,我最讨厌跟郁家的人来往,你走开,别站在我跟前。”景蓁的脸上,马上露出了厌恶之情。 郁娇心中颇感无奈,说道,“好,我站开,我刚才听到你们说,景昀公子不跟林芷兰说话,林芷兰怪你,说是你从中挑拨了?” 她往旁退开两步,退到林芷兰的身旁,然后,飞快塞了件东西到林芷兰的大袖子里。 几个女孩子正在专心瞧热闹,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郁娇,你不知道事情原委,别来这儿参合!”林芷兰想起刚才,郁娇一直同李炎说话时的情景就来气。 这个郁娇,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一来书院,就将李炎的魂儿勾跑了。 哼,可恶! 不要脸! “可我知道啊。”郁娇道,“刚才,我来这儿的路上,遇上了景昀公子跟他的小仆在说话,他说,林芷兰小姐既然跟李炎公子有来往,他再同林芷兰小姐来往,就不是君子所为了。所以,他才没理会林芷兰小姐。林芷兰,这不是景蓁的原因,你怪她做什么?” 林芷兰心中的确对李炎有爱慕之心,但是,李炎瞧不上她啊,让她很是郁闷,她才将目光又转移到了景昀的身上。 “你胡说,我几时同李炎有来往了?”林芷兰怒道。 “那么,你怎么有李炎的东西?这不是他琴上玉坠儿上的穗子吗?他将他的心爱之物送与你了,难道不是跟你有来往?”郁娇说着,指了指林芷兰的袖子口。 那儿有一根朱红色的穗子垂下来,郁娇伸手抽出来,捏在手里,递给大家看。 林芷兰一下子白了脸。 因为,她看到景昀往这边走来了。 正文 086,还有一个林佳兰欠抽(二更) 其他人,也看见景昀往这儿走来了,都不敢多说话。 林佳兰有心想帮妹妹,也不敢吱声了。 景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总让她想起死掉的林婉音。林婉音死的那天,景昀提了把剑跑来林家二房,拿剑抵在她的脖子上,两眼血红非说她杀了林婉音,差点割断她的脖子。 到现在,她想想都后怕。 她哪敢跟景昀说话? 可妹妹也不知哪根脑筋错乱了,非得喜欢景昀这个冰块脸,景昀有什么好?景家老爷子都被皇上罢官了呢!景老爷现在的官职,还不及父亲原来的官职高。 郁娇看到景昀往这边走来,更是暗道,林家二房的人太嚣张了,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帮着出手了。 不光送她一根穗子,还将景昀也送来了。 这根穗子,本是李炎送她的那张琴上的装饰物。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带了出来。 大约是在上琴课的时候,她长长的头发散下来,同穗子绞在了一处,她起身离开时,不小心带了出来。 刚才,被柳叶发现,从她的头发丝上取下来给了她。 这会儿她看见林芷兰欺负景蓁,她马上想出一计,何不来个栽赃? 反正,林芷兰心里,喜欢着李炎呢! 刚才上琴课时,林芷兰盯着李炎瞧的眼神,那叫一个赤果果。 眼珠子盯得都要凸出来了,根本没听夫子讲课,全程都在看李炎。 于是,她便将穗子悄悄地塞进了林芷兰的袖子里。 有跟林家姐妹相好的女孩子,见了穗子,不作声。 因为她们搞不清状况,担心多说会惹事。 有跟景蓁关系好的,马上说道,“这根穗子,的确是李公子的,是李公子的姐姐李馨做的。我姐姐跟李馨是闺友,亲眼看见李馨做的这根穗子,也亲眼看见李馨将穗子给了李公子。李公子十分的喜欢,将它系在琴上一个玉坠子上面。” 郁娇微笑,“可现在这根穗子却在林芷兰的袖子里,难道不能证明,林芷兰喜欢李炎吗?否则,好端端地收藏一个男子的物品,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值钱物件。” 林芷兰慌了神,“不不不,你胡说八道,我没有收藏,我我我……我不知道。” 说着,她也不管景蓁了,推开身边一人,转身就跑。 倒底是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出事就慌了神,心计哪里比得了郁娇身体里的林婉音? 郁娇眸光忽沉,想跑?惹了事就想跑? 门都没有! 她早就想收拾林家二房的人了!今天老天给她机会,她可不会错过。 郁娇忽然伸脚一拦,林芷兰慌乱中没有看清脚下,被她的脚绊倒了,摔了个狗啃泥。 林芷兰疼得“啊——”的一声大叫,慌忙吐掉嘴里的泥,再抬头,却看到一双白底墨面的男子长靴,停在她面前。 水青色长衫的衣角,被风吹得微微拂动。 林芷兰抬头,顺着衣衫下摆往上瞧,一直看到男子的脸,她顿时吓得脸色大变。 景昀? 林芷兰难过得都要哭了,她怎么就狼狈地摔倒在景昀的面前? 完了完了,景昀一定嫌弃她了,该死的,刚才是怎么回事呀? 林芷兰又羞又恼,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景昀淡淡看了她一眼,没理她,而是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他来到景蓁的跟前,沉声说道,“蓁妹妹,二叔公和二叔叮嘱你好几回了,叫你在外面少惹事,凡事要沉得住气,别因三两句口角就跟人吵架,这可不像一个淑女的形为。” 唉,蓁妹妹跟着婉音表妹多年,为什么学不会婉音表妹的一丝内敛呢?总是这么一副咋乎乎的性子。 跟个男孩子似的。 景蓁见堂哥来了,有人撑腰了,马上不服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她冷哼一声,说道,“我哪有惹事?是林芷兰诬陷我!她说你不理他,是我在你跟前,说了她的坏话!可我明明没有说。” “……” “她还带着她的姐姐妹妹好闺友们,将我堵在这儿,不让我走,非要让我跟她道歉。我没说她的坏话,凭什么要我道歉?” 同景蓁关系好的一个女孩子,也说道,“景大哥,蓁蓁说的没错,是林芷兰不讲理呢。看,郁四小姐已经揭穿她的谎言了。她喜欢着李炎公子,收藏着李炎公子的物品,却又对景大哥有着非分之想,这是一人踩两只船啊!试问,谁会喜欢这样一个女孩子?景大哥不理会她,明明是她的原因嘛,她却要蓁蓁道歉,真是不讲理呢!” 林芷兰已被侍女扶了起来,她慌忙辩解,“不是的,景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跟李炎来往。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就到了我的袖子里,我……” 景昀却看也不看她。 因为,他想到了姑父和婉音表妹的死。 林伯勇的死因,虽然没有查出来,但是,他们景家个个都在怀疑,林伯勇的死,跟林家二房的人,脱不开干系。 因为,林伯勇一死,林家长房所有的财产,都会落在二房的头上。 而且,林世安已让他的儿子认宗林伯勇,等于继承林伯勇的衣钵,那么将来,林家先祖留下的所有的福祉,都会落到林家二房的头上。 要知道,每年皇宫里的除夕夜宴,皇上都会对武将之家送去封赏。而且,封赏的数额不少,就算是死去多年的大将,也会有赏赐送到。 而林家长房可是开国元勋,满门英烈,封赏历来都是最多。 林家二房,大约是打的这个算盘。 当他们景家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还有婉音表妹,被裴家诬陷时,林伯勇因为坠马人事不醒,林世安夫妇代表林伯勇去了裴家,却不帮婉音表妹,还说什么,她的确是缺乏管教了,才会做出私通之事。 这简直是在落井下石! 他们帮不上忙,也没有必要踩上一脚吧? 这样一个卑鄙无耻之家,他景家就算是到了无人交往的那一步,也不会同他们林家二房的人来往。 景昀厌恶的目光,扫到林佳兰几人的脸上,吓得林佳兰身子一缩。 她悄悄往妹妹林芷兰身边挪,小声说道,“先走,有郁娇那个害人精在此,咱们会吃亏的。” 林芷兰在景昀的跟前摔倒,又被诬陷说藏了李炎的物品,早就无地自容了,被姐姐一劝,带着侍女赶紧溜走了。 几个跟林家走得近的女孩子,则讪笑说道,“夫子的课快开始了,我们走了。” 于是,又跑走了好几个。 最后,只剩下郁娇主仆,景蓁,和景蓁的两个好友,以及她们的侍女们。 人少之后,景昀便朝朝郁娇这儿看来。 虽然他不喜欢郁家人,但是,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多谢郁四姑娘,刚才对堂妹的出手相救。”说着,他朝郁娇摇摇行了个鞠躬礼。 郁娇朝他微微一笑,“不必客气,昀表哥。” 景昀身子陡然一僵。 昀表哥? 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喊他了。 他的母亲是娘家最小的孩子,因此,他外祖家的女孩子都是大他好几岁的表姐,没有表妹。 只有姑姑的女儿比他小,常常这么喊他昀表哥。 “郁四小姐,为何喊本公子……表哥?”景昀淡淡看向郁娇。 这个郁四小姐,真是奇怪得很。 “哦,说来话长,改天我上景府去,亲自跟你说吧。我被林将军收为义女了,也认了林大夫人为义母,如此一来,我当然得喊景公子为表哥了。”郁娇说道。 “我姑父收你做义女?”景昀打量着郁娇,一脸吃惊,姑父怎会收郁家的女儿为义女?姑父最厌恶的便是郁丞相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林婉音眸光微转,“改天我再告诉你,夫子讲课的时间到了,我得走了。” 说着,她拉着一脸发怔的柳叶,转身就走。 “郁四小姐请说完再走!”景昀在她身后喊道。 可郁娇偏不停步,反而走得更快了。 事情,一时之间也说不清,再说了,这儿不相干的人太多。 而且,她得给景昀时间,让他接受她,不要厌恶新身份的她。否则,她简短的说明了,他要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反而会认为她是别有用心。 必竟,郁文才害得外祖父被罢了官,景昀会认为是郁文才教她这么说的,是为了混进景家,更有力的打击景家。 那么,她进入景家,就更麻烦了。 …… 郁娇回了中院的学堂。 外出休息的学子们,已经陆续回来了。 郁家二房的姑娘郁晴,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一只小锤子,锤着山核桃的硬壳,见郁娇走来,她忙招手叫她,“来来来,吃东西。” 这姑娘都胖得看不到眼睛了,还吃? 郁娇佩服胃口好的姑娘,她自己吃得就不多,总是不长肉。 郁娇微笑着,走到她的一侧坐下来,“我不吃,你吃吧。”这时,她发现,她的桌上多了几本册子,有国史,琴律,五经等等,都是中院的课本。 “哦,那是李炎给你的,说你可能用得着。”郁晴说道,又问,“你刚才去了哪里?我刚拿了几个山核桃,就不见你人影了。” “出门散步去了。”郁娇翻着书,随口说道。 郁晴往旁边几人看去一眼,然后对郁娇咬着耳朵,“我跟你说,林芷兰刚才摔了一跤,可狼狈了。你猜怎么着?正好摔到她心宜的公子面前了,哈哈哈,想想那个样子就好笑,可惜呀,我在吃东西,没见着。” 她压低着声音,咕咕笑着。 “哦……”郁娇眨眨眼,淡淡应道,“的确狼狈啊,要是我,再不敢跟那个公子见面了,多丢人啊。” “可不是吗?哈哈哈。”郁晴又笑起来。 离着郁娇郁晴不远的林芷兰,气得恨不得将二人暴打一顿。 可是她不敢啊,李炎坐在那两个死贱人的后排呢。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傍晚下学的时间。 夫子说了声,“今天的学习,到此为止。” 屋子里,不少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想来也是,有些人是来求学的,有些人,则是被家里长辈们逼着来的。就比如,每回考试,总是最末名的郁晴。 郁晴将书本往桌边一推,站起身来,不顾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回家吃饭了。我娘说,今晚吃红烧猪蹄,还有酱烧牛肉,还有……,还有什么呢?” 郁娇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还有什么,回家去看。” 李炎站起身来,微笑着问郁娇,“郁娇,要不要我送你一程?我姐姐在上院学习,她跟我提过你,正好,你可以跟她说说话。” 郁娇头疼的眨了下眼,“多谢李公子好意,我跟晴妹妹一起走。” “对对对,我跟娇娇姐一起走。”二愣子的郁晴,就这样将郁娇拽走了。 李炎失望地皱眉。 郁娇和郁晴走出学堂后,她并没有马上往书院的正门走去,而是转道走向几个女子。 她将林芷兰收拾了,可还有一个林佳兰还在嘣哒着。 林芷兰受了委屈,正朝她姐姐林佳兰哭诉呢。 “好了,哭什么哭?一个郁娇,你都收拾不了?”林佳兰横了一眼妹妹。 正说着郁娇呢,郁娇朝她们走来了。 正文 087,到她出手了(三更) “二姐,看,郁娇来了。”林芷兰止住了哭声,往郁娇身上狠狠地剜了一眼,咬牙说道。 “来就来了,怕她做什么?”林佳兰冷笑,“她是老虎么?” 郁娇不过是丞相府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将来谁笑谁,还不一定呢! 她将来可是永安侯府的少夫人,等永安侯一死,裴元志继承侯爵,她就是候夫人了。 而有着疯子娘的郁娇,不可能爬得高,之后见了她,还得喊一声,表嫂。 她给郁娇脸,郁娇就有脸,不给郁娇脸,郁娇什么也不是! 因为,郁府也要看裴府的脸色行事。 别看郁府表面风光着,但真正的跟裴府比起来,可就差得远多了。 裴府的身后,有裴太妃,有安王,还有昭阳公主! 裴太妃掌着后宫大权,安王手上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而郁府呢?之前的靠山平南王,早死了多年了,长宁郡主也疯了,论根基,郁府差了裴府十万八千里呢! 所以,郁府根本帮不了郁娇。 见郁娇走近,林佳兰马上冷笑道,“郁娇,我妹妹袖子里的穗子,是不是你放进去的?你当真卑鄙无耻!” 郁娇一笑,“你看见了吗?没看见,你这样诽谤我,不怕我到夫子的跟前告你一状,如此一来,于你的名声有好处?” 林佳兰一愣,哑了口不知怎样回答。 她只想到骂郁娇泄恨了,没想到郁娇居然想到了去告状。 她的确没有看见,她是故意这么说,以便让郁娇吓得神色大变,主动招供。 可郁娇不仅不慌,反而气定神闲,难道不是她搞的鬼? 郁娇气死她不偿命地继续说道,“我郁娇反正是个一字不识的草包,林二小姐这般有学识的人,被人告了诽谤,可就大大不妙了。” 林佳兰想咬死郁娇的心都了。 她的确害怕丢丑,她已经丢了两回丑了,万万再不能丢丑。所以,在妹妹被景蓁怒骂的时候,她没有出手。 她害怕丢了淑女的形象。 书院里,可不比在外头,这里全是学子,全是一些,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文人利嘴。 林佳兰想发作,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让郁娇看了着实好笑。 就这么点儿气量,还想着教训人? 她要是告诉林佳兰,说林佳兰的未婚夫裴元志,约别的女孩子出门拜访学者,林佳兰会不会气得当场吐血? 也好,让林佳兰认清裴元志的嘴脸吧,林佳兰将林婉音从裴家少夫人的位置上挤走,将裴元志抢到了手里,自以为捡了个活宝,可她偏要告诉林佳兰,裴元志只是个垃圾,她要打破林佳兰的好梦。 林佳兰暗自咬了咬牙,“郁娇,你究竟想干什么?” “林二小姐何必对我这么大的怨恨?”郁娇微笑,“你是我二姐的朋友,说来,也算是我的朋友。” 林佳兰屡次算计她,还好意思问,她想干什么? 她要让林佳兰,永远活在水深火热里;她要让林佳兰,吞下自己酿的苦果;她要让林佳兰,跟她的心上人,永远白头偕老,一辈子互相地怨恨着。 林佳兰眯了下眼,不知道郁娇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这个比她还要小上三岁的死丫头,居然有着一肚子的诡计,偏偏,她老是栽倒在她的手里。 郁娇,诡异得简直不是人,像个妖怪! “你当我是你朋友?”林佳兰一笑,“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所以呀,我来跟你说件事。”郁娇笑微微看着她,“我二姐明天一早要跟她的裴表哥出门,去拜访一位学者。这件事,你知道吗?” 裴元志约她一人,她偏要拉上一群人。 林佳兰脸色一变,“你说的是真的?元志哥哥邀请了郁惜月?” 这件事,她的确不知道。 虽说,表哥也是哥哥,但同亲哥哥完全不同。 表哥也是可以娶表妹的。 裴元志邀请郁惜月,这是看上了郁惜月了? 林佳兰心中好一阵慌乱,这绝对不行! 郁娇见她变了脸色,又说道,“对,明天辰时三刻的时候,裴世子会来郁府接郁惜月。嗯,也许郁明月也会去吧,她们姐俩总是形影不离的样子。” 林佳兰看着郁娇,见郁娇笑容诡异,她眯了下眼,“哼,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你故意么说,是不是想让我和郁惜月成仇人?让我跟我未婚夫裴世子,闹矛盾?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郁娇轻笑,“你跟郁惜月成仇人,我也没有好处呀?你跟你未婚夫裴世子闹矛盾了,对于我来说,更加没好处。我骗你做什么?” “你会这么好心地提醒我?”林佳兰仍是不相信郁娇的话。 郁娇转身就走,“信不信随你。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不想让郁惜月太得意了。她已经是郁府里最得宠的一个姑娘了,再得了裴世子的青睐,她不得更加狂傲,更加目中无人了?” 说着,不管林佳兰信不信,郁娇大步往前走去。 林佳兰的确是信了。 裴元志的心,她一直抓不牢。 既然抓不牢,何不将裴元志身边的女人,一个一个除掉? 林芷兰一直站在林佳兰的身旁,见郁娇跟自己姐姐说话,她没敢插嘴。 等到郁娇走远了,她才说道,“二姐,这个郁娇的话,你还是别相信了,裴世子马上要跟二姐成婚了,怎会邀请别的女子出门玩?她一定是在挑拨离间。” 林佳兰的眸光缩了一下,“不管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好,明天辰时三刻的时候,我悄悄等在郁府的附近观察着就是了。” 要是真的,她一定狠狠地骂一句郁惜月不要脸,要是假的…… 那她再来收拾这个谎话连篇的郁娇,也不迟。 …… 柳叶一直跟在郁娇的身旁,见郁娇说慌话,眼睛也不眨一下,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眨眨眼问道,“小姐,裴世子明明没有邀请二小姐啊,小姐为何说二小姐会跟裴世子一起出门?要是被拆穿了,林二小姐不是会说小姐骗她吗?” 小姐胆子也太大了。 郁娇睇她一眼,“裴元志没邀请,我邀请不就得了?” 反正,裴元志也不可能将郁惜月赶走。 只要郁惜月跟在裴元志身旁,就够了。郁惜月想借林佳兰的手,收拾她,她也会借他人之手,来收拾郁惜月。 这叫以牙还牙。 柳叶眨眨眼,“这也行?” “这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嘛?”郁娇无语。 “好像,也是呀。”柳叶失笑。 说话间,主仆二人来到了书院前方的牌楼前。 牌楼前,停着不少轿马,各学子们,正纷纷往自家的轿子或马车走去。 离开得早的人,已经坐上马车,走得远了。 郁府有两房,马车也是两房各备各的。 郁娇走到郁晴的马车前,她刚才答应过,要同郁晴一起坐马车回府,不过,她现在改了主意,要同郁惜月几人,坐一辆马车。 郁晴坐在马车里,已啃完了两个苹果,才见郁娇主仆回来,不禁抱怨道,“你找件东西,怎么找了这么久?我都要饿死了。” 郁娇笑道,“让你久等了。我现在还要找二姐姐她们说会儿话,你先回吧。” “啊,你还有事啊?”郁晴瞪大眼,“好吧,我先回了。”她已经在想念娘亲的酱肘子了。 另一辆马车里的郁明月冷嗤一声,“再吃,再吃的话,你的马儿都拉不动你了。” “要你管,哼!”郁晴扯下帘子,“老王,快赶车!” “是,小姐。” 二房的马车,绝尘而去。 郁娇坐进了自己府里的马车。 因为郁惜月还没有来,郁明月和郁怜月两人,只得坐在马车里等她。 “你今天学的什么呀?”郁明月不等郁娇坐下,故意问道。 她心中想着,也不知爹爹怎么想的,郁娇大字不识几个,却让夫子将郁娇送进中院学习,郁娇这个草包听得懂吗? “跟三姐当初学的差不多。”郁娇淡淡说道。 “那你背一个来听听?”郁明月瞥了她一眼。 “三姐姐不如背一篇文章的上章,妹妹背出下章来,如何?”郁娇看向郁明月,微微一笑,“妹妹刚学,记性不好,得别人提醒,才能想得起来。” 郁明月愣住。 她能升到上院,靠的是抄袭她姐姐的文章,真要问她,她可不会。 不过,她不可能在郁娇的面前丢脸。 “啊,你别不是不会吧?说大话呢!才刚学,就会背文章了?骗谁呢!”郁明月朝她翻了个白眼。 “三姐姐想考妹妹,自己却不会,是不是也是说大话?”郁娇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郁明月:“……” “你们在说什么?”帘子忽然被人挑起,郁惜月坐了进来。 郁明月怕郁娇又刁难她,便说道,“没什么,闲聊呢。” 郁怜月眨眨眼,说道,“对,没说什么。” 郁惜月轻眨眼睫,狐疑地看了眼郁娇,又看一眼郁明月。 郁娇这时微笑道,“明早裴表哥邀请我出门,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她说得随意,却将马车里的其他三个女孩子,惊得一起朝她看来。 “裴表哥为什么邀请你出门?”郁惜月半眯着眼问郁娇。 真是岂有此理,郁娇这个小妖精,怎么就得了裴表哥的喜欢?府里这么多的姐妹,怎么就单单邀请她呢?该死的! 郁娇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今天一早在府里遇见他时,他说要带我去拜访一位学者,我想着,我哪有学问啊,还不如让你们去呢。” “哪个学者?”郁惜月问。能让裴元志拜见的,一定是大儒,她要是能见上一见,就好了。 “朱成翁。”郁娇道。 郁惜月眸光一亮,原来是那个顶顶大名的朱成翁啊,那可是齐国享有盛名的大儒呢。 郁惜月想去,却又装作矜持的样子,说道,“四妹,你什么都不懂,见了朱老先生,他问你学问,你答不上来怎么办?总得有个人提醒你不是吗?不如,我们陪你去吧,倒时候,有个照应。” 上钩了。 郁娇勾唇一笑,“二姐这么照顾我,我真是感激不尽呢。” 郁惜月讪讪一笑,“都是姐妹,不是吗?” 姐妹?郁娇想笑,时刻想着算计她,算哪门子姐妹? 如今,轮到她来算计了。 …… 马车回了府。 郁娇先到老夫人那里问了安,汇报了今天在书院的情况,老夫人很是满意,“嗯,好好学,给府里争光。” 然后,她又来到郁文才的书房,郁文才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只叮嘱说,认真学,不要输给其他府的子弟云云…… 郁娇和柳叶往新住处翠玉轩走来,才进园子门,就见园中的空地处,站着几个丫头婆子。 这些人的面前,摆着一张太师椅,锦夫人坐在椅上,正看着名单。 见郁娇回来,锦夫人便说道,“听说你回府了,我就将人带来了,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仆人,你过来瞧瞧,满不满意?” 满意与否,还能怎样?弄走一批,再送来一批,监视她而已。 郁娇心中冷笑,走了过去。 ------题外话------ 又是10000字 明天见^_^ 正文 088,会武的丫头(一更) 站在院中的众人,见到郁娇走进来,一起向她福了福,“四小姐。” 郁娇的目光,从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神情淡然。 这些人中,只有一个菊香是府里人,其他的,都是陌生的面孔。看来,锦夫人要改变对付她的策略了? 菊香见她看来,马上将眼帘垂下了。 郁娇走到锦夫人的跟前,露了个笑脸,“难为二娘替郁娇操心着。” 锦夫人微笑道,“你是府里的小姐,你喊我一声二娘,我不管你,谁管你呢?你也大了,身边人手少了,怎么行呢?按着府里的规制,小姐身边应该有一等丫头二人,二等丫头二人,做粗活的三等丫头两人,外加一个管事嬷嬷。” “……” “如今,你的身边只有柳叶和桃枝,外加一个珍珠,三个人,实在是太少了,所似,二娘给你找了几个人,除了菊香,其他人都是在外头买的,跟府里人没有牵连,干净着呢。你自己选几个吧。” 郁娇走到那几人面前,目光又重新扫视了几人一番。 锦夫人带了人给她选,她不管选谁,还不都一个样?都是锦夫人已经收买过的。 她不过是从一群矮个子里,挑个稍高的罢了。 而且,锦夫人这么做,显得她自己十分的大度,意思是说,“看,找了这么多的人给你选,将来坏事,可不关我的事。” 锦夫人这一招棋,走得妙。 郁娇冷冷勾了勾唇角。 她身为林婉音的时候,虽然府里的事务,都是林二夫人在替她打理着,但是,长房里的仆人,却全是她亲自挑选的。 什么人可用,什么人要远离,她有经验。 长得太好看,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且喜欢盯着她的衣衫看的,一看便知,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她将来出入高门府邸的机会不少,这样的人,万万用不得,没准,有心人一个收买,就将她背叛了。 长得太呆木的,纵使不会背叛,但太过于老实,又难免老实过头,被人欺负也不敢吱声,那更是令人恼火。 于是,郁娇在三个婆子中,挑了个头发梳得最齐整,衣衫最干净,但衣衫上有补丁,眼神沉静睿智的婆子。 “就她吧。”郁娇看向一个大方脸的妇人,说道,“让她做我园里的管事妈妈。” 锦夫人的眸光闪了闪,笑道,“她娘家姓刘,相公早死,倒是个没有拖累的人,可以给你长期当差。” 刘妈妈忙上前给郁娇见礼,“奴婢愿意终身服侍四小姐。” 郁娇却道,“你想一直服侍着我,我也要看看你的能力,且先留下来,用几天再说。” 刘妈妈道了谢,站到一旁去了。 郁娇又挑丫头。 还差一个三等丫头,和两二等丫头。 三等丫头都是做粗活的,得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年纪太小的话,吃不了苦,十一二岁以下的,肯定不能要。郁娇选了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 “她叫宝珠,以前也在大户人家当过差。”锦夫人说道。 郁娇点了点头,三等丫头,一般是不让进里屋的,也不会要他们传话,所以,不必选太机灵的,只需会吃苦就行。 最后剩下二等丫头的人选了。 有时候,柳叶和柳枝比较忙的时候,她也会差遣二等丫头跑个腿什么的,所以,要选机灵的。 这其中,有菊香在,自然,锦夫人的意思,是要她留下菊香了。 郁娇朝菊香点了点头,“既然二娘选了府里丫头给我,我哪能不接受?菊香,你留下。” 菊香看了郁娇一眼,“是。”走到一旁去了。 一个身量不太高的紫衫姑娘自己走了出来,朝郁娇行礼,“小姐,奴婢是孤儿,愿一辈子跟随小姐。” 这紫衫姑娘说着外地的口音,面容偏黑,声音清亮,看人目不斜视。衣衫洗得发白,却很干净。 她的目光又往旁边几人扫了扫,另外几个都不及紫衣姑娘。 而且,这个姑娘会武! 她从紫衫姑娘的呼吸声中,听出来了。虽然她不会武,但父亲曾教过她不少武学知识,只有会武的人,呼吸才会清浅,一般的凡夫俗子,稍稍行动两步,就会大口喘气。 郁娇看着紫衫姑娘的眸光微缩。 “好,就你了。”郁娇点头,“你叫什么?” “奴婢叫霜月。” “你不是本地人,你是哪儿人?怎么会到京城卖身为奴?”郁娇问道,她有必要了解清楚。 一个会武的女子,怎会当一个二等丫头? 要知道,京城里也有世家小姐请女武师做护卫的例子,月银可拿百两以上。 这紫衣姑娘,却来当一个,月银只有八百文的二等丫头? 这是锦夫人安排的,还是锦夫人不知情,混进来的? 锦夫人要杀她的话,何必劳师动众的,弄一个会武的丫头进来? 就不怕出了事,锦夫人也自身难保? 郁娇眸光微转,看来,不是锦夫人的手笔,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还是,跟原主有关? “奴婢是沧州人氏,上个月跟着父亲来这儿讨生活,没想到,半月前,父亲忽然感染了风寒,因为手头没钱看病,拖了些日子,就……”霜月低下头,不说话了。 卖身葬父啊。 郁娇道,“好吧,我知道了。你可以留下了。” 这丫头会武,就算她现在不要紫衫丫头,如果紫衫丫头执意要进郁府的话,还会想其他的法子。 紫衫丫头说卖身葬父,也不一定是真的。 不如,现在就弄个清楚。 事情早知道,总比晚知道要好。 锦夫人见郁娇点好了仆人,便站起身来,“好了,人我也交给你了,你自己好生调教着,不可出乱子。二娘还有事,先走了。” “二娘好走。”郁娇朝她点头,眸底目光清冷。 原婶朝剩下的几人招招手,“走吧。” 众人朝郁娇福了一福,陆续走出了翠玉轩。 锦夫人走出翠玉轩,回头望了眼高大的院门,心中好一阵羡慕嫉妒。 这么好的一处园子,凭什么给郁娇住? 原婶打发走了其他几个仆人,陪锦夫人回了思华园。 锦夫人近来,诸事不顺,她心情烦闷着,一回卧房里,就歪到软榻上去了。 刚才,她送晚饭给郁文才,郁文才却说要陪梅姨娘一同吃晚饭,这叫她怎么不气? 而且,那翠玉轩那么好,怎么就被郁文才送给郁娇了呢? 郁文才这个天杀! 锦夫人怒得咬牙。 “夫人,奴婢叫人端晚饭来吧?”原婶见她脸上有怒容,小心的问道。 “不吃!” 原婶愣了愣,还是说道,“人哪有不吃饭的?您不吃饭,病倒了,便宜的是仇人高兴啊。她巴不得你一病不起呢。” “想得美!老娘偏不死!偏要死在她们的后头!”锦夫人“噌”的坐起身来。 “端晚饭来。”锦夫人道。 “是。”原婶走出去,安排人去端晚饭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走了进来。 原婶道,“夫人何必生气,您不是都安排下去了吗?” 锦夫人起身,走到桌边坐下,紧抿着唇,眯着眸子思沉了一会儿,“虽然我安排下去了,但是,人还没有到京城,我等不及了,我怕我再等下去,郁娇那小贱蹄子会狂到天上去。” 她看了一眼原婶,招手叫她走近些,“你过来。” 原婶走了过去。 锦夫人小心地吩咐起来,“你马上去郁娇住的那个旧园子里……” 原婶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老奴明白了。” 锦夫人眯着眼,勾唇冷笑,“我要将郁娇打回到原形。另外,你催催张道士,叫他动作快一点!他还想不要银子了?要不是当年找的他,我哪会要他当这份差?” “是,夫人。”原婶应道,“夫人放心,奴婢派娘家的一个亲戚,亲自去请了。” 锦夫人眸光冷凝,这个郁府,是她的,谁来抢,她饶不了谁! 她女儿看中的东西,她看中的东西,谁也别想动! …… 翠玉轩。 锦夫人走后,郁娇将园中所有的丫头都叫到跟前来听训。 郁娇坐在正屋的上首,目光清冷说道,“从现在开始,绣楼的二楼,只有桃枝和柳叶才能上去,其他人,没有我的允许,谁去一次,重打十板子,绝不轻饶!” 几个丫头神色一凛,“是,奴婢们明白了。” “另外……”她看向霜月,“霜月留下,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去吧。” 众人应了一声“是”,纷纷退下了。 正屋里,只有郁娇和霜月两人。 郁娇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霜月。 屋中的烛火光照进霜月的一双丹凤眼里,显得那双眼,格外的明亮。 “你说实话吧,谁叫你来的?”郁娇淡淡开口。 霜月一脸诧异看向郁娇,“小姐,奴婢不知道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奴婢走投无路时,自己找到的伢婆,自卖自的进的府。” “自卖自?”郁娇眯了下眼。 “是。” 郁娇一笑,“霜月,你没有说实话,你会武,为什么要做我郁府后宅的一个二等丫头?你完全可以去做武师,得一月百两银子的高月钱。” 霜月叹了口气,说道,“小姐,奴婢的确会武,可奴婢不想做女武师。奴婢不懂梳妆,不懂刺绣,只能做二等丫头,再不然,就去教坊打杂了,可奴婢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场所,觉得到大户人家,安安静静地当个丫头也好。” “为什么不做女武师?”郁娇问。 “小姐。”霜月红着眼,抬头看向郁娇,“实不相瞒,奴婢的父亲就是给人做武师,才没命的。” “哦?”郁娇眯了下眼,“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了……”霜月叹了口气,“奴婢的父亲一直靠给人做武师为生,偏主家是个喜欢惹事的,总让父亲出手打人。结果,父亲结仇太多,最后被仇人追杀而死。奴婢不想过那样的生活,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将来主家赏赐,将奴婢嫁给府里的小厮,就满足了。” “你倒是个容易满足的人。”郁娇盯着她的眸子,说道。 “奴婢出身贫家,只求生活安定,有饭吃就好。”霜月又道。 “好,我就留下你,你只要不背叛我,我不会短缺你的银钱。将来,也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多谢小姐。”霜月大喜,忙跪倒在地。 “起来吧,一会儿,柳叶会安排你的住处。” “是,小姐。”霜月点头,“那,奴婢出去了。” 郁娇点了点头,霜月走了出去。 霜月?沧州人氏? 郁娇眯起眼眸,霜月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她抬头看向外面,天黑了,又一天过完了。 明天,她就要去天机阁问田永贵的消息了。 正文 089 ,赴约(二更) 吃罢晚饭后,郁娇又来找郁文才。 因为她明天一早要出门,那么,她就去不了聚贤书院了。这件事,虽然她也可以直接让府里的仆人,到聚贤书院去给夫子请假。 但是,因为她是头一天才上的学堂,有必要跟一家之长的郁文才汇报一下。 免得郁文才说她,不用心读书,只记着玩。 “裴元志带你去拜访朱夫子?”郁文才问。 “是的,父亲,明天上午辰时的时候,裴世子会来府里接女儿。女儿听说,朱夫子是位大学儒,这样的人,值得拜访。” 郁文才没有反对,因为刚才,二女儿三女儿和五女儿也来跟他说了这件事。 几个女儿一起出门,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知道了,你去吧。” 郁娇点头,应了一声“是”,退出了书房。 柳叶候在书房外,见郁娇神色轻松走出来,问道,“老爷可是同意了?” “当然啊。”郁娇一笑。因为,她猜测着,郁惜月几人,一定也向郁文才说了这件事。 其他几个女儿都出门,他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为了面子,不同意,也会同意的。他怕外人说他,对几个女儿没有一视同仁。 主仆二人往翠玉轩走来。 这时,灰宝跳上了郁娇的肩头。 郁娇进书房的时候,灰宝溜走玩去了,这会儿见郁娇走来,它又从暗处跳了出来。 “娇娇,有坏人!”灰宝的声音中,带着愤怒。 “坏人?”郁娇眯着眼,“哪儿?” “以前住的地方!” 以前住的地方?出现坏人? 郁娇眸光微闪,怎么回事? 柳叶见灰宝对郁娇吱吱唔唔的,便问,“小姐,怎么啦?” 通过观察,她发现郁娇听得懂这小东西的吱唔声。 “走,到小园去看看。”郁娇说道,“灰宝发现里头有情况。” 灰宝现在已经完全站在她这一方了,它说有坏人,便是出现了对她不利,想害她的人。 “是,小姐。”柳叶点头,快步跟上郁娇。 郁娇走了一会儿,又道,“将灯笼光吹灭了。” “小姐,没有灯笼,咱们还怎么走路?这天都黑了。”柳叶眨眨眼。 郁娇道,“听我的,你跟着我走就是了,不会让你掉沟里的。” 柳叶只好照着做了。 因为有灰宝带路,两人虽然对府里的道路还不是十分的熟悉,便也没有迷路。 不多时,郁娇和柳叶来到了之前住过的小园。 “你站在外面,我进去。”郁娇对柳叶低声吩咐说道。 “啊?万一里头有坏人呢?小姐不是有麻烦了吗?”柳叶不同意。 郁娇却说道,“我们两个一起进去,要是全部都被坏人发现了呢?你站在这儿,至少我们中间还有个报信的。” 这说得柳叶更害怕了,死活要跟进去。 郁娇头疼地说道,“人多,反而会惊动里头的人,你站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也别让其他人看见了你。我自有安排。” “那,小姐得当心啊。” “啰嗦,快走!”郁娇推了她一把。 柳叶飞快走到一丛花枝后,藏了起来,一双眼,警觉的盯着小园的门口。 她心中更是担心得不得了,虽说,这是在府里吧,但府里的坏人也不少呢,有人想害郁娇了怎么办? 柳叶心中直叹气,可又怕坏了郁娇的事。 郁娇将柳叶赶走,的确是怕人多,惊动了里头的人。 灰宝跟她说,有人偷偷进了小园中,埋着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藏在暗处。 朦朦夜色中,郁娇隐约可见,靠墙角的一株老槐树下,有一人正奋力的掘土。过了一会儿,那人从怀里取了个什么东西埋进了土里。 然后,那个人又走到另一处,同样的挖起土来,挖了一会儿,又放下一个什么东西。 如此,挖了四个位置,加上灰宝说的那一个,一共埋了五处东西。 那个人才住了手,将铁锹放回小园的杂物库里,这才轻手轻脚地往园子门这儿走来,锁了门,悄然离去。 灰宝听不到那人的脚步声后,说道,“娇娇,那是坏人。” 那当然是坏人了,郁娇轻轻地拍拍它的后背,冷冷一笑。 虽然夜色太朦胧,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从走路的样子来看,那是锦夫人身边的原婶! 原婶不久前被打了板子,还没有好利索,走路一直歪歪扭扭的。 原婶跑到这里来,埋了什么? “砰,砰——”园子门那儿,响起轻轻的拍门声。 郁娇带着灰宝走了过去。 柳叶隔着破旧的木门,焦急说道,“小姐,这门还锁上了,你可怎么出来啊?” 那个进园子的人,出来后,马上拿锁锁了门,将藏身在暗处的柳叶,急得不行。 喊叫吧?这不是暴露出她们主仆在跟踪他吗? 不喊叫吧,小姐还在里头呢。 “我先不出去,我还有事。”郁娇道,想了想又问,“柳叶,你带火折子了吗?” “带了,小姐要干嘛?”柳叶在腰间荷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块火折子,从破门缝里,递了过去。 郁娇接在手里,“替我看门,我一会儿出来,如果有路过的人问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就说,我的灰宝不见了,你来这儿是来寻灰宝的。” “奴婢知道了。”柳叶点了点头。 郁娇拿着火折子,带着灰宝往那处挖土的地方走去。 她记得她离开时,卧房的窗台边,还有小半截蜡烛,这处园子又破旧,半截蜡烛对于这府里的人来说,如同不值钱的草,估计,还在那儿。 郁娇对灰宝吩咐几句,灰宝跳下她的肩头,寻蜡烛去了,不一会儿,它便叼着半截蜡烛跑了回来。 原婶自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知,那么,她离去后,就不会再来这里。 郁娇便放心的点着了蜡烛,寻找原婶挖掘的地方。 挖过的都是新土,不难找到。 一共五处,全都被她挖开了。 看着挖出的东西,郁娇冷冷一笑,这真是为了将她赶走,不折手段的害她。 居然连这种东西都用上了,锦夫人就不怕,殃及整个郁府? 也好,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她甩掉灾星的帽子。 她吹熄了蜡烛,将铁锹原样放好,将那几件挖出的巫蛊布偶,藏于袖子里,往小园院门这儿走来。 院子的门口,柳叶正跟另一人在说话。 “你骗不了我,我知道小姐进去了。” “胡说,没有。你个死丫头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胡说八道,编排小姐?”柳叶怒道。 “好,你不承认,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你……你……,小姐沐浴的水准备好了吗?明早出门要穿的鞋子,有没有准备好?”柳叶冷冷问道。 “不是有菊香吗?” “你……,啊,我被你气死了,你到底是哪儿来的野丫头,敢不听我的管教了?我是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你是外间当差的,你得听我的!快回去准备小姐的洗浴水!哦,还有灰宝的洗浴水。我和小姐找到灰宝,马上回去。哼,你要站在这儿,那就站到天亮好了!等小姐回去发现你不在,当心她罚你!” 柳叶说着,气哼哼的做样子往前走,脚踩在地上,嚓嚓作响。 郁娇已走到小门一侧,从声音中,她听出跟柳叶说话的,正是霜月。 霜月怎会知道,她来了小园? “小姐来了。”霜月走到院门边,往里轻声喊道,“小姐,奴婢看到你了。” 好机警的丫头!郁娇的眸光微缩,她已经很注意呼吸声了,还是被发现了。 “你怎么来了这里?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郁娇走到门边,隔着门缝,问道。 反正,她已被霜月发现了,不如坦然走出来。 “没人告诉,是奴婢见小姐久不回去,心中担心,便一路寻着小姐,寻到了这里。又见柳叶站在门外,猜想着,小姐一定在里头了。” “你倒是聪明,连这也猜得到?”郁娇似笑非笑看着门外的霜月,只怕是一路跟踪她吧? 这丫头,究竟什么来路? 霜月却不恼恨,说道,“奴婢卖身到郁府,被派往小姐的名下当差,当然要时刻为小姐的安危担忧了。小姐不必怀疑奴婢。” 郁娇伸手抚了抚灰宝,现在,她的身边有灰宝,府里也有护卫在,若是霜月敢不听话,她可不饶她! “我走到里屋去寻灰宝,没想到,有嬷嬷发现门上没有上锁,以为没人在里面,又锁上了。柳叶正要去找人开门呢,你却来了,正好,你想法带我出去,我就不去叫人了,大晚上的叫来人,省得一堆数落。”郁娇不慌不忙地说道。 她且看看这个霜月,是敌还是友。 是敌的话,一定会看她的笑话,是友的话,当然会出手相助了。 霜月点了点头,“奴婢有办法,小姐不必担心。”说着,她从腰间抽掉汗巾带子,甩到墙头上。 汗巾带子的另一头,飘到了院子里。 “小姐,你抓着另一头,奴婢将你拉过来。” 能将她带过去,力气一定不少,果真是练家子。 “好。”郁娇点头,就算霜月不来,她也会顺着墙边的树,爬到院墙上,跳到院子外。 林婉音小时候,常常背着景氏,跟着还没有失踪的三叔学爬树。 她双手紧紧地抓着汗巾带子,霜月双手一抖,就将郁娇带到了墙头。 墙并不高,只有四尺来高,郁娇轻轻跳到地上。 柳叶慌忙跑过来,“小姐,没事吧?” 郁娇弹弹袖子上的灰,“我没事。时辰不早了,回吧。” “是。”柳叶应道。 郁娇抱着灰宝,往翠玉轩方向走,走了两步,她又对另一侧的霜月说道,“今天晚上我来了这儿的事,你们谁也不准说出去,唯者,我必重罚!” 柳叶道,“奴婢记下了。” 霜月也说道,“小姐放心,奴婢不会说的。将主子的事情说给其他人听,那是背叛。” “很好。”郁娇看了眼霜月,说道。 这个丫头,说话不带犹豫,究竟是真心吗? …… 平静的一晚过去了。 郁娇到老夫人的跟前问了安,吃了早点,就往前院走来。 郁惜月几人,当然是跟在一侧了。 “郁娇,裴表哥真会来吗?”郁明月不相信地问道。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父亲说你们今天都请了假,反正不去书院了,不如一起去?”郁娇瞥了一眼郁明月说道。 郁明月脸色一窘,这话说的,倒像是她们很想去的样子。诚然,她的确想见裴表哥,但不要这样说出来啊? 郁娇这个死贱人! 郁惜月给妹妹解围,“四妹,我们本不想去,是父亲说,你一人出门,害怕了怎么办?就让我们陪你一起去。” 好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陪她?郁娇心中讽笑,但没有跟她们废话了,因为,已走到了府门口了。 裴元志的马车,也刚刚停下。 他看到郁娇同其他几个郁府姑娘一起走出来,愣了愣。 “裴世子,我邀请姐妹们一起去,你不会介意吧?” 裴元志袖中的手指握了握,眸底闪着怒火,但脸上还是笑容温和,“不介意,妹妹们走吧,朱夫子见人的时间有限。” “好。”郁府的几个姑娘一起坐进了郁府的马车。 裴元志望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马车,心头火气越来越旺,但他一向隐忍得好,忍一忍,就过去了。 很快,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郁府对面的小巷子里,也停着一辆马车,车里的女子看着两辆马车一起离开,气得狠狠地绞着帕子。 正是林佳兰。 正文 090,让裴元志永远厌恶着林佳兰(三更) 百灵也坐在林佳兰的一侧,她叹了口气,安慰着林佳兰,“小姐,别生气了,郁家姐妹是裴世子的表妹,裴世子带她们出门,并没有什么啊?” 并没有什么?怎么可能! 百灵是丫头,不懂。 林佳兰气得银牙紧咬,问题大得去了。 林婉音认识裴元志的时候,她也认识了裴元志。 虽说林家二房的门弟,稍差于林家长房,但都是一个曾祖父,都是武将之后,都是功勋之后,谁也不比谁高贵,他们林家二房为了裴元志,不惜铤而走险同长房的人做对,同景家做对。 可末了,裴元志只扔了一句,“一定会娶林二小姐”,就完事了? 给她一个世子夫人的头衔,就完了? 她不是木偶,她需要感情! 她的心中,多少年都只装着裴元志一个,他为什么宁可带着别的女人出门,也不带她? 他从来就没有带她出门过! 裴元志,怎么这么冷情? 百灵还想着安慰她几句,可见她两眼血红,双手死死的抓着裙子的下摆,吓得不敢吱声了。 百灵的心中说道,小姐的气量也太小了。 当初,大小姐在的时候,小姐故意找机会跟裴世子说话,大小姐瞧在眼里,也是一笑置之,可到了小姐这里,就跟打翻了一个醋坛子似的,没出息。 女人啊,太将男人看成一回事,男人就不将女人放在心上了。 就像大小姐,她就从不将裴世子抓牢,她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反而呢,大小姐得了京城不少人的喜爱,裴世子也十分喜欢大小姐,要不是出了后面的一档子事…… 百灵看了眼林佳兰,唉,都是命吧。 虽说大小姐死了,可是,就连她一个丫头都瞧得出来,裴世子还忘不了大小姐呢,可见,大小姐会做人。 而她们小姐呢,这还没有嫁过去呢,就管到男人的头上去了,这不是找事吗? 百灵很想劝劝林佳兰,但林佳兰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叫她害怕,她便忍住不说了。 “老骆,跟着前面郁家和裴家的马车走。”林佳兰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上前,看个究竟。 “是,小姐。”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飞快地赶上了大道。 郁家的马车里,郁娇装着看风景,挑了帘子看外头,只见她们的马车后面,有一辆小马车紧紧地跟着,她们的马车快,那辆马车也快,她们的马车慢,那辆马车也慢。 她敢打赌,那一定是林佳兰的马车。 林佳兰大约怕裴元志认出了林府的马车,而借了别府的马车。 她放下帘子,唇角勾了抹冷笑,但很快,又消失了。 林佳兰,这是你自找的,老话说得好,抢来的东西,是看不牢的。 看,着急了吧? 那个男人既然会移情一次,就有第二次。 “唉,怎么还不到呢?裴表哥会不会将我们扔下,自己走了?”郁明月也挑了帘子来看外面。 这下,她比郁娇的运气好。 她看了眼前面,发现裴元志的马车依旧在以外,放心的缩回脖子,没想到,往后看时,看到了林佳兰,也从马车里伸出脖子来看。 两辆马车隔得不太远。因此,郁明月将林佳兰的脸,看了一个清清楚楚。 林佳兰吓得赶紧将脖子往回缩。 “奇怪,她跟着咱们的马车跑,要干什么?”郁明月嘟囔了一句。 “你看到了谁?”郁惜月也挑了帘子,先看了看前面,没发现什么异样,又看向后面,发现有一辆马车,紧紧地跟着她们的马车,她挑了挑眉,“明月,就是说那辆马车?那个车夫戴着斗笠的那一辆?” “没错,林佳兰坐在里头。她伸着脖子看,我也伸着脖子看,她见我看到她了,吓得赶紧缩回去了。以前,她还不是挺嚣张吗?今天怎么这么胆小?” “理她呢,我们走我们的。”郁惜月一直记着郁老夫人的叮嘱,要她少跟林佳兰来往,她便没将林佳兰的事,放在心上。 郁娇眯了下眼,不停车,她还怎么去天机阁?不停车,她怎么能让裴元志知道,林佳兰在跟踪他? 她的目光闪了闪,心中生出一计来。 然后,她故意将自己身子往郁怜月身边挪。 郁怜月坐在马车的最外头,离着车门最近,手里正捏着话本子看。 郁娇借着马车的晃动,忽然将郁怜月往外一挤。 郁怜月手里的话本子正巧没抓牢,顺势从手里飞了出去,撞出车帘子,掉到车外去了。 “呀,我的话本子,那是孤本呢,那是我向同窗借的!明早要还的,这可怎么办呀,掉到外头去了。”郁怜月趴在车门边,急得要哭了。 “就你事多,坐马车看什么书?这车晃得跟摇篮似的,你看得进去吗?”郁明月狠狠瞪她一眼。 郁惜月虽然不喜欢这个庶妹,但是,自打大姐出嫁,她一直以长姐自居,妹妹都是她的跟班,那么,她这个头儿,总得表现出一点关爱随从小妹的样子。 于是,郁惜月拍拍马车壁,“快停车,五小姐的东西掉外头去了。” 马车停下了。 郁府的马车一停,林佳兰的马车没法越过去,因为这处街道容不下两辆马车并排走。她又不敢出去,只好躲在车里。 郁怜月下车捡话本子。 郁娇也跟着走下来。 郁明月早就想知道,林佳兰一直跟着她们马车跑的原因,便往林佳兰的马车走来。 郁明月是个做事和说话,都不经大脑细想的人,心中来了念头,就马上去做。 她现在只想叫出林佳兰问个明白,伸手重重拍着马车车壁,“林佳兰,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说,为什么跟踪我们?” 林佳兰哪儿敢出去啊,死死抓着门,不开。 郁明月的脾气倔,林佳兰不了,她偏要她出来,于是,两人就这么一个在里,一个在外的僵持着。 郁娇见郁明月走过去打林佳兰,她也跟着走来。 “三姐,算了,人家不想出来呢。” “我就要她出来,你让开!”郁明月用力一推郁娇。 郁娇眸光一闪,身子往林佳兰的马车车门口一倒,然后,她痛呼一声,“我的脚崴了,三姐你推我做什么?” 她们四人的丫头,也跟着坐在马车里,几人走出马车,丫头们也全走下来了。 柳叶见郁娇喊疼,马上过来问,“小姐,怎么啦?” “脚疼。”郁娇皱眉说道,然后,她朝柳叶眨眨眼。 柳叶心下明白,小姐装的呢,小姐想去天机阁,故意在找机会溜走。 “你怎么那么娇气?”郁明月横了郁娇一眼。 走在前方的裴元志发现郁家的马车停下了,也让车夫停了马车,他走下马车,往郁家姐妹这儿走来。 “出什么事了吗?”裴元志问,又见郁娇扶着一辆马车,表情痛苦,她的丫头在看她的脚,“脚怎么啦?” 郁娇歉意一笑,“裴世子,我怕是去不了了,我的脚没法行走,不小心崴了一下。” “你不是坐在马车上的吗?为何你们都下来了?”裴元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这几姐妹有什么事,瞒着他。 郁娇往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不说话。 “谁在里头?”裴元志问。 “表哥,你的未婚妻林二小姐啊!”郁明月口快,说道。 林佳兰坐在马车里,听到郁明月的声音,想捏死郁明月的心都有了。 她们走她们的阳光道,她过她的独木桥,管她干什么呢? 可惊动了裴元志,她怕是不能再藏下去了,只得挑了帘子,望向马车外的裴元志,温柔笑道,“元志哥哥,我是路过这里,两辆马车不能并排走,前面的马车忽然停了,我的马车,也只好停下来。” 郁明月却道,“林二小姐在说谎吧?我可看得清清楚楚呢!一刻时间之前,你的马车也跟在我们后面呢,那个时候经过的大街,并排走三辆车都可以了,怎么不见你的马车超过去?怎么我们慢,你也慢?我们快,你也快?我们拐弯,你也拐弯,你是跟着我们吧?你跟着我们又想干什么?” 林佳兰的笑容,僵在脸上。 因为,裴元志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最后,更是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裴元志不骂她,是顾及着彼此的脸面,因为是在街上,但不表示以后不会骂她。林佳兰的脸色,变得死白一片。 裴元志来到郁娇的面前,温声说道,“我先送你去医馆看脚。” 郁娇却道,“我想借林二小姐的马车坐坐,我记得前方就有一家医馆,裴世子还要带二姐三姐和五妹去拜访朱夫子,还是尽快去吧,朱夫子见客的时间可不多。” 说着,她不容其他人如何想,自己扯开林佳兰的马车,坐了进去。 柳叶慌了神,也跟着坐了进去。 倒将车内的林佳兰看得一愣。 裴元志袖中的手,紧紧地握了握,只得走到林佳兰的马车旁说道,“林二小姐,四表妹的脚伤了,你务必将她送到医馆。” 林佳兰心中气得不行。 裴元志带着娇美如花的表妹们出去玩,却要她送一个讨厌鬼去看病? 岂有此理。 但她怕裴元志,只得应道,“元志哥哥不必担心,我会送到的。” 裴元志没有阻止郁娇,而是坐回了马车,毕竟是在大街上,他如果坚持要送郁娇的话,以郁娇胆小怕事害羞的性子,只怕就没有下回了。 郁家姐妹见没热闹看,一个个怏怏坐回马车里。 不多时,前面的马车开始跑起来,紧接着,林佳兰的马车,也走动了。 “郁娇?”林佳兰冷冷盯着她,“你是不是故意引我来追元志哥哥,从而被她厌恶的?” 郁娇一笑,“我只是跟你说了一件事,你要追来,怪我?我求了你吗?” 林佳兰怒得咬牙,没话反驳郁娇了,因为,郁娇的确没说,也的确是她自己追来的。 她恨恨地将头扭过去。 郁娇望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冷,林佳兰,我要让你自食其果,你不是很想嫁裴元志吗?我会成全你嫁过去,不过,却会要你过得生不如死!让裴元志渐渐地厌恶你! 裴元志也的确在恨着林佳兰,他坐进马车后,脸色阴沉得骇人。他还没有娶林佳兰进门,林佳兰就敢管到他的头上来了? 居然敢跟踪他?他饶不了她! …… 林佳兰厌恶着郁娇,将郁娇带到前方的医馆后,她就只管自己跑了。 跑就跑吧,郁娇此时懒得理会林佳兰,她正好找机会去天机阁问田永贵的下落。 哪知,她正要迈步走路,就听身后有人喊她,“四表妹,我正等着你呢,朱夫子下回可以见,但是四表妹的脚,却不能不及时医好。” 郁娇眸光忽沉,裴元志也来了? 那她还怎么离开? 柳叶也是心头一沉,忙拿眼看向郁娇。 ------题外话------ 明天娇娇找楚誉要人。 娇娇:给不给人! 楚誉:给给给给……(脱衣中……) 娇娇:滚! 正文 091,后悔(一更) 郁娇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一抹厌恶,“裴世子不必如此,我有丫头跟着呢。” 语音清冷得,像要与人隔上十万八千里似的,小脸儿冷冷沉沉,神情疏离。 裴元志的眸光沉下来,袖中的手指紧紧握了握。 但很快,他的脸上马上又现出温柔的笑容来,眼底那抹恼恨顷刻就消失不见。 转而是无比关切地,看着郁娇。 因为他明白,要想让小女孩儿动心,得长期坚持不懈的讨好。 得忍。 “丫头能懂什么?我还是亲自看着为好,小伤不治好,会成大伤。”裴元志说着,伸手来扶郁娇,“快跟我去看太医。” 刚才是在大街上,拉扯之间,他担心郁娇发怒,可这里是医馆,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前来求医,扶一下算不了什么。 郁娇的脸色马上大变,飞快将手藏于身后。 这儿就是医馆,他却说,要她跟他去看太医?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裴世子?”有人忽然喊道,“裴世子怎会在这儿?” 裴元志马上缩了手,转身看向来人。 他怎么在这儿? 该死的,楚誉的人! 郁娇抬头,只见一个白衣翩然的青年公子,缓步往医馆门口走来。 这人温文尔雅地看向郁娇,“哦,郁四小姐也在?”然后,他微笑着朝郁娇点了点头,“巧啊,郁四小姐?” 左青玄?郁娇微愣。 虽然他穿着一身白衣,衣饰上也不见任何的装饰物,但她看得出来,那身白衣,是上好的雪丝锦,千金一匹,不是高门贵族子弟,绝对穿不起。 而且,他举手投足间,自带贵气,显然,出身家教良好的世家。 既然出身世家,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小小的一个医馆? 想到左青玄为人和善,上回在丰台县见到他时,高傲的楚誉不理她,反倒是左青玄主动跟她说话。 因此,她对左青玄比较有好感,就说道,“我的脚不小心崴了一下,我是前来看脚的。” “你伤了脚?”左青玄蹙眉,忙往郁娇这儿急走了两步,又道,“那可是大事,不过,郁四小姐不必担心,在下跟这医馆的老大夫是旧识,他的医馆虽小,但医术高超。” 看到郁娇跟左青玄说话,也不理自己,裴元志心中渐渐腾起怒火。 他走到左青玄的面前,挡着左青玄,不让左青玄走近郁娇,且冷冷说道,“左公子,不必麻烦了,本世子是郁四小姐的表哥,自当会带她前去就医,况且,这处小医馆,设施简陋,药材稀少,能看好什么病?当然是去太医院找太医看了。” 说着,他又伸手来拉郁娇。 郁娇旋即大怒,“裴世子请自重!” 一直微笑拂面的左青玄,不禁也变了脸色。 正在这时,医馆的门口,裴元志的的护卫冷义,大步跑来了,“世子爷,不好了,宁国公世子正大发着脾气找你呢!” 宁国公府,也是齐国的开国功臣之一。 宁国公的儿子,那更是京城一个大为不讲理的混球。 楚誉不讲理,有时还顾及一下身份和颜面,但宁国公的儿子,是个纨绔,可以不要脸皮的不讲理。 谁见谁头疼。 虽说永安侯府,出了个太妃,侯府的地位,比一般的侯府,要高贵许多。但宁国公府,那是国公府,在怎么落败,按等级排,也排在永安侯府的前面。 裴元志心中怒气腾腾,“他找我做什么?” 冷义道,“咱们的马车上拉车的马儿,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发疯了,就往前猛冲了过去,也巧了,宁国公世子正骑马从一个巷子口拐过来,他被咱们的马车撞倒了,从马上掉了下来。” “受伤了?”裴元志皱眉。 “属下瞧着不像,但您也知道他的脾气,他岂是个肯吃亏的主?一直赖在地上坐着不起来,扯着嗓子一直叫嚷着,说自己受了很重的内伤,要世子爷您亲自带他去看太医。属下无法,只好找您来了。” 宁衡? 那个胖子,摔一下能摔出毛病才怪,一身都是肉。 但裴元志也怕宁国公得知儿子出事,他没有出面,会闹到皇上那儿去告他的状。 裴元志只得对郁娇说道,“四表妹,我去看看就来,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裴元志跟着冷义,大步离开了。 郁娇心中松了口气。 左青玄看着裴元志离开的身影,眸度闪过一抹冷笑。 郁娇见裴元志离开,她也得趁机马上离开,“左公子,多谢你,不过……” 左青玄微笑,“虽说这处医馆小,但医术并非像裴世子说的那么不堪。”说着,他看向后堂喊起了医馆的大夫,“公孙大夫?” 不一会儿,一个精瘦的灰衣老头儿,从后堂里大步走了出来,“左公子,你喊小老儿?” “在下的朋友伤了脚,你快给看看。”左青玄指着郁娇的脚,说道。 “是。请左公子放心。”公孙大夫点点头,因为是姑娘家伤了脚,他又喊出两个女弟子,“白术,紫藤?” 很快,两个衣着简朴的女子,一起从后堂走出来。 郁娇见左青玄很认真的要为她治脚,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是装的呢。 “左公子,不必麻烦了,我……我没有受伤。”她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人家那么热情,谁知,她却是装的。 左青玄讶然,“没伤着,为何来这里?还一直痛苦的样子?” “我的表情是装的,我只是,为了摆脱裴世子。他现在走了,我也得马上离开。”郁娇说道,然后,朝左青玄福了福,拉着柳叶快步往外走。 “郁四小姐请等等。”左青玄喊住了她。 郁娇回过头来。 左青玄微笑道,“四小姐,你要去哪儿,在下有空置的马车,可以借你一用,你去租借马车,一时租不到的话,岂不是误了时间?” 郁娇有些犹豫,左青玄为何对她这么热心? 她跟他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相见即是缘。”左青玄微笑,然后,又对那个叫白术的女子说道,“你去喊一声长风,让他将马车赶到后门那儿,郁四小姐从后门离开。” “是,公子。”白术应了一声,大步往后堂走去。 见郁娇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左青玄又道,“这间医馆是在下办的,这里都是在下的人,不会跟裴世子汇露出你的行踪。” 郁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多谢了。” 目前来看,还没有看出左青玄有恶意。 人家出手帮她,说不定,是看她身世可怜呢? 那天在丰台县的小镇上,她可是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且借左青玄之手,离开这里再说。 “姑娘,请跟我来。”另一个叫紫藤的女子,朝郁娇点了点头。 “好。”郁娇朝左青玄福了一福,带着柳叶,跟着紫藤往后堂走去。 公孙夏朝郁娇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捋起了胡子,“公子为何帮她?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因为,左家从不帮无用之人。 “她是长宁郡主的女儿,叔叔当年对不起长宁郡主,一直说,若我有机会见到长宁郡主的女儿,能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帮忙。”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公孙夏点头,“摄政王也是个长情的人呀。” 等裴元志处理好了宁国公世子的事,再来医馆的时候,早已不见左青玄和郁娇的身影,他大怒着问公孙夏,“人呢?郁四小姐呢?” 公孙夏可不怕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小老儿医好了郁四姑娘的脚,她自己就回去了,小老儿这儿是医馆,又不包吃住的旅馆。” 将裴元志气得七窍生烟。 …… 郁娇坐着左青玄派给她的马车,往天机阁方向,急驰而去。 她跟天机阁主约好的时间是晌午时分。而且,她不能离开太久,郁惜月那几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们若是先回了郁府,她被她们编排一番,可不大妙。 …… 左青玄从另一条道,骑马往天机阁而来,当然,他赶在郁娇的前面到了天机阁。 到了天机阁三楼的密室,他却没见着楚誉在。 左青玄沉着脸问阁中的小厮,“誉亲王没来?” “到现在为止,一直没见到他前来。”小厮回道。 左青玄眉尖蹙起,“楚誉这是要砸本公子的招牌?跟他约好了时间,他却不来,本公子怎么给人?”他转身看向小厮,“去找,速去!” “是!” …… 楚誉在皇宫。 李皇后的坤宁宫外殿。 一身华丽凤袍,雍容华贵的李皇后,正坐在桌边独自摆弄棋子。 她仪容端庄,笑容温婉。 虽然有着四十岁出头的年纪,但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加上她五观本就十分的端正,身材苗条,让她看起来,比实际的年纪,要年轻十岁。 楚誉坐在茶几旁,给李皇后煮茶。 先皇的继后,元敬皇后生下他后,血崩不止而亡。 当时的李皇后,比先皇的元敬皇后还要年长四岁,且早已先下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见刚出生就没了亲娘的楚誉可怜,不顾皇上冷眼,将楚誉抱到自己身边亲自抚养,直到七岁,楚誉立了王府,才将楚誉送到宫外居住。 两人不是母子,却胜过母子情。 因此,楚誉天不怕,地不怕,世间所有人都被他鄙视过,他却唯独对李皇后尊敬有加,将这位皇嫂当生母一样的敬重着。 今天,他心情烦闷,就来李皇后这儿坐坐。 “怎么来了这么久,一句话也不说?”李皇后取了枚棋子,想了想,在一个方位放下了,又抬头看他,“怎么啦?” “婉音!”窗外的花园里,有小太监忽然低声冷喝一声,“叫你给牡丹花浇水,你怎么没有浇?” “公公,奴婢一时忘记了,这就去。” “快去。” “是。” “那是万英,不是婉音。”李皇后叹了口气,“看来,本宫得给那宫女改个名字才好。”然后,她对身边侍立的嬷嬷说道,“去,告诉万英,她从今天开始,改名牡丹。” “是,娘娘。”嬷嬷走出去了。 楚誉失了会儿神,继续煮茶。 殿中没有旁人,李皇后就说道,“早知那孩子会是这样的结果,本宫该劝皇上放弃赐婚,让她嫁给你,总比嫁给悲元志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强。婉音死了这么多天,不见他为婉音说一句话,他究竟在想什么?七年的感情,就是这样的结果?反正,本宫不相信婉音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本宫是看着她长大的!林家长房和景家的严谨家教,不可能教出一个水性扬花的女儿!” “你知道我有病在身,不能跟女子亲近,这不是更害她么?”楚誉倒茶水的手一顿,叹息说道。 “可你喜欢她啊。七年前,她落水,明明是你救的她,你让步做什么呢?结果可好,被裴元志将功劳趁机抢走,想来,她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喜欢上裴元志的吧。” “这事不必再说,娘娘。”他抬头,“人已死了。” ------题外话------ 楚誉啥时候喜欢上林婉音的,马上说…… 今天的二更会晚一点,20:00更,冉冉出门一趟,晚些时候回来,么么达!^_^ 正文 092,要人(二更) 李皇后望着身侧的楚誉,长叹了一声,说道,“你呀,叫本宫说你什么才好……”她的目光又飘向殿中悬挂着的一幅水墨牡丹图,目光悠远,“我记得,每当她来我这儿的时候,你也马上赶来。” “……” “她在外殿中坐着,你就在外头的花园里站着,她坐多久,你就站多久,就这么隔着窗子瞧她。风雨无阻。她走,你也走。就就么过了七年。” “……” “你还偷偷地跑到林家去看她,潜入人家闺房里,偷看林婉音睡觉,结果,被她父亲发现了,差点没杀了你,是不是?” “……” “从此,林伯勇就厌恶上了你,人前人后,大骂你卑鄙无耻。林伯勇那样恨你,没想到,你竟还查起了林伯勇的死因。” 楚誉道,“他是林婉音的父亲。林家长房无人了,总得有人查这件事,不是吗?” 李皇后听出他情绪低落,便说道,“算了,你也说,人都死了,就不必记着她了,往前看吧。没准,有个比林婉音更好的姑娘出现呢?到时候,万万不可再这么拱手让人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句话难道你不懂吗?” 楚誉未说话。 他想说,就算林婉音死了,他也会永远记着。 就算有姑娘比她更好,但他只要她。 这世间没有她,他也不会将就着要别的女人。 他怕越说,李皇后话越多,他会更难受,索性,默默地坐着。 李皇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一直盯着那副水墨牡丹图出神。 楚誉将煮好的茶水,刚送到李皇后身旁的小桌上,这时,就听外殿中有小太监说道,“娘娘,有誉亲王府的仆人,求见誉亲王。” 李皇后回过神来,望向楚誉笑道,“你在这我这儿坐了一上午了,看,你王府的人都找到这儿来了。去忙吧,别跟丢了魂儿似的,让安王他们瞧见,又笑话你。” 安王是裴太妃的儿子。 先皇生三子,长子是当今皇上,次子安王,三子誉亲王楚誉。 安王虽然只是个普通的王,却仗着自己的生母裴太妃是当今皇上的养母,在朝中嚣张跋扈着。所以楚誉一向瞧不起安王。 当然,安王也瞧不起脾气古怪的楚誉。 加上皇上登基后,马上晋封当时还只是嫔妃的裴妃为太妃,朝中臣子们上折子,也要求皇上追封楚誉的生母元敬皇后为太后。 可当时,已经学着上朝的安王,说什么也不同意给元敬皇后加封。并且鼓动着一帮臣子反对。 本就不太愿意追封元敬皇后为太后的当今皇上,也就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不追封了。 再之后,等楚誉年长,要为自己的母亲请封太后,已经有着不小实力的安王,更是反对了。 皇上又向着裴太妃母子。 这事,更是不了了之,让楚誉对裴太妃母子,又更恨上了一层。 所以,元敬皇后死了十八年,还只是个皇后的封号,而裴太妃的封号,过一次寿,加一个,已经有十一个字了。 让楚誉无可奈何。 谁叫裴太妃是养大皇上的功臣呢? 而他母子二人,险些夺了皇上的帝位。 “他算老几,敢笑本王?”楚誉冷嗤一声,旋即站起身来,弹着袖子上的皱褶,往殿外走去。 …… 楚誉走出坤宁宫,他的护卫铁城正在宫门前的台阶下,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 见楚誉走出来,铁城飞快迎上去。 “爷,您可总算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楚誉淡淡瞥他一眼。 铁城往四周瞧了瞧,发现无人来,便说道,“是天机阁主派人来找爷来了。” “左青玄?”楚誉眸光微闪,“他找本王什么事?” 铁城心说,楚誉的记性怎么这么不好了? “爷,您忘记了?今天该是你交出人的时候啊。” “交人?”楚誉看了他一眼,“哼,不交!谁来也不给!” 铁城头疼的跟着楚誉一路小跑,“可是,爷,您不交人,左阁主不给药了,那田永贵要是就这么死了,可怎么办?只有他的药,才管用啊。太医院的药,吃进去跟喝水一样,一点作用也没有,外伤药也是如泥巴一样,只见药,不见药效。” 楚誉停了脚步,死死地盯着铁城。 铁城吓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是左阁主威胁您,不是属下。” “去天机阁!”楚誉咬牙切齿。 铁城松口气,“是。” …… 郁娇坐着马车,到了天机阁。 这个时候,也正好到了午时。 她向左青玄的小厮道了谢。 那小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您太客气了。”说着,就赶着马车离开了。 柳叶说道,“小姐,奴婢觉得,左公子比誉亲王看起来和善多了,是个大好人。” “好人?”郁姣偏头看她,笑了笑,说道,“好人和坏人,可不是表面就能看得出来的。得深交,才知道。” 就像裴元志,她和他交往七年,竟没有看透,他是个虚伪之人。裴元志百般讨好现在的她,不用说,是冲着她现在身份来的。 平南王生前战功赫赫,朝中不少老臣,都十分敬重平南王,军中,更有不少平南王的老部下。 只要她站出来,就会有人响应。 裴元志,不可能不会关注这一点。 主仆二人进了天机阁,里头的伙计,十分热情地将二人迎了进去。 “阁主说,让您上二楼见他。”伙计说道。 灰宝还是和上次一样,打死也不敢上二楼。 郁娇以为它是害怕里头的气氛,因为一楼还好,二楼的屏风上,全是魔兽。 看着,确实诡异十分。 连她这个地域里爬起来的魂灵,看着都十分的不舒服,何况这只小东西? 郁娇也不勉强,让柳叶抱着它,候在一楼,她则上了二楼。 绕过屏风,却不见那个天机阁主在,里头空无一人。 郁娇走到原来坐的地方,坐下了。 …… 天机阁,三楼的密室。 楚誉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喝茶,神色怡然。 左青玄站在他的桌前,挑起眉尖,问道,“人已经到了我这天机阁了,你到底交不交人?你不交人,可是要砸我的招牌,我往后,还怎么做生意?” “亏多少银子,本王赔你。”楚誉坐着不动,神色不惊。 左青玄轻拂衣袖,脸上露出愠色,“楚誉,这不是用金钱才能衡量的事情。” “本王只能给钱,不能给人。”楚誉不看他,说道,“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给!” 左青玄负着手,眸光沉沉,“你真不给?” “不给!” “好吧,我就实话实说,说人在你的手里。”左青玄看他一眼,“听铁城说,你喜欢人家,为何不将她要找的人,给她?” “谁说本王喜欢她了?他眼瞎了?”楚誉怒道。 “不喜欢?” “不喜欢!” “有人来抢她,你不生气?” “笑话,本王生什么气?” “你敢立个字据吗?”左青玄从桌子上的一叠纸中,抽出一张,放在楚誉的面前,“签字,立字据。” “为何?”楚誉抬头,“你还这么认真?” “本阁主头一回认真!” 楚誉看了他好一会儿,只见左青玄神色莫名,他冷冷一笑,“不写!本王不钻圈套!”他猛地站起身来,“人呢,本王亲自见她!” “在二楼!你知道怎么走。” 楚誉拂袖走了出去。 左青玄的目光盯回那张白纸上,他伸出两根手指,夹起纸来,揉碎了。 …… 郁娇在天机阁的二楼,等了约一刻的时间,才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跟上一回来的地方不一样。 所以,她马上转身来看。 看到来人,她惊讶了。 怎么是楚誉? “是你?誉亲王?”郁娇站起身来,她往楚誉的身后看了看,发现,没有其他人,只有楚誉一人。她记得,上回听到天机阁主的声音,不是正常的发音,而是腹音,她眯起双眼,“王爷就是天机阁主?” 楚誉走到离着她三尺远的地方,站定了,因为比她高出许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是,本王怎会是天机阁阁主?本王就是本王!” 郁娇狐疑地盯着他,目光一瞬不瞬,“那么,王爷怎么来此?” 她的印象中,天机阁的规矩是,不会同时接待两个客人。 她来了,楚誉怎么又来了? “本王受天机阁主央求,来见郁四小姐。”楚誉看着她的双眼,“听说,你在找林家长房管家之子,田永贵?你找他做什么?” 郁娇的呼吸一顿,袖中手指紧紧握成拳头,楚誉这么说,难道,有田永贵的下落了? 否则,按楚誉的脾气,不可能来管这种闲事。 “王爷知道田永贵的下落?”郁娇颤声问道。 “你先回答本王的问道,你找他——做什么?谁叫你找他的?有没有人指使?”楚誉的目光沉下来。 这个小丫头,身上的秘密,简直是一个接一个。 偏偏她又,打死都不说。 霜月刚才来报,郁娇跟着裴元志出门了。她怎么会跟裴元志走在一起了?她对裴元志,到底是厌恶,还是不厌恶?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一点都没有林婉音可爱! 楚誉叹息着林婉音的死,又感叹着,怎么世间的女人全都是令人讨厌的。 郁娇大吸一口气,激动着说道,“王爷,小女之前说过,小女是林将军的义女,林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他女儿死得冤枉,林家长房又已无人了,无人管林家之事,那么我这义女,就不能坐视不管。我要为林婉音洗冤!” “你?”楚誉眸光微缩,盯着郁娇的双眸。这个小丫头,要为林婉音洗冤屈? 她居然对林将军这么感恩? “对,我!”郁娇昂起头,“王爷来此,小女可不可以认为,田永贵在王爷的手头上?” 能让天机阁查上三天,而且,天机阁主却不敢出面见她,说明,田永贵被一个更有势利的人抓在手里。 楚誉抓着田永贵,又为了什么?这么多天了,他居然没有杀了田永贵? 为什么? 如果人真在他的手里,她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讨要过来。 楚誉看了她一会儿,自知他不说,左青玄那厮,也会说。 他便点了点头,说道,“对,田永贵在本王的手上。” 郁娇的身子狠狠一颤,心中多日憋着的委屈,涌上心头,令她的眼角,不由得一红。 太好了! 林婉音终于不会冤屈而死了,真相终于可以天下大白了! “那么王爷,您可不可以,将田永贵交与小女?” “不可以!”楚誉毫不客气的拒绝。 郁娇早料到,这厮不会爽快地答应,便说道,“那么王爷,您要小女怎么做,才同意交人?” 正文 093,审问(三更) 她知道,楚誉不缺钱,不缺名利,在大齐国,除了皇上,就属他的身份最尊贵。 也就是说,金钱美人地位,于他来说,都不会让他动心。 所以,她得另想办法。 “不管你怎么做,本王也不会将人交给你!”楚誉冷冷说道,一双眼眸,傲然凝视着她。 郁娇怒得想暴起。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讲理的人吗? 居然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她! 她大吸了两口气,又闭了下眼,才平复好心情。 “王爷,你得说个理由,为什么说,我怎么做,也不会将人交给我?”郁娇怒目而视,“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 就算输,她也想知道哪儿输了,就这么被人拒绝得干脆,让人莫名地恼火。 “原因很简单。”他道,“就算是将人给了你,你能为林婉音做什么?你有什么能力?” “我可以带田永贵到顺天府,将他交给府尹大人,府尹大人一问便知,田永贵诬陷了林婉音,林婉音是清白的!” “你怎么知道,林婉音是清白的?”楚誉的目光,忽然沉下来,冷沉得骇人。 为什么? 郁娇心中凄然一笑,她就是林婉音。 世间,还有谁,比她更清楚,林婉音是清白的? 不,还有一个裴元志! 可是,裴元志才不会替林婉间申冤屈,她只能靠自己! “王爷应该听说,冤死的人,死后的冤气积在心里,会有托梦一说吧?”郁娇惨然一笑,“林婉音死后,她进了我的梦里,她说,她自己是冤死的,要我无论无何,帮她找到凶手,替她洗去冤屈,还她清白!” “托梦给你?”楚誉不相信的看着她,“你在骗本王!她怎么可能会托梦给你?要托梦,也是托梦给至亲!而你,见都没有见过她吧?” 这世间,还有谁,比他更关心林婉音的死因? 林婉音要托梦,也是托梦给他,怎可能托梦给一个和林家并无来往的小丫头? 这怎么可能? 这个小丫头,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没有说慌!”郁娇朗声说道。 楚誉看着她的双眼,“好,本王就信你没有说慌,可是,本王也不会将人给你!” “王爷!” “四小姐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本王不会交人,因为,你根本没有本事,替林婉音洗掉冤屈!” 楚誉说完,转身就走,再不理会郁娇。 他心中则在想着,而且,人一到了这丫头的手里,田永贵,她,都会被人灭口! 他都没有办法查到真正害死林婉音的凶手,何况这小丫头?就算田永贵承认自己冤枉了林婉音,可那背后的主使呢? 他折磨了田永贵这么多天,田永贵就只有一句话,对方写的是密信,而且,那字体不是手写的,是从活字印字板上,将字一个个的拆下来,再一个一个印在纸上的,也就是说,对方刻意的不留下笔迹给旁人查。 田永贵一直不说原因,是不怕打一直忍着,还是确实不知道? 倘若是前者,他就不信,田永贵不怕死,他要打得田永贵招出来为止。 倘若是后者,真如田永贵说的那样,并不知道是谁的话…… 林婉音就白死了! 难道,就让幕后的那个人,永远地逍遥着? 那个指使者,究竟是裴元志,是裴夫人,是永安侯,还是林世安,林二夫人,还是林佳兰? 他怀疑与之相关的每一个人,可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还是,一群人杀了她? 楚誉袖中的手指,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如果是一群人,他不介意,让他们全死! 楚誉,就这么走了?郁娇不甘心。 她大步追了上去。 “王爷!” 她一直追到二楼的楼道口,伸手拦着他。 “你还真是个倔强的小丫头,胆子不小,敢拦本王!”楚誉一笑,“跟本王的脾气一样,不过呢,本王喜欢自己的脾气倔强,可不喜欢别人的脾气倔强!” “只要替林婉音洗去冤屈,我就算是死了,也在所不惜!” 楚誉心头一震,她这么执着? “王爷。”郁娇站在下面一层楼梯上,仰头看他,“如果,我帮王爷查出身体发病的原因,王爷可不可以交人?” “不需要!”反正他想与之成亲的女人已死,身体有没有病,有什么关系? 连这个也不需要?郁娇诧异。 她忽然想起那天,她在林家长房落英房里抚琴时,楚誉曾在房梁上偷听来着。 她微微扬起唇角,“那么,我将《落英舞》的琴谱给你,你能不能放人?” 楚誉的眸光微动,“本王不要琴谱,如果你能给本王抚一百天的琴,本王或许可以考虑,让你见见田永贵。” 条件有些苛刻,不过,他总算松口了,让她见上一见田永贵,也好。 “好,我同意了。”郁娇说道,心下大松一口气。 心中却在想着,楚誉这人,脾气这么倔强,除非一辈子不娶妻,否则,是个女人都得气跑。 “你跟本王来。”楚誉看她一眼,越过她身旁,走了过去。 她居然会抚《落英舞》!这的确很让人奇怪,还是真如她说的,林婉音曾托梦给她? 要知道那支曲子的难度极大,林婉音教给几个小公主,没有一人学会过。 可这个郁四小姐,却弹奏得丝毫不差,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 郁娇跟着楚誉,来到天机阁的地下室密室。 这是一间,两丈见方的屋子,屋子里的中间,立着一根碗口粗的铁柱子。 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被捆在柱子上。 他的衣衫上,满是被鞭子抽破的口子,口子上,沾着不少血污,这人耷拉着脑袋,看不清脸孔。 楚誉的护卫铁城,站在这人的一侧,手里捏着一根皮鞭子。 见郁娇走进来,铁城诧异了一瞬,但他是个机灵的人,马上上前两步,笑着问安,“郁四小姐。” “这个人……”郁娇的目光,盯着那人发直,她停在密室的门口,不敢走近前,就怕这不是田永贵。 就怕,她做了个梦而已。 楚誉看了她一眼,目光略有所思,又转身看向铁城,“将人弄醒,让四小姐看看。” “是。爷。”铁城从一旁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猛地往田永贵的脸上泼去。 被凉水一冲,本在昏睡的田永贵,渐渐地醒了,他晃了晃头,“求你,别打了,小的真不知道啊。” 果真是田永贵的声音! 郁娇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双目如剑一般,直直盯着田永贵。 “田永贵!”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怒道,“你还活着?你还没有死?” 这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愤怒,几乎是要吃其肉,喝其血的恨! 楚誉的目光,又往郁娇脸上看来,眼底里,露出比刚才更诧异的目光。 只见郁娇的身子在颤抖着,嘴唇在哆嗦着,两眼森然盯着田永贵,脸色因为发怒,一片苍白。 她这副样子,看起来比他还要恨田永贵。 她如何,会这么恨? 楚誉的双眸,渐渐地缩起,看来,他得让霜月,仔仔细细地查一下她了。 田永贵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喊着他,他缓缓地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郁娇。 郁娇看清了他的脸。 没错,正是田永贵! 就算他化成了灰,她也记得这个人丑恶的嘴脸! 就是这个无赖,在裴家的荣喜堂里,诬陷林婉音同他在婚前通|奸,还大言不惭的说,她跟他睡过三回,诽谤她是寂寞难耐。 就因为他的艳信,他的话,她被裴家人剜了双眼,剪了舌头,被裴家人活活沉塘淹死! 老天没有让他早死,让他又出现在她的面前,真是开了眼! “你……你是谁?”田永贵吐掉口里的水渍,眨了眨眼,一脸疑惑地看着郁娇。 “是呀,我是谁呢?”郁娇两眼血红地盯着他,“我是谁?哈——”她笑了笑,目光如剑盯着田永贵,咬牙怒道,“你不必管我是谁,你只要记着,我是受了林婉音的鬼魂所托,前来审问你的人!” 田永贵听到“林婉音的鬼魂”,这几个字,一下子吓得两腿打颤,脸色如白纸一般的惨白。 一脸惊恐地看着郁娇。 “你你你……,我不认识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你问了也没用,我……我我真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么,本王让人再抽你一鞭子如何?”楚誉站在一旁,凉凉说道,“本王就不信,这世上真有不怕被活活打死的人!” 他的神情森然,声音冷戾。 田永贵想起被打的疼,马上嚎哭起来,“王爷,您打死小的,小的也不知道的,真不知道啊。” “早知有今天,当初做什么去了?被人威胁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跟林将军说起?为什么擅自做主,答应了那个人的要求?可见,你的骨子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楚誉冷笑,“给本王打!” “是,主子!”铁城举起鞭子,大朝往田永贵走来。 郁娇却上前一步,将铁城手里的鞭子,一把夺了过来,她冷冷笑道,“是吗?打死你也不知道?”,说着,她扬起鞭子,朝田永贵的肩头,狠狠地抽去。 将满腔的怒火,发在那一鞭子之上。 田永贵疼得马上惨叫一声,“啊——” “说,你为什么诬陷林婉音,裴家给了你多少好处?林世安夫妇,又给了你多少好处?不说的话,我今天就打死你!”郁娇的胸口,怒得一起一浮,眼底攒着滔天恨意。 就是这个人,毁了她前世的一切! 若她不死,父亲也不会死。 他毁坏了林家长房的一切! 郁娇盯着田永贵,而楚誉则在看她。 他眼底的疑惑,越来越深。 就如她所说的,她是林伯勇的义女,但据他所知,林伯勇这一辈子,只去过一次丰台县,那么,她跟林伯勇只有一面之缘。 另外,也就如她说所说的,林婉音曾托梦给她,要她替林婉音申冤。 仅仅凭这两点,她如何能,见到田永贵后会有这么大的恨意? 为什么会呢? 田永贵疼得哆哆嗦嗦地哭道,“王爷不止一次地问过小的,小的也说了,小的赌输了银子,有一天,小的忽然收到一封密信,里面夹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和小的一缕头发,要小的按着信上的要求做,不照着做的话,就会割掉小人的头,小的怕死,只好按着做了。” “密信?”郁娇眯起眼眸,然后,又偏头来看楚誉。 “本王问过他三十二次,他每次都是这么说的。确实是密信,而且,还不是手写的,是用印书册的木头活字,蘸上墨水,印上去的。” 这真的是查无可查了吗? 郁娇的心底,陡然一凉。 果真如楚誉所说一样,就算田永贵交到她的手里,她也没法替林婉音洗去冤屈!因为,田永贵是被人威胁着办的事,而那真正的凶手,还活着。 更令她沮丧与恐慌的是,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那么,那封密信呢?现在在哪儿?”郁娇忽然问道。 正文 094,追查(一更) 田永贵说道,“信上说,要小的看完后,就马上烧了它。小的怕不照着做,对方会杀了小的,于是,只好照着做了。” 郁娇彻底心凉了,烧了? 那么,就是没有证据了? 郁娇不甘心的说道,“那封密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你可记得?一字不差地给本姑娘写下来!” “小的已经说给王爷听了。”田永贵看向楚誉说道。 郁娇偏头看现楚誉。 “他的确说了。”楚誉点了点头,然后,从袖中取了一张纸递给郁娇,“便是这个,这是根据田永贵念的话,铁城代的笔。” 铁城摸着头憨厚一笑,“小的字不好看,四小姐可看得明白?不明白的地方,您请问,小的重新写。”又一想,四小姐不是不认识字吗?他一拍脑门,“哎呀,四小姐您不识字啊,小的来念好了。” 可郁娇已经从楚誉的手里,将那张纸,飞快地接在手里了。 她一心想知道,密信上写的究竟是什么内容,从而忽视了铁城后面说的那一句话。 楚誉将信递给她后,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脸上,她……居然识字? 他看向郁娇的目光,有着越来越多的疑惑。 郁娇没有发现楚誉的神色,渐渐起了异样。 她在看信。 她的双手在颤抖着,唇角在哆嗦着,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无血。 她前世的命运,就是因为这一封信,从而彻底的改变了。 是写信的这个人,毁了她的一切! 这个人,究竟会是谁? 她想从信中内容的语气中,判断出,是来自哪个人的口吻。 前世,她掌着林家长房的来往事务。父亲和她的书信,都是她亲手打理。 而且,她还看过裴元志的来往书信,也替李皇后代笔写过书信,替小公主们看过信,写过回信。 前世的她,看过不少于三百人的信。 她的记忆力极好,只要那人写的信中,露出一丝蛛丝马迹来,她一定能看出端倪。 铁城的字,的确画得龙飞凤舞,不过,她看得清楚。 信上说的,的确是同田永贵说的一模一样。 可惜的是,她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信写得毫无情感,她无法判断出,来自谁人的手笔。 信中告诉田永贵,要田永贵到了裴家后,一口咬定林婉音同他私通过,若裴家人和林婉音问起私通的证据,就说,林婉音的左边大腿内侧,有块铜钱大小的粉色胎记。 胎记! 郁娇盯着纸上的那两个字,目光森然得,仿佛要将之戳上一个窟窿似的。 林婉音身上的那块胎记位置,十分的隐蔽,不是亲近之人,不可能会知道。 林婉音的生母景氏死得早,是奶娘阮妈一直照顾着林婉音的生活。 小时候,林婉音不会自己沐浴,是奶娘每天服侍着她沐浴更衣。 因此,她腿上有胎记的事,奶娘阮妈知道得一清二楚。 还曾拿此打趣她,说这胎记长得讨趣,将来,也只有她的夫君才能看到,而且,天天看着,也不会讨厌着。 因为胎记不仅长在大腿内侧,还长在大腿的根部,离着她的私密位置,只有一寸来远的距离。 她是阮妈一手带大的,阮妈早年丧子丧夫,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寡妇人,阮妈在林家住了十七年,早已将林家长房当成自己的家,将她当成了女儿,不可能会将她身上有胎记的事,告诉给别人,不可能背叛她。 那么,另一个知道她这个私密位置有着胎记的,就是裴元志了。 她跟他洞房时,她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的面前,她身上的一切,在他的面前,一览无余,而且,洞房夜的喜烛燃了一夜,他不可能看不见那块胎记。 那个写密信的人,会是裴元志吗? 可是,他告诉世人,他的新婚妻子与人通|奸了,他的脸面会很好看? 这可不符合逻辑!完全是件说不通的事! 可如果这两人都不是写信之人,那么,又是怎么一回事? 信究竟是谁写的? 郁娇心乱如麻。 再次抬头时,她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清明,难道是…… 这田永贵自编自演的一出戏? 难道是他抓了阮妈后,逼迫阮妈说出了情况,再自己弄的密信? 他好赌,曾偷了他父亲的库房钥匙,去偷府里的东西卖,被府里人扭送到林婉音的面前,林婉音命人打了他二十板子,更不准他再次进入林府。 难道是田永贵? 是田永贵在报复着林婉音?故意写了一堆淫|词|艳|曲,在林婉音新婚的第二天送往裴家?而裴夫人那个小肚量的妇人,早就看不惯裴元志曾答应林婉音只取一个妻子,不纳妾的说法,就借机将林婉音沉了塘? 如果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郁娇捏着皮鞭,目光冷戾朝田永贵走近两步。 “田永贵。”她冷冷说道,“是不是你,自己写的信?说!是不是你,将阮妈抓走,逼迫她说出林大小姐身上的特征,让别人相信了,你跟林大小姐私、通的事,快说,不然的话,我今天就打死你!” 说着,她扬起鞭子,又狠狠地朝田永贵抽去一鞭子。 如果不是要查清真相,她现在就想打死他! 当她在裴家看到他的恶心嘴脸时,她就恨不得,将他抽成碎片。 楚誉的目光,又往郁娇的脸上看来,略有所思。 田永贵再次被打得嚎叫起来,“不是,没有,小的没有这么做。” “大小姐的奶妈,阮妈在哪儿,说!”郁娇怒得两眼血红。 “她跟着大小姐到了裴家,小的就没见着她了啊。”田永贵疼得直哼哼。 “那么,在林大小姐没有出嫁之前,阮妈可是一直在林府,你没有逼问她什么?比如,林大小姐身上的特征?快说,如有一个字是假的,我会要你生不如死!大老爷是军中人,你该听过,他是如何惩罚叛将的!” 田永贵给林伯勇喂过马,当然听说过军中的不少事情,折磨得叛将,生不如死的事情,他听得不少。 田永贵吓得,身子如筛糠一般地抖起来。 他吓得忙说道,“小的真没有见过阮妈,也没有问她什么啊,小的哪有那个胆子,敢问大小姐的人?大小姐被裴家抓起来的时候,老爷还在府里呢,小的被大小姐赶出林府后,也进不了林府啊!” 不是田永贵? 郁娇沮丧地闭了下眼,那会是谁? 如果不是裴元志,就是另外有人,抓走了阮妈,再逼迫着阮妈,问起了林婉音的事情,然后,写成了这样一封信,送到了田永贵的手里。 又会是谁? 心渐渐地沉下去,因为极度的愤怒,与恨意,让她感到浑身无力。 “王爷。”她道,“这个人,先存在您这儿,多谢你让我见他。” 诚如楚誉说的一样,就算田永贵到了她的手上,她也查不出真正的凶手,没法替林婉音洗去冤情。 送田永贵送到顺天府,顺天府也不过是,用着刑讯逼供的手法查案。而且,可不会像楚誉这样,只是抽一鞭子的罚,会用各种残酷的手法去折磨。 她要的是真相,而不是屈打成招。 如果被背后之人,知道田永贵在顺天府的大牢里,来了个杀人灭口的话,她就永远不知道,是谁害死了林婉音。 所以,她选了不要这个人。 楚誉脾气不好,但却是个守信之人,他既然说不会轻意让田永贵死,就会说到做到。 郁娇扔了鞭子,向楚誉微微一福,转过身去,顺着原路往外走。 楚誉未说话,而是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直到她走出密室,楚誉才对铁城说道,“通知霜月,让霜月即刻现身,跟着她。” 这小丫头的精神很不好,他担心,她走密室后,会虚脱得倒地不起。那个叫柳叶的婢女,又是个胆小的,还是他的霜月可靠一些。 铁城眨眨眼,很奇怪的看了眼楚誉,才咧嘴笑道,“是!” 他转身往外跑,传密信去了。 看来,他家主子还是关心郁四小姐的啊。 …… 关着田永贵的这间密室,是天机阁的地下室。 郁娇从地下室走出来,到了天机阁的后院。有两个小厮守在地下室的门口。 见到她出来,并没有问什么。 郁娇眸光微转。 这密室是天机阁的,但里头关的人,却是楚誉的人,看来,天机阁主跟楚誉的关系,很不一般。 还是,天机阁主畏惧权势,臣服于楚誉? 郁娇没有往这方面多想,她因为见到田永贵,而过于愤怒,又想起临死前,受到的重大打击,整个人的状况,十分的不好。 她站在后院中,抬头看了看天,时辰还早,还可以办许多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有精神一些,便问守着地下室的小仆。 “我要见阁主,劳烦通报一下。” 其中一个小仆客气的行礼,“姑娘请跟在下这边走。” 从天机阁的楼上走到这处后院,要经过几处设着机关的门,她开启不了机关,只得让小仆领路。 小仆带着郁娇,再次来到那处见天机阁主的二楼,“姑娘请在这里稍候,小的去请阁主。” “多谢了。”郁娇道了谢,走到草垫子蒲台上坐下。 她现在要问的人,是阮妈和冬梅。 这两人是林婉音生前,能随时出入卧房的贴身仆人。 不管这二人,有没有背叛林婉音,她都得知道生死。 活要见人,死,要见到尸体! 不多时,竹席帘子的后面,传来脚步声。 一身灰色斗篷,脸上戴着半截青铜面具的天机阁主,走来了。 他在郁娇的对面坐下。 两人隔着竹帘子相望。 “你又来了?”那人用腹语“说”道,“这回是有何事相求?你给什么条件我?” “阁主,条件随您开,我要找的人,便是忠毅将军府,林大小姐身边的两个仆人,奶娘阮妈和侍女冬梅。林大小姐被裴家人沉塘之后,这二人也失踪了。” 天机阁主看了她一会儿,笑道,“好,还是上回的那个条件。” “多谢。”郁娇还礼。 …… 从天机阁二楼走下来,加上没有吃午饭,郁娇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无力得快倒下。 柳叶抱着灰宝,正在一楼焦急地等着她。 因为郁娇去的时间,比上回去的时间要久得多,她担心郁娇遇上了麻烦。 “柳叶。”郁娇轻轻地喊了她一声。 柳叶飞快迎上去,“小姐,你可算是来了,奴婢担心得不得了。” “我没事,走吧。” “好。” 可才走了两步,郁娇的身子就往下一软。 “小姐!”柳叶惊呼一声。 有人伸手扶起了郁娇。 “让我来,你走开。”说着,她将柳叶一把推开,扶着郁娇往外走。 柳叶眨眨眼,“嘿,怎么是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跑出来了?” 郁娇也发现,扶她的人,正是霜月。 霜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当她想问霜月时,她的目光不经意看到一个店铺的招牌,心头豁然一亮。 天机阁对面的一家铺子,是卖文房四宝的。 一个斗大的“纸”字,印在招牌上。 纸? 田永贵说,信烧了,但是,写信的纸,却是可以再次寻到。 因为,纸的普及,并没有多少年,因此,纸的种类也不多。 顺着信纸查下去,一定查得到,是什么样的人,写了那封密信。 正文 095,病倒(二更) 这真如,一个人走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正茫然不知前路在何方时,忽然发现前面的不远处,有一间小屋燃起了灯光。 莫名给人一种生的希望。 让她知道,她该怎么走下去。 “霜月。”郁娇看向忽然出现的侍女,“你来得正好,我要你去办一件事情。” 霜月看着她,挑着眉尖诧异地问道,“你脸色很不好,不回家吗?” 柳叶听她对郁娇说话,不用敬语,居然用“你”,马上怒了,“霜月,你敢跟小姐说‘你’?一点规矩都不懂!你想挨板子?” 霜月不服气地瞥嘴,她就说嘛,京城的屁规矩真多,娘们的事也多,说话还不能用“你”?,那用啥?用你大爷? 她跟老头子师傅说话,也是用“你”! 偏偏楚誉要她来京城,给一个小娘们做丫头,好无趣。 郁娇知道,但凡习武之人,都不喜讲规矩。 因此,她倒也不计较,便斥责柳叶说道,“她刚开始学服侍人,不懂规矩,再所难免,以后有空闲时,你多教教她。现在这一次,就算了。” 柳叶也不服气,狠狠地朝霜月翻了个白眼。 霜月自小是男儿性格,又跟一群男孩子一起长大,柳叶一个女孩子朝她翻白眼,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要是一个大汉子敢小瞧她,朝她竖中指,骂她是小娘们,她则会马上出手狠狠揍上两拳。 “小姐,你要奴婢做什么?”霜月问着郁娇。 “看见前方那个挂着蓝色招牌的铺子了吗?卖文房四宝的铺子?”郁娇的目光,盯在那个“纸”字上面,说道。 霜月点头,“奴婢看见了。小姐要奴婢买什么?” 郁娇看向柳叶,“给她五两银子。” 柳叶心疼地从荷包里,摸出五两银子来,伸手捏了捏,才递给了霜月,然后叮嘱她,“省着点用。”小姐好不容易才有钱,可不能一下子花光了。 霜月看到柳叶拿出银子后,心疼得不得了的样子,心中直翻白眼。 她心中说道,就五两银子而已,也值得柳叶这么心疼?她有银子啊,她现在的兜里,装有五千两的银票呢,给她五两银子,能干什么? 但她还是很认真地接在手里,装入腰间的荷包里,问郁娇,“小姐要奴婢买文房四宝?” 郁娇说道,“我不要文房四宝,只要纸。你现在拿着银子,将京城所有铺子的纸,每种买一些回来。每份不用买多,几张纸也可以,但是,不要漏掉一家铺子,必须全部买回来。而且要快,我急着用。” 霜月点了点头,“明白了。”她转了个身,正要走,想了想,又转身回来,因为铁城跟她说,楚誉有吩咐下来,要她送郁娇回丞相府。 她走了,还怎么送? 她看着郁娇的脸,眨眨眼说道,“奴婢瞧见小姐的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奴婢先送小姐回府里?”然后,她看了一眼柳叶,“她不识京城的路,万一将小姐弄丢了……” “你个乌鸦嘴,我怎么会弄丢小姐,你是不是不想去?”柳叶怒道,狠狠瞪她一眼。 “我是担心小姐。”霜月也回瞪一眼柳叶。 郁娇看向霜月,说道,“我不会有事,你快些去买纸,记着,从前面那家铺子开始,一家一家的挨着买,切不要漏掉一家。” 霜月伸手捏了捏郁娇的脉搏,发现她只是饿了,没生病,想着,她饿了自然知道找东西吃,便点了点头,走出了天机阁,去买纸去了。 柳叶扶着郁娇,走出天机阁。 她抬头看了眼天,发现已经快到黄昏了,“小姐,咱们现在回吗?在外面耽搁太久的话,老爷和老夫人又会数落小姐了,都快黄昏了呢。” “回吧。”郁娇点了点头,她感到很累,只想睡觉。 左青玄派给郁娇的马车,仍停在天机阁的一侧。 那个赶车的叫长风的小厮,见郁娇主仆二人走出来,忙跳下赶车位,朝二人小跑着走来。 “四小姐,您要回府吗?正好,小的要到万福街接公子爷。能顺带着,送您回去。”长风笑道。 这处长街是南街,往北走,便是朝中大部分官员住的万福街,丞相府在万福街的最南端。长风赶着马车要往万福街去,第一个经过的,就是丞相府。 郁娇往前方大道上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没有看到一辆出租的马车跑过。 各铺子的左右,也不见停下来揽客的出租马车。 再等下去,只怕会天黑。 而丞相府的人,又都不会管她的死活,她难道要走着回去? 郁娇不是个矫情的人,有人帮忙,她乐得少吃苦。 她便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如此,多谢你了。” 长风憨厚笑道,“您客气了。” 郁娇和柳叶坐上了长风的马车。 加上本身不太舒服,进了马车后,被晃晃悠悠的马车这么一路晃着,郁娇昏了过去。 柳叶以为她累了,睡着了,没当回事,坐在车里,挑了帘子看外头的风景,就怕长风的马车,跑过头了。 倒是灰宝发现了郁娇的异样,吱唔着在马车里跳来跳去。 柳叶不懂它说什么,恼恨地拍了它一下,“安静点,小姐睡着了。” 灰宝骂道,“安静你大爷,她昏过去了!” …… 到掌灯时分,马车终于到了丞相府。 柳叶这才轻声叫着郁娇,“小姐,咱们到了。” 但是,郁娇一直昏睡着,听不见。 柳叶一连喊了好几声,郁娇仍是不醒。 柳叶这才慌了神。 她慌忙跳下马车,朝门口两个守门的小厮喊道,“四小姐昏过去了,快叫个婆子来背她回园子。” 郁娇最近新得宠,小厮们不敢马虎,其中有一人,风一阵地跑进去喊人去了。 很快,在前院做粗活的一个大个子的婆子,被那小厮喊了过来,“人来了。” 柳叶挑了帘子,催促道,“快些,背四小姐回园子去。”又怕那婆子在半道上摔了郁娇,摸了把铜钱给她,“拿着,好好背着。” 婆子见到几十个铜钱,自然是欢喜的,忙说道,“姑娘不必担心,奴婢这就背四小姐回园子。” 婆子做惯了粗活,力大如汉子,背着郁娇一路小跑着,就回了翠玉轩。 才进翠玉轩,就见老夫人身边的钱婶,从正屋里走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桃枝。 桃枝见到柳叶,焦急的神色一扫而光,又见婆子背着昏迷的郁娇,又是一脸吃惊,“柳叶,小姐怎么啦?” “小姐昏过去了,快搭把手,扶小姐上楼。”柳叶说道。 “呀,这是怎么说的,四小姐上午还好好的呢!”钱婶急走了两步,去看郁娇,“她吃什么了吗?” 只见郁娇脸色苍白,蹙着眉,紧闭着双眼。 “没吃呢,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奴婢也不知道呢,坐着马车回府,她就这样了,奴婢以为她睡着了,哪知怎么也喊不醒。”柳叶焦急说道。 钱婶道,“老夫人还以为四小姐在外头疯玩呢,叫我来看看,哪知四小姐意是昏过去了,你们别急,我给你们叫大夫去,府里就有大夫呢。” 说着,她朝两个丫头摆摆手,快步往翠玉轩外走去。 “有劳钱婶了。”柳叶忙着道谢。 桃枝和柳叶一面将郁娇往楼上送,同时,心中一面想着,小姐得宠就是好呀,身子有个病痛,府里人马上关心着。 只是她们不知的是,这钱婶对府里的人,全都一样,不管是丫头主子,都是一个样对待,不像锦夫人身边的原婶那般,是个势利眼。 钱婶是个颇为圆滑的人。 她自知,这世间事,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倒霉的人,说不准哪天就发达了,因此,见到郁娇这副样子,忙着关心着去请大夫。 郁娇跟着郁惜月几人出门,半道上,她假称脚痛,偷偷跑掉了。 郁惜月几人跟着裴元志走了一段路后,满心以为裴元志会带她们去见朱成翁夫子,哪知裴元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才懒得理会她们几个人,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三姐妹打发走了。 三人高兴而出,扫兴而归。 回到府里,偏偏不见郁娇回来,更私下以为,是裴元志单独带郁娇去玩去了,而且,一直到晚饭都吃完了,也没见郁娇的身影。 郁明月马上开始落井下石,说郁娇偷偷跑到外头玩去了,添油加醋乱说一番。 老夫人听说了,马上冷了脸,命钱婶在翠玉轩候着,见到郁娇回来,马上将郁娇带到春晖院。 春晖院中,老夫人还等着郁娇呢,却见钱婶走来了。 “四小姐回来了?”老夫人冷着脸问。 钱婶回道,“回来了,不过,四小姐昏迷了。丫头说,在路上就昏迷了呢,奴婢瞧着,是虚脱了,像是饿的,说她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 “饿的?”老夫人诧异了一瞬,旋即脸色一沉,冷戾的目光往郁惜月几人脸上扫过,“她要是真跟男人约会去了,如何会饿着回来?有你们几个做姐妹的样子吗?整天胡说八道!” 郁惜月三人吓得不敢做声了。 老夫人又吩咐钱婶:“叫大夫了没有。” “已经叫人去请府里的崔大夫了。” “嗯,大夫看过之后,叫大夫来我这儿回话,我得知道是怎么回事,别小小年纪,弄一身大病。”老夫人又说道。 “是,老夫人。”钱婶应道。 …… 翠玉轩。 崔大夫给郁娇看过病之后,对柳叶和桃枝说道,“只是急火攻心,又没有吃饭,才虚脱着昏倒了,先熬点参汤给她喝了提神,先吃些软粥,不是什么大病。” 柳叶放下心来。 崔大夫给郁娇扎了针,又写了方子,便去回复老夫人去了。 柳叶捏着方子,去找府里的库房取药去了。 桃枝伸手拍拍灰宝,“看着小姐,有事叫一声,我去给小姐弄吃的。”它知道灰宝是灵兽,便放心地去了厨房,去监督着新来的丫头宝珠熬粥去了。 灰宝吱唔一声,在郁娇床头的窝里趴下来,“那还要你说?娇娇自当是本兽看护。” 它的吱唔声刚落,这时,有道黑影,从房梁上忽然落下。 灰宝吓得跳起来。 它张开嘴正要叫嚷,一只鸡腿塞进了它的嘴里。 “吵!”楚誉冷冷吐了一个字。 见到来人,灰宝吓得立刻不敢吱声了,乖乖地趟回窝里去啃鸡腿。 床头边上的小桌上,燃着一只蜡烛,昏花的烛光,照着郁娇苍白的脸色。 楚誉微微皱眉,她离开时,精神很差,没想到,真的昏倒了。 名字难怪叫“娇”,真是娇弱得很。 “你可不能轻易死了,本王还等着问你话呢。”说着,他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只小瓶来,倒出一粒碧玉色的药丸,纤长手指捏着药丸,轻轻塞入郁娇的口里。 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揉了揉她脖子上的穴位,让那粒药丸,顺势划入她的腹内。 做好这些,他便转身往窗口走去,打算离开。 可这时,只听身后的郁娇哑声说道,“我没有……我没有做,……你们冤枉我,我是清白的,裴元志,你冤枉我……” 他赫然转过身来。 正文 096,怀疑(三更) 只见床上的郁娇,整个人在哆嗦不止,额间冷汗淋淋,脸色苍白如纸。 脆弱得像要顷刻消失一样。 楚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她刚才在说什么? 裴元志……在冤枉她? 林婉音进了她的梦里? 他飞快地走过去,在她的床头边坐下来,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右手,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他要更好地聆听她的话语。 “……你冤枉我,你们都在冤枉我!我林婉音不是那种人,……不是,不是……” 她的眼角忽然滑落下泪来。 林婉音? 林娇娇? 楚誉惊骇地看着她,“娇娇?”他颤声问道,“你真的存在吗?” 可是,他等了许久,却不见郁娇再开口说话,而是又重新沉沉地睡去了。 仿佛,他出现了幻觉,郁娇并没有开口一样,她的话语,只是他的臆想。然而,她那眼角残留的泪,却是真实的存在着。 她在梦里委屈的哭过。 她替林婉音哭? 楚誉失望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林婉音不进入他的梦里呢? 她生前的时候,她到是时常进入他的梦里。 那时候的梦中,都是她在对别人微笑,他只是个旁观者,他一次都没有梦见她正面瞧过他,更别指望她对着他笑了。 虽如此,好歹是梦见她了。 可自打她一死,他就再没有梦见她。 老天何其残忍。 楼梯上,渐渐传来脚步声,和两个丫头的说话声。 “桃枝,你走慢点,别将药洒了。”柳叶低声呵斥。 桃枝嘟囔了一句,“我这不是急嘛,她一直不醒呢!” “大夫说,问题不大,她只是急火攻心,加上饿着了,才昏倒的。”柳叶说道。 桃枝叹了一声,“唉,你说小姐怎么啦?自打在丰台县郁家别庄前的小河里落了水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以前那般胆小怕事,一吓就啼哭了,而且,胆大得敢打人,还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叶说道,“是呀,我也觉得呢,小姐像换了个人似的。” 桃枝忽然“咦”了一声,“呀,你说,小姐是不是真被换了?真小姐和假小姐同时落水,结果,真小姐被河水冲走了,假小姐被人救起来了,咱们将假小姐领回来了?” 柳叶低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真小姐假小姐的?那河水也只有一人深而已,而且,还是条死水河,又不宽,水根本没有流动,怎能将一个人冲走?” “……” “再说了,小姐出门时穿的衣衫跟回来时穿的衣衫,是一个样的,怎么可能是假的?有假得这么像的吗?我瞧见了,她胳膊上的那块梅花型烫疤,还在呢!你别胡说八道给小姐惹事!” 桃枝嘟囔一声,“我知道了,我只是一时感叹而已。” “你记着,小姐是因落水刺激得变清醒了而已,不是什么换人了!难道,你喜欢以前那个一直啼哭,胆小怕事,一遇大事就不知所措的娇娇小姐吗?” “我还是喜欢现在的这个小姐。我们跟着她,就没有再吃苦了呢。她很有主意。” “所以呀,别乱说话了!” “是,我晓得了。” “另外你得记着,现在园子里人多嘴杂,又都是新人,人心隔着肚皮呢,谁好谁坏看不出来。刚才这话,咱俩现在说说就好,往后,再不可说了,会惹事的。万一有人说小姐换了,你我都是死罪!咱们成了帮凶!” 桃枝吓得忙道,“我知道了,我不敢说了。” “千万记着。” “是。” 两个丫头说着话,已经走到床前的屏风外了。 楚誉只得飞快松开郁娇的手,身子往窗口一跃,离开了。 灰宝看见他离开,吐掉了鸡骨头,“看你塞了老子一嘴鸡骨头的份,就不举报你了。哼!” 灰宝吃饱,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继续睡觉。 桃枝和柳叶,一个端着药碗,一个端着粥碗,一起饶过屏风,走了进来。 桃枝见灰宝睡窝的跟前,散着一地的鸡骨头,斥道,“嘿,这小东西,让它看着小姐,它居然偷偷跑出去过,还叼了根鸡骨头回来啃。万一有人进来害小姐呢?懒东西!哼!小姐醒了,看我不告你的状!” 桃枝狠狠瞪一眼灰宝。 “没眼力见的死丫头,这是别人贿赂老子的!老子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哼!”灰宝龇牙。 郁娇这时醒了过来,正巧听到灰宝的这一句,“谁贿赂你?” 灰宝吓得站起来,老实交待,“阎王爷。” 贿赂可以收,主子的命令也得服从,这是它身为兽的原则。 楚誉? 郁娇眯了下眼,他偷偷来过? 她飞快往身上看了看,她穿着晨衣,晨衣的领口开得很下,看得到大半的胸口,还散着头发。 她的脸马上黑了,他敢偷看她睡觉? 真是岂有此理! 身为王爷,就能随意进入女子的闺房吗?有武功就了不起吗? 天杀的,为什么没有个女人管管他? 啊,她要不要去卜算一下,测算出谁是他未来的丈母娘,她好去贿赂一下,让那丈母娘早些收拾他一顿? 郁娇双拳紧握,怒得秀眉皱起。本来,她还感激着他,因为他今天慷慨让她见了田永贵,可他居然敢闯入她闺房来偷看她睡觉!郁娇心中对楚誉刚刚升起的好感,一下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小姐醒了?太好了。”柳叶看到郁娇醒过来,马上走了过去,将装有粥碗的托盘放在桌上,快步走到床前来看她。 郁娇的脸色还是苍白的,但两眼明亮,显然,完全清醒了。 “我这是怎么啦?”她发觉头很重。 “小姐你不记得了?咱们从天机阁离开,坐进马车后,你就一路睡了过来,大夫给你扎了针,你才醒呢。”柳叶说道。 郁娇想起来了。 她伸手揉了揉头,侧头看向窗外,外面,夜色正浓。 想起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还没有办好,她忙问柳叶,“霜月回来了吗?” “还没有呢。小姐让她买掉所有铺子的纸,她一个丫头,哪有那么快的速度?小姐别管她了。”柳叶道,“小姐还是担心着自己的身体吧,大夫说,你是没有吃东西,加上急火攻心,才昏倒的,先吃点药,再吃点清粥,提提神。” 她病了? 郁娇揉揉额头,她不能生病,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呢,她绝对不能病倒。 “拿药过来。”她道。 “是。”桃枝将药碗递上。 郁娇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 就在郁娇向柳叶问起霜月的时候,霜月正站在郁府附近的小巷子里,向坐在马车里的楚誉汇报情况。 “她让你买京城所有铺子的纸?每种数张即可?”楚誉眸光缩起,看着霜月。 “是,爷。奴婢一个人跑不过来,动用了您的暗卫二十人,现在全买齐了,不过,她只给了奴婢五两银子,可奴婢动用了暗卫,暗卫们小气,全找奴婢要小费,奴婢私人垫付了四百两,您得给报销掉。” 霜月歪着头,摊着手,一副可怜的样子。 楚誉冷冷瞥了她一眼。 “呵,老头子小气,养得你们全都小气着,区区四百两银子,也要报?你的私房钱,还少吗?”楚誉冷嗤,“到王府里找纪管家领银子。” “是!”霜月欢喜着点头。 她自己的私房钱,要留着娶小白脸,绝对不能随便花掉。 替人当差,哪能花自己的钱?没这个道理呀! 郁四小姐没钱,楚誉有呀。谁叫楚誉管上郁四小姐的闲事的?你管着人家闲事,就得管着人家的债! 楚誉将霜月买来的纸,每种取了一张出来,“去吧,她一定等着用。” “是,爷。”霜月点头,身子轻轻一跃,往郁府的院墙里翻了进去。 郁府里也蹲着暗卫,但是,都不是霜月的对手,没一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爷,四小姐买京城铺子的纸,做什么?”铁城蹲在赶车位上,眯着眼,看天上的月亮。 “她另有发现!”楚誉说道。 他也不得不佩服郁娇的细心,居然想到,从纸张上查原因。 写信人,用了哪种纸,田永贵一定还记得。 因为,京城纸张的种类,只有二十六种。 而这二十六种纸,颜色不一,厚薄不一,很容易区分开来,在价格上又有高低之分。 用便宜的呢,是普通子弟,用贵的,当然是出身高门的人。另外,有几种纸,是专供官员书写,有几种,是专供皇家用,有一防水性好的纸,是军中将领写文书的专中纸。 什么人用什么纸书写,在齐国有着严格的规定。 郁娇,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虽然,有几个人,都值得怀疑,都有杀害林婉音的嫌疑,但动机呢? 他不相信,那些人害死林婉音,只是仅仅让林家二房和裴家通婚。 这背后,一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究竟是什么? 楚誉手里捏着一沓纸,陷入沉思。 铁城又说道,“爷,你说奇怪不奇怪,当初,咱们路过郁家别庄的时候,见到那四小姐,被庄上的管事娘子,骂得直啼哭,一句话也不敢还嘴。” “……” “可现在呢,她居然敢提起鞭子抽打那田永贵,打得眼皮也不眨一下。哦,还有,她居然认识字!四小姐不是没有进过学堂吗?怎么属下觉得,这个四小姐,不是以前的四小姐?” “……” “是不是那两个丫头,将人给换了?毕竟,她们跟着以前的小姐吃苦,跟着现在的小姐享福啊,又是得银子,又是有新衣穿,还换了好住处,在郁府的地位那是直线提升。”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正在沉思的楚誉,忽然回过神来,他眯起双眼,望向铁城说话的方向。 他想起了,刚才在郁娇的绣楼里,听到的两个丫头的对话,她们也怀疑着郁娇。 还有郁娇的梦语。 这些,都令人匪夷所思。 直觉告诉他,这不仅仅只是托梦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他伸手扯开帘子,身子轻轻一跃,往郁府方向而去。 铁城双手枕头,睡在赶在位上,冷呵呵两声,“真是嘴硬,说什么不喜欢人家郁四小姐,为啥一晚上跑两次?” …… 霜月进了府里。 她凭借着记忆,一路往翠玉轩而来,脚下不小心踩着了什么东西,她拿脚踢了踢,哼了一声,“晦气,一只死猫啊!” 又走了一段路,踩上一只死鸟。 “今儿怎么回事?”她嘟囔起来,担心再踩着死动物,弄脏她的鞋子,便干脆踩着枝丫,施展着轻功,跃往翠玉轩。 园子门开着,门口站着提灯笼的桃枝,正翘首张望着。 见她回来,忙招手叫她,“小姐等你好半天了,快跟我见小姐。” 霜月翻了个白眼,也不问她吃没吃饭,就让她快去汇报? 霜月踢掉沾了死猫血的鞋子,穿着袜子上了绣楼的二楼。 ------题外话------ 这里的死猫,冉冉埋了个浮笔。^_^ 今天的三章(一共10000字 )更新完毕,明天见。 正文 097,非礼(一更) 翠玉轩绣楼二楼的卧房里,郁娇吃过药,吃过粥点,精神比白天时,明显好了很多。 她穿着一身中衣,散着头发,坐在床头,听着柳叶说起她昏倒后,府里人的情况。 正如她想的那样,有趁机对她落井下石的,比如郁惜月几人;有看她最近表现好,良心发现,起了关心的,比如老夫人。 更有当她是个透明人不存的,比如锦夫人。 “哦,还有呢,小姐,府里有个妈妈送来了不少药丸。说,小姐往后要是再觉得头昏乏力,可以吃吃这个药丸,是补精神的。奴婢瞧着挺贵重的样子呢。”说着,柳叶从墙侧的多宝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三寸高的大肚玉瓶出来,递向郁娇,“还是玉做的瓶子呢,光看瓶子,就能知道,里头的东西是好东西。” 郁娇接到手里,这是一只不含任何杂色的白玉瓶,的确是上好的玉,光这一只瓶子,就值好几百两。 连瓶子都这么好,里头的东西,想必也不会差了。 她轻轻打开瓶塞来看,里头装着几十龙眼核大小,浅乳色的药丸,她吸着鼻子,轻轻闻了闻。 旋即,郁娇的眸光亮起来。 果然是好东西。 林伯勇常期出征,军中时常缺少随军大夫,他为了让兵士们少痛苦,自己学起了医,学起了识别各种药材,以便随时随地采药治伤。 因此,家中医书不少,林婉音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医术,再加上林婉音有机会常期出入宫中,更是跟着一群老太医们,学得一手识别药材的好本事。 但凡闻过药物的气味,她就会牢记在心。 刚才,她打开玉瓶的盖子一闻,就知道,这是千年老参做的人参丸,最是能提神的好东西。 “哪个妈妈,她是哪个院的?”郁娇盖好瓶塞,将玉瓶交与柳叶收好,问道。 这府里的人,还有什么人,会对她好?要知道,这瓶中的人参丸,粗粗数一数,有二三十粒的样子,简直是价值万金。 谁会有这么慷慨?谁会这么有钱?舍得送这么好且这么多的养生丸给她? 柳叶接过药瓶,走回多宝阁前面,将药瓶仔细地放在一个柜里,又上了锁,这才说道,“她不说,奴婢再三问,她也不说,只说,小姐会明白的。” 郁娇挑眉,她明白? 她连人都没有见着,明白才怪呢! “是个什么样的嬷嬷?”郁娇想了想,还是问道。 “那人……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中量个子,皮肤较白,声音暗哑,脸形瘦尖,两只眼睛的目光很锐利,走路极快,奴婢要问她更多的事情,她摆摆手,一下子走得眨眼就看不见了。小姐,她是哪个园子的人?” 声音暗哑…… 郁娇的双眼渐渐眯起。 从第一天来这府里开始,她就十分地关注着府里人的长相,以及,那些人的各种习惯爱好,走路的方式,说话的方式。 她的耳力又极好,听过的,一般不会忘记。 她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天,只有一个仆妇的声音是暗哑的,那就是,长宁郡主园子里的嬷嬷。 “我知道是谁送来的。”郁娇说道。 “小姐知道,是谁呀?” “是长宁郡主。” “郡主?小姐的母亲身边的人?”柳叶惊讶说道,“奴婢听说,那处园子,常年不开,里头的人,怎么会知道,小姐生病了?” “这也许是,母女连心吧。”郁娇道。 这瓶药十分的贵重,一个嬷嬷,是不敢随意做主,送出药来的吧? 那会是长宁郡主吗? 可长宁郡主不是疯了吗? “送药来的事,还有谁知道?”郁娇看向柳叶。 “只有奴婢和桃枝,其他人,都睡下了呢。”柳叶说道,“桃枝在门口一直等着霜月,见嬷嬷来了,就迎了进来,没让其他人知道。而且,那嬷嬷行动很小心。” “我知道了。”郁娇点了点头。 看来,那个嬷嬷,也是个警觉的人。 大晚上的来访,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意思了。 这时,木楼梯上,渐渐地响起了脚步声,没一会儿,桃枝在屏风外说道,“小姐,霜月回来了。” 柳叶扬眉,忙看向屏风处,“她的动作倒是快呀,走路靠飞吗?” 郁娇知道霜月会武,虽然不像柳叶说的那般,走路像在天上飞,但一般的飞檐走壁,她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叫霜月进来吧。”郁娇说道。 柳叶有些不大乐意霜月走近郁娇的床榻,那只是个二等侍女,而且,那丫头毛手毛脚的。 “小姐,还是让奴婢去见她吧,小姐有什么话,奴婢去跟她说。”柳叶说道。 郁娇笑了笑,“让她进来,我亲自问她。” 柳叶无法,只好去叫霜月。 候到屏风外的霜月,当然听得到柳叶和郁娇的说话声,见柳叶走出来了,一脸的一情愿,她朝天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柳叶没好气的扯了下唇角,得性!才来两天,就进了小姐的卧房,看把这丫头美的,“进去吧,小姐叫你呢。” 柳叶撇了撇唇。 霜月才懒得跟个丫头片子计较这些了。 她甩着袖子,大步走进了屏风。 郁娇散着头发,披着一件外衫,靠在床头的架子上。 她穿一身玉白色的中衣,墨缎的秀发垂于胸前,衬得脸颊如同瓷玉一般,一双眼睛,如同深井之水,幽深,宁静。 霜月心说,真是个美人,难怪会叫他主子心动了,连她看了都心动。若她不是个女人,是个男的,一定想法娶回去。 霜月上前见礼,“小姐,按着你的吩咐,全都买回来了,每样四张纸。” 本来是五张,被楚誉抽走了一份,她没敢说。 说着,她将一沓纸递往床上的郁娇。 郁娇接在手里,一一翻看着。 没错,京城纸张的种类,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除了皇帝的御用书信纸,和军中的那种防水信纸,以及宫中的主子们用的暗水纹信笺,市面上流通的,全在这里。 “很好,你下去吧。”郁娇点头了点头,看了霜月说道。 “奴婢告退。”霜月转身往外走。 可就在这时,郁娇不经意地发现,霜月没有穿鞋子,是穿着袜子在走路。 这是怕踩脏了她这二楼的楼板?才脱了鞋子上楼的? 想起柳叶不让霜月进她的卧房,郁娇便说道,“霜月,你下回来,不必脱鞋子,直接穿鞋上来吧。” 霜月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心说,郁四小姐心真好,不过呢,郁四小姐会错意了。 她又转身过来,说道,“小姐,奴婢脱掉鞋子上楼,是因为鞋子弄脏了。刚才,奴婢回来的时候,走到老爷书房附近时,踩着了一死猫,走了不到一百步,又踩上了一只死鸟,鞋子上沾上了血腥,奴婢担收弄脏小姐的卧房,又脱了鞋子上来。” “死猫?”郁娇眯了下眼,然后,看向灰宝。这小东西,是个爱吃肉,是不是前几天,她的伙食太差,它受不住了,咬死了猫?“灰宝,是不是你干的?” 灰宝立刻站直,夹尾巴,“没有,老子吃熟识的,生的恶心。” 不是灰宝?郁娇想了一会儿,说道,“兴许是黄鼠狼咬的,不必理它。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哦,我让刘妈妈给你留了晚饭,在厨房的锅里温着,你去吃些吧。” “是。”霜月听到还有吃的留给她,想着,这新主子,心肠真好,欢喜地下楼了。 桃枝下楼去睡去了。 柳叶吹熄了外间的烛,进来服侍郁娇休息。 郁娇将那一沓纸,细心的塞在枕头下压着,然后,睡回被中,睁着眼沉思。 柳叶走来放帐子,看了她一眼,说道,“小姐,一只死猫一只死鸟而已,小姐担心这个做什么?” 郁娇本来没想着这件事。 她在想着,明天还要找机会,再去天机阁,让田永贵辨认这些纸张的事。 听柳叶问,她便说道,“一只死鸟,算不了什么,因为鸟儿的个子小,大约是被哪个顽皮的孩子用弹弓打落的,都不是稀奇事。但是,一只死猫,这么大个儿的动物,横在路上,府里清扫的仆人,没看见吗?你不觉得奇怪?” 柳叶眨了眨眼,“小姐是说……” 郁娇伸手揉太阳穴,“我也想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只是觉得异样而已,明早再看吧。” 柳叶点点头,吹熄了烛火,走到一侧的小房里睡觉去了。 丫头们本来都睡在绣楼后的砖房里,但郁娇身旁不能没人,从二楼到绣楼后面的砖房,位置太远。 站在卧房里喊一声,也不一定听得到。 因此,郁娇便让柳叶将隔壁的小房间收拾出来,让柳叶或是桃枝值夜时睡。 她有需要时,随时可以喊醒她们。 二更天,整个翠玉轩都熄了灯。 这时,一个黑影忽然跃进园中。 双手枕头靠在树上,无聊地等着楚誉的霜月,忽然开口,“奴婢将几个丫头全都弄得睡死了,爷可以放心大胆地闯入四小姐的卧房,聊到明天早上都是没有问题的。” 楚誉冷冷地睇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然后,脚尖点地,往绣楼的二楼跃去。 郁娇并未睡,听到窗子口有什么声响,她马上警觉的坐起来,挑了帐子来看灰宝。 这小东西辨识声音的能力,要比她强。 灰宝当然知道是谁了,它懒懒地吱唔一声,“是楚阎王。” 楚誉? 郁娇怒得走出帐子,站在床前。 果然,那人身影一闪,从屏风后绕了进来。 见到郁娇居然站在床前,一双眼眸,沉静如潭水的看着他,他诧异得呆住。 窗外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说道,“王爷晚上失眠,就非得吵得本小姐也失眠么?” 来一次,她忍了,他居然又来? 一晚上跑两回?他要干什么? “你好了?”楚誉忽然开口。 郁娇气急,想着,他既然能闯进她的闺房来,想必,也知道她是昏倒过的,是病着了。 她冷笑道,“本来好得差不多了,又被王爷惊吓得头疼了。” 楚誉一时语塞,往她面前走近两步,说道,“那你躺回床上去,我问你两句话,问完就走。” 躺倒床上?趟下让他好非礼? 郁娇的脸色更黑了,“本小姐还没有那么弱,站着听王爷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 她站着不动。 楚誉皱眉。 晚间的天气,比白天冷上许多,她穿着一身单衣站着,冻着了怎么办? 真是倔强得不讨喜。 “躺回去!” “……” “要本王动手?” “柳叶!”郁娇忽然喊道。 话音还没落呢,她就被楚誉推倒在床上了。 正文 098,是宫里的人(二更) 柳叶没有出现,说不定,被敲昏了,郁娇恼恨无比。 她的头,撞到了床上的被子上。 但因为撞得突然,加上她今天病着了,身体很虚弱,马上感到一阵头昏眼花。 偏那始作俑者,仿若无事人一般,站在床前,就这么呆看着她。 郁娇:“……”她很想打人。 她身子一扭,双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一双杏眼,毫无温度地盯着楚誉。 “王爷想干什么?”她秀眉微扬,冷冷问道,“王爷问话就问话,非要打得小女,躺在床上起不来么?” 这个楚誉,脑子抽疯了吗? 时而清醒,时而发病让人琢磨不透,看来,她得远离这人。 楚誉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有些歉意地说道,“我没想到,你这么轻,对不起,一时着急了些,你有没有摔疼?” 他只是不希望,她病死了,可她又倔强,才下手急了些。 郁娇:“……” 她欲哭无泪,她这么瘦,这么小,身子完全没有长开,能重到哪儿去?楚誉可是一个习武之人,赶情,将她当壮汉子对待了? “你躺回被子里去,我有话问你。”他道。说话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关切。 郁娇惊讶地看着他,听见这么个人,说着歉意且关切的话,还真是件稀奇的事。 要知道,楚誉是个冷情的人,他除了对养他大的李皇后,敬畏之外,谁也不曾放在眼里。 皇上找他办事,还要看他的心情好的时候下旨。 听见他关切的语气,郁娇直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或是楚誉中邪了。 但这人的脾气,会时好时坏。 这个时候好,没准,眨眼间又成了凶神。 郁娇只想快些打发他走,懒得揣摩他时好时坏的心情了,便照着他的话做了。 她掀开被子,将腿放进去,拢着被子,坐在床头看向楚誉。 “王爷要说什么?”她淡淡说道,“小女洗耳恭听。” 楚誉往床榻边,走近两步,以便更好地看清她脸上的情绪。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字的?郁四小姐?”楚誉静静地看着她。他想从她的支言片语中,找出一些,他想要的答案。 郁娇一怔。 她这才想起,她在天机阁地下室里,接过铁城的纸条时,自己看了上面的字。 她露出了破绽! 好个机警的楚誉!这么说,他一直要盯着她? 这人管闲事,未免管得太多了! 朝中的政事,他都不管吗?边地太平了吗?他的皇帝老哥不骂他了吗? 郁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些,微笑着看向楚誉,神色平静地说道,“王爷,说我不识字的,都是外人吧?” “……” “但是,我可是堂堂齐国第一郡主长宁郡主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识字呢?” “……” “早在六岁前,我还没有离开郁府,没有离京的时候,我娘亲身边的嬷嬷,就在暗中教我识字。” “……” “那个时候,我已经会认三千来个字了,嬷嬷那时叮嘱我说,长宁郡主精神不好,没法保护我,要我自己保护自己,凡事,都要藏拙。” “……” “于是,我就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识字的事情。怎么?到了王爷这儿,我就有罪了?我撒谎说自己不识字,有罪?” 听柳叶说,长宁郡主身边的嬷嬷,走路极快,没准,是个会武之人。 若不然,一个没有娘家人在背后撑腰的疯子妇人,在这个深宅大院里,只怕是早被人害死了。 毕竟,长宁郡主活着,可是挡了某些人,得诰命夫人封号的道。 那么,嬷嬷是个机警的人,量这楚誉也问不到什么。 所以,她才大敢地撒谎。 楚誉静静地看着她,她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可是,她在梦里,为何以林婉音的口吻说话? “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郁四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你从那次落水起,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楚誉说道,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脸上。 虽然月色朦朦,但他目力好,能看清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在乱闪,可见,她的心中是慌乱的。 “王爷。”她一笑,“你不是知道我的处境吗?我娘亲长宁郡主,在这郁府里,是个尴尬的存在,我若想活着,就得时刻装糊涂。” “……” “在郁家别庄时,我就算想变强,我有那个资本吗?谁人给我撑腰?还不如,装个傻子。没想到的是,我那同父异母的二哥,还是不放过我。” “……” “我心中这才恍然,再装下去,只怕最后,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 “人人都有一颗想努力活下去的心,旁人想我死,我就偏不死!王爷,可满意我的回答?” 楚誉的目光微微一缩,想着她的话,为了不引人注目,为了更好的活着,才,藏拙? 这似乎……说得通。 “林娇娇?”楚誉忽然开口,看着她。 郁娇的身子一颤,他在喊什么? 林婉音小名叫娇娇,身边的亲人,时常这么喊着,但外人极少知道。楚誉,又是怎么知道,林婉音的小名的? 郁娇平静问道,“王爷这是喊着谁的名字?” 楚誉走到郁娇的床头边,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着,“刚才,你的梦中,一直在说,自己是林娇娇。” 郁娇惊得身子僵住了,她说梦话了? 她愣愣看着楚誉,他究竟要说什么? “告诉本王,林娇娇呢?” “王爷问得奇怪了,我哪儿知道?我不认识。”郁娇平静回道。 她不会说的,林婉音的死,不是那么简单,消息透露出去,她会惹上麻烦。 楚誉凝眸看着她,“不认识……”她不说,一定是在忌惮着什么,那就不问了。他伸手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来,说道,“这是我从你的侍女手里劫来的几份,你打算做什么?” 话题叉开,郁娇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怕再惹得这楚阎王,拿话题刁难她。 她便不怪他抢她侍女的东西了,说道,“王爷,田永贵不是说信烧掉了吗?信没了,信纸还存在着。拿着这些纸,让他辨识一番,他一定会想起来,对方是用哪一种信纸写的信。京中纸张的种类,基本在这里了,除了皇上的御用纸,和军中的防水纸,以及宫中主子们的用纸除外。” 楚誉的目光,又挪到了她的脸上,她果真细心。 “好,本王让人拿去问田永贵。有了结果,会让人通知你。”他站起身来,跟来时一样,走出屏风后,身影一闪,跃出窗子,不见了。 郁娇望着窗子口,楚誉…… 她闭了闭眼,真是个奇怪的人。 再次睡进被中时,郁娇这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刚才,她太紧张了。 她翻了个身,看到灰宝也睁着眼看着她,郁娇怒道,“我刚才睡着时,说什么了?” “你说,我是清白的,裴元志你冤枉我。”灰宝将她的话,学了一遍。 郁娇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楚誉就是听到这句话,觉得她言行奇怪,才又回来问她的? 故意问她林娇娇在哪儿! 郁娇在心中思索了一会儿,做着决定:不能告诉他,绝对不能,虽然目前他在帮着她,但是,她仍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 事关重大,还是小心好。 卧房里,又陷入了沉静,郁娇凝神听着隔壁屋里的动静,没有半丝的声响,柳叶睡得这么死? 还是被楚誉打昏了? 想了想,她还是起床去看柳叶。 进了一侧的小房间,果然见柳叶睡得很死,她推了推,推不动。 郁娇无语,楚誉这个人,当真阴险!居然将她的丫头弄晕了。难怪她怎么叫喊,柳叶也不出现。 …… 楚誉跃下绣楼,很快离开了郁府。 霜月看着他离开,心说,孤男寡女的,呆在一起大半个时辰了,这么久,说了些什么呢?哎呀,好好奇呀! 可惜问不出来。 霜月无奈地摊手,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 楚誉回到郁府前,小巷中的马车旁,“去天机阁。” 说完,他钻进了马车里。 铁城眨着眼,“爷,这么晚了,还要审那个田永贵?他今天都挨了七鞭子了,再打下去,不得死?” “去问情况,有新发现。”楚誉说道。他不想夜长梦多。 “是!”铁城扬起马鞭子,将马车赶往大道上,飞快往天机阁驶去。 马车晃晃悠悠着,晃得人几乎要沉睡。 铁城经不起困意,打了好几个哈欠。 楚誉却睁着清明的双眼,望着马车一角出神。 对于世间一些怪力乱神之说的事,他听过一些,因为,他的师傅就是个阴阳师。 能占卜出两界之事。 郁娇有时候的举止,看起来的确像林婉音,可有时候,又不像。 而且,她否则知道林娇娇这个名字。 是他猜错了,还是如郁娇说的,她本身就懂许多,之所以前藏拙现在变得聪慧,是不想再被人欺负而已。 郁娇,她太会保护自己了…… 细细思索一番,楚誉决定,暂且先不去打搅她。 他担心,追查太紧,她会将自己永远的藏起来。 那么,他就永远弄不明白,他发现的那些异样了。 不管是什么真相,时间久了,自然会揭晓。 不知不觉间,马车到了天机阁。 地下室里,田永贵今天被多抽了几鞭子,天未黑,他就开始昏睡起来。 “将他弄醒。”楚誉走到一张椅上坐下,冷冷说道。 铁城舀了一瓢水,泼到田永贵的身上,田永贵被惊醒,“饶命啊——,王爷——” 楚誉冷笑,“想活命,告诉本王,谁是幕后人!” 田永贵要哭了,“王爷,您怎么又问,小的真不知道啊。” 楚誉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来,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将纸递给他看,“信烧了,你应该记得,是用哪一种纸,写的信吧?认不出来,本王今天就割了你的脑袋,去祭奠林大小姐!”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着。 田永贵吓得毛骨悚然,马上说道,“小的认,小的记得,那信纸的气味太好闻了,一看就是个爱好风雅之人用的。” 楚誉的目光一缩,“快认!” “是是是——” 铁城从楚誉手里接过信纸,一张张递到田永贵的面前。 怕死的田永贵,睁大着双眼一张一张的辨认着,他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说道,“王爷,这些都不是,那种纸的边角,画着暗纹水纹图呢,还散着奇怪的香味。” “你仔细看,全京城的纸,都在这儿了!”铁城说道。 “错不了,小的是头一回见到那么香,那么精致的纸,一时不免多看了几眼,而且,日子又没有过多久,小的没记错,是那种纸,这里没有。” 楚誉的唇角,渐渐地浮起了冷笑,“本王知道了,是谁写的信了!” 铁城忙问,“爷,是谁?” “宫里的人!”他道,昭阳公主! 正文 099,不能再忍(三更) 楚誉看了眼田永贵,“这个人,不必再打了。”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完,他转身往密室外走去。 宫中的娘娘和公主们,都喜欢用印着暗纹水纹的信纸写信。 但信上有奇异香气的,只有昭阳公主的信纸上有。 她喜欢各种熏香,她用过的物品上,多少都会残留下那些香气。 田永贵听说不会再打他了,心中大喜,“多谢王爷,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随时来问小的。” 铁城伸手拍拍衣衫上的灰尘,嘲讽地看了眼田永贵,跟着楚誉往密室外走,他心中说道,看把这田永贵美的,还真以会放了他? 楚誉查清了是怎么回事,田永贵就是个无用之人了。 再加上田永贵敢诽谤林大小姐,那下场就只有一个,被顺天府的铡刀砍脑袋。 铁城在心中鄙视着田永贵,蠢! 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 楚誉离开了密室后,命铁城将马车赶往誉亲王府。 铁城慢悠悠地扬着鞭子,说道,“爷,您不打算将消息,告诉给四小姐了?” “查得更清楚后,再告诉她。明天,你让霜月告诉她,是宫中人下的手即可。” “是!”铁城应道。裂着一张嘴,独自发笑。他家主子查清了原因,四小姐该感谢主子吧? 马车里,楚誉靠在车壁上,右手拿着墨色金丝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左手。 目光冷沉得如幽井之水。 昭阳公主…… 为何要杀林婉音呢? 难道是那一回,昭阳公主跟林婉音比试琴律,输了的缘故? 昭阳公主今年二十有八的年纪,去年夏天,和驸马在北地游玩时,忽遇山匪,路驸马为救她,被匪徒杀死。 新寡的她,被裴太妃派人接回京城居住,又见她整日愁眉苦脸的,怕她积愁在心,闷出病来,不时地举办宫宴,逗她开心。 去年中秋时,有人提议,让精通音律的昭阳公主,和多才多艺的林婉音比试琴艺。 那一次,林婉音三战三胜,让昭阳公主输得很没有面子,当场砸了琴。 会是那一次,让昭阳公主记恨上了林婉音吗? 昭阳公主如果要杀林婉音的话,的确容易下手。 因为,她是裴元志的亲表姑。 又是裴太妃的爱女,她要杀林婉音,裴家人,哪敢不听? 她想给林婉音安什么罪名,就安什么罪名,谁人敢说? 如果真是昭阳公主的话…… 楚誉的目光中,渐渐地攒起了杀意。 休怪他不客气了! …… 很快到了第二天。 郁娇在前一晚被楚誉一闹,虽然失眠了一会儿,到三更天时分,方才睡下,但后来也没有再做恶梦,一觉睡到次日天亮。 她除了身子乏困些,并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柳叶早已起了床,在屏风外坐着,绣着一块手帕,听到她翻身的声音,忙丢下未绣好的帕子,走进屏风里。 床上,郁娇已推被坐起来,正伸手揉着太阳穴。 “小姐,你醒了?昨晚睡得可好?”柳叶走过去,伸手探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小脸儿是温热的,而且,郁娇的双眼很明亮,可见,休息得还算不错。 郁娇想起昨晚,楚誉闯进来时,她高声喊了一声柳叶的名字,这丫头睡得跟猪一样,心中就来气。 又一想,柳叶不会武,哪里是楚誉的对手?生柳叶的气,未免有些不讲理,便没好气地说道,“好。”才怪呢! 她声音清丽,不见倦怠。 柳叶便笑道,“小姐睡得好,奴婢就不担心了。”又道,“倒是老夫人担心着小姐呢,派了金锭姐姐来说,今儿小姐不必前去请安了。还让厨娘端来了早点呢,是一碗燕窝粥,并几样小菜,都是小姐爱吃的。奴婢已让刘妈妈温在厨房的锅里。老夫人又让金锭带话说,小姐要是觉得身子不舒服,也不必去聚贤书院了,在家休息着便是了。” 郁娇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她正想找个理由,今天不去聚贤书院,想再去一次天机阁。问问田永贵,想起密信的纸张了没有。老夫人不让她去了,正和她的心意。 柳叶服侍她起床,笑道,“看来,老夫人现在真正关心起了小姐呢。昨天又是帮着请大夫,今天又是送早点,还让金锭来探视,对其他人,也没这么好吧?” 郁娇一笑,未说话。 不是真正的对她好,只是认为,她是个可用之人。 目前看起来,她比郁惜月几人,有用罢了。 柳叶帮着郁娇穿好衣,又去叠被子,郁娇走出屏风去梳头。 这时,她便听到楼下有人说起话来。 “小姐还没有醒呢,二小姐,三小姐,五小姐,你们过一会儿再来吧?会吵醒小姐的。”桃枝压低着声音,劝说着。 只听郁明月大着嗓门道,“她睡她的,我们只是看看她病好了没有,气色好了没有,好回老夫人的话,你这丫头拦着我们做什么?想挨嘴巴子吗?” “不……”桃枝胆小,一听说要打她,吓得不知怎么回话。 “她们怎么来了?说什么不会吵醒,这么大的声音,跟打雷似,隔着一里路,只怕都能被吵醒。”柳叶叠好了被子,走来帮郁娇挽发,嘟囔说道。 “哪里是来看我?是看我……,有没有病得卧床不起吧。”郁娇冷冷一笑。 楼梯上的脚步声,走了上来,珠帘子一阵脆响,几个人走了过来。 郁惜月往前望去。 只见窗边的梳妆台边,端坐着一个杏衫女子,丫头已经给她挽好了双平髻,正给她整理着腰间垂下的丝绦。 十三岁多年纪,嫩得跟外间花园里新开的茶花一样,让人嫉妒得眼红。 昨天,这郁娇不是一病不起吗?怎么依旧这么娇艳如花? 就连那苍白的脸色,也看着格外的动人,仿若上好的玉瓷。 还有这屋子,宽大不说,四周的家具,据说,都是当年长宁郡主的嫁妆,全是千金一件。 姑姑喜欢,长宁郡主给了姑姑。 姑姑嫁人了,她想要,祖母说,姑姑回娘家要住,不给她们姐妹几个,就一直空着。 空了几年后,谁知竟给了这个疯子的女儿,郁娇,凭什么? 郁娇有哪里比她们强的? 郁惜月嫉妒得暗自咬牙。 郁怜月咬着唇,忍着嫉妒说道,“四姐你好了?我还以为你一直睡在床上呢。” “哪敢一直睡着?这不更让祖母担心吗?”郁娇一笑,“姐妹们来了,请楼下去坐吧,楼上窄小。” 楼上屋子里的物品,都是她喜欢的,她不喜欢被这几个无聊的女人摸来看去。 “好,听妹妹的,走吧,明月,怜月。”郁惜月脸上含笑,点了点头,只是那笑容,一点温度也没有。 郁怜月跟着她往楼下走。 郁明月却站着不动,还在打量着屋子。 她走到多宝阁前,惊叹说道,“好漂亮的花瓶……”话还未说完,花瓶掉地上了,摔碎了,“四妹,我不是故意的,是这花瓶放在最边沿,自己掉下来的。” 反正,郁娇在看郁惜月,柳叶在看郁怜月,谁也没有看她。 柳叶冷着脸,瞪着她。 郁娇似笑非笑看着郁明月,“是呀,我这花瓶大约不喜欢三姐姐看它,你还是不要靠近的为好。那上面还有三个花瓶呢,当心又自己掉下来了。” “我当然会远离了,免得你的花瓶自己掉下来,怪我弄碎了。”郁明月撇了撇唇,转身大步往楼下走去。 郁怜月看她一眼,跟着下了楼。 郁惜月是姐姐,轻叹了一声,“四妹,一个花瓶而已,下回,姐姐上街买个好的给你,啊,别生气了,走吧,一起下楼坐坐。” “多谢二姐。”郁娇微笑。 心中却在冷笑道,就算郁惜月想买,买得起吗?她可是两百年前的古瓷器,放在现在,已值千两银子一件。 说得倒是轻巧,买给她?随口说说吧! 可要郁明月赔,一是,这三姐妹会同仇敌忾,说花瓶是自己碎的,她不会得到赔偿,没准,留给老夫人的好印象,也会被她们毁得没有了。 可不赔,不是太便宜郁明月了? 往日里,郁明月明里暗里,用话语讥笑她,也就罢了,她会用更严厉的话,回敬过去。可今天,直接是让她破了财。 这可不能忍。 她伸手从床边的窝里,抱着还在懒洋洋打呼噜的灰宝,捏捏它的耳朵,将它弄醒,对它耳语了几句。 灰宝听说要去捉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从郁娇的怀里,哧溜一声,蹦到地上,飞快往楼下窜去。 那三姐妹,正走到楼梯上。 灰宝从郁明月的脚边跑过,飞快钻进她的裙子里,尾巴扫了下郁明月的小腿肚子,又快速窜回楼上,没让郁明月看见。 因为天气热了起来,郁明月的裙子里,穿的是到膝盖处的短衬裤。 郁明月明显感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她的小腿上滚了滚。 吓得她尖叫一声,“呀,什么呀——” 这一惊吓,脚没站稳,身子往前倒去。 郁惜月和郁怜月,走在最前方,害怕她撞上她们,两人飞快让开到一旁。 结果是,没人拦着的郁明月,滚到楼下去了。 砰—— 摔到了一楼。 “啊,疼死了,二姐,好疼啊。呜呜呜呜——” 郁明月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郁娇急走了两步去看,只见郁明月如花似玉的左脸,在最下面一级的石头台级上蹭了一下,破了手指长,手指宽的一条口子,鲜血淋淋。 郁怜月惊得睁大双眼,捂着了嘴巴,“呀,三姐,你毁容了!” “啊——”郁明月又疼又吓,眼皮一翻,昏死过去了。 “明月,明月?你怎么啦?”郁惜月慌忙跑过去,她探着郁明月的鼻息,原来是昏倒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大夫,快去通知锦夫人!” 郁惜月冲自己的丫头,和园中的仆人大声喝道。 “是是是——”众人慌忙找人去了。 “郁娇,你走在最后,我妹妹是怎么摔倒的?是不是你推的?”郁惜月冷冷盯着,从绣楼二楼上,走下来的郁娇,厉声问道,“她要是毁容了,你要赔她的脸!” 郁娇摇摇头,说道,“二姐,我虽然走在最后,却离着她有六级台阶远,如何伸手推她?而且,我还生着病呢,走路都吃力,哪有力气推她?” “……” “明明是她被什么东西惊吓住了,自己滚下去了,二姐怎么怪到郁娇的头上?哦,就像我的花瓶一样,位置没有放好,自己倒下来了,是一个道理。三妹妹走得急,脚下踩空,掉下去,是很自然的事。” 郁惜月气得咬牙。 这个郁娇,好一副伶牙俐齿,哼,一会儿母亲来了,看她还敢不敢在母亲的面前,如此的嚣张。 ------题外话------ 娇娇:坐等锦夫人跳脚。→_→ 正文 100, 叫嚣(一更) 很快,郁惜月的侍女,喊来了两个婆子。 这是两个在翠玉轩附近,剪花枝的婆子,现在是春日,府里安排了不少人在打理花树。 婆子看到一脸是血的郁明月,有些发怵,只见郁明月的半边脸,都被血水染红了。 她的丫头蹲在一旁,吓得直哭。 郁怜月看着郁明月流血的脸,秀眉微皱,叹道,“二姐姐,你说,三姐姐的脸伤了,二娘会不会怪你没有看好三姐呀?你就这么带回去……” 郁惜月看了她一眼,又狠狠瞪向郁娇,目光冷得跟刀子似的。 郁娇已经从楼上,走了下来,往郁明月那儿走过去。 郁明月的脸,伤得不轻。 看着确实吓人,不过,关她什么事呢?郁明月不惹她,她怎会动手? 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还手! 郁明月是在她这儿受的伤,因此,她这面子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她指挥着那两个婆子,“去屋里将那张春凳抬出来,将三小姐放上去。动作要轻,要快。” 婆子们答应着,进屋抬凳子去了。 刘妈妈协助两个婆子,将春凳抬到郁明月的身旁。 郁娇又说道,“将三小姐抬回她园子里去,动作快点!” 郁惜月经过郁怜月的提醒,担心母亲会责怪她,朝两个婆子喝道,“慢着!都不准动!” 她转过身来,冷冷盯着郁娇。 两个正要伸手抬郁明月的婆子,吓得不敢动了,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二姐为何不救三姐?”郁娇轻眨眼睫,问道,“她都这样了……” 这是想赖在她这里的意思了?郁娇心中冷笑着。 “哼,郁娇,我要是将三妹接走了,就随了你的愿了。我可没那么傻!”郁惜月冷笑,“明明是你推的她,你居然还在这儿装好人关心着。” 柳叶看不过去了,郁明月的脸都伤成了这样了,郁惜月不着急着给妹妹看伤,却在这儿争论谁推的,这哪有什么姐妹情? “奴婢跟小姐走在最后,我们小姐根本没动手,是三小姐自己摔下去的。”柳叶说道。 “闭嘴,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丫头插嘴的份?”郁惜月冷喝,眼光森寒。 柳叶从没见郁惜月这样发火过,吓得不敢吱声了。 “三小姐又不是小孩子,会走不好路吗?你们凭什么说她是自己掉下楼梯的?”郁惜月的丫头知书,也跟着说道。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一样的嚣张。 郁娇不说话,静静站着,因为,她从大开着的园子门,看到有人往这儿走来了,郁惜月和郁怜月是背着门站着的,没看见来人。 郁惜月又看了眼郁明月的丫头,“快去看锦夫人来了没有!” 那丫头止住了哭声,“是。”转身往翠玉轩外跑。 并没有跑多远,就见一行人,急匆匆走来了,却是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丫头慌忙行礼。 “听说明月摔着了?”老夫人问着郁明月的丫头,脚步不停,“你是怎么看着人的?” 丫头吓得忙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四小姐走在最后面,三小姐走在她的前面。忽然间,三小姐就滚下楼梯了。奴婢们都在一楼呢,没上二楼。” 老夫人往前看去,只见半边脸都是血的郁明月,昏睡在地上,郁惜月和她的丫头嬷嬷,正冲着郁娇主仆发火。 那样子,像是要撕了郁娇的阵势。 郁娇没生气,而是低垂着眼帘,默默地站着,一副惊吓的模样。 老夫人皱了下眉头,果真如郁娇的丫头所说啊,明月自己摔倒了,惜月怜月两人,却将责任赖到了郁娇的头上。 也就郁娇的脾气好,没有发火,换作二房的那个胖丫头郁晴晴,那会怒得掀翻了天去。 还有那个郁惜月,平时不是个乖乖女吗?怎么现在这会儿,骂人骂得跟泼妇一样? 难道平时的样子,都是装的? 锦夫人怎么在管教女儿? 郁老夫人冷着脸,眉头狠狠地皱起来。 霜月在郁明月滚下楼梯后,得到郁娇的眼神提醒,马上去请来了老夫人。 她的腿脚快,请人来,当然比一般的仆人跑得快,于是,老夫人就在锦夫人的前头,来了翠玉轩。 这两天,老夫人对郁娇,早已刮目相看,当然会向着郁娇了,再加上霜月已提前将事情的原委说给了老夫人听,老夫人心中的天平,早已倾向了郁娇这一边。 “吵什么?”郁老夫人,忽然大喝一声。 吓得郁惜月停止了骂人。 她偏头来看,只见老夫人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郁惜月吓得一惊,老夫人怎么来了?母亲怎么还没有来? “惜月,你还有个小姐的样儿吗?你这样子,跟那市场上卖菜骂街的妇人,有什么区别?”老夫人看着郁惜月,又吼了一句。 郁惜月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老夫人这么骂,心中又羞又怒。 该死的,是谁请来了老夫人? “老夫人,孙女儿也是担心三妹妹,才失了态。三妹妹被四妹妹从楼梯上推下来,摔伤了,毁容了,孙女这做姐姐的,心中焦急难安啊。” 郁惜月收了嚣张跋扈的样子,马上变成了一副娇弱懂事的样儿,哭得别提有多伤心了。 老夫人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郁明月,目光又转到郁惜月的脸上,冷笑道,“虽说三月末的天,已经暖和了不少,但是,这地上还是很凉的,为何还让明月睡在地上?” 郁惜月哑了口。 柳叶被郁惜月骂得心中正憋着气,便上前说道,“回老夫人话,四小姐让嬷嬷们抬了春凳出来,要将三小姐安置上春凳上,二小姐不同意这么做。嬷嬷们就只能候在一边,等候吩咐了。” 柳叶说着,伸手一指站在一侧的两个婆子。 “这就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关心妹妹的样子?”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沉,朝那两个婆子抬手,“将三小姐抬到她园子里去,钱婶,你去催一下大夫,让他速去看三小姐的伤。” 老夫人发了话,郁惜月哪里还敢闹?只得让开一旁,让人去抬郁明月。 郁老夫人又见郁娇,一直文文静静地站在一旁,便说道,“好了,她们都走了,没人闹你了。你身子不好,就不要下楼来,到楼上歇息着去。” 郁娇上前行了一礼,“是,祖母,孙女儿记着呢。” “将这里清扫干净,四小姐要休息,一个个的,不准大吵大闹着。”郁老夫人又对园中的仆人吩咐起来。 这语气,这态度,明显的是对四小姐无比的关怀着。 仆人们哪敢不听,纷纷应道,“是。” 郁老夫人朝郁娇摆摆手,“进去吧。”便扶着丫头的手,离开了。 等着老夫人一走,柳叶便吩咐珍珠,“关上门,小姐要休息。” 郁娇揉揉肚子,发现肚子好饿。她还没有吃早饭呢,这几个居然一大早的来闹她?差点坏了她的好心情。 “柳叶,我的早点呢?”郁娇往屋里走,“端进来吧,我饿了。” 她弯下脚,将蹲在地上瞧热闹的灰宝,抱了起来,又拍了拍它肚皮上的灰尘,抱在怀里轻轻地捏捏它的耳朵,“刚才表现不错。” 灰宝乐得眯了眼。 “会赏你一根肉骨头的。” “嗷唔——,娇娇真好。” 郁娇吃罢早点,霜月这才走过来回话,“小姐,关于那些纸张的事,奴婢有事要禀报。” 郁娇眸光微动,向她点了点头,“你跟我来二楼。” “是。”郁娇抱着灰宝,上了二楼。 霜月紧跟其他。 柳叶眯了下眼,“这丫头,越发受宠了啊?” 桃枝看在眼里,也是艳羡得很。 二楼。 郁娇站窗子边,问着霜月,“你要禀报什么?” “刚才,奴婢收到府里一个仆人递来的蜡丸密信,那仆人说,是奴婢的老乡送进来的。可奴婢哪有老乡啊,便打开纸条来看,原来,纸条是给四小姐您的,看,上面画着一个四字。” 霜月将纸条递给了郁娇。 郁娇看了她一眼,接到了手里。 “田回答:信纸来自宫里。” 郁娇诧异了一瞬,这是楚誉差人送来的消息! 写密信的是宫里人,那么,会是谁呢? 她陷入沉思。 宫里的主子,和各宫的管事太监们宫女嬷嬷们,她不说认识十成,也能认出九层的人。 会是谁害的林婉音? 楚誉也查不出来吗?只写了这么一句话,是要她提防整个皇宫的人? 纸条,其实是霜月写的。楚誉要她,将田永贵回答的话,想法告诉给郁娇。 霜月怕心细的郁娇,查出她跟誉亲王府的关系,便使了这么个法子。 “我明白了,你去忙吧。”郁娇撕碎了纸条,对霜月说道。 霜月又道,“小姐,奴婢刚才去请老夫人的时候,又发现一处角落里,扔着三只死麻雀。” “又有死的?弹弓打的?” “不是,是被人用绣花针,扎破了气管而死。” 郁娇诧异了,“弄死几只麻雀,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吗?这人想干什么?” “小姐,要奴婢去查一查吗?”霜月问道。 郁娇看着她,这丫头果真是习武的性子,一点儿也不小家子的胆小,做事爽快泼辣,手脚利落。 给她做二等丫头,真是屈了才。 “好,你去查吧,查到情况,马上告诉我。”郁娇说道,府里总是死小动物,真是太奇怪了。 “是。” …… 郁明月的脸,毁容了。 锦夫人很快得到了消息,她正急匆匆赶往翠玉轩,想狠狠地教训一下郁娇,却见老夫人一行人,从翠玉轩出来,而且,还将郁惜月郁怜月两人骂出了翠玉轩。 她的三女儿郁明月的脸伤了,老夫人一句责怪郁娇的话都没有。 这是完全向着那个死妮子了吗? 锦夫人恨恨地转身,没有去翠玉轩,而是去了郁明月的园子。 郁明月回到自己的园子后,被嬷嬷往脸上抹药时,又疼醒了。 醒来后,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嚷着,“快拿镜子给我。快点,死人吗?这么慢!” 丫头慌忙将一面小巧的铜镜,递到她的手里。 郁明月往镜中看去,只见她原本光洁似玉的脸上,赫然出现一条食指长,指甲壳宽的大伤疤。 “不……”她怒得狠狠地砸了镜子,“郁娇,我要弄死她!我要杀了她!” “小姐,小姐,你别哭了,这泪水跟药水混在一起,更不好了呀。”丫头嬷嬷一起劝着她。 可是,劝有什么用?郁明月虽然没有她的二姐和大姐长得好看,但也不差呀,比京城大多数的女孩子,还是要好看的。 郁明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她的卧房里,又哭又闹。 “哭什么哭?输了就哭,还有出息吗?”锦夫人忽然出现在郁明月的卧房门口,大声喝道。 丫头婆子赶紧行礼,“锦夫人。” “全都下去。”锦夫人冷喝道。 “是。”三小姐毁容了,锦夫人又阴着脸,谁敢在屋里停留?一个个飞快跑出了屋子,顺带着,还关了门。 “娘,我的脸啊——呜呜呜,是郁娇,是郁娇害的!娘快杀了那个小贱人!”郁明月见到亲娘,又开始嚎啕大哭。 锦夫人眼底杀气一闪,“你放宽心,娘这一次,要她不得好死!娘已经开始计划了!再等上几天,她和她的疯子娘,会一起滚出郁府!” 正文 101,密会(二更) 郁明月停止了哭泣,睁着泪汪汪的一双凤眼,愣愣地看着她的母亲锦夫人。 她知道她的母亲,是有些手段的,否则,按着父亲喜欢流连小妾屋子,喜欢捧歌女舞姬的性子,还不得生出一大堆庶子庶女出来? 别的府里,小妾仗着自己生了庶长子庶长女,嚣张得不得了,而郁府呢,只有一个庶女郁怜月。 而且,还不是生在府里,是生在外头。因是老爷在外头,跟一个歌女生的,老夫人怕外头闲言闲语传得不好听,接进了府里。府里的小妾,通房丫头们,哪一个生了孩子? 还因为郁怜月是外室生的这件事,父亲被老夫人罚得跪过祠堂。说是堂堂朝中大员,在外头养外室,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而郁怜月母女的事,也是母亲发现的。 母亲,有的是收拾人的法子。 “娘,你说的是真的吗?娘真有法子赶走那对母女?”郁明月眨了眨眼,不太相信地问道。 虽然郁娇的娘,是个疯子,但是,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听出,父亲也不敢惹那个疯子郡主呢。 娘真有办法吗? 她今天看了郁娇的新居,每一间屋子,都比她的房间要宽敞,屋中的摆设,看着样样不出众,却都是古董。 房间的帏幔,床上的帐子,被子,都是绣着精美花朵的上好锦缎。 推开北面的窗子,还能看到府里的花园和那片荷花湖。 冬天冷时,住一楼烤火,夏天热时,住二楼吹凉风。 其他园子,都是一层的屋子,只有翠玉轩,是座二层的绣楼。 站在楼上,能看大半个府里的景色。 那个翠玉轩,简直是府里最好的园子。 凭什么郁娇要住那么好的屋子?她要住这个小园子? 不公平! 她是姐姐,应该她来住! 郁明月的眼底,透着浓浓的嫉妒。 要是娘赶走了郁娇和她的疯子娘,那可真是太好了。 “娘怎么会骗你呢?况且,她今天还敢伤了你的脸,娘就不可能饶过她!”锦夫人几乎在咬牙切齿。 “二小姐来了?”外头,有丫头们的请安声。 “夫人在三小姐屋里吗?”郁惜月问道。 “在呢。” “母亲,三妹,是我,惜月。”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锦夫人听到二女儿的声音,焦躁的心,平静了不少,二女儿可比三女儿的性子,稳重多了。 “快进来。” 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身水青色衣衫的郁惜月走了进来。 “娘,妹妹的脸,好点了吗?”郁惜月往床榻前,急走了两步,关切地问道。 锦夫人看着如花儿一般娇艳的二女儿,心中更是不平衡了。 论相貌,论才学,哪一样都不比郁娇差,为什么郁娇住那么好的园子? “你过来看看妹妹的脸。”锦夫人起身,走到对面的椅上坐下了,脸色沉沉,心中做起了盘算。 郁惜月坐到了床榻上,探头往床上郁明月的脸上看去。 抹了药水的那条疤痕,更加难看了,如同爬在脸上的一条大青虫,别提有多少恶心和刺目了。 她忍着恶心将头扭头。 “二姐,我是不是很难看呀。呜呜呜,我这可怎么办呀。”郁明月又哭了起来,“我是一天也不想看到郁娇那个死贱人了!我要亲手掐死她!” 锦夫人被她哭得心烦,可眼下,郁娇讨得老夫人和老爷欢心了,没人给她撑腰,她动不了郁娇啊! 郁惜月将锦夫人的为难看在眼里,起身走到锦夫人的面前,说道,“娘为何不去找父亲,说说郁娇推了三妹妹的这件事呢?” 锦夫人抿了抿唇,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知你那父亲最近是怎么回事,总是疏远着我,我去找他,他哪里会理我?” “……” “你们也看到了,只要是为了郁娇的事,母亲总是讨不到半点儿好处,反而被他骂。” “……” 她顿了顿,“你们别急,最多三五天,我会有办法收拾那个郁娇。” 郁惜月却一笑,“娘,怎么说,你跟父亲也是先于长宁郡主相识的,您可是父亲的第一个红颜知己,又助父亲一路官升到丞相,父亲哪里真会厌恶你?” “……” “我记得外祖母也时常跟你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女人在自己相公的面前,不能太强势,他生气时,你表现得软弱一些,他哪里不会心动?” “……” “您看看那个梅姨娘,就总是一副弱弱小白花的样子,父亲哪里是喜欢她,父亲是起了爱护之心。母亲不如换种姿态,去求见父亲。父亲一定会见母亲的。” “……” “再说了,明月的脸伤了,父亲真会坐视不管?几个子女中,父亲一直说,最喜欢明月的活泼了。她伤了脸,母亲就说,明月永远活泼不了了。” “对,我伤了脸,我还笑得起来吗?”郁明月又大哭起来。 锦夫人被二女儿这一提醒,心中有了主意。 “惜月提醒得对,我去找你们父亲去。”说着,锦夫人就走出了郁明月的卧房。 装弱?锦夫人的目光,变得森寒起来。 她也会。 锦夫人离开郁明月的园子,径直往郁文才的书房走来,她想着,这个时候,郁文才应该下早朝了。 不过,她不赶巧,郁文才还没有回来,还在皇宫里。 郁文才被安王和昭阳公主留住了。 …… 皇宫。 此时,天空渐渐下起了小雨,绵绵春雨中的御花园里,偶尔看到几个巡逻的宫卫走过。 或是,一两个传话的太监宫女,打着雨伞,小跑着走进雨雾里。 御花园西北角的方向,有一座三层楼高的八角小木楼。 而这处木楼地处偏僻的一角,在这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更是不见任何宫女太监经过。 木楼的三楼,安王和昭阳公主,正和郁文才,闲坐饮茶。 “高楼观雨景,闲坐饮新茶,最是人生一大惬意之事。本王和公主,特意请丞相大人请来观雨景,吃新茶。大人的兴致,怎么不高呀?”安王将一杯装着碧色茶水的杯盏,推到郁文才的面前。 一只圆形茶桌,一边坐着一身蟒袍的安王,对面是正襟危坐的郁文才,昭阳公主,则靠在栏杆旁赏雨。 听见皇兄安王说话,她回头瞥了一眼郁文才。 一双媚惑的桃花眼,看似带笑,实则藏着冷戾。 郁文才看向茶桌上。 茶杯,是进贡的上好骨瓷,茶叶,也是千两一斤的新茶。 皇上敬重裴太妃,每年的新茶,总会先让裴太妃尝,再自己享用,因此,裴太妃的儿女,也比宫中的其他主子们,先用上新茶。当然了,臣子们也不会少新茶,但得等到两月之后。 杯好,茶好,景色好,但郁文才却没有心情喝。 他可不傻,安王和昭阳公主二人,将他带到这处秘密小楼里,还在一楼处设了暗卫,只跟他说闲话,陪他赏雨景,他是不信的。 “怎么会呢?”郁文才笑,他也是浸淫官朝多年的老政客,打马虎眼,他可是在行,“清早时,看看天气还是好的,没想到,忽然下起了雨,本官原本想着,下朝后,同舍弟去郊外的马场看马,这一下雨,就去成不了。” 昭阳公主转过身来,纤手接过茶盏,媚眼含笑,“郊外马场的马儿,有什么好看的,安王兄的府上,就有好几匹北地纯种马,丞相大人不嫌弃,我让安王兄送你两匹如何?就是前几天,皇上赏下来的那两匹。” 郁文才吓了一大跳,送他马儿? 皇上赏的哪里是北地马儿,那是正宗北苍国的纯种良驹,价值万金一匹。 整个大齐国,只有十匹,是去年北苍国进贡上来的。 皇上那儿四匹,誉亲王三匹,安王两匹,昭阳公主一匹。 安王这是将进贡的马儿,全给了他? “大人不说话,是嫌弃本王的马儿不好,嗯?”安王沉下了脸色。 昭阳的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两兄妹一起盯着他。 “哪里,哪里,本王只是讶然,没想到,公主和王爷这么慷慨,本官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郁文才伸手捋了捋胡须,故作爽朗一笑,谢过二人。 收人贿赂,下一步,就要替人当差了,郁文才笑过之后,便警觉地盯着安王的神色。 他倒要看看这安王,想要他做什么。 “丞相大人应该有所耳闻,那丰台县令,当年救过皇上一命,因此,皇上才一直对他宠爱有加,让他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子,一直坐着县令的位置。可这丰台县令,多年来,也没什么政绩,只是个吃着俸禄,不干活的废物。皇上是个重情义的人,不好意思动手。丞相大人,该明白怎么做了吧?”安王看了眼郁文才,端起茶杯,轻押了一口茶,说道。 动丰台县令? 安王就有这个能力,为何要他动手? 一个小小的县令,也值得安王前来贿赂他? 郁文才在心中飞快地思索起来,还是丰台县令,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安王动了他,怕引火上身,惹怒皇上? 见郁文才久不回答,安王又说道,“丞相大人,该不会是怕丰台县令吧?哦,还有一事,不知大人知不道,您的二儿子,还被那丰台县令,勒索了十万两银子,这件事,大人可知道?” 郁文才抬头,“王爷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事,誉亲王也知道,虎啸军营的昭武都尉公孙霸也知道,您的二儿子,没说?”安王揶揄看着郁文才,摇摇头,“这么一个坏人品的人,还怎么能当丰台县令?” 郁文才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有理,本官一定督导御使衙门的人,前去查一查他。” “大人除了丰台县令,皇上一定欣慰不已。”安王微笑。 郁文才看了他一眼,讪笑着饮茶。 几杯茶过后,郁文才借口要去查丰台县令,匆匆告辞了。 昭阳公主从栏杆边,走到桌旁坐下,取了个新杯子,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这个郁文才,可是有名的狐狸,他会不会替你办事?” “他敢不办,本王就敢将他从丞相位上拉下来。”安王双手捏杯,眼底寒光渐甚。 这时,楼梯口处,有暗卫前来禀报,“王爷,公主,誉亲王来了。” 昭阳公主的桃花眼,目光冷凝,“他怎么来了?他可有三年不进御花园了。那个脾气古怪的臭小子!” “来了就来了,怕什么?”安王一笑,“不必管他,你们马上散开,别让他发现了你们。” “是。”暗卫退下了。 一壶水,还未煮沸,楼梯口便传来脚步声。 不一会儿,手里摇着墨色金丝牡丹扇,身穿墨色常服的楚誉,步伐闲适地走来了。 正文 102,恐慌(三更) “皇兄,皇姐,二位好兴致,在这儿赏雨景,喝新茶,怎么不叫上小弟?”楚誉缓步走来,笑意浅浅,一双飞凤眼,眼角微挑紧紧地盯着昭阳,“还是嫌弃小弟,不是你们的亲弟弟?” 先皇生的几个孩子,目前只有三子一女。 有两人是裴太妃的亲生,有一个是裴太妃养大的,只有他,被他们当外人一般,他们三个在一起做什么,总是将他排斥在外。 不过,楚誉从小就独来独往惯了,他们不理他,他也懒得理他们三人。 昭阳被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盯得心中发怵,后背发凉。 这个楚誉,又犯什么毛病了?居然敢这样子看她?像是,她杀了他的亲娘一样! 不过,她比楚誉大十了整整十岁。 这个臭小子在她的眼里,不过是屁小孩而已。 昭阳红唇微扬,桃花眼挑了挑,笑道,“誉弟弟一向独来独往,自持聪慧过人,我等凡夫俗子,哪敢叫你一起饮茶?” 先皇的膝下,也曾有五个公主,但都没活过周岁,只有昭阳公主,健康的活下来,先皇死时,昭阳也才十岁的年纪,正是天真浪漫,活泼可人的样子,因此,很得先皇的喜欢,她是被捧着长大的,一向孤傲跋扈。 楚誉的孤傲,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他不得不远离更多的人,他的孤傲中,带着一份自卑。 昭阳则不同,她出生就享受着万千宠爱,几乎整个皇宫的人,都围在她的身边转,就怕她不开心了。小时候是先皇宠,长大了是皇上宠,太后宠。 她的傲然,是被人捧成的傲。 在她的眼里,只有她是齐国最美艳高贵的人,其他的人,全是渣渣。 谁敢瞧不起她,下场便是一个字:死。 楚誉并未理会昭阳的调侃,也不理会安王森然的目光,而是收了折扇,施施然走到茶桌边,撩起袍子摆,坐下了。 昭阳厌恶得直皱眉。 安王的双眸冷冷一缩。 楚誉的目光往桌上扫了扫,三只杯子?昭阳一只,安王一只,还有一只,是谁用过的? 杯中残留着浅绿色的茶渍,他伸手摸摸杯子,有点温,那人刚走。 安王见他目光中露出疑惑来,知道这个小弟弟最爱管闲事,心思缜密,怕他乱猜想,坏他们的大事,便问道,“你今天怎么有闲情逛御花园?” 楚誉微笑,“我哪儿有闲情?我是奉皇嫂之命,前来寻一种墨茶花。我说御花园中没有这种茶花,她偏说记得园中某处种着,又说太监们不识货,一定要我亲自来寻,这不,我找来找去,找到这里来了。我瞧见皇兄身边的长随站在小楼的门口守着,问他,他说皇兄和皇姐在楼上饮茶,我便上来了。” “既然来了,就饮杯热茶再走。”昭阳将楚誉面前的杯子拿走,“这是皇兄的长随喝过的杯子,皇兄刚才赏了他一杯茶,你可不能用一个仆人用过的杯子。” 昭阳说着,将那杯子扔了,又取了一只新的来,倒了茶水,放在楚誉的面前。 “多谢皇姐。”楚誉微笑,他接过茶杯,但并未喝,而是又放下了,他抬眸看向昭阳,唇角含笑,“说起饮茶,小弟记得,去年夏天时,皇姐同林家大小姐,比过琴艺,斗过茶道。她赢了琴艺,皇姐赢了茶道。” 听楚誉忽然提到林婉音,昭阳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原本娇艳如初开桃花的脸,一下成了梨花白。 昭阳袖中的指尖在颤抖着,楚誉好好的提什么林婉音,真是扫兴加晦气。 “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你提他做什么?当心被裴世子知道了,会不高兴,说来,他也是你表侄子。”昭阳收了脸上的笑容,责怪着楚誉。 楚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双眼。 她在怕! 她的眼神在乱闪! 说明,林婉音的死,她知道! 事情,点到即可,一下子抖出来,会打草惊蛇。 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林婉音的死,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昭阳的嫉妒,一定还有其他。 昭阳高高在上,是齐国的公主。林婉音只是一个世子夫人,还是昭阳的表侄媳,她没有必要费尽心机的杀一个手无寸铁,无权无势的女人。 他要抽丝剥茧的查。 他会一点一点地要这些人,自己跳出来,露出马脚。 “皇姐说的是,提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做什么?再说了,她已是个死人了!不是吗?”楚誉的目光,盯着昭阳似笑非笑,将一个“死”字,重重地咬了一下音,“好了,不打搅皇兄和皇姐饮茶了,弟弟去寻皇嫂的墨茶花了。” 楚誉起身,抖开折扇,扬长而去。 昭阳的内心,一直在狂跳着,手心紧张得在冒汗,特别是楚誉提到林婉音的死,让她差点失了态,失声叫嚷起来。 她侧身看向楼下,等到楚誉撑着伞离开小楼,身影完全消失在雨雾里,昭阳才愤恨地拍了下桌子,“楚誉!他怎么忽然提到了林婉音?真是扫了本公主的好兴致!” 安王没有昭阳细心,也体会不到昭阳心中的恐惧,轻嗤一声,“他要是不提,倒不像他了。” “为什么?”昭阳双眸眯起。 “他自己有病,他就希望世间人,都跟他一样,没法过上好日子,哼,当本王看不出来?”安王冷笑。 “仅仅只是这样?”昭阳不相信地看向安王,“我怀疑他是不是有意这么说的。自从林家出事,他忽然对林家长房热心起来,他会不会查到我这儿?” 安王不以为然,“不可能,他又不是神仙!那件事,你不是做得天衣无缝吗?” “虽如此,我还是担心。”昭阳端起茶杯,大口饮下一杯茶,想将心中的慌乱压下去。 有件事,她没有跟皇兄讲,是怕皇兄笑她。就在林婉音死的那一晚,她做了整晚的恶梦。 她梦见林婉音向她要舌头,要眼睛。 晚上,只要她一闭眼,她的耳边就响起林婉音那从地域里传来的诅咒声。 那声音一直折磨了她三个晚上,才忽然消失不见了。 “丰台县那批火药的事,有元志亲自看着,你怕什么?如果丰台县令继续去查矿山,就让元志提前动手,将那丰台县令杀了。” “你不是让郁文才去处置丰台县令吗?还要元志出手?”昭阳不解的问道。 “那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当然了,郁文才处理,是再好不过了,从此,他不想站到咱们这一边,也由不得他了。”安王志在必得的一笑。 昭阳没有笑,而是又大饮了一口茶,强行压下她心中的恐慌。 只要有人提起林婉音,她的眼前,就浮现出梦中那个没有双眼,满脸是血的林婉音,张着没有舌头的血口,沙哑着喊着,“还我双眼,还我舌头!还我命来!” 她的后背,只觉得一股森森的寒意,由腰际,慢慢地慢慢地爬到了后劲。 然后,缠绕着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不行,她得让裴夫人再去给林婉音做场法事,她要让林婉音永世不能转世轮回。 …… 郁文才出了皇宫,坐着家里的马车回郁府。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安王跟他说的事。 看来,他还是被安王盯上了。 朝中一直分着两派,一派是裴太妃和她的儿女,以及支持安王当继承者的臣子们,这一派系,以武将居多。 一派是李皇后母子,和她的娘家太师府,他们的身后,是保太子党。 因为李太师是文臣,支持太子是继承者的,大部分是文臣,和一些青年学子们,楚誉因为是李皇后抚养大的,也站在李太师那一派系中。 他虽然跟李太师不和,但那也只是因为当年李太师羞辱过他,不收他为弟子,让他很没有面子的小仇恨。他现在已是丞相了,那个顽固的死老头子,还是一副瞧不起他的嘴脸,他才跟李太师老死不相往来的。 两人的矛盾虽然很大,但他并没有站到李太师的对面,去支持安王。 他做人的原则是,不参合皇加的争斗中。 要是战队赢了还好,要是输了,会满门被灭。 今天安王找了他,强行送他北苍国的贡马,这是有意拉拢的意思了,要是他还不识抬举的话,只怕会被安王报复,安王会怀疑他在保太子。 那么,郁府算是惹上大事了。 安王拉拢不了他,就会除了他。 郁文才捋着胡子,心中叹道,历史上,但凡朝堂上分派系,从来都是不允许中立者存在的。看来,历史上的事,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他想中立,也中立不了了。 就算安王不拉拢他,皇后也会拉拢他,要是他不同意站队到皇后那边,皇后也会怀疑,他已是安王的人了。 到那时候,那真是两边都得罪了。 …… 郁文才想着心思,不知不觉中,马车已到了郁府。 守门的小厮,一见他回来了,马上打了伞上前迎接。 “老爷,您可回来了,你书房的仆人喜子,来来回回跑了五六趟了,一直问您回来了没有。” 郁文才接过他手里的油纸伞,“有什么事吗?” “他没说,但看起来很焦急的样子。”仆人说道。 很着急的样子? 郁文才沉着脸,锦夫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点事也办不好,居然让个仆人急成这样? 长随郁来旺见他黑着脸,也不敢多说话,给他打着伞,小心地跟在一旁。 郁文才心中揣着怒火,大步走到了书房。 谁知,竟看到锦夫人跪在书房前的空地上。 也不知跪了多久,全身都淋湿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郁文才一怔,这是出了什么事? 郁来旺也吃了一惊,骂着站在书房前不知所措的小仆:“喜子,你这是想死了吗?锦夫人跪在雨里,你也不给拦着?还不快打伞来,扶锦夫人起来!” 锦夫人再怎么被郁文才冷落着,那也是府里的夫人呀,那小门小户的夫妻间,也有个打架冷战的时候呢,丞相大人跟锦夫人,也是凡人一双啊。 因此,郁来旺才朝小仆大声喝骂着。 喜子心中委屈啊,锦夫人说,他要是给她打伞,或是扶她起来,就会当场打死他。 他这当仆人的,真是两面不是人啊。 喜子拿着伞,跑去给锦夫人遮雨。 郁文才见锦夫人这副样子,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 他的性格,一直都是吃软不吃硬,长宁郡主的性格硬,敢跟他冷脸,几月几年不同他说话,他便也不同长宁郡主说话。锦夫人刚刚嫁给他时,也是娇弱的小娘子,他心中喜欢得紧,后来,是从哪日开始起,她跟他大嚷门嚷嚷的?他从此厌恶了她,渐渐疏离着她,喜欢上了梅姨娘。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郁文才走到锦夫人身旁,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有什么事,起来再说,你这样,真是自己作贱自己。” 锦夫人见他回来,心头大喜,想着二女儿的提醒,要她时刻装弱。 她唇角一颤,委屈着哭道,“老爷,你可回来了,我们的三女儿,她……” 话未完,眼皮一翻,她装起晕来,倒在郁文才的胳膊上。 正文 103,装弱(一更) 郁文才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一向坚强的锦夫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此时的她,整个人虚弱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里。 郁文才感到,只要他一抽离胳膊,她就会立刻倒地不起。 生了五个孩子的她,并没有像其他同年纪的妇人一样,身材往横里长,全身上下,全是肥肉,她的模样儿,依旧苗条有形。 跟十八岁的女孩儿,没有两样。 想着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曾经也是个娇弱女子,郁文才的心中,担心与愧疚,一时间爬上心头,将前天对她的厌恶之情,全都抛开了。 “锦娘?你怎么啦?来人,快,叫大夫!”郁文才朝郁来旺吼了起来,同时,他弯腰抱起锦夫人,大步往书房里的卧房里跑去。 郁来旺也吓着了,慌忙催着小仆喜子,“怎么跟个木头人似的?还不快去将府里的崔大夫叫来?” 喜子吓了一大跳,慌忙应道,“是。”撑着雨伞,拔腿就跑走了。 郁来旺叹了一声,心说,这是怎么说的,锦夫人怎么会忽然病倒了? 唉,想来也是,被这春雨一淋,是个男子都会病倒啊,何况锦夫人一个女人呢? “来旺!”郁文才在书房里,高声喊着长随的名字。 “哎,来了!”郁来旺应了一声,也大步往书房走来。 郁文才平时,看文书看累了,懒得到姨娘屋里休息时,就在这书房里睡。 书房的左边是会客的小厅,中间才是郁文才办公的地方,里头摆着两个大书架,和书桌,椅子之类的简单家具。最右边,有间更宽敞的屋子,设成了卧房。 卧房的门开着,屋子里头竖着屏风,挡着最里头的床。 “老爷,您吩咐。”郁来旺可不敢往里走,站在卧房门外,看着屏风方向说道。 “你马上去思华园,去跟锦夫人的嬷嬷原婶说,就说锦夫人淋了雨,病倒了,让她马上准备姜汤和干净衣物,速去!”郁文才的语气十分的急促,显然,这是担心着锦夫人的身体。 “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喊原婶。”郁来旺不敢大意,忙点头回道,匆匆转身来思华园去了。 走在半道上,郁来旺遇上了郁娇主仆。 “来旺叔,你这急匆匆的样子,是要去哪儿?”郁娇穿一身浅荷色的春衫,撑一把深棕色的油脂伞,亭亭玉立的站在一株红茶花树旁,微笑着朝郁来旺点头。 十三岁的小姑娘,明眸皓齿,娇俏得如同一幅画。 郁来旺心说,果真是人靠衣装啊,四小姐这一认真地打扮起来,将府里其他几个小姐,全都比下去了。 而且,四小姐的嘴儿还甜。 其他几人,都是直名直姓的叫他,也不正眼儿瞧他,也只有四小姐客气地喊着他。 他其实也不是郁府真正的下人,他是郁家的远亲,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他不得已,才来了京城,跟在丞相堂兄身旁当起了随从。 四小姐喊他一声叔,也不过分。但话又说回来了,大家族中,能记着穷亲戚的,实在是太难得了。 郁来旺见郁娇客气有礼,心中对她大家赞赏着,“这不,锦夫人病倒了呢,老爷让老奴去找原婶来服侍锦夫人。” 郁娇眸光闪闪,锦夫人病了?郁文才差郁来旺传仆人去侍候? 病倒在书房里? 呵,今儿一早,郁明月摔倒后,她站在绣楼上,远远的瞧见锦夫人风一样的在走路,这才多大会儿时辰,锦夫人就病倒了? “早上,我瞧着二娘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病了?可严重?”郁娇又问。 “老奴瞧着不太严重,像是受了风寒,晕倒了,她在老爷的书房前一直跪着,又淋了雨,才晕倒了呢。”郁来旺说道,并将刚才在书房前的一幕,都跟郁娇说了。 柳叶也撑着伞,站在郁娇的身侧。她心中直翻白眼,那锦夫人,是装的吧?看看自己最近不受宠,就装起了小白花?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来旺叔你快去吧,可别让父亲和二娘久等了。” “是,老奴先去了。”郁来旺朝郁娇点了点头,继续往思华快步而去。 等郁来旺走远了,柳叶马上撇了一下唇角,说道,“小姐,奴婢觉得,锦夫人是装的吧?好好的,又没有人罚她,她跑去书房前跪着做什么?而且,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偏老爷一去,她就晕倒了?” “我也觉得,她是装的。” “她是不是想博取老爷宠爱,才故意晕倒的?”柳叶想了想,说道。 “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头。”郁娇眯了下眼,“另外,三小姐今天在翠玉轩的楼上滚下来了,脸上破了那么大的一块口子,锦夫人却没有到我的翠玉轩闹,我想,她一定另找法子来对付我。” 柳叶吸了口凉气,“她去找老爷哭诉?再搬来老爷罚小姐?” “一定是的。” “那怎么办?小姐?老爷的脾气,可不大好呢!”柳叶一脸担心的看着郁娇。 来京几天,她也看出来了,老夫人表面上看着严肃,刚回来那晚,看到小姐时还是一副要动家法的样子,实际上呢,老夫人是老妇人,好哄。 小姐稍稍使了几个法子,就将老夫人哄好了。 但是老爷不同啊,可是朝中一品大臣,又是一家之长,见多了心计诡计,哪里是随便哄哄,就过得去的? 小姐这回只怕要吃亏。 郁娇却不以为然的一笑,“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自有主意。”她继续往前走,“走吧,我们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今天一早,又是派人送药,又是派人送吃的,还替她说话骂了郁惜月姐妹几人,她现在好多了,应该前去道谢请安。 郁文才要讨好,老夫人那儿,也不能马虎了。 柳叶见郁娇情神自若,便也放下心来,她知道,她家小姐聪明着呢。 …… 郁文才的书房。 锦夫人其实是装的,她并没有昏倒。 当郁文才焦急万分地吩咐着仆人,又是请大夫人,又是吩咐去传她的仆人时,她心知,郁文才对她,又回心转意了。 心里还是有她呢。 而且,她还是被郁文才抱进屋中来的,在她“昏迷”时,还亲自为她脱湿衣。 只要郁文才的心里有她,那么,她就借机,狠狠地收拾那个郁娇。 没过多久,府里的住府大夫,崔大夫被喜子请来了。 隔着帐子,崔大夫给锦夫人号了脉,对郁文才说道,“老爷,锦夫人只是急火攻心,加上淋了雨,不是大病,吃两贴药就会没事。” 郁文才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锦夫人闭着眼,听着郁文才的叹息声,心中更是欢喜万分。看,郁文才仍会担心她。 府里的几个小妖精,只能在床上使使功夫,而她,则是出身大族,入得了卧房,上得了朝堂,斗过得别府的老爷夫人,训得了衙门的差官。 而且,她还打得一手好算盘,做得一手好账。 梅姨娘那几个出身烟花柳巷,小门小户的女子,能当什么家?能帮郁文才出谋划策?知道高门夫人们之前来往的规矩吗? 懂得怎样办宴会吗? 她们只是个笑话而已! 崔大夫给锦夫人看完病,就走到外间写药方去了,郁文才跟到外间去看方子。 这时,原婶被郁来旺也找来了,还来了锦夫人的换洗衣衫。 “老爷。”她小心地看向郁文才。 “夫人在里头卧房里,快进去服侍!”郁文才看向原婶,吩咐说道。 原婶见郁文才的脸色,不似前两天那般冷戾,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心中为锦夫人欢呼起来,看来,老爷还是没忘夫人啊,夫人的这一招装病的手段,算是用对了。 “是,老爷。”原婶捧着衣衫,快步走进卧房去了。 锦夫人听到原婶轻轻喊她的声音,马上睁开双眼。 “夫人。”原婶往卧房门的方向看去一眼,压低着声音说道,“奴婢刚才看到老爷,正细心地问着大夫,夫人的情况,可见,老爷还是关心着夫人的。” 锦夫人的唇角,得意地勾起,“郁娇那小妮子跟我斗,找死!” 原婶也笑道,“夫人说得没错,四小姐想赢夫人,让她再等三十年再说。” 锦夫人坐起身来,“行了,快帮我穿衣,老爷要是有事走了,我今天算白跪了。” “是,奴婢快着呢。” 原婶麻利地帮锦夫人穿好衣后,就走到外间书房去了。 郁文才见她出来,就问道,“夫人醒了吗?” “醒了,问起老爷呢。” “我进去看看,你马上拿着药方去抓药,将药快速煎好拿来。”郁文才扔给原婶一张药方,转身就进了卧房。 原婶见郁文才一副担忧的样子,更是得意起来,拿着药方,快步往书房外走去。 卧房里,锦夫人散着湿发,正以一副委屈悲伤的样儿,靠在床头架上。见郁文才走来了,她马上哭道,“老爷……” “好了,好了,刚醒呢,怎么又哭上了?”郁文才往床边急走了两步,伸手扶着她的肩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跪在书房前做什么?谁叫你跪的?” “是妾身自己要跪的。”锦夫人低着头,将头埋在郁文的怀里,“妾身有罪,没有教育好我们的女儿。” 郁文才记得,锦夫人昏倒时,提到了三女儿明月,便问她,“是不是明月?你刚才说过明月,明月怎么啦?” 锦夫人哭道,“妾身不应该让她去翠玉轩的,妾身不应该让她去看望生病的妹妹。不去翠玉轩,就不会惹着郁娇。也就不会被郁娇推下楼梯,也就不会毁容了。可怜她才十三岁啊,还没有及笄,没有成亲呢,这脸毁坏了,她将来怎么活啊,谁会要她啊!” “你说什么?明月的脸毁了?”郁文才双眼沉沉看向锦夫人,“郁娇推的?” “可不是她么?她仗着这两天老夫人宠着她,越发不将其他的姐妹们看在眼里了。她屋中的花瓶没有放好,自己掉下来摔碎了,却非说是明月故意摔碎的。两人争吵中,郁娇就推了一把明月。可怜的孩子啊,我那嫡姐还打算做媒,将她许给裴家二房的公子,这话昨天刚提,今天明月的脸就毁坏了,她是不是没有夫人的命啊……” 锦夫人抱着郁文才,越“哭”越伤心。 哭得郁文才的眉尖,狠狠地皱起来,裴家二房的老爷,也就是裴元志的二堂叔,现任洪州知府。 他的儿子,相貌堂堂,学问很好,只比明月长了四岁,他也早有心意,让两家结亲。 如果明月嫁过去,对自己的仕途,又是一个不小的帮助。 可眼下,明月的脸都伤了,结亲的事,那就等于泡汤了。 “这个逆女!”郁文才冷哼一声,大步走出了书房,“来旺!将四小姐叫来!” 正文 104,敢罚吗?(二更) 118 郁来旺一直候在书房外的廊檐下,郁文才要是有事吩咐他,他可以随时进来听差。 里头屋里,郁文才一声怒喝,惊得他慌忙走了过去,“老爷,您叫老奴?” 又出什么事了,老爷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难道是锦夫人又说了什么吗? 锦夫人自打自己当上了平妻后,就一直对长宁郡主生的郁娇,极度的不喜。 郁来旺站在书房的门口,瞅见郁文才一脸阴沉地走过来,不禁皱了下眉头。 “我说的很含糊吗?快去!叫四小姐马上来书房!”郁文才背剪着手,已经很不耐烦了。 府里,儿女们众多,他们的年纪,都相差不大,平时打打闹闹,有些小矛盾,这个到他跟前告那个的状,那个来说另一个的坏话,他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予理会。 小孩们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恨? 但是,打闹得毁了容,就不是小事了! 就必须得罚! 而且要重罚! 郁娇,果真是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野性子又跑出来了吗?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是,老奴这就去喊四小姐。”郁来旺转身跑出了书房,提着把伞,快步冲进雨雾里。 四小姐昨天还病倒过,现在又下着雨,天冷路滑的,老爷就不关心关心四小姐?差个人问话不就得了,用得差将人带过来? 但他是仆人,哪敢多问? …… 郁娇到春晖院,向老夫人道谢问安, 大丫头金锭说道,“老夫人,这外头还下着雨呢,四小姐竟不顾刚好的身子,跑来春晖院问安,可见呀,她心里最记挂的是老夫人。” 郁娇看了她一眼,勾唇微笑,这个金锭,她用对了,真是处处替她说话。 钱婶也说道,“四小姐懂事嘛。” 两人这么一说,老夫人越发觉得郁娇懂事,含笑看向郁娇说道,“你昨晚病了,今早刚好些,巴巴地跑来问安做什么?还不快回去休息着?要是再病了,昨晚吃的药,算是白吃了,倒便宜那卖药的再赚你的银子。”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于是,老夫人并没让郁娇坐多久,马上让两个可靠的婆子,送了郁娇回翠玉轩。 郁娇的待遇,节节提升,让春晖院的仆人们,个个都不敢怠慢她了。 郁娇和柳叶回了翠玉轩。 两人才进正屋门,就见桃枝慌慌张张走向郁娇说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差人来了,叫你马上到书房去呢!” 郁娇将雨伞递与桃枝,微带诧异问道,“叫我到书房去?” 她抬头看了眼天,这雨比刚才她出门那会儿,下得更大了,风也更大了,这是有心折磨她啊。 这时,一直候在正屋里,等着郁娇的郁来旺,从正屋里走了出来,向郁娇问了安,说道,“四小姐,老爷脸色不好,像是为了三小姐的事。” 郁娇刚才已听郁来旺说过,锦夫人到了郁文才的书房里,现在,郁文才又冷着脸,差了郁来旺来找她,不用说,要罚她了。 罚?她岂是哪么容易被罚的? 郁娇淡然一笑,“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去,来旺叔稍等片刻。” 说着,她上了二楼的卧房。 柳叶将伞递给桃枝,也跟着郁娇上了二楼。 她以为郁娇回卧房,是要去打扮一番,因为,她每回见到其他的小姐去见郁文才,个个都打扮得水灵灵的,可劲地卖着乖巧。 哪知,郁娇并未梳妆,而是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小木匣子出来。 匣子里,装着被郁明月打碎的那只花瓶碎片。 “小姐拿这个做什么?”柳叶走上前问道。 郁娇扬唇冷笑,“锦夫人到老爷那儿告状卖惨,老爷差人来叫我去书房,而且,还阴沉着脸。不用说,是要罚我了,我得找个护身符护着自己。” 说着,她将那木匣子塞到柳叶的怀里,“拿着。” 柳叶捧着木匣子,一头的雾水,看着匣子中的这堆破瓷片,死劲地眨眨眼,“这个能当护身符?” 郁娇见她不相信的样子,笑了笑,“你家小姐我神通广大呢,走吧,我不会被罚的。”而且,会气得锦夫人吐血。 反正小姐怎么说,她就得怎么做,柳叶尽管想不通,也只得照着做。 郁来旺还在楼下候着她,焦急说道,“快走吧,老爷等急了,更会发火了。” “好,多谢来旺叔提醒。”郁娇微笑道,见正屋中只有桃枝柳叶,郁娇便塞了个荷包给郁来旺,“大雨天的,来旺叔拿去喝酒。” 郁来旺掂量了一下,好重,有两串钱呢。没想到,四小姐这么大方。 “多谢四小姐。”郁来旺忙道谢。 郁娇微笑,“来旺叔跟着老爷出门,少不了要跑路花销,不必客气,拿着吧。” “是,四小姐。” 郁来旺明白,四小姐这是感谢他刚才透露给她听,锦夫人去了书院的事。 郁娇也的确是感谢他,要不然,她会被郁文才骂得难以招架。 …… 郁文才的书房。 锦夫人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伤心绝望时,郁娇主仆来了。 郁来旺进来回话,“老爷,四小姐来了。” “叫她进来!”郁文才站在书桌一侧,脸上毫无表情的喝道。 郁来旺皱了下眉头,“是,老爷。” 郁娇候在外头,郁来旺走上前,小声的说道,“四小姐,老爷还在发火,四小姐小心着说话。” “我晓得了,来旺叔。”郁娇点了点头,看了眼柳叶,“跟我一起进来。” 柳叶吓得脖子一缩,跟着郁娇,进了书房。 郁娇走在前面,目光往右侧屋子瞥去一眼,心中冷笑一声,锦夫人,在卖惨呢!还在哭着? 真难为锦夫人费力挤出眼泪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有那时间算计她人,还不如好好地教教郁明月怎么做人,好好地给她找个婆家,这才是个合格的母亲,而不是一昧的宠着郁明月。 宠得嚣张跋扈,伤了脸,真是活该。 郁文才阴沉着脸,冷冷盯着走进来的郁娇。 郁娇不卑不亢地走上前,认真地行了礼,“父亲,您叫女儿?” 柳叶捧着碎瓷片,站在郁娇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安,“老爷。” “郁娇!”郁文才盯着郁娇的脸,怒道,“你真是太令老夫失望了。” 郁娇抬头,面色不惊地看着郁文才,“不知父亲为何这么说,女儿哪儿做错了?” “你这是明知故问!”郁文才怒道,“我问你,明月得知你生病了,特意去探望你,你为何反推她一把,害她跌落楼梯,伤了脸?她一个小姑娘家,脸伤了,让她以后还如何见人?要是毁了容,你等于害了她一辈子!” 郁娇的眸底,前过一抹讽然,她还以为,郁文才是个辩是非的人,哪知,被女人的几句娇弱软语一哄,又打回了原形。 郁明月伤了脸,等于毁了一生,那她呢?锦夫人撺掇着老夫人将她赶到丰台县乡下,一住就是七年,可知她这七年是怎么活过来的?要不是林婉音的再生,她这俱身体,早已埋骨黄土了。 郁明月和郁惜月,不止一次的陷害她,到老夫人的面前告黑状,当她是傻子瞧不出来么?郁文才罚了没有,骂了没有? 只准郁明月害人,不准别人反击,什么道理?郁明月算计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也会还手? “父亲,她是自己摔的,不是女儿推的。”郁娇朗朗说道。 “她那么大个人,怎么会自己摔倒?分明你是推的,你要她赔花瓶,她不赔,你就怨恨在心,趁她下楼梯时,推她一把,是不是?” “不是!” “逆女!还敢顶嘴?老夫将你放在乡下,真是太后悔了,让你长成了一个野人性子。”郁文才大怒,朝外头的郁来旺大声说道,“拿家法来,老夫今天要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孝女!” 郁来旺吓了一大跳,飞快走进来,说道,“老爷,打不得啊,四小姐昨天昏倒过,今天才刚好呢。” “不打不成器,快去拿家法,否则,老夫将你也一并打了!”郁文才气得脸色铁青,其他的几个儿女,谁敢这么顶撞他?也只有郁娇! 一个姑娘家,牙尖嘴利的,这还了得? 郁来旺无法,只好去取书房大书架上的家法去了。 郁娇的目光瞥去一眼,那是一根用细铜丝捆着两片一寸宽,三尺长的的竹片做成的板子。 竹子有弹性,打一下弹下,会比木板打得更疼。 这时,卧房的门开了,披着头发,只穿着中衣的锦夫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她扑向郁文才,嘴里还哭道,“妾身的女儿啊,她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妾身还以她能助老爷的官运亨通呢,这伤了脸,那如何帮啊,可怜的明月啊,她才十三岁……” 郁文才听她说起,明月能助他仕途的事,心中更是无比的失望,也更加恨起了郁娇。 不等郁来旺递来家法板子,他自己上前抓在手里,朝郁娇冷喝一声,“有错不认,给老夫跪下!” 锦夫人的身子,弱弱地靠在书桌上,她双手捂脸,透过指尖缝隙,看到郁文才手里捏着板子,脸上怒气腾腾,她得意地勾了下唇角。 郁娇,看你还敢嚣张不? 打不死你! 郁娇没有跪下,而是转身从柳叶的手里,取出那一匣子的花瓶碎片。 她抬头看向郁文才,“父亲,您要是罚了女儿,明天一早,只怕您得收到言官们弹劾您的折子。” 郁文才眯了下眼,因为郁娇的身份?就因为她是长宁郡主的女儿,他罚不得? 哼! 他一样能罚! “就算你的母亲是长宁郡主,你的外祖是平南王,但是,你犯了错,一样得挨罚!我大齐国,太子犯了错,宗人府一样可以给太子定罪!为父为何罚不得你?” 郁娇心中讽笑,郁文才以为,她会拿身份说事?就算她没有广平县君的身份,郁文才一样不能罚她。 “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这个花瓶。” 郁文才手里的板子没有落下,而是将目光转到花瓶碎片上,眉尖皱了起来。 那是长宁郡主的嫁妆之一,是只古董花瓶。 锦夫人见郁文才又不打郁娇了,马上说道,“郁娇,你就这么小心眼儿吗?一只花瓶而已,你就要毁了你姐姐的脸吗?再说了,那花瓶是自己掉下来的,根本不是明月弄碎的。” 郁娇的目光,冷冷看向锦夫人。花瓶究竟是怎么碎的,天知,地知,郁明月知,她看见了,她也知道。 想抵赖? 没门! 别说是一只花瓶,就算是一根针,只要是她的东西,郁明月也休想弄坏! “父亲,这只花瓶不仅仅是我娘长宁郡主的嫁妆,而且,还是御赐之物,是先皇赏给平南王,平南王给了长宁郡主,长宁郡主又带来了郁府。没想到,碎了。我为这只花瓶,同明月姐姐起了争执,父亲却罚了我。让外人知道,会认为父亲不将御赐之物放在眼里。郁娇受罚是小,父亲的官声,可是事大。” 她的声音很平静,目光淡淡看向郁文才。 心中讽笑,为了官声,可以丢掉一切脸面的郁文才,敢罚她吗? 正文 105 ,有人作妖(三更) 郁文才怔住了。 他目光微缩,紧紧地盯着那堆花瓶碎片,唇角不甘心地紧抿着。 当初,长宁郡主嫁入郁府时,带来了丰厚的嫁妆,其中,就有不少御赐品,他是知道的。 但是,也因为太多,他记不全。 他只记得,翠玉轩里的摆设品,全都是长宁郡主带来的嫁妆,至于哪件是御赐的,他并不知道。 郁娇手里这件花瓶,是两百多年前的古董,想来,大约是御赐之物。 倘若真是御赐之物,郁娇同郁明月起了争执,他又罚了郁娇的话,言外之意,他是没将御赐之物放在眼里,这的确会引来言官的弹劾。 他今天又被安王盯住了,万一这个把柄被安王拿来说事,他可就惹上事了。 郁文才前思后想后,将手里捏着的板子,缓缓地放了下来,看着郁娇的脸色,从震怒转为了平静。 就算不想平静,也要装个样子了。 为了给自己台阶下,郁文才背着手,问着郁娇,“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这个样子,就是不罚她的意思了?郁娇的唇角,微微扯了一下,果然,郁文才怕丢官呢。 “是,父亲。”郁娇说道,她将郁明月如何弄碎花瓶的事,跟郁文才说了。 郁文才的目光,“刷”的一下,扫向一旁的锦夫人。 锦夫人心头一惊,郁文才信了郁娇的话?她心中暗道,她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一个暗亏,可不能白白吃亏。 “郁娇,你撒谎!你的花瓶没放好,自己掉下来碎了,你害怕皇上问起,你就将责任推到明月的身上,又害她毁容,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枉费老爷老夫人那么疼你!你这般跋扈,将来长大了,还得了?”锦夫人哭着说着,撒起泼来。 郁文才有些头疼。 罚郁娇,他怕引起朝中言官的弹劾;不罚,锦夫人心中,定是伤心的。 略一思索,他想了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郁娇,花瓶在你的屋中碎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有责任的,为什么将花瓶放在多宝阁那么窄小,那么高的地方?为什么没有放在桌上?这是你保管不当的问题,明月只是替你背了黑锅。”郁文才开始数落郁娇,“姐妹之间,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么?明月可是你的姐姐,将来父母作古了,陪着你的,都是兄弟姐妹!” 郁娇静静地听着,唇角讽笑更深了,兄弟姐妹?锦夫人的儿女们,几时当她是他们的妹妹了? 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她。 还有,那花瓶是她的东西,她想放哪儿,就放哪儿,还有错? “为父念你年纪小,许多事情想不明白,才犯了错,今天就不打你了,不过,大罚免了,小罚不得免。”郁文才看向郁来旺,“找本女戒给四小姐,让她抄女戒。”又一想,郁娇不识字,遂改口说道,“抄写‘女戒’二字一百页,按着书本上字体的大小写,不得敷衍!抄完了才准出门玩。”只有两个字,就算没写过字的人,临摹也会写。 郁娇的目的,便是不被挨打。 只要郁文才不打她,其他的事情,她都有办法应付。 而且,她怕再闹下去,郁文才觉得没有了面子,反而会怒她。 郁娇便应道,“是。” 柳叶看到郁娇不用挨打了,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郁来旺已经找出了一本女戒,递到了郁娇的面前,柳叶代替她接了过去。 “除了去学堂的时间,其他时间,呆自己的园子里,认真写‘女戒’二字!”郁文才又命令道。 “知道了,父亲。”郁娇的唇角扯了下,低头回道。 主仆二人向郁文才行了一礼,退出了书房。 锦夫人站在一旁,气得用牙齿紧紧的咬着唇角。 郁娇,居然没有被挨打? 倘若是以前,她会撺掇着郁文才打一顿郁娇。 可是今天不比往日,一是郁娇被老夫人看好着,二是,她前几天惹得郁文才不高兴了,她怕再闹下去,郁文才想起前几天的事,再次怒她。 那样一来,她今天算是白白的跪了,白淋了一场雨了。 郁娇没有被挨打,她还有后招! 今天她被郁文才重视宠着,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收获。 郁文才转身过来,见她委屈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默默的垂泪。 心中一时愧疚不已。 郁文才走过去,安慰着她,“好了,不必伤心了,为夫让人去请宫中的太医来,给明月好好地看看伤,花再多钱,都要治好她的脸。那个郁娇,我也罚了她,她不会写字,一百页的字,只怕她会写上两三个月,也不一定写得完!她三个月不能出门玩,可解你的恨?” 郁文才都这样安慰她了,她还说什么? 明月的脸要是不好,郁文才就会一直这么愧疚着,会一直对她好。 “她也算是老爷的女儿,妾身还能说什么?”锦夫人扭过头去,又“落下”泪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今天不去梅姨娘那儿了,今天一直陪你。”郁文才道,又想到还没有去看三女儿,又说道,“你先休息着,我先去看看明月的伤。” 他亲自去看女儿,那是对女儿莫大的安慰,锦夫人心中,才算缓了口气,哽咽说道,“多谢老爷担心着她。” 她这副娇弱的样子,越发让郁文才怜惜,“我先服侍你吃药,再去看女儿。” “好。”锦夫人低着头,回想着自己跟郁文才刚成亲时的娇羞模样,点了点头。 …… 郁娇和柳叶走出郁文才的书房,往翠玉轩走来。 柳叶看看四下无人,忍不住怒道,“小姐,老爷不辨是非。明明是三小姐不对,怎么还要罚小姐?” 虽然小姐没有挨打吧,只罚了写字,但是小姐不会写字啊。 一百页的字,得写多长时间,才能写完? 而且,还要照着书册上的字体大小写,这册子上的字,才指甲壳这么大,粗粗算来,一页纸要写上一百字才能写满。一百页字,一百个字,这一共是一万个字,小姐是永远没有时间去玩了吗? 柳叶在心中恨死郁文才和锦夫人了。 “不就是写字么?能是什么大事?”郁娇淡淡说道,郁明月伤了脸,她要是没被罚,锦夫人今天是不会放过她的,再闹下去,万一她被郁文才打了,可太不划算。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不会写字,她写成什么样,谁会怪她写得不好? 大不了,她去聚贤书院时,花上点钱,请下院的学子们,替她写,不就是了? 她才不会自己写呢! 柳叶抱着碎瓷片,叹息道,“小姐,这可是御赐之物呀,就这么碎了,将来,皇上会不会怪小姐没有保管好?”她听说,但凡是皇家赏赐下来的东西,都要当神物一样的供着,小姐怎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任那郁明月弄碎了? “那不是御赐的。”郁娇微微一笑,“是我骗老爷的。” 长宁郡主嫁入郁府,没有将嫁妆单子给郁文才,郁文才不可能知道得那么细。 柳叶眨眨眼,“这也可以懵?小姐,你的胆子太大了。” 郁娇冷笑,“胆子不大,等着挨打吗?” 柳叶想了想,“对,没错,小姐要不说御赐的,早已经被打板子了,那板子那么宽,那么长,想想都可怕呢。”柳叶想起郁文才抓着的板子,心头不禁一缩。 主仆二人往前走着,柳叶“呀”了一声,“小姐,那是什么?” 郁娇停了脚步,将手中的雨伞往高处举了举,顺着柳叶的目光往前看,只见一丛牡丹花枝里,趟着两只死耗子,并一只死斑鸠。 “府里洒扫的人都在干什么?怎么也不清扫一下?”柳叶厌恶得直皱眉头。 又有死动物? 郁娇的目光闪了闪,唇角勾了抹冷笑,“走吧,有人在作妖了!” 每天都有死动物,而且,还不是一只两只,可太不正常了。 柳叶听不明白,“小姐,作什么妖?” “且看吧,过不了多久,府里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两人回了翠玉轩。 桃枝命秀菊接了二人的雨伞,柳叶放那一匣子的碎瓷片去了。 郁娇站在廊檐下,弹掉衣衫上的水珠儿,进了正屋。霜月这时朝她走来,说道,“小姐,奴婢有事禀报。” 郁娇见她神色凝重,朝其他几人看了一眼,朝霜月点了点头,“跟我来二楼。” 园中一下子来了几个新面孔,她不太放心在一楼说话。 “是。”霜月应道,跟着郁娇上了二楼。 “说吧,是什么事?”郁娇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的雨景,问道。 “小姐吩咐奴婢暗中观察着府里的情况,奴婢查到了一些消息。” 郁娇回眸看她,这丫头的动作真快,“查到了什么?”联想到一连几次看到的死动物,她心中有预感,府里的什么人,在作妖呢。 “奴婢从锦夫人身边的嬷嬷身上,搜到了这个东西。”霜月将两个纸包,递给郁娇看。 郁娇看了她一眼,接到了手里。 她轻轻地打开来,只见两个纸包里,分别装着牵牛花籽,和迷|香。 这两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婶要干什么? 霜月见郁娇皱起眉头,以为她看不懂,便说道,“这包黑籽是牵牛花籽,误食会让人产生幻觉,这包是迷|香,顾名思义,食用后,在一定的时间内,会昏迷不醒。” 郁娇将那两药粉,重新包好,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想到了那天挖出的几块巫蛊布偶,只怕,事情不会是小事情。 霜月又问道,“小姐,要不要奴婢继续盯着锦夫人的仆人?” 郁娇看了眼窗外,还在下雨呢,“不必了,你休息吧。” “是。”霜月点点头,转身往楼下走。 “你等等。”郁娇想了想,决定奖励一下这丫头,她从抽屉里取了锭银子塞到霜月手里,“赏你的。” 霜月眨眨眼,十两? 好少。 她心中翻眼皮,她平时吃一顿饭,都有十两银子了。 又一想,郁四小姐现在手头上并不宽裕,能给她十两,已算是大手笔了。 “小姐,太多了,奴婢不敢要。”霜月慌忙摆手拒绝。 郁娇却硬塞到她的手里,“拿着!这是你应该得的,往后,只有比这更多的,不会少。你跟着我,只要忠心,我不会少你的银两,这是这个月提前给你的月银钱。” 霜月会武,她得好好地利用着。 银钱少了,时间久了,霜月定会觉得委屈。 但凡大户人家,对会武的仆人,都是大把银子的养着。 霜月见她坚持,便只好接了,“多谢小姐赏赐。”接了赏银,当然是表忠心,“小姐以后有任何需要,随时叫奴婢。” “今天不需要你跑腿了,你先去休息去。” “是!” 霜月离开后,郁娇走到窗边,看着府里的雨景沉思,锦夫人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呢? 她抬头看天,这一天又过得差不多了,明天是沐休日,不必去聚贤书院。 她得想办法再出府一趟,再见一见景家的人。 …… 郁文才这一边,刚安抚好锦夫人母女,次日一早,他就听得郁来旺来报,老夫人病倒了。 郁文才带着郁来旺,匆匆往春晖院而来,他边走边问,“老夫人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病了?” 郁来旺回道,“谁说不是呢?今天老夫人一早醒来就喊着屋里有鬼,一会儿又喊着有人要杀她。” 正文 106,精彩的表演(一更) 郁文才停了脚步,“大夫怎么说?” 郁来旺说道,“大夫查不出病因来,只说是老夫人没有休息好,才会出现臆想的情况。可老夫人的模样儿,不像是没有休息好那么简单,整个人……疯疯癫癫地,一早吃的早点,还吐了一半。” 郁来旺形容着老夫人发病的情况,脸上神色担忧。 郁文才看眼眼里,眉尖更加的皱起。 郁来旺言语闪烁,神色紧张,只怕,老夫人的病情,更加的严重。 “走快点,看看再说。”郁文才背着手,脸色沉沉,脚步匆匆往春晖院而来。 …… 郁娇因为病倒过,得了老夫人的准许,五天时间里,不必前去问安,是以,她的早点是在翠玉轩吃的。 加上今天是沐休日,郁娇便打算悄悄出一趟府。 她正琢磨着,如何出府时,柳叶来报,“小姐,老夫人病倒了。” 郁娇正站在二楼的栏杆处看风景,闻言,她赫然转身过来,“老夫人病了?昨天,她不还是好好的吗?” “是呀,奴婢也觉得奇怪呢,奴婢听到府里的仆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呢。”柳叶说道,“说老夫人,像是中了邪一样,一直在胡言乱语,跟个疯子一样。” 疯子? 郁娇想到霜月从原婶的身上,偷来的那两包药粉,轻笑了一声,锦夫人,这是要唱大戏了呀。 “我们去看看老夫人。” …… 走出翠玉轩没多远,郁娇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打扮艳丽的妇人,扶着丫头的手,在前方旖旎而行。 妇人走得慢,郁娇的步子轻快,很快,她就追上了妇人的脚步。 这人身段苗条,穿一身绣着金丝菊的玫红锦裙,侧脸的容颜秀丽,大约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郁娇来了府里几天,府里的人,也认了个七七八八。 这位虽然只远远的见过,没有同她说过话,但郁娇猜得出,这便是郁文才最宠的姨娘,梅姨娘了。 “这不梅姨娘吗?”郁娇轻笑着开口。 妇人转身来看,“呀”了一声,眨着飞凤眼,“是四小姐啊,四小姐万福,四小姐这是要去哪儿?”然后,恭恭敬敬地给郁娇行了一礼。 一脸的笑容。 她是嫡小姐,又有封号在身,身为姨娘的梅姨娘,当然是要给她行礼了。 “快请起,姨娘不必多礼。”郁娇上前,扶起她来,笑道,“姨娘是父亲的身边人,哪能让姨娘给我行礼的?” 虽然,郁娇说的只是客套话,但梅姨娘听了,还是十分的舒心。 因为,锦夫人的几个儿女,平时太傲慢了,从不将几个姨娘放在眼里。 郁娇的谦恭,当然会让虚荣心极强的梅姨娘心中受用了。 “这可使不得,你可是县君,受得起这份礼。”梅姨娘笑意嫣然,又往郁娇身后看了看,“四小姐从翠玉轩出来,这是要去哪儿?” 郁娇敛了脸上的笑容,叹道,“我听丫头说,老夫人病了,这不,正要去看看老夫人呢。” 梅姨娘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四小姐,我跟你说啊,老夫人病得可邪门了,老是说自己看到鬼了。” “是呀,侍女也这么跟我说呢。”郁娇蹙眉,“可这世上,真有鬼吗?” “反正,我没见着,我是不信的。”梅姨娘扬眉,又道,“锦夫人身边的原婶,却跟着老夫人附和说,她也看见了,结果,老夫人更吓了。” 郁娇眯了下眼,“唉,我们两个在这儿光议论着有什么用?还是快去看看吧,没见着是怎么回事,光听侍女们说,有点以讹传讹了。” “对对对,我也正要去看看呢。”梅姨娘点头,“听说,锦夫人得知老夫人病了,一早就去了。” 郁娇一笑,“她倒是去得快呀。” 梅姨娘不傻,听出话中另有含义,她的目光闪了闪,“那咱们也不能落后。” 两人相携而行,来到了春晖院。 昨天下了大半天的雨,今天的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 春晖院里,因为老夫人忽然病倒,使得整园子的仆人,一个个都不敢大声言语,就怕成了领头羊,被拉出去打了板子。 毕竟,老夫人的病,病得太奇怪了。 果真如柳叶说的一样,老夫人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有鬼。 “看看,怎么病成这样了?”梅姨娘叹了一声,往卧房里走去。 郁惜月几人,站在外间,不时地拿眼看向卧房里。郁娇带着柳叶,也走了过去。 老夫人正在癫狂间,郁娇上前问安,老夫人却像没看见她一样,嘴里一直在胡言乱语着,她只好又退出了卧房。 …… 郁文才冷着脸,进了园子。 不知是谁,轻轻地喊了一声,“老爷来了。” 在园中忙着清扫落叶和淤泥的仆人,吓得慌忙去迎接,“老爷。” 回答的声音也不敢太大,一个个缩着脖子。 郁文才没看众人,大步进了屋里。 外间屋子里,郁惜月几姐妹,和郁娇几人都在,见郁文才来了,纷纷行礼问安。 “惜月,老夫人怎样了?”郁文才问年长的郁惜月。 郁惜月的目光往郁娇的脸上看去一眼,叹息说道,“不太好呢,府里的老嬷嬷们说……,说老夫人像是冲撞了什么,才会这样……” “一派胡言,你也是读书之人,怎么竟说些神鬼怪论?”郁文才甩袖呵斥一声,进了里屋。 郁惜月低着头,虽被骂了,却不恼恨,而是扬唇看向郁娇,目光别有深意。 郁明月的脸上蒙着面纱,狠狠瞪一眼郁娇。 郁娇站在一侧,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人的精彩表演。 外头还算安静,里头,可着实的热闹。 热闹得,藏在她袖中的灰宝,都很想出来看热闹,被她强行按压住了。 锦夫人的声音最响亮,“老夫人,您别怕,媳妇帮您打鬼,打鬼!……啊,打死一个了,……都愣着干什么?快将窗子边那个提刀的恶鬼打死!” “是,锦夫人。”几个丫头婆子回道。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霹雳啪啦敲打的声音。 “还有床下,有个青面獠牙的厉鬼,一直说要咬我的脖子,你们倒是动作快点呀。”老夫人惶惶不安地说道。 接着,又是一通捣鼓敲打的声音。 郁文才走进去的时候,正看到锦夫人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提着鸡毛掸子,抓着扫把,或是锤腿的软锤子,正在床上,床下,空中,胡乱的敲打着。 场面看似滑稽,但没一人敢笑。 相反的,一个个神色紧张得不得了,有丫头吓得都在低声嘤嘤地哭了。 “老爷来了!”郁来旺走上前,大声喊道。 一众人停了敲打,让开道,让郁文才走进了卧房。 郁老夫人穿着一身乳白色中衣,额头上绑着青莲色抹额,双手抓着被子,眼神惊恐地瞅来瞅去。 “老爷。”大家纷纷行礼。 “都起来吧。”郁文才走到床前,看了眼老夫人,问着锦夫人,“老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副样子,正如郁来旺说的,哪里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这分明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老爷,大夫看不出原因来,只说……。”锦夫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到郁文才的面前,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没往下说。 “是呀,妾身也是这么认为的,病得……可太奇怪了,妾身昨天来给老夫人问安,她还拉着妾身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呢,精神也好,怎么才过了一晚,就……就成这样了?”梅姨娘也来到郁文才面前,秀眉挑起,一脸的担忧。 她说着话的同时,眼波往锦夫人的脸上转了转。 看得锦夫人心头火起,这个妖精,看她做什么? “我来看看。”郁文才走到老夫人的面前,“娘,是儿子,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老夫人听出了郁文才的声音,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惊恐说道,“儿子,你来得正好,快将娘床底下的那只青发厉鬼赶走,他老是坐在床下啃骨头,啃得娘这心里头,毛骨悚然,坐立不安啊。” 郁文才皱起眉,床下有啃骨头的声音?他根本就没有听见。 他看向屋中众人,大家都摇摇头。 郁文才暗忖,显然,老夫人这是出现幻觉了,他可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鬼神。 郁文才拍拍老夫人的手,安慰她说道,“娘,这屋里不安静,咱们就换个屋睡觉去,不来这里了,不就成了?您住儿子附近,儿子替您打鬼。” 他想的是,换处地方呆着,也许能让老夫人心情好点。 老夫人只是出现了幻觉,并不是痴傻了。她也觉得郁文才说得有理,便点了点头,“好,换个地方住。”有儿子保护她,她什么也不怕。 府里的房舍院落不少,这里住不了,那就搬走。 这边,郁文才安抚着老夫人,善会察言观色的锦夫人马上看向一众丫头婆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服侍老夫人更衣?老夫要带老夫人出去散散心。” “是,锦夫人。”钱婶招手叫过金锭和另外一个丫头,三人便开始给老夫人更衣。 郁来旺又叫来两个仆人,抬来了一顶小轿撵,钱婶和金锭扶着老夫人坐上了轿撵,郁文才陪着老夫人,离开了春晖院。 老夫人一离开,春晖院马上安静下来,大家各自散去。仆人们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各主子各回各屋。 梅姨娘从锦夫人的身边经过时,笑得嫣然,“老夫人一发病,锦夫人就来了,倒像是,未卜先知老夫人会发病似的。”四小姐说得对,这锦夫人来得未免太早了些。 锦夫人怒得扬眉,“梅姨娘,你敢诬陷我?”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锦夫人为什么这么紧张?”梅姨娘一笑,扶着丫头的手,离开了。 府里的三个姨娘,梅姨娘最得宠,而且,老夫人已命她协助锦夫人打理府里的事务,梅姨娘才敢这么当面跟锦夫人叫板。 锦夫人心中怒气腾腾,却毫无办法。 两人的争吵,被郁娇看在眼里,她悄悄地勾了下唇角,锦夫人这般激动,可见,老夫人的病,她知道原因。 “走吧,柳叶,我们看戏去。” “是,小姐。”柳叶点头,又眨眨眼。“看什么戏啊?” “跟着我走,就是了。” …… 思华园。 因为郁文才昨天歇在思华园的缘故,让锦夫人又感到枯树逢春了,心情大好之下,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颜色较艳丽的锦裙。 “事情办得怎样了?”她捧着茶盏,抿了口茶水,抬眸看向原婶。 原婶目光闪了闪,不敢说掉了两包药粉的事,只说道,“都安排好了,也赶巧了,昨天雨水一冲,那处小园挖过土的痕迹,就全冲没有了。” 锦夫人的目光中,闪过抹戾色,“再等等,三天后,我就去跟老爷说,府里出灾星了。” 正文 107, 邪气在绣楼(二) 郁文才将郁老夫人,安置在了其他的小园里住着。 也多派了仆人守在她的身旁。 但是,郁老夫人的病情,仍是不见好转。 郁文才让郁来旺拿着他的贴子,进宫请了太医来,同样的,查不出任何的原因。 只要郁老夫人睁着眼,她就会一直嚷着,屋子里有鬼。 闹得整府的人都跟着人心惶惶,也闹得郁文才都无心上朝了,只好告了假,在府里陪着老夫人。 可这样,也不是长久的办法。 要是老夫人生了其他的病,倒也罢了,说老夫人疯了,老是喊着府里有鬼,这对郁府的名声,可不大好。 已经疯了一个长宁郡主了,再疯一个老夫人,外头人,会怎么看郁府? 说是他逼疯了他们? 郁文才的心情,无比的烦闷着,偏偏这时,郁来旺又告诉给他一件,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说什么?府里天天有死物?”郁文才的目光,森然如剑,盯着郁来旺,“难道,府里进了猛兽?这么点事,也值得来报?” 郁来旺摇摇头,“不是猛兽咬死的,府里随时有仆人巡逻查夜,要是进了山猫野狗,野猪这等大个子的野兽,不可能没人知道。事实上,仆人们都说,不知道那些鸟兽是怎么死的。” 郁文才伸手捋起了胡子,又问,“是怎么个死法?” 郁来旺说道,“除了一只野猫,像是被人踩死的以外,其他的,都死得非常的奇怪,鸟兽的身上,不见任何伤口,也不见中毒的现象。” “还有这等诡异的事?”郁文才眸光冷凝,“去看看,鸟兽的尸体都摆在哪儿?” “在后院的柴房前。” 郁文才跟着郁来旺,来到了府里的柴房前,只见地上,堆着一地的鸟兽尸体。 两个仆人,正拿着棍子,蹲在地上翻来翻去的查看,均是一脸的疑惑神色。见郁文才走过来,仆人们忙站起身来行礼,“老爷。” “死了这么多……”郁文才的眉头,狠狠拧起。 “有三十多只呢。老爷。”一个仆人说道。 “都是这一天发现的?”郁文才问。 那仆人摇摇头,“不是,五天前就发现了,有人看见,以为是野猫咬死的,没在意。本来已经埋起来了,这又陆续发现了同样的死兽,才又挖出来了。” 郁文才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对郁来旺吩咐道,“去查一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每天都有死兽,而且不是咬死的,不是中毒,绝对不是正常的事。 “是,老爷。” 郁文才吩咐完事情,转道进了锦夫人的思华园。 梅姨娘虽好,但是,年纪太轻没经过大事,是拿不出好的主意来的,锦夫人年长,处理府里事务,有着丰富的经验。 丫头见郁文才来了,慌忙进屋去汇报给锦夫人听。 锦夫人早料想到,郁文才会来找她商议老夫人的病情,这两三天来,一直都精心打扮着,等着郁文才。 她走到镜前拢了下头发,觉得仪容十分端庄之后,这才提裙款款走到房门口来迎接,“老爷来了。” 声音娇柔。 郁文才朝她点了点头,神色怏怏地扶着锦夫人进了里屋。 “过来坐,我有事同你商议。” “是。”锦夫人心中窃喜,事情,正按着她想像的那样,进行着。 郁文才走到窗边的茶几旁坐下了,锦夫人甚是贤惠地,沏了茶水捧过去。 “老爷要与妾身商议什么事?”她眨了眨眼,故意问道。 “老夫人这几天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郁文才没有接茶盏,而是神色忧郁地看着锦夫人。 老夫人病情不好,这几天,他是寝食难安,哪有心情喝茶? 长宁郡主虽是他的正妻,但嫁过来就病了,时病时好,一直拖了好多年,后来病情虽然好些了,人又疯了。 锦夫人比长宁晚进府一个月,出身大族的她,料理起府里的事务,是井井有条,倒像是他的正妻一样。 “老爷,妾身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锦夫人抿了下唇,神色犹豫着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快说!老夫人病得太邪乎,府外已经有不好的传言了。”郁文才沉着声音,催促着说道。 锦夫人抬头看向郁文才,“老爷,既然大夫们查不出原因来,不如,请个世外高人来做场法事,如何?看看老夫人究竟是得了病,还是冲撞了什么。” 冲撞了什么? 郁文才眯起了双眼,想着刚才见到的那堆鸟兽尸体,说道,“府里最近的确是不太平,刚才有仆人跟我汇报,说府里有不少地方,发现了异样死掉的鸟兽尸体,这着实是诡异的很。” 锦夫人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老爷,难道是府里出了什么邪气了吗?” “邪气?”郁文才眸光微沉。 “是呀,我们凡夫俗子看不见,但世外高人看得见。那邪气存在府里,专吸人和兽类的精气,以供他长寿。” 锦夫人的话,让郁文才想起几年前的事。 那个时候,老太爷忽然得病而亡。接着,老夫人也病了,同样是查不出病症来,险些病故。之后,锦夫人请了世外高人来府里做了法事后,老夫人的病才好。 眼下查不出病症来,只有这个法子,可以试一试了。 “你提醒得对,既然大夫们查不出原因,不如试一试偏方。”郁文才想到这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你马上去安排下来。” “是,老爷。”锦夫人回道,心中则是欢喜着,终于,郁文才顺着她的道走了。 …… 有了郁文才的支持,锦夫人马上着手安排着请法师的事情。 次日午时,一个四十来岁的高瘦个子的道士,被原婶带进了府里。 道士的身旁,还跟着两个小童。 他进了府里后,提着拂尘,口里念念有词地在府里四处转悠着,小童们跟在他身后,拿着柳枝,蘸着瓶中的水,往空中洒着。 这番奇怪的举止,引得府里的不少人前来观看。 郁惜月三姐妹,自然是不会少她们的。 郁娇早料到锦夫人会请人来“捉妖”,得到消息,也前来看热闹。 道士围府走了一番后,对跟随的郁文才说道,“府里的确有一股邪气存在。” 郁文才跟在道士的身后,问他,“是什么样的一股邪气?” 道士伸手捋须,说道,“那股邪气,前几天忽然变弱了,险些死掉,大约为了续命,吸了府里不少的阳气,才让府里死了这许多的鸟兽,也导致贵府的老夫人病倒。唉,幸好贵府发现得及时,不然的话,老夫人的阳寿,只怕也会被吸尽。” 郁文才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便催着说道,“道长既然发现了邪气,请尽快地想法除掉。” “大人请放心!贫道自有对付的法子。” 柳叶站在郁娇的身后,听这道士说得邪乎得很,小声问郁娇,“小姐,府里真有邪气吗?” “看着,一会儿你就明白了。”郁娇微微一笑。 锦夫人的目光,朝郁娇瞥去一眼,见郁娇居然还敢笑,她心中冷笑起来,死妮子,笑吧,一会儿,有得你哭的时候。 道士在府里的一处空地上,设起了神坛,摆起了香案,他右手提着桃木剑,左手捏着灵符,闭着眼,口里念念有词。 然后,桃木剑往前方一处方向一指,大声道,“邪气,就在前方,三日前,邪气几乎要萎靡的时候,忽然大吸阳气,又变得强大起来。” 道士指的地方,正是郁娇绣楼的方向。 他的话一落,再加上郁娇本身有着灾星的称号,使得所有的人,一起朝她看来。 郁明月想到自己的脸,是在郁娇那儿摔的,便冷笑起来,“难怪呢,三天前,郁娇忽然病倒,要是常人,病得那么厉害的话,没有个三五天,根本起不来床。但是郁娇呢,第二天又生龙活虎了,反而是老夫人病得不轻了。哦,还有府里莫名死掉的鸟兽……,都是失了阳气呀……” 郁娇冷笑,“三姐姐,难道我一直病着不起,才是正常的?” “没错!” “三姐姐好狠的心啊,希望妹妹病死吗?” “吵什么?”郁文才冷喝一声。 郁娇住了口,低下头去。 郁明月得意的昂着头。 郁文才看了眼郁娇,又看向道士,“道长,请将话说得明白。” “大人,贫道已经说得很楚说了,前方最高处,有一团邪气一直存在着,倘若邪气不除,府里还会有灾乱啊。”道士道。 郁文才的目光,冷冷盯着郁娇,这个丫头,真的是灾星吗? 这时,又有仆人匆匆跑来,“老爷,锦夫人,不好了,四小姐住过的那处小园里,发现有奇怪的东西。奴婢们不敢碰,来请示老爷夫人怎么办。” “发现什么?”郁文才沉声喝问。 婆子的眼神乱闪,一脸的慌张,“巫……巫蛊……” “胡说八道,府里怎会有这种东西?”郁文才怒喝一声。 锦夫人的唇角,悄悄地勾了下,对郁文才说道,“老爷,还是前去看看吧,这可是大事啊!” “来旺,你在这里陪着道长。”郁文才唤过郁来旺,背着手,大步往郁娇先前住过的小园而去。 “二姐,我们也去看看。”郁明月拉了下郁惜月胳膊。 “好,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柳叶听说她们原先住过的小园里,发现了巫蛊,早已吓得神色大变,“小姐……” “慌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郁娇淡淡一笑。 就这样,一众人跟着郁文才来到了小园。 郁文才进了园中,“东西在哪儿?” “老爷,在这儿。” 只见园中一株槐树下,有一个写着生辰八字的布偶,埋在土里,有一半露在了外面,是被昨天的雨水冲出来的。 那婆子说道,“老爷,昨天风大,将这园中的园子门吹倒了,奴婢进来清扫,哪知,看到了这个东西。” 郁文才冷冷说道,“取出来看!” 婆子吓得忙道,“是。” 她拿着铁锹挖了出来,递给了郁文才。 郁文才紧紧的抓在手里,目光冷如剑的扫向走来的郁娇,“这个东西为何出现在这里?快说!” 郁娇往好布偶上看去一眼,摇摇头说道,“女儿不知道,女儿搬出来好几天了,如何还知道这里的情况?” 郁明月冷笑,“郁娇,搬出来就敢不承认了?是不是你之前埋进去的?你怪老夫人没有早些接你进府?你就用这种下三烂的法子,诅咒着老夫人,是不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恶毒的人!亏老夫人将那么好的园子给你住,你却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正文 108,原因(一更) 郁明月的话,说得尖锐直白。 郁文才对郁娇的态度,本来一直是处于怀疑状态,现在听了郁明月的话,郁文才的目光,马上如剑般戳向郁娇的脸上。 “郁娇,是不是你做的这些事情?害得老夫人得了怪病?”郁文才盯着郁娇,毫不客气地怒喝着。 将站在郁娇身边的柳叶,吓了一大跳。 她心中为郁娇捏了一把冷汗。 唉,她们主仆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园子里埋有东西,她们哪儿知道? 她们回京当晚,被安排着住进这处园子里,也没有住几天啊,谁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说郁娇害老夫人,这怎么可能? 就算她家小姐要害,也是害锦夫人那个表面笑脸,背后磨刀子的恶毒妇人,老夫人虽然也不是个善良人,但跟锦夫人相比,还是要好上许多。 郁惜月郁怜月,还有一路跟来的锦夫人,个个都在暗中得意着,等着看郁娇这回彻底完蛋。 姨娘们则在观望着,郁娇和锦夫人斗,哪方会赢。 仆人们不敢吱声,就怕引火上身。 只有郁娇的神色平静,她不慌不忙地说道,“父亲,这种东西,女儿不知道。” “这东西在你的园子里搜到的,你还说不知道?分明是你干的!”郁文才厉声喝道。 “父亲身为朝中重臣,怎么也信这种神仙鬼怪的东西?”郁娇讽笑。 如果诅咒真的有用,那么,她在心中诅咒着裴家人死光光,诅咒着裴夫人跟林婉音有着同样的死法,怎么不见一个人死掉,反而活得个个光鲜着?裴夫人那个虚伪之人,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豪门贵妇? 郁文才被她说得愣住了。 起初,他也不信这种谬论,但府里这几年,总是出现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他这个不信神鬼的人,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郁文才怒道,“老夫是看你,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来人,将四小姐押到祠堂去,喜子,去取家法来!” 喜子吓了一大跳,“是,老爷。”转身就跑走了。 锦夫人招手叫过两个婆子,“将四小姐带走。” “慢着!”郁娇忽然大声说道,“东西不是我放的,不过,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父亲不想听个明白,想冤枉郁娇吗?” 锦夫人眯了下眼,说道,“老爷,她分明是在胡搅蛮缠,混淆视听,老爷不要相信她的鬼话。她最大的本事,就是编瞎话。老夫人还在病中,事情等不得啊!道长又查出邪气出在她的绣楼里,她又恰好是在三天前生过病,不是她克的老夫人,会是谁?现在,又在她住过的地方,挖出这等东西。她分明是来报复郁府,报复老夫人和老爷的。” 郁文才见郁娇的目光,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就算心中怀疑着郁娇,但也怕言官说他,偏听偏信,郁娇想说,那就让她说好了。 等她说完了,再罚也不迟。 “那你就说说看,是怎么回事!”郁文才挥手,示意那两个要抓郁娇的婆子退下。 锦夫人恨恨地看了两人一眼,“退后去!” 婆子们退下了,郁娇朝郁文才走近两步,伸手一指郁文才手中的布偶。 “老爷,这东西上面的字,郁娇不认识,也不会写,而且,我的两个丫头也不会写。” “……” “另外,我们住在这处园子里时,身上并没有一文钱,没有钱贿赂他人替我们写。更而且,谁敢替我们写呢?谁敢做帮凶?万一事发,那人不是跟着倒霉吗?” 郁文才的目光闪了闪。心中暗忖,这生辰八字的字,的确写得十分的工整,郁娇就算再聪慧,依葫芦画瓢,也画得没这么好,那两个丫头还要笨一些,则更不屑说了。 郁娇见郁文才的神色微变,又说道,“父亲,您只盯着布偶挖出的地方看,为何不将目光盯向其他地方?” “……” “比如,布偶是用什么料子做的。郁娇可找不出,这么好的布料来,做布偶。” 提到布料,郁文才的目光,飞快落到了布偶上,细看之下,他的目光骤然变冷,森森然扫向梅姨娘和锦夫人。 “是你们两个?” 梅姨娘吓得花容失色,眼圈一红,委屈说道,“老爷,妾身怎么敢啊,妾身什么也没做啊!” 锦夫人也拼命摇头,“妾身不知……” “难道,是老夫人她自己?”郁文才怒道,“这个布偶身上,缠着的白布,正是雪丝锦,是皇家贡品。半月前,皇上赏了四匹,老夫人两匹,你们一人一匹,你们说不是你,是老夫人自己诅咒自己?” 锦夫人一听雪丝锦,吓得魂飞魄散。她明明是用普通的白布做的,这个布偶,怎会是雪丝锦的料子? 她悄悄的扯了下原婶的袖子。 原婶会意,趁着人多,且大家都看着郁文才手里的布偶时,悄然往后退,想回思华园去查雪丝锦的料子,哪知,原婶的脚,绊到了什么上面,摔了一跤。 砰—— 她重重地跌到了。 袖中两包药包,飞到了郁文才的面前。 郁娇收回脚,唇角微微勾了下,目光淡淡看向原婶。 “这又是什么?”郁文才看了眼药包,目光如剑,看向原婶。 郁娇弯腰捡了起来,打开来看,“一包黑色牵牛花籽,一包……”她摇摇头,“这个我瞧不起来,像是药粉。”又道,“原婶身上藏着这花籽做什么?你还亲自种花?种到土里也就算了,吃下去,可就不得了了,这可是有毒的。人会被变得疯疯颠颠的。” 原婶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郁文才也略懂草药,他将手伸向郁娇,“拿过来。” “是,父亲。”郁娇将两包药粉,摊开在手心,递向郁文才。 那包牵牛花籽,郁文才认识,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包灰白粉末上,他伸出手指,捻了一点,放在鼻下闻了闻。 旋即,他的脸色陡然一变,怒道,“将这个老货,捆起来!居然携带这等肮脏药物!” “老爷,饶命啊,老爷……”原婶吓得不住地磕头。她心中直犯嘀咕,前天,她身上的药粉包,明明已经掉了,昨天的已经用掉了,这两包,又是从哪里来的? 郁娇见原婶一副疑惑又惊慌的样子,弯唇一笑,东西么,当然是她让霜月塞进原婶身上的。 这两包药粉,本来就是原婶的,她还回去就好了,然后呢,再悄悄地将原婶绊倒。 郁文才哪里理会原婶的求饶?又大声吩咐道,“春婶,胡嬷嬷,将锦夫人和梅姨娘二人的雪丝锦拿来,再到老夫人的屋子里,查看一下,那匹雪丝锦,是不是完好的!” “是,老爷!”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了人们的想像。 现在,谁也不敢说话,等着看下文。 春婶是府里管后宅的管事嬷嬷,是老夫人的人。胡嬷嬷则在郁文才的书房里当差,两人既不是锦夫人的人,也不是梅姨娘的人。 梅姨娘站在人群中,一直拿帕子捂嘴,哭着委屈。 锦夫人则吓得不敢吱声。 郁惜月郁明月同样是吓得变了脸色,虽然,她们不知道她们的母亲,在针对郁娇时,使了怎样的手段,但看母亲的脸色变了,也料想到,母亲的事情一定是办砸了。 没有过太长的时间,春婶和胡嬷嬷带着几个丫头来了。 丫头的手里,各捧着一匹雪丝锦。 其中一人手里的雪丝锦,已经剪掉了一大块。 郁文才的目光,冷冷盯着那匹雪丝,“这是谁的?” 春婶说道,“回老爷,是从锦夫人的屋里搜出来的。” “老爷,还搜到了这个东西。”胡嬷嬷将一个布袋子递给郁文才看,“四个布偶。是在锦夫人的床下发现的。” 布偶的身上,写着生辰八字,上面扎着数根绣花针,同郁文才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锦娘!你来解释一下。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郁文才盯着锦夫人,怒喝一声。 “老爷,你听我说,老爷……” 郁文才的眼底,露出了嫉妒的厌恶之色,一把将锦夫人推倒在地。 “春婶,郁嬷嬷,将锦夫人送回她园子里去,没有老夫的准许,不准她踏出园子半步,将原婶关到柴房去,老夫要亲自审问。府里的事宜,从现在开始,暂时由梅姨娘打理着。” 梅姨娘心中大喜,“是,老爷。” “是,老爷。”春婶和胡嬷嬷应道,招手叫过几个婆子,“还不行动着?” 婆子们吓得慌忙跑过来,“是……” 锦夫人一下子软倒在地,脸色死白如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剪了她的雪丝锦? 郁惜月和郁明月,有心想帮她们的母亲,又怕郁文才连她们也一起关了,不敢站出来。 …… 闹哄哄的一场大搜查,没想到,搜出了锦夫人害人的证据,一向高高在上的锦夫人,居然被郁文才关了禁闭,这可是郁府里,自郁娇被赶出郁府,扣上灾星的帽子后,又一件轰动全府的大事。 邪气,原来是假的。 锦夫人请来的道士,郁文才自然是不会再相信了,但也没放走道士,而是命人看着他。 书房里,郁文才正问着郁来旺。 “那些死掉的鸟兽,查得怎样了?” 郁来旺说道,“回老爷,查出原因来了,原婶挨了十板子之后,全招了,全是锦夫人安排原婶做的。” “……” “原婶说,她先是用迷|药掺进食物里,让鸟兽吃掉,再用绣花针扎破鸟兽的气管,这样,只要不细看,就查不出原因来,是为了配合道士的施法。” “……” “再诬陷说四小姐是灾星,吸走掉人畜的阳寿,以供四小姐自己活命。” 郁文才的手指,抓着桌上的砚台,忍住了要砸出去的冲动,“这个锦夫人!枉老夫这么相信她,她居然背后害人!” 巫蛊的事,自然不必说了。 锦夫人做了第一件事,当然也会做第二件事,如此一来,才更会让人相信。目的都只有一个,陷害郁娇。 他又想到了七年前的事,难道,那个时候的老夫人忽然发病,也是这样的情况? 府里同样出现了各种怪异之事,一会儿是乌鸦腾空,一会儿是鸟兽在一夜之间暴毙,老夫人胡乱说话。 郁文才又说道,“你再去问问原婶和那个道士,七年前,他们有没有做同样的事情!敢撒谎,当场杖毙了!” “是,老爷。”郁来旺匆匆而去。 郁文才眸光冷凝,邪气的事情查出来,原来是一场闹剧,但是,老夫人的病,还是查不出来啊。 想到这里,他冷着脸,大步往思华园而来。 这时,郁娇带着厨房管事娘子来了。 “父亲。”郁娇上前,盈盈拜下。 “老爷。” 郁文才停了脚步,刚才,全府的人,都在避讳着郁娇,都在讽笑着她,说她是灾星,她却泰然自若,神色不惊。 这份稳重的气度,比其他的几个子女,强上不止十倍。 想到事情并不是因她而起,郁文才看她的神色,缓和不了少,“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父亲,厨娘发现,老夫人吃的药中,掺和了奇怪的东西。而这东西,正是害得老夫人发病的原因。”郁娇指着厨娘手里端着的药罐说道。 正文 109,做个活死人(二更) “什么奇怪的东西?”郁文才拧眉问道。事情,真是一出接着一出,究竟是什么人在搞鬼? “将东西放下吧。”郁娇看了眼管事厨娘。 “是,四小姐。”管事厨娘将手里捧着的,熬草药的罐子,放在一侧的石头桌上,并打开了盖子。 郁文才背剪着手,走了过去。 他见郁娇从一侧的花枝上,折了根枝丫下来,在药罐子里挑了挑,挑出一粒黑褐的圆籽儿,放在石头桌上,一连挑了十几粒。 “这些是什么东西?”郁文才捋着胡须问她。 郁娇说道,“父亲,这是牵牛花籽。这种黑褐色的,俗称‘黑牛’,有大毒。而且,药罐子里头,还有好多,一时挑检不完。” 郁文才听说是牵牛花籽,那脸色更加森冷了。 这种花籽极为普通,其中的毒性,他如何不知道? 少量用,是一味良药。用多了,就是毒药。会让人呕吐,神志不清,疯疯颠颠胡言乱语。 老夫人发病的情况,正是这些症状。 “煎药的是谁?”郁文才一脸怒火问着管事厨娘。 管事厨娘忙回道,“回老爷,四小姐已命奴婢将那丫头捆了起来,她是锦夫人身旁原婶的远房亲戚,曾经是二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名叫茉莉。上回犯了错,被老夫人罚到厨房里洗碗,老夫人生病后,锦夫人命她给老夫人煎药。” 又是锦夫人…… 郁文才的双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郁娇明白,郁文才是不想让老夫人发病的事,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毕竟,郁文才是一朝首辅,家里的后宅乱轰轰一团,会让皇上怀疑他治国的能力,一个连家都管不好的臣子,哪里有能力协助君王管好一个国家? 郁娇说道,“目前,只有厨娘和女儿知道。是厨娘发现问题的,女儿去大厨房查看老夫人的药时,她便将情况汇报给了女儿听。女儿没有跟其他人说。” 其实,是郁娇自己发现的,就在霜月从原婶的身上搜到两包药时起,她就知道,锦夫人要害人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老夫人就病了。 但她没有说出来,等着锦夫人掉入自己挖的坑里。 在巫蛊的事情被揭穿之后,她马上来到了厨房,假说来看老夫人的药煎好了没有,引着管事厨娘去查煎药的茉莉。 管事厨娘曾帮她跑过腿,她也想好好地拉拢这个人,便将功劳,让与了管事厨娘。 管事厨娘去查,果真一查一个准。 管事厨娘说道,“老爷,奴婢无意间看到茉莉端着药渣罐子,神神秘秘地往厨房后的花园跑。好奇之下跟了过去。竟发现,她想将药渣埋起来。” “……” “而且,那处小花园的牡丹花枝下,已经埋了一些药渣了,显然,是前几天埋进去的。府里人生了病,药渣同厨房的食物残渣一样,都是集中在一起,运往府外倒掉的。” “……” “但茉莉却想埋起来,奴婢觉得很可疑。就扣下了她的药罐子,问茉莉是怎么回事,茉莉怕挨打,全招了。恰巧,四小姐来找奴婢问老夫人的药,奴婢就将药渣的事,说给了四小姐听。” 郁文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郁娇,才说道,“这件事,你处得很好。先不要张扬,等为父来处理。” “是,父亲。”郁娇回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女儿认为父亲也该关注关注。” “什么事?”郁文才眯起双眼看向郁娇。 这个四女儿,遇事不慌,冷静得像个政客,其他几个女儿,同她相比,差了一大截。 被人诬陷是灾星,陷害她施了巫蛊术残害老夫人,她看在眼里,像在看其他人出事一样,神色平静,眸光不慌。 真正让人刮目相看。 只可惜—— 想到她的身世,郁文才心中又欢喜不起来,不想夸奖她。 郁娇说道,“父亲,药材里掺杂了一味药进去,病人吃了中了毒,只要不是庸医,一般的大夫,不可能查不出来。可是府里的崔大夫,和宫里来的两位太医,没有一个看出来。父亲,您不觉得,有问题么?” 郁文才的眸光微缩,“你是怀疑……崔大夫明明查到了真相,却故意不说?” “是的。他是府里请的大夫,月银钱给他多少,可是由锦夫人说了算。锦夫人要他干什么,他哪敢不听?而且,锦夫人的娘家嫡兄,在太医院当院使,她求她哥哥替她办差,派来两个好说话的太医,她哥哥也不可能见死不帮。” 郁文才眸底的神色,越来越冷,他怎么没有想到这里呢? 锦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郁娇是灾星,会克死人。 七年前克死了老太爷,七年后要克死老夫人,也不是不可能,他偏听偏信,竟忽视了这么重大的一件事。 险些酿成了大祸,万一老夫人中毒过深,就有可能同老太爷一样,忽然暴毙而亡。 郁文才想到这里,后背一阵发凉。 “为父知道了,你去春晖院看看老夫人吧,她已经搬回去了。”说完,郁文才背剪着手,脚步匆匆离开了这里。 “是,父亲。”郁娇在他身后回道。 虽然郁文才没有向她道歉,说话的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但她从郁文才的神色中看出,郁文才对她的看法改变了,不给她道歉就不道歉吧,她从此不再是灾星,就够了。 要一个一家之长给自己的女儿道歉,要面子的郁文才一定拉不下脸面来。 郁娇朝管事厨娘点了点头,“你去忙吧,我去看老夫人,另外,记着老爷的吩咐。” 管事厨娘跟着郁娇来见郁文才,已深知,这四小姐是灾星的事,是被锦夫人诬陷的,四小姐的身份,本身就比府里其他小姐高贵着,灾星的帽子一除,又救了老夫人一命,将来,前途无量啊。 “是,奴婢明白。”管事厨娘,用比以前更加恭敬的态度,给郁娇行了一礼,抱着药罐子离开了。 郁娇也离开了书房,往老夫人的春晖院而来。 只要老夫人不吃药,就不会发疯,她相信,这府里的马屁精们,一定会在老夫人的跟着,踩下锦夫人,捧上她郁娇,狠狠的夸奖她一番。 如此大的好机会,她怎么会不去听一听? 郁文才不说,她也要会去的。 她要去听老夫人的夸奖,和对她七年误会的道歉。 …… 思华园。 往常的思华园,一定会是三等丫头婆子们,在园中的花园里忙碌着,剪枝,翻土,或是给花儿浇水。再或者,喂养锦夫人的猫儿和鹦鹉。 二等丫头们,坐在廊檐下,做着绣活,一等丫头则跟着锦夫人出出进进,发号司令。 但今天,思华园里却死气沉沉一片。 凡是能走开的侍女,已经全跑到翠玉轩,去向柳叶她们讨好去了。 走不开的,则坐在角落里,愁眉苦脸地想着今后的出路。 锦夫人伙同外头的道士,设巫蛊术,诅咒老夫人同时陷害四小姐,被禁足了。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四小姐可是五品县君,要是老爷告到衙门里去,锦夫人可是要坐牢的。 这样说来,跟着锦夫人已经没有前途了,她们现在无比的后悔着,没有巴结上四小姐。 郁文才进了思华园。 看着这座,他曾经最喜欢走进来的园子,想着锦夫人做的一些事情,他心中的怒火渐渐腾起。 因为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因为她能干,又出身大族,又给他生了三女两儿,他便百般宠着她。他不仅将中馈交与锦夫人打理着,连外头铺子的帐目都是锦夫人管着。 他平时得了赏赐的物品,或是得了同僚下臣们送来的礼品,也多半是送来锦夫人的屋子里。 这处园子,虽然比不上长宁郡主的那座静园,郁娇的翠玉轩和老夫人的春晖院大气宽敞,却是郁府最为奢华的园子。 处处都是奇珍异宝和奇花异草。 可是呢,这个冷玉锦,做的事情,太令他失望了。 丫头们见郁文才冷着脸进了园中,吓得忙起身行礼,“老爷。” 郁文才一言不发,大步走进屋里。 里间卧房里,锦夫人在砸东西。 “滚!都给我滚!”声音歇斯底里。 一个小丫头,端着茶杯碎片,红肿着半边脸,快步走了出来,见郁文才来了,更是惊吓了,“老爷。” “全都出去。” “是,老爷。” 包括外间侍立的几个丫头,一个个跑了个干净。 锦夫人惹得老爷不高兴了,她们要是还在这里傻呆着,被当成出气筒受了罚,可太不划算了。 锦夫人为是掩盖心中的恐慌,打了丫头,砸了东西。 这时,她听到了郁文才的声音,吓得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郁文才缓步走到了她身旁,没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她。 这眼神太可怕了,太陌生了,锦夫人吓得身子瑟瑟发抖,脸色死白。 她跪爬到郁文才的面前,一把抱着郁文才的双腿,哭了起来,妄图用眼泪打动郁文才。 “老爷啊,妾身错了,妾身不是针对老夫人,妾身是针对郁娇那个死妮子,你原谅妾身好不好?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反正郁文才不喜欢郁娇,就算她弄死了郁娇,郁文才也不会怪她,所以,她才敢这么说。 但她却忽视了一点,害死郁娇,等于是后宅混乱。 一个大臣的后宅乱成一团,皇上一定会用异样的眼光看这个臣子。 而且,她针对郁娇就算了,居然将老夫人也拉入其中,险些害死老夫人。 郁文才如何能原谅她? 所以,郁文才并没有理会锦夫人的哭诉,而是冷冷一笑,“够了!你什么也不必说了。今天的事情,已经被不少人都看见了。” “……” “这一传出去,大女儿那儿会不会被你的愚蠢之事受牵连,还不得而知。惜月她们三人,将来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婆家,也不好说。谁家希望,娶进门的媳妇,有个一门心思算计府里子女的亲娘?婆家想的是,有其母定有其女!还有人杰,他还没有娶妻,你就没有想过他们?” 锦夫人惊得不哭了,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件事呢? 她这不是害了儿女们吗? 又一想,自己的儿女们可能都会受今天这件事的牵连,锦夫人心中怒得想亲手杀了郁娇。 今天的事情,明明安排得天衣无缝,为何会出错? 不,她不能死,她不能输。她死了,她的儿女们怎么办? 谁给他们撑腰,谁给他们出主意? “老爷……”锦夫人再次抱着郁文才的腿,“老爷,您不能杀妾身,妾身的嫡姐可是裴夫人,妾身一死,裴家一定会跟老爷做对,老爷不为儿女们着想,老爷也要想想自己啊。” 郁文才的目光,冷冷盯着锦夫人。 她这是求饶,还是威胁? “你放心,老夫不会让你死,老夫总得顾及着大女儿的面子。但是,你罪不可赦,今后,没有老夫的准许,不能走出这里半步!老夫会对外称,你病了。” 锦夫人心头彻底一凉。 这是让她做个活死人? 正文 110,得宠 过些日子后,再消无声息地处死她?说她暴病而亡了? 不,她不要死。 可无论她怎么哭,怎么求,郁文才都不理会。 郁文才看着锦夫人哭得声嘶力竭,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忍。他和长宁郡主的婚姻,是貌合神离的。长宁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他将长宁郡主娶回来,居然守了一个多月的空房。他去看她,还要得到她的同意,她不点头,他连她院子的门都进不去。 只有锦夫人,才是他真正的解语花,和他同出同进,给他生儿育女,打理府里的一切。 他前几天对她冷着脸,也只是一时生气,气她的一时糊涂。 但今天,她为了陷害郁娇,险些害死了老夫人,还愚蠢得做了巫蛊术,将整个郁府的脸,都丢尽了。 明天上朝,他都能想像得到,如潮的讽笑声,朝他涌来。 郁文才叹了一声,将腿从她的胳膊里抽出来,往外间走来,优柔寡断,可不是他的性格。 才走出卧房的门,就被几个跪着的人,挡住了去路。 “爹!” “爹,娘再不对,也是孩儿们的母亲啊,您忍心看着孩儿们,没有亲娘么?” “爹,女儿还没有及笄啊,娘死了,谁给女儿插发簪啊。” “爹,大姐昨天还派人回府传话,请娘后天进三皇子府上坐坐,娘要是没了,大姐问起来,爹作何回答?” 跪着的,正是锦夫人的四个儿女。 大女儿早已嫁给三皇子做了侧妃,不在其中。 郁人志,郁人杰,郁惜月,还有郁明月,她们得知郁文才进了思华园,吓得一起赶来了。 他们的母亲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他们担心父亲一怒之下,杀了他们的母亲。 “你们母亲的事,和你们无关,全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郁文才清冷的目光,各看了四人一眼。 “可是父亲……,母亲为父亲操劳了半辈子……”郁惜月哭道,“您就一点也不怜悯吗?” 几个儿女中,郁文才最喜欢的便是郁惜月,听她一哭,他的眉尖不由得一皱。 正在这时,拷问原婶和那个道士的郁来旺来了,站在外面廊檐下说道,“老爷,老奴已经问出来了。” 郁文才绕过四人,走了出去,“附耳过来。” “是。”郁来旺走到郁文才的身旁,小声的说了。 “当年,也是这么回事?”郁文才的目光,冷戾得跟淬了毒的剑一般。 “是,才几板子,全都招了。”郁来旺回道。 “哼!”郁文才拂袖往屋里走,“来旺,你进来跟他们几个说!看看老夫做得对不对!” 郁来旺抬头,朝正屋里看去,只见锦夫人的几个儿女,全都跪在里头。他心中一阵长叹,心说,锦夫人这是何苦呢? 就为了害一个四小姐,非得弄得自己,不死不活的?还害得一众儿女,跟着受牵连。 他跟着郁文才进了屋里,将刚才对郁文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郁来旺的声音,并不低,里间屋里的锦夫人,听得一清二楚,她吓得彻底不敢哭了,整个人呆若木鸡,坐在地上。 因为,她看到郁文才的目光,毫无温度地看她看了一眼。 “你们听清了吗?老夫有没有苛待你们的母亲?”郁文才的目光,从锦夫人的身上,又移到郁惜月四人的身上,“原婶全招了,那个道士也全招了!” 四个人,全都哑了口。 “七年前,她就干过同样的事!可恨老夫没有怀疑她!现在回头想想,老太爷的死,也很值得怀疑!枕边人居然是个刽子手,你们说,要老夫如何处置?” 郁惜月吓得后背发凉,爷爷的死,跟娘有关?娘做事怎么这么粗心,怎么会留下了把柄? 这下可好,真是害死她了。往后,谁还敢跟她做朋友?谁家敢娶一个杀了公公,还险些害死婆婆的女人生的女儿? 可是,娘在不好,也是娘啊。 “父亲,一日夫妻百日恩啊,父亲,您真的狠得下心么?”郁惜月又哭道。 郁文才冷冷说道,“所以老夫不杀她,让她永远呆在这里。”他看向郁来旺,“请少爷小姐全都出去,思华园只留两个仆人服侍锦夫人,其他人,全都遣散,将思华园的园子门锁起来,一切吃喝用度,差人送进来即可,不准锦夫人踏出这里半步,违者,一律重罚!” 说完,他谁也不看,拂袖而去。 郁惜月彻底心凉。 …… 翠玉轩。 锦夫人被关的消息,传遍了府里。 翠玉轩那几个刚进来的仆人,个个都不敢小瞧郁娇了。 珍珠当先跪倒在郁娇的面前,“小姐,奴婢有罪,奴婢收了锦夫人的银子,锦夫人要奴婢看着小姐,说,小姐有什么举动,要奴婢马上告诉她。小姐,你罚奴婢吧。” 倒是个识趣的人。 郁娇坐在椅上,手里捏着把小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着,“那么,你都跟她汇报了什么?” 珍珠低着头,“就一次,琥珀被罚的那一次。” 这件事,郁娇早就知道了,是珍珠汇报的。琥珀被发卖后,珍珠吓得老实多了。 她园中人少,便留下了珍珠。 而且,珍珠个子大,有个大个子丫头守门,也能唬唬不知真相的人。 “你今天主动认错,我且饶过你一次,要是被我发现有下次,我可不会饶你。”郁娇淡淡看着她,“还会重罚。” “奴婢不敢。”珍珠慌忙磕头,四小姐的身份尊贵,再加上并不是灾星,这往后,比二小姐她们,一定更得宠,她哪敢再惹四小姐?那不是找死吗? “那就起来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郁娇站起身来,“我去看老夫人,你们各司其职。” “是,小姐。” 郁娇刚走出正屋门,就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金锭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嬷嬷。 一个嬷嬷的手里,捧着一匹雪白的锦缎,正是雪丝锦。郁娇记得,老夫人得了两匹,这就送她一匹了? 另一个嬷嬷的手里,捧着一个大锦盒。 看那嬷嬷搬得费劲的样子,不用说,锦盒里装的东西,沉得很。 “四小姐,奴婢奉老夫人之令,来给四小姐送东西来了。”金锭老远的,就朝郁娇微笑着打招呼。 “是金锭姐姐呀,快进来坐。”郁娇闪身一旁,将金锭迎了进去。 两个嬷嬷将东西放在一楼正屋的桌上。 一匹雪丝锦的外头,包着一块素色的棉布,防着沾灰尘。 金锭将锦盒打开来给郁娇看。 只见盒中放着四粒龙眼大小的大东珠,并两块成色洁白的玉佩,一块蝴蝶型,一块麒麟的。还有一对扭丝金镯子,一对翡翠玉镯。 另外,还有八个金元宝,外加一张大额银票。 柳叶认识的字,一只手都数不完,但一,千,百,她认识。 那张银票上面,“一千”两个字,她可是认得的。 一千两? 她惊得张大了嘴巴。 小姐这是发财了吗?好富有啊,比郁家别庄的朱娘子,还要有钱呢! 朱娘子得了一百两,乐得跟过年似的,她家小姐今天居然得了一千两,外加一堆金珠玉器,比朱娘子有钱好几倍呢! “老夫人为何忽然送我东西?”郁娇眨眨眼,问着金锭。 她是明知故问,老夫人清醒后,得知真相,不可能不会感激她。她这么问,是藏拙。 金锭笑道,“老夫人说,这几年委屈四小姐了,这是你该得的,拿着吧,奴婢还要回老夫人呢。” “正好,我也要去看老夫人,我跟你一起去。”郁娇说道。 她让柳叶将布匹和锦盒锁在库房里,主仆两人跟着金锭,一起往春晖院而来。 今天的郁娇,像是高中了状元一般,受着所有人的礼待。从走出翠玉轩开始,一路上,都有仆人向她行礼问安。 来到春晖院,守门的婆子马上笑着迎接,“四小姐来了?” 还有一人飞快跑进去传话去了。 进了园子门,更是一叠声的问好声,沿路看到的都是笑脸。还有小丫头走来跟柳叶套近乎,夸她的头发梳得好看。 柳叶有些受宠若惊了。她莫不是在做梦吧?以前,她们主仆进春晖院,有几个人跟她们说话?没朝她们翻白眼,就不错了。 她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哎呀,好疼,不是做梦。 不过,她心中又鄙视着这些人,见她们小姐得宠了,个个都巴结了?哼,一群墙头草。 郁娇跟着金锭进了正屋,柳叶被其他丫头们,拉到一旁玩去了。 金锭扶着郁娇往里屋走,还没进里间门,就听老夫人说,“四丫头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让我这险些死掉的婆子,好好看看我乖孙女。”说着,似乎还哭了。 金锭有些动容,小声说道,“四小姐,老夫人得知冤枉你七年,很是伤心呢,还哭了好长时间。说险些害你丢了小命儿。都是她的罪过。” 郁娇未说话,只点了点头,进了里屋。 查出病因后,老夫人及时吃了解药,神志清醒了不少,但精神头还很差,毕竟,疯疯傻傻的闹了几天,是个壮汉子都会累着,何况一个老妇人? 这会儿,老夫人的头上还捧着抹额,半趟在床上。见郁娇进了卧房门,又呵斥左右,“我婆子腿脚不便,你们也腿脚不便吗?还不快上前扶着四小姐?” “是,老夫人。”几个丫头婆子一起来扶郁娇。 郁娇笑了笑,“老夫人,您将她们都打发来扶孙女,谁来扶您啊?这不是叫孙女不安吗?” 她一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过来,过来,到这儿来坐。”老夫人伸手拍拍床榻,笑着招手叫着郁娇。 郁娇走过去,坐在了床头。 老夫人搂着她的肩头,先是往她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又一把搂进了怀里,长一声短一声地叹着,“老怪我这婆子,昏庸无能,竟听信了冷氏那个恶妇的谗言,险些害了你,将你丢在丰台县七年,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我可真是罪过啊。” 郁娇对这个便宜祖母并无多大的好感,但是,相比锦夫人,郁老夫人要和善许多,再者说,她将来的婚姻,还要靠着郁老夫人操办。 这一样一想,她便说道,“老夫人,您常期呆在后宅,冷氏可是个长袖善舞之人,她将父亲都骗过去了,当然,也敢骗您了。” “哼,你父亲已经罚了她,她再不敢欺负了。从今往后,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她。”老夫人说道,又怕底下人没听清,又对钱婶吩咐着,“你出去跟所有人说,从今往后,谁敢怠慢四小姐,乱棍子打死!” 正文 111,见长宁郡主(三章合一) 郁府里的仆人,一个个的都跟人精似的,不消老夫人的提醒,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包括郁文才那里,也派了人来翠玉轩,传了话来,说郁娇的一百页“女戒”二字,不必写了。 郁娇回到翠玉轩,桃枝欣喜地向她汇报了这件事。 柳叶笑道,“这可太好了,小姐不必受罚了,一百页纸,要写将近一万个字呢,太难为小姐了。” 郁娇倒是没有觉得多为难,一百页的字,不算多,若真要她写,她得出一笔钱叫人代笔。如今不必写了,倒是省了一笔不少的钱。 她的钱,可不太多,将来,还要派上大用场。 桃枝又笑道,“小姐,如今你可是真正得宠了。奴婢们都跟着沾了光呢。哦,奴婢听传话的妈妈说,老夫人派人叫来老爷吩咐事情的时候,咬着牙说,‘再敢罚四丫头写字,我打断你的腿。’那妈妈说,老爷听到这话,脸都白了呢。” 柳叶哼了一声,“小姐本来就是被冤枉的,锦夫人撒娇撒泼,哄骗着老爷罚的小姐。如今锦夫人做的恶事曝光,老爷不可能还听她的。” 郁娇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这些,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时,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朝坐在廊檐下晒太阳的霜月说道,“霜月,你跟我去个地方。其他人,不必跟着了。” 柳叶和桃枝大为意外,“小姐,她一个毛手毛脚的丫头,跟着小姐不是坏事?” 霜月横了两人一眼,心头骂道,小丫头片子们,你们的手脚才长毛呢!老娘的手明明白嫩得很。 “我带她去,自有用她的地方,你们不必跟着。”郁娇说道,转身往翠玉轩外走去。 这几天,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长宁郡主那儿,知道吗? 她去了两回,两回都没有开门,长宁郡主闭门不见她。所以,她今天决定带着霜月去。 因为霜月会爬墙,柳叶和桃枝却不会。 她要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情况。 霜月拍拍衣衫上的灰尘,大步走了过来,“小姐,你叫奴婢去哪儿?” “跟我走就是了。” 霜月得意地回头朝柳叶和桃枝挤眉弄眼。 柳叶:“哼!” 桃枝翻白眼。 …… 天色已经黑了,霜月提着一盏灯笼,跟着郁娇出了园子门。 通往长宁郡主住的静园这条路,郁娇来过两次,她已经记熟了路线。再加上她最近得宠,路上遇上了仆人,明知她是去找长宁郡主的,也没人敢拦她,连问都不敢问,行了礼后,匆匆离去。 因此,这一次来静园,郁娇用的时间最短。 霜月不像柳叶,有着一副喜欢打探八卦的性格。她看了眼静园高大的院墙,便又看向郁娇。 “小姐,要奴婢上前敲门吗?”她问道,郁娇来拜访的这座园子,正关着门。才一更天就关着门,可着实的奇怪。 “不必敲门了,你带我翻墙爬进去。”郁娇抬头看了眼高约一丈半的院墙,说道。 “爬墙啊?哦。”霜月想也懒得想,伸手一提郁娇的胳膊,两人就到了院墙内。 郁娇只觉得头昏了一下,紧接着身子一轻,脚已落地。 她晃了晃头,发现人已在院内。 这丫头,会轻功? 郁娇惊讶地看着霜月,霜月不止会武,而且,还是高手! 会打上两拳,舞上一阵棍棒者,也只是算会武而已,能飞檐走壁,如燕子一般飞来飞去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而且,霜月的年纪也不大,能做到翻墙跟走路一样轻松,可不多见。 霜月见郁娇面露惊讶之色,心中翻着白眼,她算什么高手? 她主人收的小徒弟楚誉才叫厉害,轻轻一抬脚,就能将她踢飞到三丈来远。 “小姐,接下来,你要奴婢做什么?”霜月问,总不会叫她进来赏花吧?这院中的奇花异草真不少,不过,她可不爱花。 她爱银子和小白脸。 “你站在这儿就好,我进去办事。”郁娇说道。 “是,奴婢在这儿等着小姐。”霜月将灯笼递给了郁娇,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扯了根草茎放在嘴里无聊地咬着。 这可是在郁府,量这园中的人,也不敢将郁娇怎么样。 哪知,郁娇绕过一处花枝后,一阵大风吹来,灯笼晃了晃,灭了。 紧接着,她就听到一阵衣袂声响,有人伸手往她的脖子上抓来,“什么人?” 霜月耳尖,她身子飞快一跃,到了郁娇的身后,同时将郁娇往身后一藏,并飞快出掌迎上那人。 “砰——”两人掌力对击,各退了几步。 一个妇人从暗处闪身出来,“你们是谁?胆子不小,敢闯进长宁郡主的住处?还不快出去!走慢一步,当心你们的腿!” 郁娇听出嬷嬷的声音,正是她每回来,同她说话的嬷嬷。 “嬷嬷,是我,四小姐。”郁娇说道,又吩咐着霜月,“霜月,将灯笼点上。” 霜月甩了甩手腕,看了眼那嬷嬷,心中暗道,长宁郡主的仆人,武功这么好?打得她手腕都麻了。 霜月重新点着了灯笼。 嬷嬷看清了来人,正是郁娇,和郁娇的侍女。 “果真是四小姐?”嬷嬷看着郁娇,一脸的惊讶,“这天都晚了……,四小姐请回吧,郡主已经睡下了。” 说着,她摆着一副赶客的阵势。 郁娇这回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见到长宁郡主。 “霜月,你拦着嬷嬷,我进去见我娘。我不相信,我娘会忍心看着她女儿天天想她,却不见她。”郁娇大步往正屋走。 “是,小姐。”霜月抬手,拦着那嬷嬷,“对不起了,嬷嬷,我听我们小姐的。” “四小姐……”嬷嬷没有出手,而是转身去追郁娇。 霜月马上去拦她。 嬷嬷让开霜月的拳头,叹道,“既然你们执意要见她,我就带你们去好了。” 她看了眼霜月,这丫头武功不差,两人对打,就会两败俱伤。 郡主的身边只有她一人,她受伤了,郡主怎么办? 四小姐身边的丫头也不多,而且,只有一个丫头会武,她也不希望打伤霜月。 郁娇停了脚步,转身来看嬷嬷,“如此,多谢嬷嬷了。”看来,她带霜月来,是带对了,霜月这丫头比柳叶强势多了。 嬷嬷说道,“四小姐进来即可,丫头在外头候着。” 霜月扯了下唇角,她才懒得跟进去呢,“知道了。” 郁娇点了点头,跟着嬷嬷往正屋走来。 沿路上,都没看到仆人,整个院落很安静,仿佛,静得没有人住的,透着一抹诡异。 若不是郁娇胆大,若不是她是个再生之人,换作其他的女孩儿,只怕得吓得哭起来。 天色晚,郁娇看不清静园中的布置,但依稀可见,四处都是花木,可见,长宁郡主是个喜静之人。难怪她叫苏静秋了。 园子的名字,也有个“静”字。 不知道绕了多久,只见前方出现一排高大的房子,左侧方向,有一间屋子里点着烛火。 有昏黄的灯光从窗口射|出来。 “四小姐请稍等,请容老奴前去禀报。” 郁娇点头,“有劳嬷嬷了。” 嬷嬷走到窗子下,轻轻地敲了三下窗户棂,“郡主,四小姐来了。” 半晌,里头没有声音传出。 郁娇以为长宁郡主睡下了,正在失望时,有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从窗子口飘出,“是……娇娇?”声音带着颤抖。 郁娇的身子顿时僵住,整个人激动得呼吸骤停,她睁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看向窗子处,这声音…… 分明是林婉音生母景纤云的声音! 她提起裙子,飞快跑到窗子边,隔着窗子喊着,“娘,我是娇娇!” 她是林娇娇,也是郁娇。 窗子从里而开,一个素白衣衫的中年妇人,散着发,站在窗子里头,目光很自然的落在郁娇的脸上。 烛光下,她眉眼如画,看不出具体的年纪。说她三十岁,可那双眼,虽然清澈如湖但沧桑得跟个七八十岁的老妇似的。 说她老,但她的面容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青丝如瀑散于身后,看向郁娇的目光中透着惊喜与温柔,但随后又转为无奈。 “娇娇?”她道,旋即便红了眼眶,唇角轻轻颤抖起来。 “……娘。”郁娇的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娘,我是娇娇。” 屋中妇人的脸,是陌生的,这是长宁郡主。但这声音,又分明是景纤云的。 是她多年未听到景纤云的声音,将同样温柔喊着她“娇娇”的长宁,听成了景纤云的声音吗? “娇娇?你怎么来了?”长宁往窗子口走近几步,将手伸向郁娇,“过来,让我瞧瞧你。” 长宁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但很快,她抬手试掉了。 郁娇飞快走过去,呆呆看着她。 没错,这是景纤云的声音,长宁的声音,跟景纤云的声音,是一样的。 她的记忆力不差,听过的声音会过耳不忘。 世间之人,有那没有牵连的二人,长得一样的,同样会有两个陌生人,声音相同的,这都不算稀奇事。 “我想娘了,就来看你。娘为何不见我?”郁娇问道。 从此以后,她会将长宁当成景纤云,当成她的亲娘。 “我……”长宁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郁娇。 “娘,你让我进屋吧,我有事跟你说。”郁娇抓着长宁的手,恳求着,“冷玉锦被父亲关起来了,娘你知不知道?还有,我不是灾星,七年前的事,全是冷玉锦搞的鬼,现在,没人敢小瞧我了,我还搬到翠玉轩去住了。我身边有几个忠心的丫头,没人敢欺负我。” “这些事,阿辛跟我讲了。”长宁道,“时辰不早了,你回吧。”长宁的神色,又恢复了平静。 她从郁娇手中,抽回手指,退后几步,要去关窗子。 郁娇拦着她,不让她关,“娘,你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想了你很多年啊,娘,大家都有娘,只有女儿没有,娘,你可知道女儿很孤单么?” 长宁关窗子的手顿住了,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大滴大滴往下落,目光一瞬不瞬看着郁娇。 她也想女儿,她唯一的孩子。 “娇娇,娘不是个合格的娘,对不起。”说完,窗子“砰”的一声,被她关上了。 长宁的举动,将郁娇惊住了。 长宁不疯,而且,很担心她,可为什么,不见她? “四小姐,请回吧,郡主也是没有办法。”辛妈妈叹了口气,说道。然后,她紧紧抓着郁娇的手,不由分说地将郁娇往园子门口拽去,“对不起了,四小姐,老奴也是为了郡主好,为了四小姐好。” 郁娇被她拖了几十步远,路过一棵树时,郁娇一把抱着了树杆,盯着辛妈妈说道,“不,我不走!我得明白,我娘为什么不见我?” 堂堂长宁郡主居然装疯子躲在这处大宅子里,绝对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这背后,有什么隐情吗? “四小姐……”辛妈妈用力扳郁娇的手指,叹道,“别固执了,走吧。” 可郁娇说什么也不走,她怒道,“除非辛妈妈今天将我的手指扳断,不然的话,我不走!你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是不会走的,长宁郡主是我娘,我是她唯一的女儿,有权知道她的事情,你们没道理这样瞒着我。” 不知是被郁娇的坚持所屈服,还是对长宁的过往,于心不忍,辛妈妈松开了郁娇,叹息一声,说道,“四小姐,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你外公去得早,没人护着她,加上你娘的名声又太响,才招来祸事。” “祸事?”郁娇眯着眼,“什么祸事?” 长宁郡主被称为齐国第一美人,手上财富倾国,难道,是因为这两点,招人嫉妒了?被人陷害了,才躲起了装疯子? “还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辛妈妈叹道,“四小姐来京这么多天,应该多多少少听过她的传说。” 长宁郡主的过往,慢说是她了,全京城,谁人不知?追求长宁郡主的人,可以从城门口排队到皇宫门。郁娇问道,“就因为她长得美,才招来他人嫉恨?惹来祸事?” 试想一下,一个被全京城青年男子爱慕的女子,该有多少女人嫉恨? 长宁郡主要不是心如止水,早被口水逼疯了。当然,她现在已经“疯了”。 辛妈妈点头,“有人得不到她,就不折手段的来害她。她只能躲起来。四小姐,你明白吗?没有平南王护着,她如果不就犯的话,她的下场,要么是死,要么是疯。可她怕自己死了,四小姐就成孤儿了。她活着,世人好歹还会忌惮她的身份,不敢太怠慢四小姐。权衡之下,她只好选择了‘疯’。” “……” “她这么做,是被逼的,四小姐这七年来受了委屈,她心中全都知道,可是,她没有办法。如果她站出来护着四小姐,那人知道她是假疯子,会抓了她。这样一来,她的名声就毁了。她的名声一毁,四小姐的一生,也会跟着毁了。所以,她宁可被人笑作一个疯子,也不想被人骂作……‘荡妇’,你能理解她吗?四小姐?” 郁娇明白了。 原来,长宁郡主是有着苦衷的。 一个已嫁女人被人抓走后,当然不会有好名声了,她的女儿,也会受到牵连,她再想嫁到一个好人家,那是万万不能了。 “那个人是谁?什么人敢如此嚣张的窥视一朝首辅的正妻?”郁娇眸光一沉,问道。 辛妈妈的脸色顿时变了,她的眼神慌乱起来,“四小姐,别问了,会惹事的。” “不,我要知道,辛妈妈,你快告诉我!是谁在欺负我娘?害我娘装疯卖傻十年整,是哪个恶贼?”郁娇抓着辛妈妈的肩头,追问道。 前世,她十岁没有了娘。再生一世,老天送她一个亲娘,却不能跟普通母女一样,天天相见,叫她如何能忍? 辛妈妈这回却是怎么也不肯说了,“老奴未经郡主的同意,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再不能说了。四小姐,快回吧,等四小姐嫁人了,老奴再告诉四小姐吧。” 等她嫁人?还要好几年呢。更何况,她今生还没有想过要去嫁人。 “辛妈妈,父亲是一品大臣,连他都害怕人,显然,身份在他之上,难道,是皇家的人?” 辛妈妈吓得脸色死白,“别说了,四小姐,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害的,快走吧。” 这一回,辛妈妈就没有再对郁娇客气着,伸手一点郁娇的哑穴,抓着她的胳膊,大步往园子门口拽去。 一边走,她一边叹道,“这世间事,凡事莫要较真。”快到园子门口时,又叮嘱道,“四小姐见过郡主的事,千万不要说出去,包括老爷和老夫人,谁也不要说。至于四小姐带来的小丫头,四小姐最好想法堵住她的嘴。” 郁娇说不出话来,但心中明白,辛妈妈怕长宁郡主假疯的事,泄漏出去。 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一直走到园子门口,见到霜月,辛妈妈才拍了一下郁娇,“四小姐,老奴不远送了,四小姐好走。” 她开了园子门,将两人请了出去。 园门“吱呀”着关上了。 辛妈妈担心着长宁郡主,快步往主屋走去。 她的脚步才踏上台阶,就听到里间卧房里,传来阵阵压抑的哭声。 那哭声,几乎能叫人肝肠寸断。 辛妈妈飞快跑进里屋,屋中,长宁郡主正趴在床上,低低地哭着。 那肩头一耸耸地,显然,哭得很是伤心。 能不伤心吗? 女儿难产生下,她身子弱,当天就交给了奶娘养。偏偏那人一直不死心,隔三差五的来骚扰她。她不得已,在女儿三岁时,装起了疯子。 自己“疯了”,自然是不能像正常的母亲那般,天天陪着女儿。 再加上女儿年纪小,怕有个不留意,被幼小的女儿无意间说了出去。那可会大难临头。 又因为她是“疯子”,女儿被这府里的人肆意地欺负着,她却不能走出来护着。 如今女儿平安归来,她又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亲自教女儿针织女红,琴棋书画,梳妆打扮,教导人生规矩。 听说,女儿大字不识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将来怎么嫁人? 想到这里,她越哭越伤心,是她害了女儿。 辛妈妈走了过去,搂着她的肩头,叹道,“郡主。四小姐是个明白人,不会怪你的。再说了,四小姐很聪慧,她为她自己报了仇呢,你还担心什么?” 长宁坐起身来,扑到辛妈妈的怀里,哭道,“阿辛——,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阿辛,一个女人长得好看些,也有错吗?我招谁惹谁了吗?我和善待人,从不与人结仇。我活到四十岁,连只鸡都没有杀过,老天为什么这么待我?”她想不明白。 辛妈妈不说话,她又能说什么呢? 只怪,长宁是个弱女子,没人护她。 辛妈妈想说,早知平南王会早死,早知会有今天,她该劝着长宁,不要答应皇上的赐婚,比如,嫁到外邦去,也比呆在齐国京城里,受这窝囊气强。 可人生在世,哪有如果? …… 静园外,郁娇叹了口气,朝霜月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这时,她发现喉咙能发声了,便叮嘱着霜月,“今晚的事,你不准跟任何人提起。” 霜月心中直翻白眼,喜欢乱传话,那是娘们,她是爷们,她才不会传呢,“是,奴婢明白。” 这丫头平时话不多,最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嗑瓜子,不喜欢跟柳叶她们坐在一处叽叽歪歪,倒也叫她放心。 郁娇又回头望向静园的门,想着辛妈妈说的那番话,心中疑惑越来越多。 辛妈妈口中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朝中的权臣,能叫郁文才都束手无策的,只有那么几人。 其中,就有李太师,楚誉,安王,几位皇子,还有三位闲王。 李太师都六十岁了,儿孙满堂,李老夫人又强势,李家家风端正,说他惦记长宁郡主,这显然有些说不通。 楚誉和几位皇子,年纪太轻,更不可能是他们。 三位闲王都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弟们,没什么实权,也没什么魄力,在京城里,名声还不及郁文才响亮,他们见了郁文才,还要客气着问安。也不可能是他们。 那么,是安王吗? 安王今年有四十岁了。长宁郡主,今年也是四十岁,年纪一样。 而且,安王这人手上有势力,仗着有裴太妃撑腰,有当今皇上宠着,格外的嚣张跋扈。抢男霸女,什么都干过。 朝中臣子们,个个都在背后怨恨着安王,却又无可奈何。 是不是这个安王呢? 安王,是裴元志的表叔。林家二房,正是安王的人。 楚誉又告诉她,那封神秘的信,正是来自宫中,会是安王吗? 郁娇的唇角,渐渐地浮起冷笑,这真是兜兜转转间,又跟裴家人,沾上边了。 看来,老天让她重生成郁娇,也是有着目的的。 因为,两个娇娇的仇人,都跟裴家有联系。 …… 郁娇回了翠玉轩。 霜月回自己屋睡觉去了,柳叶见霜月走路跟个大爷似的甩开着膀子横着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把这丫头得意的,带着她出门一次,就神气了?” 郁娇看了柳叶一眼,未予理会。 丫头们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她要是认真的话,反而会助长了这股风气,就不予理会。 只说道,“我离开的这会儿时间,园中没什么事吧?” 柳叶扶着郁娇往二楼走,摇摇头,说道,“没有。不过……”她眨眨眼,又道,“小姐,奴婢刚才去找你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二小姐三小姐,还有大少爷二少爷往锦夫人那园子方向去了。” “锦夫人是他们的亲娘,他们要去看,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 柳叶说道,“奇怪倒是没有奇怪,奴婢想说的是,锦夫人干了这么多的坏事,老爷为什么没有休了她,只是关了她?” 郁娇看了她一眼,心中道,柳叶到底是个丫头,看事情,只看到表面,看不到更深处。 也难怪啊,柳叶和桃枝的父母,在她们两个小时候,被锦夫人寻了个理由,处死了。她们从小就成了孤儿,虽然那时候小,对于仇恨,理解不深,但是,她们吃了几年的苦,是谁人害的,她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柳叶当然想锦夫人彻底完蛋了。 见郁娇一直不说话,柳叶又追问,“小姐,究竟会不会呢?”她是满心期待地看着郁娇。 “老爷不会休妻的。” “都这样了,还不会休妻?老爷也太没用了。”柳叶失望地撇唇。 郁娇淡淡一笑,神色渐渐地幽暗下来。 锦夫人的事情曝光之后,郁文才已经命府里的管家郁福,和长随郁来旺,严禁下人非议锦夫人的事,违者乱棍子打死。 那个道士和两个道童,想必这会儿已会被郁文才寻了个由头给灭了口。 要面子的郁文才,忙着挽回郁府的颜面,哪会往细里去想锦夫人的为人? 再者说,锦夫人可是郁文才亲自请旨请封的平妻。 他再请旨休妻,这不是自打自的脸吗? 而且,锦夫人虽然是庶女,可她冷家人,从大齐国开国起,先后有好几人,执掌太医院的院使。 冷老爷子的门生,在京城里广开药铺。试问,谁会去得罪一个大夫,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因此,冷老爷子在京城里,也算一个声望较高的人。 另外,锦夫人的嫡姐是裴夫人,裴家在京城,更是排在前茅的世家大族。 郁文才休了锦夫人,等于打了那两家的脸。裴家和冷家,会有好脸色给他? 况且,锦夫人生的大女儿,还是三皇子的侧妃。他不可能不去顾及大女儿的脸面。 不过,看柳叶愤怒且失望的神色,郁娇便安慰她道,“这个时候老爷不休她,不代表以后不休她。且看吧,老爷恨着她,也在找机会下手呢。” 柳叶愤愤然,“锦夫人活着,只怕又要作妖!” 郁娇冷笑,“她已经成不了气候了。” …… 思华园。 郁家大少爷郁人志,伸手拍了拍园子门,“开门,我是大少爷!” 一个婆子听到声音,慌忙开了门。 郁文才只吩咐不准锦夫人出门,却没说,不准外人来看锦夫人。再说了,来的可是大少爷,将来郁家的当家人,仆人哪敢不开门? “大少爷……”婆子让开在一旁。 进来的不仅有郁人志,还有郁人杰,郁惜月,郁明月几人。 “夫人可好?”郁惜月丢了一锭银子给那婆子。 婆子喜得慌忙接住了,关了院门,说道,“夫人吃了晚饭,情绪稳定了不少,只是,精神不太好。” 被关起来了,今后还不知郁文才会不会杀了她,精神能好到哪儿去? 郁惜月抿了抿唇,神色幽暗,跟着哥哥他们往主屋走去。 卧房里,锦夫人如丢了魂儿一样,无精打彩地坐在榻上。 “娘!” “娘,孩儿们来看你来了。” “娘,你还好吗?” “娘,别伤心了,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四个人,一起走进卧房,围在了锦夫人的身边。 许是被关切的话语,打动了心,锦夫人的脸上,才露了点笑容,不过,笑容很勉强。 “你们来了?” “娘,别难过了,爹不管你了,不是还有我们吗?”郁惜月搂着锦夫人的肩头,“刚才,女儿跟两位哥哥还有小妹商议过了,你看,我们要不要请大姐回来一趟?她是三皇子侧妃,父亲将您关起来,总得顾及一下她的脸面吧?三皇子还没有正妃,要是大姐生了一儿半女,没准会升为皇子妃,一个皇子妃的母亲被休了,或被处死了,她的脸面会很好看?大姐地位的提升,对爹仕途上,也会有着帮助,女儿不信,爹爹没想到这一点。” 锦夫人被关的几个时辰里,也在想着这件事。 她还有后盾,她还有大女儿。 锦夫人摇摇头,“不,先不要贸然叫欣月回来,你们先进宫去,跟她商议着再定夺。贸然请她回来,她不知真相,会让她脸上难堪。” 郁人杰和郁明月两人,是个没主意的人,见锦夫人这么说,他们一起看向郁人志和郁惜月。 郁人志想了想,看向他妹妹郁惜月,说道,“母亲说得有理,我明天找机会进宫一趟,跟欣月说说情况。” “让惜月跟你一起去。”锦夫人又道。二女儿是五个儿女中,心思最细的一个人。 “是,母亲。”郁人志点了点头。 “另外。”锦夫人的眼底,闪了抹杀意,“你们给我找机会,狠狠的收拾一顿郁娇。” 郁惜月眸光微闪,“娘怀疑,今天的事情,是郁娇搞的鬼?” “难道不是吗?”锦夫人冷笑,“娘倒霉了,最大的受益者,可是她!为什么那处小园里挖出的巫蛊,是娘屋里的雪丝锦做的?一定是她贿赂了园中的谁,剪了雪丝锦去做成的巫蛊。可怜娘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难言。” “哼,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捏死她,易如反掌。”郁人志冷笑。 郁人杰想起自己在郁娇手里吃的亏,也跟着愤愤然,说道,“那个小妮子最坏了,哥哥就该狠狠收拾她一顿,将她卖到青楼去。” 郁明月马上附和,“我赞成!” 郁惜月横了两人一眼,“糊涂,她是郁家的小姐,郁家有位小姐进了青楼,我们的脸面会好看?” “那你说怎么办?”郁明月摊手。她的脸上,一直蒙着面纱,见不得人。想想郁娇今天趾高气扬的样子,她心中恨不也在郁娇的脸上,戳上几个大窟窿。 锦夫人这时冷然一笑,“打她,杀她,都只是让她痛一时。最好是找一个长久的法子,让她永远的痛下去。” 郁惜月看向锦夫人,“娘有好主意?” “主意有一个,那就是,给她找个‘好婆家’让她一辈子不得翻身。”锦夫人的眸底闪过一抹戾色,“这件事,你们跟欣月商议着,她是皇子侧妃,她一定有办法办到。” 四人相视一眼,然后,会心一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让郁娇一辈子不得翻身,然后,到他们的跟前求饶,这可是最好的一个报仇方法。 …… 郁娇生病请的病假,只有五天。老夫人的事情一闹,五天很快就过完了。 但她今天有事要外出,没时间去聚贤书院了,便让管家郁福继续帮她请假,说是想出门买些胭脂水粉。 她最近得宠,郁福乐呵呵地派了人,替她前往聚贤书院请假去了。 她向郁文才汇报时,郁文才也只嘱咐一句,早去早回,不要在外头逗留太久,再没有多的话。 这些待遇,是郁娇早料想得到的,没有太激动。 倒是让跟随她出门的柳叶,兴奋无比地说道,“小姐,如今咱们也可以随时进出府了。” 小姐真是福星啊,跟着小姐就有好日子过,柳叶越想越高兴。 郁娇见她高兴的样子,不想打扰了她的好心情,笑而不语。 府门外,停着一辆小巧的马车,一个十**岁的小厮,在擦拭马鞭子。 见郁娇走来,小厮忙笑着行了一礼,“四小姐,小人叫小全子,今后是您的车夫。” 郁娇点了点头,来看马车。 跟林婉音坐的马车相比,这辆马车在做工上虽然差了一些,但也不输于一般的高门小姐们坐的马车。 马车半新半旧,不知是谁坐过的马车,被郁老夫人挪了过来,给了她坐。 有,总比无好,郁娇没有计较。 柳叶挑了帘子,同郁娇坐了进去。 “四小姐。”小全子敲了敲马车车壁,“您要去哪儿?” “誉亲王府。”车里,郁娇说道。 小全子一愣,“啊?”四小姐是女的呃,去那儿不会挨打?又一想,小姐是主子,他是仆人,得,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吧。 小全子将马车赶上了大道。 马车里,郁娇靠在车壁上,装作闭目养神。 其实,她是在琢磨着,见了楚誉后,该说些什么样的话,才能让脾气古怪的楚誉,甘心情愿地将人给她。 楚誉要她抚琴一百天,才同意将田永贵给她,可她不想等那么久。 景家人,不接受现在身份的她,如果她将林婉音的冤屈洗清了,那么,她就能很容易地进入景家。 因为她想外婆了,她不想等了。 柳叶看着她的脸,小声问道,“小姐,您去誉亲王府,做什么?”那誉亲王,哪是个好相处的人?眼波飘来,杀气腾腾,想想都害怕。 郁娇缓缓睁开眼来,目光落在柳叶的脸上,“为何不能去?” ------题外话------ 近一万字,三章合成一章了。明天也一样。^_^ 正文 112,见楚誉(万更) “小姐,誉亲王那么凶……看着可不像个好人。”柳叶眨着眼,担忧着看着郁娇,“奴婢怕你吃亏。” 她听府里的仆人说,誉亲王脾气坏,王府里的一群仆人,全跟他一个样,没一个好人。郁娇去找誉亲王,那不是小羊羔进了恶狼窝吗? 郁娇看着她好笑,“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再说了,我是去道谢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是吗?” “道谢?他帮过小姐吗?”柳叶好奇问道,“那样一个人,还会好心到帮人?” 郁娇看了一眼,说道,“有些人,表面和善,却在背后磨着刀子,杀你个措手不及。有些人,心中所想,全表露在面上,不会表里不一。表面上看着是个凶恶者,实则是抓小鬼的钟馗。你说,是笑面狐好,还是钟馗脸好?” 柳叶想了想说道,“奴婢觉得还是钟馗脸好,这样的人,不会以假温柔骗人啊。” 郁娇说道,“是呀,誉亲王就是这么个人。他就是个钟馗脸,他不喜欢谁,喜欢谁,不会藏着掖着,全都表现在脸上。” 柳叶点了点头,“小姐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像锦夫人,她在人前,可不就总是个笑脸?谁知呀,她居然敢害老夫人和小姐。不过呢,哼,她就没有落个好下场。” 郁娇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还有一个人,是真正地笑面狐狸。 那便是裴元志。 那些温柔软语,现在想想,全成了她的催命符。 郁娇正想着心思,忽然,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向后猛地一仰起。 她的手没有来得及抓着窗户棂,身子往后飞快倒去,“咚”一声,撞在马车后的车壁上,一阵头昏眼花。 “小姐——”吓得柳叶飞快去扶郁娇。 好在没一会儿,马车停稳了。 “小姐,你没事吧?”柳叶慌忙扶着她。 “撞了一下肩头而已,没事。”郁娇揉揉被撞疼的肩头,勉强笑了笑。 柳叶咬牙哼了一声,“这个小全子,他是怎么赶车的?”她挑了帘子朝外喝道,“小全子,你是怎么赶车的?小姐都摔倒了。” “不是我的错……”小全子委屈说道。 “那是谁的错?” “谁家的车夫?敢撞我永安侯府的马车?还不滚下来道歉?”马车外,有人高声地冷喝一声。 柳叶仔细一看,原来是撞车了。 “小姐,是撞车了。”她回头看向郁娇,“咱们的马车被人撞了。” “撞车?”郁娇看了她一眼,借着马车帘子挑起的缝隙,望前看去。 只见她们的马车,正停在一处十字路口。有一辆从左边来的马车,同她的马车,撞到了一起。 而她们的马车,正走在直道上,还没有走到十字路口中间,是对面那辆马车当先拐过来,没及时发现有直道行走的马车,撞到了她们的马车上,两匹马,绞在一起。 “我们是丞相府的马车,你这马车又是谁家的?明明是你的马车撞了我的马车,怎么说是我的马车撞了你?你讲不讲理啊?”小全子不服气地哼哼着。 “嘿,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子?”对方车夫冷笑,伸手往后一指,“看清了,这可是永安侯府的马车,你们丞相府的马车?算个屁?我这车里,坐着裴大小姐,刚才,你的马车惊扰了她,你这小子还不滚下来磕头道歉?” 这车夫个子高大,一脸的横肉,穿着崭新的褐色棉布褂子。他看着丞相府不起眼的半旧马车,神色傲慢,一脸的鄙夷。 小全子一听,对方那辆华丽的大马车,是永安侯府的马车,而且,里头还坐着裴大小姐,小全子顿时吓得白了脸。 他扔下鞭子飞快溜下赶车位,三两步来到永安侯府的马车前,拱手作揖陪笑道,“小人不知车里头坐着裴大小姐,多有得罪,请裴大小姐原谅小人吧。” “害得我摔倒,陪个礼就行了?那我杀个人,也说句对不起,行不行?”丫头挑了帘子,一个嫩柳色衣衫的年轻女子,坐在车里看着车夫冷笑,“就因为你的马车撞了过来,害得我的茶壶翻了,茶水弄湿了我车内的地毯,你怎么陪?” 小全子吓傻,他一个月的月银钱,才五百文啊,他哪有钱陪? 他扑通一声跪下了,恳求说道,“裴小姐,小的不是故意的,裴小姐原谅小人吧,小人下回不敢了!” “下回?那这回怎么办?”裴元杏咬牙怒目,想抽死小全子的心都有了。不仅马车的地毯沾了水,她的左脚鞋子上,也全是水,她还要去见景王世子呢,现在可好,让她怎么见人? 郁娇一直看着外面,听到裴元杏的声音,她的目光骤然变冷。 裴元志的妹妹?裴元杏吗? 裴元杏仍同以前一样,嚣张跋扈,不讲理啊。 她身为林婉音的时候,因为喜欢着裴元志,所以,很多时候都让着裴元杏。 景王世子不喜欢裴元杏。裴元杏便撒泼打滚般求着林婉音,要林婉音带她去见景王世子。 因为林婉音身份特殊,可以随时出入皇宫,见到几位王世子,并不是难事。 但林婉音不管怎么做,怎么拉拢,景王世子是铁了心的厌恶着裴元杏。裴元杏得不到景王世子的喜欢,就怨恨着林婉音没有帮她,没有替她在景王世子的跟前,说好话,几乎跳起脚来骂过林婉音。 那个时候,林婉音和裴元志刚刚订婚,林婉音怕落得欺负小姑子的恶嫂名声,只得忍住裴元杏的百般谩骂。 又因为林婉音是小公主们的女夫子,常常得到皇后或是皇上的赏赐,但那些赏赐品,最后全都进了裴元杏的库房。 不是林婉音大方,而是裴元杏抢的。 裴元杏不要脸面的到林家去抢,林婉音却做不到丢下颜而去抢回来。 因为林婉音太在意名声了。 每当这个时候,裴元志或是裴夫人总会说,林婉音迟早是要嫁入裴家的,裴元杏拿走的东西,权当提前送往裴府的嫁妆。 有这么提前送的吗? 以裴元杏不讲理的性格,能还给林婉音才怪。 刚才,裴元杏提到了地毯。 郁娇眯了下眼,她记得,林婉音的嫁妆中,有块纯羊毛的驼色波斯地毯,是皇上赏下的贡品,只有两块,一块在皇后那儿,一块给了林婉音。 铺在马车里,刚刚好。 林婉音刚嫁入裴府的那天,裴元杏就去了喜房,找林婉音要那块波斯地毯。 而且,是当着一屋子宾客的面要。 裴元杏拉着林婉音的袖子,一脸的祈求,一脸的撒娇。 直接将林婉音弄了个下不来台。 她后来推说,东西归奶娘阮妈管着,又说不记得有没有带来裴府。 如今林婉音已死,所有的嫁妆,全都留在了裴府。 那块波斯地毯,也一定会落入裴元杏的手里,不知此时裴元杏所说的地毯,是不是那一块? 如果是的话…… 郁娇的眸光冷冷一缩。 用着她前世的嫁妆,骂着她这一世的车夫,裴元杏的脸,究竟有多大? “我去看看。”郁娇扯开帘子,走下了马车。而且,她不将裴元杏打发走,她今天就去不了誉亲王府了。 另外,她要教训一下这个眼皮一直朝天上翻的裴元杏。 林婉音身为公主们的女夫子,凡事喜欢顾及着面子,所以不跟裴元杏一般见识,但郁娇不惧什么颜面有无。 “小姐——”柳叶也跟着下了马车。 “你且起来,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下跪赔礼?”郁娇看了眼小全子,说道。 “是——”小全子见郁娇出来了,顿时来了底气,也不怕了。他们家四小姐可是五品的县君,在京城的未嫁女中,除了皇家的公主郡主们,只有四小姐有封号。 “你又是谁?”裴元杏坐在马车里不动,傲慢的目光在郁娇的身上转了转,秀眉挑起,最后,盯着郁娇的脸,冷冷问道。 丞相府女孩子众多,个个都是薄嘴唇,细长眼,眼前这女子的眼睛,是一双杏核眼,双眼皮。 肌肤如雪,眉眼如画。 这个杏衣女子,面孔陌生,穿着一般,但她通身的气度,却高贵得让人没法小觑。 明明年纪比她要小,但那眼神里,却透着老成,这沉着不惊的神情,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死去的林婉音。 那个高高在上,她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林婉音。 “我是郁府的郁四小姐,郁娇。”郁娇淡淡看着她,“裴大小姐,不知为何要刁难我的车夫?” “你就是郁娇?”裴元杏诧异地盯着郁娇的脸,没一会儿,唇角扬起,冷笑起来,“你来得正好,你的车夫眼睛瞎了,没看到我的马车,撞了我的马车,害我在车里摔了一跤,说吧,怎么赔?哦,还有,我的地毯也被弄脏了,得赔我。” 郁娇的目光瞥向裴元杏的马车里,果然,是那块波斯地毯。 她淡然一笑,“裴大小姐,要赔可以啊,我赔多了,我吃亏,赔少了,你吃亏。还是让衙门里的大人,来做定夺吧。小全子——” 小全子脖子扬了扬,得意地走到郁娇的身侧,他家四小姐就是厉害,“四小姐,您吩咐。” “你现在马上去一趟城门指挥使报案。” “报案?”小全子不懂,死劲眨眨眼,看着郁娇。那城门指挥使,不是管盗匪的吗?管他们马车相撞? 郁娇微微一笑,“我们大齐国,有律法规定,大道上,马车怎么走,怎么拐弯,有严格的规定,乱闯乱撞,不遵守规矩走路的,是要受罚的。我呢不太懂,你去请城门指挥使的大人,来裁判裁判。” 小全子见郁娇说得煞有介事,再加上如今府里人都夸着四小姐聪明,那么说,四小姐一定有解决的法子。 “是,四小姐。”小全子乐呵呵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裴元杏忽然变了脸色,“站住!” 小全子停了脚步,转身看了眼裴元杏,又看向郁娇,一头的雾水。为啥四小姐说要去报案,裴大小姐就吓白了脸? 郁娇朝小全子点了点头,“你先站着。”又笑微微看向裴元杏,“裴大小姐原谅我这车夫了?” “谁说我会原谅他了?”裴元杏忍着怒火,“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他惊扰了我的马车,害得我这马车里的茶壶翻了,弄脏了我的地毯,我不要他赔钱了,不过,他得给我磕个头,你呢,给我认个错,我就原谅你们了。” 这死丫头,居然同林婉音有着一样的眼神,她没法将林婉音踩在脚下,还怕郁府一个疯子的女儿不成? 郁娇的眸光一缩,裴元杏要她道歉? 这脸可真够大的。 小全子一听,也不干了,“裴大小姐,是小人赶的马车,四小姐是坐车的,这和她没关系。” “闭嘴!”裴元杏冷喝,“不道歉,可以啊,赔我的地毯就可以了。” 郁娇的目光,又瞥了眼裴元杏脚下踩着的地毯,似笑非笑说道,“裴大小姐,你马车里的这块地毯,当真是你的吗?” 裴元杏的脸色僵了一下,却依旧理直气壮,“当然是我的。” 郁娇笑了笑,“这是波斯地毯吧?据我所知,这种颜色的波斯地毯,在齐国京城只有两块,一块在皇后那儿,另一块,皇上赏给了林大小姐。” “……” “林大小姐嫁入裴府,带去做了嫁妆。裴大小姐脚下踩着的这一块,若不是皇后娘娘的,那就是林大小姐的。怎么算,都不是裴大小姐的吧?” “……” “所以,就算弄脏了,也不关你的事吧?哦,还有,私拿赏赐品,不知是个什么罪。” 裴元杏气得恨不得咬死郁娇。 这个郁娇,是怎么认出这块地毯,是波斯地毯的? 裴元杏从牙缝里吐了几个字,“我们走!” 丫头吓得飞快放下车帘子。 那个大个子车夫,愣愣看了眼郁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自家小姐灰头灰脸地下了命令,只好怏怏跳上赶车位,扬起鞭子,将车飞快赶走了。 小全子挠挠头,从前到后,他都是一头雾水,“小姐,他们为什么跑掉了?” 郁娇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马车走来,“你希望,裴大小姐要你磕头道歉?” “不想。”小全子嘟囔起来,“明明是他们的马车跑得太快,撞上了咱们的马车,却不讲理说,是咱们的马车撞了他们。” 郁娇坐进了马车里,柳叶放下帘子,愤恨说道,“小姐,这个裴大小姐也太不讲理了。自己错了,还要别人给她道歉,起先,还要小全子赔银子,她怎么这么嚣张?” 郁娇看了眼柳叶,未说话。 她心中冷笑着,裴家的人,自持高人一等,将谁放在眼里过? …… 裴元杏离开后,一直在心中恼恨着郁娇。 她今天要去见景王世子,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哪知,走到半道上,鞋子脏子,地毯也脏了,她还怎么去见景王世子? 本想让郁娇给她道道歉,让她的火气消一些也好,没想到,她反而被郁娇给教训了一顿。 太可气了。 郁娇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她? 裴元杏的手指,使劲的绞着帕子,恨不得绞碎了,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裴生,转道回去,跟上郁府的马车!”裴元杏眼底怒火一闪,对车夫吩咐道。 “是,小姐。” …… 郁娇的马车,继续往前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 车外,小全子敲了敲马车的车板,“小姐,到誉亲王府了。”声音很小,就怕有人听见似的。 听得柳叶直皱眉头,“死小全子,小姐又不是来做贼的,你个死小子喊得这么贼兮兮的做什么?” 小全子往誉亲王府门前看去,心头一阵发怵,他能不小声吗? 那门前四个侍卫,一脸凶神恶煞的,跟那过年时,门上贴的门神似的。 老远瞧着,都叫人害怕,走近了,他估计得吓得昏倒。 “柳叶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小全子缩着脖子,小声说道。 “看就看。”柳叶唇角一撇,一把扯开帘子,走出了马车。 旋即,她呆住了,顿时狂吸了一口凉气,她吃惊地看着眼前高大气派的誉亲王府。 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她以为丞相府,是京城最华丽气派的府邸了,但跟誉亲王府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郁娇挑了帘子,看向外面。 誉亲王府,前世,她虽然没有来过,但不止一次地路过这里。 楚誉必竟是先皇的嫡皇子,是大齐国唯一的亲王,身份跟地位摆在那儿,他的府邸都不气派,谁的府邸敢气派? 裴家的,郁家的,还有太师府李家,三家合起来,都不及一个誉亲王府。 “四小姐,那四个守门的护卫,看起来不好应付,一个个很凶的样子。”小全子的目光,往四个守卫脸上扫了扫,一脸的胆怯。 小全子的年纪,也才十五六岁,没见过大世面,害怕誉亲王府的人,在所难免。 郁娇笑道,“柳叶也说了,我们又不是来做贼的,怕什么?”她将事先写好的贴子递向柳叶的手里,“去递贴子。” 反正,楚誉已经知道她会识字了,她就光明正大的写字好了。 不过,她没有用林婉音以前习惯写的字体,而是换了种写法,改写瘦金体。 这种字体,还是前世时,她替林伯勇抄写文书时,受林伯勇的影响,学来的。军中之人,大多识字较少,写得太潦草,将士们看不懂,会延误军情。而瘦金体,一笔一画,跟刀刻的一样,工工整整。不管谁写出来,都是差不多的样子,方便将士们辨认。 柳叶捏着贴子,往誉亲王府的府门口走来。 她心中直犯嘀咕,难怪小全子会害怕的。 她现在也害怕了,几个守卫们,盯着她看的眼神,像看入室打劫的贼子似的。 这都什么眼神啊,为啥这样看她? 她只是个小女子好不好? 守卫祁一拿胳膊捅了捅护卫祁二的腰,小声提醒:“看,来人了。” 祁二斜他一眼:“老子眼没瞎,不要你提醒。” 祁三向祁二挤眼:“是女的,怎么办?” 多少年来,头一个女的来拜访,真稀奇啊,话说,有女人来访,他们该怎么处理? 祁四拔刀:“兄弟们,抄家伙,打啊!” 祁四是他们的头儿,头儿一发话,其他三人跟着拔了刀,大步向柳叶冲来。 柳叶吓得不敢走了,“哇”的一声哭了,幸好是她来啊,要是小姐来,还不得吓昏过去? “我不是抢劫的,我是来送贴子的。”她将贴子举过头顶,闭了眼,大声说道。 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四把大刀,在她头顶停住了。 “早说嘛,给我瞧瞧。”祁四接过贴子,翻开来看。 字写得很工整,祁四虽是护卫,却被楚誉逼着学了不少字,因此,他全都认得。 “郁氏四娘,前来拜访誉亲王。敬上。”祁四眨眨眼,“郁四?郁家四小姐?” 柳叶点头,“正是,我家小姐说,曾受誉亲王相救,特来登门答谢。” 四个护卫收了刀,用眼神交流着。 祁一:传说郁四小姐是个美人。 祁二:是美人的都是爷的毒药。 祁三:是毒药就得除。 祁四:那是长宁郡主的女儿,杀不得。 祁一二三:那就轰走。 于是,四把刀又齐刷刷地架到了柳叶的脖子上:“我们爷说了……” “王爷没说!如果是郁四小姐就有请。”府门口,有人忽然说道。 柳叶抬头,发现是个眉清目秀的小护卫,正从王府里大步走出来。 她记得,那晚楚誉带着顺天府的差官,到郁府搜拿断臂贼子时,这个小护卫就跟在楚誉的身旁,想来,是心腹护卫了。 柳叶头一回觉得,楚誉和他的护卫,不是那么的讨厌。 她心中感动得都要下跪了,好险,这个小护卫再晚来一步,她的脑袋就分家了。 四个护卫一起收了大刀。 祁四问铁城,“爷说的?” “爷说的。”铁城摸了把额头的冷汗,飞快跑到柳叶的跟前,一脸堆笑说道,“贴子给我,我去替你传,你先候着。” 他心中暗忖,好险啊,这四个愣头蛋的刀一下去,这小丫头就得死。这样一来,他家主子就和郁四小姐彻底成仇人了。 这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不会发病的女人,怎么能成仇人呢? 绝对不行。 绝对绝对的不行。 铁城捏着贴子,健步如飞地来到王府后宅,楚誉的住处——碧落园。 楚誉正在抚琴,有一只曲子,无论他怎么练习,总是练不到那种出神入化的境界。 他始终做不到,人琴合一。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问问郁娇时,铁城跑来了。 “爷,有人拜访。”铁城一脸的兴奋,跑得一头的汗水。 楚誉淡淡瞥了他一眼,皱眉,“不见。”他在研究林婉音《落英舞》,没心情。 铁城不气馁,“是郁四小姐,爷,您也不见?” 楚誉住了手,赫然抬头,“她?她怎么来了?” 霜月有消息传来,郁府昨天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事。 那个一向嚣张跋扈的锦夫人,弄巧成拙被关了。七年前,郁娇被扣了顶“灾星”的帽子,原来是场陷害。而且,郁娇还救了郁老夫人一命。 事情过后,她在郁府,算是彻底翻了身。 郁老夫人宠她宠得跟宝似的,她要什么给什么,连郁文才也不再跟她冷脸。 没想到,得到自由的她,第一个来的地方,居然是他这里。 “不晓得,郁四小姐有拜贴送来。”铁城将手里的贴子递上。 楚誉接在手里。 朱红烫金的贴子封面上,写了个金色的篆体“访”字。他打开贴子,两行清秀的瘦金体,映入眼帘。 字体虽是瘦金体,但笔力苍劲,少说,练字的时间,在十年以上。 郁娇的年纪,才十三岁多几个月,若是十年前就开始写的话,岂不是从三岁就开始写字了? 而她三岁的时候,长宁郡主就疯了,那个时候的郁府里,谁有这么大的耐心,教一个三岁的孩子,学练字? 就算是有人教了,她六岁时又去了丰台县的郁家别庄。 别庄的管事娘子说,郁娇在那里住的七年,从不曾碰过纸笔。写字跟练武一样,一日不练手生。七年不写,能将字写得工整,就算不错了,写得这么苍劲有力,简直是不可能。 可这贴子上的字迹,分明又是这么的老练,这可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楚誉合上贴子,“请她进来吧。” “是。”铁城心头一喜,正要转身,又眨着眼问,“请四小姐来哪里见爷?” “就这儿。”楚誉又重新捏起琴弦,“本王正好有事请教她。” “是!爷。”铁城欢欢喜喜地跑走了。 誉亲王府的府门外。 柳叶将贴子送上后,又退回到马车旁候着。 隔着车帘子,她小声地对郁娇说道,“小姐,奴婢差点不能给你当差了。”当那四把大刀砍下来时,她心头都凉了,整个人的魂儿都飞了。 郁娇挑了帘子来看她,笑道,“他们不会真杀你,只是做做样子吓吓你而已。” 柳叶苦着脸,“小姐,你莫不是安慰奴婢吧?反正奴婢没死成。” 郁娇微笑道,“我不仅仅是安慰你,我说的是真的。誉亲王不喜欢女人擅自靠近王府,护卫们举刀,是用来震慑硬闯者,你又没有闯进府门,他们不会杀你的。” 柳叶一脸吃惊,“那四个护卫,个个凶狠无比,还有女人敢硬闯?就不怕真杀了她们?” “有。而且,不止一个,誉亲王府的人,真杀过硬闯者。第一次是吓唬,如果不怕吓唬,非得闯入的话,护卫们真的会动刀。” “还真有不怕死的?”柳叶想不明白。 郁娇却明白。 有人借爱慕楚誉之名,故意闯入誉亲王府,亲近楚誉,好让他发病。 那些硬闯者,想必,都是楚誉的对手。 历来,跟皇权站得最近的人,身边的杀戮,总是会层出不穷。 贴子递进去后,郁娇没有等太长的时间,铁城又走出来了。 他脚步匆匆地跑到郁娇的马车前,笑得见牙不见眼,“四小姐,王爷请您进府。” 柳叶挑了帘子,请郁娇下马车。 “多谢通报。”郁娇走出马车,朝铁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铁城受宠若惊,慌忙摆手,“这是小的应该做的,您请跟小的这边走。” “好。” 郁娇吩咐小全子,将马车停到王府府门的一侧,她则带着柳叶进了王府。 王府里的景色,不亚于宫中的御花园,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整座王府里,不见一朵花儿,全是清一色的不开花的绿色树木,以竹子居多。 素静得跟寺院一样。 她想到楚誉身体的情况,不禁失笑。这是府里人,怕他见花动情吧?动了情又不能碰女人,那可真是件糟糕的事。 也难怪外人说,楚誉的王府,等同一座——和尚庙。 他自己不能成亲,也不准护卫和仆人们成亲,府里人,是清一色的光棍。 郁娇心中,颇为同情誉亲王府里的护卫和仆人们,他们是怎么做到,同楚誉一条心,发誓一辈子不娶妻的? 柳叶睁大双眼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口里发出连连的惊叹声。 郁娇虽然没有像她那般,失礼地看来看去,但也是不时地拿眼睛看着道路两旁的房舍,她不是好奇,她是在记路线。 万一楚誉发了疯,将她赶出来,她不识路的话,可就麻烦了。 沿路上,偶尔遇上几个仆人。 一个个好奇地打量着郁娇和柳叶。 柳叶倒也罢了,只是侍女,他们主要是看郁娇。 因为,尽管郁娇今天穿得较为素静,头发上没有戴发簪,但她的容颜本身就十分惊艳,而且气度不凡,让久不见女子进府的仆人们,惊讶得撞了树,才反应过,府里确实多了个女人。 他们不是在做梦,也不是眼花了。 女人? 王爷怎么敢让女人进府? 王爷不怕发病吗? 仆人们担心楚誉会发病,同时,更担心貌美如花的郁娇,会被铁城的一巴掌拍死。 一个个在心中,为郁娇默默地点了一柱香。 绕过数个亭台楼阁,假山花园,又绕过一片不长任何水草的碧水湖,郁娇发现,她已来到一处较大的院落前。 站在院墙外,能看到里头,种着不少高大的紫竹。 绿影婆娑,一阵清凉。 风儿拂过,竹叶一阵沙沙脆响。 倒是个幽静的好住处。 院门的门楣上,写着“碧落园”三个苍劲有力的草体字,看字体,是楚誉写的。 他的字,张狂大气,同他的性格一样。 “四小姐,到了,王爷就在里头。”铁城推开了半掩的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郁娇点头,提裙走上了青石板台阶。 柳叶要跟进去,却被铁城拦住了,“王爷没让你进去。” 柳叶眉毛一竖,怒道,“我是她的侍女,小姐身边,哪能不跟着侍女?哪家府里都没有让主仆分开的道理。” “这是誉亲王府,你不怕死吗?”铁城扬眉,他家主子跟郁四小姐在一起不会发病,离这丫头近了,要是发病了,怎么办?其他人还不得将他砍成肉酱? 这个死丫头,真是没有眼力见。 郁娇明白铁城的顾虑,朝柳叶点了点头,“你候在外头,我去去就来。” 楚誉虽然脾气古怪,但为人还算君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来。 郁娇发了话,柳叶不敢不听,只得答应着,“是。小姐要小心啊,有事您喊一声。” 铁城直翻白眼,这丫头,竟敢将他家主子想像成登徒子? 郁娇进了院子。 院子很大,进门的两侧,便是成片的紫竹,一条青石小路,蜿蜒向里。 园中很静,不见一仆人。 走了几百步,前方豁然开朗。一片锦鲤池旁,立着一座朱红色柱子,绿色琉璃瓦的八角小亭,亭中坐着一人。 一身紫色亲王常服的楚誉,半散着头发,坐在亭中怡然自得地抚琴。 弹的曲子,正是林婉音写的那只《落英舞》。 难度极大,几个小公主,学得个个不耐烦,楚誉弹奏出来,也有一处,总是出错,但没见他不耐烦,而是一遍一遍的反复弹奏着。 让郁娇很是意外。 他可真有耐心。 离着亭子还有十来步远时,楚誉忽然住了手,抬头朝她看来,深褐色眸子璀璨生辉,朝她看了好几眼,眼帘又飞快垂下了。 “王爷。”郁娇停了脚步,朝他盈盈一拜,“王爷送药郁娇,又帮郁娇换了住处,郁娇特来感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了。”他朝她抬手,“你来得正好,这儿有个音节,本王怎么也弹不好,你来示范一下。” 他朝她点头,示意她上前。 郁娇直起身来,“是。” 总得给他一些好处,否则,这人发了火,又不会帮他了。 进了亭中,楚誉起身,将琴让给她。 郁娇在他的位置上坐下,她轻轻抬手,“王爷请看郁娇的手指动作。” 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十指尖尖,轻轻拨动琴弦,那缕熟悉的琴音,马上从她的指尖飘出。 楚誉站在她的身侧,他没有再去注意琴音,他在看她的手。 她手指的动作…… 楚誉的目光微闪,为什么会这么像? 她说梦里见过林婉音,连习惯动作,也学来了?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琴音忽然停了。 “王爷可看清了?”郁娇站起身来,闪身到一旁。 楚誉看着她,“林大小姐,在梦里又跟你说话了吗?” 郁娇微愣,他为何总是追问林婉音? “不曾,再没有梦见过她。” 楚誉有些失望。 他重新坐下来,微闭了眼,按着郁娇的手法,将刚才那处总是出错的地方,又弹了一遍,这一回,没再出错。 “王爷天姿聪慧,居然一学就会。”郁娇笑道。 楚誉睁开眼来,盯着她双眼,“那也不及郁四小姐聪慧,仅仅靠一个梦,就学会了抚琴,哦,还有那一手瘦金体的字。” 郁娇身子僵住了。 这个楚誉,怎么这么狡猾? 他老盯着她做什么? 楚誉站起身来,拂袖走出小亭,“说吧,来找本王,还有什么事?”特意来教他抚琴,他不信。 “请王爷将田永贵让与郁娇。郁娇要带着田永贵,进顺天府为林大小姐申冤!”郁娇跟上前,说道。 楚誉赫然转身,“可本王不想将他给你。” “为什么?”郁娇问,“田永贵已经交待了,背后指使他的人,是来自宫中的人,那人既然写的是匿名信,田永贵又一直不知道是谁,那么,他还有什么留下来的价值?” “本王是为你好,所以,不能给你。”楚誉转身走开,“郁四小姐请回吧,田永贵如果在你的手上,你最多只能走出五里路,然后,死于非命!” 正文 113,心软 三章合一) 被楚誉拒绝,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但仍让郁娇的心头狠狠地一沉。 楚誉的提醒,她早就想到了。 背后的那个人,一直深藏不露。 她如果让田永贵现身,带着田永贵去顺天府,等于,她在明,那人在暗。 暗处的人,要杀她,真是易如反掌。 可是,就因为危险,她就怯弱不前吗?就让林婉音永远背负着**荡妇的称号吗? 林家长房已无人,名声坏了,无人知道。但是,林婉音的外祖家景家人,却一直在京城里居住着。 景家世代书香门弟,又最是看重名声。 林婉音的外公景老爷子,是翰林院的老翰林,一辈子清清白白,为人正直,到老了,却被人取笑着,出了个不知廉耻同小厮私通的外孙女,让他如何能安心度过晚年? 还有林婉音的外婆,自从七年前景纤云溺水而亡后,外婆的身子一直不好,如何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哪怕是死,她也要景家人,抬起头来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不是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的骂。 “王爷。”她道,“郁娇曾说过,不怕死,哪怕是死了,也要为林婉音洗掉冤屈。” 楚誉淡淡说道,“郁四小姐不必如此执着,本王不会交人的,那个田永贵,对本王还有用处。如果将他给了你,他就必死无疑,可本王,还不想让他早死。” “王爷留着他,还有什么用处?”郁娇追问,难道,楚誉还掌握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楚誉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他想到了安王,和昭阳公主。 一个冷血残暴,一个自私无情。 郁娇,哪里是那二人的对手? 告诉郁娇所有真相,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只有他,才能同那对兄妹对抗上。 他要留着田永贵,慢慢地透出田永贵还活着的消息,让那对兄妹,急得跳脚,渐渐地,露出他们的尾巴来。 他要知道,昭阳为什么要杀林婉音。 他喜欢藏在暗处,看着敌人一个个急得跳脚,那会是件很有趣的事。 “本王要做何事?为何要跟你讲?”楚誉沉了脸色,“郁四小姐,请回吧,不要让本王发火了,再请你出去。” 郁娇见他变了脸色,心中知道,跟他再对抗下去,他也不会给人。看来,只有下回再来了。 她不信,楚誉的心是石头做的。 老话说,铁杵还能磨成锈花针呢。 今天他拒绝了她,她就下回再来。 哪怕她走断双腿,踏平这誉亲王府的门槛,她也要得到田永贵。 “打搅王爷了。”郁娇在他身后福了一福,转身往园子门口走去。 楚誉停了脚步,回过头来去看郁娇,细长眼眸中,浮了抹异样的光芒。小姑娘的脊背挺得很直,脚步走得很快,带着一股子倔强。 这背影…… 他袖中手指紧紧地握了握,心头没来由的一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不过,他并不是追郁娇,而是隔着几十步,就这么缓缓地走着。 他对郁娇的脸,不感兴趣,他喜欢的是她的背影,那个跟林婉音相似的背影。 之所以要走得缓,是因为,他个子高,腿长,用同样的速度走两步,郁娇得走三步。 郁娇沮丧地走出了碧落园。 柳叶见她平安走出来,慌忙迎了上去,见她神情低落,忙问道,“小姐,誉亲王欺负你了?” 她的音量不高,但铁城是习武之人,耳力好,听得一字不差。 铁城撇了下唇角,咬牙怒道,“我们王爷才不是那种人!” 柳叶瞪了他一眼,想大声回骂两声,又发觉自己是在誉亲王府里,跟铁城吵架,自己得吃亏。 她只得忍着怒火,心中暗骂,小姐委屈得都要哭了,还叫没欺负?她就说了嘛,她们不该进这王府的。 “我没事,我只是心情不好。”郁娇朝柳叶点点头,“走吧,回吧。” “哦。”柳叶狠狠剜了铁城一眼,扶着郁娇,沿原路返回。 铁城见郁娇一脸神情低落的样子,心中也不好受。他不是早提醒过了王爷,对小姑娘说话要温柔的?为啥又说得人家小姑娘一脸愁容的? 铁城叹了口气,去追郁娇主仆去了。 楚誉也走出了碧落园,前方,杏衫女子的脚步,变得缓慢起来。他皱了下眉,继续跟上前。 尽管失落,郁娇还是强打着精神,走出了王府。 四个护卫的目光,齐齐打量着郁娇主仆,个个都惊讶着,心中纷纷说道,能从王府平安走出来的女人,简直是神人。 他们要不要烧香拜佛般地供着? 小全子看到郁娇完好无缺地走出来,也是长长松了口气,他真佩服四小姐,居然敢进誉亲王府。 他跳下赶车位,扬了扬鞭子,将马车往王府前的台阶处赶来,准备接郁娇回丞相府。 王府门前的台阶,并不高,只有九级。 郁娇走得慢,没一会儿,她就走到了最下面。 她没有站在原地等小全子,而是打算走过去坐马车,她想快些坐到马车上,她有些累了。 走了十几步,左侧一方有一匹马儿拉着马车,忽然朝郁娇这里狂奔跑来,而且,离着郁娇越来越近了。 扶着郁娇的柳叶,吓得尖叫起来,“小姐!” 郁娇大吃一惊,“柳叶,快闪开!”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受了惊吓时,一下子哪里跑得快?柳叶反而吓得倒地不起,整个人瑟瑟发抖起来。 不闪开,就得被马儿踩死。 郁娇只得伸手去拉她,“快点,你想死吗?”她个子小,柳叶又长她四岁,她根本拉不动柳叶。 小全子也吓得大声叫喊起来,“小姐,柳叶,快闪开!” “我走不动啊,小姐,你自己走吧!”柳叶想跑,却跑不动,她自己也恨自己,急得都哭了,为什么腿软了啊。 誉亲王府门前的四个护卫和铁城,也发现情况有变,一起变了脸色。 “我去救人,你们拦下马车!”铁城大声吩咐。 五个人,动作极快,开始分工。 四人去拦疯跑的马车,铁城去救郁娇主仆。 不过,又有一人,比铁城的动作更快,抢在铁城的前头,伸手一拉郁娇的胳膊,顷刻之间将她轻轻地带离了原位。 铁城见少了一人,更是轻轻松松地救出了柳叶。 柳叶定睛一看,居然是铁城救的她,心里也不骂他了,低着头,红了脸,说道,“多谢。”只是,那声音小得跟蚊音一样。 铁城还是听到了,他憨厚着挠挠头,“不谢不谢,呵呵——” 另一处,郁娇平安落地后,抓着她胳膊的手,飞快松开了,同时,那人退开三步远站定。 “你……还好吗?”楚誉俯身看着她,问道。 “多谢。”郁娇没抬头,福了一福,转身就走。居然是楚誉救的她,这着实让她意外。 刚才那一刻,死亡就在眼前了,她以为,她又要死掉了。 可她怎么能这样轻易死呢? 老天太过残忍了,她还没有报仇,她如何甘心死掉? 谁知,这个冷血冷情的楚誉,忽然出手救了她。 这个人的脾气,她真是琢磨不透。 此时的她,沮丧,绝望,伤心,惊讶,各种滋味,在心中萦绕冲撞,她得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理一下情绪。 “你可以带人走了。”楚誉忽然说道。 郁娇呼吸一顿,赫然转身看他。 她睁大双眼看着他,满脸吃惊,他刚才说什么?她可以带人走?带走田永贵?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楚誉的双眼,她生怕她是在做梦。 在确定,他不是在说玩笑话时,他的眼神极为认真时,她马上反问道,“王爷说话算数?”语气急促,她迫切地想得到他的回答,她得让他下保证。 “本王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他的目光,同样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郁娇看不出,他此时是什么心情。反正,他答应了,就可以了。 “多谢王爷。”她朝他走近一步,认真行了礼,脸色也明艳起来。 刚才心中的失落,沮丧,顿时一扫而光。 林婉音,终于可以洗去冤屈了。 楚誉看着她的双眼,眸光微闪,又道,“你什么时候要人,派人送个口信即可。本王让铁城将人送到你的手上,你自己贸然带走,会有危险。” “郁娇听王爷的安排。”她点头回道。他这么慎重安排,想必,有着周密的部署。 在碧落园里时,他还是一副冷冷冰冰的表情,这会儿为何忽然同意放人了? 郁娇想不通。 都说楚誉脾气古怪,她算是体会到了。 楚誉未再说话,而是转身看向另一边。 祁四几人,已经控制住了马车。 “爷。”祁四大步朝楚誉走来。 “这是哪来的马车?为何会忽然癫狂?”楚誉阴霾的目光,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转了转,冷声问着祁四。 “马车很破旧,不清楚是怎么来的。不过,属下在王府前方的巷子口,发现有一人正鬼鬼祟祟地往这儿偷窥。”祁四一抬手,祁二祁三将一个大个子的汉子,推到了楚誉的面前。 “跪下!”祁四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大个子汉子吓得身子如筛糠一般的抖着,“王爷饶命啊,小人什么也没有干。小人只是路过这里。” 楚誉才懒得理会这人磕头求饶的虚伪嘴脸,阔袖一拂,冷声对祁四说道,“他没有说真话,给本王拉下去,大刑侍候着,打到他说真话为止。” “小人说,说,王爷请手下留情。”大个子汉子吓得拼命地磕头,“小人是被人指使的。” “指使?谁?让你干什么?”楚誉的声音缓缓,却透着冷戾的肃杀。 “王爷,他是裴家长房的车夫。”郁娇走了过来,清冷开口。 “裴家长房的人?”楚誉看了眼郁娇,目光又落在大个子汉子身上,目光渐渐变得幽暗,“裴元志指使你的?” “不是,是……大小姐。” “裴元杏?”楚誉大为意外,“她让你做什么?” “大小姐要小人,将拉车的马儿弄惊吓,撞倒郁四小姐。”大个子车夫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她居然这么恨我?”郁娇冷笑。 马车忽然朝她撞来,起初她以为,只是单纯的惊马,没想到,楚誉的护卫找出了这个车夫。 她心中就怀疑了。 这会儿车夫全招了,她怎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因为,她没有向裴元杏道歉? 楚誉看了跟郁娇,目光闪了闪,又问着大个子车夫,“裴元杏人呢?现在在哪儿?” 车夫往誉亲王府对面的小巷子里一指,“穿过那条巷子,一直走到巷子的尽头,有间二层楼的茶馆,大小姐在茶馆的二楼喝茶。” “喝茶?哼!她的心情倒是好。”楚誉冷笑,“祁一,祁四!” 两个护卫走上前,双手抱拳,“爷。” “将裴大小姐给本王速速带来!” 两个护卫看了眼郁娇,又互相对视起来,心中纷纷腹诽着,王爷为了郁四小姐,动怒了? 天下奇闻啊! 这是王爷头一次管一个女子的闲事。要是往常,女人死一千个,他家爷也不会眨一下眼皮。 “是,爷!” 祁一祁四的动作很快,身影一闪,往小巷子里,飞快跑去。 柳叶见郁娇也安然无恙了,快步走了过来,扶着郁娇,“小姐,你没事吧?” 誉亲王居然救了小姐,柳叶心中,也同样惊讶着。 郁娇道,“我没事。”然后,她向楚誉行了一礼,“既然王爷有事情要处理,郁娇先行告退了,今天多谢王爷相救,改日,郁娇再奉上厚礼答谢。” 楚誉的外祖家,是裴家三房。 裴元杏是长房的人,按辈分排,裴元杏要喊楚誉一声“表叔”。 楚誉罚不罚裴元杏,那是他们一家子的事,她一个外人,可管不了。 裴元杏敢算计她,她有的是机会报复,今天,还是识趣地离开为好。 礼毕,郁娇转身就走。 “站住!”楚誉在她身后忽然说道,“本王让你走了吗?” 柳叶眨眨眼,马上看向郁娇,目光中满是担心。 郁娇同样反应不过来,不让她走,楚誉要做什么? 她只得又转身过来,“王爷还有事情要吩咐?” 楚誉未说话,目光冷冷盯着祁一祁四离开的方向。 郁娇明白了,楚誉是想弄清楚,她跟裴元杏的仇恨。 仇恨? 郁娇心中冷笑,前世的她,跟裴元杏之间的恩怨,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从裴元志公开说,喜欢上林婉音时起,裴元杏就将前世的她,当成仇人了。 裴元杏认为,林婉音从此会霸占着裴元志,不让裴元志宠着裴元杏。 这真是个笑话。 裴元志说要宠着林婉音,是因为林婉音要嫁入裴府了,将来是裴元志的妻子。裴元志对妻子好,跟对妹妹好,并没有矛盾,裴元杏恨嫂嫂林婉音,真是恨得莫名其妙。 裴元杏是裴夫人的心头宝,林婉音顾及着自己和裴元志的名声,处处忍让着那对母女。可结果,还是没有得到她们的一丝喜爱。 裴夫人夺了林婉音的命,裴元杏夺了林婉音的嫁妆,件件仇恨,她可是牢牢记在心里。 柳叶挽着郁娇的胳膊,发现郁娇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忙小声问她,“小姐,你怎么啦?” 郁娇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淡然一笑,“我没事。” 楚誉的目光,往郁娇的脸上瞥去一眼,又很快挪开了,继续看向前方。 王府对面的巷子口,祁一祁四已经回来了。 一人拎着裴元杏的丫头,一人拎着裴元杏。 两人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楚誉的面前。 “爷,人带到了。”祁四说道。 同时,两个护卫的手忽然一松,裴元杏和她的丫头,一下子没站稳,跌倒在地。 裴元杏的丫头,慌忙去扶她,“小姐。” 裴元杏从地上爬起来,一眼瞥见自己的车夫,正跪倒在地,而郁娇则安然无恙地,站在楚誉一侧。 誉亲王楚誉,正用森森然的目光,盯着她。 裴元杏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刚才,她命车夫蹲守在王府附近,见郁娇出来后,再伺机让马儿撞向郁娇。 郁娇敢含沙射影的骂她,她要郁娇不死也残! 楚誉平生最是厌恶女子,就算有人在他面前杀女人,他也不会生起一分怜悯之心。 因此,她才敢大胆地让车夫在誉亲王府的门口撞人。 她呢,则带着丫头坐在茶馆里喝茶,等着好消息。 没想到,她的一盘瓜子儿,还没有吃玩,誉亲王府的两个护卫,忽然闯进了茶馆,二话不说,提了她和侍女就走。 誉亲王府的人抢人,谁人敢吱声? 因此,她被抓来的一路上,连个呼救的人都没有,人们还纷纷闪道让开。 她就知道,车夫将她给供出来了,誉亲王发怒了。 “表叔。”裴元杏撇着唇,试图拿委屈博同情,“表叔的护卫蛮横不讲理,我在前面茶馆喝茶,也没有惹着他们,他们二话不说的,将我和我的侍女抓来了,我的胳膊都被他们弄疼了,表叔你看。” 裴元杏,天生一张娃娃脸,唇角儿一瞥,一副欲哭欲泣的含泪眼,很容易让人生起怜悯爱护之心。 林婉音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向林婉音要身上配戴的玉镯,林婉音不给,她就装可怜,撇着唇,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婉音。 林婉音怕她哭,怕她哭起来,裴元志会不高兴,林婉音只好妥协了。 这张表面委屈怯弱,内里狠毒的脸,让裴元杏在裴家和皇宫,肆意横行了好几年。 郁娇不清楚,楚誉会站在她这一边,还是会站在裴元杏那一边,索性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裴元杏的精彩表演。 楚誉背剪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喊本王什么?” 裴元杏吓得脸色大变,不敢撒娇了,慌忙说道,“王爷,不知小女哪儿惹着王爷不高兴了,王爷派护卫抓了小女来?” 抓就抓吧,护卫们竟然是拖着她跑,她可是常堂侯府千金,誉亲王居然不给她面子?连安王都会给她几分面子呢。 楚誉一指大个子车夫,冷冷说道,“你的车夫全都招了,你还说不知情?” 裴元杏慌忙摇头,“王爷,他在胡说八道,他刚才犯了错误,小女罚了他,他一定是在伺机报仇我。” 楚誉才懒得听她的解释,只说道,“他是你府上的车夫,你说他诬陷你,你回了府后,自己去罚他去。但是现在,他犯了错,你这做主子的,当然有管教不严的责任,你,和你的车夫,给本王在这儿跪下,不到天黑不准走!” “王爷,表叔,杏儿知错了,杏儿不敢了。”裴元杏跪倒在地,哭了起来。 这会儿是真哭。 这可是在誉亲王府的台阶前啊,王府前面,就是一条大道。 往右走,通向皇宫,往左走,通往各官员的府邸。 不时有轿马走过,见她跪在这儿,她今后还怎么见人? “再嚎叫一声,明天接着来跪。”楚誉不耐烦的扬眉。 裴元杏飞快闭嘴,再不敢哭了。 四个护卫和铁城,看着裴元杏齐齐翻着白眼。 王爷最厌恶女人,更厌恶女人的哭。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对别人有用,对王爷是没用的。王爷要是遇上这样哭闹自杀的女人,只会帮着踢凳子,不会同情。 裴元杏用哭来打动王爷?那简直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这不,他们爷就烦了,哭一声,多跪一天。 真是吃多了挣着,跑来惹他们爷不高兴,连皇上都不敢惹爷,裴大小姐算老几? 柳叶和小全子看见裴元杏跪下了,也很高兴。 刚才,那裴元杏那么嚣张,他们早就盼着有人收拾裴元杏了,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时辰,誉亲王替他们出手了。 这样看来,誉亲王也不是那么坏嘛,是个分得清是非的人。 楚誉动怒了,裴元杏只好老老实实的跪着,她的丫头见状,也慌忙跪下了。 看到这样的结果,郁娇大为意外,想不到,楚誉让她等着,是让她看裴元杏受罚。 楚誉为何帮她? 这让她,又欠了一份楚誉的人情。 “王爷,时辰不早了,郁娇要回府了。王爷答应郁娇的事,请记得安排下来。”说着,她又朝楚誉俯身行了一礼,朝柳叶点了点头,转身往马车走去。 楚誉未说话,深遂的目光看着郁娇的背影,不知在想着什么。一直目送郁娇的马车离开,他才转身进了王府。 自始至终,他没有去看裴元杏。 裴元杏气得狠狠地咬牙。 楚誉不是不喜欢女人吗?为什么对郁娇那么和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她扭了下身,发现今天裙子穿得太薄,跪在大理石板上,膝盖如钝刀在割一般的疼。 而且,这会儿已到正午了,头顶的大太阳晒下来,她会不会晒黑呀? 她的丫头见她直皱眉头,忙问,“怎么啦?小姐?” “怎么啦怎么啦,还不替我挡挡太阳光,我都要被晒黑了。”裴元杏咬牙怒道,又见大个子车夫,跪在另一边,低声骂道,“蠢货,这点事都办不好。” 丫头和车夫见她心情不好,一起闭了嘴。 裴元杏没跪多长时间,有一辆华丽的大马车,从皇宫方向驶过来。 “停停停——,我去看看,那是怎么回事。”马车上,有个年轻的女子,脆声喊着车夫停车。 很快,车停了。 丫头挑了帘子,当先走下马车,又从赶车位上,取下踩脚的凳子,放在车门前。 “小姐,奴婢扶你。”丫头将手伸进马车里。 一个轻绯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扶着丫头的手,缓缓地走下了马车,她抬头看向裴元杏,笑道,“咦,果真是裴大小姐啊,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说着,她提裙往裴元杏身边而来。 丫头打着小折伞,紧跟在她身后,“小姐,太阳大,快打着伞,当心晒黑了。” “怕什么?裴大小姐比我还黑,不也是没有打伞吗?你这丫头婆婆妈妈的,瞎操心。”年轻女子睇了一眼丫头,笑嘻嘻走到裴元杏的身边,站定了,“裴大小姐,你怎么啦,腿软了?起不来?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说着,她将纤长白皙的小手,伸了过去,眨着眼,笑得嫣然。 裴元杏看到来人,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更恨不得将来人给杀了。 怎么是她来了?该死的,来了一个属八哥嘴喜欢乱传话的死贱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太师的孙女李馨。 裴元杏的姑祖母裴太妃,仗着自己被皇上敬重着,又执掌后宫大权,一直跟李馨的姑姑李皇后作对。裴太妃更怂恿着皇上,废除李馨的表哥皇太子之位,改立裴太妃的儿子安王,为皇太弟。 李皇后和太子一倒,李家就得完。 李馨能喜欢裴家人才怪。 因此,她从皇后宫出来,经过誉亲王府时,无意间看到裴元杏在誉亲王府前罚跪,便想来嘲讽一番。 裴元杏仗着自己是裴太妃的娘家侄孙女,又是侯府千金,在京城里嚣张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她早就看不惯了。 “李馨,你少来这套虚伪的嘴脸,你给我走开!”裴元杏气得恨不得踹她两脚。 林婉音喜欢摆着高高在上的嘴脸,李馨是林婉音的手帕交,也跟着学着那套。她最恨这两人了,死了一个林婉音,这个李馨,怎么不去死? “好,我走,我走开,我不打搅你欣赏誉亲王府的府门了。再见。”李馨心情大好地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她眨眨眼将手里的伞塞到裴元杏丫头的手里,“你这丫头也太粗心了,也不给你家小姐找把伞来遮阳。拿着,不必还了。” 丫头怯怯地接过伞。 裴元杏好想将伞给扔回去,可是,她这会儿真需要伞呢,只能忍着气,接受了。 李馨走后,又有几辆马车,在誉亲王府前停过,裴元杏将自己藏在伞下,又羞又怒,不敢抬头。 她又哪里知道,尽管她用伞遮着自己,但也只是遮住了头,没有遮住脚。而且,她的丫头没有遮住啊,丫头跟着她出出进进,人们早已通过丫头,猜出了伞后躲藏的是她。 一个个更是取笑她了。 这狼狈的样儿,哪里还像个侯门千金? …… 楚誉进了王府后,一言不发地往碧落园走去。 他在想郁娇。 在回想着,从第一次见到郁娇的种种。 这个小丫头…… 为什么那么像林婉音?只要忽视她的脸,简直可以认为,是林婉音又活过来了。 这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说,她在梦里见过林婉音,林婉音感激她做了林将军的义女,所以,倾其所有的教郁娇。 是真的如郁娇所说,还是…… 不,这不可能,林婉音已经被裴元志烧成了一捧灰,她不可能还活着。 而且,她死之前,已经被挖眼剪舌,不可能是个五观健全的人。 但是,她身上那些像林婉音的地方,又是怎么回事呢?这该作何解释? 铁城见他走走停停,似乎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爷,可是觉得,将人送给郁四小姐不妥?爷不是不准备交人的吗?怎么又同意了呢?” 楚誉看了他一眼,未说话。 起初,他并不想将人给郁娇。一是担心郁娇护不好田永贵,田永贵的人还没有到顺天府,她和田永贵就被对手给杀了。 另外,他想亲自给林婉音报仇。 可鬼使神差的,他在看到那辆马车朝郁娇飞撞而去时,他的心忽然空了,脑中一片空白,他同意了。 人人都说他,是个冷情冷血的人。实际上,他不是,他对他的对手,是冷情冷血,但是对身边人,对他在意的人,他最是看不得生离死别。 目睹林婉音的花轿从林家长房出发,那是生别。 仅仅一晚,世间再无林婉音,只有桃花湖畔那捧灰,那是死别。 他厌恶别离。 所以,看到郁娇险些被撞,若被撞,那世间又多了一场离别,他放弃了坚持。 她的愿望便是要得到田永贵,为林婉音申冤,倘若她死了,还没有完成这件事情的话,她会遗憾的。她曾说,若不能替林家父女报仇,会死不瞑目。 他心软了,就同意了。 他也好,郁娇也好,目的都相同,谁去告这个状,申这个冤,有什么区别呢? 他没有回答铁城的问话,只说道,“你现在马上去找白尘,让他带五十名枭龙卫,暗中送去给郁四小姐指挥。” 铁城哑然,送这么多人给郁四小姐?而且,还是枭龙卫?要知道,枭龙卫的实力,可不比皇宫中的暗龙卫们的实力差。 “是,爷!” “另外,田永贵那里,你马上去准备好,四小姐要带人走!” “明白!” …… 郁府的马车,被小全子赶得都要飞起来了。 但郁娇仍不满意,一直在催着小全子,“再快点!” 小全子道,“小姐,已经很快了,再快的话,小的担心小姐吃不消。” “我吃得消,你赶快点!只要马车不散,你赶得越快越好。” 小全子挠挠头,“是!”心说,小姐是不是饿了,赶着回府吃午饭? 马车里,郁娇和柳叶,一人抓着一边的窗户棂,防着自己摔倒。 柳叶看向郁娇,只见郁娇的脸色,一扫几天来的阴霾,变得格外的明艳起来,眼眸中闪着时而兴奋,时而愤怒,时而悲伤的光芒。 她看不懂自家小姐了。一个人的神色,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多? “小姐,为什么要小全子将马车赶快。”她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她年纪比小姐大四岁,她都吃不消了,小姐吃得消? “我们出府太久,老夫人和老爷会担心,所以要快。”郁娇随意找了个借口,糊弄着柳叶。 其实呢,她是想早些回郁府,写林婉音的申冤状去。 楚誉忽然同意将田永贵给她。 她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所以,她要赶在他反悔前,将田永贵速速送往顺天府的衙门里去。 她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想等了。 …… 回到郁府。 郁娇先去了书房,打算向郁文才问安,哪知小仆喜子说,郁文才去丰台县了,不在府上。 反正她也不想见郁文才,郁文才去了哪里,她也懒得关心。 郁娇便又转道来老夫人这里问安。 老夫人体内的毒素,清除了不少,精神也好了不少,见她回来,笑着搂在怀里好一阵欢喜,又问了她去了哪儿玩。 郁娇撒谎说,上街上逛了一圈,又将事先买好的一盒点心放在老夫人手里。 老夫人想着,她重用锦夫人多年,也不见锦夫人的儿女们买东西给自己,心中将锦夫人又怨恨上了几分,也更喜欢郁娇了。 “金锭,你再去催一催金绣纺的绣娘,让她明天务必来府上,四小姐等着要裁新衣。她要是再敢拖延,你将她给我绑来。” “是,老夫人。”金锭笑着走出去了。 郁娇搂着郁老夫人的胳膊,笑道,“我这身上的衣衫,也不算差啊,祖母还要给我做新衣?” “你这身衣衫,哪儿好看?”郁老夫人沉下脸来,郁娇身上穿的衣衫,还是锦夫人糊弄郁娇,将几件不合身的衣衫,改制成的。在府里穿穿也就罢了,走出去,像什么样儿?“你也大了,该制几身好的衣衫给你,穿出去呢,也好看。另外,过几天祖母带你去窜窜门,你的亲事,也得操心着办了。” 郁娇微愣。 她的亲事?林家父女的死因,没有查清楚,她是不会成亲的。就算遇上好姻缘要成亲,也得是景家人给她安排,最起码,也是长宁郡主安排。 可景家人,还在因林婉音的事而烦恼着。长宁郡主又被困于府里,不能现身。 她哪有心思,寻亲事? “祖母,孙女儿还小呢。”郁娇低下头,绞着手指头玩。 郁老夫人只当她是害羞,便笑道,“不小了呢,都十三岁多了。惜月的亲事和明月的亲事,也在提了。祖母更不能让你落后。” 郁娇怕郁老夫人说得开心了,这会儿就要带她去出门。她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园子换衣衫去,便溜出了春晖院。 看着她跑得匆匆,郁老夫人拉着钱婶,一阵欢笑,“这孩子,长大了,知道羞了。” …… 郁娇回了翠玉轩。 走到一株大树旁时,有一人忽然跳下树来,拦在她的前面。 “谁?”霜月从暗处闪身出来,护在郁娇的身前,柳叶也飞快挡在郁娇的面前。 一个脸色微黑,却长得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朝霜月眨眨眼,然后,拱手朝郁娇一礼,笑着恭敬说道,“四小姐,属下名白尘,是誉亲王身边的护卫之一。奉王爷之命,前来送人给四小姐。”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块玄铁腰牌,递给郁娇看。 郁娇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楚誉的人。 她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白尘,“人在哪儿?” 正文 114,进顺天府(三章合一) 白尘眨着漂亮的琉璃眼,心说,四小姐怎么这么心急? 也难怪主子要他速来,他要是来晚了,四小姐不得急掉头发? 白尘说道,“四小姐,人就候在府外,您什么时候要人,在下马上安排好,随时听候您的调遣。” 人在外头? 郁娇诧异问道,“你怎么将人安在外头?你们王爷还再三叮嘱我,有人会暗杀他,你就这么粗心?” 白尘这时明白过来,他没说清楚,郁娇会错意了。 他咧嘴一笑,“四小姐,您要的人,当然还在老地方,被王爷的人秘密看守着呢,在下带来的人,是王爷的暗卫,有五十人,会暗中护卫您和您的证人前去顺天府。” 郁娇更惊讶了。 楚誉送了五十个人给她? “我明白了。”郁娇点了点头,“我要先准备一些东西,才能带人前去顺天府。” 白尘知道,她会准备状纸,便说道,“在下就藏在这座园子里,四小姐有吩咐,喊一声白尘,在下马上出现。” 说完,白尘身影一晃,不见了。 柳叶往四周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了。就跟这个人,没出现过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她惊讶得张大嘴巴,这个白衣少年,动作好快。 惊讶之后,就是反感。 楚誉救了郁娇一命,她起先还在心中感激着楚誉,但楚誉派了个男子藏在她们园子里,这算怎么回事?简直是不像话! 她们园中,全是女孩子啊。绣楼后头,还晾晒着她的亵衣亵裤呢,柳叶气得脸都黑了。 “小姐。”柳叶往四周看了看,确定白尘没出现,小声说道,“王爷做事太马虎了,怎么能派个男子来?咱们园中都是女孩子啊。” 霜月站在一旁,朝天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柳叶这死丫头,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 “他不敢靠近绣楼,你不必担心。”郁娇抱着灰宝往绣楼走。楚誉的轻功那么好,灰宝都能感知得到,何况一个小小的护卫? 虽然楚誉的脾气古怪一点,但他的部下,跟他的为人一样,个个高傲,不屑做些偷鸡摸狗的猥琐事。 他自己不娶妻,他府里的人跟着不娶,也不见哪一人觉得人生无趣,忍不住寂寞跑去逛青楼,喝过花酒。 柳叶还是不放心,追问道,“小姐,奴婢是说万一,万一呢?” “没有万一!”霜月忽然开口,“不是还有我吗?谁敢靠近绣楼,我霜月立刻打断他的腿!” 嗤—— 柳叶朝她撇了一下唇。 郁娇抱着灰宝已走进绣楼。 “柳叶守在一楼处,不准任何人上来打搅我。”她将两个互相瞪眼的丫头,留在了楼下,自己独自上了二楼。 “是,小姐。”柳叶应道,然后,她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楼的楼梯口处,继续和霜月瞪眼。 霜月才懒得理她,抱着胳膊离开了。 她要去找白尘,了解了解情况。 绣楼的二楼。 郁娇之所以不要柳叶跟着,是因为,她要写状纸。 她不想让丫头得知她太多的底细。 已经被楚誉发觉她会写字了,可不能再让柳叶知道。楚誉为人谨慎,他不说,就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她的事。 但是,柳叶只是个丫头,万一柳叶说漏了嘴,她可会有麻烦缠身。 她会被人当成怪物一样的看待,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绣楼二楼的卧房里,就有不少纸笔,是郁文才要罚她写“女戒”二字时,柳叶给她准备的。 她一个字也没有罚,那些纸笔,还整整齐齐的摆在桌案上。 郁娇坐到桌边,从一沓纸中,抽出一张来,磨好墨水,提笔蘸墨运笔。 几乎不加思考,她的笔就在纸上飞快行走起来。 多日来的委屈,愤怒,恨意,全都化成了一行一行的瘦金体字。 状纸写完,几乎是一气呵成。 郁娇将状纸塞入袖中,她推开窗子,看向林府的方向,手指紧紧地抠着窗台,林家,她还会去的。 郁娇走下绣楼,桃枝和刘妈妈已备好了午饭。 如今她的地位改变,伙食也跟着水涨船高。 不再是刚进府那会儿的清粥素菜,而是有肉有鱼,蔬菜是当季的抢鲜菜,还有各种少见的水果。 满满的一桌子。 郁娇吃不完,让丫头们一齐分了。 霜月可不稀罕这些东西,自己吃饱后,捡了个苹果坐树下啃去了。 开心的是柳叶和桃枝。 两个丫头在丰台县吃苦七年,能吃饱饭,她们已是十分的开心,没想到,居然还有肉吃,还有水果吃,这在以前,她们是不敢想像的。 郁娇吃好饭,拿淡茶水漱口,看向一旁吃得正开心的柳叶道,“跟我出门,顺便,叫上霜月。” 说着,她抱起灰宝,走出绣楼。 柳叶的手里,还在剥一个核桃,闻言,她狠狠地眨了下眼,“小姐,为什么带霜月出门?她就是个毛手毛脚的丫头。” 郁娇看了她一眼,“按着我说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楚誉一直不将田永贵给她,也一直说,会有危险,那就不会是假的。 霜月会武,带着霜月出门,让人安心一些。 虽然柳叶一直不喜欢霜月,但通过她和灰宝的暗中观察,霜月就是个假小子性格的丫头,除了吃,睡,就是吃和睡。 百事不问。 这府里仆人们之间鸡毛蒜皮的小纠纷,主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翠玉轩的仆人们在私下里聊得津津有味,霜月从不参与闲聊,也不去过问。 郁娇吩咐下来,柳叶只好听从了。 霜月吃完饭,正在院中的玉兰花树下,无聊的拿草叶儿逗地上的蚂蚁玩。 柳叶看着她傻大姐的样儿,鄙夷地翻了个白眼,“霜月,小姐叫你。”说完,也不理地,转身就走了。 “来了。”霜月拍拍衣衫上的尘土,小跑着走来。 “跟我出门一趟。”郁娇朝二人点了点头,抱着灰宝,往园子门口走去。 霜月已从白尘的口中,打听到了消息,知道郁娇今天会去顺天府告状,她暗中已备好了软剑,准备随时护着郁娇。看到柳叶也跟着,她冷嗤了一声。 柳叶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我又没有笑你,我在笑一个,遇上马车撞来时,吓得腿脚发软,跑不动,差点连累她人的胆小鬼。” “你——”柳叶又气又羞,霜月虽然没有点名,但明显的是在说她。 上午在誉亲王府前,她确实被冲来的马车,吓得身子发软了,差点害得小姐被马车撞。可这又不是她故意的,她也不想吓倒啊。 “柳叶。”郁娇道,“霜月说得对,你的胆子太小了,今天出门,也有可能遇上更凶险的事,你可不能再这么胆小了。” 被郁娇批评,柳叶红了脸,“奴婢知道了。” 说话间,郁娇已走到园子门附近,她来到刚才见到白尘的地方,喊着白尘。 “白尘。” 一抹白影从树间跳了下来。 柳叶吓了一大跳,霜月只撩了下眼皮,郁娇怀里的灰宝,只动了下耳朵。 “四小姐。”白尘走上前,抱拳问道,“四小姐有何吩咐。” “去天机阁,你马上安排人,暗中跟着。” “是!”白尘应道,然后,身影一闪,又不见了。 柳叶心里突突的,小姐一脸肃然,又带着力大的霜月,还让人暗中跟着,小姐要干啥? 郁娇看了两个丫头一眼,“出府!” 柳叶小心地点了点头,“是!” …… 郁娇出府,依旧是坐着上午的那辆马车,小全子已经将马车擦拭干净,停在府门前。 主仆三人坐上马车,小全子问了郁娇去的地方,马车就如离弦之箭,飞快往天机阁方向而去。 因为有着楚誉的吩咐,郁娇来到天机阁的地下室密室,没有废一丝的周折。 铁城已经先到了,“四小姐。” 郁娇点了点头,目光转到被捆在铁柱上的田永贵身上。 今天,她要给前世的自己申冤。 霜月虽然是头一次来京城,头一次来天机阁密室。但她自小习武,见多了严刑拷打的刑房,看到一屋子的刑具,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田永贵,她眼皮也没眨一下。 但柳叶就惊住了。 “小姐,这是什么人啊?”她皱着眉头,看着田永贵。 “林家大小姐的死,就是因为这个人。”郁娇盯着田永贵,目光幽暗,“他跑到永安侯府裴家,说林大小姐跟他私会过,裴家就将林大小姐沉了塘。” 林婉音才貌双全,又因身份尊贵,且死得太震撼。对于林婉音,京城中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柳叶回京这么多天,同郁府的仆人们闲聊时,也多多少少听了些林婉音的事。 郁娇说眼前之人,是害死林婉音的人,让柳叶很是惊讶。 柳叶将田永贵上上下下打量了不下五遍,难以置信地说道,“小姐,这个人尖嘴猴腮,小鼻子小眼,长得一副猥琐样,林大小姐那么个风华绝代的世家小姐,怎么会看上他?” “……” “再说了,还有珠玉在前的裴世子呢!就算林大小姐不喜欢裴世子了,京城中的公子,随便哪一个,都比这个人强啊。” “……” “林大小姐真要移情别恋,只会找个比裴世子更优秀的男子,怎么会找这种人?连奴婢都看不上呢!说林大小姐跟这个人私会过,打死奴婢,奴婢都不会相信。” 连柳叶都不相信的事,偏偏裴家人相信了。 “可他将几封淫|词|艳|信送往裴家后,裴家人却相信了。”郁娇冷冷一笑。 柳叶叹了一声,“裴家人眼瞎了?连这么个人说的话,也会相信?” “对,他们眼瞎了!”郁娇冷笑,而且,还耳聋了! 裴家人,究竟是有多恨林婉音,查都不去细查一下,就听信田永贵的单面之词,将林婉音沉了塘? 裴元志隔三差五写给林婉音的情书,都是用脚指头写的吗?说什么他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想什么,他全知晓。他懂她对他的爱,也会全心全意的爱她。那她临死前喊冤时,他耳朵聋了吗? 她死了这么多天,他去查原因了吗?替她奔走喊冤了吗? 裴元志没有! 可见,裴元志的山盟海誓,裴元志浓情蜜意的情话,都是假的! 只是哄她的,哄林伯勇的,想得到武将世家林家长房的支持罢了。 郁娇闭了一下眼,忍着要抽死田永贵的冲动,对候在密室的铁城说道,“给他松绑,我要带他走了。” “是,四小姐。” 铁城给田永贵松了绑。 原本被捆在柱子上的田永贵,正昏迷着,绳子一松,他马上倒在了地上,这重重地一摔,将他摔醒了。 田永贵睁开眼来,发现身上的绳索不见了,自己自由了,心中顿时大喜。 他伸手拢了下乱糟糟的头发,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发现面前站着三个女子。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女子,穿着华丽,上回同楚誉一起来,审问过他。 “姑娘要放小的走吗?”田永贵朝郁娇拱手作揖,咧嘴笑道,“姑娘对小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郁娇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她目光微缩,“呵——”冷笑了一声。 田永贵居然有脸,说出这几个字来? 田永贵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和那双明明笑着,却毫无温度的双眼,心头不禁渗得慌。难道,是他想错了?她不是要放他走? 他又仔细地看着郁娇的双眼,没错,她的眼里浮着仇恨,那种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的仇恨。 他并不认识她,这个女子为什么这么恨他? 上回来,她还拿鞭子打了他,他跟她无冤无仇啊,她恨他可恨得太莫名其妙了。 田永贵想不明白。 “田永贵。”郁娇冷笑,“你的母亲死后,你父亲的手头上没有钱,买不起棺材安葬你的母亲,是谁出的钱,替你家办的丧事?” 田永贵一怔,唇角动了动,不说话。 他心中则在想着,这个华服女子,问他这个做什么? 郁娇见他不吱声,又道,“你与邻居发生口角,对方将你告到衙门里,是谁出面担保,救你出来的?还替你赔了银子,治那个被你打伤的邻居?” “……” “你偷盗林家的财物去变卖,按大齐律法,本应将你送往衙门里去挨板子,吃牢饭,判个流放罪。但因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且为林家操劳多年,勤勤恳恳从未出错,林大小姐和林将军可怜他,于是就放过了你,只打了你几板子,也没有追究被你盗走的财物。你可记着他们的恩情?” “这算什么大恩?那几板子,打得我都快残废了!”田永贵不以为然地甩甩袖子。 他偷的东西只卖了三十来两,他们却打了他二十板子,太狠了! “是吗?不算什么大恩?”郁娇冷笑,“既然你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何必在这里说什么恩情?铁城,白尘,将他带走!” 田永贵一副傲慢的嘴脸,铁城老早就想揍他了。听郁娇一吩咐,他狠狠地踹了田永贵一脚,“你爹妈怎么会生了你这种东西?走!” 这一脚踹去,直接将田永贵踹昏过去了。 郁娇皱眉,“别将他打死了!他可是关键人物。” 铁城嘻嘻一笑,“不会,在下有分寸呢。”说着,他招手叫过白尘,同白尘一起,一人提着田永贵一只胳膊,快步往外走出去。 “我们也走。”郁娇朝柳叶和霜月点了点头。 霜月的手,在腰间的软剑上按了按,紧紧地跟在郁娇的身后。柳叶扶着郁娇,“小姐,咱们要去哪儿?” “顺天府。” 柳叶“啊”了一声,吃惊地看着郁娇,“小姐,咱们去那儿做什么?”她家小姐的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去顺天府。那可是审犯人的地方。 “胆小鬼。”霜月冷嗤。 “你才胆小鬼,哼!”柳叶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 郁娇带着两个丫头出了密室,密室的门口,已经候着四个劲装的青年男子。 这四人,打扮一样,均是青一色的黑衣黑裤,黑头巾包头,看着个个英武不凡。 “郁四小姐。”四人一起行礼。 “你们是……”郁娇眯了下眼,打量着几人,“誉亲王的人?” “正是,在下们随时听候郁四小姐差遣。”四人一起说道。 白尘说道,“四小姐,他们是五十人中的其中四人,其他四十六人,护在暗处,这四人和在下一起,守在马车上。” 郁娇不会武,但会看人。 这四人,个个身子矫健,同铁城和白尘一样,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而且,除了他们,还有四十六人,想来,一路上不会有事吧? “好,出发吧。” “是!” 天机阁的后门外,候着两辆马车。一辆是郁娇的,由小全子赶车,霜月和柳叶陪着郁娇坐在马车上。 另一辆较小,且装饰简陋的马车,由一名枭龙卫赶车,里头坐着田永贵,白尘,及三名枭龙卫。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悄然离开,飞快往顺天府而去。 郁娇一直挑着帘子,紧张地看向外面。 马车经过闹市区,经过房舍稠密的住宅区,一直都平安无事。 柳叶见她神色紧张的看着车外,手指紧紧抓着裙子下摆,不禁问道,“小姐,你怎么啦?” 从离开天机阁起,郁娇坐着的身子,就一直未动过,但她警觉的目光,一直在瞥来看去。 她在紧张什么? “我没事。”郁娇道,想了想,又看向柳叶,“万一出什么事,别再吓得腿脚发软。” 她的身边,只有柳叶和桃枝两个忠心的丫头。 桃枝年纪小,遇事更会慌乱,她只好带上柳叶。 她是丞相府的千金,出门不能不带侍女。 只带霜月一人,也是不行的,霜月像个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的根本不会做侍女,当个武师还差不多。 柳叶被她说得脸一红,“奴婢知道了,奴婢胆子大着呢!” “小姐不必担心,柳叶没用,不是还有奴婢在吗?”霜月的手按向腰间,“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软剑。 将柳叶吓了一大跳,她正要数落霜月两句,忽然听到外头赶车的小全子说道,“小姐,前方挡路了,过不去。” 郁娇探着身子往前看去,果然,路边一户人家的围墙倒了,一地的乱砖头,散落在路中间。 加上道路并不宽,这散落的砖头占了大半条道,余下的空地,根本容不下一辆马车通行。 如果继续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要搬走一块一块的砖头,那大半堵墙的砖头,得搬到什么时候? 看来,只能绕道了。 铁城从前方的一辆马车上跳下来,来到郁娇的马车前,“四小姐,这条路过不去了,得绕道才行。” 郁娇点了点头,“绕道。”为了节省时间只能绕道了。 “是!”铁城转身吩咐去了。 马车绕道继续往前走。 走的另一条道,则要偏僻很多。 从这一条道到顺天府,要经过四条长街,穿过两条长长的巷子,再经过一条密林,要走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达。比刚才那条道,要多走半个时辰。 郁娇越发的紧张起来。 她想起刚才那堵坍塌的院墙…… 痕迹崭新,显然,是刚刚倒下的。 这么说,她被人盯上了? 她的心头马上抽紧,难怪楚誉要谨慎办事了,还派了这么多的人跟着她。因为,从天机阁到顺天府的道路太长,随时会有危险发现。 郁娇正想着心思,忽然,她怀里的灰宝吱唔了一声。 郁娇双手按着灰宝,眉尖一挑,沉声说道,“有情况!” “柳叶,你不是说胆大吗?守着小姐!”霜月说着,提了剑,已跳出了马车。 马车外,小全子的声音在颤抖着,“小姐,咱们遇上劫匪了。” 马车忽然停下。 郁娇挑起帘子看向外头,马车已走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之间,现在又是春末时节,树叶稠密,小道两旁的林子更显得阴森骇人,藏上个几百人,都不会被人发觉。 这分明就是一处凶煞之地! 是有人故意将他们引来这里的。 柳叶抓着郁娇的胳膊,“小姐别怕,有奴婢在呢!” 说着不怕,柳叶的身子已在打颤了。 她顺着郁娇挑起的车帘子缝隙,往外看去,只见不少蒙面人从林子里跳出来,往林间的小道这里冲来。 那些人,清一色的黑衣黑裤,脸上还蒙着黑布巾,个个身材魁梧,手中拿着各式武器,行动利落。 柳叶的脸色,越来越白。 郁娇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人,来杀田永贵的,就是那个背后之人了!她倒要看看,是谁在指挥着田永贵,来陷害林婉音,来毁林家长房! 这条道的前方,有座小寺庙,蒙面人一出现,将那些打此经过,前往庙里进香的行人,吓得四散逃奔。 马车的确是走不动了,前面有人拦路,后面有人挡道。 “我们下车去。”郁娇对柳叶说道。 柳叶吓得脸色发白,“小姐,下去不是更危险吗?你可是小姐啊,外头有那么多的贼匪呢!” “不下去,更会死。马车目标太大,你想被烧死,还是想被射成刺猬?”郁娇冷冷说道,她已经听到有箭羽射击而来的声音了。 “不想。” “那就跟我下马车!”郁娇伸手一拽,将柳叶拖出了马车。 走下马车,郁娇将眼前的一幕看得更清楚了。 来的人不少。有近百人之多,而且,他们的武功,个个不弱,加上人多,枭龙们并没有占上风。 郁娇的心头沉下来,今天,是她的末日吗? 她死不要紧,林婉音的仇呢? “小姐,藏到那块大石头后面,不要乱跑!”霜月提着软剑,奋力地厮杀着,见郁娇走下马车,急忙提醒她。 马车上,有几只火箭已经引燃了车顶。 小全子藏在马车一旁,心疼得都要哭了。 “小全子,柳叶,跟我来!”郁娇一手拽了一个,三人一起往路旁的一块大石头那儿里跑去。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射来,一只长剑直刺郁娇。 “小姐,当心!”霜月急得大喊一声。 剑太快,郁娇根本躲不开。 她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噗—— 血腥味顿时闪了开来,鲜血飞溅了她一脸。 “小姐,……奴婢不是胆小鬼。”柳叶抱着她,肩头挡了那一剑。因为疼,柳叶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五观都扭曲了,整个人在发着抖。 “霜月,给我杀了那人!”郁娇一指射剑之人,大声怒道。 霜月也看见那人掷出了长剑,得了郁娇的吩咐,提了剑就朝那人冲去。 掷剑之人想跑,却被一只羽箭射中了大腿,倒在地上,跑不动了。 郁娇往羽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有一人正飞快地打马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护卫模样的人。 来的正是楚誉。 “一个都不要放过!活要人,死要尸!” “是!” 楚誉的加入,让这场厮杀的局面,瞬间扭转。 原本处于下风的枭龙卫们,有了更多人的支援后,渐渐地占了上风。 两方人数相当,加上一个武功高强的楚誉,不到半个时辰,那些蒙面人们,渐渐地倒下了。 有几个想跑,也被枭龙卫们控制住了。 “用最快的速度清扫这里,速速离开!”楚誉高声的吩咐。 “是!” 铁城带着人去检查活口。 楚誉下了马,往郁娇这里走来。 见郁娇一脸是血,慌忙按着她的肩头,“你怎样了?哪儿受伤了?” 郁娇呆住,他……在关心她? 这个人也有柔情的时候? 他的眼神在乱闪,透着极大的恐慌。 楚誉没法做到不担心,不恐慌,这世间,只有她像林婉音。 他不想她死,他不想看不到同林婉音相似的背影。 他已经弄丢了一个林婉音,他不想弄丢“第二个”。 哪怕郁娇只是林婉音的影子,他也不想丢。 郁娇微微一笑,“多谢王爷关心,我很好,我没有受伤,是我的丫头受伤了。”说着,她抬起袖子抹去了脸上的血渍,露出了光洁如瓷玉的脸颊。 楚誉这才放下心来,高声喊着霜月,“霜月,过来看下四小姐婢女的伤。” “是!” 郁娇诧异地看着楚誉,“王爷……为何认识我的婢女?”霜月回答得这么干脆,楚誉喊得这么自然,很明显,这二人不可能只是简答的认识,一定是很熟悉的人。 “说来话长,小姐,等奴婢治好了柳叶,回郁府后再跟小姐细说。”霜月已经从郁娇的怀里,扶过昏迷的柳叶,看起伤来。 楚誉见郁娇无事,则拂袖走开,去看那些蒙面人了。 郁娇愣愣站在原地,一阵无语了。 说来话长? 这么说,霜月来到她的身边,并不是偶然?而是楚誉精心安排的? 她就说嘛,一个会武的丫头,怎么可能只甘心做个二等侍女,一月拿几百文的月银钱?霜月的身上一定有着故事,只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霜月居然是楚誉的人。 楚誉派人安在她身边,想干什么? 想到那晚,楚誉进入她的闺房之中,偷看她睡觉,整个园中的人睡得跟死了一样,没一人拦着,不用说,有霜月在暗中帮忙呢。 园中出现了内奸,外贼当然进出自如了。 又想到自己那晚穿得单薄,被楚誉肆意地看了个够,郁娇心中对楚誉升起的好感,一下子又消失得荡然无存了。 郁娇又气又羞,很想暴走。 她深深怀疑,楚誉是不是因为久不碰女人,乍一遇上她这个不会令他发病的女人,他有点饥不择食了。 连她这种没长开的身子,也能入眼。 她之前说,他是个坐怀不乱的人,是个正人君子,她现在要收回她说过的话。 楚誉不是正人君子,是小人! 霜月给柳叶包好了伤口,见郁娇气得脸色发青,忍不住好笑,说道,“小姐,我们王爷没有恶意,他是担心小姐的安全,才派了奴婢来小姐身边的。如果他贸然送奴婢来,小姐一定不会接受,他才让奴婢通过锦夫人买丫头的机会,进入郁府。他是关心小姐安全呢,没有恶意。” “恶意两字会写在脸上吗?”郁娇睇了她一眼,冷冷说道。 霜月:“……”她家主子脸上不会写,但心里会写啊。主子一肚子坏水,这是老主人对主子的评价。当然,霜月不说。 郁娇的目光,又往楚誉那儿看去。 楚誉正在问着铁城什么。 虽然在心中反感着这个人,但想着今天重要的事,郁娇还是冷着脸走了过去。 “王爷查出什么来了没有?”郁娇走到楚誉五步远的地方站定了,脸色清冷问道。 楚誉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 郁娇讶然,“一个活口都没有吗?”她的目光扫向四周,一地的死尸,不见有活的,“我记得刚才,明明有几个活的人,怎么一下子全都死了?” 铁城以为郁娇是怪楚誉乱杀无辜,不留活口,忙说道,“四小姐,原本有五个活口的,哪知,他们趁在下们不注意时,全都服毒自尽了。” “自尽?”郁娇的心陡然沉下去,没有活口,就等于是线索断了,查不到背后之人了,“那田永贵呢?”郁娇忙问,目光往人群中飞快寻找起来,“他有没有事?” 白尘将田永贵从马车底拖出来。郁娇看见田永贵穿着同枭龙卫们一样的衣衫,正吓得身子发抖,脸色苍白着,一双小眼睛乱闪乱闪。 白尘道,“他没事,完好无损。” 郁娇放下心来。 楚誉看了眼四周,吩咐着白尘,“派几个人迅速清扫这里,留五具死尸送往天机阁密室,继续查线索!其余的死尸送交顺天府,其余人,继续赶路!” 白尘点了点头,“是!” 因为郁娇的马车烧着了,楚誉只得将自己的马儿让给她骑,“走出这片密林再坐马车,现在只能讲究着。” 楚誉见她一脸不情愿,以为她是嫌弃坐马,“不要挑三捡四。” 郁娇冷冷睇他一眼,不说话。她不是嫌弃坐马,她是嫌弃坐他的马儿。 不,她嫌弃他所有的地方。 因为柳叶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楚誉让铁城暗中护送柳叶回郁府,让霜月继续跟着郁娇。 郁娇清清淡淡的目光,往霜月的脸上扫了扫。 霜月咧嘴一笑,“小姐。” 郁娇可笑不出来,“走吧。” 楚誉来了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骑马跟在郁娇一行人的身后。 正如楚誉说的那般,走过密林之后,便上了大道,路口停着一辆马车和一辆牛车。 马车不算华丽,却很宽敞。 霜月扶着郁娇坐进了马车里。 楚誉依旧是骑马跟随。枭龙卫们则将田永贵塞入牛车的柴草堆里,跟在郁娇的马车后面,一路往顺天府而来。 不知是因为有了楚誉随行,还是杀手们只有一批,郁娇一行人一直走到顺天府,都相安无事。 看到“顺天府”三个金色大字,郁娇袖中的手指颤抖起来。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林婉音的清白,终于可以大白于天下了,景家人,再也不会被人嘲讽了。 霜月扶着郁娇走下马车,前方,白尘和四个枭龙卫们,则提着田永贵进了顺天府衙门。 郁娇盯着顺天府衙门一侧的喊冤鼓,身子发颤,两眼血红。 她松开霜月的手,大步往喊冤鼓跑去,一把抓起鼓旁的锤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捶打起来。 嗵—— 她定要裴家人被全京城人唾弃起来。 嗵—— 从此,林婉音可以清清白白的死! 嗵—— 这是她复仇的第一步,她力量虽小,但会跟裴家人,跟林家二房的人,跟那个幕后之人,不死不休! 楚誉已经翻身下马,站在郁娇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个子娇小的女子,用尽全力的锤着鼓,她的手指紧紧的握着锤子,因为太过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显示着她内心的极大愤怒。 鼓声阵阵,惊得衙门里的人,飞快跑出来。 打首的衙役不认得郁娇,却认得楚誉。 “王……王王王……,王爷?”衙役们吃惊地看着楚誉。 “有人报案,怎么,不受理?”楚誉嫌弃他们动作太慢,已经冷了脸色。 “受理,当然受理了。”衙役们陪着笑,有两个衙役走到郁娇的身侧,“姑娘,有冤请上堂告状去,自有顺天府大老爷替你做主。” “好。”郁娇扔了锤子,转身往顺天府正堂走。 不知是锤鼓时太过于用力,还是太激动,她的身子颤了颤,险些摔倒,霜月及时的扶了她一把。 “小姐,当心。” “我没事。”她道,她怎么能有事呢?她还没有走进衙门呢,裴家人还没有被传来呢。 那个高高在上的裴夫人,还没有来,她怎么能倒下呢? 她不能。 她要活得好好的,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的倒在她的面前。 郁娇深吸一口气,提着裙袂,迈步走上了台阶,走进了顺天府衙门的正堂。 楚誉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了衙门里,也跟着走了进去。 正文 115 ,对质(三章合一) 鸣冤鼓被郁娇锤得震天响,早有衙役跑进了后堂,去通知顺天府府尹冯霖去了。 冯霖将官服穿戴齐整来到前堂,看到几个男子提着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厮站在堂前,他挑了下眉毛,面色威严一撩袍子坐下了,伸手将惊堂木重重地拍下。 “堂前来的是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下?” 田永贵被郁娇带出了天机阁,半路上遇到刺杀时,他就醒了,他想喊叫,却被人打了一掌,怎么张嘴都发不了声。再后来,他看到那些黑衣人全死了,他心头一凉,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之后,又被人捆着,塞进牛车里,他的心头就一直突突跳着。 不知道这些人要将他带到哪里。 等看到“顺天府”三个大字时,田永贵知道,他的末日到了。他一下子吓白了脸。完了,他死定了。 顺天府的大老爷将惊堂木一拍,吓得他腿都软了。 白尘将田永贵踢倒在地,“跪下!” “这人犯了什么事?你们告他什么?”冯霖问着白尘,“可有状纸?” 白尘几人,一身劲装,模样儿瞧着,像是哪个高门府邸的护卫。 在京城里,做人最难的就是他这个京城父母官了。走到大街上,随便遇上一个人,都有着不简单的身份。要么是一品大员家的管家,要么是二品大员家的公子爷,再或者是哪个皇亲国戚家的门客,都是不好惹的主。 因此,白尘几人未跪下,冯霖也不敢怎么着,只拿眼冷冷看着田永贵。 谁叫田永贵长得一副尖嘴猴腮的猥琐样?上了堂,还一副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可见,心里有鬼,非奸即盗。 “回大人,不是在下们告他,是另有人要告他。”白尘一指衙门口,说道。 “另有他人?谁?”冯霖捏着小胡子,眯着眼,往衙门口看去。 就在这时,一个杏色衣衫的年轻女子,同一个青衣大丫头缓缓走了进来。 女子刚走进门时,因为是逆着光,冯霖一时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儿,眯着眼细看。 这女子年纪不大,衣着华丽,行走的步子极为端庄,出身定然不低。 很快,年轻女子走到近前来了,冯霖也看清了她的样子。 他惊得坐直了身子,这不是……丞相大人的四千金么?那晚,他被楚誉叫去丞相府搜拿贼子,就见过她。 这位郁四小姐,可是个有品阶的人,六岁时就被皇上封为广平县君。 虽然按品阶排,郁娇比他身份要低,但人家可是长宁郡主的女儿,又是丞相的千金,冯霖顿时客气起来,声音也不严厉了,按着办案程序问道,“堂前是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行礼?” “丞相府四姑娘,郁娇。”郁娇走到近前,朝冯霖屈膝福了一福,“见过冯大人。” 冯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不叫她跪,她也懒得跪了。 “你要告这人,所为何事?”冯霖一指田永贵问着郁娇。 “小女要告他,田永贵——”郁娇转过身去,目光如寒刀,森森然盯着田永贵,“他诬陷忠毅将军的女儿林大小姐与之私通,造谣林大小姐与他有来往。恶意编排林大小姐的是非,更送去诬陷信到裴家,害得林大小姐被裴家沉了塘,含冤而死。” “……” “小女还要告裴家,裴家人不分青红皂白,不加细查,将林大小姐沉了塘。小女身为林将军的义女,现在要告裴家和田永贵诬陷罪,请大人明查。” 林大小姐是被诬陷的? 冯霖大吃了一惊,而且,这个郁娇居然是林将军的义女?要替林大小姐申冤,告裴家? 她的胆子可不小啊! 那裴家岂是好惹的人家?裴家可出个掌权后宫的裴太妃。 但郁娇的身份,他也不敢得罪,又问道,“你要告状,可有状纸?” “有,大人。”郁娇说着,从袖中取出早已写好的状纸,并田永贵口诉的事情经过,由铁城代笔写好,田永贵按了手印的证据信,一起递向冯霖。 站在冯霖身侧的书吏,马上接了过去,呈给冯霖看。 状纸用瘦金体写成,字迹清晰娟秀,文笔流畅。冯霖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看完之后,除了惊叹状纸的文采之外,更惊叹郁娇所告之人。 他又匆匆看完证据信,信上的口述,一条一条,写得清楚明白,前因后果,交待得十分的清楚。 “你要告裴家?”冯霖大吃一惊地看向郁娇,想不到这个小小年纪的郁四小姐,居然有胆子告永安侯府。 而且,不是告一人,是告一家子。 这胆子大的,简直是天下第一人了。 “正是。”郁娇平静回道。 至于冯霖为什么会这么吃惊,她心中清楚得很。 京城中人,谁都不敢惹裴家,连郁文才见了永安侯夫妇,也要礼让三分,她一个小小女子,竟然敢惹。 可是,难道因为裴家势利强大,就让林婉音永远含冤而死吗?让景家人在京城里永远抬不起头来做人吗? 她不能忍! 就算是舍了她的命,她也要替林婉音洗去冤屈,让景家人,堂堂正正的做人! 郁娇一脸凛然的神色,让冯霖又吸了一口凉气。丞相千金,替死去的林大小姐申冤,要告裴家诬陷罪? 郁家和裴家,这两家都不好惹啊。冯霖头疼无比,他伸手揉起了额头。 “怎么,冯大人不想受理这个案子吗?”衙门口,又走进来一人。 这人穿着一身紫色的亲王常服,头戴紫玉冠,步伐缓缓,宽大的袍子摆,在大堂的青石板上,逶迤滑过。 眉眼俊朗,却是毫无表情。 惊得冯霖马上站起身来,恭敬着抱拳行礼,“誉亲王?不知王爷大驾光临……” 冯霖看到楚誉,头疼得想哭。 林伯勇的尸体不见了,楚誉几乎天天派人来问情况,他见到楚誉就想遁地逃走。现在,郁四小姐为林大小姐申冤,他居然也来参合? 他能不能不要管闲事啊,冯霜很想跪着着求饶。 楚誉抬手,制止了他的寒暄废话,“本王是来旁听的,大人不必理会本王,请继续。” 不理他,可能吗?冯霖烦恼得直皱眉头。 书吏见楚誉走进来,早已招手叫过一个衙役,搬了张椅子放在上首的一侧,“王爷,请坐。” 楚誉毫不客气地坐下了,目光淡然扫向冯霖,“大人请继续!” 有楚誉盯着,冯霖哪里还敢不继续?这真是想偷懒都偷懒不了。 郁娇朝楚誉看去一眼,想不到,他竟管到堂上来了? 也好,有他坐阵,这个冯霖也不敢敷衍了事。 “是是是,继续,继续。”冯霖被楚誉的目光,盯得脑袋疼,他将田永贵口诉的证词又念了一遍,然后伸手一拍惊堂木,“田永贵,这份供词,可是你亲口诉说?” 楚誉的目光又飘向田永贵。 田永贵迎上楚誉的目光,心头狠狠缩了一下,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 他想起这些日子天天被楚誉打,他要是说“不是”,没准楚誉现在就杀了他,他老实回答,说不定会免去一死。 如此一想,他便开口说道,“是,正是小人亲口说的,由他人代笔,小人按了手印,上面说的句句属实。” 书吏官在一旁做着笔记。 “你说,你是收了他人的银子,才去诽谤林大小姐的?”冯霖又问,“那人是谁?这份证词里没有说明。” 田永贵摇摇头,“是封匿名信,小人不知啊。” 匿名信? 冯霖更头疼了,这怎么审? “冯大人?既然有当事人之一的田永贵,说未曾与林大小姐私会过,那么,是不是该传裴家人了?”楚誉忽然开口。 匿名信的事,他也只是猜测,是昭阳所为。但是,却没有找到充分的证据。如果将事情绕到这上头去了,引得昭阳来杀田永贵,这案子就没法往下审了。 他得将林婉音的冤屈洗清再说。 至于昭阳,他早晚饶不了她。 郁娇的目光又往楚誉那儿看去一眼,也说道,“大人,请传裴家人!”她要看看,裴家人得知林婉音是被诬陷的后,是何嘴脸。 是假意的愤怒与伤心,还是淡然处事漠不关心? “啪——”冯霖伸手一拍惊堂木,“传裴家人!” “是,大人!”几个衙役应了一声,大步走出了审问正堂。 …… 就在郁娇锤响鸣冤鼓的时候,站在顺天府衙门前看热闹的人们,已在打听着,今天会审什么案子,告的是什么人。 人们见楚誉也进了顺天府衙门里,个个猜想着,一定是告的大人物,便一个个不走了,站在衙门前看热闹。 正堂里,郁娇说话的声音不低,冯霖的声音也不小,前因后果,人们听得明白。 原来,审的是林家大小姐林婉音的案子,于是,一个个惊得睁大了双眼。 “原来林大小姐是被冤枉了啊。” “我就说嘛,林大小姐那么端庄温婉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等事来?原来是被人陷害的。” “可惜了一个绝代佳人啊。” “谁说不是呢?” “唉——,可怜——” 因为林婉音生前,在京城的名号极为响亮,人们得知事情的真相后,马上将消息四散着传播开去。 等冯霖派出衙役去裴家传人,早有走得快的人,将消息传到了裴府附近。 裴家仆人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吃了一惊,马上飞奔进裴府,来找裴夫人。 裴家,双仪园。 双仪,有双凤来仪的意思。 这是裴夫人住的园子。 因为裴家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妃,于是,裴家老太爷给新盖的园子取名双仪园,是给裴太妃省亲时,回来住的。 后来,裴太妃赏给了裴夫人,裴夫人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便从别处,搬来这里住着。 双仪园是裴府最宽敞华丽的园子,园中景色秀丽,亭台假山,美不胜收。 园中正屋里,裴夫人正在厉声训斥着仆人。 “还没找到吗?一群废物!大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要了你们的命!”裴夫人狠狠地砸了一个杯子,满脸怒气。 女儿裴元杏上午出门,到下午还未归,裴夫人没法不担心,没法不发怒。 她只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都是她的心头宝。 两个婆子与一个仆人站在下首,低着头,吓得一声不敢吭。茶碗碎片飞溅到了他们的身上,也不敢挪动一下身子。 “还愣着干什么,接着找!滚!”裴夫人怒喝。 “是,夫人。”三个人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小心地退了出去。 单妈站在一旁,安慰着裴夫人,“夫人,您也别太担心,大小姐是个聪慧的人,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不是有丫头跟着嘛?” “这都过了大半天时间了,她还没有回来,我能不担心吗?”裴夫人伸手揉着额头,心中又担心又烦躁。女儿刁蛮任性,会不会惹上什么事? 没过一会儿,又有仆人小跑而来。 裴夫人马上探头看去,不等那仆人跑到近前,她急忙问道,“可是找到大小姐了?” “大小姐找到了。”仆人回道。 “她人呢?在哪儿?”听说女儿找到了,裴夫人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仆人小心回道,“夫人,大小姐在誉亲王府前,罚着跪呢,誉亲王府的护卫说,誉亲王有令,不到天黑,不准大小姐离开,车夫和侍女也在那里一起罚着跪。” “什么?”裴夫人大为吃惊,“罚跪?为什么会被罚跪?她怎么会去了那儿?” 誉亲王楚誉的脾气极为古怪,女儿看到楚誉,每回都是绕道走,怎么会惹着了誉亲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仆人说道,“小的也不清楚,听大小姐的车夫说,誉亲王是为了帮郁四小姐,才罚的大小姐。” “郁娇?”裴夫人眯了下眼,“是那个贱丫头,挑拨誉亲王罚了杏儿?”裴夫人银牙紧咬,眼底杀气腾腾。郁娇那个小贱人,敢让杏儿难堪,她饶不了她! “夫人,还有一件事……”仆人咬了咬唇,一脸的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按着裴夫人的性子,估计会拿他当出气筒。 裴夫人正在火头上,见仆人吞吞吐吐的样子,更加恼火了,“有事快说,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是,是,郁四小姐找到了田永贵,将田永贵带到顺天府衙门里去了,在告咱府里诬陷林大小姐呢。” 这个消息,远比女儿被楚誉罚了,更叫裴夫人吃惊。 “你说什么?田永贵?他没有死?他被郁娇找到了?”裴夫人大吃了一惊,眼神又惊又慌。 “是呢,府门前有人在闲聊,小的路过时,正好听到了。是誉亲王带着郁四小姐去告的状。”仆人回道。 “滚,一群废物!让你们找田永贵,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居然让别人先找到了,本夫人要你们要何用?”裴夫人捞起另一个茶杯,往仆人身上用力地砸去。 茶杯撞到仆人的头发上,茶水淋了仆人一头。 仆人却不敢晃一下身子,依旧是老老实实地站着。 裴家家法甚严,凡是做错了事的人,都会挨罚,谁敢反抗,只会罚得更严。 裴夫人厉声喝道,“田永贵的事,你不必管了,你马上带人去誉亲王府接小姐,再办不好事情,我揭了你的皮!” “是,夫人。”仆人顶着一头的茶水渍,应了一声,飞快转身跑出去了。 “怎么又是郁娇?”裴夫人的双眼中,戾色翻腾,“她怎么关心起了林家的事来了?她究竟想干什么?” “夫人,您先消消气。”单妈给她拍着后背顺着气,说道,“夫人,您忘记了那天,您的庶妹锦夫人来咱们府里跟您说的话?” 裴夫人看了眼单妈,薄唇紧抿。 她当然记得,她让庶妹时刻关注着林家的事,包括从别府打听来的,和郁文才从朝中得到的消息,她都想知道,她让冷玉锦一有消息就告诉她。 裴夫人目光缩了一下,“她说郁娇被林伯勇收做义女了,一个已死之人的义女而已,所以,我没将她放在心上。没想到,哼,她倒是兴风做浪起来了。” “夫人,郁娇这是想讨好林家的人,才这么做的。”单妈说道。 “可那林家长房里,不是没有人了吗?她做了给谁看?”裴夫人眸光冷凝,“她替林婉音申冤,有那个必要吗?还是,她想图什么?” “还有景府呀!”单妈说道,“郁娇一定是在讨好景府的老爷子呢!郁娇在京城里,无依无靠的,总得找人撑腰不是?长宁郡主又疯了,平南王又死了,平南王的堂兄弟们,又住得远,她不找个倚靠,在京城里可会寸步难行。” “景府?哼!”裴夫人冷笑,“我明白了,难怪呢,前些日子,郁娇还是郁府不受宠的灾星女儿,这才几天时间,一下子地位提升了,八成啊,有景老爷子暗中帮着她。我就说嘛,就她那呆木的脑袋,将冷玉锦扳到,一定是有原因的。” “夫人,田永贵在郁娇的手上,那林氏的冤案,算是翻定了,夫人,难道,就由着郁娇告状么?” 裴夫人冷笑起来,“怎么可能?林婉音绝对不翻身!”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这件事,得让世子来处理!” …… 裴家,裴元志的书房。 “世子爷。”裴元志的近身护卫冷义,大步走了进来,“暗鹰回来了。” 裴元志正背着身子,凝神看墙壁上的一幅画,《桃夭图》,灼灼桃花,艳若朝霞,是林婉音画的。 林婉音画了不少桃花图,他最喜欢这一幅。 开满桃花的桃林中,桃色裙袂的少女,正同青衫少年,坐在树下的石桌旁,一起品酒。 彼此的眉眼间,都有了醉意。 是因景色而醉,还是因酒力而醉,还是因彼此而醉。他知他的心中所想…… 他不知,她的心中所想。 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记得当时的心情,可他再也不知道,她当时的心情了。 因为,她当时没有说,他现在也无法去问了。 裴元志闭了下眼,转过身来。 “怎样?田永贵死了吗?”裴元志拂袖,看向冷义。 “暗鹰重伤而回。”冷义道,“事情失败了,田永贵没有死,被带走了。不过,暗鹰带去的人,都懂世子爷的规矩,没有一人怕死,被俘虏的几人,全都服毒自尽了,就算誉亲王捉到死尸,也查不到什么线索。” “什么?”裴元志的目光旋即一冷,音量拔高,“将暗鹰叫过来!” “是,世子爷!”冷义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肩头被砍了一个大口子,脸上也布着血渍的黑衣男子,蹒跚着走了进来,“世子爷,属下无能,没有完成任务,请世子爷处罚。”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裴元志的面前。 “那你为何还活着回来?嗯?本世子立的规矩,你忘记了?”裴元志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板指,目光毫无温度地盯着黑衣男子。 “世子爷,属下回来,是来禀报情况的。誉亲王忽然出现了,还带去了帮手,而且,他们不止四个护卫,有四五十人之多。所以……” “所以你不必活着了。”裴元志冷笑一声,忽然拔下墙头上的长剑,阔袖一甩,将剑用力朝黑衣男子的心口刺去。 噗—— 鲜血四散飞溅,黑衣男子倒在了地上,气绝而亡。他死不瞑目地睁着双眼,看着朝他渐渐走远的裴元志的双脚,和那缓缓飘动的天青色的袍角。 裴元志取出帕子,正在试去剑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后,又慢条斯理地将剑,插|入墙上的剑鞘中。 冷义看着死掉的暗鹰,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但他很快就将头撇过去,不再去看暗鹰。 他只是下属,主子裴世子想怎么处置没有办好差事的部下,他没能力管。 裴元志拍了下手,两个暗卫闪身进来,将死掉的暗鹰拖下去了。 又有一人进来,拿水擦拭着地板上血渍。 那人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将地面清理干净了,跟原来一模一样。要不是书房里还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还以为裴元志没有杀人。 “近百人盯着楚誉,仍是没有从他手里抢到田永贵,简直是一群废物!”裴元志的眸光中,浮着森森杀意,“眼下,楚誉一定带着田永贵进顺天府了。” 林婉音一沉塘,田永贵马上消失。 而且,还是从他裴府消失的。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母亲或父亲的手笔,将人悄悄处理掉了。但母亲得知田永贵失踪后,大惊失色,父亲也极力否认见过田永贵。 他就明白了,是另有其人带走了田永贵。 田永贵活着,就是个麻烦。 于是,他几乎派了所有的暗卫,去暗中寻找田永贵。 几乎将京城翻了个个儿,但还是没有查到。 也就在几天前,楚誉忽然见了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提醒他,楚誉在密切关注着林家的事情。 再加上林世安被贬官,可是楚誉的手笔。 所以,他便猜测着,田永贵八成是被楚誉劫走了。 楚誉为什么管起了林家的事情,他不得而知,但是,他知道,田永贵绝对不能被楚誉控制着。 否则,以楚誉好管闲事的性子,一定会闹出点事来。 冷义看了他一眼,说道,“正如世子爷说的,楚誉的确带着田永贵进了顺天府。郁四小姐为林大小姐申冤,他坐在顺天府的正堂上,看着顺天府府尹审案,只怕,过不了多久,顺天府就会派人来侯府问话。” “郁娇……”裴元志的目光微缩,袖中手指狠狠地握成了拳头,她怎么又跟楚誉在一起? 书房外,有脚步声渐渐传来,冷义往外看去,正看到裴夫人往这儿走来了。 “世子爷,是夫人来了。”冷义说道。 “你先下去吧!” “是!” 冷义走到书房的门口,裴夫人也走上了台阶,他朝裴夫人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去。 裴夫人看了眼单妈,“你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打搅。” “是,夫人。”单妈走到廊檐下站定,守着书房的门。 裴夫人进了书房。 她闻到屋中散着一股子血腥气,挑起了眉尖,“又是哪个蠢货办错了事?” “暗鹰办坏了事,当然留不得。”裴元志淡淡说道,就像在说,一只狗没有追到兔子,被他杀了一样。 儿子如何管手下,裴夫人一向懒得仔细过问。 只要儿子的大方向没有走错,她不会过问儿子的事情。 “田永贵没有死,被郁文才的四女儿,带到顺天府去了,你可知道?”裴夫人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了,目光冷凝看着裴元志问道。 “暗卫们传来消息,儿子已经知道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总不能由着郁娇去告。如果她赢了,你如何向昭阳公主交代?她可不希望林婉音死得清白,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毁了林氏的名声,如果被人翻了案……”裴夫人的目光沉了沉,“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还有你父亲,都会被她恨上,不,她可能恨上整个裴氏长房,你想断了裴氏的前程?” 提到林婉音,裴元志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那个郁娇,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蛊惑着誉亲王去帮她。有了誉亲王帮她,只怕,林氏的事情,就真的会翻案了。” 裴元志的目光渐渐变得冷戾起来,“儿子亲自去一趟顺天府衙门。” 母子两个正说话,单妈在门口说道,“夫人,世子,前院的管事说,有顺天府衙门的人来了。” 裴夫人的目光,往门外扫了下,“哼,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元志,你正好同他们一起去!” 裴元志未说话,迈步走出书房。 顺天府的衙役们,正候在正厅里,见只有裴元志一人走来,不见裴夫人,衙役们便问道,“为何只有裴世子一人?” 裴元志冷笑,“怎么,本世子不能代表永安侯府?” 衙役们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个打头的说,“世子,那就请吧。” …… 昭阳公主府。 春日午后,阳光明媚,昭阳公主带着侍女在花园里闲逛赏花。 这时,她的贴身侍女小跑而来,“公主!” 昭阳见她跑得急,挑了下眉尖,不耐烦地问道,“怎么,天塌了吗?跑得这么急?” “差……差不多呢。”侍女顾不上喘息,忙说道,“郁府的四小姐,找到那个诬陷林家大小姐的林家小厮了,正在顺天府的衙门里,替林家大小姐申冤呢,还告了裴家诬陷罪,这件事,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 “什么?”昭阳的脸色忽变,“田永贵被找到了?” “是的,是郁四小姐找到的,不过,有人又说,是誉亲王找到的,送与了郁四小姐。” 昭阳公主因为愤怒,那捏在手里的牡丹花,被她手指的力道,给捏成了汁水,“你马上去通知裴世子,这件事要他务必处理好!要是再出错,叫他永远不要进本宫的公主府,也不准去慈明宫见太妃娘娘。” 说着,她递了张纸条给侍女,“将这个给裴世子看。” 侍女看了她一眼,“是,公主。”转身飞快离去了。 …… 裴元志还未走到裴府的府门口,就见昭阳公主府的女护卫,跟着府里的管家,大步往府里走来。 “世子爷!公主有口谕。” 裴元志停了脚步,“公主有何吩咐?” 女护卫急走了两步,将一张纸条递与裴元志看,“世子。” 裴元志接到了手里。 他匆匆打开来看,只见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字:死。 裴元志的目光微微一缩,“本世子明白了,请转告公主,事情一定会处理得让她满意。” 侍女朝他一礼,又飞快离去传话去了。 死? 裴元志揉碎了纸条,昭阳公主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只要让田永贵永远的闭上了嘴巴,就不会有下文了。 裴元志吩咐着冷义,“去顺天府。” “是,世子爷。” …… 顺天府的衙门里,郁娇站在堂前,静静地候着。 只是,表面上看着,她的神色平静,但只有站在她身侧的霜月,知道她在紧张着。 因为,郁娇袖中的胳膊,一直在颤抖着。 霜月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声地安慰着她,“小姐?小姐不必担心,有奴婢在呢。” “我没事。”她深吸了一口气,强笑一声,她在等裴家的人,她不是害怕,她是怒。 楚誉的目光停在郁娇的脸上,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郁娇的腿都站麻了,府门的门口,才有人高声喊道,“王爷,大人,裴世子到了!” 郁娇的身子狠狠地一颤,他……终于来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缓步走来的青色锦衫男子。 她要仔细看看,他面对这个毁坏他发妻名声的田永贵,是何嘴脸! 裴元志往正堂走来,目光很自然的落到了郁娇的身上,郁娇正侧着身子,冷冷看着他。 那目光中,藏着滔天的恨意。 她为何会这么恨他? 裴元志的目光又从郁娇的脸上挪开,看向坐在正首一侧的楚誉。 楚誉的目光中,也同样带着恨意,是那种恨不得拆了他骨头的恨意。 裴元志看不懂楚誉的目光,他不明白,楚誉为何会恨他。 很快,他就走到了正堂前。 “冯大人。”裴元志朝冯霖微微颔首,又朝楚誉拱手一礼,“王爷。” 冯霖客气回礼,“裴世子。” 楚誉坐着不动,手里把玩着墨色描金折扇,似笑非笑看着他,“裴世子,按着辈分排,你应该喊本王表叔才对。裴世子怎可忘记了礼数?” 又来了! 这个楚誉,之前从不将辈分关系当回事,为何这段时间里,总是提醒他,他比楚誉低了一辈? 但碍于楚誉的权势,裴元志只好朝楚誉重新见礼,“表叔。” “身为你的表叔,听说你的妻子林大小姐是被人诬陷的,所以,本王马上赶来了顺天府了解情况。怎么,身为重要人物的裴世子你,却为何来得这么迟?你不关心你妻子林氏的冤情吗?” 裴元志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当然关心了。” “好,冯大人请审问。”楚誉朝冯霖点点头,“开始!” 冯霖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先朝楚誉拱手一礼,又朝裴元志颔首,说道,“裴世子,田永贵已全招了,他是受人指使,拿了他人的钱财,才去诬陷了林大小姐。这是供词,请裴世子过目。” 裴元志走上前,伸手接过冯霖递来的供词,垂目细看起来。 郁娇的目光,从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移向了他的脸上。 他的表情一直平静着,可见,他对于事情的真相,是知晓的。 “裴世子。”郁娇侧身看着他,似笑非笑说道,“我的侍女见到田永贵的时候,说,林大小姐那么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尖嘴猴腮长相猥琐,且出身卑微手脚不干净的小偷仆人呢?她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 “裴世子却为何信了田永贵的话?认为林大小姐不知廉耻的与人私会了?七年的感情,还敌不过旁人的一句诬陷?这是没有感情呢?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她死!” “不是!”裴元志忽然大声说道,他目光锐利盯着郁娇,“我从未想过要她死!” “可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裴世子!”郁娇冷笑,“你说,你不想她死,为什么没阻止你母亲的决定?为什么没有阻止那些人剜她的眼,割她的舌?为什么没有阻止那些人将她扔下桃花湖?为什么呢?裴世子?”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裴元志未说话,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袖中手指慢慢地运起力道,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一掌打向田永贵。 “你这个卑鄙小人,为什么要诬陷我的妻子?我今天要杀了你!” 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着。 白尘和四个枭龙卫们,没有拦住裴元志,待伸过手去时,田永贵已经倒在了地上,口里大喷了一口血出来。 白尘慌忙伸手去探,他朝楚誉摇摇头。 楚誉早已看出裴元志要出手。但他坐着未动,而是慢悠悠的把玩着折扇,唇角浮着讽笑,“裴世子,你这是杀人灭口吗?” 他已经猜到了谁杀了林婉音,而且,田永贵已经没有诱敌的作用了,裴元志要杀,就由他去杀好了。 看着他人恼羞成怒的杀人灭口,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恼羞成怒的人,都是丑陋的,狼狈的,可笑的。 他喜欢看着他人急得跳脚,狼狈失态,就如那戏台上,矫揉造作的戏子。 郁娇望向裴元志的目光,同样带着讽笑,“裴世子,你杀了田永贵,却仍换不回林大小姐的命,你可知道?” “……” “她清不清白,天知,地知,她知,你知!老天和大地不会说话,她已死,开不了口,那么,知道她清白的,只有裴世子你了。但裴世子却没有替她说话,你……才是害死她的刽子手。” 正文 116,道歉(三章合一) 裴元志未看她。 他的身子依旧保持着,那个打出一掌的姿势,目光紧紧盯着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的田永贵,不知在想些什么。 郁娇因为极度的愤怒,脸色苍白,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着。 她睁大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裴元志,看着这个虚伪男子的嘴脸,唇角浮了抹冷笑,“裴世子为何不说话呢?是自知心中有愧,而不知说什么了?” 裴元志的唇角动了动,他没有看向郁娇,而是将目光望向自己的脚尖,哑声说道,“我是因为太爱她了,太在乎她了……七年啊,我喜欢了她七年,忽然有人说……,我的脑中一下子空白了。郁娇,你不是我,你理解不了我当时的心情。” 他低垂着头,神色哀绝。这模样看着,完完全全是一副妻子离逝,深受打击的深情丈夫的嘴脸。 他能骗得衙役们纷纷叹息,骗得顺天府府尹冯霖,睁着一双惊讶同情的双眼望向他。 但他骗不了她。 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挽回面子。 免得被冯霖安个伙同田永贵,杀害林婉音的罪。 “太在乎她的原因?就任由他人践踏,欺辱,你只站在一旁伤心,愤怒?你是个没有担当的丈夫,裴世子!”郁娇将头扭过,不想再看这个人。 她怕自己再问下去,她会恶心得死掉。 可她不想死,她要活着! 她一定要比裴元志后死!比裴家人后死! 楚誉却开了口,声音凉凉说道,“现在,田永贵说,他没有跟林大小姐私会过,是贪图银子受人指使,才去诬陷林大小姐的。而且,还有他按了手印画了押的口供。裴世子,你身为林婉音的丈夫,在这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还要三缄其口吗?还是,你喜欢戴这顶绿帽子?你刚才说的那些深情款款的话,只是几句从戏子口中学来的台词?” “……不是。”裴元志道。 “那么,你承认林婉音是清白的?”郁娇问道。 裴元志的目光望向郁娇。 女孩子的脸,看向地面,不看他的脸,“……我当时一时糊涂。” “我只问你,她是清白的,还是不是?我不想听你其他的废话!”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冲动的情绪,咬着打颤的牙齿,问道。 “……是。”他缓缓吐出一个字。 是? 郁娇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眸底一片清明。他终于承认,林婉音是清白的了? 可是,他回答得这么缓慢,这么晚,可见,他的心中有多么的不情愿了。 他根本不在乎林婉音的死活! 他的关注点,只在利益上面。 于他名声不利了,他马上将林婉音踩在脚下,这会儿,证据在前,他发现无法忽视了无法逃避了,只得承认了林婉音的清白。 “冯大人。”郁娇望向正首上方的顺天府府尹冯霖,声音朗朗,“裴世子承认了,林大小姐是清白的,大人知道该怎么判了吧?” 冯霖捏了下小胡子,朝楚誉拱了拱手,“王爷,您的意思?” 楚誉眸光微转,笑意浅浅,“这顺天府的府尹是大人您,可不是本王,本王只是个旁听客,大人审,本王听而已。” “是是是。”冯霖放下心来,他这么问,也只是再三确认,他能不能做主而已。别到时候说了一半,楚誉心血来潮横插一杠子,让他下不来台。 “啪——” 冯霖抓起桌上的惊堂木,重重地拍下。 “田永贵,诬陷林家大小姐林婉音与他私会,恶意毁坏林婉音的名声。现在,他已经承认事实,而且已经签字画押了。罪大恶极,本应判罚流放十年罪。不过,他现在已经被裴世子打死,一切罪恶,就此抵消。” “……” “至于裴世子,念其护妻心切,才失手打死田永贵,并非故意杀人情有可原,就不予追究了。” 这就完了? 郁娇冷笑道,“还有呢?冯大人?裴家将林婉音沉了塘,就这么算了?林婉音岂不是白死了吗?大人,这个判罚不公平!” “本王也觉得,不公平!”楚誉慢悠悠地晃着折扇,“冯大人,再审。” 冯霖看了眼目光清冷的裴元志,又看了眼怒气冲冲的郁娇,再望向似笑非笑,一副看似看热闹,实则是来给他施加压力的楚誉,冯霖很想遁地逃走。 这三人,他哪一个也不敢得罪呀。 虽然三人中,告状的郁娇,身份最低,但是,有个挑事不嫌事大的楚誉在帮着她,二比一大,明显的,裴家落了下风。 冯霖在心中权衡再三,又伸手一拍惊堂木。 “啪——” “永安侯府偏听偏信,使得林大小姐林婉音蒙冤而死。判罚……”他眼珠子转了转,本着也不得罪裴府的想法,说道,“罚裴世子向林家道歉。” “郁娇,裴家也是受害方,都是田永贵,若不是他……”裴元志看向郁娇,极为难过的说道,“人死不能复生,郁娇,其实,我也很难过。” 道歉? 郁娇冷冷望向裴元志,这真是太便宜他了。 她想让他偿命! 虽然,仅仅一句“道歉”,并不能抹掉她心中的恨意,可是现在,她没有能力叫他偿命! 因为齐国的律法不站女子这一边,是夫权族权皇权至上。家中妻子不守妇道,家里长辈是有权处死的。 林婉音死在了族权,夫权之下。 如今的她,跟裴家对抗起来,她只是一只脆弱的卵,他们是坚硬的石头。 “裴世子接受判罚吗?”郁娇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裴元志,也只有让裴元志上林家去道歉,才能真正的洗去林婉音的冤屈。 真相大白于天下,景家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至于他的性命,她且留着! “……是。我也是被蒙骗了。”他叹息一声,“她死了,我很难过。” 郁娇不想理会他虚伪的话语,目光冷戾说道,“既然裴世子觉得冤枉了林大小姐,那么你现在,马上去林家,在林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在忠毅将军的灵位前,去磕头去。去跟他们的亡灵说,你错了,你冤枉林婉音了!在忠毅将军府的府门前,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我才相信你是受骗的。清明时,我给义父上坟时,也好有个交待。” 裴元志望向郁娇,清冷的目光中浮起寒意。 这个郁娇,真是得寸进尺! 要不是他想到她的身份,她对他还有些帮助的话,他早就出手了。 “裴世子,你是不是真心难过,就看你的行动了。”楚誉摇着折扇望着他,狭长的凤眼眼角挑了抹讽笑。 “本世子当然会说话算话!”裴元志迎上楚誉的目光,毫不退缩地回道。 “事不宜迟,那就马上去吧,正好,本王也好久没有去林府了,对那座府邸的景色非常感兴趣,正好一同去,顺道观光观光。”楚誉说着,弹弹袖子上的皱褶,站起身来。 一副要去游玩的神情。 “还有一事!”郁娇却站着不动,又说道。 裴元志皱了下眉头,眸光旋即一寒,郁娇又想干什么?她有完没玩? 但楚誉却没有不耐烦,停了脚步,转身看向她,“郁四小姐是不是又想到了哪件事,没有处理好?” “郁四小姐,裴世子已经答应,要屈尊前往林府道歉了,四小姐还有哪里不满意的?”连冯霖也不耐烦起来。 郁娇冷笑,屈尊? 合着,让裴元志去道歉,还委屈了他? 林婉音白白死掉,就不委屈了? 景家人被京城的人笑话了这么多天,不委屈了? 林伯勇因为林婉音的死,打击之下,坠马而亡,就不委屈了? “当然还有不满意的地方了!”郁娇冷笑,“裴世子还没有说清楚,林大小姐的嫁妆该怎么处理。她的人已死,跟你们裴家再无任何瓜葛了,裴家还留着她的嫁妆,说得过去吗?” 裴元志的目光冷冷地缩了一下。 “还是,裴家现在揭不开锅了,靠林大小姐的嫁妆,过着日子?”郁娇讽笑。 林婉音是林伯勇唯一的孩子。林伯勇宠她,让她将母亲景氏的三十抬嫁妆也一并带往裴家。 再加上她是林家嫡长女,林氏族人们从公中也拿了不少银子,给她做的嫁妆,她又是公主们的女夫子,光平时得的赏赐,就有四大箱笼。 她的嫁妆,足足有一百抬。 虽然裴夫人不止一次地在人前说,不稀罕林婉音有多少嫁妆抬入裴家,裴家有的是钱养着她。 但林婉音的那一百抬嫁妆,抬入裴府时,仍是惊掉了裴家族人们的眼珠子。 裴元杏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嚷着说,出嫁也要一模一样的嫁妆时,裴夫人的表情很是僵了僵。可见,裴家还是在意那些嫁妆的。 “我裴家怎会在意那么点银子?”裴元志的目光,更加森冷,“郁四小姐拿着嫁妆单子,可随时到裴府取回婉音的嫁妆。” 那可在好不过!郁娇又道,“大人,我需要有裴世子立下的字据为证。我怕裴世子的记性不好,出了这个衙门后,就给忘记了。” 裴元志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楚誉摇摇折扇,“大人?怎么还不写文书?让裴世子签字立据?” “啊,是是是。”冯霖巴不得这三人快些走掉,抬手示意书吏快写文书。 书吏提笔疾挥,很快,文书写好。冯霖盖上大印。 楚誉作为证人,从袖中摸了枚小小的私印盖上。 “裴世子?”冯霖将文书递与裴元志,“该你了。” 裴元志冷着脸,也取了私印盖上。郁娇不放心,还让他按了手印,并签了字。 “四小姐可算满意?”冯霖笑呵呵地将文书奉上,递与郁娇看。 郁娇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识字,将文书递与霜月,“你念念看。” 霜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不是认识字吗? 不过,郁娇叫她念,她便念好了。 霜月念完,郁娇点了点头,将文书收到袖中,“裴世子,请吧!” 裴元志看着她,叹道,“我的确该向岳父大人道歉了。” 郁娇暗暗勾了下唇角,都这个时候了,裴元志说这些假意的话做什么? 林伯勇刚死的时候,怎么没见裴元志以孝女婿的身份去哭灵去扶灵? 猫哭耗子假慈悲!也就骗骗外人罢了! “我会在林家长房的门口,等着裴世子。”郁娇道,又转身朝冯霖施了一礼,“多谢大人为林大小姐申冤,郁娇没齿难忘。” “身为父母官,应该的,应该的,呵呵——”冯霖干干一笑,他希望这三人永远别来他的衙门就好,说什么没齿难忘? 他可不要他们记着。 “多谢王爷为郁娇做证。”郁娇又朝楚誉福了一礼,这是真心的感谢。 虽然楚誉身上的毛病很多,但今天却帮了她的大忙。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谁她不好,她会记着,谁对她好过,她也会记着。 “不必,本王不是帮你。”楚誉说完,轻拂衣袖,往衙门的正堂外走去。 裴元志的目光,望一眼楚誉的背影,又看一眼郁娇,目光闪烁,略有所思。 他走到郁娇的面前,说道,“娇娇,既然我们都要去林府,不如,让我送你一程吧。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出门,恐有危险。” 娇娇? 郁娇心中讽笑起来。 她转身过来,冷冷看着他,“裴世子,你我非亲非故,这般喊我闺名,我可不可以告你一个轻薄罪?冯大人就在堂上,还没有退堂呢。冯大人?” 正要走掉的冯霖,只得停了脚步,一脸愁容地看着两人。 这又是要闹哪样? 裴元志的表情一僵。 郁娇没再理她,转身往衙门外走去,“霜月,走吧,去林府了。” “是,小姐。” 霜月的目光往裴元志的脸上撇去一眼,心中呵呵呵,这男人的脸皮,厚到史无前例了呀,她要不要将裴元志的“英雄事迹”写到她的故事册子里去?再让门中弟子编成折子戏,搬到戏台上去表演一番? 那一定会大火,赚很多的银子。 郁娇的冷言冷语,并没有让裴元志气馁。反而,他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将郁娇娶到手。 他绝对不能让楚誉先下手为强。 …… 案子一结,围在顺天府衙门前看热闹的人们,顿时哗然。 裴世子要到林家长房去给林家先祖们道歉,这又是一个重磅消息。有那闲着无事的人们,早已往林府长房的方向,跑去抢位置看热闹去了。 郁娇坐进马车的时候,见楚誉已坐到了马背上,正往林府方向而去。 他可真闲。 郁娇敛了眸光,坐进了马车,霜月随后跟着坐了进去。 郁娇看楚誉的这一幕,又被裴元志看到了。 他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握了握,眸光又冷了几分。 郁娇的性格太倔强,他无论怎么放低身份去讨好,她就是不理他,看来,得改变策略了。 比如,从楚誉这里动手…… “世子爷?”冷义跟在他的身侧,见他站在马车旁,不上马车,而是神色冷然地,看向郁娇离开的方向,以为他不想去林府,便说道,“您是世子爷,去了林府道歉,对您的身份有影响,不如,您拖病,让属下代您去吧?” 裴元志却拂袖一笑,“不,要去!”说着,他挑起帘子,钻进了马车里。 冷义摸摸头,他搞不懂他家世子爷的想法,只好照着做。 冷义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面,想不到更深远的地方。他认为,堂堂永安侯府的世子爷,居然到林氏长房的祠堂里去下跪道歉,那可真是件丢脸的事。 往后还怎么面对京城的权贵们? 但裴元志这么做,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郁娇以林家义女的身份,为林婉音申冤,证据确凿,他没法做到不予理会。 他要是不去林家道歉的话,那就是得罪了郁娇,会惹得郁娇不高兴。 而他不想惹郁娇不高兴,因为郁娇的身份,能助他完成大业。 能屈能伸,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去下个跪,道个歉,又算得了什么呢? 裴元志挑起帘子,目光幽暗望向前方郁娇的马车,唇角浮了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林婉音的外祖家,景府。 林婉音出事的那天,得知外孙女被裴家沉塘的消息后,景老夫人受不了打击,一下子昏了过去。 虽然后来醒了过来,但一想到外孙女的惨死,景老夫人又马上哭了起来。因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品貌端庄的外孙女,会做出那等丑事的,会去跟一个小厮私|通。 但是,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景家人的辩驳,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再加上林伯勇又死,又有林家二房出面,景家作为林婉音的外祖家,裴家人根本不理会他们,不让景家人进裴府。 景老爷子去了几回林氏二房,被林世安夫妇二人奚落得体无完肤,也气得病倒了。 只有林婉音的舅舅景文忠,向朝中告了假,天天上林家二房去,了解林婉音之死,和林伯勇的死因,以及调查林家长房账目的问题。 景文忠虽然天天去林家二房,但是,没有证据说明,林婉音是被冤枉的,林伯勇是被人谋杀的,他奔走多天,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发现,半丝儿的消息,也没有打听得到。 家中两个病倒的老人,又每天向他询问事情的进展。 景文忠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这一天,景文忠和儿子景昀,到外头药铺里抓了药,准备带回去给家中生病的两个老人煎药喝。 父子两人拿了药,下了马车,他们刚要进家门,就听隔壁邻居妇人,在院中大声地训斥着她的小女儿,“给我马上扔掉,什么小贱人的东西?值得你这么宝贝着!” “娘,那不是小贱人的东西,那是婉音姐姐的诗册,婉音姐姐不是小贱人。”八九岁的小女孩,怯怯地说道。 “婉音姐姐?呵,那个偷汉子的小贱人,配做你的姐姐吗?不许喊姐姐,听到没有?你提她,你的身份都掉价了。……还有,以后不准去景家!去一次,我打你一次,那是小贱人的外祖家。外孙女都偷汉子了,那外祖家,家风能好?一定是景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才会出了林婉音那等不知廉耻的外孙女。哼!” “……是。” 景昀听到对方骂林婉音小贱人,又说什么偷汉子,他那原本俊美的五观,气得都扭曲了,脸色更是铁青一片,袖中双拳紧握。 他袖子一甩,转身就往隔壁院子走去。 “阿昀!你给我站住!”景文忠怕儿子冲动惹事,一把拉住了他,“满条街都是这么说婉音的,你都要去理会吗?你打得过来吗?” “别人怎么说,我没听见,我不管,但现在这家人说婉音表妹被我听到了,我就不能忍!”景昀说什么也要去找邻居理论。 景文忠死死地抱着他,“你爷爷奶奶已经气得病倒了,你要是有什么事,你想死气他们?” 想到病倒的爷爷奶奶,景昀怒红着眼,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阿昀,冲动办不好事,知不知道?”景文忠叹了一声,“解铃还须系铃人,光跟他们理论有什么用?得找证据证明婉音是清白的才对啊。不止这条街上的人说婉音的事,全京城人,哪个没说?你都要打一遍吗?” 提到证据,景昀的心头,仿佛被一块大石头给压着,喘不过气来。 他哪里不想找证据呢? 但是,那个诬陷林婉音的田永贵,忽然失踪了。 他花了大笔的银子,找了不少叫花子帮着找,又找了租马车的车夫,酒馆跑堂的,青楼的姑娘,集市上买菜的帮着找。 但是,过了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没有一人看到过田永贵。 但又没听说,哪儿出现了无头男尸。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田永贵就像是遁地不见了一样。 景昀沮丧地低了头,转身往家里走去。 他怕他继续听着隔壁谩骂的声音,会忍不住进去揍人。 唉—— 景文忠叹了口气,也转过身去,往家里走。 他也想为外甥女申冤啊,可是,没有证据。 可就在这时,隔壁院子门那儿,忽然发生了什么响声。 砰—— 像是院子门被人踢开了。 隔壁那个谩骂的妇人忽然“啊——”了一声,怒道,“你干什么?为什么踢我家的院门?踢坏了你得赔!” “赔?就你这破门,也值得我赔?哼,要我赔,你得先跟我去林家道歉去,你敢骂我婉音姐姐,我会告你个诬陷诽谤罪,让你蹲牢房吃牢房!”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高声怒道。 “我哪儿诬陷了?林婉音怎么没偷汉子?全京城都知道呢!景蓁,叫你娘来,快赔我家院门钱!不然的话,我也到衙门里告你去!告你个恶意损坏他人财物罪!” 景文忠听到景蓁的声音,眉头狠狠一皱,这刚说走儿子,侄女儿怎么又跑过去了?还踢坏了邻居的门? 这孩子! 他只得将药塞到车夫的手里,“拿进去给夫人。”便转身往邻居家大步走来。 走到景府台阶上的景昀,也听到了堂妹在跟隔壁那个妇人吵架的声音,他也不进府了,大步往邻居家走来。 邻居家的院门大开着,院子里,假小子一样性格的景蓁,正拽着邻居妇人往外拖,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在帮自家夫人。 几个人吵成一团。 “蓁儿,住手!”景文忠进了院子,站在院子门口处,朝侄女儿冷喝一声。 景蓁松开妇人的胳膊,理了下被抓乱的头发,不服气地撇唇,“伯父,她骂婉音姐姐。” “这事儿不与你相干,回去!”景文忠沉了脸色,喝道。 景蓁不走,站在原地大声说道,“我不回去!我就要她道歉,婉音姐姐是被人诬陷的,顺天府的告示都贴出来了,裴世子都上林家磕头道歉去了,这个妇人凭什么还要骂婉音姐姐?她骂一句,我要她上林家磕一个头!” 景文忠大吃一惊,“蓁儿,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景蓁说道,“伯父呀,这件事情传得满大街都知道了,我从聚贤书院回来的路上,听了一路呢,伯父没听说吗?” 景文忠激动得身子都发颤了,他和儿子去抓药,抓完药后,又去了趟林伯勇的衣冠冢前祭拜,那儿可是人烟稀少的西城区,回来时走的又是条密林近道,哪里能听到城中的消息? 景昀也来了邻居家,他站在院子门口,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堂妹景蓁,“蓁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声音激动得颤抖着。 景蓁笑着点头,“错不了,哥哥快去林府,没准正赶上裴世子在磕头道歉呢。” “我马上去!”景昀一阵风地跑走了。 他从家里牵出一匹马,快马扬鞭朝林氏长房奔去。他要亲眼看看,那个虚伪的裴元志,是怎么跟林婉音的亡灵,跟林家先祖们的亡灵道歉的。 景家邻居家的妇人,听说林婉音是被冤枉的,还有顺天府的澄清告示贴出来,马上收了脸色的鄙夷神色,向景文忠赔着笑脸,说道,“哎呀,林大小姐原来是被冤枉的呀。我就说嘛,那孩子一直是个文文静静乖巧懂事的模样儿,又有裴世子这等人中龙凤的夫君,怎么可能会跟一个下人私|通呢?打死我都不相信呢?”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瞧这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奉承嘴脸!景蓁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张家婶子,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景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才会出了林婉音那等不知廉耻的外孙女吗?怎么又改口了?” 张家婶子窘迫得脸色通红,“哎哟,我这胡说八道的嘴,该打。我中午喝了点儿酒,脑袋还糊涂着呢。你们别往心上去,我给你们赔不是。”一个劲地朝景文忠和景蓁道歉。 她怕景家人,真将她告到衙门里,说她诬陷林大小姐,到时候,她可真要蹲牢房了。 景蓁可不饶她,“诽谤堂堂林家大小姐,光道歉就行了?” 张家婶子被吓住了,“景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你饶过我吧。我给你道歉了,对不起对不起!” 景蓁慢悠悠说道,“我呢,看你挺闲的,不如,你到街上帮我们家宣传宣传?将我家婉音姐姐被冤枉的事,说得满大街都知道,我就……不予追究了。” 其实,林婉音被冤枉的事,并没有传得满大街都知道,她是坐马车路过顺天府衙门时,看见贴出的告示,才知道的真相。 于是,她马上命车夫用最快的速度,赶车回府。才下马车呢,她就听到这张家婶子大着嗓门地骂林婉音。 林婉音那么好的一个人,死得已经够委屈的了,还要被人这般辱骂,她可受不了。 再说了,林婉音活着的时候,每回来景府,都会带些书册送与这张婶子的女儿,可这张婶子可好,居然用恶毒的语言骂着林婉音,真是只白眼狼。 于是,忍无可忍的她,一怒之下踢开了这家的院门,狠狠地骂了顿这妇人。 张家婶子听说,只要她到街上宣传宣传林婉音被冤枉的事,就饶过她,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这可不是难事,不就是传闲话吗?动动嘴皮子的事。张家婶子马上笑道,“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景姑娘放心吧,最多到明天早上,我一定将林大小姐被冤枉的事,说得全街人都知道。” “那就快点。我明儿一早可要去检查的。”景蓁说完,转身走向景文忠,笑嘻嘻喊了一声,“伯父。” 景文忠得知外甥女是被冤枉的,同样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也厌恶这妇人辱骂外甥女林婉音,不过,他一时没有想到好主意来罚她,侄女儿蓁儿鬼精灵地想到了处罚的好办法,他就不反对了。 “天不早了,还不快回家去,你爹妈又得数落你在外疯玩了。” “我回去告诉他们婉音姐姐的事,他们才不会罚我呢!”景蓁说着,嘻嘻笑着飞快往自家府里跑去。 景文忠离开邻居家后,快步进了景府。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大步往后宅走去。 仆人看见愁眉苦脸多日的大老爷,正一脸喜悦地往后宅走,个个都摸不着头脑,府里有什么喜事吗?瞧咱大老爷高兴的样子。 唉,自从表小姐林大小姐出事后,姑爷林将军出事后,府里就听不到笑声了。 老太爷跟老夫人伤心得双双病倒,谁有心情笑啊? 现在,老爷一高兴,仆人们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已经是中年人的景文忠,几乎是跑着走进父母的园子的。 “父亲,母亲,有好消息!”景文忠一边跑,一边大声说道。 丫头婆子见大老爷跑得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让道。 进了正屋后,景文忠又是半步也不停歇地,往里屋走来,一个婆子飞快地打起帘子,让他进了里屋。 里间屋里,景老太爷一脸愁容地坐在摇椅上,正半眯着眼,看着墙壁上林婉音画的一幅青松图发呆。 靠窗子边的榻上,景老夫人半阖着眼养神。 两老听到景文忠的声音,一起往门口看来。 “什么好消息?”景老爷子,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景老夫人只看了眼儿子,抿了抿唇,未做声。 “爹,娘,顺天府贴了告示,有人找到了田永贵,替婉音申冤了,她是清白的!”景文忠顾不上喘息,急忙说道。 “你说什么?”景老夫人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整个人激动得颤抖着,“你可不要骗我这婆子!” 连声音也在打颤。 “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找到的田永贵?”景老爷子虽然心中也在激动着,但他经得事多,冷静着问道。 景文忠道,“不清楚是谁找到的田永贵,是蓁儿从外面听来的消息,她路过顺天府时,看到了告示。” “那还不快将蓁儿叫来,我要亲自问问她!”景老夫人激动得拿着双手拍着床榻,“快去叫蓁儿。” “快去二房请蓁小姐过来!”景文忠走到门口,吩咐着婆子。 “是,老爷。”婆子也听到,是说表小姐的事,不敢大意着,飞奔着跑到景家二房,找景蓁去了。 景蓁向自己的父母说了林婉音的事后,正同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一起往大房这里走来。 半道上,遇上了传话的嬷嬷。 她知道,大房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一定急于想知道事情的原委,跟自己父母说了情况后,马上就往大房这边走来。 “蓁小姐,老太爷和老夫人正着蓁小姐呢。”嬷嬷说道。 景蓁点了点头,进了大房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卧房。 景老夫人忙招手叫她,“蓁儿,快跟大祖母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蓁便将路上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听说,有人找到了那个无赖田永贵,将人扭送到了顺天府,那个裴世子也被传到了顺天府,他当堂也承认了,是裴家冤枉了婉音姐姐。” 景老爷子捏着胡子,略一沉思后,对景文忠说道,“你马上赶往林家长房,去看看情况,昀小子太冲动,我不放心。” “是,父亲。”景文忠点了点头,又对堂弟道,“家里就拜托弟弟照看了,哥哥去去就来。” 景二老爷说道,“大哥放心吧,弟弟自会照看好伯父伯母。” 景老夫人听完景蓁的诉说,冷冷一笑,“道歉?人都死了,道歉有用吗?我要他们赔人,赔我外孙女来!赔我的婉音!赔我的小娇娇!我只要人,不要他们赔礼道歉!” 景老夫人红着眼,几乎是在歇斯底里的发怒。 不光景老夫人在生气。 林婉音的堂舅舅景二老爷和堂舅母景二夫人,也在生气,景老太爷,也生气,可是,谁能将裴家怎么着? 那权势滔天的裴家,上头有个裴太妃护着,谁敢拿他们一家子怎么样? “你们说话呀,我不要他们家道歉,我要人,我要外孙女!”景老夫人怒得身子发颤。 可大家都不作声,只漠漠的叹息着。 因为,他们做不到,让一个死人复活,也做不到,让裴家倒下。 …… 林氏长房,忠毅将军府。 自从那一晚,林婉音住过的绣楼里,忽然飘出了琴音后,原本霸占着林家长房屋子的林世安一家子,吓得连夜搬走,这么多天来,长房里无人敢居住,一直大门紧锁着。 可今天,却忽然开了。 天已黄昏,府门前一左一右的两个白灯笼,均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奠”。 白灯笼被晚风吹得左右乱晃,透着一抹凄凉。 楚誉神色冷峻,目光冷然,正端坐在马背上。他望了一眼“忠毅将军府”字样的牌匾,又看向大道的远处,裴元志的马车,落后他四里路。 所以,他在此候着,候着裴元志,前来磕头道歉。 郁娇的马车,紧跟在楚誉的马后。 马车还未停,她便挑了帘子,眼角泛红望向林氏长房的府门,袖中手指轻颤,心中说道,“爹,娘,我给自己洗冤了。我将那个无情无义之人也带来的,来给你们磕头认错来了。” 正文 117,假意(修正)(三章合一) 认错是第一步,第二步,她会慢慢地要了裴家人的命! 他们高高在上又怎样? 裴家人权势滔天又怎样?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今天的裴家事事顺利,不代表着明天,老天仍会帮着他们。 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家走着瞧! 她要他们爬得高,摔得重! 霜月透过帘子缝隙,往“忠毅将军府”几个大字的牌匾上望去一眼,又看向坐在一侧的郁娇,心中好一阵疑惑。 因为,郁娇的目光,也在看着那块牌匾,而且,目光发直,眼角泛红,身子在发颤。 她为何是这种表情?这么激动? “小姐?”霜月轻声喊着她,“咱们到地方了。” “下车吧。”郁娇垂下眼帘,敛了心神,抬手缓缓地整理了一下裙袂上的皱褶。 她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她做不到,那手指一直在微微打颤。 “是。”霜月看了她一眼,挑着帘子扶着她下马车。 走在最前方的楚誉,已经翻身下马,正站在台阶一侧,清冷的目光,望向来的方向,神情冷峻。 他宽袍阔袖,一身常服,因为神色太冷,周身散着无形的威严。 郁娇走下了马车,顺着楚誉的目光往前方看去,裴元志的马车,走得跟老牛拉破车一般的缓慢。 说什么对不起林婉音,说什么是来道歉的,裴元志走得这么慢,像个认真道歉的样子吗? 郁娇讽笑一声。 霜月同样地看不惯,她性子直爽,大着嗓门嚷起来,“那裴世子是不是不想来啊?不情不愿的样子,这是做给谁看呢?不想来就早说啊,在顺天府的衙门里,回答得那么爽快是不是为了早点脱身骗过府尹大老爷?真要他道歉了,又不想来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大家一起出发的,他居然掉队四五里路了,呵呵呵——” 有那路过的行人,见到林家长房前忽然来了这么多的人,已经在窃窃私语了,都在小声议论着,林家又出了什么事。 白尘几人跟在楚誉的身侧,当然是发挥着他们三寸不烂之舌的特长,大着嗓门说道,“唉,可怜的林大小姐,这是倒了什么霉呀,遇上裴家这样的人家,才嫁入第二天,就被裴家人沉了塘。” 有不明真相的人便说道,“壮士,裴家说林大小姐不守妇道,才将她沉了塘。” “什么呀!”白尘翻着眼皮冷笑起来,“她没有与任何人私|通过,裴家冤枉了她。”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又说道,“可是壮士,有林家小厮都找上门去了呢,说是林大小姐嫁了人,不认他了,他气不过,才找上门的。两人来往的信件,也在林大小姐的屋子里,被搜出来了。” 白尘继续冷笑,“那些信全是假的!是有人故意诬陷着林大小姐。就在刚才,林家小厮已在顺天府的衙门里招供了。林家小厮收了他人的银子,故意陷害着林大小姐。顺天府的府尹大人审了案子,裴世子也在堂上亲口承认了,的确是误会了林大小姐。林大小姐是清白的,那澄清的告示,已经张贴在顺天府衙门的告示墙上。大家伙要是不相信,现在就可以去看看,告示会张贴一百天。” 这下子,人们立刻哗然了。 “林大小姐原来是被冤枉的啊。” “唉,老夫早就说了,林大小姐不是那种人,一定是被冤枉了。林家长房,家风甚严。林大小姐的母亲景氏,出身书香门弟,景家老爷子为人正派,家中子弟,个个作风端正,这样的两家人,怎会教出一个水性扬花的女孩儿?打死老夫,老夫都不相信。但老夫只是个外人,又是个小民,说不上话啊。” “林大小姐还是公主们的女夫子呢,说她品行不端,不是笑话皇上识人不清吗?居然选了这么个作风不正的女子,去教几个小公主。裴家的胆子也真够大的。” 又有人说道,“可这澄清了又怎样呢?人都死了啊。” 另一人怒道,“只怪裴家做事太草率,太不将林大小姐当人看了。仅仅凭一个小厮的一面之词,和几封不知真假的信,就将人给沉了塘。可怜哪,一个风华的女子,就这么没了。” “是呀,在下也这么想过呢,那林家小厮,根本就是个无赖呀,好吃懒做,长相猥琐,林大小姐怎会看上他?咱们都瞧出来有问题了,怎么裴家人就偏听偏信了呢?” “本姑娘猜测着,是裴世子喜新厌旧了,才故意不去查原因。反正啊,旧的死了,新的再来呗。”霜月扬眉冷笑,“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可是欢喜的紧啊。” 大家伙都看向霜月,“裴世子有了新欢?是谁家的姑娘?” “啰——”霜月抱着胳膊,朝隔壁林家二房那里抬了抬下巴,“看见没?就是那家的新欢,林家二房的姑娘,林二小姐。” “什么?那家的?啊呸——”有人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家的女儿也配?” 有人在地上捡了块砖头,在手里掂来掂去,目光瞄准着林家二房的府门。似乎在寻找着,从哪个位置砸过去,才能砸得准。 林家长房和二房之间,只隔着一条三尺宽的小巷子。 安静了不少日子的长房这边,忽然来了不少人,守门的仆人们见状,马上跑进府里,去汇报给后宅中的林世安夫妇知晓。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从仆人口中得知,誉亲王带着不少人去了长房那边,还命人撬开了大门上的锁,不知要干什么。夫妇二人诧异之下,马上来到府门这儿偷看。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站在府门后,悄悄探着头偷看偷听。 待听到有人说,林婉音已经洗去冤屈了,顺天府还写了澄清告示,会张贴一百天时,二人心中又惊又慌起来。 夫妻二人正要退身回去,商议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时,有人忽然说,他们的女儿是裴世子的新欢。 紧接着,一个大砖头腾空飞来。 砰—— 砸到了府门上,险些砸到了他们的头。 吓得夫妻二人,飞快地缩回头去,匆匆忙忙关了府门,再不敢偷看了。 “关门,关门,快!”林世安急匆匆吩咐着守门人。 二人一直走进府里的照壁处,才缓过气来。 林二夫人大吸了两口气,双手紧紧地抓着林世安的袖子,惶惶不安说道,“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誉亲王怎么死抓长房那边的事,不放手了?将你贬了官不说,还为林婉音洗了冤,这又带着一伙人来了,这这……,他要是这样一直干涉下去,咱们二房只怕会完呀!” 如果林婉音是清白的,那么,她的女儿佳兰嫁入裴府后,只怕日子不会好过。 必竟,女儿跟林婉音那个死丫头相比,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到时候,一定会被时时拿出来进行比较。 女儿嫁过去,还不得委屈死? 跟个活人斗的话,还能狠狠地将对方收拾一番,可跟个死人斗,还斗不过的话,那真得会憋屈死。 林世安背剪着手,眸光冷凝,“依我看,过不了多久,誉亲王一定会传我们过去。事到如今,咱们只能放低姿态,听誉亲王的吩咐了。” “他让咱们怎么做,就怎么做?” “只能这样!” “磕头道歉也要做?” “不这样做,按着他的脾气,他不会罢休的!” “可是……”林二夫人心中恼恨,“林婉音的死,又不关我们家什么事,是裴家将她沉了塘,又不是我们害死的,凭什么要我们去道歉?” “你看长房那边,来了那么多的人,这件事情能躲开得了吗?” 林二夫人咬了咬牙,“我看到那个郁娇也在,是不是她搞的鬼?撺掇着誉亲王前来查林婉音的死因,然后,故意跑来看热闹的?前几天,佳兰得罪了她,是不是她记恨着佳兰,好让咱们家故意出丑?让佳兰名声扫地?这个小贱人,真是太恶毒了!” 自打郁娇回京,进入林家长房祭拜过后,就像林家二房的人杀了她的亲娘一样,郁娇看向林家二房的人,总是带着一抹恨意。 让林二夫人很是厌恶。 “是不是她,眼下说这些也没有用了,等过了今天再说。”林世安神情肃然,“你给我收敛一下脾气,要报仇,到了明天再说!还有佳兰,你也要再三地叮嘱着她,让她今晚老实一点,别惹事!那个誉亲王,不是个好惹的人!” 女儿林佳兰和郁娇之间,起了矛盾,林世安也听女儿说过,可是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林二夫人前思后想一下,只得点头答应,“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找佳兰。” 林世安怕林二夫人的倔脾气上来,做事不管不顾,又说道,“眼下,只有装作不知情,装老实,先度过这一关再说。不然的话,被追究起来,落个伙同裴家杀了林婉音的话柄,那可是对咱们林家二房的名声大大的不利。更对佳兰的名声不利。将来佳兰嫁入裴家,那日子还会好过?” “老爷,我明白了。”林二夫人点了点头。 夫妻两人又合计一番,叫出了府里的几个管事。 林二夫人凌厉的目光,扫向面前的七八个管事仆人,“长房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如果有誉亲王的人传你们过去,你们一个个只准拿耳朵听着,不得乱嚼舌根。谁要是敢说出半句对大老爷不敬的话,仔细你们的皮!” 仆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主子吩咐了,他们不敢不听。 “是,夫人。”纷纷点头应道。 …… 林家长房的府门前,郁娇和楚誉一行人,依旧站在府门前候着,侯着那个走得慢如老年的裴元志。 尽管天已到了擦黑,各家各户已点着了灯,但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仍没有离去,而且,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府门前。 等了差不多两碗茶水的时间,裴元志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他挑了帘子,朝前方看去,眉尖狠狠地皱起,眸底浮着怒意。 居然来了这么多的人? 他的护卫冷义,以为他没有看见,忙伸手敲敲车壁,“世子爷,来了不少人,有近百人之多呢!” “不必理会,走过去!”裴元志冷笑,想看他的笑话?怎知,他正好借这个机会,表表他对已故妻子的爱心? 他要让郁娇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是。”冷义扬了扬鞭子,将马车赶快了几步。 林家长房忠毅将军府的府门一侧,并排站着两人,一身紫色宽袖长衫的楚誉,和杏色衣裙的郁娇。 虽然这二人,一个看东,一个看西,毫无眼神与言语交流,但在裴元志看来,竟是那么的般配。 般配? 裴元志的眸光,又冷了几分。 就算郁娇配得上楚誉,他也不能让这二人走在一起。 绝对不允许! 马车一停,冷义马上打起帘子请裴元志下车,他的脚刚踩在地上,就听有人“呵呵”冷笑一声。 他知道是谁在冷笑,也知道对方在笑什么。 因为他来得太迟了。 他也不想落后郁娇几里远,但是,见鬼的是,他的马车从顺天府离开,才走出了两三里路,马车的轮子就坏了。 他想找辆出租的马车坐,免得去得太晚被楚誉奚落,但让他更恼火的是,他在那里一直等到冷义修好马车,也没有等到出租的马车经过。 而那个时候,他已经停步不前小半个时辰了。 “裴世子,你既然不想前来给林将军道歉就早说,让本王一直在这儿干等着,饿着肚子吹晚风,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吃晚饭,本王还想吃呢?”楚誉见他走出马车,似笑非笑地朝他看来,“何必做得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你烦,本王也烦。” 楚誉的话一落,那些围观的人群中,马上有人议论起来。 “王爷说,他候在林家的长房前,是在等裴世子前来给林家道歉。不是说,裴世子就走在王爷的马后吗?他们是一起从顺天府衙门出发的,怎么他这会儿才到?” “连郁四小姐的马车都到了,裴世子居然才到,他的马车慢了一顿饭的时间,他这是想来,还是不想来啊?” “王爷说得对,早知他来得这么慢,我该回家吃了晚饭再来。” “是呢,我也后悔一直等在这儿,我的腿都站麻了。” “哼,最应该道歉的那个裴夫人没有来,也算不得裴家有诚心!” “就是!” “不知裴世子见到林将军的灵牌位,会不会跪下来磕头。” “以老夫看,他应该自刎谢罪才对!林将军多年不续娶不纳妾,宠在手心里的女儿,是相信裴家才同意结亲的。那么宝贝的女儿,可不是被裴家肆意践踏的。” “看他来都不想来的样子,会自刎吗?磕头都会不情愿吧?” “不磕头算狗屁道歉?还不如不来呢!” 人很多,不知是哪些人说的话,就算裴元志怒得想杀人,但总不能全杀了,看热闹的人,足有近百人之多。 裴元志朝楚誉看去,发现他的目光中,讽意更深,裴元志的眸光冷冷地缩了一下,袖中的拳头紧紧地握了握。 该死的! 他的马车忽然坏了,是不是楚誉搞的鬼?是为了让他给郁娇留下一个不情不愿,虚伪的印象?让京城人笑他虚情假意? 他马上朝郁娇望去。 果然,郁娇看向他的眼神,满是讽笑。 “裴世子,我等候你多时了,想必我义父林将军,也等候你多时了。”郁娇冷冷说道,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望向林氏长房的府门,提裙迈上了台阶。 霜月紧跟其后,两人当先走了进去。 “本王也去。”楚誉弹弹袖子,拂袖随后跟上。白尘几人没有马上跟上去,而是等着裴元志。 等裴元志冷着脸进了府门,他们几个马上朝围观的人群说道,“王爷说,有想看热闹的,尽管跟着进去好了。” 裴世子向林家道歉这等大事,谁不想看? 真是千载难逢啊! 错过这出,就没下回了。 “走走走,进去瞧瞧去。” “总算没有白等。” “是呀,不然我饿着肚子,不回去吃晚饭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等着看裴世子道歉?” 白尘几人一让道,近百人,一窝蜂地涌进了林氏长房。 楚誉命人撬开府门后,白尘马上带着人,在林府四处点着了灯笼。 郁娇进府的时候,就见沿路的树枝上,均挂着白晃晃的灯笼,照着久不清扫的府邸,更显得一片冷清与凄凉。 不知哪一夜的大风雨,将不少花树吹倒,满地都是落叶落花,小道的砖缝里,冒出了绿油油的草叶儿,还时不时的有野猫和野兔,从花枝草丛间窜过。 不少屋子的窗子都大开着,有些还被大风吹掉了,想来,那些屋中的环境也好不到哪儿,一定都成了野猫野狗野兔的窝棚了。 这是她曾经的家,她住了十七年的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就成了这副凄凉的样子了? 郁娇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酸涩。 林世安夫妇自从听到落英园的琴声后,以为长房闹鬼了,就再不敢踏入长房一步。他们住不了,也就懒得派人打理长房府邸的园子。等林伯勇的丧事过后,干脆锁了长房的府门,一走了事。 长期无人看守,无人清扫的府里,能不荒凉吗? 楚誉也是久不进这处府邸,乍一看到满园的荒凉,他的眉尖顿时狠狠一拧。 “白尘!” 白尘已进了府,快步走到他的身侧。 “爷!” “马上派人来林府清扫,限你们三天之内,将这座府邸恢复到原样!要修要补要用银子,到王府帐上支领就可!十万八万只管取!” “是!”白尘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吩咐枭龙卫去喊人去了。 郁娇赫然转身看他,他自己掏钱修这座府邸? 要知道,林氏长房的府邸,占地面积可不小。 林家祖上是开国元勋,当年封赏下来的府邸,在京中算是较大的几座府邸之一,加上当年林家子弟较多,府里的房舍比郁府还要多。 不花上个万儿八千两的银子,修不回原样。 不过,她没有感激得马上道谢,必竟,她的身份不再是林家大小姐,她现在只是郁府的千金,郁娇。 她只是林家义女。 她表现得太过了,怕引起旁人的怀疑,进了府里的人,不只有楚誉的人,还有裴元志的人,和不少看热闹的街坊行人。 郁娇望向他调侃一笑,“王爷有心了,林将军在九泉之下得知,一定甚是欣慰,你和他非亲非故,却这么慷慨大方的为林家着想。” “不就是几万两的花费吗?本王的银子反正很多,多得都长霉了,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做点善事。”楚誉不以为然地说道。 郁娇未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走在二人身后的裴元志,怒得又握了握拳,脸色铁青一片。 他也想到了要修缮林氏长房的房舍,楚誉这个不相干的外人,横插一杠子抢在他的前头做什么?这不是让他更被旁人笑话吗? 正经女婿不管林府,反让一个外人来管! 他正要开口,就听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忽然说道,“唉,王爷就是心善呀,这林府跟他一点半点关系也没有呢,他却大方的拿出大笔银子修屋子。” 又有人说,“这……不该是裴世子这个女婿该管的事吗?” 另有人起哄,“是呀,说得对呢,裴世子?” “谁说我们世子不管了?”冷义望向朝人群里怒喝一声。 裴元志眸光森寒,往楚誉身旁紧走了两步,“誉亲王,本世子才是林家的女婿,誉亲王您一个外人,不好管这里的闲事吧?王爷这是诚心让本世子难堪?” “哦,原来裴世子也要修园子?”楚誉撇头看他,笑容莫名。 “这是我岳父大人的府邸,我当然会管了。”裴元志冷冷说道。 “呵——”楚誉可不会给他面子,“那为什么,本王说要修园子,你就说要修?早几天怎么没见你行动呢?看这树枝倒下的痕迹,有七八天的时间了吧?哦,这倒掉的窗子,也不是这一两天掉下来的,看,灰尘都有两分厚了。” 楚誉抬起脚,踢了踢被大风吹到路上来的,半扇窗子。 裴元志气得脸如锅底黑,该死的楚誉,这是故意的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休辱他? 楚誉的母后没有被晋封为太后,他裴家长房可没有干涉过,全都是皇上的意思,至于有没有太妃的干涉在里头,他不清楚。就算有,太妃已是皇家的人,能是他裴家长房的人能左右得了的吗?楚誉老是针对他,真是太莫名其妙! 楚誉望着裴元志恼羞成怒的脸,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扬唇轻笑,脸上分明写着,本王就是要羞辱你,你敢怎么着? 裴元志不是糊涂人,马上说道,“王爷,元志早就想来修缮林氏长房的府邸了,只因为……”他的神色沧然下来,“因妻子林氏的事,我一直在寻找着真相,一时无暇顾及,才拖延了这么多天,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了银子,也请了工匠,王爷说元志不管,分明是在恶意地冤枉元志。” 一直在忙着查林婉音被冤枉的真相?还是一直在忙着他自己的大业?一口一声“岳父”的喊着,可林伯勇死的时候,怎么不见裴元志来扶灵?真当林家长房的人死绝了吗? 没人看清他假意的嘴脸吗? 不,她还活着呢! 郁娇心中冷笑,将头偏过,不想看到那副恶心的嘴脸。 楚誉拂袖轻笑,“哦,原来本王误会你了。世子原来已经准备好了修缮的银子啊!不过呢——”他的目光往周围环视一番,蹙眉说道,“这林氏长房的大半房舍,都是早先年,宫中的工匠盖的。” “……” “若是没有当年的图纸,是修不回原样的。但是巧得很,本王的手里头,就收着这座府邸的房舍图纸,王府里有两个工匠,还是当年盖这座府邸的工匠的后人。” “……” “所以,由本王来负责修缮,最好不过,但如果本王全程包揽了,世子的面子又不好看。不如这样吧。”楚誉好心地看着裴元志,“本王出力,你出银子。需要多少银子,等工程完了之后,到你哪里报销,你看如何?” 楚誉都这样说了,裴元志要是再反对,就显得他不是真心了,没有图纸,的确做不到恢复原样。 “元志在这里,替岳父大人谢过王爷。”裴元志朝楚誉拱手一礼。 又是一声岳父! 郁娇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而嚷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 可她不想被人当成怪物打死,索性疾步往祠堂方向走去。 霜月见她脸色越来越冷,不知她又怎么了,也赶紧快步跟上。 楚誉望着郁娇的背影,目光微缩,她怎么知道,林家祠堂的方向?又是林婉音在梦里告诉她的? 一行人往祠堂而来。 郁娇走在半道上,发现另一条道上,有不少人,也往祠堂而来。 夜色朦朦,她分不清谁是谁。待走得近了些,两条道上的人汇合了,有几个老者停了脚步,朝楚誉恭敬地拱手相迎。 “誉亲王,老朽们这厢有礼了。” 她才认出,来的都是林家旁支的人。年纪大些的,是林婉音的叔公们,还有几个堂叔堂伯们,以及几个堂兄弟。 林家祖上是武将,但也只有长房嫡支袭爵。 曾老太爷正妻早亡,继妻生了二房的老爷,便是林世安的父亲。继妻看着长房里的子弟,死的死,残的残,没几年,长房里几乎无人了,害怕儿子丢了命,便让二老太爷走文官的路子。 对于曾老太爷的堂兄弟们,也便是林家旁支们,曾老太爷也不强求他们习武为将,分了些田产给他们,让他们各自做着生意,或当着文职过活。 不过,那几房都不在京城里住着,全住在城外,守着曾老太爷分下的庄子和田产为生。偶尔在过年过节时,旁支们会来长房里祭拜先祖。但一般很少来城中。 怎么这会儿,林家旁支来了好几十人? 郁娇诧异不已,顺天府张贴澄清林婉音清白的告示时,已快黄昏了。 消息如何这么快传到了城外?就算在张贴告示时就已传到了,也来得没这么快呀,何况,来的人中,还有五六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郁娇望向楚誉,见他和林家旁支几位长者热情寒暄,心中恍然,是他悄悄派人去请的林家旁支们? 霜月可不会错过,为主子说好话的时候,忙拉着她走到一旁,小声地对她耳语说道,“王爷在得知小姐要进顺天府告状时,就马上派人去了城外接林家旁支的人来京城。” “……” “爷说,官司打起来,裴家一定会输。裴家输了,怎能不让林家长者们知晓?林大小姐被冤枉的事,得传得越广越好。林家被林大小姐的事,压得一直抬不起头来,是得让旁支们亲眼看到裴家道歉的样子,让他们好扬眉吐气。” 果然,是楚誉安排的。 郁娇感激地看了眼楚誉,不过,这个时候,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她对霜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她又快步走到林家旁支的长者们面前,她要借此机会,公开她林家义女的身份,以便让她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出林府,来算算林家二房,霸占长房财物的帐! 以及查清,林婉音替林佳兰赴死的真相! 她不想前世的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郁娇见过几位阿公,伯伯叔叔,哥哥们。”她恭敬地朝众人行礼。 林家长者们,纷纷诧异地看着她,“你是……” 楚誉这时说道,“她是丞相府的四姑娘,名叫郁娇。这次为林大小姐申冤,是她递的状纸。” 年纪最大的一位长者,伸手捋着胡子,半眯着眼看着郁娇,“是姑娘递的状纸?姑娘姓郁?为何帮我林家递状纸?” 郁娇说道,“郁娇住在丰台县时,被林将军救过一命,且收为义女。郁娇认为,既然身为林将军的义女,就有义务帮林将军的女儿林大小姐洗去冤屈。所以,找到证人田永贵后,郁娇马上向顺天府递了状纸。” “你是林将军的义女?”年纪最大的长者不相信地看着她,“可有证据?” 郁娇明白,林府跟郁府,因政治分歧极少有来往,而且,郁文才的人品让林伯勇很是不喜。她忽然称自己是林伯勇的义女,这些人,是不相信的。 林伯勇反感着郁文才,又怎会收郁文才的女儿为义女呢? 这完全是说不通的事情。 口说无评,无法服众。 郁娇早想到了这一点,也做了准备。她从衣领里扯出一块半个手心大小的麒麟赤玉佩,让霜月解下绳子,她双手奉上递向老者,“太阿公,这便是证据。” 林婉音的嫁妆,除了落英园中的那张琴,全都带去了裴府。 但也得亏忘记了那张琴,才得已让她拥有一块证明身份的玉佩。 玉佩藏在琴中,被她取了出来,一直藏在身边。 这块玉佩,是林婉音周岁抓周的时候,当今皇上赏下的,林家所有人都见过。 林婉音是林家长房唯一的孩子,从出生,就一直当公子一样贵养。抓周本是男孩子才有的待遇,林伯勇却给她办了抓周活动。 据景氏说,面对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物品,林婉音什么也不看,手指头都懒得伸出来。 当时皇上为了逗她,便随手从腰间解了块玉佩,丢在桌上,她一把抓住了,说什么也不放手。 皇上欢喜,就赐给她了。 她一直挂在腰间,直到去年她退下粉衣,逐渐穿上朱红衣裙,因为赤色玉佩配朱红裙子,两色重叠,毫无美感,她才退了下来,藏于琴中。 郁娇又道,“林将军说,这本是林大姐之物,他说,林大小姐一直希望有个妹妹,就替林大小姐做主,送与了我。” 霜月从郁娇手里接过玉佩,递给了林太阿公。 有人提了灯笼过来照明,林太阿公眯着眼,接过玉佩反复看了看,点头道,“当年婉音抓周,老朽也在,这正是皇上赏下的,是林家之物。”说着,他将玉佩递还给郁娇,“姑娘,老朽信你了,林将军收你为义女,自有他的想法,你一定是有着过人之处,得他赏识,他才认你。如今,你又替婉音申冤,老朽在此替他父女谢过姑娘。” 九十来岁的老者,朝郁娇深深鞠躬。 郁娇心中感慨不已,有林家族中最年长的人认可,从此,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进出林府里了。 “太阿公,这是我身为将军的义女,该做的,您不必如此。”郁娇忙上前搀扶还礼,“郁娇前来见阿公,是事小,还有一人前来见阿公,才是大事。” 说着,她转身看向身后,那个一直说有愧于林婉音的裴元志,只顾着恼恨地看着楚誉的背影,并没有诚心走上前,向林家长者道歉。 “哼,不必了,等着裴世子的,不是老朽,是气得英年早逝的伯勇!”林太阿公看也不看裴元志,只朝楚誉一礼,“王爷既然来了林府,请做个见证人。” “本王来此,看的就是这个道歉的热闹。”楚誉颔首微笑。 “王爷请。” “太阿公请。”楚誉自来熟的,当先走向林氏的祠堂。 楚誉被林家人重视,更让裴元志恼火。 “太阿公。”裴元志紧走了两步,来到林太阿公的身侧,伸手来扶这个走路都走不稳当的瘦削老头,“元志进了林府,只觉得罪孽深重,是我对不起婉音,我只是太喜欢她了,才……” “老朽可当不起裴世子的搀扶!裴世子不必如此!”老爷子毫不客气地抽回了胳膊,“婉音从出生一直到死,老朽统共只见了她三次面,她想什么,老朽不知道,老朽无法替她回答你!你还是上祠堂里去,跟你岳父的灵位说话吧。” 郁娇走上前,补了这个空缺,“太阿公,郁娇来扶您,天黑路不平,您当心脚下。” 太阿公偏头看了她一眼,叹道,“婉音的小名娇娇,还是她周岁时,我老头子给她娶的乳名,想不到姑娘的闺名也是一个娇字,这还真是缘分啊。” 是啊,缘分,郁娇心头叹息,这是老天怜悯她,怜悯父亲吗?她只是换了个身份,却有着相同的名。 走在郁娇前面的楚誉,忽然转身过来看她,眸光微动,娇? 裴元志也望向了郁娇。 郁娇?林娇娇? 郁娇虽不及林婉音聪慧,但郁娇的身份,比林婉音更高贵。 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娶到郁娇。 不知不觉间,郁娇发现,已经到祠堂了。 祠堂门大开着,祠堂前也站着不少人。 全是林家二房的人。 郁娇冷笑,来得正好,她要他们全都跪下! 正文 118 ,坑死裴元志 林世安夫妇看到楚誉身后,那一群不相干的陌生人,双双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有外人进来? 但因是楚誉带进来的,谁敢说? 郁娇的目光往前方望去,林家二房的人,子嗣众多,主子仆人乌压压地站了一大片。 祠堂前的场地并不宽敞,只是一条三丈宽的青石路,两旁均种着花木。 因为要将祠堂前的道路让出来,供楚誉一行人行走,主子们占去了一半的空地,仆人们无处站,只好站到花木中间。 有些人的脚,直接踩到了花木上面,发出“脆吱脆吱”花木折断的声音。 虽然长房这边的花树,长久无人打理,被风吹得断枝的断枝,天气暖和后疯长的疯长,但都是些名贵的花木,是林婉音的母亲景氏从各处搜罗来移栽的。 原先,长房的仆人们,连花木上掉片叶子都心疼,可二房的人却这般肆意践踏,踩得郁娇心中一阵火起。 可是,她的身份已变,在林家族老们没有公开认她之前,她没有资格当众罚他们。 不能罚,她就变个法子罚。 “霜月。”郁娇悄声喊着霜月。 霜月附耳过来,“小姐,奴婢在呢。” 郁娇低声吩咐,“将那几个踩花枝的仆人长相看清楚,找个机会,给我打一顿。” 霜月一愣,她听没错吧? 郁娇叫她打人? 嘿,这性格她喜欢,对于无赖,讲什么道理?直接拳头上阵就是了。 她看不懂花花草草的好与坏,但见郁娇听着枝丫断掉的声音,眉尖一直皱着,料想着,花木一定名贵。 “明白,一定打得他们一辈子不敢碰这府里的花木。”霜月狡黠一笑,然后,背剪着手,晃晃悠悠走入暗处,找机会收拾二房的人去了。 果然,霜月离开没一会儿,二房的那群人,忽然规矩了很多,全都从花木间走了出来。 不少人脸上的神色,均惶惶不安。 郁娇勾唇冷冷一笑,这只是个小小的惩罚,真正的罚,还在后头,这长房里的财物,少了片叶子,坏了块砖头,她全要二房的人赔来! 郁娇和楚誉一行人走到了祠堂门前。 林二老太爷和二老夫人,还有林世安夫妇,及林世安的一众儿女,看见楚誉带着一行人走来了,马上快步迎了过来。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啊,罪过罪过。”林二老太爷抱拳朝楚誉行礼,一脸地讨好陪笑。 “不必多礼,本王前来,只是闲着无事,来瞧热闹,不是办正事。”楚誉对二房的人无好感,淡淡点头,便拂袖走开了。 林二老太爷讨了个没趣,僵在那里。 林世安还想着客气几句呢,见楚誉冷了脸,哪里还敢上前打招呼?便又走到裴元志的面前问安,“世子?啊,世子,辛苦了辛苦了。” 裴元志是来磕头赔礼了,是来丢脸的,又哪里有好心情?更是一句也不说,冷着脸走开了。 林佳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拦在裴元志的面前,“世子。”声音柔柔。 “有事?” 林佳兰一愣,“……”没事她就不能问安吗? “既然无事,不必行礼了。”裴元志看也不看她,直接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郁娇的目光淡淡看了眼林佳兰,心中讽笑,林佳兰以为裴元志是个良人?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将来,有得林佳兰哭的时候。 裴元志频频向她示好,说明,裴元志已经看上了她。确切的说,是看上了她这个,长宁郡主女儿身份的她。 裴元志背着自己的未婚妻,向其他的女子示好,这样的男子,林佳兰居然也要? 可她不想提醒林佳兰,林佳兰从林婉音的手里抢走裴元志,林家二房默认裴家处死林婉音,她为什么还要好心地“提醒”?她要让林家二房自食其果! 一连见了两人,均遇了个冷脸,林二老太爷和林世安,又将目光移向林家的旁支们。 林家旁支们,虽然没有嫡系的长房二房权势高,但辈分却高,掌着族权。 “太阿公?您怎么来京城了,哎呀,也不派人送个话,让侄孙儿好去迎接。”林世安一脸地讨好。 “哼,不必了!”太阿公手里的拐杖朝林世安点了点,厉声说道,“你们且进来,我正好有话问你们!” 太阿公同样没给林二老太爷和林世安好脸色,甩袖进了祠堂。 林二夫人担心地拉拉林世安的袖子,小声问道,“老爷,京城外的几家子,怎么也来了?” “先进去再说,记着,别莽撞!”林世安又嘱咐着林二夫人。 他也不知这些人是几时进的京城,太阿公一把老骨头了,巴巴地跑来京城训他,也不怕骨头跌散? 林二夫人撇了下唇角,没吱声,但心中一百个不情愿。 不情愿又怎样?誉亲王来了,林氏族老们来了。 林二老太爷同样地不大愿意进祠堂,但怕被太阿公说,只得忍着脾气,不情不愿地进了祠堂。 郁娇走进祠堂,发现祠堂里,已经燃起了数百支白烛。 一片肃穆。 太阿公几位辈分高的长者,已站在上首左则,冷然看着所有人。 地上一尘不染,正前方上首的灵位桌上,数十个墨色灵牌位,均是不沾任何的灰尘。 府里四处都是断枝残屋,祠堂里却是干干净净,旁支族人们刚来,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到清扫干净。 林家二房的人,与长房只有一巷之隔。连长房大门前的灰尘都不清扫,怎么可能会扫府里的祠堂? 郁娇看了一眼楚誉,难道,这些都是他派人做的? 灵位桌上,供着的都是林氏的先祖之位,大半是战死沙场的长房的英烈。 最前方,摆着一块崭新的灵牌。 那是林伯勇的。 楚誉正站在灵牌位前,鞠躬行礼。白尘几人站在他的身后,也跟着在行礼。 郁娇望着林伯勇的灵牌位,鼻子一酸,一声“爹”险些喊出口。 她松开霜月的手,脚步踉跄地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草垫子上,哽咽着开口,“感谢义父的救命之恩,郁娇给您磕头了。” 头猛地碰地,一声闷响。 楚誉偏头来看她,眉尖微蹙,目光疑惑。 郁娇跪拜在地,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心中道,“爹,不孝女,林婉音回来了,还带来了裴元志那个混蛋。若他道歉没有诚意,爹爹在天之灵,狠狠地罚他!罚他将来妻离子散,罚他裴家家破人亡,罚他将来暴尸荒野!” 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太阿公这时说道,“郁姑娘请起吧。姑娘为婉音洗去冤屈,忠毅将军泉下有知,定会保佑姑娘一世平安。” 霜月上前,扶着郁娇起身。 郁娇朝太阿公还了一礼,“郁娇是林将军的义女,林将军对郁娇有救命之恩,郁娇所做一切,都是应该的。” 说完,她退开到一旁,目光清冷地望向裴元志,扬唇冷笑,“裴世子,请吧!我义父等你多时了。” 不,是林伯勇父女,等你多时了! 裴元志的道歉是否是诚心,骗得了世间所有人,骗不了她! 裴元志未说话,脚步缓缓地走上前,跪在了郁娇刚才跪下的草垫子上,咚咚咚三声响头,“岳父大人,元志……对不起您老人家了,元志,没有护好婉音,对不起!” 人都死了,说对不起?有用吗? 郁娇想大声冷笑。 “裴世子。”郁娇道,似笑非笑看着他,“当初,你娶林大小姐,是否是真心喜欢她?” 新婚那晚,他说,她是他心尖儿上的宝,但次日呢,他母亲杀了她,他却连个脸都不露一下,还说什么“心尖儿上的宝”,现在想想,实在可笑! 她现在这么问,并不是想听他的情话,她要让他的丑陋嘴脸,曝光在众人面前而已。 裴元志微愣,但还是朗朗回道,“当然是真心了。”回答真心喜欢,郁娇一定会认为,他是个长情的人。 林佳兰听到他的话,脸色陡然一变。 看热闹的人群,则窃窃私语起来,还夹带着低低的哄笑声。 裴元志的脸色,狠狠地沉了沉,不过,他忍住了。 郁娇的唇角勾了勾,又问,“我听我义父说过,你曾在我义父跟前发誓,说今生只会娶林大小姐一个正妻,永生永世都会喜欢她,假如林大小姐不幸早丧,而你为了永安侯府的香火,迫不得已要续娶的话,不会再抬八人抬的轿子去迎娶,而是让继妻走路进侯府,也不准继妻穿朱红嫁衣,只准穿粉色,有没有这件事?” 楚誉的目光,马上望向郁娇。 这些话,是林婉音在梦中托付她问的?林婉音还在在意着,裴元志的真心? 她可知,她的死,就是裴元志的手笔? 楚誉忽然觉得心头沉得很,他匆匆别过脸去,垂下了眼帘。 但楚誉只听到了郁娇的话,却没注意郁娇的眸色,郁娇就是林婉音。她又怎可能还去在意裴元志心中有无林婉音?她在给裴元志挖坑! 裴元志未说话,抬眸看向郁娇,心中顿时生起了一股恼恨。 若当着林氏族人的面和一众看热闹人的面,说他当初娶林婉音,并非真心,他会被林家族人活活打死,他今天就别想出这个祠堂。 说没有在林伯勇面前发过誓言,郁娇又会笑他虚情假意,郁娇能将原话说得这么清楚,一定是林伯勇亲口告诉她的。 说他是真心的,永生永世都会喜欢林婉音,不会让继妻穿朱红嫁衣,也不抬喜轿迎娶,林世安那一方又没法安抚好。 昭阳公主再三叮嘱他,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要得罪了林世安。如果他不喜欢林佳兰,大不了,往后多赏他几个貌美的女人。 林世安的官职都被皇上除了,林家二房在京城里,根本算不上大族,昭阳公主却还十分地重视林世安,想必,林世安对昭阳来说,有着极大的用处。 那么,他就不好得罪林世安了。 可是,他若是不得罪林世安,就得罪了林家族人和郁娇。 林家族人不好惹,郁娇的身份,又实在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选郁娇? 还是,选林佳兰? 他在犹豫,他不知该向着哪一边。 而他的犹豫,被郁娇看在眼里,却是那么的大快人心。 她在心中讽笑。 若裴元志选择她,她会让他大失所望,会让他,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若裴元志选择林佳兰,那么,就等于他背叛了林婉音,他对林伯勇说的那些誓言,全被他背叛了。 那么,他今天来道歉,就显得毫无诚心。 他就休想平安地走出林家祠堂,太阿公的脾气,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裴世子,为何不说话?我义父过逝还不到一个月,裴世子对他说的誓言,就忘记了?”郁娇在催他。 她一催,他定会急。 她喜欢看着他急,急得没了分寸。 而这个时候,更急的是林佳兰。 站在人群中的林佳兰,紧张得脸色发白,左手和右手,死劲地绞着帕子。 林佳兰没法不紧张,若裴元志承认了说过的誓言,那么,她出嫁那天,就得走着进裴家了,那她将来怎么做人? 哪有新娘子,走路出嫁进婆家的?小妾还有一顶二人抬的轿子呢! ------题外话------ 冉今天精神不是很好,先这么多(3000字 ),明天会多更。 另外,冉想问,娇娇挖的坑,怎么样? 正文 119, 罚跪,怎么能少林世安夫妇? 林佳兰两眼冒火盯着郁娇,恨不得将郁娇的脸,盯出几个血窟窿来。 假如她的面前放着一把大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提刀砍死郁娇,将郁娇跺成渣渣。 这世上的婚姻,都是男方低身份上门迎娶,女方高姿态嫁人。让她走着路嫁去裴家,裴家的人,将来还能将她放在眼里? 她还能在京中的高门圈子里,抬起头来? 只怕,连个下人都会笑话她。 可是,这祠堂里的人太多了,她又不能嚷着,求裴元志别答应郁娇。必竟两家的婚姻,还只是口头的婚约,只在私下里说好,还没有正式下聘礼。 她要是乱嚷出来,显得自己不够矜持,特别想嫁人一样。裴元志要是恼恨了她,她将来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昭阳公主的意思是,等那林婉音的丧期,满了一年再正式下聘礼,免得让世人非议裴元志是个薄情的人。 可是,要是她不说,不是由着郁娇下套,让裴元志和林家人钻了? 但是她说了,名声就坏了,不说,将来的日子不好过。这真让她左右为难。 林佳兰气得身子发颤,不停地诅咒着郁娇。 郁娇望着犹豫不决的裴元志,和焦灼难安的林佳兰,唇角微微翘起,心中讽笑,他们合伙害死林婉音,想做对神仙眷侣逍遥快活?她偏不由着他们快活。 郁娇的话,同样也刺激着林家二房其他人的神经。 林二老太爷的脸色一片铁青,林世安也冷了脸,但两人都不敢说郁娇。因为他们怕得罪了郁丞相。 林二夫人可忍不住了,将林世安的叮嘱忘记得一干二净。 她不敢说郁娇,便对裴元志说道,“裴世子,你身为侯府世子,娶妻可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怎么可能让一个继妻走着进侯府?继妻也是妻呀。就算世子爷不喜欢继妻,不为继妻家里着想,也得为自己的侯府着想呀?京中其他的权贵们,会怎么看永安侯府?旁人笑话着世子夫人,世子的脸面,会很荣光?” 郁娇的目光,飞快地瞥向林二夫人,她扯了下唇角,林二夫人这是急了吧?也太将自己的女儿当作一回事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裴元志会娶林佳兰,她不知这两家,打着什么算盘。 但是—— 她很清楚,裴元志是个有野心的人,绝对不可能喜欢一个,对他没有任何帮助的女人。 林佳兰除了肚子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算计之外,哪里有真才实学?何况,林佳兰在人前屡次丢脸,已经让裴家很不高兴了。 林二夫人提醒裴元志,要裴元志为林佳兰着想,未免太天真了些。 裴元志就算娶了林佳兰,也会马上将目光瞄准另外对他有更大帮助的女人,那世子夫人的名号,最终会落到谁的头上,还是个未知数。 林二夫人此时一提,只会适得其反,会让裴元志以为,是借此要挟。 果然,裴元志的目光攸地一沉。 林世安也反应过来,发现林二夫人的话太急了些,但为时已晚,裴元志已动怒了。 裴元志的唇角微微牵了牵,说道,“在元志的心中,只有婉音是妻子,元志既然答应了岳父大人,就绝对不会食言。”说着,他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岳父在上,元志——,不管将来娶谁为妻,会永远视婉音当正妻,会永远将岳父大人视为唯一的岳父。” 他的话一落,整个林家二房的人,全都变了脸色。林佳兰的脸,更是气得惨白无色。 郁娇看着裴元志的表演,无声一笑,满是讽意。 原本静静站在一旁的楚誉,忽然击掌三声,他似笑非笑望向裴元志,说道,“没想到,裴世子居然是个长情的人,本王好生感动。” “本世子,一直都是个长情的人。”裴元志面不改色的回道。 郁娇别过脸去,懒得看他虚伪的嘴脸。 裴元志说的,做的,已经诚心到这个地步了,林家的族老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谁叫那个诽谤大小姐的人,是林家小厮呢? 太阿公抿了下唇,叹了一声,“希望裴世子今日所说之话,不要食言,请起吧。” 已经跪了半个多时辰的裴元志,这才忍着膝盖的酸痛,站起身来。他为了显得自己诚心,还将身子晃了晃,但没有让冷义扶他。 林世安担心自己没有替裴元志向太阿公求情,裴元志会怨恨他,忙对太阿公说道,“既然世子已经道歉了,这天色已晚了,大家散了吧,太阿公远道而来,今晚就不要出府了,到侄孙儿府里歇息吧,侄孙儿府里,有舒适的客房。” 林世安,这就想溜走了? 郁娇的目光缩了一下,裴元志跪下了,二房的人还没有跪下呢! 冤死的林伯勇父女,还等着二房的人磕头赔罪呢! 她辛苦一场,可不是小打小闹的。 将好好的一个林氏长房的府邸,弄成了弃园,为了让林佳兰嫁入裴家,为了攀附裴家的荣华富贵,他们不惜伙同裴家害死伯勇父女。 她怎能放过他们? “太阿公,”郁娇望向上首那个头发胡子全白的瘦削老者,“郁娇有件事,一直不明白,能否请教太阿公说明?” 因为长房的男丁常年在外征战,本应由长房掌管的族务,就没有人打理了,二房的老太爷和林世安又是对昏庸的父子,曾老太爷便将族权,让与了刚正不阿的太阿公。 目前林家,太阿公是年纪最长的人,又掌着族权,说话最有份量。 太阿公对郁娇很有好感,捏着胡子尖,点了点头,“郁姑娘请说。” 郁娇道,“太阿公,田永贵是林家小仆,为什么他诬陷林大小姐的时候,林家没有一人拦着他,反而任由他跑进裴府里去了?” “……” “林大小姐的随嫁仆人有十二人,为什么又没有一人拦着他,就由着他跑到裴夫人的跟前胡说八道?是裴家事先处死了那十二个仆人,有意不让人拦着田永贵,还是那十二个仆人自己故意不拦的?” “……” “如果是十二个仆人自己作主,故意不拦着田永贵,那么,挑选仆人时,可太走眼了啊,全都是不忠心的人。也难怪,林大小姐会那么容易被诬陷了,自家人都不帮,外人当然不当回事了。” 郁娇说完话,看一眼裴元志,又好整以暇地看向林二夫人和林世安。 裴元志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府里处死了林婉音的陪嫁仆人,马上说道,“我裴家怎会处死婉音的仆人?在婉音出事后,我已让他们自行归林府了。”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听郁娇说完,两人一下子慌了神。 坏了,这里有个大大的漏洞啊。 那些看热闹的人,马上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会是林家故意不让仆人们拦着的吧?” “林大小姐的那些陪嫁仆人,是不是被林家小厮收买了?” “一个小厮,有那么大的本事吗?陪嫁的仆人,拿的月钱最多,将来都会是林大小姐的心腹仆人,一点儿小钱能收买得了?只怕,里头文章不少。” 围观的人有近百人,又都是被楚誉喊进来的,所以,他们是大着胆子,随心所欲地说着。 太阿公虽然年纪已大,但头脑却清醒得很,郁娇的话,让他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 仆人们全都有问题! 他们眼睁睁看着田永贵闹事,而没有一个人去拦着。 就算林婉音真的不守妇道了,为了林府的面子,遇到这等事,也是先打死田永贵再说。可是呢,那十二个仆人却没有一人出来拦着,可见,有人事先叮嘱了他们,要他们不要管闲事。 林婉音的生母早亡,长房的事务,虽然是林婉音自己在管着,但安排仆人每天的小杂事,却是林二夫人处理。因为林婉音每隔一天,要进宫给几个小公主们讲学,没有太多时间管理仆人。 而且,林婉音的嫁妆采买,和陪嫁仆人的安排,也全是林二夫人打理的。 林婉音死后没几天,又传出了裴家有意与二房结亲的传闻,已口头上定下了二小姐林佳兰。 这真是细思恐极! 太阿公想到这里,脸色已然是铁青一片,林伯勇忙着战事,他这个老头子又常期住在城外,二房的人,居然敢这么糊弄他?糊弄所有人? 欺他年老昏庸? “林奎,林世安,韦氏!”他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敲了敲。 祠堂里一下子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他,等着看他怎么罚林家二房的人。 林伯勇的尸体不见了,林世安一问三不知,这件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二房的人在敷衍了事呢。 可查无证据,连皇上都说不必查了,林家二房才侥幸脱身。 皇上说不查了,不代表,这件事跟林家二房无关。 “叔父!”林二老太爷林奎,吓得身子一抖,慌忙站出来,“郁四小姐只是个外人,您万不可相信她的话啊,她这是胡乱猜测呢,她年纪这么小,懂什么呀?” “太阿公!不是这样的,太阿公,是那些仆人们胆小怕事脱掉了,侄孙(侄孙媳),什么也不知道啊。”林世安夫妇同样吓得战战兢兢地上前说道。 可是,这三人的话,丝毫没有让太阿公的怒气减消,反而更怒了。 敢情,这三人当他是傻子啊! “你们三人,从今天起,每天来祠堂里跪三个时辰,跪到超度伯勇的法事做完为止!”太阿公怒道。 他若是不表个态,不是会让这围观的人认为,他林家太不将婉音的死,当一回事了吗? 就算婉音的死,不是这三人蓄意安排的,但仆人有错,就是主子没有管教好,同样该罚! 林太阿公发话了,谁敢吱声? 林家父子,和林二夫人韦氏,全都闭了口,只好老实地跪下了。 跪下后,三人更将郁娇恨上了。 林伯勇死后,林家请了得道高僧,在城外的家庙里做着法事,计划是九九八十一天,到今天还不到二十天,也就是说,他们三人要在祠堂里跪两个月的时间了? 林二夫人盯着郁娇看的眼神,几乎跟冰刀子一样。 林佳兰同样恨着郁娇,但是,她不敢顶撞求情,她怕太阿公将她也一起罚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老朽在此宣布一下。”太阿公看了眼郁娇,对众人说道,“便是郁四小姐,她已被伯勇收入义女。伯勇膝下无儿,老朽做主,将她和婉音一样对待,将郁四小姐当成男儿,记名在伯勇的名下。明天,老朽会上郁府去,拜见丞相大人,求他恩准。” 林佳兰目光一缩,郁娇?她几时入了太阿公的眼?这个糟老头子,谁也搞不定,她是怎么讨得老头子欢心的? 郁娇心头感慨不已,她又是父亲的女儿了。 “多谢太阿公成全。”郁娇走上前,盈盈拜下。 她只有成了林伯勇的义女,才能光明正大地进出林府,去查长房丢失的财物。 正文 120,发现(一更) 林太阿公的决定,当下就惊得林家二房所有的人,一起变了脸色。 郁娇要是成了长房的人,还不得伙同景家人,去霸占长房的田产?这长房的田产,只能由二房的人来继承。二老太爷和长房的大老爷是同一个父亲所生,是血缘关系最近的两房人。 郁娇算哪根茐,一个外人而已,也敢跑来掺和林家的事? “叔公,您要三思啊,慢说咱们林氏跟郁府并无交情,就算有,哪有让一个女孩儿记名在伯勇名下的?要记名,也是记名一个男孩儿,比如世安的儿子……”林二老太爷当先发话,将林世安十八岁,但还是个昏昏无能的儿子,从人群里拎了出来。 郁娇的目光,望着那对爷孙,目光攸地一冷。让林世安的儿子过继过来,这是想堂而皇之地霸占长房? “是呀,太阿公。您可要考虑清楚呀,不能草率行事,再说了,郁四小姐祖母的性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您不怕她跑来林府,为所欲为?”林二夫人也赶紧地提醒。 郁娇心中冷笑,这林二夫人,是在嘲笑郁老夫人,是个贪婪的乡下婆子? 是在提醒太阿公和众人,若她郁娇成了林家长房的人,管起了长房的事务,爱财如命的郁老夫人,会借着她郁娇的手,来抢林氏长房的财物? 这明面上呢,是在心疼林氏的财物,会被一个外人给挪走了。实际上呢,是二房的人想得到长房的财物,而不想他人得到罢了。 林二夫人,哪来的脸说这番话? 这长房的财物,和他们二房的人,有半文钱的关系? 当初,曾老太爷要两个儿子一起从军,继妻和继妻生的二老太爷怕死,说什么也不去。 林二老太爷和林世安,当文官资质太差,做主意,头脑又不精明,做一行亏一行。偏偏那父子两个又娶了满屋的小妾,生了一大群的儿女。 二房里,数百个主子仆人,靠着曾老太爷分下的家产,哪里够活命?还不是长房老太爷和林伯勇心疼那一家子,时不时地接济着? 没想到同,二房的人全是一群白眼狼!他们害死了林伯勇父女不说,还想要得到长房全部的家产? 那是做梦! “林二夫人。”郁娇扬唇微笑,带着十足的讽意,“虽然,我丞相府发家的根基浅,比不上林氏是开国元勋百余年的豪门世家,但是,二夫人可不要忘记了,丞相的正妻,也就是我娘,是长宁郡主。她将整个平南王府都陪嫁到了郁府,我郁府的钱,会比林府两房的钱少吗?我奶奶郁老夫人虽然爱财,但爱的是大财,林府这一点小小的银子,她根本就看不上。” 郁娇说完,围观的人马上哄笑道,“郁老夫人手里守着金山呢,哪里会看上林府的几两银子?那长宁郡主的嫁妆,买下十个林府都绰绰有余了,当年她嫁到郁府时,嫁妆担子,延绵十多里路呢。何况,她还有封地,光每年收的田税,已足够养活一个林府和郁府了。郁老夫人会稀罕林氏的家产?二夫人这么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一番话,将林二夫人说得满脸羞红。 太阿公更是怒得一脸铁青,喝道,“韦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真是丢人现眼。 太阿公气得胡子乱颤,林二夫人自己贪婪,当天下人都是贪婪的? 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将整个林氏的脸,都丢尽了。 林二夫人韦氏,吓得再不敢说话了,慌忙往后退。 林佳兰则是嫉妒地盯着郁娇。 有了太阿公的发话,再没人敢抗议郁娇记名林伯勇名下的事了。 “如此,大家都散了。”太阿公朝众人摆手。 裴元志已经磕头道歉了,已还了林婉音的清白,再说了,那裴家的地位,也不容人小觑,太阿公明白,事情,得见好就收。 将人往绝路上逼,反而会让对方恼羞成怒,于己方不利。 林家二房的人吃了个大亏,还惹得太阿公不高兴了,巴不得快些散去。 太阿公朝楚誉施礼,“今天多谢誉亲王了,改日,老朽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楚誉微笑,“太阿公客气了,本王只是路见不平而已。” 郁娇也走到太阿公身侧来,向楚誉行礼,“多谢王爷相助。” “本王不是帮你,四小姐。”他表情平淡说道。 这人不好相处,前一刻还是晴天,后一刻就是阴天,郁娇见惯不怪,也不在意,自己直起身,朝太阿公施一礼,走开了。 楚誉这时,却又抬起头来,将目光转到她的背影上,眸光微缩略有所思。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裴元志,看在了眼里。他目光冷凝,心中疑惑起来,楚誉,是喜欢上了郁娇吗? 他是过来人,他看得懂男人看女人眼神。 有些男人看女人,眼睛一眨不眨的,又笑得别有深意,是起了占有欲,只想上床而已;有些只是单纯的欣赏,比如欣赏女子的才华,音容笑貌等等;有些是宠溺,比如,长者看孩童般的宠;最少见的,便是发自肺腑的喜欢,无关风月,喜欢到骨子里的喜欢。 隔着生死,隔着时空的喜欢, 楚誉对郁娇的喜欢,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郁娇的身影在前方拐了个弯,不见了,楚誉才收回了目光,转而和林太阿公说着什么。 裴元志也收回了目光,对冷义低声吩咐,“注意观察誉亲王对四小姐的态度。” 冷义朝另一个方向的楚誉看去一眼,神色一凛,“是。”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郁娇刚绕过祠堂前的石屏风,这时,她看见前方有一人急匆匆往这里跑来。 郁娇听到前面有人在朝他问安,“景公子。” 景公子?景昀? 郁娇停了脚步,没一会儿,那个修长身影走近了。 正是景昀,林婉音的表哥。 她走上前,朝景昀施了一礼,“景公子。” 四周都是白晃晃的灯笼,将郁娇的眉眼照得分明。 景昀认出了来人。 他目光清冷看了眼郁娇,脚步未停,“是你?郁四小姐为何在林府?本公子记得,林府跟郁府,交情并不深吧?”说完,再未理会她,大步往祠堂走去。 霜月皱着眉,嘀咕了一声,“这小子好无礼,小姐,你对他行礼,他居然甩袖走开?太没教养了。” 霜月不明白内中原因,郁娇明白。 景昀不是没教养,是恨着郁娇。 景昀对郁娇态度清冷,郁娇并没有恼恨,谁叫她,换了副身份呢?她不再是景昀心心念着的,林家大小姐林婉音了,她是郁娇。 而且,景老爷子被免职,全是拜郁文才所赐。 景昀不恨她才怪。 “走吧,回吧。”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霜月却扭着头看向景昀,又听到林家仆人喊着景昀为“表公子”,她的眉尖更加皱起,冷冷哼了一声,“原来这小丫子是林家的表少爷啊,看他嚣张的样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凭什么对小姐冷脸?小姐今天帮了林家的大忙呢!”霜月气哼哼地撸袖子,“小姐要是不好意思说,奴婢去说。” “别说了,算不得什么。”郁娇喝住霜月。 霜月不明白,“小姐,你做了好事不留名,反被对方忽视,这不是太亏了?” “有什么亏不亏的?”郁娇不在意一笑。 她之所以没有对景昀说,是不想让景昀认为,她为林婉音申冤,是有目的而来。 林二夫人怀疑她居心叵测,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要是景昀也这么怀疑她,她将来还怎么见景家的人?施一点小恩就希望对方报答,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她不希望景家人,看不起现在身份的她。 林家长房的仆人,全被林二夫人寻了个由头赶走了。 二房的人仆人老是怕长房里闹鬼,二房人主子们离去后,也全跟着离开了,没人送郁娇一行人。 只有太阿公带来的一个林家旁支的少年,走在郁娇的一侧,送着郁娇主仆,和那些看热闹的街坊。 景昀来晚了,因此,他看到有人三三两两从祠堂走出来,一打听,原来,裴元志已经下过跪,磕过头了。 又听说林家太阿公来了,还在祠堂里,他便一路飞快跑来。 太阿公在和楚誉说话。 他朝楚誉施了一礼,对阿公叹道,“太阿公。昀来迟了,没有见到裴世子的道歉。”甚至,裴元志的人都不见了,跑得倒是快! 景昀只恨自己身份卑微,官职太低,不能将裴家扳倒。 听闻裴元志来道歉,他偏偏又来迟了。 “你们景家离着忠毅将军府路途远,听到消息又迟,来迟了不是你的错,总归呀,婉音的冤屈洗脱了,她是清白的,她在地下,该安心合眼了。”太阿公神色怅然一叹。 “那又怎样,人都死了。”景昀袖中握拳,目光中一片肃杀。 楚誉这时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做恶的人,一时逍遥而已,快活不了多久的。” 景昀没想到楚誉会安慰他,“王爷说的是。昀刚才失态了。” “今天为婉音洗去冤屈的,是王爷和郁四姑娘,郁四姑娘先离开了,你有没有遇见?”太阿公道,“虽然你们景家跟郁府有些过节,但老朽瞧着,那四姑娘跟长宁郡主一样,都是个善良的人,跟郁府其他人的性格,不一样。” “她为何会替婉音表妹申冤?”景昀很是惊讶。 楚誉这人爱管闲事,林世安被罢官,就是楚誉去告的。楚誉为长房的事奔波,景昀并不奇怪。京城中人,谁不知楚誉是天下最爱管闲事的?上天入地,他闲着没事时,都要去闹腾一番。倒是听到太阿公提到郁娇时,让景昀很是诧异起来。 “凡事没有绝对,景公子!”楚誉对景昀,谈不上太热情。 而且,想到林婉音的死,他更恨上景昀几分。 要是当初,景昀更强势一些,主动一些,将林婉音娶了过去,林婉音就不会死在裴家了。 虽然景家跟裴家相比,地位,财富都差了一大截,但是,景家家风甚好,不会有裴夫人那般不讲理的刁蛮妇人。 但人已死,还想这些有何用? 楚誉心情烦闷,只朝太阿公点了点头,“本王告辞了,太阿公保重。”便拂袖走开,不去理会景昀。 太阿公朝身旁一位林家旁支的弟子道,“王爷要回府了,还不赶紧着送一送?” 楚誉摆手,“不必了,本王识路。”他带着白尘几人,离开了。 林府长房里,空无一人,房舍破败,楚誉爱怎么走,就怎么走,没什么好避讳的。林太阿公,便也没有强求派人送他。 …… 绕过几处亭台,楚誉让白尘先离开,他则信步往落英园而来。 园子门锁着,楚誉身影一闪,跃进园中。 他的举动,正被一人看在眼里。 正文 121,七年前的情劫(二更) 这人深知楚誉听觉灵敏,武功又高,他不敢贸然地跟进去,一直屏住了呼吸,藏在园子外头的暗处偷看。 他候了大约有一刻的时间,发现楚誉一直不出来,便悄然地离开了。 …… 落英园。 园中的数株桃树上,桃花差不多都凋谢光了,只剩少量的几片残花,覆在枝丫上。 夜色沉沉,园中寂静,显得有些凄凉。 楚誉立于一株桃树下,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桃树干。 “你是清白的,我一直都相信你。”他道,“娇娇,你说,要裴元志怎么个死法,你才会开心?” 没人回答,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他也明白,就算裴家全家灭亡,就算裴元志生不如死了,林婉音也不知道。 可他就要这么做。 楚誉敛了心神,转身离开了这里。 …… 林府长房,另一处,一座湖边小亭子里,长身而立,站着一人。 府中破败不堪,没有仆人,更没有护卫,裴元志不担心有人来监视他,便随意挑了处亭子,站在亭中看府中夜景。 冷义从一条道上,快步而来。 “世子爷。” 裴元志转身,“如何?” 冷义进了亭子,压低着音量说道,“誉亲王进了落英园,属下在外头候了一刻的时间,也不见他出来。而且,他是一个人进去的。” “他进了落英园?”裴元志诧异之下,眸光骤然一冷。 冷义想了想,又说道,“世子爷,誉亲王是不是喜欢过林大小姐?” “……” “自从林大小姐一死,他忽然对林家的事,关心起来了,这就很可疑了。” “……” “而且,他见到世子您,总是一副见到仇人的眼神,以前,可不是这样对世子的。誉亲王是不是在怨恨着世子,没有保护好林大小姐?” 不需冷义地提醒,裴元志也从楚誉近来的举动中,发现了异样。 比如,楚誉最近见到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林婉音,提到林婉音的死。 那眼神中,总是藏着讽笑与调侃,还有怒意,而在以前,他从不过问林婉音的事。 “他藏得倒是深啊。”裴元志冷笑一声。 冷义眨着眼,说道,“世子也是这么认为的?要是誉亲王真喜欢着林大小姐,这样看来,他就不是单纯地管林家闲事这么简单了,而是有着目的的,世子,你的处境可就麻烦了。” “他算哪门子的麻烦?”裴元志抬手抚着手上的玉扳指,眸光森然,“他除了身份,还有什么?同其他三个闲王一样而已。咱们的皇上精明着呢,是不会让他有掌实权的。他跟安王比,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本世子奈何不了他,不是还有安王吗?” 他弹弹袖子上的皱褶,施施然走出了亭子,“回府。” “是,世子!” 虽然,裴元志说得轻松,但他心中仍是警觉了起来。 楚誉的脾气,可不好惹,万一他顺着林婉音的死,一直往上查,可谓大大的不妙。 他的前程就会被毁于一旦。 楚誉比小时候,更加的机警,更为狡猾了。那么,他该如何对付这只狡猾的狐狸呢? 这个人的存在,可谓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裴元志烦躁地蹙起了眉头。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他,林婉音,楚誉,三人之前的往事。 林婉音虽然出生在京城,但她小时候一直随父母驻守边地沧州,那一带是四国交界之地,她自小就见过各国的使节和人文风情。因此,她比京中其他的世家女孩子,更聪慧,更见多识广,举手投足,端庄大方。 加上她遗传了景氏的美貌,说她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起初,他并不喜欢她。 她太耀眼,像远在天边的云霞。她的光芒盖过所有的公主和世家女,很有几分当年长宁郡主的风范。 但这样的女子,只可远观,不能近瞧。娶到家里来,未免有些无趣。 可是母亲却看上了她,说娶她进门,能光耀门楣。 娶京城最有才华最貌美的女子,当然会光耀门楣了,他也有这样的打算。他身为永安侯府的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怎能娶个平庸的女人? 林婉音的家世,容貌及才学,正好配得上他。 加上当时的裴太妃,被李皇后打压得太厉害,裴家同李家争斗,也屡战屡输。 裴家急需一个强大的助手,合伙扳倒李家。 武将世家,又颇得皇上信任的林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林家是开国元勋,军功赫赫,满朝的武将,有大半都是林家曾老太爷的部下或弟子。 得林家相助,无疑是最好不过了。 林婉音的母亲景氏,跟李皇后是手帕交,林家李家这两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在一起的。要是林婉音嫁给了太子或是二皇子,或是李家人,那么,裴家就更不是李家的对手了。 将一个强大的助手,拱手让与对手,这是绝对不行的。要么除掉林家,要么拉拢林家。 父亲便给他出主意,要他主动接近林婉音,抢在李皇后对林婉音动心思之前,将林婉音娶到手。 当时喜欢林婉音的人很多,他想尽各种办法接近林婉音,也见了三次面,但林婉音总是记不住他的名字,不知是无意的,还是有意不记下,忽视着他。 这让他很是沮丧。 后来,父母给他出了一计,说,美女都爱英雄。 他试过请流氓无赖去劫持林婉音,他再来个英雄救美,但一连试了两次,都被楚誉暗中破坏了。 他请来的人,连林婉音的面都没有见着,就全被楚誉打跑了。 楚誉明明小他三岁,当时也才十一岁,却是鬼精得很。 他担心用同样的方法去扮“英雄救美”会让林婉音起疑心,也会惊动楚誉,便另使了一计,由他裴家出钱,在桃花湖上办赏诗会。 林婉音的母亲景氏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听到这样的消息,当然是欣然前往了。 而且,景氏有个习惯,每回出门,必带林婉音。 他收买了船娘,让船娘在林婉音喜欢的果子酒里,放了少量的软筋散,若林婉音喝了,必会跌落下湖,他再上前相救。 他对自己的相貌和才学,有着十足的信心,他只是缺少一个接近林婉音的机会。 但事情的发展,计划跟不上变化,船娘将软筋散放多了,而且,是景氏和林伯勇喝了果子酒。 景氏到舱外醒酒时不慎落水,因为林伯勇也中了药,虽然会游泳,但没救起景氏。 景氏落水失踪,林婉音马上跳水去寻人,但不久前下过暴雨,桃花湖湖水浑浊,湖水涨了不少,到水中寻人,难度很大。 林婉音不仅没有寻到景氏,自己反而因疲劳而溺了水。 他当时心中暗喜,看来,老天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让他有机会英雄救美。 他只身一人划着船去救人。 哪知楚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摇着一只小船,划向了桃花湖中心,抢在他的前头,救起了林婉音。 正当他怒得想杀了楚誉的时候,楚誉昏倒了,林婉音呛了水,也正在昏迷中。 一只小舟在桃花湖上飘飘荡荡,上面有昏迷的楚誉,有林婉音,有一个清醒的他,和一个摇桨的老太监。 他看着昏迷不醒却依旧清丽可人林婉音,心中生出一计,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塞到了林婉音的手里。 至于那个老太监,他担心他多嘴说出去,一脚将人踢入了桃花湖,让他永远的闭了口。 后面的事情,就如他想的一样了。 楚誉再怎么聪明,必竟小他三岁。 十一岁的毛孩子楚誉,怎么斗得过已经入朝当差,有着十四岁年纪的他? 楚誉醒来后,发现自己是被永安侯府的仆人送回誉亲王府的,又听说,林婉音被永安侯府救了,人在永安侯府休息着,且景氏的尸体,也是永安侯府的仆人寻到的。 楚誉就识趣地退出了。 不退出又怎样?他自己都是被裴家人救的,谁会信他救了林婉音的话? 当小船划向岸边时,不少人都看见了,是他裴元志抱着落水的林婉音,走下了小船,是他救了她。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成了林婉音心中的英雄。 林婉音在裴家休养了十天后,才回林府。从此,他们正式开始交往。 至此,林婉音的眼里只有他。 全京城的青年男子,主动退出追求林婉音,之后,他上殿请婚,皇上颁发了赐婚圣旨。 虽然倔强的林伯勇,并没有帮裴家什么忙,但林伯勇看到儿女亲家的份上,也从此不再站在李家那一边,朝中官员就不那么想了,以为林家在帮裴家,于是,有了更多的人,投靠裴家,裴家从此压倒了李家,裴太妃重掌后宫大权。 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了,楚誉还记着林婉音? 他怎么没有看出来,楚誉喜欢着林婉音? 楚誉,藏得真够深! 得知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惦记了七年,这让裴元志十分的恼火,尽管,她已经死了。 死了也是他的!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他喜不喜欢也是他的,他绝对不允许别的男人窥视。裴元志的眸底,腾起了杀意。 “世子爷,属下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冷义忽然开口。 裴元志被冷义的话,拉回了现实。 “什么事?”他眸光一缩。 “世子有没有发现,郁家四小姐走路的样子,十分的像……像死去的少夫人,哦,就是林大小姐?”冷义想了想,说道。 “郁娇?”冷义的话,让裴元志大吃了一惊。 他马上停了脚步,呼吸骤然一顿,眸光沉沉盯着冷义。这一处没有点灯笼,只有天上淡淡的月光照在冷义的脸上。 裴元志努力地打量着冷义,他在观察,冷义有没有说笑话。 冷义被他盯得心头发忤,“世子,属下是认真观察了很久,才这么认为的,当时,第一次见到郁四小姐的时候,属下也有过这个想法。不过,属下当时只觉得事情很荒谬,没敢跟世子说。今天,属下发现那誉亲王也一直在看郁四小姐的背影,加上誉亲王喜欢着林大小姐,属下才越发这么想了。” 郁娇走路的样子? 裴元志眯起眼眸,努力去回想林婉音的模样。 郁娇和林婉音走路的样子,的确有几分像…… 景氏出身书香世家,又只生了林婉音一个女儿,更是想着法子调教女儿。景氏借着林伯勇驻军边地的机会,频频带林婉音出入他国,林婉音曾拜北苍国第一大儒玉衡为师。 她走路的样子,温婉端庄,无人能模仿得来。 倒是这个郁娇,有七八的像。 正文 122,邀请(一更) 郁娇像林婉音…… 裴元志的眸光缩了一下,没一会儿,又神色淡然地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世间之人众多,有不相干的两人长得像,声音像的人大有人在。” “……” “还有人说,本世子跟太子也很像呢。可本世子和太子,可是八杠子都搭不到边的人。郁娇和少夫人两人,只是区区一个走路的样子像,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人人都说,林婉音的淡吐举止,像极了年轻时的长宁郡主。而郁娇又像林婉音。说来说去,是郁娇像她的母亲长宁郡主而已。 那么这三人互相相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经过冷义的提醒,裴元志心中,倒是生出一计来。 他停了脚步,眉眼眼,戾色顿现,“那个阮妈和冬梅,还在别庄里吗?” 冷义点头,“在呢,世子,没有您的允许,属下哪敢放人?” “很好,这回,那二人正好派上大用场了。”裴元志的唇角,溢出抹冷笑。 他很庆幸,没有杀掉那二人。 楚誉接近郁娇,原来是将郁娇,当成林婉音了,那么,他就送一个“林婉音”给楚誉,楚誉有了“林婉音”,自然会主动离开郁娇。 这样一来,他便可以放心地接近郁娇。 郁娇是他的,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抢走郁娇。 京城的世家女众多,家世显赫的世家女也不少。 不过,都不完美。 有的是空有容貌,刁蛮跋扈,言谈举止粗俗得像个村妇。 有的家世显赫,却长相极差,带出门只会觉得丢脸。 有的品貌皆不差,却胆小怯弱,上不得台面,更配不上他。 只有郁娇,才是完美之人,她貌美,胆大聪慧,仪态端庄。虽然学问差了点,但她很聪明,稍稍加以陪养,又会是第二个“林婉音”。 “世子要那二人做什么?放她们出去,不是会坏事吗?”冷义忙问,他不明白世子为何还留着那二人。 “自有用处。”裴元志冷笑,又道,“明天一早,你马上派人四处寻人,寻一个同少夫人的年纪相仿,且外形和声音都像的女人。容貌不要太差就行,速度要快。” 冷义不知道裴元志要做什么,他只是随从,裴元志怎么安排,他只管服从着照办。 “是,世子!” 主仆二人走出了林氏长房忠毅将军府,一路上,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子。 看热闹的人,早已离去了。 天色已晚,府门前一片寂静。 裴元志望向身后破败的府邸,想着楚誉算计他,要他出银子修这座府邸的事,心中又腾起了怒火。 上回在丰台县,他着了楚誉的道,楚誉害他欠了丰台县令十万两银子,前几天他才刚刚还完,这回,又不知会要他出多少银子,修缮府邸,银子用起来,那可是无法估计的。 楚誉…… 他得想个法子,将楚誉弄离京城。 …… 景昀虽然来晚了,但他从林太阿公的口中得知,裴元志已在林家的祠堂前下过跪,磕过头了。 林家二房的老太爷和林世安夫妇,也被太阿公罚了,命他们三人每天到祠堂里罚跪。 罚到林伯勇的法事做完那一天为止,这样算来,那三人得跪两个月。 虽然间接害死林婉音的这几人,都受了处罚,但区区一个道歉和罚跪,怎能熄灭他心中的怒火? 那个主要原凶裴夫人,还逍遥快活地活着呢! 想到家中的祖父和祖母,还有父亲堂叔他们都在等着他的消息,景昀向太阿公告辞,又匆匆回了景府。 景家世代书香门第,几代家主都是清廉的文官,因此,家宅并不华丽。府门同一般的秀才之家的门第,没有二样。 隔壁那个小商户之家的宅院,也比景家的要宽大。 景府的府门大开着,守门的老仆提着一只灯笼,站在府前的台阶上,翘首张望着。 见他回来,老仆松了口气,笑着迎出来,“公子回来了?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有老爷夫人,二老爷二夫人,问了老奴好几次呢,一直催问公子回来没有,要公子回来后,马上去后宅去。” 景昀下了马。 刚才那个骂街的蛮妇张婶子,见到他牵着马儿正往府里走,站在院子门口,笑着朝他招手,“景家少爷,对不住啊,我冤枉了林大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别记恨我这个不识几个字的妇人了。还有啊,我已经跟整条街的人说了,林大小姐是被冤枉的呢,他们都说裴家做事太草率,都在同情林大小姐呢。” 景昀朝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将马儿丢给守门的老仆,抬步进了府里。 他跟表妹婉音,也算是青梅竹马,表妹婉音是什么性格,没人比他更清楚。 她那么洁身自好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出,同下人私|通的事呢?他是不相信的。 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了,可是,婉音表妹却永远消失了。 他很后悔。 要是当初,他的表现比裴元志更优秀一些,他更主动一些,娶了婉音表妹的话,就不会有如今这番事了。 但是,没有如果。 只有后悔。 景昀进了后宅。 景老夫人的园子门口,景蓁正在焦急地踱步,听见夜色中有脚步声传来,她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待发现那个身影正是堂哥景昀时,景蓁马上高声说道,“哥,你可总算回来了,林家事情怎么样了?你看到裴世子道歉了吗?” 当初,林婉音跟她说,要嫁给裴元志时,景蓁是震惊的。 她看得出来,堂哥景昀一直暗中喜欢着林婉音,林婉音为什么不嫁堂哥,非得要嫁裴元志呢? 就因为裴元志的家世比景家要好? 林婉音很固执,说今生非裴元志不嫁。 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去问娘,为什么家里人不让林婉音嫁给堂哥。娘跟她说,男女之情,不能强求,强扭的瓜,不甜的。 现在想想,她当时真该强行将他们扭在一处才对,林婉音就不会死在裴家了。 “进去再说吧。”景昀朝她点点头,进了园子里。 景昀神色落寞,景蓁知道他又想林婉音了,便不好再问,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往园中主屋走来。 廊檐下,早有丫头见兄妹二人来了,急匆匆进屋汇报去了。 景昀才进正屋,就听里间屋里,老夫人高声问道,“阿昀回来了?” “是昀少爷呢。”丫头在回道。 景昀进了里屋,景老爷景夫人,还有景蓁的父母,以及景老太爷,景老夫人,几双眼睛一齐朝他看来。 “那个混蛋,给你姑父赔罪没有?”景老太爷当先喝问,他的胡子在颤抖,显然,心中十分的愤怒。 “有。”景昀将林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景老爷子,紧抿着唇,长长地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景老夫人却呜呜地哭了,“娇娇冤屈洗清了,可是,她人呢?谁还我外孙女娇娇?啊?他裴家道歉一句就完了吗?还有没有天理啊!” 景老爷景夫人,和堂弟夫妇,只得又安慰着景老夫人。 可安慰了也无用,景老夫人还是哭。 景老爷景文忠眯着眸子,想了想,问景昀,“那个田永贵,是怎么找到的?” 景昀没有隐瞒,说道,“是郁丞相的四女儿,郁娇找到的,是她递的状纸,誉亲王陪同她一起进的顺天府。” “郁家的人?为什么会帮林家打官司?”景昀提到郁娇,几双眼睛一起诧异地朝景昀看来。 楚誉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掺和林家的事情,不足为奇。但郁府跟林府,却是没有什么交情的两家人。更何况,林伯勇的老丈人家景府,跟郁府,还有着仇呢。 皇上一直想要废太子,景老爷子说废太子会引起朝政动荡,不同意废,惹得皇上生气了。 郁丞相便借机落井下石,说景老爷子收受了太子的好处,才替太子说话的,皇上大怒之下,将景老爷子罢了官。 景家所有人都恨起了郁文才,郁文才的女儿郁娇却帮起了林家,就值得让人深思了。 难道,她有所图吗? “我也不清楚。”景昀摇摇头,望向父亲景文忠,“爹,这也是儿子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儿子问林家太阿公,太阿公说,姑父收郁娇为义女了,郁娇才替婉音表妹申冤的。可儿子觉得,郁娇的话,很值得怀疑。姑父有婉音表妹那么优秀的女儿,为什么会收一个大字不识的女子为义女?何况,她还是郁家的人?”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大家同样地想不明白。 “不管怎么说,替婉音洗去冤屈,就是我景家的大恩人。我景家,一向都是恩怨分明。”景老爷子忽然开口,目光锐利,“郁丞相是郁丞相,郁四姑娘是郁四姑娘,他们要分开说。郁丞相对景家迫害的仇,要记着,郁四姑娘对景府和林府的大恩,我们景府更得记着。” 景文忠看向景老爷子,“父亲,儿子的想法是,不如请郁四姑娘来景府赴宴。她是什么想法,我们一看便知。再者说,她替婉音洗去冤屈,我们景家要当面感谢才对,这样,也免得外人说我景家失礼。” “文忠说得对,你马上去写个贴子,让蓁儿明天上郁府去,接郁四姑娘来府上。”景老爷子吩咐道。 “是。”景文忠和景蓁,一起答应道。 …… 郁娇回了郁府。 府门口,郁老夫人园中的大丫头金锭,正在府门前焦急地转来转去,见郁娇回来了,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四小姐,老夫人一直担心着四小姐呢。”金锭快步走到马车旁,笑着挑了帘子扶郁娇下马车。 郁娇笑了笑,“我这就去春晖院见老夫人。我回得晚,也难怪老夫人会担心了。” 算算时间,她出门都有一整天了。 进了府门,绕过两处房舍,金锭往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旁人后,又小声地提醒,“老夫人不担心四小姐才怪呢,瞧瞧四小姐身上的衣衫……” 金锭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郁娇肩头处。 郁娇偏头去看,杏色的衣衫上,溅着几滴血渍,那是柳叶的血。 柳叶替她挡了一剑,受了伤。 “四小姐在路上遇袭的事,还有进顺天府的事,还有进林家的事,老夫人全知道了,她很生气呢。”金锭说道。 “生气?”郁娇眯了下眼,“老夫人的消息,来得倒是快呀?” 这是谁告的状? 金锭道,“还不是二小姐她们?” “长舌妇。”霜月朝天翻了个白眼。 金锭说道,“所以呀,四小姐先回园子换身衣衫,再去春晖院,免得老夫人看到四小姐身上的血渍,发脾气。” 正文 123,提醒(二更) 若是回翠玉轩去换衣衫,耽误的时间更久,老夫人更会生气。 郁娇眸光一闪,将发辫打散,垂于一侧,遮住了有血渍的领口。 金锭眸光一亮,“四小姐这个主意好,谁还会撩起四小姐的头发看呢?”她心中想着,四小姐很聪明,应该能应付老夫人的盘问,和二小姐她们的刁难吧? 郁娇偏头看向金锭,见这丫头眉眼间浮着担忧,而且,金锭跟她说话时,也是用着十分关切的语气。可见,这丫头是个善良的人。 “金锭姐姐,你哪天有空了,去翠玉轩坐坐吧,我有东西送给你。”郁娇微笑说道。 金锭不傻,听出了郁娇话中之意,这是要还给她香囊呢。 “是,四小姐。”金锭大喜,朝郁娇福了一福,“往后,四小姐有需要奴婢跑腿时,尽管说一声,奴婢会尽自己的力量,帮四小姐。” “那我先谢谢金锭姐姐了。”郁娇微微一笑。 她来府里,还不到一个月,就已收服了金锭,管事厨娘,管后宅的春婶,以及,震慑住了锦夫人派来监视她的人。 翠玉轩的人,不给她捣蛋,府里有人替她说话,她就能在郁府,活得游刃有余,郁惜月想为难她?那是异想天开。 不知不觉间,郁娇跟着金锭,到了春晖院。 另一个大丫头说了声“四小姐回来了”,便快步进屋里汇报去了。 霜月只是二等丫头,不能跟进去,只能在廊檐处候着。 她对郁娇耳语道,“小姐,要是里头的人欺负你,你就大喊一声,奴婢进去替你揍她们。”娘们多的地方,就是事多,叽叽歪歪神烦人。霜月很不喜欢郁府的女人们。 郁娇看了她一眼,心中好笑,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应付屋中的几个,哪里需要霜月出手? 有丫头挑了帘子,郁娇提裙走了进去。金锭跟在她的身后。 “老夫人,四小姐回来了。”金锭走上前,回道。 屋中的正首,坐着拢着袖子的郁老夫人。 郁老夫人没有像早上那般,和蔼地看向郁娇,而是拉长着脸,唇角紧抿着,显得很是严肃。 郁老夫人性子直爽,不善于算计人,也不会揣度他人的算计。 此时,她冷着脸一言不发,但她身旁坐着的,郁惜月郁明月和郁怜月三人,眉眼间均浮着得意的神色。 可见,郁老夫人是听了三人的挑拨,才冷的脸。 郁娇并没有胆怯,她轻移步子走上前,朝郁老夫人施了一礼,“祖母,孙女儿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郁老夫人冷冷开口,“看看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枉我那么疼你,你却尽惹事!你太令人失望了,一个姑娘家,到了天黑才回,还有点儿高门小姐的样子吗?” 郁娇抬起头,她轻轻眨了眨眼,“祖母,郁娇并没有做什么呀?没有给府里惹事。回来得晚,是因为,马车走慢了。” “郁娇,你的事,祖母都知道了,你还敢撒谎?”郁明月冷笑,“你骗祖母说,出府去买胭脂,可你呢,跑到誉亲王府前,去跟裴元杏吵架。” “……” “你明知誉亲王不喜欢女子走到他王府附近,你还敢在那里同人吵架,结果,元杏被罚了,裴夫人都派人上郁府来问你罪来了。你还说没惹事?” 郁惜月也说道,“还有呢,你胆子可不小,有大道不走,专走密林小道,勾引了匪徒,引得匪徒们烧了府里的马车不说,还引得匪徒差点伤了路过那里的誉亲王。” “……” “要是誉亲王受了伤,咱们府里,可得担祸事!这么大的两件事,你还说没惹事?” “哦哦哦……,还有呢!”郁明月冷笑,“你还真是闲的,替那水性扬花的林婉音申什么冤?” “……” “就算你有誉亲王相帮,赢了官司,但也得罪了裴府,裴世子丢了这么大的脸,他会善罢甘休?他不会认为是你针对他,他会认为是整个郁府针对他!” “……” “你自己想做个路见不平的女侠,博他人赞扬,却将整个郁府拉下了水!你是故意害祖母不能过安生日子,害父亲丢官是吧?你好自私!” “四姐,真的,裴夫人来府上了呢,一直追问祖母,你去了哪儿。”郁怜月也眨眨眼,好整以暇地看着郁娇,看郁娇被郁老夫人如何骂。 “怎么不说话?”郁老夫人冷冷问道。 郁娇的目光,淡淡扫了眼那三姐妹,这三人,还在替裴家说话? 殊不知,裴家压根儿没将郁府当回事。 而且,她绝对不允许郁府再跟裴府走近。 “祖母。”郁娇平静回道,“孙女儿住在丰台县时,曾得到过誉亲王的一次帮助,所以,孙女儿今天得了空,特意地去登门道谢。出府的时候,裴大小姐的马车受惊,差点撞上了孙女,誉亲王认为裴大小姐是有意在他府门前恶意行凶撞人,才罚裴大小姐跪着,怎么到了三姐的嘴里,是郁娇故意同裴元杏吵?誉亲王是裴元杏的表叔,誉亲王罚表侄女,和孙女儿有什么关系?” “事实真像是这样的?”郁老夫人将信将疑。 “祖母要是不相信郁娇的话,可以派人去誉亲王府问问。”郁娇朗朗说道。 郁老夫人哪里敢派人去誉亲王府?她冷冷横了眼郁明月。 郁明月吓得不敢吱声了,心中愤愤不平,为什么老夫人总是听郁娇的? “就算裴元杏挨罚,不关你的事,那么,进顺天府告裴府的事呢?”郁惜月冷笑,“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居然自己做主了,你自己玩得爽快,却是害了整个郁府!” 郁娇没理会她,目光淡淡往屋中的几个丫头看去一眼,对郁老夫人说道,“祖母请将仆人屏退,孙女儿再说明原因。” “都下去吧!”郁老夫人朝屋中侍立的丫头婆子们挥了挥手。 金锭带着七八个丫头婆子,退出去了,且关了门。 屋中只剩了祖孙几人。 郁惜月三人,好整以暇地看着郁作何解释。 “说吧,为什么告裴府?”郁老夫人沉着脸,看着郁娇。 “祖母。”郁娇道,“孙女儿跟林府之间,本是八杠子搭不着边的关系,可就在不久前,孙女儿在丰台县落水的那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了林大小姐。” “你胡说什么呀,你之前见都没见过林婉音,怎会梦到?”郁明月冷笑一声。 “住口,听她说完!”郁老夫人冷喝一声。 郁明月马上闭了嘴,但那面纱后的一双眼,满是不服气。 郁娇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勾,她当然是在胡说八道了,但是,她就有那个本事,让郁老夫人相信她的“胡说八道”,因为,郁老夫人十分地相信神鬼言论。 “祖母。”郁娇接着说道,“林大小姐说,她是清白的,是被人诬陷了,要孙女儿替她洗去冤屈,好处是,保祖母活到百岁,保父亲仕途平安,永无凶险。保郁府家宅平安。” “……” “孙女儿按着她梦中的指示,找到了那个林家小厮,进了顺天府申冤告状。至于半路上遇上的匪徒,那全都是意外。而誉亲王,他则是恰巧路过,跟孙女儿可没有任何关系。” 她没有说,楚誉去那里,是特意去救她的,她不想让她跟楚誉的关系,被郁府的人关注起来。反正,楚誉也厌恶郁府的人打搅他。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复仇,她不想太惹是非。 郁明月呵呵冷笑,“越说越离谱了,爹爹的仕途,要不是有裴家相助,哪有这么平坦?郁娇,你是不是因为得罪了裴府,怕祖母罚你,才编的这番鬼话?” “呵,说得林婉音是神仙一样,她既然这么神,怎么没救活她的父亲?反而是,她父亲的尸骨都不见了?”郁惜月也讽笑一声。 郁娇淡淡说道,“林大小姐说,林府的气数已尽,那富贵之气,全都飘到郁府了,只要郁府不跟裴府来往,会一直平平安安的。” 她也是这么计划的,只要郁府不掺和裴府的事,她会护着这个临时栖身之地,但是,如果郁文才敢助裴府,敢助裴太妃保安王上位登基,她可不会手下留情! 她会将郁府整个儿除了,反正,这郁府的人,没几个是有良心的。 他们虐待原主和长宁郡主,早就让她不喜了。 “富贵之气?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郁府可是丞相府,比林府强着好几倍呢,稀罕林府那点富贵之气?”郁明月冷嗤。 郁老夫人却没有呵斥郁娇,而是蹙眉沉思起来。 她想起儿子郁文才,去丰台县临走时跟她说的话。 儿子叮嘱她说,从现在开始,要她尽量远离裴府,和裴太妃母子三人。 她问原因,儿子怎么也不肯说,并且是一副肃然的神色,又再三警告说,跟裴太妃走得近,郁府的富贵就到头了。 现在,郁娇也说,要她离裴府远一点。 郁娇一个小丫头,怎么会懂朝政之事?难道,真的是林家小姐托梦? 那林家小姐,可是个不简单的女子,连皇上都夸奖说,可惜是个女儿身,要是个男子,定能安邦定国,封侯拜相。 郁老夫人想到这里,便信了郁娇的话。 她呵斥着郁惜月几人,“你们小儿家家的,懂什么?”又道,“姐妹之间不团结,老是想着告状,哪里有个世家小姐的样子?郁娇做的没错,你们不准说她,天也不早了,都散了吧,郁娇还没吃晚饭呢!” 说到最后,老夫人又向着郁娇了。 郁惜月几人讨了个没趣,向老夫人道了别,怏怏离去了。 郁明月走出屋子时,不服气地狠狠地剜了眼郁娇,她心中冷笑,大姐说,正在想法子收拾郁娇,她倒要看看,郁娇还能猖狂几天! 大姐欣月可是皇子侧妃,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郁娇?哼,走着瞧! …… 郁老夫人想着,郁娇还没有吃晚饭呢,便不再留她说话,嘱咐她吃了饭早些歇息。 霜月见郁娇平安出来,郁家另外几个小姐,却是灰头灰脸走出屋子,呵呵两声,“一群不自量力的女人。” 郁娇瞥她一眼,“你老是女人女人的,你是男人吗?” “爷是男的。” 郁娇,“……” 这丫头是跟谁学的浑话?居然跟灰宝一个德行? 她记挂着柳叶,也懒得跟霜月扯闲话了,脚步匆匆回了翠玉轩。 桃枝见她回来,马上汇报了柳叶的情况,“小姐,柳叶的伤不严重,府里的大夫已经看过伤了,说是休息个十天半月的,就没事了。” 休息十天半月,还叫没事? 郁娇心头一沉,“我知道了。” 桃枝端她的晚饭去了,郁娇往柳叶的卧房走来。 今天的那批刺客,楚誉说,不知道是谁。 但是,她知道! 正文 124,夜杀(一更) 除了裴元志,不会再是别人! 在顺天府衙门时,裴元志恼羞成怒地打死田永贵,她就从裴元志的眼神中看出来了,裴元志见到田永贵是震惊的神情,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若不是他安排的刺客,他的目光中,怎么会有那种神色呢? 裴元志,默认家人杀了前世的她,又伤了她这一世的侍女,这笔血海深仇,她要裴元志加倍来还! 柳叶是肩头受了伤,所以,是侧着身子睡着。 可即便是睡着了,柳叶的眉头,仍是皱成一团,可见,伤口很疼,睡不踏实。柳叶自从跟着她,就一直吃着苦,这好日子才几天?居然伤成了这样。 郁娇心头闷闷地,柳叶的伤,有她的一大半责任。 她一定要替柳叶讨要回来! 柳叶从疼痛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人握着。 她努力睁开眼来,身旁坐着的,不是桃枝,而是郁娇。 “小姐?”柳叶慌忙抽回手,“小姐怎么来奴婢的屋子了?这可使不得。”虽说她这屋子比郁娇之前住的两处地方,要好上许多,但郁娇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了。再说了,她现在住得再好,也只是奴婢身份,郁娇怎么进了她的屋子? “柳叶呀。”郁娇叹道,“你是个大胆的姑娘,我再不会说你胆小了。” 柳叶笑了起来,原来郁娇特意来,是来告诉她,她不胆小? 郁娇也太将她的话,当回事了。 “小姐,奴婢虽然胆小,但是,有人欺负小姐,奴婢一定会挺身而出的。” “我知道。”郁娇点点头,柳叶也的确这么做了,“你好好养伤,我的身边还有桃枝和霜月呢。” 郁娇给柳叶检查了伤口,那一剑将柳叶的肩头刺了个对穿。的确,没有十天半月,柳叶下不了床。 她眸底渐渐浮起寒意,裴元志,欺人太甚! 他的一个道歉,哪里能抚平她心中的怒火,她要进裴府去! 她要让裴府鸡犬不宁! 这辈子,她会跟裴元志不死不休! …… 裴元志离开林家长房时,已经快二更天了。 齐国多年没有战事,京城人民安居乐业,因此,京城街道并没有宵禁。 不少青楼,酒肆,茶馆,曲艺坊,都是整夜营业。 但通往裴府的这条长街,大半是官员之家,没有商铺。因此,街上极少看到行人,除了偶尔有倒夜香的牛车经过,再便是敲更鼓的更夫,肩挂挡风雨的马灯,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长街寂静,冷义赶着马车,在宽阔的长街一路疾驰。 忽然,有一个黑衣蒙面人,骑马提枪,朝马车狂奔而来。 眼看马车和马匹就要互相撞上,冷义将马缰绳用力一拉,将马车驶离到街道一侧,以便躲开那个策马之人。 但对方的马儿,也偏了位置,朝马车直直撞来。 冷义眉尖一挑,这人是故意的? 刺客? “世子,有刺客!”冷义沉声说道,同时,已从赶车的坐置下,抽出了长剑,准备迎敌人。 “刺客?”马车里,裴元志俊眉微扬,“他是不自量力,找死!” 话落,他的袖子一抖,从腰间抽出了软剑,身子一跃,跳出了马车,立于车顶,眸光清冷望向策马奔来的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忽然松手,甩开了手里的马缰绳,紧接着,他身子轻轻一跃,双脚立于马背上,然后,他脚尖一点,提枪朝马车顶的裴元志跃来。 枪尖直指裴元志的心口处。 “本世子不杀无名小辈,你是什么人,还不快报上名来?”裴元志提剑迎上,挥开了黑衣人刺来的枪。 两人就在车顶上,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黑衣人不说话,狭长凤眸里,杀气腾腾。手中的招式,招招刺向裴元志的要害处。 裴元志起初并没有将这人放在眼里,但打了一刻的时间后,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对方的对手。他肩头的衣衫,已被对方的枪尖挑破了,束发的玉冠,也不知被枪尖挑飞到了哪里。 披头散发,一身的狼狈。 这人是什么人?动作怪异,看不出路数。 “你究竟是什么人?受了谁的指使,敢刺杀本世子?”裴元志长剑挡在身前,且战且退。 “世子,当心!”冷义见裴元志,渐渐地抵挡不住了,慌忙提剑来助。 但是,对方的武功不仅高,而且,是不计后果地在刺杀。 裴元志不敢再大意了,这人的打法,像是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打法。 刺杀他的要害时,也不管不顾的将自己的要害暴露在他的面前。 但是,对方的武功太高,他明明看到了破绽,却无法近前。 再这么打下去,他会死在这里。 但他堂堂永安侯府的世子,怎能死于一个无名之辈的手里? 裴元志纵身一跃,退后两步,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只听一声尖啸从他的唇间传出,霎时,一二十个黑衣人,从暗处跳了出来,护在了裴元志的周围。 黑衣人发现自己周围,忽然多了不少裴元志的帮手,他一人难敌众手,没多久,就招架不住了,手里的招式,渐渐地乱了起来。 他一边护着自己,一边后退,凤眸眼角微挑,浮了抹狡黠的笑意,身影忽然腾空而起,飞快向后跃去,跳回了他的马上。 他伸手一扯缰绳,马儿一声嘶鸣,紧接着,人和马,如闪电一般,消失不见了。 只余一长串的马蹄声,响在夜色下的长街上。 “给本世子活捉了他!”裴元志一指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大怒。什么人敢行刺他,胆子不小! 一众暗卫纷纷施展了轻功,朝黑衣人追去。 但黑衣人很狡猾,暗卫追了一段路,发现附近的巷子里,不同方向均响有马蹄声。 暗卫们只得分开去寻,哪知,追到马儿后,发现全都是空马。 那个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 众人空手而回,来向裴元志汇报,“世子,人不见了,那人很狡猾,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卑职们追上去时,发现,有七处方向都有马在奔跑,但追上了,全都是空马。” 暗卫们将牵来的空马,指给裴元志看。 “岂有此理!一群废物!你们这么多的人,居然追不上一个人?”裴元志大怒,“给本世子继续搜,上天入地,都要找到那人!” “是!”暗卫们一起散去。 冷义提着灯笼,已在附近寻回了裴元志的玉冠,不过,玉冠已经碎裂了,成了四片,“世子。”他将玉冠碎片递向裴元志。 裴元志没有接。 那几片玉冠的碎片,分明是在嘲笑他的无用,对方只有一人,而他这方有二十多人,可他的人,不仅没有杀了对方,更连对方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清楚。 谁强谁弱,已见分晓。 他目光森然看向冷义,“刚才,你在旁边观战,有没有发现,他是什么人?或是,谁家的暗卫?” 冷义担心裴元志怪他没有相助,忙说道,“世子,那人动作太快,属下的武功低,近前不了,属下资质愚钝,没看出来是什么人,从没见过那种打法。” 那哪叫招式呀,也就是拿枪乱刺而已,那人之所以占了上风,是赢在了动作奇快。 他们主仆二人,根本还不了手。 裴元志的眸光越发沉下来,究竟是谁,要他下手? …… 京城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铁城抱着马鞭子,正坐在赶车位上闭目养神。 这时,有一个黑衣人,忽然从屋顶上跳下来,落在车前。 他弹弹袖子上的尘土,看了眼铁城,吩咐道,“回府。”然后,飞快钻进了马车里。 “是。”铁城扬起鞭子,将马车赶离了这里,马车走了一会儿,车里的人,没说一句话,铁城心中诧异,不禁问道,“爷,事情成了吗?” “没有。”声音沉闷。 楚誉亲自出手,都没有成功? 铁城皱眉,惊讶道,“裴元志的武功,比爷要高?属下记得,去年的校场比武,他不是输给了爷吗?” 楚誉在车里,已换好了衣衫,清冷的目光看向铁城说话的方向,冷笑道,“从十年前他输给本王起,就从没有赢过!” “那今天,爷怎么输了?” “他有帮手!”楚誉的手里,捏着一枚腰牌,眸光沉沉,“二十三名暗卫,护着他,本王只好放弃了。” 铁城更惊讶了,“裴元志的身边,居然带着这么多的暗卫?他是不是知道有人要暗杀他,特意带在身边的?” “若是普通的暗卫,本王拼杀一阵子,也能杀了裴元志,但是,那不是普通的暗卫。那些人,训练有素,武功奇高。” 虽然车外夜色沉沉,车内昏暗一片,他根本看不清腰牌是何模样,但是,通过手指的抚摸,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腰牌了。 “爷,那些是什么人?”铁城又问。 能让楚誉退却,不敢大意的人,一定不简单。 “龙羽卫!”楚誉唇角轻扬,一字一顿地吐了三个字。 铁城暗吸一口凉气,“那是皇上的人!裴元志的身边,怎么会有皇上的人?” 是啊,为什么裴元志的身边,会有皇上的暗卫?“这也正是本王想不明白的地方!” 而且,不是一人两人,是二十三名! 裴元志,已经如此地被皇上重视了吗? 他那位好“哥哥”,真的要将大齐江山,让与裴家和安王吗? 谁坐天下,他懒得管,但是,他们争权夺势间害了他的人,他可不能善罢甘休! 既然杀不了裴元志,就让裴元志好好地活着好了。 一步一步地毁去一个人的前程,让他从最高处掉下来,跌落尘埃,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 郁府。 郁文才去了丰台县办差,锦夫人被关。 锦夫人的儿女们,忙进忙出,不知在忙什么。 老夫人是混沌之人,每天除了查查梅姨娘的帐册,防着梅姨娘弄错,就只是闲坐听丫头们讲笑话。 郁娇到春晖院请安,这时,有仆人前来汇报,“老夫人,有四小姐的贴子。” 老夫人便问道,“谁家送来的?” “是景府。” “景府?”老夫人讶然了,“哪个景府?” “原先的景翰林府上。” 郁娇听到“景府”二字时,身子便狠狠地颤了一颤。外公,终于送贴子来了。 她终于等到他们主动问她了。 老夫人想不明白,“景府为何送来贴子?咱们府上,可从未跟他们有来往啊?” 郁娇想着,她今后会长时间跟景府来往,若不找个好的理由稳住郁老夫人,只怕郁惜月几人又会给她使绊子。 郁娇便微笑道,“老夫人,您忘记了,景府跟林府,是儿女亲家的两家人啊,是林大小姐的外祖家。” 提到林大小姐,想着郁娇昨天说的话,老夫人这才忽然大悟,“是呢,我想起来了。”又道,“想必,林大小姐也十分想念景家人,郁娇,既然他们送来了贴子,你就快去吧。” 正文 125,进景府(二更) “是,老夫人。”郁娇回答。 有了郁老夫人的同意,她才能自由的去景府。 又担心郁娇年纪小不会说话,被景府那个满门才子才女的人家笑话了去,郁老夫人朝身旁的钱婶道,“你陪着四小姐去景家,四小姐要是有失礼的地方,你得时刻提醒着。切不可让景家人笑我丞相府的姑娘,不知礼数。” 郁娇哪里都好,模样好,嘴儿甜,举止端庄大方,就是读书太少,肚里墨水太少。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还是顶优秀的一个姑娘,可跟景府饱读诗书的人说话,恐怕三五句下来,就得露了家底。 到时,岂不闹笑话? 她堂堂丞相府的千金,哪能让一个破落户的景府,给笑话了去? 钱婶曾得长宁郡主的亲自调教,对于高门大户的规矩,她样样知晓。 有这样一个老诚的仆人跟着年纪小的郁娇,郁老夫人是放心的。 钱婶见郁老夫人吩咐着事情,脸上并不是敷衍的神色,相反的,一片肃然,十分的认真。 “是,老夫人。”钱婶不敢马虎着,忙点头应道。 吩咐完钱婶,郁老夫人又叫过金锭,“听说景老夫人生着病,你将前日丞相大人送来的一只老山参拿出来,让四小姐带去送礼。另外,找个精美的锦盒装着,别太寒酸了。” 金锭讶然,老夫人居然将那只三百年的老山参,让四小姐带去送礼? 而这之前,老夫人从不跟景府来往,这回不仅同意四小姐去景府,还拿出那只野山参去送礼。 老夫人这是变了性子? 不过,她是仆人,老夫人吩咐下来,她只管去做就是了。 金锭不明白老夫人的想法,但郁娇明白。 昨天,她对老夫人说那番话时,金锭并不在屋子里,所以,金锭才理解不了老夫人的想法。 郁老夫人虽然爱财如命,但也并不是个不知礼数,贪财不知廉耻之人。像,拿钱财买面子的这等事,郁老夫人就从不会小气手头上的银子。 用一根野山参,让郁娇得到景府人的尊敬,她觉得这笔买卖值。 不就是一根野山参么?丞相府里多得是,郁娇出门,代表的可是丞相府。 …… 郁娇没有马上出府,而是又回了翠玉轩。 她来到衣柜前,开始挑衣衫。 自从搬来翠玉轩后,老夫人马上请来外头大绣庄的绣娘,给她赶制了数套春衫。 颜色都是老夫人自己定的,红绿黄紫,各种颜色应有尽有,挂在檀香木的大衣柜中,一片绚丽。 郁娇的手指在衣衫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一件桃粉色的裙装上面。 前世,她衣裙的颜色,不是浅绯,就是浅桃红,再或是浅妃色。 她成了郁娇后,抛弃了之前喜欢的颜色,一直穿得素净,比如杏色,比如耦荷色。 但今天,她要穿回之前的颜色,因为,她要去见景老夫人,林婉音的外婆。 她的外婆。 景老夫人只生了两个孩子,景纤云才貌双全,一直是景老夫人的骄傲,谁想到,景纤云年纪轻轻就去了。景氏死,景老夫人受不了打击,在病床上缠绵了大半年,才好过来。 这回,林婉音又是冤屈而死,年纪已大的景老夫人,一定更受不了打击,连郁府的人都知道,景老夫人一直病着,可见,已经病了很久了。 林婉音是郁娇这件事,她不想瞒景老夫人和景老太爷太久,她要找个机会,告诉两位至亲老人。 让两位老人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 桃枝见她一直看着一件桃粉色的衣裙出神,便笑道,“小姐平日里穿得太素了,该穿得艳丽些才好。看二小姐她们,穿得个个像花朵儿一样。” 郁娇取出衣裙,在身上比量了一下,朝桃枝点头,“帮我更衣。” “是,小姐。”桃枝喜欢看着郁娇穿得艳丽一些,高兴地帮郁娇更起衣来。 郁娇换了衣,又重新梳头。 她回忆着,林婉音十三岁时的样子,让桃枝给她梳了个新发型,然后,又取出那块赤玉佩,挂在腰间。 桃枝从上往下打量着她,口里啧啧两声,笑道,“小姐,你换了个发型,换了身衣衫,跟变了个人似的。” 郁娇往一人高的大铜镜里看去,镜中的人儿,除了一张脸,跟四年前的林婉音,没有二样。 这身装扮,景老夫人应该会相信,她是林婉音吧? “走吧。”郁娇朝桃枝点了点头。 她没有欢喜,她的心头一直是沉沉地。 倘若不是裴家人,此时的她,正光明正大的进出景府,何需现在这般,费尽尽思? 又怕外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却又希望,景家人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走下绣楼,郁娇又喊了霜月跟着她出门。 她一直猜不透,楚誉将霜月安排在她身边的目的,不过目前说来,她确实需要霜月。 府门前,小全子正拿抹布,擦拭着马车赶车位上的灰尘。 钱婶捧着那只野山参,站在马车一侧候着郁娇。 见郁娇走来,小全子咧嘴一笑,“四小姐,老夫人说,您要是出门,坐这一辆马车。” 郁娇记得,这是老夫人的马车。 昨天,她的马车被匪徒烧了,老夫人得知后,也没有说什么,又说,楚誉的马车只能临时用一用,一直放在郁府,难免会让人说闲话,便让府里的管事,连夜给送回去了。 楚誉救了她,她要是再坐着楚誉的马车,的确会让人说闲话。 郁娇面前的这辆马车,比昨天匪徒烧毁的那一辆马车,要宽敞许多,显然,爱面子的老夫人,是特意这么安排的,堂堂丞相府的千金去景府赴约,当然得坐华丽的马车了。 郁娇点了点头,“出发吧,去万福街芙蓉巷景宅。” “是,四小姐。” 郁娇的马车刚离开,另有一辆马车停到了郁府前。 郁明月将探着的头,缩回来,对车中的另一人说道,“二姐,郁娇这是要上天了吗?居然坐着老夫人的马车出门,而且,她自己的马车被烧毁了,老夫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她。” 府里有五辆马车,郁文才一辆,公子们一辆,锦夫人一辆,老夫人一辆,小姐们一辆。昨天,郁娇坐着出门的那一辆,本是郁惜月几姐妹的,是最小的一辆。 而老夫人的一辆,却是府里最华丽的。 所以,郁明月才会嫉妒。 郁惜月理着袖子上的皱褶,眸光锐利朝郁明月看来,“三妹,大姐刚才不是嘱咐我们了吗?要我们稍安勿躁,她已经有了主意收拾那个死妮子了,你就由她去吧。母亲还被关着呢,你少惹事。” “可我就是气不过!”郁明月咬牙切齿。想到自己脸上的伤,一直不好,也不知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来,她就恨不得将郁娇千刀万剐。 “也就这几天的事了,你急什么?”郁惜月淡淡说道。 她们的大姐郁欣月给她们出了主意,这一次,定会要郁娇万劫不复。 郁明月想了想,扬唇一笑,“对,我不急,我且忍着,哼,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 在去景府的路上,郁娇又买了些景老夫人喜欢的点心,和景老爷子喜欢的酒,一并带去做礼品。 一路上,郁娇都在紧张不安着。 她在担心,景老爷子见了她,会不会不等她见到景老夫人,就马上赶她走?必竟,郁文才害得景老爷子被罢了官。 而她现在的身份,是郁文才的四女儿。 在郁娇的忐忑不安中,马车终于到了景府。 桃枝扶着郁娇走下马车,霜月的手里则提着礼品。 郁娇往前方看去,景宅的大门大开着,台阶上,候着一个老嬷嬷并两个丫头。那三人见到走下马车的郁娇,齐齐变了脸色。 嬷嬷的唇角更是颤了颤,看着郁娇的两眼,目光发直。 又一想,不可能呀,她狠狠地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发觉只是看花了眼,不是表小姐林大小姐来了,是个陌生的姑娘,穿得跟表小姐一样罢了。 表小姐都死了这么多天了,怎么可能活过来呢?这可太荒唐了。 “敢问姑娘是……”嬷嬷朝郁娇走来,打量着郁娇,问道。 郁娇认得她,这嬷嬷正是府里的管事嬷嬷,蓝婶。蓝婶的目光中,浮着惊讶,可见,她的样子,惊住了蓝婶。 蓝婶一定将她看成林婉音了。 “我们是丞相府的,这位便是四小姐。”钱婶将拜贴送上,“是来赴约的。” “原来是郁四小姐啊,老奴这里有礼了。”蓝婶朝郁娇施了一礼,又笑道,“我们老夫人和老太爷,候着小姐多时了呢。” 郁娇点头,“有劳嬷嬷带路了。” “是,姑娘请。” 郁娇几人跟着蓝婶进了景宅。 宅院中的一切,跟一个多月前,她最后一次以林婉音的身份来见到的,没有两样。 景府是书香世家,宅中环境清幽,不见华丽的装饰,只有一些花木。 而且,也不是奇花异草,都是普通的花花草草。 没有任何一处,彰显着奢华。 景宅外的巷子,叫芙蓉巷,整条巷子,延绵三里多路,种得最多的,便是芙蓉花。景纤云喜欢芙蓉花,这景宅中,同样遍种各色芙蓉花。 郁娇跟着蓝婶,往府中宴客的正屋走去。 沿路上,不时有仆人停下脚步,用惊讶的眼神来看她。 而且,仆人们走过去后,马上开始窃窃私语,“太不可思议了,那位姑娘,怎么那么像表小姐?除了容貌不一样,年纪小一些以外,怎么看,怎么都像表小姐啊。” “胡说八道什么呀?表小姐殁了快一个月了,你这么乱嚷嚷惹得老夫人伤心,仔细挨夫人的板子。” 郁娇垂下眼帘,丫头们都这么认为,想来,她今天的装扮,一定像极了林婉音。 景老夫人,会认她吗? 不多时,蓝婶带着她们到了一处房舍前。 郁娇往房舍的牌匾上看去,上面书写着三个字:芙蓉堂。 这是林婉音的笔迹。 芙蓉堂,是景府正厅一侧的偏厅,通常,景夫人或是景老夫人会在这里宴请别府的女眷们。 林婉音出嫁前,在这里行过辞别礼。 不到一个月,物是,人已非。 蓝婶朝廊檐下站着的两个丫头说道,“快进去传话,郁府的四姑娘来了。” 那两个丫头愣愣看着郁娇,其中一个反应快些,忙挑了帘子,快步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丫头出来了,“老夫人和夫人请郁四姑娘进去呢。” 说完话,丫头又拿眼睛,直直盯着郁娇看。 蓝婶亲自挑了帘子,笑道,“郁四姑娘,请吧,当心脚下的台阶。” 郁娇点了点头,就着她挑起的帘子,提裙走进了屋里。 正文 126,我是林娇娇! 郁娇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屋中坐有哪些人,就听得上首有个沙哑且苍老的声音,颤着声音喊道,“娇……娇娇?” 郁娇停了脚步,赫然抬起头,往前方看去。 只见屋中正首的方向,坐着一个颇有书卷气的精瘦老妇人,眉眼同过逝的景纤云,十分相像。她穿一身墨绿色的团花褂子,头上的墨发间,夹杂着不少白发。 正是景老夫人,正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两眼发直望着郁娇,唇角在哆嗦着。 郁娇记得,上回见到景老夫人的时候,她的头发间,并没有白发。这才一个月不见,才五十六岁年纪的她,头发就已白了一半。 郁娇心头一哽,眼眶也热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住了没有相认。 因为,屋中人太多了,不仅有景老夫人,景夫人,还有景家二房的夫人,和景蓁,以及,一屋子的丫头婆子等,全都惊讶地望着她。 况且,她的身后,还跟着钱婶和桃枝,还有一个霜月。 人多口杂,是万万不能相认的。 她轻轻走上前,垂下眼帘,施了一礼,“郁氏阿娇,见过景老夫人。” 景老爷子虽然被罢官了,但老夫人的二品诰命身份还在,郁娇行的是大礼。 不知是因为她陌生的声音,让景老夫人回过神来,还是有人提醒了景老夫人,告诉她认错人了。郁娇再次抬起眼帘时,景老夫人已经恢复了神色,正就着景夫人扶着的手,缓缓坐回椅内。 “郁四小姐请起,不必多礼了,来人,看坐,奉茶。”景老夫人朝郁娇勉强露了个笑脸,虚虚抬手说道,那眼眸里,浮着极大的悲伤。 “多谢景老夫人。”郁娇起身。 有丫头引着郁娇坐到客座上。 蓝婶又给郁娇介绍屋中人,“这是我们府上的夫人,这位是二房的夫人,这位是二房的蓁小姐。” 景夫人的封号是五品宜人,又是年长者,因此,郁娇马上起身行礼,“景夫人。” 景家二房的人,没有官职在身,二房的母女,则向郁娇行了礼。 景蓁上回对郁娇冷了脸色,得知郁娇帮了林家的大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郁娇,我之前对你的态度不好,我为我的行为向你道歉。” 说着,她认认真真地朝郁娇鞠了一躬。 郁娇上前扶起她,笑道,“蓁小姐不必如此。” 景蓁抬起头来细看郁娇,上回,她没觉得郁娇长得像林婉音啊,怎么今天越看越像? 除了相貌,郁娇看人的神色,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样子,真是太像林婉音了。 景蓁一肚子的狐疑。 钱婶领着桃枝和霜月,拜见了景老夫人和景家两位夫人后,规矩的立于郁娇的身后。 景夫人见景老夫人精神不好,便当先开口,她看向郁娇道,“想不到,郁四姑娘还是个侠肝义胆之人,我们全家,替表姑娘林婉音,多谢姑娘的申冤了。” 林婉音死后的这些日子,景家的人都不敢出门了,这街上的长舌妇们,见了景家人,那话里话外的,总是在讽笑。 不过,林婉音的冤屈,总算洗清了。真相大白后,景家人,不必再低头做人了。 因此,景夫人便对郁娇,颇有好感。 郁娇微微一笑,“景夫人,说来,郁娇跟林家,还有一些渊源呢。所以,我帮林大小姐,其实是在帮我自己。” 景夫人点了点头,“林将军收姑娘为义女,是收对人了,他没有看走眼呢,姑娘一心为林家,林将军在泉下有知,一定甚是欣慰。” 提到林伯勇,郁娇又偏头来看景老夫人。 景老夫人刚才看花了眼,大喜之后又大失所望,神色由平静又变成了哀绝,可她还勉强坐着,这是为了不失礼节吧。 毕竟,郁娇是林家的恩人,是景府的客人,景老夫人作为一家的主母,再怎么精神不好,也得打起精神来迎客。 郁娇望着比一个月前苍老了好几岁的景老夫人,心头一酸。 她站起身来,对景夫人说道,“郁娇有件事,想单独跟景老夫人说说,不知景夫人是否同意?”怕景夫人不同意,她又道,“是关于林大小姐的事。” 景夫人见到郁娇时的那一刻,心中也在疑惑着,为什么郁府的四姑娘,会跟林婉音那么像?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婉音的父亲才收郁娇为义女的吗? 这会子郁娇忽然提到林婉音的事,她眸光微闪,马上看向景老夫人,以求示下,“母亲?” 景老夫人也想问郁娇呢,便点了点头,“姑娘请来后堂。”她站起身来,扶着丫头的手,往后堂走去。 “是。”郁娇站起身来,脚步沉沉跟着景老夫人进了后堂。 这是一间更小的雅间,屋中摆设古朴典雅,靠北的窗外,有一株紫玉兰。那是正月里,林婉音同景蓁一起种下的。 景老夫人坐下后,目光就没有从郁娇的脸上挪开过。 “姑娘要说什么?请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郁娇将目光收回来,看向景老夫人身侧侍立的大丫头,“红珠姐姐也请先下去吧。” 红珠吃惊地看向郁娇,郁娇不是第一次进景府吗?为何知道她的名字? 还是,有人告诉了郁娇? 她不过是个丫头,谁会这么刻意地提起她?就算她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也只是个丫头呀? 景老夫人的心中,疑惑越来越深了,她朝红珠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把门关上。” “是。”红珠看了眼郁娇,退下去了,关了门。 屋中只有景老夫人和郁娇。 郁娇看向窗外的紫玉兰,道,“老夫人,您又忘记嘱咐红珠给紫玉兰浇水了,看,那叶儿都焉了呢。” 景老夫人的身子陡然一震,睁大双眼看向郁娇,口里喃喃说道,“姑娘,是谁叫你这么说的?” 这株紫玉兰,是正月里时,婉音跟二房的孙女蓁儿一起种下的。 正月里少雨,景蓁又是个毛孩子性格,婉音担心那株紫玉兰没人打理,给种废了,便隔上几天,派个丫头来府里提醒她,记得给紫玉兰浇水。 她怕小丫头们不负责,便将这事,吩咐给心细的红珠去做。 虽说,这件事在景府不是什么秘密事,大家都知道。但是,也只是件小事情。郁府一位长期住在丰台县的四姑娘,怎会知道景府里的这件小事情? 屋中没有外人,郁娇的眼泪肆意往下落。 她提裙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外婆,我是娇娇,不是郁娇,是林娇娇啊,是您的外孙女林婉音林娇娇啊,我回来了。” 景老夫人惊骇地望着她,身子颤抖起来,“你说什么?你……” 她上下打量着郁娇。 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不过十三岁出头的年纪,行动间,却有着她外孙女林婉音的端庄大方。除了容貌不一样,那行走的步子,那看人的眼神,哪哪都一样。 而且,她刚才还叫了红珠的名字,又提到了紫玉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娇怎么说自己是林娇娇? 她的内心乱起来。 她不敢做判断。 “外婆。”郁娇道,眼泪哗哗往下流,“二月十八那天,您将我接到景府吃辞嫁饭,当晚,我没有回林府,而是睡在您卧房一侧的暖阁里。您屏退了丫头,跟我说了大婚洞房的事,外婆可记得?” 景老夫人站起身来,愣愣看向郁娇。 她如何不记得呢? 女儿早亡,林家的二夫人,可不是个靠谱的人,儿媳要和林二夫人核对婉音嫁妆的事,一直很忙,像出嫁要注意的礼仪方面的事,就由她来叮嘱林婉音。 这是闺房秘事,除了她们祖孙俩,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谁想到,那次秘谈,竟成了永别。 “我当然记得了。”景老夫人颤声道,“你说说看,我都说了些什么?” 除了告诉林婉音,女子如何服侍自己的夫君,她还教了不少如何做人儿媳的规矩,以及,处理大户各成员之间关系的技巧。 她叮嘱外孙女,做媳妇跟做姑娘不同,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得时刻为自己的夫君着想。 谁想到,第二天,就传来了外孙女命丧的消息。 她那么好的外孙女,她看在眼里长大的乖巧人儿,怎么可能会干出那等无耻之事? 一定是诬陷! 可没有证据,裴家人又蛮横不讲理,林家二房的人跟裴家人同流合污,景家的人,无处诉冤。 她之所以撑着一口气活着,是想看看,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在! 老天爷是不是一直会站在狼心狗肺的裴家那一边! 裴家人不死,她就不会死! 好在,老天开了眼,外孙女被诬陷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了。 “外婆。”郁娇道,“您嘱咐外孙女,为人妻要温柔要体贴夫君,为人媳要恭顺长辈,要勤劳持家……” “……” “您还笑着说,春天桃花开,却得等到冬天才见到桃子。我不懂是何意。外婆就笑着指指我的肚子。说三月成亲,可不是要到冬天才能瓜熟蒂落?”| 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往下落,一字一句的说着景老夫人那天叮嘱的话。 “我被裴家人沉了塘,醒来后,已是三天之后了,我发现自己成了郁丞相的四女儿郁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到现在也不清楚。难道是,老天看我含冤而死,让我重活了么?” “……” 郁娇又从腰间取下那枚赤玉佩,“这是抓周礼,外婆,是皇上的誉赐之物,我放在娘留下的那张焦尾琴的暗格里,琴没有带去裴家,留在了林府。前些日子,我悄悄进了落英园,取了出来。” 景老夫人已是泪流满面。 难怪呢,郁娇能认得红珠,记得这株紫玉兰。 她大步上前将郁娇抱住,“娇娇?真的是你吗?娇娇?” “是我呢,外婆!我又活了。”郁娇任由她抱着,“您的娇娇又回来了。” 祖孙两个哭成一团。 “老天开眼,你又活了。只可惜你父亲……”景老夫人哭着哭着,长叹一声。 “外婆。”郁娇从她怀里抬起头来,“我这次来景府,一是见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他们,让大家放下心来,不必担心我的事。二是为我的嫁妆单子而来。” 林婉音的嫁妆颇多,她要收回全部嫁妆,得要一份详细的清单才行。 裴家无情,她不会留下一根针一文钱给裴家,她要一件不留的收回来了。 她的嫁妆单子有三份,一份在裴府,裴家是不会给她的,还有一份在林二夫人那儿,同样的,也不会给她。除了那两份,还有一份在舅母这儿备了底。 景老夫人抹了抹泪,咬牙愤愤说道,“对,你说的没错。不能便宜了裴府!他们无情无义,一文钱也不能留给他们!你舅母那儿有份底单,我让她拿来给你。” 正文 127,裴府,我林婉音回来了! 景老夫人抚了下郁娇的脸,就要去喊景夫人,郁娇忙拉着景老夫人的手,“外婆,关于我的事……,还是暂时不跟其他人说吧。我怕知道的人多了,会惹外人怀疑。” 景老夫人转身来看她,虽然换了副容貌,但这眼神,处事的模样,跟林婉音没有区别。 郁娇这是担心,万一泄露了消息,不仅郁娇有麻烦,景府也有麻烦。 裴家树大根深,景家人同他们硬斗起来,不是对手。 景老夫人叹了口气,搂着郁娇的肩头,温和笑道,“外婆明白,这事儿得慢慢来,急不得。”她得知了郁娇的事,已是大吃了一惊,老头子的那个脾气,比她要急躁一些,嚷了出来,可怎么办?不是给娇娇惹事吗? “谢谢外婆。”郁娇上前抱着她,她的至亲。 “傻孩子,跟外婆说什么谢?”景老夫人笑了笑,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才松开她,走到门边喊着红珠,“红珠,请夫人进来。” 外头的红珠应了一声,去喊景夫人去了。 景老夫人拉着郁娇的手,“来,坐在这儿,让外婆好好看看你。” 郁娇道出了实情,景老夫人不再是一副悲苦哀痛的神色,而是一脸的喜悦,搂着郁娇就不放手了。 祖孙两个并排坐在榻上。 景老夫人一会儿看看郁娇的手指,一会儿捏捏她的脸蛋,一会儿理理她的头发,眉眼里全是笑意,没一会儿,又叹道,“你太瘦了,得多吃点。”然后,又冷了脸,“哼!郁府的人也太不笑话了,居然将你扔在了丰台县七年。” 郁娇笑道,“外婆,那个时候,我还在京城啊。” 景老夫人一愣,可不是吗?那个时候,她的外孙女还是林婉音,是这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貌双全的姑娘。 “来了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外婆给你补补身子。”景老夫人将她搂在怀里,一副生怕丢了的神色,一脸的怜惜。 景夫人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景老夫人搂着郁娇,神色慈爱得像搂着林婉音一样。 “老夫人?”景夫人诧异地走上前,“您喊媳妇?” 景夫人看着景老夫人的脸,心中好奇极了,这郁四姑娘,究竟跟自己婆婆说了些什么?婆婆怎么会这么的高兴? 她记得,每回外甥女林婉音来景府时,老夫人才会这般喜悦。 老夫人见了孙子景昀,都没这么欢喜呢! 可这郁娇,不过是个别府的姑娘啊。这只是头一次来景府呀。 “你来得正好,有件重要的事,得马上去做。”景老夫人松开郁娇,朝景夫人点了点头,“你去将婉音的嫁妆单子拿来,婉音已死,又是被裴家诬陷而死,那些嫁妆,就不能便宜了他们家!得一个子儿不落地拿回来!” 景夫人眉尖微蹙,叹道,“老夫人,自从婉音死后,媳妇也一直有这个想法,想拿回婉音的嫁妆,也让文忠去过裴府。但是,裴府的人,根本不让我们进府去呀,必竟,我们景府只是婉音的外祖家,林府不点头,我们如何做得了主?” 郁娇这时说道,“景夫人,您忘记了,郁娇还有个身份,是林将军的义女,林太阿公也认了我,我可以代表林家。不需要林家二房的人出面。” 郁娇是林伯勇义女的事情,景夫人也听说了。 但是,一个义女而已,裴府的人,能将郁娇当回事? “可姑娘只是林家义女,裴家眼界高过于顶,又蛮横不讲理,只怕,姑娘进不了林府。”景夫人叹了一声。 郁娇早有准备,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文书出来,“景夫人不必担心,我这儿有顺天府的文书,上面,有顺天府盖的印章,还有证人誉亲王盖的印章,以及裴元志的签名和手指印,裴家要是敢拦着,不让我们进府,那就再到顺天府去告他们一个霸占他人财物罪,看他们永安侯府,还要不要脸,还想不想在京城里住下去。” 景老夫人眉梢一扬,拉着郁娇的手,冷哼一声,“娇娇说的没错,看他们还要不要脸!他们不要脸,那就对簿公堂!害死婉音,占着婉音的嫁妆不放,也不怕全京城的人笑话!” 景夫人将郁娇手里的文书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她心头一松,“既然有文书,那可太好了。老夫人稍等,媳妇这就去拿婉音的嫁妆单子去。” 景夫人离开后,屋中又只剩了郁娇和景老夫人。 景老夫人叹了叹,“你舅母平时最疼你,如今,你两个却只能这么客客气气地说话。” 郁娇想了想,说道,“外婆,我不能用原来的身份,但是,我还是林家义女啊。” 景老夫人看着她,眉眼浮着隐忧,“这般公开,郁府的人,会不会为难你?那个郁老夫人,脾气最是古怪了,为人刻薄古板。” 郁娇笑道,“外婆不必担心,我已经说服了郁老夫人。” 景老夫人点了点头,“要是郁老夫人不为难你,我们景家,就正式公开,承认你是林家义女。不必等到林家开族老大会。” 郁娇搂着景老夫人,“那就快将外公和舅舅叫来。我早想他们了。” “好好好,你外公天天念着你呢。”景老夫人笑眯眯地捏捏她的脸,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景老夫人牵着郁娇的手,走出了后堂,来到外面的正厅。 景蓁探着头,往后堂方向看了好半天了,心中好奇着,不知道郁娇跟大房的老夫人说了些什么话,见景老夫人走出来,还拉着郁娇的手,又笑得一脸欢喜,心中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祖母,郁娇说了什么笑话,您怎么这么开心呀?”景蓁走过去,坐到了景老夫人的身旁。 她看一眼郁娇,又看一眼景老夫人。 她记得,自打林婉音死后,大祖母就没有笑过。 “当然是好消息了。”景老夫人笑呵呵道,“我又得了个外孙女,能不高兴吗?” “外孙女?”景蓁眨眨眼,看了一眼郁娇,“大祖母,您说的是郁娇?” “正是,她是你堂姑父的义女,当然也是我们景家的外孙女了。”景老夫人心情十分好,将景蓁也搂在怀里,对一旁的红珠道,“快去请老太爷,老爷,还是二老爷他们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吩咐。” 老夫人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就像常久阴沉的天,忽然现了太阳,丫头们的心情,也全都好起来。 “是,老夫人。”红珠笑着,脚步轻快地走出去了。 景蓁拉着郁娇的手,“唉,郁娇,说来,你跟我们家真是缘分啊,我瞧着你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我婉音表姐呢。难怪我堂姑父会收你为义女了。不过呢,你比我小,你认了我大祖母为外祖母,得喊我一声表姐。” 她得意洋洋地抬着下巴。 郁娇好笑地点了点头,“是,表姐。”林婉音比景蓁大两岁,景蓁总想当头,奈何林婉音知道的总是比她多,让景蓁既佩服,又郁闷。 景蓁喜得两眼放亮,“哈哈,我终于有妹妹了。” 景老夫人笑着拍拍她的头,“你既然认了她为妹妹,就得时刻护着她。” 景蓁点头,“那还要用说?谁欺负她,看我不揍扁他。” 因着老夫人的心情大好,一屋子的人,都跟着心情好起来。 红珠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请来了景老太爷,林婉音的舅舅景文忠,和景二老爷。 景夫人寻来了嫁妆的单子,也跟在三人后面,一起进来了。 和景老夫人一样,景老爷子三人,见到坐在景老夫人身旁的郁娇,也同样地愣住了。 这是……婉音回来了? “娇娇?”景老爷子站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愣愣看着郁娇,六十岁的人,眼角一下子红了。 景夫人叹了口气,走过来,轻声说道,“老太爷,这位是郁府的四姑娘,郁娇。” “郁娇?”景老爷子回过神来,长相不一样,只是穿的一样,他看错了。他神色郁沉地点了点头,背着手,往正首走来。 郁娇早离了座位,走到景老爷子的面前,跪下了,“郁娇见过外公。” 外公?景老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景老夫人笑道,“怎么都忘记了这回事了?她是伯勇收的义女啊,娇娇说,会将我景家,当成她的外祖家。婉音的小名叫娇娇,她也名叫娇娇。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景老爷子伸手扶起郁娇,“先起来吧。” “是,外公。”郁娇站起身来,又向景文忠和景二老爷行了礼,“舅舅们好。” “四姑娘不必客气。” 郁娇却笑道,“我喊舅舅,舅舅们怎么喊我四姑娘?我叫娇娇。” 景老夫人也笑道,“对对,叫名字,别四姑娘四姑娘的,像喊外人一样。” 景文忠和景二老爷,只得又喊了一声“娇娇。” “这就对了嘛。”郁娇又朝二人行了礼。 景老爷子在打量着郁娇,心中则在想着景老夫人说的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位郁四姑娘,除了容貌,一言一行,跟婉音不相上下。 在没有见到郁娇时,他打算只客气地同郁娇见见面,就此走开,必竟,他对郁文才不喜,也就没有必要,太亲近郁文才的女儿。 要不是郁娇有恩于景家,他才不会来见她。 可没想到,郁娇长得这么像林婉音。景老爷子心头,一时感慨万分,这是缘分吗? 丢了一个外孙女,又送来一个外孙女? 他又看到自己老伴一脸喜悦地看着郁娇,心中也就不反感郁娇了。 “坐吧坐吧。”景老爷子抬手,示意郁娇坐回景老夫人身旁去。 郁娇又跟景老太爷,说起了林婉音的嫁妆。 景老太爷伸手捋着胡子,目光冷沉,“既然有顺天府的文书,就不必怕那裴府的人,得尽快去裴府!我们景府不稀罕那点银子,但是,却要争口气!当初他们如何羞辱婉音,就要如何的讨回公道来!”他看了眼景文忠夫妇,“你们夫妻二人陪着娇娇一起去!” “是,父亲。”景文忠景夫人二人点头应道。 郁娇不想夜长梦多,接过景夫人找来的嫁妆单子,过目一番后,就说要去裴府查林婉音的嫁妆。 景老夫人心中,也同样一直憋着一口气,她理解郁娇的心情,马上让人备马车,又派了几个得力的婆子跟着郁娇。景夫人及景文忠相随,一行人坐了马车,往裴府而来。 路是熟悉的路,那府门,还是那扇府门。 曾经,她渴望成为那一家中的一员,如今,她看到“永安侯府”几个字的牌匾,就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娇娇,到了。”景夫人放下挑帘子的手,扭头过来,轻轻地拍拍郁娇的手背。她心中一叹,这个娇娇活着,那个娇娇,却不知魂归何处了。 正望向马车外的郁娇,收回心神,她心中冷冷一笑,裴府,我林婉音,又回来了。 ------题外话------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正文 128,大闹裴府(9000字章) 她朝景夫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道,“舅母,我们下去吧。” 景夫人望着她的脸,失神了一瞬,“好,去裴府。”心中却是好一阵叹息,这郁四姑娘再好,也只是林家义女,喊她一声舅母,不过是出于礼貌。 郁四姑娘善解人意,喊老夫人一声外婆,老夫人见了郁四姑娘,分外欢喜,精神也好了许多。 老人家年纪大,能活多久呢,欢喜一阵是一阵吧,大约,郁四姑娘是这么想的。 可是,真正该喊她“舅母”喊老夫人“外婆”的那一个,却被眼前这户人家,给冤死了。 当林婉音死的消息传到景府,她一时懵了。 她没有生女儿,她喜欢林婉音,也曾希望儿子将林婉音娶回去,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儿。 但是,郎有情,妾无意。 林婉音不喜欢景昀,她也不能强行将二人扭在一起。 思来想去,世间没有后悔药,景夫人因此更恨上裴府几分。她挑了帘子,扶着郁娇,走下了马车。 后头一辆马车上坐着的几个婆子丫头,早已走下了马车,往她们二人这儿走来。 霜月抬头望了眼高大威严的裴府府门,唇角一扯,“人模狗样啊。” 郁娇怕她冲动坏事,“听我的吩咐行事,别乱说话。”她们只有十几人前来,裴府可是世袭侯府,里头的护卫自然是不少的。 “是,奴婢明白。”霜月点头,她的想法是,要是裴府不还林大小姐的嫁妆,她会打得裴府的人,满地找牙。 郁娇提醒她,不要乱动手,是怕她吃亏? 笑话,她打不过,不是还有楚誉担着吗? 郁娇眯着眼,盯着裴府的大门,她眸光一转,招手叫过霜月,“过来。” 霜月见她笑得一脸的狡黠,料想又有什么鬼主意,“小姐,您吩咐。” 郁娇对她耳语了几句,同时,塞给她一个装着银钱的荷包,“明白吗?” 霜月扬眉,搞事情啊,她喜欢。 “明白了,小姐放心吧。”她将荷包塞入怀里,“小姐,奴婢离开后,小姐可要小心。” “她们不敢!你只管去办事去。”郁娇催促着霜月。 霜月点了点头,转身往裴府对面的小巷子里大步走去,郁娇叫她找帮手?这可是她的拿手绝活。 景文忠骑马而来,他翻身下马,将马儿扔给车夫一并看着,大步往景夫人和郁娇这儿走来。 “韵娘,先递个贴子吧。”景家人重礼节,景文忠待人的宗旨是先礼后兵。 景夫人冷笑,“我们递的贴子还少吗?裴家人几时正眼瞧过?” 郁娇道,“舅母,舅舅说的对,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先客气着,要是裴家仍不让我们进去,再打上门。”她就不信,裴家人敢这么无赖! 景夫人抿了抿唇,朝跟随来的蓝婶点了点头,“去递贴子。” “是,夫人。”蓝婶接过贴子,往裴府的大门走去。 霜月拿了郁娇的银子,按着吩咐去寻人。 她走到大街对面,发现楚誉的马车停在那儿。 霜月眯了下眼,这个位置,正对着裴府的大门,停得可真够堂而皇之的。 而且,楚誉今天没有坐常坐的那辆小马车,而是换乘彰显他身份的大马车。沉香木的车板雕刻着祥云图,车内垂着绛紫色滚金边的车帘子,帘子上,还绣着栩栩如生的紫竹。 坐在赶车位上的铁城,伸手指了指车内,意思是,楚誉在里头呢。 霜月便走了过去,她站在马车的背面,尽量将身子藏起来,不让对面的郁娇看见。 “爷。”霜月靠近车窗口,低低地喊了一声。 “她吩咐你做什么?”楚誉的声音,从车里飘出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霜月的唇角扯了扯,郁娇狡猾着呢,“四小姐叫奴婢去找几个泼皮无赖,说,人越多越好。” “无赖?”车内,楚誉坐正身子,眸光微缩,看向霜月说话的方向,“找无赖做什么?” 霜月道,“骂人。” “骂人?”楚誉讶然,“骂谁?” “骂裴府,四小姐说,要是裴府的人不还林大小姐的嫁妆,就让奴婢带着这群泼皮无赖们,扯着嗓子骂人。”霜月说道,心中不得不佩服郁娇。 对于无赖,就得用更无赖的法子。 跟谁都可以讲道理,跟裴家,就不必君子! 楚誉合起手中的墨色金丝牡丹折扇,“叫枭龙卫们来,全是些市井泼皮,震慑不住人。” 霜月眼睛一亮,楚誉这是想将事情搞大?“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去。” 霜月身影一闪,往小巷里快步离开了。 楚誉挑了帘子,往裴府府门那儿望去,景家的人,还没有进裴府,跟守门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铁城也看到了,问道,“爷,咱们要不要再看看?等景家人进了府里,再走?”进不去景府,搞不起事来。 “不,进宫去。”楚誉道,“她自有办法进裴府,不必担心。” 铁城想看热闹,楚誉说离开,他好生失望,“是。”扬了扬马鞭子,将马车赶了出去。 他心中明白,楚誉并不是有意要丢下郁四小姐的事不管,而是,皇上派人去了誉亲王府,宣楚誉进宫。 宫中的内线来报,裴元志今天一早去见皇上了,可一个时辰后,皇上便宣圣旨传楚誉进宫。 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裴元志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了。 楚誉不得不进宫面圣。 小人! 铁城在心里骂了一声裴元志。 楚誉望着裴府的正门,直到马车拐了个弯,看不到了裴府了,他才放下了帘子,眸光冷沉得仿佛结冰的冬湖。 裴元志! …… 楚誉来到正德皇帝的御书房时,并没有看到裴元志。 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太监,侍立在龙案一旁。 太监见他走进来,一起行礼问安,“奴才们见过誉亲王。” 楚誉朝二人抬了下手,示意他们起身,又迈步往上首走去。 上首处,正德皇帝正坐在龙案前,批折子。 “皇兄。”楚誉走上前,行了一礼。即便是不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还是要做做样子,表现得恭敬有礼。 正德皇帝停下笔,从一堆高高的奏折上抬起头来,朝楚誉望去。 四十岁出头的皇帝,并没有因为养尊处优而长得跟安王那般,身材状硕,一脸横肉,眼神萎靡,而是脸颊精瘦,目光锐利,身姿翩然,像个儒雅的书生。 二十多年前,正德帝也是京城有名的翩翩佳公子,京城无数的女子,都梦想过要嫁入他的皇子府。 从俊美的皇子,到中年毅然风姿不减的九五至尊,从未听说,他特别喜欢过谁。 虽然他的后宫中,女人无数,也从没有去专宠哪一人。 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 若说偏爱,也只对李皇后略为的偏爱一些,因为李皇后的子女最多,李皇后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公主。 但正德帝去其他妃子的殿中,也去得勤,赏赐没有厚此薄彼。对妃子们的娘家人,也是一事同仁,除了李皇后的娘家,他没有对其他人更加的恩宠。 历代皇宫中,妃子们因为争宠,风波不断,但正德帝的后宫,从没有这回事,各宫嫔妃,相安无事的过着日子。 正德帝穿着一身明黄便服,没有戴帽子,眉尖微蹙,脸上微带愠色,抬眸看向楚誉,“朕的宣旨太监去了半个时辰,你才进宫来,又去哪儿玩去了?” 玩? 楚誉心中在冷笑,他倒是想干点差事,正德帝会让他插手政务吗?这十几年来,总是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可小人便是这样,自己是小人,以为身边之人,全是小人。 “皇上这是看臣弟太闲,要给臣弟派差事了?”楚誉没什么好脸色地说道。 他走到一侧,自己寻了椅子坐下了,好整以暇地看向正德帝。 两个太监朝楚誉看了一眼,又马上将眼帘垂下了,做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忘我状态,努力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誉亲王是皇后抱养过去养大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先皇和元敬皇后死得早,皇上不训斥誉亲王,谁训斥? 这是太监们的想法,楚誉不这么想。 皇上训斥他,其实是容不下他。 他的存在,会让皇上感到皇位存在着威胁。正德帝喜欢的皇权,他可不稀罕。 他是嫡皇子,就算面前这位是皇帝又怎样?宗亲们全都站在他这一边,只要他不反,他的地位就会一直牢不摧。 正德帝就不敢拿他怎么样。 楚誉桀骜不驯的样子,让正德帝反感得直皱眉头。 因为,即便是厌恶,他也不能罚楚誉。在先皇驾崩之前,他为了顺利登基,当着弥留的先皇和一众宗亲发过誓言,只要楚誉不反,即便是杀人,也不会处死楚誉。 楚誉很狡猾,这么多年来,别说是反的证据,就连故意的打架斗殴,故意寻衅滋事的事,他也没有抓到把柄,楚誉总有理由洗脱罪名,说是正当防卫。 所以,他就不能对楚誉怎么样。 “还正被你猜对了,眼下,有就一件事,要你去处理,而且,还非得你去不可。”正德帝站起身,从龙案后走出来,“有人告发,平南王的大堂兄苏博,在崇州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崇州知府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朕派你去查查这件事,要是真的呢,依法处置;要是假的,你去查查,是什么人诬陷了他,朕要的是真相。” 说着,将三封崇州知府写来的折子,递与了楚誉,“你看看,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一连送了三封,可见,事情闹得不小。” 平南王生前,战功赫赫,军中不少人,都是他的部下。 大齐国的军营,分成两派,一派是平南王的人,一派是林氏长房的人,只有少数几人,是正德帝的嫡属部下。 因此,林家和平南王府一出事,正德帝就不敢大意。 “不是有督察御使吗?皇兄为何派弟弟去?弟弟身无半职,闲人一个。”楚誉匆匆看完折子,合上了,丢在一旁的小几上,闲闲摇着墨色金丝折扇,淡淡问道。 他的眸光里,浮着浓浓的讽刺。 他在暗查京郊丰台县令的事,正德帝却派他去崇州,查平南王堂兄的事? 丰台县令和裴家长房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裴家长房又是安王的人。 而那丰台县在京城附近,崇州远在西边,距离京城四千多里路,中间还隔着崇山峻岭,去一趟崇州,水路最快要两月,旱路要走半年。 正德帝将他调走,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吧?为了不让他查到裴家的事? 真是小人! 楚誉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但正德帝却不理会楚誉难看的脸色,依旧说道,“苏博是平南王的堂兄,监察御使哪里镇压得住?” “……” “只有我楚氏皇族的人才能镇压得住,但是安王有军务在身,他不久后要去北境边地巡查。” “……” “其他几位王,他们的性格,你还不清楚?那几个哪是办事的料?只怕到了崇州,要么是同流合污了,要么是吓破了胆。朕思来想去,还是你去最合适了。” “……” “平南王的不少老部下,都在兵营里当着差,处置不好,会引得平南王其他的宗亲们闹事,你身为皇室宗亲,怎么没有一点忧患意识?” “……” “枉朕平时那么宠你,你就看着父皇留下的江山基业,毁于一旦?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他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楚誉。 又来了! 楚誉忍着怒火,只得应道,“臣弟也只是随口问问,皇兄拟旨吧,臣弟去就是了。” 他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的一抹讽笑。 “这才是朕的好弟弟。” 正德帝走回龙案去拟旨,很快,手谕写好,又亲自递到楚誉的手里。 楚誉匆匆看完,“皇上,臣弟什么时候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你也知道,崇州离京城遥远,再等下去,苏博只会越发猖狂,到时,西边可就乱了。” 楚誉将手谕塞入袖内,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正德帝望着他走远的身影,收起了脸上温和的神色,马上变得格外地冷沉起来。 这时,从龙案后的屏风后,又走出一个人来。 “皇上。”这人穿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身姿颀长,眉目俊朗,只是那眉眼间,藏着隐隐的戾色,他看了眼走远的楚誉,朝正德帝拱着手,俯身一礼。 “你这个主意甚好,省得他在京城里碍事碍眼。不仅你们烦,朕也烦他。仗着身份,在京城里四处生事。他这么一去崇州,少说会有一二年不在京城里。”正德帝转身,走回龙案处,一撩袍子坐下了,目光温和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皇上过奖了,臣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裴元志恭敬行礼。 “哦,还有一事。”正德帝道,手指在龙案上敲了敲,“你真的要娶林世安的女儿?” “是的,皇上。”裴元志点头回道,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家的那个女儿……”正德帝微微蹙眉,眯起了眸子,似乎在想着林佳兰的模样儿,“还不及林伯勇的女儿呢,论才学论相貌,都不及林婉音,你也要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大当婚,只要会持家,就可以了。”裴元志神色平静回答,没有忧喜。 “你这么执着,朕也不勉强。”正德帝朝他抬了抬手,“你且去吧,到时,朕再给你选两个优秀的侧夫人。” “多谢皇上。” …… 宫门口,铁城正坐在马车赶车位上,抱着马鞭子等候着楚誉。 太阳升得老高了,楚誉还没有出来,他不禁眯了下眼。 宫中规矩,所有人的轿马,到了皇宫门口,都得换乘宫中的蓝布小轿,国丈李太师也不例外,誉亲王和几位王爷皇子公主,也不例外。 一顶蓝布小轿,由两个太监抬着,晃晃悠悠地走来了。 到了宫门一则,停了轿子,抬轿子的大太监一起放下轿杆,撩起轿帘,“誉亲王,到宫门口了。” 楚誉冷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轿子,往宫门外自己的马车处走来。 铁城见他走来,慌忙跳下马车,迎了上去,“皇上找爷何事?” 只见楚誉的脸色很难看,爷的皇帝哥哥,又骂人了? 皇上怎么总是跟爷过不去? 楚誉瞥了他一眼,钻进了马车,凉凉吐了两个字,“回王府。” 铁城伸手挠挠头,跳上了赶车位,将马车赶到大道上,直到马车走了二三里,车里的楚誉才冷冷一笑,慢悠悠说道,“咱们皇上这是想将本王赶走啊!” 铁城回头看向车内,讶然问,“爷,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派本王去崇州。”楚誉眉梢微扬,冷冷一笑,“皇上说,平南王的大堂兄苏博,在崇州闹事呢。让本王去管管他。” “什么?”铁城跳了起来,“皇上派你去崇州?那么远?皇上是不是成心的?” “他当然是成心的!他老早就看本王不顺眼了,只是苦于没有找到机会。” “爷真打算去?”铁城心中愤恨不平,刚查到裴家长房的一点线索,楚誉就被调走,不是成心,也变成了成心了。 楚誉狭长的眼眸中,浮着讽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本王且应下来再说,免得他到宗亲们的跟前,告本王的状。” 再说了,他还得依靠那些宗亲们,来对付安王,和裴太妃。 “爷打算怎么做?” “大张旗鼓地出发,走出一百里后,再悄悄地潜回来。”楚誉讽笑,想将他调走?想叫他臣服? 怎么可能? …… 永安侯府,裴府。 景家仆人蓝婶拿着贴子,走上了台阶。 门口有几个仆人,坐在大板凳上晒太阳闲聊,见蓝婶走来,一个个都没动。 “哪来的?”坐在最外头的一个仆人,只撩了下眼皮,开始轰她,一脸的傲慢。 “我是忠毅将军岳丈家景府的仆人,我们老爷夫人前来拜访侯爷和候夫人,劳烦传个话。”蓝婶说着,递上了贴子。 又是景府的人? 仆人扬着眉,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脸的厌恶,夫人早有话吩咐下来,凡是景府的人来了,一律赶走。 他看也不看贴子,冷冷说道,“侯爷进宫去了,夫人赴宴去了,你们来得不巧,改天再来吧!” 仆人说着,站起身来伸手来推蓝婶。 蓝婶堆笑的脸,攸地一沉,好傲慢的仆人。 她冷冷一笑,“那你们世子爷在不在府上?我们今天来,不是来闲聊的,是有正事同你们府上的主子说!” “不在不在,世子也进宫去了。”另一个仆人,也来推蓝婶,“快走快走,再不走,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好,既然都不在,那我们在这儿等着!”蓝婶愤恨地转身就走,去回复景文忠和景夫人,以及郁娇。 “老爷,夫人,他们不让我们进府门,怎么办?”蓝婶走来说道。 “哼,每回来,都不让我们进府,裴家人是故意的!”景夫人冷笑一声。 “看来,得想个法子才行。”景文忠也是一脸的愤恨,“裴家人害死了婉音,还敢这么的嚣张,还有没有天理了?” 郁娇的马车,和景府的马车,就停在离着裴府府门十丈来远的地方。 是以,裴府府门前仆人的嘴脸,郁娇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并没有焦急,而是神色怡然地看向霜月离开的方向。 她在等帮手。 裴家人不让他们进府,说明,心中很是害怕他们进府,害怕露了底细。 那么,她偏要闹得大一些,让他们的里子跟面子,一起丢个干净。 景夫人和景文忠,站在一旁商议起了办法。 另一处,霜月正往郁娇这儿大步走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汉子,身材个个一样,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个个精瘦干练,走路的样子,全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郁娇的唇角,微微扬起,霜月的动作倒是快得很,不过,人少了点,才五六个人,能闹出什么事来? 霜月的步子走得很快,不多时,就到了郁娇的跟前。 她往裴府的府门处看去,裴府的大门紧闭着,只有一侧专供仆人进出的小门开着。 霜月的眉头马上拧成了一股绳子,她半眯着眼,“小姐,你们怎么还没有进去?奴婢走了一刻的时间,你们就站了一刻的时间?” 这裴府的人,真是狂得可以,敢这么横,一会儿看她怎么收拾那些人! 霜月已经怒得在暗地里磨起牙来。 “这不正等着你吗?”郁娇看了眼霜月身后,蹙眉问道,“才六个人?” 霜月心中翻白眼,这可是六个枭龙卫,一个抵十! 再说了,对付几个仆人而已,那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不过,她可不会泄漏秘密,“小姐,我试探过了,这几人,都是在京城里混的,专干替人告状的差事,嘴皮子厉害着呢,小姐放心吧,说不过,不是还有拳头吗?” 说完,也不等郁娇答应,她双手抱胸,下巴一抬,“上!”那六个汉子就大摇大摆地,往裴府的府门口走去。 景夫人正跟景文忠商议着怎么进裴府呢,就见几个泼皮样的汉子,往裴府的府门口走去,而且郁娇的丫头,还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那六个人,个个狂霸拽,脸上的表情均“写”的是,有谁欠揍?快过来! 两人心知,郁娇在使非常手段。 可这人也太少了啊!裴府门前的仆人,有十来个呢! 六个打十几个,打得过吗? “娇娇。”景夫人走到她的身旁,小声地说道,“这些都是什么人?你可不要乱来啊,这是裴府,硬碰硬,得吃亏。” 景文忠也说道,“是啊,娇娇,快将他们叫回来,我们大不了,一直候在这里,我就不信,永安侯一家子,永远不出门!” 这个郁娇,还是年纪太小,又常年住在京外,不知京城里永安侯府的势力有多厉害。 他们连忠毅将军的女儿都敢随意害死,何况一个疯子的女儿郁娇? “是他们不讲文,咱们何须来文的?那就来武的!”郁娇淡然一笑,“舅舅,舅母,你们且看着,要不了多久,永安侯夫妇就会将大门打开,迎我们进去。” 景文忠见她的表情,不慌不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郁娇一个外人,都挺身而出为林婉音的事奔波,他这个亲舅舅却瞻前顾后的,实在太没用。 “如此,且先看看,有什么事,还有舅舅呢。”景文忠点了点头。 心中又暗道,郁娇小小年纪,处事怎么会这么沉着呢? 景夫人见景文忠不反对,她也不反对了。 她来了几回裴府,来一回,受一回气,今天,她也想看看郁娇的丫头带来的人,怎么收拾裴府那些傲慢的仆人。 裴府的仆人赶走蓝婶后,又见景府的人站在不远处,一直没敢再来,一个个更加地傲慢了。 有嗑瓜子的,有闲聊喝茶的,再不去理会景家的人。 没一会儿,他们就听到有人大声地讽笑道,“听说,忠毅将军的独女,林大小姐,被永安侯府的人害死了?” 另一人冷笑,“你才听说?小爷我亲眼看见永安侯府的人,将林大小姐沉了塘。嘿,将人冤枉处死了,还不还人嫁妆,裴家是不是留着银子做棺材板啊?” “我看八成是的,裴家是不是故意害死林大小姐,好占人嫁妆?必竟,林家长房无人了啊,这真是去了旧的,得一新的,还得了大笔的银子,啧啧啧,这脸皮厚得可以了!”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敢编排我们永安侯府的是非,我看你小子不想活了吧?”裴府的仆人气得大怒,马上就有几个仆人跳起来,朝这几人冲来。 个个撸起了袖子,一脸的凶神恶煞。 哪知,有一个泼皮忽然往地上一倒,扯着嗓子就嚎叫起来,“永安侯府仗势欺人了啊,打死了人啊,快来看啊!” 几个人跟永安侯府的仆人扭成一团,没一会儿,他们的脸上就红了一大片,永安侯府的仆人个个心中纳闷,还没打重呢,怎么都出血了? 又有一个泼皮,跟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一面铜锣来,通通通—— 敲得震天响。 这一敲,从裴府对面的巷子里,跑出来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近百人之多,一个个围着敲锣的汉子,“今儿唱大戏吗?” “唱唱唱,不用出钱,捧场就行,给掌声就行。”说着,那汉子清了清嗓子,跟说快板似的,张口就来,“话说,林家大小姐嫁入永安侯府后——” 裴家的仆人慌了,一向都是他们耍横,几时见过这等无赖?居然敢在永安侯府的府门前,编排起了侯夫人和世子爷的是非? 可是,骂人,他们骂不过这几个无赖,打架,更打不赢了,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呢。 看热闹的已经在指责他们打伤人了,他们哪里还敢动手? 这敲锣的一嚷嚷,加上林婉音的事,早已在京城传开,人们更是怒了。 “害死人不还嫁妆,还不让人问,不让人进府去查!有天理吗?还不准说,说了就打,这京城是永安侯府一家说了算吗?” “大家伙一起上,打死这几个刁奴!” “对,打死他们,狗仗人势的东西们!” “有其主,就有其仆!” 于是,永安侯府前,打成了一团。 这样一闹,很快就引来更多的人,前来看热闹,过路的也不走了,纷纷停了轿马,看究竟。 景文忠夫妇,看得愣住了,这这这—— 这样也可以?这是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人? 这一处,不都是官员们的府邸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贫民和市井泼皮? 夫妻二人,行事虽然循规蹈矩,但眼下见了暴打裴府仆人的行为,他们并不觉得做得太过,反而,心中无比的畅快着。 只准裴府仗势欺人,就不准他人还击?还有没有天理了? 刚才被裴府的仆人骂了的蓝婶,则是扬眉一笑,心中也暗道,该,打得好! 郁娇则在疑惑,怎么来了这么多的人?她只吩咐霜月闹一闹,没说开打。 这些人的胆子,也确实是大,居然敢打动手打人了。 不过,打了也好,正好解解她心中的怒气。 霜月见郁娇的眉尖微蹙,便笑道,“放心吧,小姐,一切有王爷担着,再说了,谁叫永安侯府的仆人们太蛮横的?裴府要是为几个仆人出面,就不怕世人笑话?还有一句呢,叫‘法不责众’,人这么多,谁知是谁动的手?裴府的人耍无赖,不承认故意害死了林大小姐,咱们也不承认故意打了人!” 霜月自小就在远离京城的大山里长大,又有一身武艺,背后还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誉亲王。 动手打人,她是眼皮也不撩一下。 郁娇听霜月提到楚誉,愣了愣,“又是你们王爷安排的?” “是啊。”霜月点头。 “他为什么一直帮我?” “他也不是特意帮你,他是……”霜月眨眨眼,算了,不说罢,免得小姑娘心酸,“他是主子啊,奴婢是个丫头,哪里晓得他怎么想?他怎么说,奴婢照着做就是了。” 郁娇默然不语,楚誉,为何总是帮她? 真的只是为了,听她抚琴? 怕她死了,没人抚那只《落英舞》? …… 裴府府门前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裴府后宅。 裴夫人听完仆人的汇报,气得脸色铁青,大怒道,“景府的人挑的事?” “小的按着您的吩咐,只要是景府的人,就不让他们进侯府。小的赶走了景府的仆人,哪知,没过一会儿,就有几个无赖来了府门前,又是装死,又是敲锣的,引得不少人来看,府门前就跟搭台唱戏一般,围得水泄不通呢。这这……,夫人您去看看吧,再这样闹下去,咱们侯府就会被全京城的人笑话了。” 裴夫人咬牙冷笑,“景府,胆子不小,敢带人前来闹事?”她眸光中戾色翻腾,“那就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是!”仆人得了吩咐,转身离去了。 裴夫人身边的嬷嬷单妈,这时说道,“夫人,您就由着景家人闹?只怕,闹了这一回,下一回,他们的胆子更大,更不将夫人,不将咱们侯府放在眼里了。” “你有好主意?”裴夫人眯着眼,望向单妈。 “这还不简单?”单妈扬眉一笑,“进了这府里,还不是由您说了算?随便安个罪名,不就得了?” 裴夫人半眯着眼,正捧着茶碗喝茶。 她左手端着茶盏,右手捏着茶碗盖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拨着杯中茶水上面飘着的几片茶叶。 过了一会儿,才勾唇一笑,“你的主意甚好,景家人敢这么闹我永安侯府,我岂能饶了他们?你去……”她朝单妈点了点头,朝单妈耳语了几句,“明白了吗?” 单妈眸光一亮,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单妈快步走了出去。 过了半碗茶水的时间,小厅外头,又有急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裴元杏的人还没有进屋,就大声嚷道,“娘,郁娇那个小贱人,跟着景府的人一起来了呢!” 紧接着,一团殷红的影子,飞快地扑向了裴夫人。 裴元杏的脸上,一脸的杀气,她高声嚷着,“娘还在这儿坐着喝茶,还不快叫人打一顿那个小贱人?郁娇居然敢伙同景家人,来咱们家闹事来了,她这是想上天吗?”裴元杏想想昨天被郁娇羞辱得罚了跪,就恨不得亲手撕了郁娇。 郁娇挑拨着楚誉罚了她,害得她今天都不敢出门了,那个李馨见到她罚跪,又是个长舌妇,八成已经嚷得整个聚贤书院的人都知晓了,她被楚誉罚跪的事。 该死的郁娇,还敢上裴府来? 来了正好,省得她跑去郁府找郁娇算帐呢! 裴夫人目光一沉,“什么?郁娇?她也来了?” 裴元杏冷笑,“来了呢,跟景老爷和景夫人一起来的,女儿怀疑,府门前闹事的事,八成是她指挥人干的,她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裴夫人忍着怒火,对陪同裴元杏一起来的丫头吩咐道,“你去客厅那儿,好生地派人招待景家客人,我随后就到。” “是,夫人。”丫头应了一声,快步离去了。 砰—— 裴夫人冷着脸,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 郁娇? 哼,来了正好,她今儿非好好地收拾那小贱妮子不可! 居然敢害得她女儿罚了跪,丢了丑,还敢来景府闹事,她饶不了郁娇! 正文 129,收债 路是熟悉的路,仆人还是那些熟悉的仆人,府里各处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同样的,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郁娇的心境却变了。 不再像未嫁前那般,十分渴望地融入这一家子。她现在,只想让这一家人,活得生不如死! 让他们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让他们偿偿,家破人亡的滋味! 从十岁那年,同裴元志正式交往起,她就频繁地出入裴府。 一半是裴元志邀请她来,一半是,她自己想来,但天天来,恐人说闲话,她找的理由便是,小姑子裴元杏喜欢她。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 裴元杏怎么可能喜欢她?此时的裴元杏,一定在心里笑话她的蠢! 霜月和桃枝,还有钱婶,在好奇地打量着裴府,郁娇却早已垂下眼帘,什么也不去想了。 她在等裴夫人。 小花厅里,三个丫头两个婆子,侍立在屋中一侧,但是,却是一脸冷默地看着郁娇一行人。 裴府待客,倒是没有马虎他们,点心果子茶水,挑着最精美的送了上来。 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这不是认真待客,这是在炫耀。因为,茶叶是今年的新茶,只有宫里有人的人家,才用上了新茶,其他臣子或是百姓,吃的都是去年的陈茶。 若是真心待客,仆人们何必摆那副傲慢的嘴脸? 郁娇淡淡地勾了下唇角,心中讽笑一声。 她没有动茶杯和任何点心,她对这座府里的任何东西,都感到恶心,她不会去吃。 景夫人和景文忠,更是没有心情去吃了。两人坐在客座上,小声地说着什么,大约在议论,一会儿见了裴夫人,该如何开口,如何少花气力地拿回林婉音的嫁妆。 霜月的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 她不得不佩服郁娇的机警。 刚才,他们被裴家人放进来后,郁娇马上提醒她,这府里会有暗卫蹲守着,不可莽撞,要机智行事,府里不比外头,外头行人多,由着自己闹。 府里,可是裴家自己的地盘。 不止有护卫,一定还有暗卫。 要随时防着裴家人,将他们来个瓮中之鳖。 霜月未来京城之前,就已听师傅说过,京城的王公贵族们,喜欢养暗卫。 虽然大齐国律法规定,皇室宗亲的府邸最多养三百名护卫,国公郡王府,是二百名护卫的配置,一般的一品大员是一百名。以下依次递减。 但是,有钱的人家,出得起钱养高手。别说多养一百名,多养五百名暗卫的豪门世家,也是有的。 因此,郁娇一提醒,霜月马上不敢大意了。 她也的确发现,有不少呼吸轻浅的人,隐在暗处。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郁娇才听到小厅外,有脚步声缓缓传来。 有仆人在问安,“夫人。” 景文忠和景夫人,也听到了脚步声,一起抬起头,朝门口望去。 不一会儿,一身墨紫色锦裙,头戴八宝珠钗,雍容华贵的裴夫人,扶着贴身嬷嬷单妈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她面色清冷,不带一丝笑容。 裴夫人的身后,还跟着高傲得像公主的裴元杏。 裴元杏进了屋里,一眼便看到了郁娇,她想起在誉亲王府前受的羞辱,就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将郁娇暴打一顿。 但是,娘说,惩罚一个人,何必做得跟泼妇一般?有的是方法,叫郁娇生不如死。 于是,她恨恨地忍住了,只冷冷地剜了眼郁娇,跟在自己母亲身后,一言不发。 郁娇看向裴夫人母女,唇角微微勾起,来得可——真是慢呀。她的眸光中浮了抹讽笑,裴夫人姗姗来迟,是不是商议着,怎么对付他们几人? 虽然厌恶着裴夫人,但景家重礼节,景文忠和景夫人,还是双双站起身来,朝裴夫人行礼问安,“裴夫人。” 只是,那表情不见恭敬,而是忍着怒火。 永安侯府是世袭一等侯府。永安侯在朝中又担着要职。裴夫人身为一品诰命,目光只淡淡扫了下眼前几人,一言不发地走到上首坐下了。 然后,她森森然地望向郁娇。 因为,郁娇没有行礼,而且,郁娇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直视着她。 看得裴夫人的心头,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这个郁娇…… 该死的,看人的眼神,怎么那么像死掉的林婉音? 她闭了下眼,努力让自己不要失态,再次睁眼来看郁娇,她又发现,郁娇还是那个郁娇,只不过,穿得像林婉音而已。 刚才,是她看花了眼。 郁娇将裴夫人惊慌的眼神,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起来,裴夫人,这是在心虚吧? 她今天故意穿成林婉音的样子,一是让景老夫人认出她,让景老夫人安心;二是,要告诉裴夫人,林婉音即便是死了,也会处处存在,会跟裴家人不死不休! 郁娇的目光,又漫不经心地移到裴夫人身侧的单妈身上。 其实,不只裴夫人发现郁娇像林婉音,单妈也发现了。 当郁娇的目光朝她直直看来时,她的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这是林婉音的目光! 林婉音死前,就是这么看她的。 那天,她踢了林婉音三脚,剪掉了林婉音的舌头,又剜了林婉音的双眼。 林婉音这是鬼魂俯身,来找她报仇来了? 单妈吓得身子发抖,脸色苍白,额间冷汗淋淋。 “郁娇,见过裴夫人,夫人万福。”一声清丽婉转的声音,将单妈拉回了现实。 她眨眨眼,再次朝郁娇看去,哪儿还有林婉音的影子?郁娇的眼神清澈如潭水,懵懵懂懂如小鹿,根本不是那个眼神犀利的林婉音。 娇娇小小的郁娇,正站在裴夫人的跟前,垂首行礼。 原来,是她看花了眼而已。 裴夫人让郁娇足足屈膝了半碗茶水的时间,才缓缓说道,“请起吧。说来,你还是我的姨侄女。来人,看座。” “是,夫人。”有丫头引着郁娇,坐到了景夫人景文忠的对面。 郁娇落了坐,然后,好整以暇地看向裴夫人,看裴夫人如何归还林婉音的嫁妆,抑或是,蛮横不讲理地霸占着林婉音的嫁妆。 “裴夫人,今天我夫妇二人来贵府,是为了外甥女的嫁妆一事,她人已过世,这嫁妆……”景文忠站起身来,朝裴夫人拱了拱手,问道,“是不是该归还了?” 景家人重规矩,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 裴夫人却不客气,冷笑一声,“这古往今来,还没有哪家人,娶了媳妇,送回嫁妆的例子。婉音的嫁妆中,还有我裴府送去的彩礼,等于是,我们自己拿着自己的东西,你们来要,说得过去吗?你们不想吃亏,合着,要我们裴府亏?” 饶是景文忠脾气好,也被气得脸色铁青,“裴夫人,裴家的彩礼,婉音也随嫁过来了,我们不要彩礼的那部分,我们只要婉音的嫁妆!” “……” “婉音的嫁妆中,还有我妹妹景氏的嫁妆,我们来要,如何说不过去?婉音人都死了,你们扣着嫁妆不还,是何道理?” “哈,真是好笑!”裴元杏忽然冷笑一声,“我们裴府为了娶婉音,也花了不少银子。” “……” “摆酒宴,请仪仗队,请顺天府出衙役来维持街上的治安,请轿子,请族人送客迎客,装饰喜房,做家具,做嫁衣,做首饰,哪一样没有花银子?” “……” “别人家娶媳妇是赚嫁妆,我们裴家是亏银子倒贴了不少。谁叫她说,喜欢十里花嫁的?为了那个十里花嫁,为了讨她欢心,我哥哥买了不少朱红绸布,铺了整整十里路!” “……” “而且,那些朱红色的绸布,可不是便宜货,都是上好的蜀锦!光红绸,就花了三十几万两的银子,加上办酒宴的,请客送客的花费,少说也花了百万的银子了。要还?好啊,先减掉我们家办酒宴的银子再说!” 郁娇抬眸,望向裴元杏,心中冷笑起来,这是不想还了? 百万的银子,正好扣光她的嫁妆。 霜月直接翻了个白眼,好不要脸的裴家。 连桃枝和钱婶听了,也双双气得变了脸色,她们万万没想到,堂堂永安侯府,居然是——这么一副吃相! 媳妇都死了,又没有孩子留下,还不让娘家人拿回嫁妆,这还要脸不? 况且,媳妇还是被这婆家冤枉死的! “你们这是不讲理!”景夫人气得身子发抖,“林家难道没花银子?而且,是你们家到皇上跟前请的婚!” “……” “要不是你们请婚,林家会嫁女儿?以婉音的身份和学识,以及容貌,还愁嫁不出去?合者,你们请婚,花的银子,还要林家和景家出?这是什么道理?” “裴夫人,我可不可以这么认为,是你们家故意杀了婉音,好吞了那些嫁妆?想不到堂堂永安侯府,是这么的不讲理!”景文忠也不顾书生的形象了,站起身来,拂袖冷笑。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敢诬陷我永安侯?”裴夫人勃然大怒。 裴元杏冷冷一笑,“真是笑死人了,林婉音的死,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林家的小厮,她哪里会死?你们怎么怪到我们家头上来了?” “……” “要怪,只怪林家人没有看好林家小厮,他在人前乱嚷嚷坏了林婉音的名声,关我们家什么事?” “……” “就因为林婉音的名声被毁,我哥哥一直被人嘲笑着,说娶了个水性扬花的女人,事情过了这么多天了,他一直抬不起头来。我们家被京城人笑话着,娶了个破鞋媳妇,我娘连门都不敢出,这受的损失,谁赔?” “……” “说来说去,还不是林家自己惹出来的事?我们裴家吃了个闷亏,你们居然跑来说我们家?你们才是不讲理的人!” “你……你你……”景夫人气得脸色发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霜月忍不住,冷哼哼两声,“这真是颠倒黑白,强词夺理啊,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郁娇没有发作,因为,对于裴元杏的刁蛮不讲理,郁娇是见惯不怪。 这是裴家的地盘,跟裴家人吵,哪里吵得过?得换个法子来震慑这母女二人才行。 她拿眼神喝住了霜月,又朝景文忠夫妇走来。 “舅舅,舅母,你们先别生气。”郁娇道,“既然裴夫人坚持己见,那么,我们就公堂上见吧,让顺天府的冯大人,来裁判裁判,该怎么处理林大小姐的嫁妆。”说着,郁娇从袖中拿出那分顺天府的文书,慢悠悠地展开来看,“顺天府的冯大人已经写了文书,盖了印戳。裴世子也同意归还嫁妆,签了字。裴夫人不还,我们只好上公堂了。舅舅,舅母,走吧。” 她就不信,裴家敢闹上公堂,就不怕丢脸? 裴家母女这么说,不过是吓景文忠夫妇罢了,可吓不着她。 “对,上公堂吧。”景文忠怒道,他朝郁娇点了点头,拉着景夫人的胳膊,夫妻二人气得转身就走。 郁娇走在二人的一侧,也跟着往外走。 “慢着!”身后,裴夫人忽然说道。 郁娇缓缓地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看向裴夫人,“夫人,您打算归还林大小姐的嫁妆了?大家都住在京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闹到顺天府呢,您说是吧?”贱人就是矫情呀,她不说去顺天府,这裴夫人就不同意还了? 她早料到裴夫人不会还,所以,昨天在顺天府时,她便让顺天府府尹冯霖写了文书,逼着裴元志签字画了押。 为的就是这一刻,震住裴夫人。 裴夫人气得咬牙切齿,该死的,郁娇的手里,怎么还有文书?儿子怎么不跟她说起这事儿? 不过,想让裴府归还?她就马上还吗? 郁娇跟景家这是异想天开! 就算还,她也不会让景家人和郁娇,就这么轻意地拿走林婉音的嫁妆! 大齐国开国这么多年,媳妇死,归还嫁妆的人家,还从没有过,想不到,她裴家倒是头一个。 这事儿传出去,不得让后人笑掉大牙?笑裴家人无用?连个媳妇的嫁妆也看不好! “婉音死,我们裴家也很难过,说来说去,都是误会。”裴夫人敛了怒火,尽量装出一副忧伤的样子,“她的嫁妆不少,你们拿份单子来吧,我们好照着单子清点。” 误会? 郁娇抬眸,冷冷盯着裴夫人,唇角浮着讽笑,明明是一场谋杀,以为找不到那个幕后证人,就敢这么大言不惭地说是误会吗? 老天是不会永远站在裴家这一边的! “娘……”裴元杏不干了,焦急地拉拉裴夫人的袖子,“您怎么……” “这事儿不与你相干,你不要插手。”裴夫人打断了裴元杏的话,拿目光示意裴元杏闭嘴。 裴元杏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林婉音的嫁妆,有不少都是外邦进贡来的贡品,或是皇帝的御赐品,而且,东西样样精美,在京城里,没有第二件,她已经用了不少,这要是归还,她拿什么还? 何况,她已经跟闺友们说了,明天会穿一件珍珠衫去听戏,那珍珠衫,是林婉音的嫁妆,要是还了,她拿什么给闺友们看? 不是笑她吹牛吗? “单子当然有了。”景夫人见裴夫人让了步,心中松了口气,她从袖中取出一份清单,捏着纸张的两角,展示给裴夫人看,“这是婉音嫁妆单子的底单。裴夫人,照着单子点东西吧。” 裴元杏的肚子里,一直憋着火气。 她冷笑道,“景夫人,你的单子,既没有林婉音的签字,也没有林家任何人的签字盖章,区区一张喜贴纸写的目录,谁信呀?” “……” “今儿夫人拿着这份单子来点东西,明儿林家旁支也拿一份,写一堆目录的单子来点东西,后儿又来一家差不多的单子来点东西,我裴家再有钱,也经不起你们这般讹诈。” 讹诈? 裴家扣着嫁妆不还,还说来取嫁妆的人是讹诈? 跟着景夫人一起来的景家仆人,和郁娇带来的钱婶几人,个个都吃惊地看着裴家母女。 论无耻,这母女二人,说自己第二,没有敢说第一。 景夫人气得脸色都白了。 她忍着怒火,说道,“这只是底单,当然没有签字了,永安侯府里,不是还有一份原单吗?夫人和裴小姐拿出来比对一下,不就是了?我们拿着单子,也只是核实一下数量。” “笑话,我们府里的单子,凭什么给你?”裴夫人冷冷一笑,“要是被你们耍无赖给抢过去撕了,这不是由着你们说了算?你们的单子爱写多少是多少,我们不得吃大亏?” “你……你们……”景夫人都要气得吐血了,天下还有比这裴家人,更不要脸的人吗? “夫人,那你们说,究竟要我们景家怎么做,才让我们拿回婉音的嫁妆?”景文忠也被这母女二人气得身子发抖。 “拿婉音签字的单子来呀。”裴夫人慢条斯理的饮茶,目光淡淡望向景文忠夫妇。 想从永安侯府裴家拿东西?有那么容易的事吗?当永安侯府,是菜园子?随进随出?想得美! 景文忠气得一噎,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婉音已经死了,他们上哪儿找她签字去? 景夫人冷笑,“裴夫人,你们是不是故意不给嫁妆?不给,咱们衙门里说话去!您当着顺天府的府尹大人说,不给了,我们景家再另作打算。何必这般刁难我们?让我们找婉音的签字单子?” 裴夫人的目光攸地一沉,“景夫人,你敢恶意诋毁我们裴家?我们只是怀疑这份单子的真实性,有错吗?换作是你们景家,有人也这么写几个值钱物品的单子到你们家取财物,说是景家曾老爷欠下的,你们也给?” “说来说去,你们裴家还是不想归还嫁妆了?”景夫人冷笑。 “我们要签字的单子,不是不还!”裴夫人淡淡回道,“景夫人是在冤枉我们裴府。” 霜月咬牙冷笑,小声问郁娇,“小姐,奴婢好想打人,打得这母女二人找不着北,他大爷的,太不要脸了!”想不到堂堂一等侯府,害死媳妇不说,还扣着嫁妆。 她走南闯北十多年,就没见着比这裴家母女不要脸的第三人! “先等等……”郁娇道,她眯了下眼,“我自有主意。”裴夫人要林婉音的签字单子? 她就是林婉音,签个字而已,这只是小事一件。 郁娇微微一笑,望向景文忠和景夫人,“舅舅舅母,我忽然想起来了,我义父的手里,就收着一份嫁妆单子呢,上面有婉音的签名。” 景文忠和景夫人忙看向郁娇,惊喜问道,“真有这一份单子?”要是有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郁娇点了点头,“嗯,有的,义父曾跟我说,等我出嫁时,也给一份同样的嫁妆给我,大约怕我不相信,就将单子给了我。” “那可太好了,现在那份单子在哪儿?”景夫人听说,有林婉音签名的单子在,心下大喜。 郁娇说,“我放在郁府了。” 霜月眯了下眼,郁娇有单子?那她还跑去景府找什么单子?这不是多此一举? 景文忠也松了口气,“郁娇,那就辛苦你的侍女一趟,现在去取来单子。” 郁娇又道,“不过,我和我的侍女不识字,还得麻烦舅母将您手头的单子给我,我们好拿回去比对着寻找。” 景夫人微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那婉音签字的单子,这一份,不要也罢了。” 景夫人说着,将单子递给了郁娇。 郁娇认真的收在袖中,又说,“还是我亲自去吧,这么重要的东西,让丫头去取,我不放心。” 景文忠和景夫人没有怀疑什么,说道,“好,我们等你,快去快来。” 景夫人要让蓝婶跟着,郁娇谢绝了,太多人跟着她,她还怎么做假? 她找借口说,人多了,行动慢,只带着霜月出了裴府,连桃枝和钱婶都没有带,将二人留在了景夫人身旁。 因为霜月会武,遇到突发事情,霜月会护她,多了不会武的桃枝跟钱婶,反而麻烦。 她去取单子,要是裴夫人派人暗中使坏,暗中偷袭,不会武的人跟着,反而坏事。 郁娇带着霜月离开了裴府,两人坐上了府里的马车,小全子将马车飞快地赶离了裴府。 既然做假么,当然得做个样子,往郁府而行,走上一圈,再走回来。 正如她猜测的那样,马车走了一段路,走进一条僻静的街道后,就听霜月低声说,“小姐,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的马车。是从裴府方向跑出来的,有四个人。小姐,裴府的暗卫,想干什么?” “抢我手里的单子。”郁娇微微一笑,“因为我说,我不识字,如果我手里的单子不见了,那么,林婉音的嫁妆,就拿不出来了。而且呢,一定还有几人,已经去郁府偷那份林婉音签过名的单子了。” “啊?他娘的,裴家人能不能再卑鄙无耻一点?”霜月恶心得往一旁啐了一口,冷笑,“你等着,老娘这就去宰了那几个裴家暗卫!” 霜月的脾气一上来,身份大小也不管了,骂爹骂娘骂大爷,跟灰宝一样,张口就来。 不过,郁娇也不在意这些。 只见霜月从腰间拔出了软剑,身子一闪,飞快跳出了马车,去迎那四个暗卫去了。 倒是将赶车的小全子吓得不轻,“小姐……” “有我在,你怕什么?”郁娇道,“将马车停在路边,我们候着霜月!” “是。” 霜月的武功虽好,但裴家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他们有四人,霜月只是个女孩子,只有一人,她能打赢那四人吗? 郁娇挑了帘子,担忧地看着不远处,厮杀的几人。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霜月的武功,明显的在那四人之上。打了半个多时辰,四人全都被霜月打倒了。 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嚷着放过他们,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滚!再让老娘看到你们尾随郁四小姐,老娘跺了你们的命根子,送你们去当小倌倌!” 这比杀了他们还要令人害怕,四个人吓得连连磕头,喊着“不敢了”,一人挨了霜月一脚后,相携逃离了这里。 郁娇松了口气。 霜月将软剑插回腰间藏好,大步往马车这儿走来,小全子一脸崇拜地看着霜月,讨好的挑了帘子,请霜月坐马车。 霜月得意地钻进了马车里。 她拍拍手,看着郁娇笑道,“小姐,有奴婢在,你尽管回郁府。谁再敢跟着,看我不跺了他的三条腿!” 郁娇笑着道,“有你跟着,我当然放心了,不过,我们不回去了。” “啥?不回去?不拿那份单子吗?”霜月不解地问。 “不拿。”郁娇狡黠一笑,“郁府里根本没有单子!”然后,她在马车的暗格里翻了翻,找出了纸笔,提笔写上了“林婉音”三个字。 郁娇识字,霜月已经知道了,郁娇写着林婉音的名字,让霜月看不懂了。 “小姐,这样行吗?” “我模仿着林婉音签了名,看裴家还说什么!” 霜月眼睛一亮,难怪郁娇说,郁府有单子了,又说自己不识字,拿了景夫人的单子做比较,原来,是做假。 霜月笑道,“这个法子不错!足可以糊弄裴家的老虔婆。如果能以假乱真,倒是好办法。” 郁娇心中在冷笑,不是模仿,不是以假乱真,而是,她就是林婉音。 裴夫人故意向景夫人要林婉音签字的单子,说白了,就是不想给嫁妆的意思了。 殊不知,林婉音没有死! 寻到林婉音签名的单子,根本不是难事! 裴夫人的诡计,只会落空! 郁娇吹干了墨渍,又将单子放在马车外的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确认墨渍干燥后,郁娇才收了单子,放入袖内,吩咐小全子将马车赶往裴府。 她出来了快一个时辰了,来回的时间,如果是快马加鞭的话,正好对得上。 裴府的小客厅里。 裴夫人正悠闲地喝着茶水,等着郁娇拿来单子。 景夫人反而开始焦急起来,因为,郁娇去得太久了,又因为,裴夫人笑得诡异,她心头毛得很。 裴元杏的唇角一直高高地翘起,郁娇这个该死的贱人,居然帮着景家人?胳膊肘子朝外拐的死妮子! 想替林婉音拿回嫁妆?做梦去吧! 景文忠也开始担心起了郁娇,更担心郁娇不是真心帮景家,万一拿走了单子呢?那林婉音的嫁妆不是永远收不回来了? 必竟,郁娇跟裴府,算得上亲戚关系。 可就在景文忠夫妇忧心着郁娇,以及被郁娇拿走的单子时,小厅的外头,有丫头在行礼问安,“郁四小姐。” 景夫人一喜,郁娇终于来了。 景文忠的心头也松了口气,原来,他错怪了郁娇。 郁娇和霜月进了小厅,“舅舅,舅母,我拿来单子了。”她从袖中取出单子,递向朝她走来的景夫人。 “太好了,快给我看看。”景夫人伸手接了过来,没错,是林婉音的字。 看着这熟悉的字,景夫人的眼眶,不由得一热。 景文忠朝郁娇点了点头,“娇娇,太感谢你了,刚才,我差点冤枉你了。” “我去的时间太久,舅舅和舅母担心我,再所难免。”郁娇并不在意地,微微一笑。 景文忠跟郁文才不和,而她拿了单子久久不回,景文忠当然有想法。 不过呢,她拿回了单子,再帮景府讨回林婉音的嫁妆,她跟景府,就再不会有隔阂了。 景文忠转身望向裴夫人,“裴夫人,如今有了婉音签字的单子,贵府还要留着婉音的嫁妆吗?” “是不是林婉音的签字单子,我们先看看再说。”裴元杏往景夫人这儿走来,伸手要拿单子。 景夫人担心裴元杏给毁坏了,没有将单子给裴元杏,而是自己拿着单子来到裴夫人的面前,“夫人请过目。” 裴夫人气得咬牙,心中暗骂着,景府的人,好狡猾! 郁娇居然真的有单子!这个小贱人,怎么总是帮景家和林家? 裴元杏看到了单子上的署名,马上嚷起来,“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假的,你们做了假!这单子明明是刚才的单子呢!娘,他们拿假的糊弄我们!他们想骗走林婉音的嫁妆!” 景夫人冷笑,“你们家究竟想怎么样?没有签字的单子,你们说要签字的,这有了签字的,你们又说是假的?” 郁娇扬唇,淡淡看向裴元杏,“裴大小姐,你要是不相信,不如,大可以拿到皇宫去,或是拿到聚贤书院去,请大家鉴定一下。若是假的字迹,不是林婉音的签名,我们不要林婉音的嫁妆了。若是真的,那么,我们要求赔偿,要永安侯府赔双倍的嫁妆!还我们清白!裴大小姐,裴夫人,你们意下如何?” 裴夫人气得一噎。 林婉音生前,常期来往于裴府,裴府里,随处可见林婉音留下的字迹,裴夫人如何不识? 这的确是林婉音的字迹! 要是拿去鉴定,只会输!裴夫人连一份嫁妆都不想拿出去,要是拿出双份,等于在割裴夫人身上的肉。 郁娇,是想要裴府倾家荡产? 好歹毒的小贱人! 裴夫人怒得咬牙。 她只好妥协说道,“元杏,不得胡闹!这份单子的字迹,的确是真的。” “娘,不是真的,是假的!” “元杏!”裴夫人朝裴元杏冷喝。 裴元杏只得闭了嘴,但那双眼里,却腾起了不甘心地怒火。 裴夫人站起身来,朝景文忠和景夫人微微一笑,“我们也不是刻意地要留着婉音的嫁妆。婉音将嫁妆带来裴府,我们理应妥善保管。罢了罢了,既然婉音的外祖要收回嫁妆,我们就整理起来吧。不过,数量多,一时半会儿的整理不齐全,请宽限几天,容我们整理好了,再通知府上来取。” 景夫人担心夜长梦多,说道,“实物整理起来,确实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但那些田庄铺子的房契,可并不需要太多时间来整理,夫人,是不是先让我们带回那些契约书?” 林婉音虽然没有封号,但皇上对她的恩赐,却跟郡主无异样。 林婉音的嫁妆中,不仅有林家的一百抬各式实物嫁妆,还有四处庄子,及皇上赏下的三百亩良田,外加一片山林。林家公帐上出了二十家地段好的铺子。 这些,都有契约文书在。加起来,价值不菲。 裴元杏看中了林婉音的那二十个铺子,也向林婉音讨要过,不过,没等林婉音答应,就死了。 不过呢,死了更好,东西全是她的了。 这会儿听景夫人要收走契约书,脸上气得铁青,可是,母亲都同意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只盼着母亲安排的计谋,让郁娇狠狠地栽一个跟头,好解她心中之气。 拿契约书?裴夫人心中冷笑起来,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呢,她还正愁,找不到留下他们的借口,既然这么想死,她就成全景家人跟郁娇。 “契约书么,没有问题,我这就去让人整理起来。”裴夫人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这天也不早了,都过了饭点了,来者便是客,景老爷和夫人要是不嫌弃,不如到府里吃点便饭吧,你们这边吃饭等着,我那边呢,就整理好了契约书。” 景夫人想说,不必了,她可吃不下这府里的任何食物。 却被郁娇悄悄地拉了下袖子,用眼神示意景夫人同意。 景夫人眨眨眼,这裴府就跟狠窝一样,郁娇为什么不走? 她正疑惑时,郁娇伸手拉过景夫人的手,在景夫人的手心里悄悄地写了几个字,然后,又狡黠地朝景夫人眨眨眼。 景夫人心中好一阵惊骇,郁娇不是说,不识字吗?怎么又会写字?而且,她在说,景夫人在搞暗算,她要来个将计就计。 这个郁四姑娘的胆子,可着实的大! 景夫人想想冤死的林婉音,也想来个将计就计地罚罚裴夫人,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如此,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景夫人淡淡说道。 景文忠对自己夫人的话,一向都听从,夫人同意,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裴夫人见景家夫妇同意了,她的唇角悄悄地勾了抹冷笑,朝一旁侍立的丫头道,“去通知厨房,备下酒宴。” 丫头答应着下去了。 裴夫人又吩咐单妈,“单妈,领景老爷景夫人和郁娇小姐到菊香轩去吃午饭。” 单妈点头,“是,夫人。”她朝景文忠和景夫人及郁娇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老奴来。” 郁娇走到她的面前,微微一笑,“单妈,您喜欢用哪个作坊的剪刀?介绍给我,我买去送给我府上的仆人用。” 单妈听到问起剪刀,吓得身子一抖,自从她剪断了林婉音的舌头,再不敢碰剪刀了。 郁四小姐,为何这么问她? ------题外话------ 娇娇:大债小债一起收╭(╯^╰)╮ 正文 130 ,借力 郁娇将她的惊慌看在眼里,淡淡然一笑,走开了。 单妈却被郁娇的笑,惊得毛骨悚然。 郁娇的脸上,明明是笑意,可为什么,她看到了杀意? 而且,那眼神竟跟林婉音最后看她的眼神是一样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单妈吓得冷汗淋淋,快步来到裴夫人跟前,对裴夫人耳语了两语,“夫人……”然后,她的目光往郁娇的背影那儿瞥了一眼。 郁娇不只眼神像,而且,这走路的样儿也像,更像的是背影。 裴夫人也听到了郁娇问单妈剪刀的事,并没有去在意,一个黄毛丫头的心思,她并不放在心上。 可这会子听到单妈的话,她同样大吃了一惊,低声问道,“可有看错?” “不会,老奴不会看错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郁娇被郁家扔在丰台县七年,之前跟林家并无来往。据郁娇自己说,是得了林伯勇的暗中帮助与指导,才回的京城。林伯勇父女死,郁娇这是怀疑裴家害死了那对父女,才故意这么装神弄鬼的吓裴家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郁娇这个死妮子,就更不能放过她。 裴夫人眯起了双眼,又低声吩咐,“你先将他们引到菊花轩再说。” “是。”单妈大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慌张,快步跟上了景文忠景夫人的脚步。 郁娇回头,朝单妈和裴夫人那儿看去一眼,见两人窃窃私语的,心中冷冷一笑,她们这是害怕了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杀人要偿命,她们就没有想过? “单妈妈走得可真是慢啊,贵府的待客行为,让人不敢恭维,居然让客人走在前头,主家的人,反而走在后头。就不怕我们迷了路,走丢了,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郁娇见单妈走来,故意说道。 郁娇如今的地位,让单妈不敢小觑,郁娇奚落她,她只得忍着,“四姑娘,夫人怕怠慢了几位,所以又仔细地吩咐了些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夫人客气了。”郁娇笑眯眯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单妈不敢看郁娇的笑容,陪着干干笑了两声,那心里头,却是惊慌不已。 永安侯府是一等世袭侯府,加上长房出了个太妃,三房出了个皇后,富贵奢华自然是不必说。 府中的亭台楼阁,假山花园,美不胜收。 就连房舍间的小花园,也修葺得十分的精美,处处都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地位,高贵不可攀。 景文忠和景夫人,心中一直担心着裴夫人再次耍赖,不给他们林婉音的房产田契,因此,对于侯府的华丽,两人并不放在心上,况且,景家人喜欢的是田园风的简约,而不是纸醉金迷的奢华。 郁娇和霜月更不会喜欢这里了,两人均是留心观察着四周,有没有护卫出现。 只有桃枝和钱婶,以及蓝婶,惊叹着府里的阔气与华丽。 菊花轩离着刚才的小厅并不远,走了约莫有一碗茶水的时间,便到了。 “景老爷,景夫人,郁四姑娘,到菊花轩了,请进吧。酒宴马上摆上。”单妈朝三人俯身一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一处更幽静的小厅。 “有劳嬷嬷引路。”景夫人淡淡说道,她朝景文忠点了点头,挽着郁娇的胳膊,走进了菊花轩。 有个丫头端来茶水放在桌上后,便离开了。 而单妈将三人领到后,早已离去。 屋中只剩了景文忠景夫人和郁娇,以及桃枝钱婶蓝婶霜月这几人。 景夫人站起身来,往窗外看了看,发现没有裴家的仆人在附近后,马上问郁娇,“娇娇,你发现了什么情况?” 郁娇伸手一指菊花轩左侧的一处房舍,微微一笑,“舅母,看哪里。” 景夫人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走到窗子边,顺着郁娇指的方向往前方看去,“一座普通的房舍而已,有什么不对吗?娇娇?” “那是裴家长房老夫人的佛堂。”郁娇冷冷一笑,“过不了多久,会有裴家仆人来请,说,裴老夫人请我们过去说话,舅舅舅母不要去,就不会有事。” “如果去了,会有什么事?”景文忠忙问。 “轻则赔钱,扣下嫁妆,重则——惹上牢狱之灾。”郁娇眉稍微扬,冷冷一笑。 “什么?”景夫人暗吸一口凉气。 刚才,郁娇跟她说裴夫人暗中下了套子,只等他们几人上钩。因为当时有裴夫人在场,她没有细问。 这会儿,景夫人听到郁娇说会扣下嫁妆,而且还可能惹下官司,又惊又怒。 裴夫人,好恶毒的心思! “哼,我就说嘛,裴夫人这么爽忙的答应了,原来是糊弄我们的,她其实一直不甘心呢!”景夫人咬牙冷笑,不跟裴府打交道,不知世上有如此卑鄙之人! “娇娇,你怎么会知道,裴夫人要暗算我们?”景文忠问。 景文忠是个书生,景老爷子景老夫人品行端正,景家家风严谨,是以,景文忠是个憨厚之人,根本理解不了裴家人的阴险狡诈。 郁娇捏了捏袖子,说道,“刚才,我和霜月离开的时候,我偷听到有仆人在小声议论这件事。” 其实,不是她偷听到的,而是灰宝偷听到的。 进了裴府后,她趁人不注意,悄悄放出了藏在她袖中的灰宝。灰宝这只小兽,个子小,动作灵活,又听得懂人语,在府里的花枝间窜来跳去,根本没人发现得了。 她离开裴府,假装去拿签字的单子时,灰宝已在府里逛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霜月见郁娇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翻了翻眼皮,也不拆破郁娇的谎言。 她耳力这么好,都没有听见,郁娇怎么可能听见? 不过呢,防患于未然,总是错不了的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景文忠点了点头,“裴家人狡猾,是该防着他们使坏。” 景夫人又对蓝婶,钱婶,桃枝和霜月几分作了吩咐,要她们几个小提防裴府的仆人。 刚才,裴夫人那般跋扈,她们算是见识到了,哪儿还敢大意着? 景夫人吩咐完,几人纷纷说道,“明白了。” …… 楚誉的马车离开皇宫后,缓缓往誉亲王府而行。 铁城慢悠悠地扬着马鞭子,因为心中恼恨,眉头狠狠地皱着,想到皇上下的圣旨,他心中很为楚誉叫屈。 虽说,楚誉不会真心去崇州,会偷偷潜回京城,但那样一来,就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过着日子,多没意思。 可君命是天,抗旨的下场,就是死罪,谁也不能例外。 不抗旨,就得生生受着这份委屈。 铁城在心里骂了一百遍正德帝。 “先不回王府,去一趟瑞王府。”马车里,楚誉的声音,忽然说道。 “爷,去瑞王府做什么?”铁城诧异问道,他转身看向说话的方向,“让瑞王爷出面,去求皇上?”就瑞王那胆子,敢跟皇上大声说话吗?白担着皇上大堂兄的身份了。 “另有要事!”马车里,楚誉的手,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把玩着墨色金丝折扇,凤眸微缩,“郁四姑娘去了裴府,裴夫人一定会为难她,本王去不了,找个人代本王去,震慑一下裴夫人。” 铁城咧嘴笑道,“爷的主意不错。”想了想,又说道,“爷,郁四姑娘得知爷暗中相助,一定会更加感激,更喜欢爷。” 楚誉神色平静,“她喜不喜欢本王,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铁城眨眨眼,“郁四姑娘多好的人啊,您还不喜欢?她又聪明又漂亮……”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楚誉的声音沉下来。 “一朵鲜花,被旁人摘走,您看着不心疼?比如,李太师的孙子?那个李小白脸?” “再敢啰嗦,爷踢你下车。”楚誉怒道。 他对郁娇好,根本不是这些人想的那样。 郁娇只是郁娇,根本顶替不了林婉音。 铁城见楚誉发火了,赶紧闭了嘴,他实在想不通楚誉的想法。 说喜欢郁娇吧,听说有男子对郁娇好,他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无动于衷;说不喜欢吧,又半夜三更不睡觉地跑去郁府,只为吓吓郁文才,给郁娇挪个好住处。 郁娇带着田永贵去告状,他更不顾自身危险,暗中相护。 这会儿呢,又巴巴地跑去瑞王府,请帮手暗中去帮郁娇。 他家王爷,是不是得了病?对女人忽好忽坏病? 铁城挠挠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瑞王府。 瑞王是先皇一位堂兄的长子,在几个宗亲王中,年纪最长,比正德帝年长了十岁,每天最大的乐事,便是逛青楼,遛狗逗鸟,于朝政的事,从不过问。 不过,瑞王的儿子瑞世子却跟瑞王的性子相反。十八岁的年轻公子,不仅长相俊美,而且,品貌才学绝佳。 瑞世子很得正德帝赏识,京城中,更有不少女孩子,都在暗中爱慕着瑞世子。 偏偏瑞世子不喜欢那些人,只喜欢永安侯府的刁蛮大小姐,裴元杏。 瑞王府前的护卫见到楚誉走下马车,个个恭敬相迎。 同是王爷的身份,但是,只有楚誉是亲王,皇帝其他的四个兄弟,全是王。 王跟亲王,可是差了一个等级的。 一年俸禄的多少,封地多少,府里护卫的配置多少,府邸占地面积的多,王都不及亲王多。 所以,守护们对楚誉只敢恭敬,不敢怠慢。 “誉亲王!”护卫们纷纷行礼。 楚誉点了点头,抬步进了瑞王府。 早有府里的管事,听说楚誉来了,慌忙来迎,“誉亲王,您来得不巧,王爷不在府上呢。去景王府了。” 楚誉并不在意,“楚祯呢?” “世子在呢。” “那好,本王找他。” 管事纳闷了,楚誉很少来瑞王府,怎么这一来,就来找世子爷? 楚誉是李皇后这一边的人,力挺太子,瑞王胆小,哪边也不站队,因此,瑞王平时跟楚誉并没有来往,只在逢年过节,宗亲们祭祖时,见了面寒暄几句,并没有交情。 不过呢,主子们的心思,哪里是他一个仆人,能猜得到的? 管事将楚誉迎进招待客人的花厅中,就走出去请瑞世子去了。 楚誉闲闲坐着饮茶,才吃了半碗茶水,就听厅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位白衣翩然,墨发玉冠,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容貌虽不及楚誉这般美得惊心,但在京中一众贵公子中,长相也算是上层者。 “誉王叔。”才进门,他就朝楚誉拱手问安,温文尔雅一笑,“今儿哪阵风将王叔吹来了?” 来的正是瑞王的儿子,楚祯。 瑞王胆小怕事,自知朝中分了两派,干脆哪边也不惹,自己躲一边享清闲,拿着祖上留下的封地俸禄,混沌度日。 瑞王的儿子也被他老爹勒令着,不准参与李家和裴家的相争之中,但是,瑞世子却喜欢上了裴元杏。喜欢上了裴家小姐后,说话行事,当然会站在裴家那一边了,将他老爹瑞王气得够呛。 骂了,道理也讲了,儿子偏偏就是一根筋走到底地不转弯,死心踏地的喜欢裴元杏。 瑞王无可奈何,只好随儿子去喜欢,反正,他不同意娶进门就是了,难不成裴家,还敢将自己的女儿白送上门来不成? 楚誉见他进来,放下茶盏,微微一笑,“也没什么事,就是走到这儿,忽然想起,好久没见瑞王兄了,便进来瞧瞧他,没想到不凑巧,他不在府上。” 楚祯在楚誉一侧坐下来,微笑道,“他最近迷上了听戏,许是听戏去了。” 楚誉说道,“说起听戏,本王刚才从永安侯府前经过,听到裴家门前一阵锣声响,还有不少人在那儿围观,不知是不是唱大戏。” 楚祯的脸色微变,“王叔可有看错?” “近百人在那儿围观,怎会有错?”楚誉微笑看他,“听说,裴大小姐也喜欢听戏,是不是裴家请的戏班?” 楚祯听说永安侯府前,可能在唱大戏,他再也坐不住了,因为刘太尉的儿子,几天前曾说,要请戏班到裴家前唱戏来着,难不成,是刘公子去讨好裴元杏去了? 他心中一慌,忙站起身来,“王叔,侄儿还有事,要先出府一趟,我父王一会儿就会回来,失陪了。” 说完,他也不顾礼节了,楚誉拱拱手,匆匆离去。 惊得瑞王府的管家,脸色都变了,心说,这楚誉岂是个好惹的主?世子爷怎么丢下客人自己跑走了? 谁知楚誉并不生气,淡淡然一笑,“看来,本王来得不巧,瑞王兄和瑞王世子,都很忙,那本王改天再来好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施施然走出了屋子,脸上并不见一丝恼意,让瑞王府的管事,诧异不已。 楚誉和铁城离开瑞王府,马车继续往誉亲王府而行。 铁城想了想,还是问道,“爷,瑞世子就是爷请的帮手?他不是喜欢裴大小姐吗?为了讨好裴家长房,连他父王瑞王都敢得罪,他怎可能帮郁四姑娘?” 马车里,楚誉凤眸微凝,冷冷一笑,“帮忙有很多种,有的是直接帮,有的是间接帮,有个词儿叫做‘借力打虎’,郁四姑娘聪明过人,一定会好好地用用这个人。” …… 永安侯府。 裴元杏听完侍女的汇报,眸光一沉,“不,夫人的做法,简直是无痛无痒。” 母亲罚罚那些人,只为了得到林婉音的嫁妆? 那嫁妆本来就是裴府的,景家人来要,真是不讲道理。她要做,就做得狠绝,将郁娇整得生不如死。 裴元杏从袖中摸出一包药粉,塞到丫头的手里,“想个办法,放在郁娇饭食里。” 侍女忐忑地接在手里,自知不是好东西,但不敢拒绝。 “是。” 正文 131,欠收拾 永安侯府,裴家,菊花轩。 郁娇一行人,静候裴府的宴席,等着看裴夫人如何使她的暗招,大家并没有等太长的时间,就见单妈带着七八个侍女,端着餐盘鱼贯而来。 “快摆上快摆上。”进屋后,单妈马上招呼着众侍女,将餐盘一一摆上。 景文忠景夫人听了郁娇的提醒,对那一桌子丰盛的酒菜,根本提不起兴趣来。 虽然郁娇并没有说,这菜饭里会有毒药,但想着裴夫人的为人,景夫人景文忠哪里吃得下? 两人面色清冷的坐着,无动于衷。 “让景老爷景夫人久等了,夫人说过意不去,特意命老奴送来了府里珍藏的好酒。”单妈见大家兴致缺缺,马上打开一壶酒的封盖,殷勤地倒起酒来。 景夫人端起酒杯,皱了下眉头又放下了。 景文忠更是碰也不碰杯子,没什么表情地坐着。 单妈心中冷笑,夫人会傻到在酒菜中下药? 不过呢,为了不让这几人反感,以便下一步将她们引到小佛堂去,单妈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 “老奴代夫人,先敬景老爷和景夫人。”说着,她自己喝下了一杯酒。 灰宝早已从郁娇的袖子里钻出来,蹲在一旁的椅子上,正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垂涎欲滴地看着一桌子的吃食,时不时地拿舌头添一下嘴巴。 郁娇瞪眼看它,无声警告着:菜饭可能有问题不能吃。 灰宝摇摇尾巴吱唔着,“酒有毒,菜没毒。肚子饿得受不了了,娇娇为什么不给我吃?娇娇好狠心。呜呜呜——” 郁娇眯了下眼,酒有毒?那为什么,这单妈自己喝了? 这时,她想到了裴夫人母女,那两人刚才在小花厅里,拿眼神传来传去的,裴元杏是一脸怒火的模样,裴夫人则一直在用眼神制止她。 敢情,裴元杏单独下了暗招?没通知裴夫人? 呵—— 郁娇心中冷笑,那就让那对母女,自己互相掐架好了。 “我不会饮酒,侯夫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郁娇微微一笑,她先拿起了筷子,又对景文忠和景夫人说道,“舅舅,舅母,侯夫人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不吃,不是显得我们不尊敬侯夫人吗?” 说着,她朝景夫人眨眨眼。 景夫人收到她的目光,犹犹豫豫着,也拿起了筷子。 郁娇夹了一片火腿肉吃了,然后,又夹了些酱烧排骨放在一个碗里,放在了灰宝蹲着的椅上,“这是你的。” 灰宝早已饿了,将头伸进碗里,飞快叼了一块吃起来。 景夫人见郁娇和那只小兽吃了,均没事,才放下心来,跟着郁娇起吃来。 她们能不饿吗?从辰时三刻来裴府,同裴夫人周|旋了两个来时辰,早已饿得饥肠辘辘。 郁娇知道没毒,更是吃得大快朵颐。 她要吃得饱饱的,好好地看裴夫人演戏。 单妈见他们吃起来,便道,“景老爷景夫人,郁四小姐,你们先吃着,老奴先去看看夫人的地契房契整理好了没有。” “有劳嬷嬷了。”郁娇朝她微微一笑。 单妈可不敢看她的眼睛,招呼着一众侍女,离开了这里。 景夫人放下筷子,冷冷一笑,“哼,裴夫人果然还是没安好心,饭菜不下毒,居然在酒里下毒!” 景文忠问郁娇,“娇娇,你是怎么知道酒里有毒的?” 这个郁家四姑娘,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呆木,反而是,跟外甥女一样聪慧的姑娘。 郁娇可不会说是灰宝发现的,灰宝的鼻子灵敏,有没有毒,它闻一闻就知道,只笑道,“是单妈,她越是说酒没毒,我越是怀疑有毒,在引我们喝酒呢。今天的天气热起来了,舅舅舅母来裴府这么久了,滴水未沾,他们料定舅舅舅母会口渴,而去饮酒。那样一来,正好中了裴夫人的圈套。” “奇怪,怎么单妈喝了没有事?这是什么毒?”景夫人看着酒壶,心中生疑问。 霜月见多识广,说道,“景夫人,有些毒药,是入口便倒,有些,跟酒一样,有后劲,会在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发作。这单妈喝了,一时半会儿的没事,一离开这里,马上回去服解药,但是我们喝了酒,没有解药,就会出事了。” “原来是这样。”景文忠冷笑,心中更佩服起郁娇的机警,“好个狡猾的裴夫人!” 这时,霜月忽然走到窗子边,将身子藏在一侧,往外面看了看,又飞快回到郁娇的身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有人偷看?”郁娇眯着双眼。 “是那个裴大小姐的侍女,就藏在前方石头的后面。” 郁娇冷笑,“是在看我们,有没有喝酒呢。”她拿起酒壶,倒了几杯酒,分别送到景夫人和景文忠的面前,低声说道,“舅舅,舅母,有人在监视,我们得做做样子。”又道,“别看外面,假装喝掉,再悄悄地吐掉。” 景文忠和景夫人,当然明白郁娇的用意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照着郁娇说的做了,佯装端酒来喝,然后,再将酒悄悄地吐到帕子里。 之所以不敢吐在地上,是怕对方起疑心。 裴元杏的丫头,不敢走进菊花轩,不过,她藏在小厅前方的一块假山石旁,透过大开的窗子,也能清楚地看到屋中的情景。 只见屋中几人,正在吃菜饮酒。 等郁娇几人一一喝了酒后,她才飞快跑开,去通知裴元杏去了。 霜月这时朝郁娇招了招手,“小姐,那个侍女走了。” “哼,果然呢,请我们吃饭,就没安好心!”景文忠怒得不吃了。 郁娇却笑道,“舅舅,菜饭没毒,我们尽管吃,吃饱了,好看他们如何演戏,为什么不吃?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离不了裴府。” “……” “就算裴夫人不害我们几人,裴夫人也没有那么快地拿出契约文书来。难道,饿着肚子,在这里耗一天时间?到时,哪有精神同裴夫人周|旋?” 景夫人想了想,笑道,“还是娇娇说的对,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裴家理论。”又将蓝婶桃枝霜月,还有钱婶几人,全都叫过来,“大家一起吃。” …… 裴元杏一直站在菊花轩的附近,等着侍女向她汇报郁娇几人的情况。 侍女离开菊花轩后,唤出藏在暗处的裴元杏。 “小姐。” “怎么样?”裴元杏往几十丈远的菊花轩望去一眼,低声问道。 “单妈自己喝着了一杯,他们以为酒没有问题,都喝了。”侍女回道。 “单妈不知情,倒是帮了大忙。”裴元杏得意一笑,“你送解药给单妈,我去找冷家表公子。” “是,小姐。” …… 裴府另一处,红檐绿柱的风雨亭子里,站着一对少男少女,女子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从亭外伸进来的一枝茶花在把玩。 男子神色倨傲地站在她的一侧,偏头看着她的脸,听她说着建议。 红衣嫣然的少女,正是裴元杏。 湖兰色锦袍的黑脸高个子少年,是裴夫人娘家旁支的堂侄子冷轼。冷轼也是豪门子弟出身,家中父母亡故,自己不会经营,坐吃山空,吃完了家产走投无路,才来裴府借居度日。 因永安侯裴兴盛赏识他的学问,因此,冷轼以为自己马上要时来运转了,自己将自己当成了裴府的主子,更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连裴元志,也被他在心中鄙视着。 鄙视着裴元志,不过是借着父母的光而已,要是裴元志的父母也早亡了,说不定,裴元志混得还不如他。 因此,他从不将裴家兄妹放在眼里。 裴元杏又哪里瞧得起他呢?父亲将他收在府里,只不过是在培养一个家仆而已。就像哥哥的贴身护卫冷义,不就是从外祖家冷氏一族里,挑来的孤儿吗? 她根本看不起冷轼,眼下将冷轼叫来,不过是想利用一下他罢了。 “表哥,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得大胆,瞧你畏首畏尾的样儿,就不怕我父亲和哥哥,笑你是个成不了大事之人?”裴元杏扔掉手中的茶花,抬起头来,讽笑着看向冷轼。 冷轼长相一般,却自认自己潇洒风流,不输于裴元志,傲然说道,“我如何行事,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裴元杏握了握手指,忍着心中的怒火,这个冷轼,还真将自己当成一个人物了? “我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说我?”她定住心神,说道,“表哥,你怎么不想想我哥哥的护卫冷义的近况?他跟你一样,也是冷家旁支的孩子。他呢?自持清高,不听我父亲的安排,结果,都二十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讨到。” “……” “而且,他只是个护卫的身份,将来娶妻,也只能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儿,或是府里哪个管事仆人的女儿,昏昏碌碌地过一辈子。轼表哥也想步他的后尘?” 冷轼的眸光跳了一跳,不说话。 “虽说,男子汉大丈夫自谋事业,更让女人倾心钦佩,但是,娶个家世好的女人,更能助自己早日成功,不是吗?就连皇子们,也要娶家势好的女子为妃巩固自己的势利,更何况我等平民人家的子女?”裴元杏继续劝说着。 冷轼居然瞧不起郁娇,他当自己是谁呀?裴元志心中又怒又讽笑。 “而且……”裴元杏眯了下眼,“郁娇的嫁妆丰富,比死掉的林婉音的嫁妆,还要多一倍不止,因为,她是皇上亲封的县君!” 冷轼转过身来,眸光中多了一丝兴趣,林婉音嫁进裴府时,他已经来裴府了,林婉音有多少嫁妆,他自然是知道的,百抬嫁妆,艳煞全京城的女子。 当然,也让他生起过嫉妒,因为,他认为裴元志配不上林婉音,林婉音当嫁他这等才子。 不过,林婉音已死,想再多也无用。 现在多了个嫁妆更丰富的郁娇,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郁娇是不是才女,倒不重要了,女人嘛,会生孩子就行。 裴元杏见他动了心,再接再厉地劝说,“她在郁府不得宠,我姑父根本不喜欢她。她在府里惹事生非,我姑父早有将她早些嫁出去的打算,只是苦于,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人家。” “……” “她不识字,没学过礼仪,好的人家,又看不上她。倒是表哥这样的,非常合适,虽说父母没了,但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将来表哥考上功名,郁娇就得仰望表哥了。我姑父,还可以提携提携表哥。” “……” 裴元杏微微一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表哥可要把握好机会,不要等日后想起来,后悔不已。” “……” “你是我表哥,我才这么费心地提醒你。换作旁人,我还懒得管呢!” 越说,越让冷轼动心。 刚才,他往前院走去时,半路上就遇上了一行人,其中一个桃粉色衣裙的少女,容貌娇美如花,风吹裙袂,翩然似仙。 他听得旁边有人喊她郁四小姐,才知,她是郁丞相的四女儿,郁娇。 难怪那么美艳了,原来,她是昔日京城第一美女长宁郡主的女儿。 得此富有又是尤物般的女子,真正是人生第一大快事。 他心神一动,目光微闪,道,“表妹的提醒,哥哥记下了。”说着,他拂袖走出了亭子。 裴元杏望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她就知道,这个冷轼,不可能不会心动。 一个从小生活优越,忽然沦为寄宿到别家的乞食公子,表面上眼界高,其实呢,比谁都渴望得到财富和女人。 而那郁娇,无疑是冷轼最中意的人选,就算郁娇失身于冷轼,以郁文才对郁娇的冷淡态度,是不会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只会草草地打发了嫁人。 郁娇丢了大脸,还能在京城行走?只会关起门来做人。 裴元杏想着自己的计谋,忍不住扬起唇角,得意地走出了亭子。 郁娇敢怂恿着楚誉罚她,害她当众丢丑,她要十倍的还回去! 她的贴身侍女一直站在亭子外候着,裴元杏吩咐她暗中在郁娇几人喝的酒中下药,接着,裴元杏又找冷家少爷,说了一番挑拨的话。 侍女思来想去,心中一直毛毛的,总感觉会出事。 “小姐。”见裴元杏走出亭子,她忙迎了上去,“这件事,小姐没有跟夫人商量,要不要奴婢现在去汇报一声?” 小姐的做法,实在太胆大。 郁娇就算不得宠,但身份在那儿啊,怎么说,也是丞相的女儿,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还是位千金小姐? “不必!”裴元杏喝道,“这事儿,我自有主意。” 母亲的惩罚方法,太轻了,不足以泄去她心中的恨意! …… 菊花轩。 景文忠景夫人和郁娇几人,吃罢了午饭,正坐着品茶休息,候着裴夫人前来。 景夫人和景文忠,现在对郁娇十分的相信,郁娇说没毒,他们才敢饮茶。 这时,有裴府的嬷嬷前来传话,“我们夫人请景老爷和景夫人,以及郁四姑娘去老夫人那儿,说是有事情商议。夫人说,关于少夫人的事,老夫人想跟几位说些事情。” 话,说得无懈可击,必竟,林婉音曾是这家里的一份子,裴老夫人是心痛也好,是不服气他们拿回嫁妆也好,总之,都要见上一见才对。 郁娇暗暗扯了下唇角,果然,来了。 她站起身来,朝景夫人景文忠点了点头,“舅舅舅母,我们就去看看裴老夫人吧,我们是客人,又是晚辈,理当会会府里的老夫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景夫人也想知道,裴夫人究竟在干什么。 她看了眼景文忠,景文忠没有反对,景夫人便朝那嬷嬷说道,“请前方带路吧。” 一行人跟着裴府的嬷嬷,来到菊花轩附近的佛堂。 佛堂分东西两间厢房,中间是正屋。 一个大丫头正候在佛堂的正厅里,见郁娇一行人前来,便笑道,“老夫人想单独见见郁四小姐。” 景夫人的目光马上冷下来,“贵府的老夫人为何要单独见她?可有说什么?” 侍女笑道,“老夫人说,她早些年和平南王妃有些交情,四小姐是平南王妃的外孙女,所以,想先见见郁娇小姐。” 景夫人马上看向郁娇,一脸的担忧,“娇娇?” 单独见面? 郁娇心中冷冷一笑,算计开始了吗? “是呢,我也想见见裴老夫人。”郁娇微微一笑。 她记得,裴家的这位精瘦的老夫人,常年在佛堂里闭门不出,专心诵经,同裴老夫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尽管如此,裴家老夫人仍是十分地不喜欢她,她也不晓得,是哪儿惹着裴家老夫人不高光了。 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主仆二人跟着裴府的侍女,往佛堂的西厢间走来。 “老夫人让小姐在后间候着。”侍女推开了西厢房后间的屋子。 郁娇往里看去,这是一间小巧的屋子,布置成禅房的样子,屋中只有一桌一椅,桌上摆着木鱼,靠正首的方向,供着香案,香案上,供着一尊一尺高的白玉观音像。 屋中正焚着香。 “他娘的,屋里有毒气!”郁娇怀里抱着的灰宝,忽然嘟囔了一句。 侍女听不懂,朝郁娇做了个请的手势,“郁四小姐,请吧。” 郁娇没有往里走,而是将目光,轻轻瞥向霜月。 霜月会意,轻手轻脚地走到侍女的身后,忽然抬手,一个手刀劈过,侍女翻了翻眼皮,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小姐,接下来要怎么做?”霜月抬脚踢了踢侍女,“这侍女将小姐带来这里,只怕有鬼。” “当然有鬼了。”郁娇冷冷一笑,“屋子里燃着幻|烟呢。” “什么?”霜月恼恨着,又踢了一脚侍女,“太狠毒了,这还是高门世家吗?这简直是土匪窝!” “这个侍女,不过是个传话的,真正的主使,还在逍遥着呢!” “小姐是说裴夫人?”霜月眯了下眼,“要不要奴婢去抓来裴夫人,暴打一顿?” “除了裴夫人,还有个裴家小姐!”郁娇冷笑,“我们去抓她!” 霜月扬眉,“哼,有其母,必有其女!不过——”她踢了踢昏倒的侍女,“这个要怎么处理?” “将她藏起来,你装成她的样子!跟我去抓人!” “这个容易!” 霜月脱了侍女的衣衫,拎起侍女,将侍女塞到供桌下面藏了起来。 供桌上,铺着宽大的蓝色绸布,一直垂到地面,里头藏上个把人,根本发现不了。 接着,她又穿了侍女的衣衫,重新拢了头发,然后,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摸了几个小药瓶出来,往脸上抹了抹。 “小姐,可以了吗?”霜月走到郁娇的面前,转了一圈,让郁娇检查。 郁娇吃惊地看着她,要不是声音还是霜月的声音,郁娇以为,这就是裴府的侍女。 想不到,霜月会易容,虽达不到一模一样,但粗略看去,根本发现不了。 郁娇点了点头,“好,趁着无人来,我们快去找人!” 她不知道裴夫人将他们一行人骗来佛堂做什么,但是,这等情况下,怎么能没有裴元杏呢? 就算有事,有个裴元杏在,量那裴夫人也不敢将他们同裴元杏一起罚了。 霜月带着郁娇跳出窗子,主仆二人避开佛堂前看守的两个嬷嬷,悄悄往裴府深处走去。 对于这座府邸,郁娇是再熟悉不过不了。 她知道,从哪里走,遇见的仆人多,从哪里走,几乎不见一个仆人经过。 再加上,郁娇有会武的霜月跟着,以及一个耳朵如神的灰宝,两人在府里行走,几乎如入无人之地。 走了没多远,灰宝轻轻地吱唔一声,“有人来了,娇娇!” 郁娇一拉霜月,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主仆二人飞快地藏到了一块假山后头。 只见一个湖兰色长衫的年轻公子,和一个小仆,正脚步匆匆地往佛堂这里走来。 郁娇眯了下眼,佛堂有正门不走,为什么这二人,走的是后门? 小仆嘟哝着说道,“公子,小的觉得,公子不该来这里,虽然表小姐将郁四小姐说得千好万好,但是,跟公子的身份并不……”公子配不是郁四小姐呢?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闭嘴!”湖兰色长衫公子低喝一声,“本公子娶了佳人,你有了主母,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你敢如此看低你家公子?” 小仆见主子发怒了,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了。 “前方就是佛堂,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回去揍你。” “是,小的不敢。” “不敢就老实听话。待我进去后,你好生守着后门就是了。” “是。” 主仆两人快步走过去了。 霜月低声对郁娇说道,“这主仆没安好心呢!他们是什么人?” “岂止是没安好心,分明是想害我。”郁娇冷笑着,“他是裴夫人娘家旁支的侄子,一个十分想攀龙附凤,苦于找不到机会的落魄公子。表面看着清高,内里,龌龊肮脏!” 前世,她是林婉音的时候,冷轼就不止一次地制造着机会,与她在裴府偶遇。 要不是她机警,她早着了冷轼的道,真正的毁于清白了。 她旁敲侧击的跟裴元志说,这人心术不正,但裴元志却说她太敏感,说冷轼只是个落魄公子,心中烦闷,想找人说话而已,而她林婉音又是个才女,冷轼只是在请教学问。 是啊,仅仅是请教学问。可请教的时候,用得着用猥琐勾|引的眼神看她吗?用得着在《道德经》里,夹带着一张春宫图吗? 郁娇现在回想当时,见到春宫图时的情景,心中仍会犯起恶心劲。 她又没法将春宫图拿给裴元志看,她怕裴元志反怒她行为不检点,居然收藏着春宫图,只好收一次图,悄悄地毁掉。 她又一想,她还没有正式地嫁入裴府,就对裴家的亲戚不喜,指手划脚,不免引人反感,大不了以后,小心着防着冷轼就是了。 或是等她拿到掌家权,再将冷轼撵走。 想不到,她由林婉音已经变成了郁娇,已过了这么多天了,这个冷轼,还寄居在裴府里,仍是色心不改,色胆包天。 林婉音死了,又来宵想郁娇! 前世,有裴元志的不理解,和她身份的不允许,没有将这个冷轼收拾一顿,现在,她是郁娇,她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呸!”霜月听完郁娇的介绍,恶心得啐了一口,“他敢宵想小姐,奴婢就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顿好了。” 霜月撸起了袖子。 郁娇拉住她,冷冷一笑,“他不是进佛堂会我吗?将他打晕,扔进刚才那间禅房好了。然后,我们再去给他找一个伴。” 霜月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 冷轼从后门进了佛堂西侧间,他按着裴元杏的指引,推开西侧间的后间小屋。 这时,他的后颈处忽然一疼,人便昏了过去,倒在了地上,霜月踢了他一脚,“本姑娘好心,会给你找个伴!” …… 裴元杏将冷轼劝说后,坐在佛堂附近的一处亭子里喝茶,她的侍女侍立在一旁,看着她笑得诡异的脸,不禁皱了下眉头。 小姐的笑容,实在太可怕了。 这时,有丫头小跑而来,站在亭子外头,低头说道,“大小姐,夫人请您现在马上去佛堂。” 裴元杏认出,来传话的侍女,正是自己母亲安排在佛堂当差的,今天的安排,全是这个丫头。 “你的声音怎么变哑了?一早不是还好好的吗?”裴元杏盯着丫头的头发,问道。 “奴婢刚才吃了酸辣汤,呛着喉咙了,才哑了声。”侍女说着,还咳嗽了两声。 裴元杏没再去在意,她还有紧急的事情要关注,于是,便移步往亭子外头走来,她高傲地抬着头,“郁四小姐呢?” “进了西侧间老夫人诵经的禅室,大约跟老夫人在说话呢。” “哦,还在说话啊。”裴元杏心下一喜,进去了,还能正常的出来么? 郁娇,你死定了。 裴元杏的脸上,露了抹阴桀的笑意。 她的侍女看着她的脸,吓得打了个寒颤。 裴元杏急于想看郁娇的笑话,便跟着佛堂的侍女,急匆匆往佛堂而来。 走到一处假山一侧时,裴元杏感到脖子处一疼,接着,她便失去了知觉。 她的侍女忙伸手去拉她,“小姐?” 只是,手还没有伸过去,丫头也昏倒在地。 传话的侍女拍拍手,狠狠地踢了一踢昏倒的裴元杏,“一个世家闺秀,居然想出这等恶心的法子害人,哼,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郁娇从假山后走出来,小声道,“霜月,轻点,别踢死了。” 霜月嘻嘻一笑,“小姐,奴婢打人,一向都有分寸,这等恶毒女人,怎么能一下子打死呢?太便宜她了。对付她,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将裴元杏的帕子,塞入侍女的口里,又扯开裴元杏的腰带。 正文 132,乱成一团(修) 霜月用裴元杏的腰带,将侍女捆了起来,然后,将侍女塞到假山洞里去了。 这处地方,除了假山,小路旁还有一丛高大的竹子,阳光照不进来,阴阴森森地,挡住了外人看进来的视线,霜月才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捆人。 “将这个裴元杏,同她表哥扔一屋子去!”郁娇眸光一沉,“倘若那屋中只是些幻|烟,两人挤一处昏睡一场,算他们走了好运。倘若他们还放了别的下三滥的东西,两人滚一处出了什么事,那是她们咎由自取!” 前世的她,从不害人,到头来,却被人害死,这一世,她何必心慈手软? 裴元杏敢暗算她,她就以同样的法子还回去! 霜月是个男儿性格,更不会对裴元杏这等弱白莲起恻隐之心了,郁娇一吩咐,她马上开始行动。 “小姐的主意太好了。” 她嘻嘻一笑,拎起昏死的裴元杏,身影一闪,往佛堂的西侧间而去。 没一会儿,她又轻手轻脚地走回来了,脸上笑容得意。 她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走到郁娇的跟前,咧嘴一笑,“裴府这般折腾,一定有场好戏看,奴婢将裴家大小姐和她表哥的衣衫都脱了,扔在一堆呢。一个一肚子坏水,一个一脸色相心思龌龊,半尽对八两,绝配。哈哈哈哈——” 郁娇望向佛堂方向,目光幽冷,“还有一个人,她必须得来。” 霜月收了笑容,眨了眨眼,“小姐说的是谁?” “裴夫人身边的嬷嬷,单妈。” 这场好戏,怎能缺得了单妈呢? 虽说单妈只是裴夫人的帮凶,只是个跑腿办事的仆人,却是个为虎作伥之人。前世,她受审的时候,其他的仆人都没有打她,只有这个单妈,为了表现忠心,连踹了她三脚。 为了讨主子欢心,就得那么打她么? 那刑堂上,还不得随意侮辱犯人呢,单妈算什么东西? 而且,单妈更是毫不客气地剪了她的舌头,剜了她的双眼! 这一世,单妈又来做帮凶,那么,她要新帐老帐一起算! 霜月扯了下唇角,冷冷一笑,“原来是那个老虔婆啊,那的确是不能少了她。” …… 裴府的另一处,裴夫人正坐在花园里,闲闲地饮茶。 “单妈怎么还没有来?”她看了看天,问着身旁的侍女,“去了两刻时间了,她还没有安排好吗?动作太慢了!” “奴婢去找找她。”一旁侍立的丫头,回答。 “不了,你先去看看佛堂那里,看看景家的人和郁四小姐在不在,在的话,按我刚才的吩咐去做!” 丫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是。”飞快地离开了。 另一个大丫头给裴夫人的茶杯中续水,小心地侍立在一旁,不敢多话。 裴夫人对景家人说,会去找少夫人嫁妆的田庄和铺子的地契,其实,裴夫人根本没有去找,而是坐到一旁休息去了。 丫头想着,瞧夫人闲适的样子,是不想给景家人那些田庄铺子的地契了? 夫人这般做法,可有点儿不讲理,但是,这又哪是她一个丫头该操心的事? “你去看看顺天府尹到了没有。”裴夫人放下茶盏,看了眼大丫头,唱戏,怎能没有观众呢? “是,夫人。”丫头离去。 裴夫人端起茶盏,唇角浮了抹冷笑。 …… 霜月换回衣衫,郁娇带着她回到佛堂的正堂。 大家见她二人回来,齐齐松了口气。 景夫人上前拉着她的手,将她从上看到下,“娇娇,裴老夫人没有为难你吧?我跟你舅舅担心得不得了。”裴夫人将他们一行人扔在这里,又单独叫走郁娇,直觉告诉她,裴夫人一定没安好心。 “我没有见着裴老夫人,所以,我又离开了。”郁娇微微一笑,又朝景文忠点了点头,“舅舅。” 景文忠皱着眉,道,“裴夫人一直不出现,也不见裴老夫人出现,裴家人,要做什么呢?” “总之……”郁娇环视了一下屋子,“坐着等就是了。难不成,他们还敢囚禁我们不成?” 她要坐等裴夫人的好戏。 景文忠脸色一沉,“再等半个时辰,若裴夫人不出现,我们上顺天府去!” 景夫人冷笑,“这裴夫人八成是想抵赖,拖延时间。” 郁娇安慰着两人,“舅舅舅母,你们别急,这才下午呢,在黄昏前,裴夫人不出现,我们马上去顺天府也不迟。” 裴夫人劳师动众地折腾一番,怎能不出现呢?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而且,这出戏还没有开始唱,她怎能离开,错过了精彩? 虽说,她是来看戏的,但是,她也是参与者,有了她和景文忠夫妇,这出戏,只会更加精彩。 大家没有坐多久,郁娇怀里的灰宝,忽然吸了下鼻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有怪味!一进屋就闻到怪味了。” 郁娇眯了下眼,站起身来,悄悄走到北面的窗子那儿,只见树叶间,有人影子闪过。 “霜月!”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去看看那儿。” “是。”霜月大步走出了屋子,往郁娇指的那处花木间走去,没一会儿,她的眉尖皱起,冷笑一声,“原来啊——,哼,要不是郁四小姐机灵,只怕,姑奶奶今天就死在这里了。好阴险的一家人!” 她将寻到的东西,抓在手里,悄悄回到佛堂正屋里。 “找到什么了吗?”郁娇见她进来,忙问。 “小姐看这个。”只见霜月的手里,捏着一根枯树枝,不过,那树枝上的颜色,已经变了,像是淋了什么东西。 灰宝的鼻子皱了皱,“怪味道!” 景文忠接过霜月手里的木头,放在鼻下闻了闻,“上面淋了火油。”他道,“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哝——”霜月一指佛堂后面的一丛花木间,“那里。刚才有人从那儿离去了,奴婢在一堆枯掉的花枝上,发现了这个。” “你发现的地方,有多少树枝淋过火油了?”郁娇眯起双眸,问道。 “有这么多。”霜月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一大捆。” “裴府的人,想干什么?难不成,是想烧死我们?”景夫人冷冷一笑,“呵,难怪呢,一直拖延着不见面,原来是使了暗招。” 景文忠则道,“我看,裴夫人不会这么大胆,敢烧死我们。” “那这些淋了火油的东西是怎么回事?”景夫人一指枯木枝,“还堆在佛堂的附近,而且,这么多。再说了,佛堂里全是我们几个人,一个裴家人也没有看见,我看呐,裴夫人这回是不将我们整死,不会罢休!” 郁娇的眸光闪了闪,对霜月道,“你再到附近找找看,看看堆有多少淋了火油的木柴。” “是,小姐。”霜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佛堂正厅。 景夫人见郁娇神色平静,不见慌乱,便问道,“娇娇,你发现什么了吗?” 郁娇勾了勾唇角,“舅母,舅舅说的对,裴家人的胆子再大胆,也不敢公然烧死我们。” 景夫人不解,“那他们想干什么?” “在栽赃!”郁娇唇角勾起,冷冷一笑,“舅舅舅母,你们想想看,裴夫人此时,最在意的是什么?” “婉音的嫁妆。”景夫人不假思索地说道。 “但是呢,裴夫人不想还。刚才,我们见她的时候,她一直拖拖拉拉的,不肯给我们。找各种理由阻扰我们拿回嫁妆。” “……” “可是呢,我们都按着她提的无理要求,一一做了,她见实在没有办法再阻扰了,只好同意,说先给地契。” “……” “但是,她是甘心的吗?她不是!所以,我猜测着,她很可能故意烧着这附近哪处地方,然后,再来陷害我们!” “……” “如此一来,我们得拿银子赔啊,她则会说,烧掉的东西,值不少银子,拿着算盘一算,没准,正好拿嫁妆抵消了。” 景夫人眯起眼眸想了想,“呵”地冷笑一声,“好阴险!算盘打得倒是好。” 景文忠说道,“这样说来,我们得马上离开才对。免得中了裴家人奸计。” 郁娇却不急,“先等等霜月,看看有哪几处淋了火油的地方。” 景夫人焦急起来,“娇娇,再不走的话,要是裴府点燃了枯枝败叶,我们不被烧死,被裴府的人堵住了,也会有麻烦。” 郁娇却淡淡一笑,“不,老天不会永远占在裴家那一边的。” 正说着,霜月回来了。 “有多少地方?”郁娇问道。 “除了刚才一处,还有两处,一共三处地方,一处堆枯木的地方,另外便是佛堂西侧间的窗子下头,和东侧间的帏幔上。” 连屋里也淋了火油? 景文忠和景夫人,以及蓝婶钱婶,还有桃枝,个个都大吃了一惊。 “裴家人,真是卑鄙无耻到史无前例了!”景夫人怒得脸色都变了。 “看来,裴家人真的有阴谋,事不宜迟,大家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景文忠走到窗子边,“眼下,还不曾看见有人来,正好悄悄地离开。” “不,先等等,我们忽然走了,就没意思了。”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郁娇却不慌不忙,招手叫过霜月,对霜月耳语了几句。 霜月眨眨眼看着郁娇。 郁娇居然要她多找来些柴火? “快去,记着,别让人发现了你。”郁娇沉声吩咐。 “是,奴婢自会小心行事。” “娇娇——”景夫人焦急,这孩子是年纪小不知事情的凶险,还是在玩呢?“快走吧。” 景夫人伸手拉着郁娇的胳膊往外走,这时,霜月进来了,她嘻嘻一笑,“按着小姐说的,全都办好了。” “你叫她做什么?”景夫人狐疑地看向郁娇,这孩子的胆子也太大了。 “舅母和舅舅就等着看好戏吧。”郁娇狡黠一笑。 “好戏?”景夫人听得一头的雾水。 这时,就听外头有个婆子忽然高声地呼道,“不好了,佛堂起火了。” 大家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只见佛堂东侧间的方向,有浓烟腾起,中间夹着猩红的火苗。 …… 瑞王世子楚祯听了楚誉的提醒,坐了马车,急急匆匆往裴府赶来。 果然如楚誉所说的,裴府的府门前围着不少人。 不过呢,他并没有听到锣鼓的声音唱戏的声音,反而是听到不少人在议论着,裴家扣着林家大小姐林婉音嫁妆不还的事。 虽说,那个讨厌的刘太尉的儿子,没有来裴府搭建戏台讨好裴元杏,但是,裴家遇上了麻烦事情,他来解围一下,更能讨得裴夫人和裴元杏的好感。 如是一想,楚祯快步走下马车,往裴府府门走来。 “本世子看你们不想活了,居然敢在一品侯的府门前聚众喧哗!”他的音量不高,却十分的威严,将几个围观的路人,惊得连连往后退。 几个混在人群里的枭龙卫们,眉头一皱,互相丢了个眼神,走开了。 永安侯府前看门的仆人,见瑞王世子替他们驱赶了聚众的人群,对瑞王世子大为感激,一个个上前问安问好。 “本世子只是路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他笑意温和地往府里走,“裴世子在府上吗?” 有仆人回道,“世子出门办事去了。侯爷也不在府上,瑞世子来得不巧。” 楚祯来永安侯府,本来就不是找这二人,他是来看裴元杏的。 “无妨,既然走到这里来了,那就进府看看老夫人。本世子记得上回她说头风病犯了来着,不知好些了没有。” “老夫人好些了呢,多谢世子记挂着。”仆人回道。 楚祯正往府里走,又听得身后有仆人问安,“府尹大人?” 楚祯回头,只见顺天府的府尹,冯霖也来了。 冯霖见到楚祯,自然是十分讨好地问安,“想不到在这儿遇上了瑞世子,幸会幸会。” 奉裴夫人之命前来迎接冯霖的侍女,正好来到府门处,发现瑞世子楚祯也来了,她一时惊讶不已,夫人并没有请瑞世子呀?瑞世子怎么忽然来了? 可是呢,冯府尹是跟瑞世子一起进来的,总不能一个迎进客厅,另一个扔下不管吧。 如此一来,瑞世子不是会生气? 丫头不敢怠慢楚祯,心中这么一想,决定两个都迎进去。 …… 裴夫人依旧坐在裴府后宅的小花园中饮茶,派去府门那儿查探消息的侍女,这时候快步走来了。 大约事情紧急,丫头不等喘口气,马上说道,“夫人,冯大人到了,奴婢将冯大人引到荣喜堂一侧的小花厅去了。” “嗯,很好。”裴夫人唇角微勾,站起身来,她扶了扶头上的珠钗,神色冷傲,“走,去见冯大人。” “不过……”丫头又道,“瑞世子也来了,是跟冯大人前后脚一起来的,奴婢不敢怠慢瑞世子,只好将二人都迎进了小花厅里。” “瑞世子?”裴夫人停了脚步,讶然了一瞬,没一会儿,又冷笑道,“来就来了,人多,岂不是更好?” 她请冯霖前来裴府,是准备假说裴家的府门外,这几天每到半夜三更时,总是听到有人斗殴的声音,她想请冯霖派人去查一查。 实际上呢,是等佛堂的火起,正好让冯霖抓个现行,省得景家人和郁娇耍耐。 她没想到的是,瑞世子也来了。 瑞世子前来,难道是来找女儿元杏的? 不管是哪样,总之,多个人,多双眼晴看见景家人在裴府行凶,岂不更好? 裴夫人便对侍女吩咐着,“你去请大小姐,就说,瑞世子要见她,叮嘱她千万要仔细地梳妆一番再前去。” 瑞王是个中立派,瑞世子若是站到了裴家这一边,瑞王还能不站队?如此一来,裴家就多了只臂膀。 更何况,瑞世子比女儿元杏只大三岁,长相俊美,人品和学问,在京城的年轻公子中,都是拔尖的。 瑞王又只生了一个儿子,将来,这瑞世子是要袭爵的,女儿若是嫁给瑞世子,将来就是王妃了。 可是呢,女儿偏偏不喜欢瑞世子,着实叫她气恼。 “是,奴婢明白。”侍女应了一声,退下了。 瑞王世子喜欢大小姐裴元杏的事,在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丫头不管大意,快步离去。 不过,她怎么找,也没有找到裴元杏。 …… 裴夫人往前院而来,府里宴客的荣喜堂一侧的小花厅里,屋门大开着。 屋中,冯霖正和瑞王世子闲谈。 年轻的瑞王世子,坐在长相粗鲁的冯霖身侧,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眼如朗星。 裴夫人越看越喜,就仿佛,这瑞王世子已是她裴家的女婿一般。 她迈步进了小花厅,笑着走上前,“让两位久等了,家夫不在府里,犬子也出门办差去了,怠慢了两位,臣妇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夫人客气了,下臣并没有久等。”冯霖官职低,忙笑着站起身来,朝裴夫人行礼问安。 瑞世子是王世子,是皇家之人,论出身,自然比裴夫人的地位要高,他本不必起身,只需坐着接受裴夫人行礼即可,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向裴夫人颔首微笑,“裴夫人近来可好?” “好好好——”裴夫人见瑞世子这般恭敬她,心中更是欢喜,等她将景家的人打发了以后,一定敦促相公裴兴盛,相办法让女儿嫁入瑞王府。 瑞王老实憨厚,府里小妾姨娘又不多,王妃和气,瑞世子人品好,学问好,长相好,脾气好,又是皇室宗亲,更重要的一点便是,瑞世子喜欢女儿。 这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好女婿。 这边,裴夫人正和楚祯冯霖寒暄着,小花厅的门口,有婆子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及行礼,扶着门框大声道,“不好了,夫人,出……出事了……” 裴夫人当然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但是,为了将戏演真,她装作不知情地样子,马上冷了脸色,朝那嬷嬷喝道,“大胆!没看见有客人在此吗?如此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你是想挨板子吗?” 嬷嬷愣了一瞬,只得朝屋中人行了礼,接着说道,“夫人,您快到老夫人的佛堂那儿看看吧,走水了!火势冲天呢,老夫人还困在里头呢!” “什么?那处佛堂里,都是些老实的仆人,老夫人在里头静养诵经十多年,从没有走过水,这回是怎么回事?”裴夫人这回是真的慌了。 她只是命单妈做做样子,烧一间屋子而已,而且,早已将婆婆裴夫人请了出去,可这会儿,老夫人怎么还在佛堂里? “奴婢也不清楚了,管家带着大家伙儿,全都去灭火去了。”嬷嬷回道。 裴夫人眯了下眼,怒道,“今天,那处佛堂里,除了老夫人以外,还有什么人进去过?都是哪几个仆人当差,给我仔细地调查清楚!这件事,一定得严查!” 嬷嬷说道,“夫人,不必查,奴婢清楚着呢。佛堂里,除了老夫人以外,还有服侍老夫人的两个嬷嬷和两个侍女,这四个仆人都是跟了老夫人多年的人,天天在佛堂里当差,机警着呢。另外便是,今天来府上做客的景家主仆一行人。” “景家人?”裴夫人按压着心中的狂喜,哼,顺天府尹都在此,景家人一定会完,要是伤了老夫人,正好,要他们全都偿命!“他们还在佛堂里?” “在呢!起火的时候,都在佛堂里,据说,是老夫人请他们过去的,老夫人诵经忘记了时辰,一时没有接见他们,等想起来这件事,却已经走水了。” 冯霖这时开口,“景家?可是景老翰林家里?” “正是景老翰林家。”裴夫人叹了口气,“景家老爷和夫人前来,是为了我那过逝的儿媳的嫁妆而来,他们说,既然人已死,嫁妆就得收回。” “……” “唉,我们裴家真是作了什么孽,倒了什么霉,好好地娶个媳妇,却惹出这许多事来,他林家的小厮胡言乱语,冤枉了我那媳妇,我们裴家当时都惊懵了,是按着族规罚的。景家人呢,反说是我们故意害死了林氏。” “……” “今儿上午,景文忠夫妇二人,还鼓动着一群市井刁民到我们府门前闹事,到现在,那些人还在呢。唉……,我们裴家,真是流年不利啊。”裴夫人说一阵,叹一阵。 关于林婉音清白一事,早已水落石出。 冯霖和楚祯两人,心中明知裴府的做法,过于狠绝了些,白白害了林婉音的性命,但不敢说出来。他们清楚得很,当时若不将林婉音草率沉塘,只关起来或是送走,也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 当然,以裴家今天的势力,自然是不怕景家的,但是,这裴家的名声,却因林婉音的死,一落千丈,京中之人,谁不在背后笑着裴家?将来,谁家敢将女儿嫁来裴家? 这可真是得不偿失。 但两人不敢说。 冯霖是畏惧裴府的权势,楚祯呢,是不想得罪裴夫人和裴元杏。于是,两人闭口不谈林婉音的事,只说道,“不知佛堂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老夫人如何了,真让人担心啊。” 两人都说,想过去看看。 这正合了裴夫人的心意。 “定然是乱成一团了,两位还是不要去了,让臣妇前去敦促仆人们灭火吧,臣妇先行离开,失陪了,两位。” 可不管裴夫人怎么谢绝,冯霖和楚祯仍要前去看看情况。 裴夫人先是假意的拒绝几句,末了,还是同意了,只说,实在过意过不去,还没让二人好好喝杯茶水呢,府里就出乱子了。 冯霖和楚祯,并不介意,催促着裴夫人快些带他们去佛堂。 三人走出小厅,外头,沿路可见急匆匆跑过的仆人。 “佛堂的情况怎么样了?”裴夫人拦住一个跑得急的仆人,“老夫人救出来没有?” “老夫人救出来了,受了惊吓,一直在说胡话呢。”仆人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说道。 楚祯和冯霖松了口气,“老夫人无事便好。” 裴夫人又问,“佛堂里的景家人呢?” 仆人说道,“景家人也全都跑出来了,不过,大管家没有让他们离开,而是派了护卫看守着他们。大管家说,他怀疑这次走水事件,是景家人故意弄出来的。” “景家人?为何?”楚祯早已将自己,当成了裴家一份子,当然会关心裴家的事情,才会焦急问道。 “几个当先冲进佛堂灭火的仆人说,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听到景家人在抱怨,说,‘烧得好,这便是不归还嫁妆的下场’。” “什么,景家人敢这么说?这样说来,佛堂走水,是景家人故意为之了?”裴夫人“又惊又怒”,她转身看向冯霖,“冯大人,你来得正好,一定要严惩景家人啊。我没有说不归还林氏的嫁妆,我只说,林氏的陪嫁太多,一时半会儿的,整理不出来。便先吩咐府里管事娘子,备了酒宴好生的款待他们,我则找来府外管事整理林氏的田庄铺子的地契。哪知……”她愤恨叹道,“真是一群阴险之人啊,居然烧我府上的房子来泄恨!” 冯霖没看到景家人,不好作判断,只说道,“那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去佛堂看看究竟,如果景家真敢行凶,本官当场将他们缉拿进顺天府。” “对对对,先去佛堂。”裴夫人忙道,心中,则是阵阵欣喜,景家,这便是惹她的下场。 …… 裴夫人带着楚祯和冯霖到了佛堂。 此时,佛堂的火势已控制下来了,不见火苗,只有少量的黑烟,从屋里飘出来。 空气中,浮着焦糊的味道,地上,满是流淌的水渍,和断木残瓦,枯枝败叶。 仆人们扔提着水桶跑进跑去,个个身上都布着烟尘,脸上更是漆黑一团,看不出模样儿了。 郁娇和景文忠景夫人,以及几个侍女嬷嬷,正站在佛堂前的空地上,被几个裴府的护卫看押着。 佛堂前一棵树下,站着一个小仆,见裴夫人来了,吓得脸色发白,身子发抖,直往树后藏。 裴夫人看到他,眉尖皱了皱,这小仆,不是娘家堂侄子冷轼的小随从吗?他怎么来了后宅?还见到她怕得跟见鬼的样子? 不过,她眼下关心的是,让冯霖将景家人带走的事,冷轼那个纨绔子弟,她才懒得理会。 “冯大人,看看,看看,佛堂里烧得一堆灰了,景老爷和景夫人,还有郁四小姐,却个个衣衫清爽,可见啊,这起火,就是他们的杰作。”裴夫人走到景文忠的面前,看一眼景夫人,又看一眼郁娇,冷冷一笑,“我裴家好客待你们,你们为什么烧我家的房子?” 郁娇料定裴夫人会这么说。 她唇角轻扬,微微一笑,“裴夫人,您没将事情弄清楚,就说我们纵火,我可不可以告你个诬陷罪?” “……” “正好,冯大人也在此,冯大人?”郁娇笑微微看着冯霖,“我们的衣衫干净,就带表着是纵火犯吗?在裴夫人的嬷嬷单妈身旁,发现大量的火油,算不算纵火犯呢?” ------题外话------ 冉有罪~(ㄒoㄒ)// 正文 133,赔了夫人又折兵 裴夫人面色一僵,怒道,“郁娇,你胡说八道什么?单妈怎么可能是纵火犯?她是我府里多年的老仆人了,一直忠心耿耿办差,从来没有做过逾越之事,你不要信口雌黄,挑拨离间!” 裴夫人的表情,虽然是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但心中却泛起嘀咕来。 郁娇的笑容太诡异了,而且,单妈又失踪了一个多时辰。难道,单妈来到了这里,被郁娇一行人发现了? 单妈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失手? 再说了,单妈可是管事,算半个主子,又怎么可能自己去动手放火油?放火油的,明明是做粗活的仆人,而且,那几个仆人,已经被她控制住了,不准她们胡言乱语嚷出去。 裴夫人心中七上八下的,她往四周看去,除了急匆匆奔走着灭火的一群仆人,没有看到单妈,也没有人跟她提起单妈。 郁娇不恼,叹了口气,佯装同情地说道,“裴夫人,你可知,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啦,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就如你裴夫人,表面和善,背后,却在磨刀子,琢磨着怎么杀人。 冯霖不想太得罪郁娇,裴夫人住郁娇和景家人说,他们是纵火犯,即便他们是纵火犯,也得审清案子再说,草率带人走,要面子的郁丞相得知他女儿进了牢里,定会怒得拔了他的皮。 因此,冯霖便说道,“郁四姑娘,你说的单妈,在哪儿?” “和裴老夫人在一起呢。”郁娇伸手一指佛堂东侧间的门口。 “那就将单妈叫来,问一问,不就清楚这场火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冯霖说道,他偏头看向身边的随从,“去,将里面的单妈带出来。记着,别惊动老夫人。” “是,大人。”随从快步往东侧间走去。 楚祯的目光,却停在佛堂前,一株树后的小厮身上。他认出,这是裴家一位表公子的小仆,这小仆在这儿做什么呢? 鬼鬼祟祟的样子。 他是客人,不好直接审问。但为了讨好裴夫人,他不能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着,反正那小仆不是裴府的人,便说道,“本世子瞧见那小仆鬼鬼祟祟的样子,十分的可疑。”便也对跟随的护卫道,“你去将那个小仆带过来,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是,世子。” 小仆吓得整个人软倒在地。 但是,还是被楚祯的护卫给拎了过来。 “你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本世子瞧着,你并不是裴府的人。”楚祯眸光沉沉,看着小仆。 裴夫人眯了下眼,这是冷轼的小仆!难道是冷轼?冷轼今天一早找她借一百两银子,她没给,冷轼就借机害单妈,用来报复她? “你主子呢?”裴夫人厉声喝道。 “夫人,小人……小人……”小仆跪倒在地,吓得脸色发白,半天说不出一句来。 景夫人这时微微一笑,“差点忘了恭喜裴夫人,您今天得了个好女婿,今日忘记了带贺礼,实在是失礼,我下回来时,一定补上。” 裴夫人以为景夫人说的是瑞王府的世子楚祯,她眉梢微扬,略带得意说道,“本夫人的女儿,虽不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也不是倾国倾城之姿。但是,她性情温婉,会持家。我裴家的中馈,有一半都是她在打理着,是本夫人的得力助手。而且,她的女红,是拜师宫中的老绣娘们学来的。她十三岁时,就曾绣出一副百子图,送给太妃做寿礼。” 说着,她的目光往一旁的楚祯脸上瞥了一眼,女儿要是嫁入了瑞王府,那真是一件光耀门楣之事。 瑞王世子喜欢裴元杏的事,郁娇刚才已经告诉给了景夫人,景夫人这会儿又发现裴夫人的目光频频看向楚祯,心中越发鄙夷。 景夫人便故意刺激裴夫人,微笑道,“也难怪了,这等好女儿,自当是嫁自家人了。嫁与别府,等于肥水流入外人田了。只有亲上加亲,才是最好的,表哥表妹,结为夫妻,古往今来,一直是一段佳话。” 亲上加亲? 裴夫人微愣,什么表哥表妹?景夫人在胡说八道什么? 而这时,跪在地上的小仆已经吓得哭起来,“夫人,小的不知道啊,公子只让小的守在外头,不关小人的事啊……”他就说嘛,公子不该听裴大小姐建议的,那哪是好主意啊,那分明是在害人,这下可好,出事了。 守在外头,亲上加亲,表哥表妹,吓得发抖的小仆,女婿…… 女儿又不知去了哪里…… 这几件事连在一起,惊得裴夫人的身子狠狠地晃了晃,她脸色惨白,盯着小仆,“你家公子呢?” “在里头……”小仆指了指西侧间方向。 裴夫人脚一软,拔腿就往西侧间跑去。 佛堂起火,只烧了东侧间,西侧间这里,影响略小,只烧着了门前的一些花木,没有波及里头。 靠里间的屋子里,门掩着,并没有关牢,隐约有声音传来。 裴夫人听到那声音,脑袋更加发沉,脚软得站不稳当了,心头一阵乱跳。 她颤抖着手,一把推开门。 于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呈现在她的面前。 两个人的衣衫,几乎全都扯掉了,双双披头散发着,正忘情地欢好。 更见鬼的是,她女儿骑坐在上头,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 那个样子,跟个荡|妇似的。 两人身上都布满着,不同程度的红痕抓痕。 裴夫人一口老血,几乎要喷出来。 她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将女儿一把扯了过来,胡乱抓了衣衫往裴元杏身上裹,“你在干什么?”她低喝一声。 但裴元杏却猛地推开裴夫人,“我要……” 什么?女儿在说什么?裴夫人怒得扬手一巴掌朝裴元杏脸上甩去。 打得太重,裴元杏脚没站稳,摔倒在地,结果是,倒在了冷轼的身上。 两人又滚一堆去了。 “裴夫人?出了何事?”楚祯这时走进来,问道。他见裴夫人脸色大变,匆忙跑进屋里,于是,他也忙跟着走了过来。 裴夫人的个子不及他高,他的目光很自然地从裴夫人的肩头望过去,顿时,少年公子白皙的脸颊,一下子窘红一片,旋即,又是一片死白。 “这是……,这这……”楚祯的唇角颤了颤,飞快将目光挪开,再没说一句话,转身匆匆离去。 裴夫人惊醒过来后,慌忙去追他,“瑞世子,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杏儿一定是被人暗算了,瑞世子!” 她心中清楚,女儿的性子虽然刁蛮,堂侄儿虽然好色,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也是出身世家,再怎么荒唐,也不敢大胆地在老夫人的佛堂里,做这等事情,那么,一定有着隐情。 因为,她闻到这屋中,有一丝怪异的香气,女儿和堂侄儿更是混沌模样,连人进了屋里,也没惊醒。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瑞世子也看见了女儿的丑态,女儿这一生,算是完了。 裴夫人没有追上楚祯,可就算追上了,又能怎样? 楚祯走得很快,头也不回地,往府门方向走去。 也不知是惊的还是怒的,还是打击太重,楚祯的脚步,略带蹒跚,整个人几乎是在仓皇逃奔。 护卫见他神色不对,匆匆跟上前,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消失在裴府的亭台楼阁后。 郁娇的目光,从楚祯消失的方向挪开,唇角浮了抹冷笑。 瑞王府属于中立派,裴夫人一直想拉拢,用来扩大裴家的势力。就算裴元杏这次不惹事,她也迟早会让楚祯厌恶起裴元杏。她绝对不允许这两家结亲。 另外呢,她替楚祯不值。 裴元杏,刁蛮跋扈,嫉妒心强,爱贪便宜,心胸狭隘,针尖儿的小仇,她也会记上十年八年。而且,裴元杏会将不喜欢的人往死里整。 这哪里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这分明是个刁蛮的,出身市井的蛮妇。 楚祯的才华,相貌,在京城里虽然不是拔尖的,但人品极好,是个谦谦君子。他喜欢裴元杏,大约是少年公子一时冲动。要是娶了裴元杏,无疑会毁掉楚祯一生,毁掉整个瑞王府。 楚祯跑掉了。 裴夫人整个人慌了神,她身边的侍女后知后觉发现了异样,匆匆来到西侧间屋里,顿时,一个个都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小姐拉开,送她回去。” “啊……,是是是……”两个丫头,一个嬷嬷,慌忙上前将裴元杏拉起来。捡衣衫的捡衣衫,拢头发的拢头发,乱成一团。 “夫人,表公子呢……”嬷嬷指着地上,混沌不醒的冷轼,问道。 她想阉了他! 裴夫人大怒着,咬牙切齿地抬起脚来,狠狠地朝冷轼的下体踢去。 因为没有衣物挡着,力道直接发在上面,又因为裴夫人是用了十万分的怒气去踢的。 结果。 嗷唔—— 冷轼惨叫一声,疼得昏了过去。 外头,又有仆人回道,“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女儿遭此不测,裴夫人又惊又气,几乎站不稳了。 是了,还有个老夫人没有安抚好呢。 她想做出戏,可是,她并没有将老夫人安置在里头,老夫人受了惊吓,一定不会放过她。 裴夫人定了定心神,扶着一个嬷嬷的手,迈着千斤重的腿,走了出去。 佛堂前的空地上,站着郁娇和景氏夫妇二人,以及他们带来的侍女们,个个穿着整洁。他们挑着眼角的目光朝她看来,仿佛看戏台上的小丑一般。 她感到十分的刺眼。 “老夫人在哪儿?”裴夫人问传话的仆人。 她没有看到老夫人。 “老夫人还在东侧间呢,不肯出来,冯大人亲自去请,她也不出来,一定要夫人前去见她。”仆人回道。 还在东侧间里? 裴夫人心头乱跳。显然,老夫人发脾气了,不肯出来。 那东侧间里起过火,烧得一定是断梁残瓦了,坐在里头不危险? 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危险,一定是以死威胁,要找她算帐了。 “去东侧间。”裴夫人道。 此时的她,也管不了郁娇和景家人了,扶着嬷嬷的手,脚下发软往东侧间而来。 东侧间的外间屋子里,一地狼藉,四处淌着水,桌子上椅子上,全是灰尘和水渍,正首桌案上的一尊佛像,已被倒下的房梁砸碎了。 玉片碎了一地。 顺天府府尹冯霖,脸色尴尬地站在裴老夫人椅子一侧,他本来是来劝老夫人离开的,哪知老夫人自己不走,还不准他走。 冯霖见裴夫人走进来,脸上干干一笑,“裴夫人,您不必担心,本官已经劝过了老夫人了,老夫人只是受了点惊吓,精神不好而已,她休息一会儿就会出去。” 说完,他朝裴夫人拱手一礼,离了这里。 目前的情况,哪怕脑子再不好使的人,也明白,裴家要发生婆媳大战了。虽然他很想看热闹,但这是永安侯府的热闹。看了,会有麻烦,他还是识趣地溜走为好。 裴夫人当然不会拦他了,等冯霖一走,裴夫人往前紧走了两步,一脸担忧问着裴老夫人,“母亲,您还好吗?” 裴家老夫人正坐在一张椅上,精神并没有不好,反而是目光锐利,她盯着裴夫人,冷冷一笑。 “冷氏,我老婆子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想害死我?”裴老夫人一身狼狈,两眼冒火地看着裴夫人,毫不客气地怒吼了一声。 她的头发乱凌乱着,脸上满是黑灰,衣衫上湿辘辘的,还滴着水,面前的地上,跪着惶惶不知所措的单妈。 裴夫人忙道,“母亲,媳妇怎敢害母亲呢?媳妇得知佛堂起了火,吓得腿都软了,心中一直祈祷着,母亲千万不要在里面。” “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嘴脸!”裴老夫人冷笑,“老身本来在其他地方午休,是你身边的婆子单妈,请老身来的佛堂。” “……” “她说,佛堂里的观音像,忽然起了佛光。老身信以为真的来了,哪知,才进门,人就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被困火海了,而这个单妈,正在往窗帘上淋火油!说,你不是想烧死我这婆子,是想干什么?” “……” 裴老夫人冷笑,又道,“上个月,你娘家侄儿跑来借银子,说是要去外地谋生意,我劝着你,不要借太多,少借点是无妨的。以你娘家侄儿的能力,二十万两的借去,五六年不一定还得了,不如先借个三五万两银子,大家都没有压力。我本着借急不借穷的好意,劝着你。你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恨上了我老婆子?说我不帮你娘家人?难道我将整个侯府都给你娘家,才算是帮吗?” 裴夫人摆着手,“不是的,母亲,媳妇没有这么想。” “我看你就在这么想!” 裴老夫人说着,抬脚将供桌一侧的一桶火油,和几个火石踢了出来。 那半桶火油一倒,流了一地,一直蔓延到了裴夫人的面前,几块火石在地上跳了跳,跳进一地的火油里,不动了。 “这都是单妈的东西,你还敢不承认?” “不是啊,母亲,这才多大点事儿,媳妇怎敢恨母亲?更是万万不敢害母亲啊。”裴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一眼瞥见一旁的单妈,咬了咬牙,扬起手,狠狠抽了单妈两个耳光,“你敢害老夫人?谁借你的胆子?” 单妈也在发懵中,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她按着裴夫人的吩咐,办好了差事后,就准备去回复裴夫人,哪知,走到一处竹林边的台阶处,脚下忽然踩空,她摔了一脚跤,昏倒了。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裴老夫人的身旁,而四周已窜起了火苗。 而且,她也根本就没有请过老夫人。 “不,夫人,您听老奴说……”单妈急忙辨解,“老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奴只是晕了一下,醒来就在这里了。夫人,老奴没有做啊,夫人,您听老奴说……,老奴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害老夫人呢?您冤枉老奴了,夫人!” 但裴夫人现在哪里会理会她? 裴夫人急于想将责任推到单妈的身上,她好清白退出,便朝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将这个意图毒杀老夫人的恶婆子,捆下去,扔到柴房里去!” 很快,跑进来两个大个子的仆人,一人擒住单妈的一只胳膊,一左一右的,将单妈拖了下去。 虽然单妈个子高大,但是,拖单妈的两个仆人,是在府里专门挑水种树的粗使仆人,力大如牛,拎着单妈就跟拎着小鸡仔似的。 当单妈经过郁娇身边时,郁娇忽然说道,“单妈,此情此景,可曾相识?” 单妈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忙抬头去看郁娇,只见那双清澈如潭水的杏眼里,浮着冷冷的杀意。 她惊得打了个激灵。 相识?单妈努力地去想,对,她想起来了,林婉音死的那天,也被她这般拖着跑。 单妈想到这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郁娇,果然是来替林婉音报仇的! 想到这里,单妈大声喊叫起来,“夫人,夫人……”她想再次提醒裴夫人,注意着郁娇的报复。但被一个仆人用力一拳头揍到脑袋上,“老实点。” 单妈被打昏了。 另一处,从头罩到脚的裴元杏,由一个婆子背着,从西侧间里走出来。 不过呢,她们没有往郁娇一行人站在场院中走来,而是往没有路的花枝间穿过去。 打算避开郁娇一行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郁娇的确没有发她们,因为来来往往的仆人太多了,四周都乱哄哄地,霜月也没有太在意那一边,一直在看东侧间,以防裴夫人使坏。 但是,灰宝发现了。 “娇娇,那儿——” 郁娇眯了下眼,虽然裴元杏全身都遮得严实,但是,从那露出的鞋子来看,正是裴元杏。 想偷偷溜走?她哪能这么便宜了裴元杏! 这母女俩,想让她丢丑时,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居然请来了顺天府的冯霖,和瑞世子楚祯看热闹! 现在,裴元杏自己出了丑,就想瞒着所有人? 郁娇将灰宝放在地上,拍拍它的头。 灰宝撒腿往裴元杏那儿窜去。 只见灰宝的爪子一扯,罩在裴元杏身上的披风,掉了下来。 而那背她的婆子,匆匆行走的脚,不小心绊到了披风上,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只听“啊”—— 一声惨叫,裴元杏被扔了出去,扔得不巧,半侧脸硬生生在撞到了一丛月季花枝上,那枝丫上面的尖刺儿,一股脑地刺进了裴元杏娇嫩的肉里。 “我的脸啊——”原本中了幻|烟,还神志不清的裴元杏,这会儿是彻底清醒了。 疼醒的。 醒来之后,她发现全身酸痛难受,更疼的是,脸上。 裴元杏伸手一抹,一手的血。 更要命的是,她的脑海中涌出了不少片断,她刚才,跟一个男人在做着诡异的动作。 而她全身都酸痛,难道是…… 她跟冷轼? 不——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一定是做梦了! 裴元杏吓得脸色惨白,身子发抖。 “咦,那是裴大小姐?裴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顺天府的府尹冯霖,刚才进了东侧间,因此,并不知道西侧间里的香艳事情。 他本着讨好裴大小姐的心情,走了过来。 这一看,惊得冯霖睁大了双眼。 只见裴元杏的脖子上,下巴上,全是咬痕,而且,裴元杏的身上,散着一股子男欢女爱过后的味道。 冯霖慌忙捂脸,转过身去。 心道,坏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他心中同时又琢磨着,裴府的火灾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查凶手查到了裴夫人身边的嬷嬷身上,裴府今天准会出事。他还是不要惹上麻烦为好,如此想着,他想快点走掉。 冯霖叫过裴府的一个仆人,说道,“本官今天还有要事要办,要先行离去,你去给你们夫人禀报一声。” 仆人点了点头,传话去了。 冯霖由另一个仆人引着,匆匆离开了这里。 往府外走的同时,他心中其实一直抑制不住兴奋,想不到,永安侯府里,还有着这些秘辛啊! 冯霖这人爱传闲话,只要他知道了一件秘密的事情,不出半天,一定传得整个京城都知晓。 裴夫人请来冯霖,一半是在火起之后,利用冯霖拿住景家人和郁娇,一半原因,是想借冯霖的大嘴巴,将郁娇和景家人是恶人的行为,传遍整个京城。 如此一来,林婉音的嫁妆就不必还了。 郁娇唇角微勾,裴夫人打的好算盘,怎知,她也觉得冯霖来得十分的好呢? 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这可不行! 她会有样学样! 那边,裴元杏还在骂着嬷嬷,郁娇缓缓朝她走过去,眨着清澈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裴元杏。 “郁娇?”裴元杏盯着郁娇,咬牙切齿,“是你害的我?是不是?你这个贱人!” 郁娇并不理会她的恼火,因为,从此之后,裴元杏会活在暗无天日里,根本不值得她去生气。 “这是你家里,我如何害得了你?”郁娇笑得淡然。 “你少来,你明明进了西侧间,可为什么——”裴元杏嚷起了来,忽然发现说错了,又赶紧闭了嘴。 “你怎么知道,我进了西侧间?你为何这么失望?你希望我进去?”郁娇一连几个问题,问得裴元杏哑口无言。 “裴元杏!”郁娇不再对她客气,目光森然盯着她,“我昨天梦到了林婉音,她说,如果我见到你的时候,问你件事。” 裴元杏听到“林婉音”三个字,吓得身子一颤,“郁娇,你装什么鬼呢?” “我没有装鬼,我是认真地在问。”郁娇的唇角微微勾起,目光凌厉望进裴元杏的眼里,“林婉音要我问你,你为何总跟她过不去?总是怂恿着冷轼去‘偶遇’她?为什么?” 当她不知么?前世,有一次,她进裴府时,无意间听到,裴元杏怂恿着冷轼去勾|引林婉音。 原因,不得而知。 林婉音为了面子,为了顺利地嫁入裴府,便一直忍着这个惹事生非的小姑子。 可没想到,裴元杏依旧死性不改。害她前世,又想害她今生? 她会将裴元杏打入到尘埃里。 “因为她抢走了我哥,元志哥哥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谁抢走他,谁就是我的仇人!”裴元杏忽然歇斯底里的叫嚷起来。 郁娇眉尖微皱,“你哥哥喜欢妻子同时喜欢妹妹,根本是没有冲突的事,你嫉妒林婉音,难道不是太莫名其妙了?” “关你什么事?总之,喜欢我哥的女人,都是我的仇人!包括你!” 郁娇笑了,“裴大小姐,你放心,我是永远不会喜欢上你哥哥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裴元杏。 “那么,你就永远记着你的话。”裴元杏在她背后冷冷说道。 …… 虽然裴夫人被裴老夫人骂了,裴元杏今天丢了个大丑,裴夫人想小烧一把佛堂,没想到,引起大火,除了佛堂大半间屋子,还烧了佛堂东侧间的一座厢房。 那处厢房,其实就是老夫人的一处库房,里头全是裴老夫人多年收集起来的画册,佛经,这一把火,将屋子都烧塌了,那些书稿,自然是成了灰烬。 裴老夫人大怒之下,将裴夫人赶到祠堂去罚跪。 郁娇和景文忠夫妇,一直没有离开。 裴夫人挨罚了,不是还有裴老夫人么? 天色还没有黑,不将田庄铺子的地契拿到手,郁娇怎甘心离开? 因为一离开,又不知哪天才能顺利地进裴府。 许是今天的事情,被楚祯和冯霖看见了,裴老夫人觉得丢了面子。要是不将郁娇和景氏夫妇打发走,未免让全京城人讽笑,那面子会丢得更多。 于是,裴老夫人做了主,吩咐着府里的管事,速去取地契出来。 得到裴家老夫人的回复,在裴府小花厅等候消息的景文忠和景夫人,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郁娇却没有太大的欢喜,这些,都是她意料之中的。 裴夫人从做姑娘起,就十分的霸道专横,名声问题,不及保守的裴老夫人看得重要。 所以,裴夫人才会霸着林婉音的嫁妆不松手,并不在意外人如何说她。 但裴老夫人却是要面子的人,当然会同意给了。 再说了,裴夫人险些害死裴老夫人,裴老夫人同意给地契,有故意跟裴夫人叫板的意思在里头。 景文忠和景夫人照着嫁妆单子清点地契的时候,郁娇假说想出去透透气,便来到了屋子外头,趁人不注意时,她带着霜月和灰宝悄然离开了。 因为,她要去会会单妈! 单妈还没有死! 她怎甘心离开? 正文 134,发现(修,加字) 对于永安侯府,裴府府里的路线,郁娇是再熟悉不过了。 加上此时,天色已微黑,府里的花树高大,楼阁众多,被夜色一罩,府里的小路更显得阴暗。 郁娇抱着灰宝,专挑人少的地方行走。 有了耳朵灵敏的灰宝,和武功高强的霜月跟着,一路上,郁娇成功地避开了裴府的所有仆人。 她来到了裴府大厨房后面的柴房前。 单妈被关在柴房里。 “霜月,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看看那个恶毒的婆子!”郁娇抱着灰宝,往柴房走去。 “小姐当心,奴婢就在附近守着。”霜月没有跟上前,而是离着二三十来步远,守候着。 凭直觉,郁娇跟那婆子有仇,她一个外人兼侍女,还是不要上前去偷听为好。 当然,不偷听是假,随便听听,却是真的。 谁叫她耳力太好呢? 郁娇缓缓地走到柴门边,目光幽暗地,望着里头的那个恶毒婆子。 里面,单妈正焦躁地走来走去,脚步蹭在地上,嚓嚓作响。 能不焦躁吗? 单妈从府里的管事婆子,一下子沦为了人人可以打骂的囚犯,她被抓的时候,看到无数人都在讽笑她。一早还在指挥发号司令,到了下午,却被裴夫人罚了,关了柴房,这落差太大,而且,还不给她适应的时间,就直接将她关了起来。 郁娇勾了下唇角,从袖中取了块帕子遮住了脸。 “单妈。”郁娇的声音,在柴房门外响起,声音幽幽,“可记得林婉音?” 单妈停了脚步,“谁?”声音透着恐慌,“你是谁?” 这声音,像是从地域里冒出来的,透着森然。 “是呀,我是谁呢?”郁娇笑,“我也想知道,我是谁呢。我是林婉音,可也是别的人。” 单妈听得毛骨悚然。 她放慢呼吸,睁大了双眼,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外面,柴房门只是几块简单的木板拼接而成,上面有许多缝隙,她挑了个最大的缝隙去看来人。 太阳快落山了,天气很暗,她依稀发现,来的是个粉衣女子,脸上蒙着面纱。 “你……你你……你……”她吓得哆嗦起来,腿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额上冷汗淋淋。 这是林婉音! “那天,你带着仆人拖着我跑,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同样的被人拖着跑?受尽所有人的白眼?”郁娇的声音缓缓,目光却越来越凌厉。 “少……少夫人?”单妈吓得哆嗦起来,“少夫人,你放过老奴吧,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啊,少夫人!”单妈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求饶,“少夫人饶命啊,少夫人,老奴家里上有老下有下呢,少夫人,老奴还有个儿子要养呢,老奴死了,他们一定会伤心啊,老奴的儿子还没有娶媳妇呢,可怎么办呢,少夫人饶命啊……” “可我不想放过你呢!”郁娇哑着声音,努力将声音学成林婉音的声音,“我林婉音哪里得罪你了?你居然割我的舌头,剜我的双眼?你这个刽子手,当时行凶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杀人会偿命?” “……” “你也说,你死了你的亲人会伤心,可是,我死了,我的家人就不伤心吗?谁不是人生父母养?谁不是被家人宠在手心里的人?你只知道自己的命金贵?别人的命就是草芥?由着你杀?” 她不知,父亲在得知她的死因时,是怎样的心情。 而且,还是那样一种侮辱的死法! 父亲一定是震惊,绝望的,悲伤的,而且,一定还是失望的。 还有景家人,被整个京城的人笑话了那么久,出门连头也抬不起来! 单妈这个杀人犯,居然说自己死了,家人可怜? 那谁来可怜她和她的家人? “少夫人,真的不关老奴的事啊,老奴只是个下人,老奴的上面,还有夫人呢!夫人怎么说,老奴就得怎么做,少夫人,老奴不是真的要杀少夫人啊,少夫人——。” “是啊,裴夫人要你杀人,你便杀了。可是,裴夫人要你踢我了吗?你踢了我三脚,踢得我都吐血了,你仍不停罢,我的心口到如今还疼着呢。这笔帐,要怎么算?” 单妈彻底慌了神,“少夫人,少夫人饶命啊,少夫人……,少夫人若放过老奴,老奴一定多多给你烧纸,一定天天上香供着你。替少夫人捐香油钱,超度少夫人。” 郁娇笑了,“那么,我现在就杀了你,日后,也天天烧香祈祷,求菩萨早日超度你,可好?” 单妈吓得一颗心,提到了嗓了眼。 林婉音要杀她? 郁娇猜出她的心思,又道,“单妈,你若是要怪呢,就去怪裴夫人。你今天落到这一地步,便是为虎作伥的下场,你明知裴夫人在行凶,在恶意杀人,你却毫不犹豫地帮她举起了屠刀,我怎能饶你?” 说完,郁娇转身就走。 她将脸上的帕子扯了下来,塞回袖中。 她的手指在颤抖着,因为,她心中委屈着,她不快乐。 若不是裴夫人和单妈,她怎会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霜月见她回来了,狐疑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 郁娇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将袖中一包东西递给霜月,“将这包东西,塞到单妈的身上,放她出来,做个假装逃跑,从院墙上跌落昏倒的样子。” “小姐?为何要这么做?”霜月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道,“这婆子心思歹毒,让奴婢直接去打死她算了。” 郁娇却微微一笑,“不,何必我们亲自动手杀人?”她要让裴家人来动手!“让这些人相互残杀,岂不更好?” 霜月咧嘴一笑,“说的也对呀,还能省些力气。坐山观虎斗,可是有趣得紧。” 霜月抓着小包,大步往柴房走来。 窄小的柴房里,单妈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她听见脚步声,以为郁娇又来了,趴在地上磕头不止。 “少夫人饶命,老奴一定天天磕头烧香,求菩萨早些超度少夫人。” 霜月一笑,“是,我不杀你。”换个人去杀你! 她拔出腰上的软剑,一剑劈开了柴房门的木板,然后,飞快将单妈拎起来,右手一个手刀落下。 单妈昏死过去。 霜月又将郁娇给她的小包,塞入单妈的怀里,拎着单妈往府里的院墙边而去。 她找到一处高墙,将单妈放在上面,然后用力一推。 咚—— 单妈摔在地上。 这是裴府后门附近的院墙,单妈落下来的声音很响,正好惊动了准备关后门的两个仆人。 “那儿怎么回事?” “去看看,像有人从墙上掉下来了。” 两人一起跑了过去。 “啊?是单妈!”一个仆人惊呼,“单妈不是被关了吗?怎么在这儿?” “看,她还带着包袱,这是想跑?” 头一个说话的仆人,打开了单妈的包袱,借着后门那儿的灯笼光,他看清了包袱里的东西,顿时惊道,“单妈好大的胆子,敢偷了主子们的首饰和府里的帐本逃跑!” “快,拿绳子将她捆起来,送交夫人。” 单妈是府里管事的时候,因是裴夫人的心腹之人,府里的仆人,没人敢小瞧她,当她是半个主子一样的看待着。 但是,如今的单妈已被裴夫人罚了,谁还会惧她? 两个仆人像捆牲口一样,捆住了她的手脚,一个抓头发,一个抓脚,一前一后将她抬进了府里。 霜月见单妈抓了,拍拍袖子上的灰,避开着府里的暗卫,身影一闪,回去找郁娇去了。 大约抓头发抓疼了,单妈被疼醒了。 她发现自己跟头猪一样,被人抬着走,耻辱感顿时涌上心头。 “放手,快带我去见夫人,少夫人闹鬼了,少夫人要来报复了!” “胡说八道什么?闭嘴!” “疯婆子,想伺机跑掉是不是?当我们傻呀!” “再敢吼叫,打烂你的嘴!” 单妈的脸上一连挨了两巴掌,她才知道,她的末日到了。 …… 另一处,郁娇和霜月,沿着原路回到了景夫人和景文忠休息的小厅。 景夫人和景文忠还在核对地契。 除了核对数量,他们还要核对真假。 他们明白,拿地契都拿得这么辛苦,要是拿回了假的,可就着了裴家的道了。 再想来换,裴家人一定不会理会他们。 郁娇走进了屋里。 景夫人见她进来,以为郁娇等得无聊与心急,没有疑心她离开过,便安慰她,“马上好了。还有十几份核对,核对好了,我们马上回府。” “不着急,舅舅舅母慢慢核对。”郁娇微笑着走了过去。 然后,她装着随意的一一查看地契的真伪。 若她是林婉音,她可以堂而皇之的检查,可她只是郁娇。 好在裴家没有在地契上做手脚,景文忠和景夫人全都查完了,没有发现假的。 “哼,算他们识相,敢做假,我们一定去告他们!”景夫人将地契整理好,整齐地叠起来,装进蓝婶随身背着的布袋里。 她没有要蓝婶保管,而是自己拿着布袋。 景夫人如此小心,让郁娇心中感慨不已。 这只是林婉音嫁妆的一小部分,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珠玉,器玩,不知何时才能拿出来。 天已黑,裴老夫人派人来,请景文忠景夫人和郁娇吃晚饭,说,哪能让客人饿着肚子回府? 但是,经过这一天的事,三人哪有心情继续留在裴府? 景夫人冷冷淡淡说了声,“谢了,我们怕屋子再次起火。”谢绝了裴府的好意。 一句话,呛得裴府的仆人,一脸的窘迫。 裴老夫人自知他们在府里受了气,吃饭是吃不下的,也就不强留,差人送他们离府。 郁娇一行人,由裴府的仆人引着,往府门走来。 他们在裴府的府门口,遇上了外出而回的永安侯和裴元志。 景文忠对永安侯裴兴盛没有半丝儿的好感,只敷衍着拱了拱手,淡淡说道,“侯爷。”便冷冷地拂袖走开。 郁娇和景夫人更是一言不发,朝二人点了点头,算是行礼,继续往前走。 裴兴盛得到仆人的传话,说府里出了事,更是懒得理会这些人,傲然而去。 景夫人以为永安侯裴兴盛,是厌恶他们景家来收嫁妆,才态度冷淡,轻嗤一声,别过脸去。 但郁娇清楚裴兴盛的脾气,裴兴盛才不会在意嫁妆,他比郁文才更加的目中无人,他在乎的是面子。 “娇娇?”裴元志忽然喊住了郁娇。 郁娇唇角微勾,她停了脚步,没有回头,只道,“裴世子,我今天随同景老爷景夫人来了一次贵府,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景夫人见她停了脚步,她停下步子,陪着她。 裴元志往郁娇身边走来,温文尔雅一笑,问道,“什么道理?” 郁娇扬唇,讽笑道,“我以前常常听说书的人说,男子一生中,最大的三件喜事便是,升官发财死老婆。我之前年纪小,不懂,今儿来了贵府,算是全明白了,这三件好事,裴世子都赶上了,难怪精神如此之好。” 说完,她看也不看裴元志怒得铁青的脸颊,拉着景夫人,快步离去。 裴元志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握了握,追上郁娇的脚步,“娇娇,你来府上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听说有仆人刁难你们了。” 郁娇讽笑,马后炮的做法而已,还想着骗她?早干什么去了? “多谢裴世子好意,如果裴世子真心觉得郁娇受了委屈,请尽快归还林婉音的嫁妆。林将军救我一场,我若连收回嫁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清明时,我没脸上坟面对他,更没脸做她的义女了。” 说着话,郁娇已走出了府门,霜月讽笑着看了眼裴元志,挑了帘子,扶郁娇上了马车。 帘子绝情放下,挡住了裴元志浮着怒意的眼神。 马车里,郁娇闭着眼,因为愤怒,她袖中的手指在轻轻颤着。再次进裴府,她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那个府里,居然全是些虚伪之人。 景夫人没有立刻上去,而是站在马车边,挡住了裴元志窥视马车的眼神。 面对这个抢走林婉音,却又不珍惜林婉音的虚假之人,景夫人毫不客气地讽笑起来。 “裴世子,你若是真心觉得我们委屈呢,就拿出点实际的行动来,让我们快些拿回婉音的嫁妆。” “……” “娇娇说得对,我们来府上大半日了,却只讨要得一部分的地契,还险些被府上的夫人诬陷成纵火犯吃了官司。” “……” “下回,我们来贵府收婉音的那些首饰珠玉器玩等实物,会不会直接丢了性命?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婉音的,有一部分还是景府的。我实在想不明白,侯夫人为何死抓不放?” 裴元志并不在意那些嫁妆,他在意的是颜面。 他本想着,景家人或是郁娇对他客气一些时,再找机会将嫁妆送回去,以此显出他的大方。 哪知,景家人急不可耐地上门来要来了。 他们打断了他的计划。 “婉音不在了,她的东西,舅母想收回,随时来取。”裴元志朝景夫人颔首说道。 景夫人站直了身子,脸上笑容似笑非笑,“婉音既然已死,我景家就同裴府再没有瓜葛了,小妇人可不敢再当这个舅母。我景家只是破落小户,贵府可是一等侯府,我们高攀不起。” 景夫人的话,完全是赤|裸果的嫌弃,直将裴元志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见过捡钱的,没见过找骂的,该! 霜月看了眼裴元志,朝天翻了个白眼。 “舅夫人,请上马车吧,时辰不早了呢。”霜月催促着,她可不想再在裴府前一直站着,看裴元志自以为深情的表演。 “回府。”景夫人就着霜月挑起的帘子,坐进了车内。 几个仆人坐进了另一辆马车,车夫们的马鞭子一扬,将马车赶到大道上,飞快离去。 裴元志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眸光渐冷。 郁娇…… “世子爷,您怎么还在这儿啊?老爷老夫人正在急着找世子呢!”冷义急匆匆朝他走来,声音焦急说道。 裴元志转过身来,眉尖微皱,“出了何事?” “是大小姐……”冷义吱唔着,不敢往下说。 “元杏又惹什么事了?”裴元志迈步走上了台阶,“她就没有一天老实过!” 冷义哪敢说?“世子还是先去老爷的书房吧。” …… 郁娇的马车从裴府离开,小全子为了走近路,绕行到裴府后门附近的桃花湖边行走。 景夫人挑了帘子看外面,低叹道,“那个无情无义的裴元志,居然将婉音葬在桃花湖畔,而且,还将她烧成了一堆灰!这是想让婉音永远活在地域里吗?那个混蛋!” 对于前世的那具躯壳,郁娇早已不放在心上。 她活在当下! 她的目光扫到了月色下的桃花湖,倘若母亲不死,她就不会进裴府,也就不会认识裴元志!那么,前世的她也不会死! 可是,没有如果! 十岁就没了娘,没人教她如何认清渣男,她就这么被裴元志骗着,一步一步走到死亡! 再活一世,她定要擦亮双眼,看清身边每一个朝她示好的男人。 景夫人正要放下帘子,这时,她看到前方有几个人抬着什么向她们的马车走来了。 那几人是从裴家的后门方向走出来的。 等走到近前,景夫人听到抬东西的人说,“这个单婆子也有今天啊,哼,当初将少夫人沉塘,可是她的主意,今天老夫人发话,也罚她沉塘。” “活该呢!这是报应轮回啊!” “她放火烧佛堂,还偷了老夫人的首饰和府里的帐册想跑,老夫人能放过她吗?” 扑通—— 捆了大石头的布袋子,重重地砸向水面,溅起半人多高的水花。 “老夫人发了话,让我们在湖边候上一个时辰才走,等单妈死得透透地再捞起来埋了,以防她活着逃跑。” 另一人道,“能活才怪呢,老夫人已命人打了她二十棍子了,单婆子已经丢了半条命了,再这么一沉塘,必死无疑了!” 马车走远,几个仆人闲聊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夜色渐渐罩着大地,桃花湖,也渐渐地看不清了。 景夫人放下车帘子,她嗤了一声,“这单妈都被处死了,想来,裴夫人也定会被罚。这真是恶人自有恶报!” “对,他们都有恶报的!”郁娇幽幽说道,老天不罚,她来助刀! “虽然嫁妆只拿回一部分,但总算没白跑一趟,舅母今儿高兴,一会儿回景府,舅母让厨子给你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呢?”景夫人搂着郁娇,唉,这半路来的外甥女,她越瞧越喜欢。 “肉,我想吃肉,红烧肉,酱烧猪蹄,粉蒸排骨,酱牛肉,白水鸡……” 景夫人呆呆看着她,“娇娇……”口味怎么跟林婉音那么像?也是无肉不欢。 …… 郁娇一行人走到半道时,遇上了来迎接他们的景昀。 他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穿一身水青色的锦衫,夜风将他的衣袍摆吹起,俊朗翩然。 景夫人听到景昀跟车夫说话的声音,早已挑了帘子来看儿子。 “阿昀!” 景昀打马往马车旁走来,“娘,您和父亲去裴府,也不通知儿子一声,听说,裴府为难你们了?” 景夫人道,“你今儿有差事在身,所以,我和你父亲没有喊你。至于被裴府为难的事,以裴夫人的为人,她不刁难一下,都不叫裴夫人了。好在今天有郁娇,我们都逢凶化吉了,而且,还拿回了婉音嫁妆的地契。” 景夫人说着,将帘子挑得更高些,以便让景昀看到郁娇,笑道,“还不快谢谢人家娇娇?她被你姑父收为义女,算来,也是你的表妹呢。” 景昀起初十分的讨厌郁娇,谁叫郁娇姓郁呢?可这会儿,再讨厌人家的话,就是小人行为,就是忘恩负义之人了。跟那害死林婉音的裴元志,有什么区别? 如此一想,景昀便朝郁娇拱手一礼,“多谢郁四姑娘相助,昀,感激不尽。”这个表妹,并不是死去的那个表妹,所以,景昀虽然感激郁娇,但表情淡淡。 郁娇并不介意,景昀不与她为敌,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必客气了,昀表哥。”郁娇朝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景昀却马上别过头去,只看向景夫人,“娘,儿子先一步回府汇报消息,爷爷和奶奶还担心着呢。” “也好,那你快些回去。”景夫人无奈地看着儿子,朝他挥挥手。 这傻孩子,郁娇这么好的一姑娘,他居然还一脸的嫌弃? …… 郁娇跟着景文忠景夫人,回到了景府。 景府的府门前,早候着迎接的管事仆人,一侧,还站着先一步回府的景昀。 景夫人扶着郁娇走下马车,见儿子也在,忙招手叫他,笑骂道,“愣头愣脑的,还不提盏灯笼过来照着你表妹?天黑路不平,也不怕她摔着?” 景昀却来扶景夫人,“路这么平坦,奶奶走着夜路,都从未摔倒过,她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会摔跤?” 景夫人:“……”这么傻的儿子,能娶着媳妇吗?景夫人看着儿子,哭笑不得。 郁娇并不介意,笑道,说道,“舅母,没事的,我腿脚利索着呢。” 景昀道,“看,她自己都说不必了,娘真是多管闲事!” 景夫人气得,伸手狠狠拧了下儿子腰间的肉,咬牙切齿,无声骂着,“蠢儿子!”隔壁张家婶子十六岁的儿子都娶媳妇了,她这儿子这么优秀,十八了,连个媳妇的影子都没瞧见,这好不容易,有个好的姑娘出现了,他还一脸的嫌弃。 景夫人怒得朝景昀瞪眼,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哼! 景昀:“……” 郁娇见那对母子,无声较劲,挤眉弄眼的,忍俊不禁。 进了府,又有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来探消息,看见郁娇,笑着问安,“郁四姑娘,老夫人和老太爷候着姑娘多时了,酒宴都摆好了呢。” 景夫人笑着朝丫头挥挥手,“你先去回复老夫人,我们这就到。” “是,夫人。”丫头欢喜而去。 景府里,今天算是三喜临门,一是表小姐的嫁妆收回来了一部分,二是景老夫人的病好了,三是,景老夫人认了个干外孙女。 虽然没有拿回全部的嫁妆,但拿回了一部分,也算是有收获,至少,那裴夫人今天是狠狠地栽了个跟头,被裴老夫人一收拾,想必会老实不少,不敢再针对景府。 是以,景府里欢声阵阵。 郁娇见到景老夫人时,景老夫人更是欢喜无比地搂着郁娇,说了不少贴心话。 吃罢晚饭,一直到一更天过半,景老夫人才依依不舍地放了郁娇离开。 “本想留着你多住些日子,但你执意要回去,我也只得放你回去。”景老夫人一直将郁娇送到府门口,拉着她的手,怜爱说道。 郁娇也想多住几天陪陪景老夫人,但是,她的身份刚被林家族人认可,就来林伯勇的岳丈家景府长住,难保不会引起他人的非议。 另外,景府还有个未成亲的景昀。 她一个未嫁女子,住在这样一个家里,算怎么回事呢?这具身体的魂魄是林婉音,但是,她的身份却是郁娇。 郁娇跟景府,可没有半点儿的亲缘亲系。 景夫人对她好,她心中怎会不明白景夫人的用意呢? 她对景昀,一直都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情。将来,她的心如何发展,她也不清楚。 她怕又过回了林婉音,喜欢上了别人,却让景昀误会着林婉音喜欢他,害得景昀一直单身至今。 她不想害了景昀。 郁娇紧紧地握着景老夫人的手,“外婆,等我哪天有空了,马上再来看外婆。” “好好好,外婆随时等着娇娇来。”景老夫人亲自送郁娇坐进了马车,又差丫头们往车上搬礼物。 “外婆,我不缺东西。”郁娇看着那一盒一盒吃的,玩的,一阵无语。 景老夫人却沉了脸色,“你要是住在别家,我自然是放心的,但是,郁家那样的人家,我是一万个不放心。” 郁娇明白景老夫人的想法。 谁叫她之前的身份,是个灾星的身份呢?如今的日子虽然好过了,但是,必竟亲娘是个疯子,没人护着她,景老夫人当然会担心了。 另一边,被景夫人赶来护送郁娇回府的景昀,已经坐上了马背。 他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奶奶宠着郁娇跟宠亲孙女似的,不解地直皱眉头。 这模样,恰被景夫人看在眼里,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拧他的腿肚子。 景昀疼得吸了口凉气,“娘?又怎么啦?” 景夫人怒道,“要不要我拿熨斗烫平你的眉毛?嗯?皱得跟小山似的。” 景昀:“……” 景老夫人这时也走到了景昀的面前,同样的,也是千叮万嘱一番,要景昀务必将郁娇平安送回府上,“不准有任何闪失,否则,我敲断你的腿!” 景老爷子和景文忠,虽不及景老夫人那般威严警告,也是一番细细嘱咐。 “是,爷爷,奶奶,父亲。” 景昀皱眉,他想不明白,郁娇的本事为何这么大?才一天时间,就收获了他一家子的心? 就连被郁文才害得丢了官的爷爷,看着郁娇,居然也是一脸的慈祥? 诡异,太诡异了! 马车里。 霜月双手支着下巴,眨眨大眼睛,直直看着郁娇。 看得郁娇一愣,“你为何这么看我?” “小姐。”霜月道,“奴婢觉得小姐还是少来景府。” “为什么?”郁娇眯了下眼,“为什么不能来?我是林将军的义女。他女儿死得早,我有义务替他女儿来看望景家人,况且,我都认亲了。” 霜月摇摇头,“小姐难道没看出来,景夫人对你的态度?” “什么态度?” “她当你是她未来的儿媳呢!” 郁娇无语,“霜月,那是她的想法,我不喜欢昀表哥啊。” “小姐呀。”霜月摇摇头,“外人可不这么想啊,会误会的,会伤心的。” “外人,哪个外人?”郁娇糊涂了,“谁喜欢我?” “我们王爷啊,小姐没看出来?”霜月认真说道,“他将奴婢放在小姐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小姐,可见,他十分地喜欢小姐。” 郁娇心中翻白眼,她宁可相信灰宝拿她当媳妇,也不会相信楚誉喜欢她。 “不可能,他将你安排到我身边,是有目的的,但是,绝对不是喜欢,更不可能是男女之情的喜欢。”郁娇压低着声音,说道。 外头还有景家人,霜月居然说这些? 霜月皱着眉头,又道,“可奴婢怎么觉得,王爷喜欢小姐呢?” “你的感觉有错误。” “错不了。” “你有喜欢的人吗?或是,你喜欢过人吗?” 霜月眨眨眼,想了想,“没有。” 郁娇好笑,一个没跟男子相处过的女子,懂什么喜欢呀?“是呀,你没有同男子相处过,你懂什么男女之情?” 霜月:“……”她被问住了,她要不要,去拐个小白脸,互相喜欢喜欢,研究研究什么是男女之情?又一想,不对呀,郁娇比她小好几岁呢,她都不懂,郁娇懂什么?“小姐如何又懂男女之情呢?” 郁娇微愣,旋即,黑着脸低声怒道,“你家小姐我无师自通!” 霜月:“……”这口气,怎么跟王爷那么像,也曾说,不娶妻,也知男女之情,她咧嘴一笑,“小姐,王爷也曾说过小姐的话,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可见,是有缘分的。” 郁娇更怒了,“再胡说八道,我将你扔下去!” 她这辈子,不会再去喜欢上任何一个男子,哪怕楚誉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当然,以楚誉眼高过顶的性子,是不会喜欢上她的。 “是,奴婢不是说了。”霜月服气地点了点头。 桃枝和钱婶将大件的礼物堆在后车位上后,也坐进了马车里。 郁娇同景家人挥手作别,一行人这才离开景府,往郁府而行。 景昀将郁娇送到郁府,见她进了府门,马上打道回府,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书呆子。”霜月嫌弃地翻白眼,“一看就是打光棍的料,跟王爷比,差远了。”不过,她又一想,景昀呆头呆脑,不喜欢郁娇,那就威胁不到王爷了啊! 可那景家人,却全家都危险。 郁娇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忍着笑,往郁老夫人的春晖院而来。 郁文才去了丰台县,她只需向老夫人问安汇报情况即可。 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金锭,见郁娇回来了,忙说道,“四小姐可回来了,老夫人一直候着四小姐呢。” “让老夫人担心了。”郁娇朝金锭点了点头,进了正屋。 陪同郁娇出府的钱婶,也跟着郁娇身后,走进了屋里。 桃枝和霜月没进去,候在廊檐下。 霜月招招手,叫着桃枝,“跟我来。” 桃枝皱眉,“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叫你来就是了,又不会吃了你!”霜月横了她一眼,抬步往人少的地方走。 桃枝想将她打发掉,只好跟了上去,不耐烦问道,“什么事?” 霜月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大家离得远,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后,小声问桃枝,“你们小姐,在丰台县时,有喜欢的人吗?或是,谁喜欢过她?” 桃枝秀眉一竖,“你胆子不小,敢打听小姐的事?” 霜月眯了下眼,“死丫头,我这不是关心小姐的终身大事吗?” “要你关心?小姐的婚事,自有老夫人关心!哼!”桃枝没理她,转身走开了。 霜月扯了下唇角,心中冷嗤,就郁老夫人的眼光,能看上什么好人家? 她悄悄走到郁老夫人屋子的窗沿下,往里听了听,见屋中说话的气氛,还算平和,可见,郁老夫人没有为难郁娇。 霜月放下心来,悄悄闪身离开了这里,出府寻楚誉去了,她得像楚誉汇报一下郁娇的情况。 景家人对郁娇的态度这件事,一定得让楚誉知道。 哪知楚誉听了她的汇报,只淡淡说道,“景昀配得上她。”又道,“除了景府,李府也是不错的人家。” 霜月哑然,“爷不反对郁四小姐嫁入景府?” 楚誉扬眉,反问道,“本王为什么要反对?” 霜月无语了,好吧,活该楚誉打光棍! 她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多管闲事呀! …… 春晖院。 郁娇上前问安,“老夫人,孙女儿回来了。” 郁老夫人是张娃娃性子的脸,生气与欢喜,从不藏在心里,有什么是什么。 所以,郁娇一进门,当先看她的脸。 只见郁老夫人的脸色,不见阴沉,而是浮着一丝担忧。 没有生气,而是,有了烦心事。这是在担心她,还是有别的什么烦心事? “回来了?景家人等你可好?”郁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勉强一笑。 钱婶这时笑道,“老夫人,四小姐的性子自然是不差的,景家人都很喜欢她呢。” “那裴家呢?你怎么又去了裴家?”郁老夫人又问,“听说,裴家出事了?” 裴家在京城的声望较高,再说了,事情都了几个时辰了,一定传开了。 “裴夫人想害裴老夫人,又怕自己担罪,却来栽赃孙女,没想到,计谋败了,她被她婆婆罚了。”郁娇挑着重要的事情,说了,细枝末节,便省去了。 一是,她不想被郁老夫人知道得太多,管束得太多,而是,郁老夫人胆子小,又是害起怕来,不让她出府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哼,多行不义,必自毙!”郁老夫人没有生郁娇的气,而是怒起了裴夫人,因为,她想到了同样要害婆婆的锦夫人。 顿了顿,老夫人又道,“你大姐差人送来了贴子,四月十八是三皇子的寿辰日,请你姐妹几人都去三皇子府上做客。” 郁娇点了点头,“孙女知道了。” “另外——”郁老夫人皱眉看她,“你二娘还被你父亲禁着足,她的儿女定是恨着你,你去赴宴时,凡事要小心谨慎。” 原来郁老夫人是担心她被锦夫人的儿女报复。 她心中冷笑,三皇子侧妃么,她是该会会了。 “孙女儿明白,祖母放心吧。” …… 裴家,永安侯裴兴盛的书房。 裴元志走进书房的时候,就见自己母亲裴夫人正跪倒在地,脸色苍白,正嘤嘤地哭着。 她的面前,碎着一地的瓷碗片,可见,裴兴盛发了火,骂了裴夫人。 裴兴盛背剪着手,立于窗边,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裴元志急走了两步,来到裴兴盛的面前,“父亲,为何要罚母亲?母亲再不对,也是府里的当家夫人,您罚她像罚个下人似的,她将来还如何管家?” 裴兴盛冷冷一笑,“从今天起,她不必管家了,这府里的诸事,让老夫人管着。她再管下去,我整个永安侯府,都得完!” 裴元志眉尖一蹙,道,“父亲,母亲又不是圣人,只是一时出错,父亲为何罚得这么重?再说了,佛堂失火的时候,儿子怀疑有外人参与。假冒我府里的仆人,请老夫人去了佛堂。” 裴兴盛冷笑,“这件事,我也怀疑,一定是景家人干的!你母亲想算计景家人,哪知被对方反算计一把,指不定那景家人,在背后如何笑我裴府!计不如人还施计,丢人现眼,难道不该罚?” “……” “还有你妹妹的事!你妹妹……,哼!”裴兴盛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拂袖怒道,“杏儿的事,她难道没有责任?” 裴夫人哭道,“老爷只怪妾身,老爷为何不想想自己?要不是老爷留着那个冷轼,会出今天的事吗?” 裴兴盛怒道,“你还敢狡辩!他的小仆全招了!是杏儿主动找的他,要他去害郁娇。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结果可好,同样的被景家人反算计一把!你是怎么当家的?怎么当娘管女儿的?要罚景家人多的是法子,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只会丢人现眼!” “我……”裴夫人真是有苦难言,她根本不知道女儿和冷轼有着勾结呀。 裴元志皱了皱眉,说道,“父亲,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再罚母亲也于事无补,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安排杏儿的事吧。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久了,对她的名声更不好。” 裴元杏和冷轼在佛堂里的事,已在下人间传开了,裴元志从府门走往书房的一路上,已经清楚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同样,他在心中恼恨妹妹的无知头脑,更恼恨母亲做事的草率。 裴兴盛长长叹了口气,“还能如何处理?给她一笔钱,多安排些仆人,送她和冷轼到城外的庄子上住着,等城中的风头过了,再接她回来。” “儿子这就去安排。”裴元志朝裴兴盛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裴夫人,抿着唇大步离开了。 裴兴盛唤出府在书房外的仆人,“将夫人送回她自己的园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出来!” 裴夫人惊得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 裴元杏得知自己,要被送出京城,怒得在屋中跳脚。 “我不去郊外,我还要弄死郁娇呢,我不去!” 她的奶娘劝道,“小姐,老爷发话了,你不去,就送你一根白绫。” “什……什么?”裴元杏彻底心凉。 偏偏这时,她的侍女又来汇报,“小姐,不……不得了……” 奶娘斥道,“又是什么事?” 丫头吱吱唔,“冷公子的……的……下体被夫人一脚给踢坏了,大夫说,……永远……不能……” 丫头的话未说完,裴元杏眼皮一翻,气晕过去。 ……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着。 六天后,楚誉已奉旨离京,离开京城两百里远了。 按着他原来的计划,是大张旗鼓的出发,然后,再找个机会,悄无声息地折回京城。 谁知,事与愿违。 正德帝不放心他单独离去,派了两名官员跟着他,又派了五百名亲卫护送他。 场面话说,保护楚誉。又说楚誉年轻,得派两个资历深的老臣跟着出谋划策,实则呢,是监视他。 当时,楚誉听着正德帝的安排,只淡然一笑。 关心他?是怕他去崇州的路上不老实吧? 他走的是旱路,没有走水路。 因为在大江上,坐了船不好随时离开。江面上的船只行走,几里远都看得见,逃走是个难题。 而旱路,一路都是崇山峻岭,会很容易寻到机会离开。 两个臣子建议走水路,楚誉淡淡回了一句,“本王晕船,恐水。” 臣子无法,只好同意走旱路。 两人望着崎岖难走的旱路,欲哭无泪,走旱路去崇州,这怕是会走到冬天才到,而现在,才刚刚过完三月。 “爷,咱们几时离开?”这一天中午,众人走到一处集镇停下休息时,铁城问着楚誉,再这么走下去,要真走到崇州了。 楚誉端着茶杯,眯了下眼,“今晚就回!”之所以耗了六天,是不想走早了引人怀疑。 “那就好,属下这就准备着。”铁城欢喜地离开了。 这是一处茶楼的二楼,一楼搭着戏台,有小旦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 楚誉闲着无事,放下茶盏去听。 这时,隔着两张桌子远的两人闲聊起来,一人说道,“这出戏是班主新排的,叫夺舍。” “什么叫夺舍?”另一人问。 “便是说,一个人死了,身虽死,魂仍在。已死之人的魂魄会附身到另一人的身上。” “还有这等诡异之事?” “一个故事嘛,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咯。这戏中说,女主死了,成了另一个女子,虽换了容颜,但是,她仍记着之前的事,说的话,做的事,还跟之前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 “快看快看,那便是主角出场了。” 楚誉也往台上看去。 只见一个粉衣女子,轻挪莲步,缓缓走到戏台中间,水袖舞动间,婀娜多姿。 咿咿呀呀开唱,曲调正是《落英舞》 他身子一惊。 小旦的容颜,走路的方式,为何这么像林婉音? 夺舍? 重生? 林婉音也会吗? 楚誉袖中的手指颤抖起来,脸色渐渐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小旦唱完了,有观众用力的鼓起掌来。 楚誉赫然起身,往楼下戏台走去。 正文 135,娇娇 虽然,楚誉穿着一身便装,衣饰也简单,但他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场,仍让茶楼的茶客,个个生畏。 这里离着京城并不远,山青水秀的小镇,不时有京城的富家子弟前来游玩,人们猜测着,这位紫衣华服的青年,出身一定不凡。 因为,有那做绸锻生意的茶客,已经认出他身上的衣料,正是价值昂贵的云锦。这种锦锻,一般只有皇室子弟,或是豪门大户的主子们,才穿得起。 一件衣衫值上千的银子,不是一般富有的人家,能买得起的,除非是大富大贵的身份。 加上他神色冷俊,眸光如剑,楚誉所经之处,人人闪道。 他缓缓走下二楼,往一楼的戏台走来。 戏台上,那小旦还在施礼答谢,抬眸时,发现一位紫衣贵气的青年,正立于台前,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这人的五观十分的俊朗,一双漂亮似女子的狭长凤眸里,浮着巨大的惊骇。 她怔了怔,眸光微闪,垂下眼帘朝他一福,声音柔柔,“多谢公子捧场。” 她的脸上画着厚厚的粉彩,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但那双灵动的杏眼,似曾相似。 楚誉失神了一瞬,再回神时,那抹粉色的翩然身姿,已走向了后台。 他的耳中再听不到任何喧哗的声音,周遭那些看戏的茶客,和台上其他唱戏的各色人等,在楚誉的眼前,全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他只看到那抹粉色。 护卫白尘跟在他身侧,见他神色异样,忙小声问道,“爷?” 怪事,楚誉的魂儿跟丢了似的。 他看上谁了? 那个戏子? 不就一个戏子吗? 那脸上还画着粉彩呢,真实相貌是天仙还是天神,还是个未知数呢。 楚誉没理会白尘,倒也不是真的不理会他,而是,他没听见。 他用内力去捕捉那个粉色女子的声音,“将下出戏的行头拿来。” “是,娇娘。” 娇娘? 娇娇? 他呼吸一顿,提袍迈步走上戏台,追着那抹粉色的身影,往后台走去。 戏班的班主上拦着他,“这位爷,后台是角们更衣的地方,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白尘扔了锭银子给那人,冷冷说道,“我家爷对卸妆感兴趣,你要么拿了银子,要么你给我脑袋,二选一!” 戏班班主:“……”还是要银子吧,这两位一瞧就不是好惹的主。 戏班的人放了行,楚誉径直走向后台。 后台处,是间五丈见方的大屋子,一架一架的屏风,将屋子隔开成一个个小间。 打杂的,更换戏服的,念台词的,来来往往,见楚誉和白尘两个不相干的人,走进来,全都愣愣看着他们。 楚誉的衣衫太过华丽,白尘的脸上,杀气太重,谁也不敢上前搭话。 “娇娘呢?”楚誉问着一个手捧一叠戏服的嬷嬷。 嬷嬷眨眨眼,不知要不要说。这外人闯入后台,还是头一个,“娇娘要唱下一出戏了,不见客。” “让他们进去,都闪开。”班主得了银子,赶紧讨好地为楚誉清道。 嬷嬷只得说道,“娇娘在最里间呢。” 楚誉的目光往里望去,有一只着粉衣的臂膀,从屏风里伸出来,将一只点翠头面,缓缓放进一旁的大木箱子里。 他袖中的手指颤了颤,抬步走了过去。 娇娘正在拆头上的发饰,转身时,发现身侧多了一人。 她赫然回头,刚才那个紫衣华服的青年男子,正站在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这人眸光闪烁不停,似有千言万语要跟她诉说。 她错愕了一瞬,站起身来,问道,“公子寻奴家,一直寻到了后台,可是有事?” 楚誉看着她的脸,道,“将脸上的粉彩擦掉。” “……”娇娘眨眨眼,“是。” 她木木然地拿了块布,擦起了脸颊,眼睛却看着楚誉。 过了半碗茶水的时间,娇娘脸上的粉彩,被擦掉了大半,露出了她清秀如画的脸颊,和一双秋水般的眼眸。 楚誉的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脸上。她的眉眼,有几分林婉音的样子,这看人的眼神,也有五六分的像。 他心神动了动,道,“刚才,你在台上唱的那支曲子,谁叫你的?” 曲子是那支熟悉的曲子,被填了词。 而且,那词还是林婉音生前自己写的。 林婉音曾说,她五音不全,唱出来不好听,不免惹人笑话。 于是,她便将词的事,扔在一旁,没再去提。 词被他收着。 这件事,只有她,裴元志,和他,他们三人知道。 不可能有第四人知道。 这个娇娘却知道…… 娇娘望着他,柔柔说道,“没人教,奴的记中,就存着这支曲子。” 楚誉的唇角微颤,又问,“姑娘可记得落英园?” 娇娘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下来,垂下眼帘,“不过是个伤心之所罢了,提他做什么?” 伤心之所? 楚誉的眸光暗下来,心头被堵得慌。 对,是她了。 她一个远离京城的小女子,居然知道京城林家长房的落英园,定是林婉音无疑了。 她是重生过来,活在她人身上的林婉音! 她说落英园是处伤心之所,那定是恨着裴元志。 因为,她的目光中跳跃着仇恨与悲伤。 “我想赎你,你可想离开这里?”楚誉又问道。 娇娘面色一僵,目光警觉地望着楚誉,“公子为何要替奴家赎身?奴跟公子,非亲非故。”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你难道,想一直呆在这处戏班?”楚誉在捕捉着她脸上的表情。 他现在还不明白,她是有着前世全部的记忆,还是一部分。 她见到他是惊讶的表情,是排斥的神情,跟林婉音是一样的神色。林婉音的心里眼里只有裴元志,其他的男子,全都入不了她的眼。 眼前的娇娘也是,但是娇娘为何甘愿做个小小的戏子?她想混沌过完此生?还是,不知道现在林家的事情? “公子的好意,奴家心领了,不过,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娇娘说着,转过身去,又开始拆卸头上的发饰,“抱歉,公子,我马上要登台了,公子请走吧。” 楚誉的目光中闪中一抹失落。 她仍如前世那般拒绝他。 楚誉又道,“姑娘,你的父亲呢?可记得?” 娇娘拆头饰的手一顿,她闭了下眼,掩去了眼底的神色,声音颤抖说道,“我爹……我爹托梦给我,说他在崇州。我之所以跟着戏班,便是想去看他。”她苦笑一声,“娇娘只是个小小的戏子,公子出身世家,我们不是一路人,公子,恕我不能答应公子。” 楚誉看了她一会儿,垂下眼帘,敛去了眸底的神色,忽然转身离去。 娇娘却马上抬起头来,朝他的背影望去,眸光中闪过一抹失望,她头饰也不拆了,两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绞着裙子摆。 显得心情有些烦燥。 他为何走了呢?是她说错话了吗? 她明明,做得很好呀。 有个打杂的嬷嬷走来问她,“娇娘,可要更戏服?下出戏,也是姑娘出场。” “站一边去,别烦我!”娇娘的脸上,不再是温柔的表情,而是变得凌厉起来,一个厌恶的眼风刀子,朝嬷嬷横横扫去。 嬷嬷不敢惹她,退下去了。 戏班的另一处,白尘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班主的面前,“这是娇娘姑娘的赎金,一千两。半个时辰之内,你将娇娘姑娘送到这条街的福顺客栈,我们爷正等着她,她要是去迟了一刻,小心你的狗头!” 班主惊讶得睁大了双眼,直直盯着那张银票。 “不够?”白尘扬眉。 “不不不,够够够……够了。大爷放心,小老儿马上安排下去,一定不会让大爷和贵人久等。”班主喜滋滋地收了银票,转身走向后台,找娇娘去了。 不是不够,是太够了! 一千两啊,买他几个戏班都够了。 心说,他这是走了什么好运? 几天前,这个娇娘毛遂自荐死活要来他的戏班,说是来此寻亲的,哪知亲人亡故了,她又丢了盘缠,又跟仆人走散了,无投无路了,求他收留。 他见她长相秀美,身段苗条,又会唱曲子,还会识字抚琴,想着,定是哪家的大家闺秀,没准救一救她,将来,她寻到家人,他还能得些好处。 于是,他当下就同意了。 不需他调教,就能赚回银子,他傻了才不要呢。 她又说,不求出场费银子,只求跟着戏班一路往崇州去就好。 娇娘一直说崇州那儿好赚钱,他便同意前往。反正,他这戏班,是行走四处的,去哪里都是去。 没想到,这才几天,娇娘又招来一个财神爷,拿一千两来赎她。 他一文钱也没出呢,娇娘登台几天已帮他赚了几两了,今天又白得一千两,真是天下掉了个大馅饼,砸到了他的头上。 娇娘没有换戏服,正在后台,烦燥地走来走去。 这时,班主走来了,“娇娘,娇娘,恭喜娇娘啊,娇娘今天遇上贵人了。” 娇娘转身扬眉看他,不耐烦的问他,“什么贵人?” “就是刚才来找你的紫衣公子啊?他要你马上去福顺客栈找他。那位公子,虽然穿戴简单,但是,以小老儿常期进入达官贵人府邸的经验来看,他那一套长衫,是用上好的云锦做的。而且,衣衫裁剪得体,定是出自京城名绣庄的绣娘之手,一身衣衫,价值千两。再加上他玉带上挂着的一极通体洁白的麒麟玉佩,非富即贵呀!那枚玉佩,少说也值千金呢。这还不是贵人?” 那是大齐国的誉亲王,楚誉! 先皇唯一的嫡皇子,身份之高贵,除了当今皇上,便是他。他当然是贵人了。 娇娘的唇角一撇,心下暗暗冷嗤一声。 但是,为了不让人起疑心,她佯装发怒道,“你怎么让我去见他?我还要去崇州寻亲呢!” “哎呀,娇娘呀,你得到贵人的喜欢,他怎会不送你去崇州?”班主怕她不去,他失了一千两银子不说,那个白袍护卫没准还会杀了他,班主便从兜里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娇娘的手里,“看,这是他赏你的。今天是一百两,没准哪,明天就是一千两,后天就是一万两了。从此之后,你就飞黄腾达了,我小小戏班,今后还要依仗姑娘关照呢。” “你居然还收了他的银子?你……你都不跟我说一下!”娇娘的脸上,怒气腾腾。 班主苦着脸,“我是为你好呀。你说你,一个出身大户的姑娘家,也不能总是跟着我们戏班呀,你得找个依靠不是吗?” “那我跟着一个陌生公子,又算怎么回事?”娇娘皱眉。 “娇娘,我瞧着,公子是个谦谦君子,不会为难你的。”班主苦口婆心的劝着。 娇娘看了银票一眼,忍了忍,道,“你银子都接了,我要是不去,他来戏班刁难的话,我们都会有麻烦。” 班主听她的语气,似有同意的意思,喜得点头,“娇娘,是呀,贵人的脾气都是琢磨不透的,你还是去吧。” 娇娘点了点头,“好,我去了。你们收留我几天,我也不能恩将仇报,不是吗?” “唉,娇娘这是说哪里话?你还帮着我们赚了银子呢。”班主笑道,“我找人给你雇轿子去,你快抓紧时间打扮起来。” 班主说着,快步离去了。 外头,响起他吩咐嬷嬷的声音,“烧些热水来,服侍娇娘沐浴,再找一身新衣给娇娘。” “是,班主。”婆子回道。 屏风后,娇娘认真地收了银票,缓缓地坐回了椅内。 她望向铜镜里,抚着脸颊,眼角挑起,朝自己飞个了媚眼。 那人说,他会制造她与誉亲王相会的机会,誉亲王若是来找她,要她务必学林家大小姐的样子,拢住誉亲王的心,然后,想尽一切法子,将誉亲王劝到崇州去。 她是个戏子。 去年,林家二房的老太爷,请了她的戏班进府唱戏。 在林府的七天,她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什么是气质如华,端庄大方的高门女子,什么叫美得静坐如画,行动如仙。 那便是林婉音。 她羡慕着林婉音的一言一行,也悄悄地模仿着。 她三岁学戏,师傅夸她,再难的动作,再难诠释的眼神,她只需看三遍,就会了。她在林家呆了七天,天天见到林婉音,早已将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学得了个**分。 再加上她的脸型和眉形,以及眼睛的样子,都和林婉音是相类型的。 这般模仿,同戏班的姐妹们都说,她穿上林婉音的衣衫,俨然是林婉音的双胎妹妹了。 她是身份卑微的戏子,林婉音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大小姐,是永安侯府裴世子的未婚妻,她哪里有资格同林婉音相提并论? 她严肃警告了姐妹们,不得胡说,以防惹来祸事。 本来呢,她将林婉音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学了来,只是好玩,只是欣赏,与仰慕。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她通往富贵之路的一条捷径。 几天前,林婉音的丈夫,裴世子找到了她,要她扮着林婉音的样子,去接近誉亲王楚誉。要她务必让誉亲王相信,她是重生而活的林婉音。 好处便是,会出钱治好她弟弟的病。 她唯一的亲人,十岁的弟弟天生身子弱,每年都需数百的银子抓药养着。 这么大的开支,不是她一个唱戏的孤女,能承受得了的。 裴世子向她开出了丰厚的条件,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裴世子又说,她若是得了誉亲王的欢心,一个贵妾或是一个侧妃的身份,不会少。 虽说誉亲王不能同女子亲近,但是,只要入了誉亲王府,今后,她就不会缺银子,她弟弟的病得了太医们的医治,一定好得更快。而且,她姐弟俩的后半辈子,就不愁了。 娇娘想到弟弟,想到了裴世子的叮嘱,卸妆的动作加快了。 给她打下手帮忙的嬷嬷走来说道,“娇娘,洗浴水准备好了。” “多放些花瓣。” “是。” …… 这处小镇,地处山林地带。 福顺客栈的位置,座落在一座小山旁。 山上有条小瀑布,顺着山势而下。 因此,推开东面的窗子,就可看到几丈远的瀑布,从半山腰上,倾泻而下。 声音虽吵,但是,在越来越的天气里听来,却能让人感到阵阵凉意。站在窗子边,时时感到水气飞溅而来。 白尘回到客栈的客房,见楚誉垂手而立,一直站在窗边看瀑布,便问道,“爷,可是吵?要不,换间屋子?” 谁都不要这间屋子,楚誉却要了,白尘对楚誉的做法,一百个想不通。 “不必了。”楚誉淡淡说道。 他不是在看瀑布,而是在看桥,只有这间屋子,才能清楚地看到,前方山脚下的桥。 瀑布下,是片深潭,潭边架着座九曲桥。 那九曲桥的栏杆,以及弯弯曲曲的样子,跟宫中烟雨亭旁的那座九曲桥,极为相似。 他由此,想到了林婉音。 他记得,今年上元节那天,在宫中御花园的烟雨亭旁,意外地遇上了林婉音。 从不看他一眼的林婉音,那天主动跟他说话了。 提醒他不要站在水边饮酒,当心落水,语气之关切,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他身边的老太监说,那处小亭子,是他母亲元敬皇后生前常去的地方。 他那天忽然很想母亲,心中烦闷着,去了那里,没想到,遇上了林婉音。 他自己身子不好,林婉音又喜欢裴元志,他就算抢来林婉音,也不能给她幸福,于是,他选择了躲避。也因此,这么多年,他和她只有一次对话。 那还是因师傅提醒,他才对林婉音回了那句话。 说她是个,活不久的人。 身为阴阳师的师傅说,林婉音若继续接触桃花,不久就会有血光之灾,他担心直接提醒林婉音,林婉音厌恶他不理会他的话,反而提醒无效。他便找了皇后,让皇后去提醒她,也旁敲侧击地提醒过裴元志,要他叮嘱林婉音远离桃花。 皇后后来跟他说,林婉音不相信这件事,只淡然一笑。 而裴元志那里,他什么也问不出来。 于是,他只好亲自跟林婉音说。 没想到,林婉音根本不理会他的话,拂袖而去。 桃花是个泛义词,是男女之情中的桃花债,还是现实中的桃花,他不得而知。 因为师傅那个半碗水的老怪物,只卜算出了这么多。 林婉音死后,他送去飞鸽传书告诉师傅,林婉音的死讯。 昨天,师傅送来回信,信中提到林婉音的死,语气一点儿也不惊讶,还说,林婉音的气数,只有十七年,死了比活着好,又说,她会遇梅花而生。 如今才夏初的天气,哪来的梅花? 他都怀疑师傅那个调皮的老怪物,在捉弄他,抑或是安慰他。 人死了,又怎么可能复生? 可他今天见到了娇娘,让他信了几分师傅的话。娇娘记得林婉音的不少事情,而且,娇娘的头饰上,有不少梅花饰物,这难道,就是师傅口中说的,遇梅而生? 因为,师傅也没有说明,梅花是真梅花,还是饰物,还是人名,还是其他的什么…… “爷,娇娘姑娘到了。”楚誉正想着心事,身后,白尘忽然说道。 楚誉转身过来,只见客房的门口,站着一个身姿苗条,十六七岁年纪的年轻女子,一身粉衣,俏丽如桃花。 她的肌肤很白,越发显得唇艳若樱,发丝如墨缎,一双杏眼清澈如潭,正盈盈望着他。 楚誉呼吸一窒,有一瞬间失神。 “王爷金安。”娇娘走进屋,站在门口,朝楚誉施了一礼,不是那种低等身份见他的跪拜礼,而是落落大方的闺秀礼。 楚誉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双眼眯起,“你……认识本王?” 娇娘望着他,微微一笑,说道,“王爷喜欢紫衣,尊华无双的气场,大齐国唯一,我是猜的。” “你,猜得很准。”楚誉朝她走近几步,声音温柔,“进来说话吧。” 娇娘点了点头,不过,她并没有走到屋子里头,只走进了几步,便停步不前,神色筹措。 白尘往娇娘脸上看去一眼,识趣地退下了,关了门。 楚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脚步未停,一直朝她走来。 快要走到她的面前时,娇娘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脸上浮起了一抹娇羞,很快就垂下眼帘。 越发显得脸颊只有巴掌大,娇弱可人。 楚誉想触摸她脸颊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的脸,神色莫名。 “王爷为何执意要为我赎身?”娇娘叹了口气,抬头看他,问道,“我跟王爷非亲非故的,我只是个卑微的小女子。” 但她的目光却在望着楚誉的手,楚誉的手触了个空,在失望地缓缓放下。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露了抹得意之笑,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我和你,怎会是非亲非故呢,娇娇?”楚誉目光温柔看着她,道,“你是林娇娇,对不对?你是林婉音,林娇娇!” 娇娘的身子陡然一僵,睁着一双无比惊骇的眼睛,看着楚誉。 心中却在狂喜,楚誉认她了,终于认她了,她成功了! “王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娇娘装着不知情的样子,道,“我姓焦,名娇。不是什么林娇娇,更不是什么林婉音。” 楚誉的目光一直望着她的双眼,捕捉着她脸上,哪怕是微小的表情,“那只落英舞的词,只有林婉音会,旁人全不知道,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词,和曲?你还说,是你记忆中本身就存在的,你不是林婉音,又是谁?” 娇娘的脸色,陡然一变,身子颤了颤,唇角哆嗦着,眼神惊骇。 楚誉望着她,“你虽然不承认,可我知道,你就是林婉音,林娇娇。娇娇,你还记得宫中的烟雨亭吗?” 他的声音暗哑,透着伤感。 娇娘却被他问住了。 烟雨亭?这是哪里? 娇娘在心中飞快想着,林婉音的奶娘和侍女没有说这处地方呀,裴世子也没有说起过。 不过,看楚誉这么认真的问,她便垂下眼帘,苦笑一声,“还提那里做什么呢?王爷。” 话,说得含糊不清,脸上的各种表情随时变化,是她身为戏子,最大的本事。 “提那里做什么”,这句话,可以说,她不想提。也可以掩饰,她并不知那里,是哪里。 更能说明,她认可了她是林婉音,她用“说漏了嘴”,来告诉楚誉,她便是林婉音。 必竟,一个人死了又重生了,是件很诡异的事,是件不可能的事,她自己直白的承认,反而事得其反,骗不了楚誉。 不如,旁敲侧击地,告诉楚誉。 “对,不提了,都过去了,不是吗?”他目光如水,“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去戏班了,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跟着我吧,我带你回京。” “不行!”娇娘忽然说道,抬起头,目光冷峻看着楚誉。 楚誉扬眉,讶然问道,“为什么?你不愿回京?你外祖母知道你出了事,一下子病倒了,前几天才微微有些好转,你不想看她?娇娇。” “我……”娇娘咬了咬唇,忽然闭了下眼,滚下了大滴大滴地泪水,然后,跪下了,“王爷。”她睁着水莹莹的泪眼,看着楚誉,“王爷聪慧,认出了我。王爷心善,不会说出我的真正身份,可是其他人呢?” “……” “人们会当我是个怪物呀。而且……”她的泪水越发多了,眼角泛红,楚楚可怜,“我爹爹一直在托梦给我,说他在崇州,要我去见他。我问他如何去了崇州,他说,他也不晓自己怎么在崇州,那里,平南王的堂兄叛乱了,他在组织兵士,同平南王的堂兄弟作抵抗。这世上,我爹爹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不去看他,谁去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楚誉点了点头,目光温和看着她,“好吧,你要去崇州,我带你去吧,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崇州。” “多谢王爷。”她垂下眼帘,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她心中则道,想不到这个楚誉,居然还是个痴情的,她一落泪,他就同意了,只要他痴情,这事儿就好办。 娇娘又要磕头,被楚誉虚虚抬手一拦。“你和我之间,不要这般行礼。” 娇娘抬起头,抿了抿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尘想不通,为何他主子,见到这个陌生的女人,就性情大变? 以前,看人三分冷傲,七分鄙夷的楚誉,望着娇娘时,目光柔得似乎能滴水。 诡异,太诡异了。 他家爷,这是中了邪吗? 娇娘听了楚誉的安排,没有再去住戏班的简陋院子,而是住进了福顺客栈。她的客房,安在楚誉的隔壁。 而且,楚誉还命白尘,马上到镇上去买两个机灵的丫头来,给娇娘使唤。 不仅如此,又请了绣娘来给她裁衣,又命这家客栈的大厨子,准备晚饭。 吃错药了吧,他家这位爷?白尘在心中翻白眼,刚吃完午饭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准备晚饭的菜?而且,全是一桌子的肉,还是十八个肉菜,主子这是打算将娇娘当猪一样养吗? “还不快去?”楚誉见白尘磨磨蹭蹭的,脸色顿时一沉。 “是!”白尘一脸不情愿地,飞快离开了。 楚誉刚将娇娘安顿好,便有随行的官员来找他商议事情。他只好安慰着娇娘,“我现在有公事在身,一会儿回来再陪你说话。你不要乱跑动,给你配的两个丫环,白尘去寻去了,马上就会到。你先委屈一下。” 娇娘微微一笑,道,“我不委屈。王爷有公事在身,娇娘懂得。” “好,等我半个时辰。”楚誉静静望着她,想伸手抚抚她的脸颊,又犹豫着放下了。 他垂下眼帘,未在说话,转身匆匆离去。 楚誉的犹豫,被娇娘看在眼里,眸光微闪,心中生出一计来。 等楚誉一离开,娇娘马上关了自己客房的门,将袖中一包药粉,倒进桌上的茶壶里。然后,她坐在桌边,燃了炉子,煮起水来,准备沏茶。 茶,是楚誉爱喝的特品碧螺春。 至于怎样才能煮出好茶来,她在十岁的时候,就会了。当时,她进入一户大户人家登台时,讨好过那家一个老嬷嬷,那个老嬷嬷说,她曾在宫中,给一位娘娘煮了二十多年的茶,茶艺精湛。 她煮给裴世子喝时,裴世子夸她,虽不及林婉音的手艺,但也有**的像,比一般人的茶艺,还是要强上许多的。 只要不遇上皇后,没人品得出她沏的茶,和林婉音沏的茶,之间的差距。 裴元志告诉她,楚誉爱茶,却不会品茶,是个假风雅人士。 这样一来,她更好糊弄楚誉了。 而且,这包药粉是幻|药。 一头老虎都能倒,何况一个人呢? 她本不想用这种东西的,必竟,被楚誉发现,有风险。 但是,楚誉看着她,一直犹犹豫豫的,连摸下脸都不愿意,这是不喜欢林婉音,还是有所顾忌? 裴世子说,他喜欢林婉音呀,可为什么又犹豫呢? 为了保险,为了将事情快些进展,她只好冒险了。 楚誉安排好了事情,回到客栈。 他没有回自己的客房,而是伸手敲起娇娘的屋子门。 “娇娇?是我。” 屋中,有一串脚步声走到了门边,紧接着,门开了。 换了个发型的娇娘,立于门后,微微含笑看他,“王爷。” 楚誉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抬眸往屋中看去,道,“我闻到了茶香,你在沏茶?” 娇娘含笑点了头,“我闲着无事,便沏了茶水。” ------题外话------ 前一章,加了1500字,中午12:52分之前订阅过的亲,可回头再看看,加了裴元杏的下场。 订阅过再看,不会多收钱哦。 正文 136,恍然 娇娘马上侧过身子去,让道在一旁,看着楚誉柔柔说道,“王爷若是无事,不如进来吃杯茶水?”她眨着清澈如潭水的大眼睛,望着楚誉一脸的期待。 只要楚誉喝了茶水,一切,都好办了。 她的心中在狂喜,脸上,却是神色不惊。 楚誉看了她一眼,微几天点了点头,“好。” 说着,他步伐闲适地,迈步进了屋子里。 娇娘转过身来,往他的背影上看去一眼,微微勾了下唇角,轻手关上了门。 不过呢,她没有将门上轩,只是半掩着。 要是,一会儿楚誉饮了混了药粉的茶水,对她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正好让他的护卫看到,这样,楚誉想赖,也是赖不掉了。 如此一来,她就能顺利地成为他的女人。 娇娘低着头,极力掩饰着心中的狂喜,装着娇羞的样子,往楚誉身走来。 “王爷请坐。”娇娘挪了椅子,请楚誉坐下。 这处小镇,并不繁华,客栈里房间的布置,自然说不上华丽,不过,却也古朴干净。 竹桌,竹椅,竹子做的柜子,样样精致可爱。 楚誉爱竹,所以,并未嫌弃屋中的简陋。他撩起袍子摆,坐下了。 娇娘在他对面,款款落座,两人只隔着一张两尺见方的桌子。 她左手挽着右手的袖子,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地执起白瓷茶壶,将热气腾腾的茶水,倒入楚誉面前的杯子中。 霎时,茶香四溢。 窗外,落日余晖,绚丽迷人。屋中,清茶佳人,古仆小屋,此情此景,仿佛仙家境地。 娇娘的唇角微扬,连她都要醉倒于此时的气氛中了,她不信,血气方刚,少年未娶妻的楚誉,见到此时的她,会不动情! 裴世子说,楚誉从十一岁起,就暗暗地喜欢着林家大小姐,一直喜欢了七年,林家大小姐死的那一晚,他还昏过去了。 可见,爱得极深。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起杯子,遥遥敬向楚誉,红唇轻扬,媚眼如丝,“王爷,请。” 为了不让楚誉起疑心,她也会喝壶中的茶水。 不过呢,她的杯中放了解药。 她喝了不会有任何事情,但是,楚誉的茶水一下肚,不出半碗茶水的时间,就会动情。 有她这个佳人在旁,楚誉还能坐怀不乱? “这是什么茶?”楚誉望着杯中的茶水,拿扇子一指,忽然问道。 “哦,是今年的新茶,特品碧螺春。”娇娘莹莹微笑。 “特品……碧螺春?”楚誉赫然抬头看她,目光闪烁,唇角渐渐浮起笑容来,但那笑容不再是温和,而是,带了抹肃杀,“倒是好茶。” 他伸手执起杯子,放到唇边。 娇娘望着他的唇,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心中直念道,快喝,快喝呀。 楚誉望着她,眸光微缩。 他没有饮茶,而是,忽然放下茶杯,“饮茶,怎能没有琴音呢?”楚誉道,“我记得娇娇最拿手的曲子是《秋思》,不过,自从你和裴世子定亲后,就没听你弹起过。我现在很想听娇娇抚那支《秋思》,娇娇可愿意献艺?” “抚……琴啊……”娇娘一时怔住了。 秋……秋思?娇娘不敢迎上他的目光,垂下眼帘来,飞快地在心中搜索着这个曲子的名字。 裴世子将林婉音会的曲子,都跟她提过一遍,她也做了记录,记在小本子上。 但是,她记得裴世子并没有提起过,这支曲子的名字呀?为什么楚誉会说,有《秋思》一曲呢? 忽然,她心中生出一计来,垂着眼帘,一脸的哀伤,“王爷,昨天我登台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指着地,受了伤,弹不了琴了。” “受伤了呀……”楚誉声音喃喃。 “是呢,吃饭捏筷子都疼。”说着,娇娘放下茶杯,将右手的纤纤手指,伸过来,给楚誉看。 眉尖微蹙,显得娇弱可人。 楚誉只淡淡看一眼,便将目光挪开,更不可能去抚她的手指了。 “那就不抚琴了,喝茶吧,我记得,你的茶艺不错,皇后曾不止一次地赞赏过。”楚誉道。 娇娘怏怏收回手指,谦虚说道,“我这拙劣茶艺,没想到,竟入了皇后的眼。” 楚誉望着她,“皇后善品茶,改日,带你进宫见见她。” “不……不了。”娇娘叹道,“我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呢,如何能进宫呢?我连个宫女都不如了呢!” 她垂着眼帘,神色哀绝。 糊弄一个情痴楚誉,她能免强应付,糊弄一个后宫主母李皇后,她可吃不准。 没准,一进宫就被人碾死了。 楚誉便不勉强她,“是呢,不比从前了。” 见楚誉一直不饮茶,娇娘便笑道,“王爷不喝茶,是不喜欢这特品碧螺春吗?要不要娇娘换个茶叶?” “不了,这个很好,只是……”他望着她手里的茶杯,道,“我喜欢你手里的那只杯子,杯上的几片竹叶描得可爱,我这只杯子,光光如也。” 这屋中的茶杯,有两套,为了区分放了解药的,和没有放解药的杯子,娇娘才选了两种式样的茶杯。 一种是纯白瓷杯,一种是,在杯身上描了几片翠竹叶的白瓷杯。 此时,楚誉说要同她换杯子,她吓得脸色一变,强笑道,“这只杯子被我舔了一下,怎能再让给王爷?那里还有几只描了竹叶的杯子呢,我再去取一只来。” “我不嫌弃。”楚誉将自己的杯子,放在了娇娘的面前,伸手从娇娘的手里,夺过了那只描了竹叶的杯子。 娇娘惊得心儿狂跳起来。 “怎么,你不饮茶?”楚誉看向娇娘的目光,情绪莫名。 “是……”娇娘的后心开始发凉,手握着杯子,抖个不停。 “你让本王饮茶,为何你又不喝?”楚誉继续问,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脸上,半丝都没有挪开过。 只是,那目光不再温柔,而是变得凌厉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了。 不再是温和的情痴少年,而是高高在上的主宰。 娇娘心头乱跳,紧张得快要跪下求饶了。 难怪人们说,跟楚誉相处,心中定力不强的人,十个有八个会被吓得崩溃。 她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楚誉刚才,明明是个温柔似水的人,怎么忽然变了?成了人人口中的“阎王爷?” 这眼神太可怕了! “不喝?”楚誉的声音,冷如寒风。 娇娘忍着心中的慌乱,强笑道,“娇娘先饮此杯。” 她双手执杯,看着楚誉莹莹一笑,饮下茶水。 假如—— 假如她失了态,她就来个不认帐!慌说,可能是外人要害她,偷偷来到屋子里,对她下药。 娇娘如此想着,心下一松。 楚誉没有饮茶,而是抖开手中的墨色描金牡丹折扇,轻轻地摇起来,目光如剑盯着娇娘。 娇娘被他看得心头发忤,而这时,她体内的药性发作,整个人如在火上烤着一般的难受。 面前的楚誉,紫衣华服,面如玉,眼如星,唇似樱,俊美如谪仙。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很想抱着楚誉咬一口。 “王爷……我……,我不舒服,我……我这是怎么啦?” “你自己中了自己下的药,还问本王为何?本王如何知道?”楚誉的声音凉凉。 娇娘吓得魂飞魄散,楚誉这是……知道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王爷,我……我不知道王爷说的什么意思,王爷,你找个大夫来吧,我……我真的难受。” 口里说着找大夫,娇娘却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向楚誉。 楚誉的目光旋即一沉,手里折扇猛地一扬,一道劲力朝娇娘扫来。 咚—— 娇娘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向楚誉,“王爷,为何……,为何要推娇娘?” “推?”楚誉一笑,“你配本王伸出一根手指头吗?” 他施施然坐在椅上,手里折扇轻摇,目光森然。 是用这扇子推的她?他嫌弃一个人时,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吗? 难怪人们评价他是,痴情第一,绝情第一。 楚誉脸上的讽笑攸地一收,看着娇娘,声音森然,“说吧,是谁指使你,接近本王的!目的是什么?” 原来,他看出来了! 娇娘心头彻底凉了。 “什么……,什么指使?”娇娘装着不知情地说道,“我是婉音呀,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想到崇州去。我成了另一个人,我想着,我父亲会不会也成了另外的一个人?王爷却说娇娘是有所目的的,娇娘伤心啊。” 她趴在地上号哭起来。 “不必装了!”楚誉冷笑,“从你进入这座客栈起,本王就知道,你是假的!你,根本不是林婉音的重生,你连她的皮毛,都没有学来!就想招摇撞骗?当本王是傻子?” “……” “在茶馆里,乍一看到你,你的确让本王误认为,你是林婉音的再生。但是呢,你在得知本王认了你之后,你马上露出了马脚!” “……” “你得意之下,将之前装的矜持,全都抛到脑后了。一副趋炎附势的谄媚之态,表露无疑。” “……” “林婉音,出身大族,很小的时候,就拜在北苍国第一大儒,玉衡的名下为弟子,得其真传,十岁扬名京师。” “……” “她才华横溢,聪慧过人。她的外祖父景老爷子和师傅玉衡,以及她的生母景氏,都是看淡功名之人,她受了他们的影响,从不趋炎附势,攀附权贵。即便是在她生母亡故,极度悲伤时,她也不会是你这般娇柔做作,一副急于攀附男人,急于屈服在男人身下的娇媚恶心之态。” “……” “本王虽然喜欢林婉音,但是,这么多年来,本王只和她说过一句话。她面对本王,从不会胆怯。她清高如云,哪里是你这般,见到本王就低眉顺眼地讨好?本王见到她,还得仰望她!” 娇娘彻底傻眼,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了,她居然还和他深情款款地说话!她真是找死! 这个人,藏得真深! 他一直在看她的笑话! 他一直忍着不发作,不揭发她,是不是在等着她自己露出马脚来? “……” “另外……”楚誉的目光更加的凌厉了,“本王虽与林婉音没有交集,但是,她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几年前的某一天,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穿了什么衣,本王都记得。本王问起她的事,你却是答非所问。还有那支《秋思》的曲子,根本就不存在!是本王胡编的,你居然说,手伤了,不能弹。真是漏洞百出,还想不承认?” 娇娘吓得冷汗淋淋,她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不,是裴世子太小看楚誉了。 这才两个时辰呢,她就彻底败了。 可裴世子还说,等她劝着楚誉去了崇州后,马上将她城郊的弟弟接到京城,置房子安顿。 可见,他们都低估了楚誉对林婉音的了解。 她的一个笑容,裴世子说,已经有九分像了,可谁知,还是骗不了楚誉。 她在楚誉的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那……那你为何还认我?”娇娘问,她想明白,楚誉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就一点也不对她动心么? 他那么喜欢林婉音,那么喜欢《落英舞》的曲子,如今只有她会,他就舍得杀了她么? 她曾听说,有的男人得不到一个女人,会将另一个相似的女人放在身边,只为看到心上人的影子。 楚誉就不想么? 楚誉眸光凌厉,“因为,本王想知道,是谁,叫你来到本王身边的,快说,本王耐性有限,不喜欢耗着!” 自知躲不过了,娇娘哭着摇摇头,“没有,王爷,没有人收买奴家。奴是江州吉祥班的戏子,名叫小金花,去年小年时,戏班被林家二房的老太爷请进府里唱了七天的戏,奴有幸见到了林大小姐。” “……” “因为仰慕她,奴便偷偷模仿她的一言一行,又向府里丫头打听了她的喜好,跟着学她的为人处事,接人待物。奴只是喜欢她的生活方式,并不是有意学了来骗王爷的。” “……” “王爷今天将奴认作她,奴一时贪婪,就……就顺着您指的道走了。王爷,您大人大量,您放过奴家吧,奴再不敢了,您是日理万机的贵人,何必跟奴一个小小的戏子较真呢?” 她是不会承认,她是被人收买的,否则,以楚誉的性子,一定会杀了她! “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是被指使来的么?”他伸手指指桌上,冷冷一笑,“这特品碧螺春,目前只有宫里头才有,臣子们的赏赐,要等端午节过后,宫中才会统一发放下来,你一个小小的唱戏女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民间,可不准私藏贡品茶。” “……” “你又百般劝本王饮茶,本王不过是调换了一下杯子,你就慌了神,彻底地暴露了,看,你自己饮了自己下过药的茶水,不是中了招了么?” 娇娘忽然后悔在茶中放药了,这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爷。”娇娘哭道,“茶叶是班主给的,我们去过京城,他说是哪位皇子府的管事送他的,我向他讨要了一点来,因为要请王爷喝茶,就拿来用了。这药粉……,奴家一时鬼迷心窍,想同王爷亲近,不是要谋害王爷,奴只是仰慕王爷……” 她哭得梨花带雨。 但楚誉并不动心,除了林婉音,任何女人在他的眼前,就跟木头一般无二。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楚誉站起身来,朝她面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冷戾,“福顺客栈的附近,有座土地庙,每天晚上,都有二十来个叫花子在里头过夜,你是想,让本王将你扔到那堆叫花子里头,再说实话了?白尘——” 守在门外的白尘,推门走了进来,“爷。”然后,他鄙夷地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的娇娘。 “将她送给那群叫花子!” “是!”白尘挽了下袖子,伸手来拉娇娘。 “不要啊——”娇娘大叫一声,滚到一旁躲开了白尘抓来的手,她大哭道,“王爷饶命,奴……奴家说……” “快说!”楚誉的脸上,一片肃杀。 “是……是裴世子!” “裴元志?”楚誉眸光一缩,唇角浮起,冷冷一笑,“京城永安侯府的裴世子?” “是……,是他。”娇娘体内的药力已经完全发作,她难受得拿手撕扯着胸前的衣衫。 一个原本书香气十足的秀气女子,此时,变得跟荡|妇一般,楚誉厌恶得直皱眉。 “他倒是孝顺啊,给他表叔叔送女人?”楚誉冷笑,“白尘,提桶冷水让她清醒清醒,一五一十让她说个明白!” “是。”白尘看着娇娘撇了下唇,闪身离去。 他就说嘛,他家爷的眼睛看人最准,一个小小的戏子,敢这般糊弄?真是活腻歪了! 白尘的动作很快,他从客栈后院的井里,拎了一桶水,飞奔回来,毫不客气地将水对着娇娘的头倾倒下来。 哗啦—— 娇娘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她身子冷得一个激灵,药力顿时退了大半。 水冲进了眼睛里,她也不敢去抹,就这么任头发上的水渍,顺着额头往下流,一直流到嘴里。 看着自己精心穿戴的衣衫,和精心梳妆的头发,此时乱成一团,淋了水狼狈不堪,娇娘窘得想遁地逃走。 她算是见识了,誉亲王对林婉音的柔情,和对别的女子的冷情。 当楚誉第一眼朝她看来时,那眼神里的温柔,惊得她心头狠狠地跳了跳,她心中嫉妒着林婉音,为什么,她不是那个女人呢? 林婉音死都死了,居然还被人这么记着。 倘若林婉音知道,被一个人这么喜欢着,真是死而无憾了。 可惜,林婉音不会知道楚誉的痴情。 “现在,你给本王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如若有一个字的假话……”楚誉坐回椅来,施施然摇着扇,目光幽冷,“本王会马上送你去见那群叫花子!” “是……,奴家说,是这样的……”体内的药力消退了一些,头脑清醒了不少的娇娘,跪坐在地上,开始说起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这么回事。”楚誉冷笑,“就为了,劝本王去崇州?” 白尘剑眉挑起,“主子,裴世子这招好阴险!” 楚誉在查丰台县的事,也怀疑裴家在那里搞什么阴谋,也怀疑林将军的死,跟裴家在丰台县的阴谋有关,可偏偏,裴元志挑拨皇上,让皇上派楚誉去四千里远的崇州处理叛乱。 其用意,不言而喻! “他下了一盘好棋!”楚誉眉梢微扬,“他已经挑战本王了,本王要是怯弱,不是没有长辈的样子吗?居然输给一个侄儿?” “爷打算怎么做?” “如此有孝心的侄儿,本王还是十分欢喜的。”楚誉道,“当然是收下厚礼了。” 白尘讶然,“什么?” 他看了眼娇娘,吃惊不小。 这货色,值得爷收下? 要是楚誉嚷一声,自己病好了,怕是全京城的未嫁女子都会冲到誉亲王府自荐枕席。京中的世家女,哪一个不比这个娇娘强? 楚誉没看白尘,而是对娇娘道,“你叫小金花?” “是。”娇娘抬头看向楚誉,一脸的惊慌,不晓得楚誉,究竟要将她怎么处置。毕竟,她该说的已经说了,已经是个没有价值的人了。 她渺小如草芥,楚誉会不会随时杀了她? 娇娘抬头看着楚誉,心中慌得乱跳不止。 “‘娇’这个字,你不配为名,你还是叫回你原来的名字。”楚誉道。 啊?就这事?小金花点头,“是,王爷。” “另外。”楚誉道,“你弟弟的事,本王会帮你处置好,不会让他落入裴元志的手里。” 小金花糊涂了,楚誉究竟要干什么? “多谢王爷。”小金花还是向楚誉磕了个头。 “但是,本王这么做,也是有条件的。” 果然,不会白白帮她,她差点害了楚誉,楚誉没杀她,就已是格外开恩,又怎么好心地帮她呢,一定有目的。 现在,她人在楚誉的手里,只好听他吩咐了。 “王爷请说,王爷不杀奴家,王爷救出奴家的弟弟,您要奴家做什么都行。” “今天的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不准对外提起。你继续跟着本王的人马往崇州去,路上,本王的随从会安排具体的事情给你。总之,你是本王名义上新收的宠妾!你要竭力扮好你的角色!” 小金花听不明白,但为了保命,依旧认真点头,“奴家明白。” 楚誉和白尘,回到了隔壁楚誉的屋子。 “将铁城速速叫来!”一进屋子,楚誉马上吩咐白尘。 白尘见他神色肃然,应了一声“是”,飞快离去,找铁城去了。 楚誉望向窗外,前方瀑布下的九曲桥,渐渐被夜色笼罩,天快黑了。 死后重生? 灵魂夺舍? 楚誉的双手,紧紧地抓着窗户棂。 倘若说,有人神似林婉音,便是重生的林婉音。 那么,这世间最像林婉音的,该是郁娇才对。 郁娇…… 楚誉闭了下眼,开始回忆起,从第一次见到郁娇到最后一次见到郁娇的,所有情景。 郁娇落水时,在水里乱扑腾乱叫嚷,哪知,醒了后,却是眸色清明,行事狠绝果断,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的两个丫头也说她,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之前的郁娇死了,死不瞑目的林婉音的灵魂,住进了郁娇的身体里? 否则,她不会那么恨裴元志,恨裴家的人,恨林家二房的人,更恨那个,直接害得她身败名裂的田永贵。 不会对林府的路,那么熟悉,也不会,熟练地开启落英园绣楼二楼的夹壁机关。 更不会在林伯勇出殡的那天,悲痛得嚎啕大哭。 而且,她连抚琴的指法,都跟林婉音那么像,甚至,连她走路的背影,也跟林婉音是一模一样的,像是林婉音活过来了一样。 她还说,就算舍了自己的命,就要洗清林婉音的冤屈。 她说是林婉音托梦给她,要她去告状的。她也由此,知晓了林家的一切。 这话说得太牵强,郁娇的原身,跟林家从未来往过,仅仅跟林伯勇见过一次面,梦了几次林婉音,就热心的舍命相助? 这不太可能。 只能说明,郁娇就是林婉音! 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她害怕她的身份被人揭穿,拿她当个怪物,如此一来,她没法为自己的报仇。 他怀疑过她,差点相信是林婉音在托梦于她,但没想到…… 楚誉缓缓睁开眼来,要不是那个戏子的提醒,他险些又错过了她。 白尘的动作很快,不过多久,他和铁城回来了。 两人进了屋里,“主子!” 楚誉转过身来,望着两个护卫,沉声吩咐道,“本王要回京一趟,至于要多少天……,目前没法回复你们。你们继续带着人马往崇州而行,而且,必须将本王离开的消息保密!” 白尘和铁城互看一眼,又一齐望向楚誉,两人一起惊呼,“爷,您走一天两天还好糊弄那两个官员,要是走上十天八天一个月的,这可瞒不住。” “自己想办法!”楚誉懒得跟护卫们废话,交待完事情后,大步走出了屋子,脚步匆匆往客栈楼下而去。 他想回京去,证实心中的想法,他一句话的时间,也不想浪费! 楚誉忽然离去,将两个护卫丢在屋中,大眼瞪小眼。 铁城:“咱们这位爷,不是说半夜时回京吗?为什么现在忽然回京?也不跟那两个官员安排点事情?” 白尘才头痛呢,还有个小金花要他安排。 他眼珠子一转,弹弹袖子坐到椅上,望着铁城,“老规矩,本公子扮王爷,你当护卫。” 铁城不服,“每回都是你,这回是我!我装得更像!” 白尘扮楚誉时,比楚誉还大爷,晚上睡觉,每回都要他给白尘锤背。 这回,怎么着也是他来扮楚誉,当一回楚大爷。 “你有本事扮得像?露了马脚,可要出大事。”白尘佯装皱眉,一脸的担忧。 铁城冷嗤,“小爷我学主子的声音最像,你就不必操心了。” 这正和他意,白尘心下大喜,脸色却平静说道,“那好,这回归你扮,另外呢,爷新收了个小妾,记得时不时的去‘宠宠她’,别让外人怀疑了。” 铁城傻眼:“他怎么就收了个小妾?”晚点收不行吗? “他怎么就不能收了?”白尘冷笑,“小妾就在隔壁,你去沟通沟通,怎样做到万无一失。” 铁城:“……” …… 楚誉连衣衫也未换,从客栈的马厩,牵出他的马儿,翻身上马,连夜往京城而去。 这是处山间小镇,道路崎岖不平,有时还在窄小的山道上而行,马儿不识夜路,险些踏空。好在他马技精湛,都被他巧妙的避开了凶险。 楚誉便在马头上,放了一枚硕大的夜明珠照明,一路疾驰。 …… 京城聚贤书院。 下午的申时一刻,是书院的下学时间,书院的钟声一敲,学子们三三两两从书院走出来,各自坐了自己府里的轿马回府。 郁娇被景家老爷子公开认作了干外孙女,因此,她现在可以堂而皇之地跟景家人来往了。 景蓁现在,对郁娇喜欢得不行。 出出进进,俨然成了郁娇的小跟班。 她自己也搞不懂,明明她比郁娇还要大两岁,为什么郁娇懂得比她多?言行举止比她端庄? 郁娇说话,走路,写字,看书,抚琴,哪怕是蹙眉托腮,别人做起来是娇柔造作,郁娇做起来,却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她还是个姑娘家呢,看郁娇看得都着迷了,为什么她家堂哥景昀,对郁娇爱理不理呢? 这还真跟大伯母说的,书呆子一个,再这么呆下去,郁娇就得被别人家抢走了。 不行,她得制造些机会,让他们多多接触一下。 老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郁娇这么好,怎么着也得嫁他们景家呀。 别的人家,哪有景府人宠郁娇? 景蓁拉着郁娇的手,笑嘻嘻往景府的马车处走来,“时辰还早,我们逛街去吧?” 郁娇见她心情好,便点了点头,“好。” 郁府的几个姐妹,见了她,恨不得将她拆腹入骨,府里不是明争,便是暗斗。 她喜欢一派祥和的景府。 两人手拉手,来到了景府的马车旁,景蓁挑了帘子,“郁娇,快上马车。” 郁娇弯着身子,正要坐进去,发现景昀已经坐在里头了,她愣了愣,朝景昀微微一笑,道,“表哥也在呀。” 景昀见郁娇前来,自然是明白,她要坐景府的马车回家了,脸色有些拒绝。 他不好直接赶郁娇走,便朝自己堂妹斥道,“哥哥的马车要去城西办事,你怎么带郁娇妹妹来坐马车?你坐进来,也就罢了,她可是客人。” “她都喊大祖母大祖父为外公外婆了,她怎么是外人了?你去城西办事,和我们坐马车又有什么关系?你办你的事,我们坐在马车上聊天就是了。”景蓁哼了一声,又笑嘻嘻看着郁娇,“是吧,郁娇?” 郁娇无奈一笑。 景蓁才不管他二人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她二话不说地,将郁娇推进了马车,又自来熟的跟候在一旁的郁府的马车夫道,“小全子,你们姑娘先到我们家,一会儿我会送她回去,你自己先走吧。” 郁娇最近跟景府走得近,也不是第一次坐景府的马车回府了,小全子便点了点头,“好的,景小姐。” 小全子便将马车赶走了。 郁娇看着景蓁又好笑又好气,“我家的车夫,都快成你们家的人了,瞧你吩咐他办事的口气。” “你家跟我家,有什么区别?哦不,有区别,我们家疼你的人多一些,郁府只有一个老太太,对你还算好,其他人么……”景蓁耸了耸肩,“算了吧。” 她在郁娇坐进马车后,也随后坐进了马车里,还故意将郁娇推到景昀那一边,她则和两人的侍女,挤在另一边。 景昀见娇跟他坐在一排,下意识地往角落里挪去,离得郁娇远远的,远得两人的位置中间,都能再坐下一人了。 郁娇看着他满脸嫌弃的样子,心中好笑又好气。 她又没说喜欢他,赖着他,他犯得着这么明显的嫌弃她吗? 景昀是个不善于拒绝的人,再说了,人都坐进来了,郁府的马车又走了,这个时候他再赶人走,就显得不尽人情了,只好闷声吩咐着车夫,“走吧。先回景府。” 景蓁却道,“不,去吉庆街。” 景昀扬眉,“吉庆街太远了,再说了那儿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来往一趟,天都黑了,你自己不饿,不担心郁娇妹妹饿?天黑了送她回府,郁府的人怎么看她?一个姑娘家的,天黑了还乱跑,这可不是大家闺秀的行为。” 景昀老气横秋地训斥堂妹。 天黑?天黑才好呢! 景蓁心中暗喜,脸上却愠道,“又不是跑到吉庆街尽头,我们就在街口的牡丹园玩玩,听说,园子里新移植来一些品种,刚开了花儿,今天天气好,正好去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景蓁说完,又怂恿着郁娇,“一起去吧,一起去吧?” 郁娇见她孩子气的脸,一脸的祈求,只好同意,笑道,“好,反正无事,陪你去看看。” “娇娇真是我的好妹妹呀,我真喜欢你。”景蓁高兴地抓着郁娇的手,快乐地摇了摇。 景昀皱了皱眉,“说好了,只能去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一过,马上出来回府。” “明白了,我的啰嗦昀哥哥。”景蓁撇了撇唇,朝景昀翻了个白眼。 郁娇好笑地摇摇头。 景府的马上一路疾驰,往吉庆街的牡丹园而来。 另一条街上,有一人,身披斗篷,遮着脸孔,正风尘仆仆快马加鞭的,往郁府而去。 正是悄悄回京的楚誉。 到了郁府,他寻了处僻静的小巷,弃了马儿,身子一翻,进了府里。接着,他又避开府里的暗卫,寻到了郁娇的园子,翠玉轩。 按着这个时间点,郁娇该下学回府了。不过,他没看到郁娇,只看到她园中的丫头们,个个懒懒散散地闲坐着,或在聊天,或在打瞌睡。 他坐在墙头,偷听里头人的对话。 有一人叹道,“小姐怎么还没有回来呀,这天都快黑了呢!” 另一人道,“没事的,许是又跟景家小姐在一起呢。她们两人最近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你去前院那儿打听打听,要是小全子单独一人赶着马车回来了,那么,小姐就是坐上景家的马车了。” “哦,那我这就去前院找小全子去。” 景家? 林婉音的外祖家? 楚誉的眉头一皱,景家那个叫景昀的书呆子,哪里配得上她?前世不配,这一世,更不配! 他想到这里,一刻也不想耽搁,眸光一沉,身影一闪,离开了。 ------题外话------ 楚誉:棒打鸳鸯去!有没有组队一起的?╭(╯^╰)╮ 正文 137,试着喜欢我 景家的马车,从聚贤书院离开后,又有一辆马车,悄悄地跟在他们后头,走上了大道。 车内,坐着林家二房的几个女子。 “二姐,看,郁娇又坐进了景家的马车里了。”林佳兰的妹妹林芷兰,挑着帘子,指着走远的景家马车,说道。 她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了,一脸的嫉妒与怒火。 恨不得自己会法术,让前方的马车翻个筋斗,将郁娇甩出马车才好。 “我早看见了。”林佳兰冷冷一笑,吩咐着车夫,“走快点,别跟丢了。” 林芷兰磨了磨牙,“姐,你说昀哥哥是不是喜欢上了郁娇?以前,他见了郁娇,直接冷脸,这几天可好,天天同他妹妹送郁娇回去。” 林佳兰的妹妹林芷兰喜欢景昀,奈何景昀从不对林芷兰正眼相看,更不会搭理了。 让林芷兰生着景昀的气的同时,也嫉妒且怨恨起了郁娇的横刀夺爱。 “你就不会抢回来?”林佳兰横了妹妹一眼。 林芷兰哭丧着脸,“怎么抢呀?那郁娇的身边,有个力大如牛的丫头,我根本近不了郁娇的身。” 林佳兰扬唇冷笑,“想法子!她郁娇还是神仙不成?总有薄弱的地方,找准了机会,狠狠地收拾。” 林芷兰眯着眼,冷冷一笑,“对,姐姐说的没错,我们天天跟着郁娇,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弱处。” 林佳兰最近深居简出,她已经请了长假,打算不再来书院了,安心等着嫁入裴府。 可前天裴家出事了,她不能坐视不管。 郁娇进了一趟裴府,裴府就出了乱子,不是郁娇搞的鬼,还是谁? 要是,她将郁娇收拾了,没准,裴夫人就不会那么恨她了。 所以,她又来了聚贤书院,等着机会,找郁娇下手。 …… 景家的马车一路疾驰,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牡丹园。 这本是前朝一个皇子的私人府邸,后来大齐国建国,将皇宫迁移到了京城更往北的地方。官员们也随着皇宫的迁移,住到靠北的万福街去了。 靠西边较荒凉的吉庆街,就少有人住,只有一些卖古玩的铺子,卖花木的,卖假山石等等,占地面积大的铺子开在这里。 这处园林,位置太偏僻,而且,园子里头不是花木,就是人工湖或者山石,房舍较少,先祖皇问了几个开国的大臣,都没人愿意要。荒废了又可惜,先祖皇干脆将它辟为公共园林,派些太监们住在园中,打理花木,供京城百姓随意游玩。 景蓁挑了帘子,看向牡丹园的门口,发现这个时间点,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都是徒步而行的人。 想必,是住在离这里不太远的游客。 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景蓁勾了下唇角,心中得意的小想法,像泡泡一样冒个不停。 “郁娇,我们到了。”景蓁伸手来牵郁娇。 “好。”郁娇点了点头,跟着景蓁走下马车。 两人的丫头随后跟上。 景昀看向车外,发现天色不早了,担心两个未嫁的姑娘家,跑来这处人杂的地方玩,遇上麻烦,可不太好。于是,他只好跟着走下马车来。 景蓁回头,见自家呆子堂哥哥,正默默地跟在她们后面,心中暗喜。 她就说嘛,她拉了郁娇来,景昀怎么可能不跟着来呢? 景昀口里说着不喜欢,实则呢,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他和郁娇,只是缺少单独相处的机会。 在景府里会面吧,有那么多的仆人看着,哪里有说悄悄话的时间? 而且,也没有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呀? 一会儿进了园子里,她找个机会将郁娇丢在一旁,吓吓郁娇,再让哥哥找来安慰受惊吓的郁娇。郁娇一定会感激哥哥,岂不是成全了好事一件? 景蓁越想越开心。 “郁娇,走,我们去那儿看看。今天在学堂里,我听有人说,牡丹园的九孔桥旁,种着几株墨牡丹,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墨色的花儿呢。”景蓁一进牡丹园,就像一只出笼的鸟儿,拉着郁娇就疯跑。 “那不是墨色的,那是绿色的,只是颜色深一些而已,花边儿带墨绿色,乍一看去,就像是花儿染了墨汁儿,人们才叫墨牡丹。”郁娇被她拉着跑,好笑地说道。 景蓁停了脚步,回头看她,眨眨大眼睛,“咦,你怎么知道的?” 郁娇:“……”她能说,皇后宫中,也有几株好吗?她当然是见过的了,“我在一本画册上看到的。” 她心思一转,说道。 “画册上的东西,都是人们想像出来的。当不得真,我们还是去看真花吧。”景蓁将郁娇的手,拽得紧紧地,脚步走得飞快。 真是孩子气,郁娇好笑着摇摇头。 牡丹园中,见缝插针的空地上,种着各色牡丹。因此,进了园子,乍一看去,四处都是开得姹紫嫣红的花儿。 仿佛置身在,一片绚丽的锦缎上面。 霜月见景蓁拉着郁娇乱跑,眨眼就混入了人群花群不见了。 她急得频频皱眉,景家小妮子的心思,还能瞒得住她? 不就是想撮合景昀和郁娇吗? 就那书呆子,她都看不上呢,景蓁好意思让那两人在一起? 要说配得上郁娇的,还得属她家王爷楚誉。 可是呢,她急也没有办法呀?楚誉的心,海底的针,天晓得他倒底是喜欢郁娇呢,还是不喜欢呢? 而且,郁娇对楚誉的想法,又是怎样的,她也猜不透。 景蓁的丫头童儿,自然是景蓁的心腹了,景蓁的想法,也没有瞒着童儿,童儿见霜月担心郁娇,便笑道,“霜月姐姐,你家姑娘由我们小姐照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才怪!霜月心中翻白眼。 “你们小姐再厉害,也只是个小姑娘,能打得过大汉子,万一遇上坏人了呢?”霜月反对地横了她一眼。 童儿眨眨眼,“霜月姐姐你真是乌鸦嘴哟,怎么可能会遇上坏人?这大白天的,太阳还挂在天上呢,再说了,这儿人来人往的,又有宫里头的太监们住在园子里,谁敢闹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霜月不理会她,快步去寻郁娇。 童儿哪里会同意她跟着郁娇?有霜月跟着,一准会破坏她家小姐的安排。 可是,该怎么办呢? 童儿眼珠子转了转,心中生出一计。 她忽然捂着肚子,唉哟地低呼一声,“我的肚子好疼啊。我这是怎么啦。” 霜月只得停了脚步,回头来看她,恼火得皱起眉头来,“好好的,怎么肚子疼起来了?” “我……我也不晓得……。”童儿悄悄拿手指,死劲的掐着自己的大腿,这一掐,疼得眼泪哗哗往下掉,脸色都白了。 还真像个肚子疼得难受的样子。 霜月看着她痛苦得不得了的样子,不忍心丢下她不管了。 只好走来扶她,伸手给她把起脉来。 单看脉象,看不出来是什么病,可这小妮子疼得脸色发白,却是为何? 霜月扶着她的胳膊,“你肚子上面疼还是下面疼啊,疼的地方不一样,病因也不一样。” “下……下面……,下面疼。”童儿哼哼吱吱地说道。 霜月眯了下眼,“你是不是要去茅厕?” “我……不晓得……”童儿伸手抓着霜月的胳膊,“好姐姐,你带我去吧,我……我走不了路了。” 霜月黑着脸,“真多事,要是我们小姐有事,我可跟你没玩。” “她不会有事的,你这乌鸦嘴怎么总是瞎说?”童儿见霜月同意了,心中大喜,“我记得前方一个土坡后,有个茅厕,你带我过去。” “是是是!”霜月不耐烦的翻白眼,“真多事!” 童儿一直嚷肚子疼,走得很慢,走走停停间,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到地方。 哪知童儿一进茅房的小屋,就惨呼一声,“完了!” 站在外头的霜月,更不耐烦了,“你又怎么啦?” 里头,童儿嘤嘤的哭声传来,“霜月姐姐,我……我来葵水了……,我要布包。” 霜月:“……”她咬牙切嗤,低吼一声,“死丫头,信不信我会将你踹进茅厕里?” “你不会这么狠心吧,我又没借你的钱没还。”童儿可怜巴巴地说道。 “比借我钱不还,还可恨!”霜月气得在原地直跺脚,“等着!我给你找布包去!” “谢谢霜月姐姐。”童儿忍着欢喜,忙说道。 “哼!”霜月冷哼。 霜月当然不是,马上给童儿找布包去了,而是悄悄地去找郁娇。 必竟,童儿跟郁娇比,当然是郁娇更重要了。 童儿只是郁娇喜欢的景家的丫头,但郁娇可是她的主子。 虽然牡丹园很大,游人不少,但是,霜月的动作很快,她在一丛开着墨绿色花儿的假山石边,找到了景蓁和郁娇。 那两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开心地看着花儿。 霜月大步走了过去,“小姐,有什么要奴婢做的吗?” 景蓁见霜月忽然来了,心中忖道,童儿没有拖住这个霜月?这个丫头在的话,她还怎么让景昀英雄救美?景昀不能英雄救美,郁娇怎么会喜欢上景昀? 真是坏事的丫头。 景蓁沉下脸来,朝霜月瞥去一眼,“你家小姐有我服侍呢?你这丫头太操心了。我还能欺负她不成?” 霜月实话实说,用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气,“奴婢相信景小姐不会欺负我家小姐,但担心景小姐弄丢了我家小姐。” 景蓁:“……” 她暗吸一口凉气。 啊呀,霜月这丫头是不是有一双透视眼啊,居然能看透她的想法,她还真有此意弄丢郁娇,让景昀去找呢,这死丫头怎么猜得这么准? 不过,她才不会让霜月看出她的心思来。 景蓁冷冷一哼,“胡说八道什么呀?我将自己弄丢,也不会丢掉郁娇,我已经认她做妹妹了,你呀,管好你自己吧!” 郁娇也笑道,“霜月,我们难得出门来一趟,你自己玩去吧,我和景蓁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景蓁在跟她说私密话儿,所以,她们两个才单独地在这里坐着,景蓁连自己的丫头都打发走了,当然是不想霜月在跟前了。 霜月见郁娇发话了,只好同意,道,“小姐,你千万要记着,不要乱跑动啊。这里人太多了,你又是头次来,再说了,这天也不早了呢!” “啰嗦,啰嗦,快走,快走!”景蓁不耐烦地开始赶人了。 等着霜月一离开,景蓁又怂恿着郁娇,“前面那儿人真多,一定有稀有的品种,我们去那儿吧?” 说着,她也不容郁娇拒绝,拉着郁娇的手就往前方跑去。 郁娇几乎被她拖着跑。 两人跑到那群人近前,郁娇发现,原来大家再看一个锦鲤池,不少人拿着鱼食在喂鱼儿呢。 扔几粒鱼食,鱼儿们马上蜂拥挤来,热闹得很。 景蓁来了兴致,笑道,“我们也来喂鱼儿吧,那边有个卖鱼食的小贩,我去买两包,你在这儿等我。”景蓁松开郁娇的手,飞快往另一条道跑去,跑了两步,又回头看郁娇,认真叮嘱她道,“你别走远啊,我马上回来。” 郁娇笑着点了点头,“我不跑远。”这处牡丹园,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几株墨牡丹,还是她建议皇后,派人移栽来的。 皇后执意要在她宫中的花里种墨牡丹,但是,勉勉强强只活了一株。 也许是水土不服,别的花儿全都能活,但是,唯有那株墨牡丹,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副可怜样儿。 为了不让品种毁掉,她才建议皇后,将墨色的牡丹移栽到这里,没想到,长势喜人。 郁娇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景蓁前来。 她有些闷了,便信步闲逛起来。 这处牡丹园,在她身为林婉音的时候,每年的春末夏初,都会来此赏牡丹。 其实,她对牡丹花,谈不上太热爱,之所以来此,是因为裴元志的母亲喜欢。 这里的不少稀有品种,是皇后下令种的,当然不会送与裴家了。 无奈,她便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画了牡丹回去。 有时,为了画风雨中的牡丹花,她会冒着大雨前来,命仆人支起挡雨的雨布,吹着冷风,一画就是大半天。 但下雨的日子,也不是天天有,她只好专门等大风雨出门,为一副画,她会前前后后折腾一两个月。 画好了,送给裴夫人后,裴夫人只会说一句,“尚且过得去。” 再没有下句。 现在想想,她的讨好,在对方的眼里,自始至终,不过是个笑话。 郁娇冷冷一笑,她袖中手指握拳,裴府,关了一个裴夫人,出局了一个裴元杏,还远远不够! 裴元志和永安侯裴兴盛,才是永安侯府的顶梁柱! 只有这两个人倒下,永安侯府才会倒! 不过,这二人可不比冷氏母女,只会耍些后宅诡计,他们可是常期浸淫朝堂政务多年的人,为人狡猾。 想除他们,得想些更缜密的法子。 郁娇边想着心事,边这么随意地往前走着。 不远处,有两个女子藏在一块山石后面,正紧紧盯着郁娇的背影在看。 正是尾随了郁娇而来的林佳兰和林芷兰两姐妹。 林芷兰眯了下眼,小声说道,“姐,快看,只有郁娇一个人呢,真正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芷兰,我有个好主意。”林佳兰看了眼前方亭子里喝酒的几个男子,唇角微扬,浮着得意的笑容,“你只要……” 林芷兰睁大了双眼,狠狠地眨了眨,“姐,这个主意好。我们不出面,随便找个人去蛊惑那几个喝酒的男子,就可以了,到时候,查也查不出来。” “那还不快去?”林佳兰朝妹妹林芷兰挥挥手,眉梢微扬,眼神冷戾。 “好,二姐,我去找人去。”林芷兰悄悄退离了这里。 找人不是难事,这里是开放的园林,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有。 林芷兰给了些钱,让自己的侍女找了个小孩子,叫小孩去跟那几个喝酒的男子说。 那几个男子,都是自持风雅的人士,听说有美人经过,自然会前去观瞻观瞻了。 都是些喝多了酒的人,观瞻的同时,又哪里会注意言行?一定是想到哪里,做到哪里。 没准,借着酒胆干些什么,也是再所难免的事情。 林芷兰的侍女完成了任务,回来跟她汇报了情况。 “很好。”她得意一笑,找到她姐姐林佳兰,两人藏在喝酒男子赴近的山石旁,等着看郁娇的笑话。 …… 这里只有一条道,人也稀少,郁娇图安静,信步走来,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一座假山旁。 假山一侧有座小亭子,里头,有三五个男子,在饮酒行酒令作乐,大约喝多了,一个个站不稳了,晃晃悠悠地。 要往前走,看前方一处竹林,必须经过亭子旁,但郁娇不想招惹那个男子,便转身往回走。 哪知,那几人还是注意到了她。 “喂小娘子,别走啊!别走——,呃——” 郁娇眸光一沉,提裙往前跑起来。 但那几人,看着醉得不行了,哪知跑得比她还快。 有两人跑到她的前头,拦着了她。 “古语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来来……,相识就是缘分,一起饮杯酒。”一人举起酒杯,就往她唇边送来。 “我不会饮酒。”郁娇眸光一沉。 “不会饮酒,那就作诗!”另外三人,也跑了过来,堵住了郁娇的后路,摇着折扇,笑得肆意。 郁娇眯着眼,这几人,一个个神色猥琐,将她前后路都堵住了,看来,是不怀好意了。 她忽然冷冷一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你们这般拦着我?是不想活了吗?” 其中一个瘦脸书生,哈哈哈一笑,“小生——,呃——”他打了个酒嗝,拿扇子来挑郁娇的下巴,“当然认识了,你是——,呃,小仙女么——,来来来——,亲……亲一口……” 砰—— 忽然,有人从天而降,一脚将他踢飞。 醉酒的书生,不偏不斜,正好落在几丈远的一片睡莲池子里。 “动某的女人,活腻了?”忽然而来的这人,声音凉凉说道。 他穿一身墨色的斗篷,里头,是一件紫衣长衫,黑纱遮着面,看不到脸孔,只露一双狭长凤眸,眸光森寒,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其他几人酒也吓醒了,纷纷跪倒磕头,“大大大……大侠饶命……” “饶命?哼——”这人冷冷一笑,“仔细看清这位姑娘的脸,下回见了她,给某磕头绕道而走!” “是是是是……。小人们明白……”几人抬头,纷纷去看郁娇的脸,努力地记着,就怕下回又认错了。 看得郁娇眉头一挑。 “光明白没用,你们是一伙的,他一人跳水塘喝水,岂不孤单?不如——一起?”话落,他一脚一个,只听几声“扑通扑通”的声音过后,另外的四人,也纷纷落入了水里。 如群鸭落水,好不热闹。 郁娇看着他,心中疑惑,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好陌生,可为什么,身影这么熟悉?还有气息,也是熟悉的,这人是谁? “多谢壮士相救。”不管他是谁,总归是为她解了围,她理当答谢。 他蒙着面,大约是不想让人认出他。她还是不要问好了。 这人未说话,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脸,目光渐渐温柔似水,柔得仿佛能将人融化。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又是个陌生人,让郁娇感到极不自然。 同时,她心中更疑惑了,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壮士,多谢壮士相救,我的同伴一定在找我了,我得先离开,告辞了。”这人看她的眼神太诡异了,她还是离开为好。 哪知,郁娇的脚,才挪开一步,右手忽然被人紧紧握住了。 她还没有反正过来,紧接着,她眼前一花,腰身被人揽着,身子已腾空而起。 郁娇正要惊呼,这才发现,她的整个人已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紧得她动弹不了。 而且,握着她右手的手,已挪到了她的后脑勺处,另一只手掌摁着她的后腰处,使得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狂跳的心口,她根本没法张嘴。 这人倒底是谁,要干什么? 好在没过多久,她的脚终于落到了地上。 她发现自己的脸,离开了他的心口,恼恨地大怒,“你究竟是什么人,带我来这里做这什么?” 她猛地一把将他推开,退后几步站定,目光飞快打量起四周来。 这是一处简朴地庭院,里头,空无一人。 他们正站在门边,郁娇隐约可见,门的外头,落了大锁。 用极短的时间打量了四周后,郁娇的目光又落到男子的脸上。 同刚才一样,他依旧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为何不回答?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郁娇的目光,警觉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娇娇。”他道,“是我。” 郁娇一怔。 她睁大双眼看着他,楚誉? 原来,刚才沙哑苍老的声音,是伪装的。 “原来是王爷?”知道是熟悉的人,郁娇不再如刚才那般警惕了,而是怒目而视看着楚郁,似笑非笑,“王爷倒是挺闲的,没事扮强盗吓我。” 楚誉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脸上,捕捉着曾经百看不厌的表情。虽然,她换了个模样,但是,那眼神未变,那说话的语气,未变。 她不阿谀奉承,从不趋炎附势。 她有理的时候,连皇上也敢顶撞。 此时,他无理,她有理,所以,她不怕他,敢讽笑他。 楚誉抬起手,缓缓地扯下了脸上的布巾,声音微颤,“娇娇,林娇娇,林婉音,我该叫你哪个名字?你隐瞒真相的本事,真好。” 郁娇身子一僵,赫然抬眸看他,隐瞒?他怎么会知道,她是林婉音? “王爷……在说什么?”郁娇装着,不知情的问道,“我听不懂呢。” “娇娇。”他缓缓朝她走来,“我知道是你,你不是郁娇,而是林娇娇,你是重生而活的林婉音,对不对?” “……” “你知道关于林婉音所有的事,你知道落英园绣楼二楼夹壁的机关,你会弹《落英舞》,你恨着裴家,恨着林家二房,你父亲出殡的那天,你大哭起来,你关心着景家的人,关心着林婉音的清白和林将军的死因,你不是林婉音,又是谁?” 郁娇惊得身子发颤,后脊发凉。 楚誉,是怎么看穿她的? 她免强扯了个笑容,“王爷,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这般说我,这可是会给我惹麻烦的。” “你放心,除了我,再没人知道这件事,你的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郁娇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僵。 她的目光直直盯着楚誉的脸,心思飞快地转着,楚誉知道她是林婉音,又想干什么呢? 几天前,她将裴府狠狠地闹了一场,他替裴家,来找她兴师问罪? 毕竟,他是裴元志的亲表叔。 楚誉见她不说话,但眼神又变得跟前世一样,看他时永远带着七分疏离三分冷傲,他心中忽然涌出一抹酸楚。 即便是,她不喜欢裴元志,她还是不喜欢他。 “我的师傅是阴阳师,会推算命格,他说,你身为林婉音的气数短。除非远离桃花,才能活得长久。今年上元节那天,我曾提醒过你,你没理会我。我也曾请皇后娘娘旁敲侧击地要你远离桃花,但你依旧满园种桃树,天天着粉衣,戴桃花发簪,可见,你没有听进去……,后来……”他垂下眼帘,没往下说。 郁娇的身子颤了颤,她赫然睁大双眼,看向楚誉,远离桃花? 其实,就是远离裴元志了,皇后对她说起过,她听得懂。 当时的她,以为皇后是不想让林家和裴家走近,防着裴家势力扩大,从而支持裴太妃对付皇后。 也因为这件事,她怪皇后太小肚鸡肠,从此没再进皇后宫,见了皇后的面,也只是客套的请安。 没想到,是楚誉在提醒她。 只可惜,她前世爱裴元志爱得太深,上元节的时候,她和裴元志早已定了亲事,又怎可能退掉呢? 郁娇垂下眼帘,她是自己,害死了自己。 楚誉见她神色落寞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弯腰握着她手,“可师傅还说,你舍了之前的那副躯壳,反而是好事,这一世,定会平平安安,幸福到老。” 他会给她幸福。 郁娇心中凄然一笑,没想到楚誉,也会安慰起人来? “多谢王爷劝慰,人命由天定,我能活着,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其他的,我不强求。”她用力往回抽手。 但楚誉的手指,却强劲有力,紧握不放,“娇娇。”他哑声说道,“能否,试着喜欢我?” 郁娇赫然抬头看他,她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楚誉。 他说什么,要她喜欢他? 她…… 没想过再去喜欢他人啊,前世的自己,为情伤得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去喜欢男子呢? 她不想再去喜欢任何一个男人。 楚誉俯下身来,近距离地看着她的双眼。 她的眼中透着犹豫,提防,悲伤。 唇角紧抿着,带着一股子不服命运安排的倔强。 楚誉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他毫不犹豫地吻下来,轻轻地覆在她的唇上,声音轻缓,“我是楚誉,不是裴元志。你说,人命由天定,倘若天要收你,我就反了那天!” ------题外话------ 楚誉:找个媳妇不容易啊,娇娇要是不同意,打光棍老死算了。o(一^一 )o 正文 138,愿意等 她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明白楚誉的吻,意味着什么。 他的吻是生涩的,毫无章法的,找不到要点的,就这么在她的唇上蹭来蹭去。 两人站得很近,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在狂跳,跳得她不知所措。 他呼出的灼热的气息,使得她的心头更加的慌乱。 她感觉到了危险,只想离开他。 郁娇的脚步,下意思地往后退,想躲开他,和他的吻。 哪知,她的身后是个花圃。齐膝盖高的木栅栏,刺痛了她的小腿,她疼得更加慌乱了,身子不由得向后倒。 楚誉的一只手,正抓着她的手,飞快地将她捞了回来,干脆将她搂进了怀里。 紧紧地。 她还没有及笄,加上在丰台县的七年,吃得极差,回京的这段日子,虽然身上长了少许些肉,但她的个子并没有长高,在高大身材的楚誉面前,她只是个小不点。 被他这么一搂,她感觉自己被他整个儿的包住了。 没法动弹。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髻上,轻声说道,“你身后的花圃里,种满了月季,若不是我拉你一把,你掉进去准会受伤,你就这么不顾性命的想跑?”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王……王爷……”郁娇努力将头抬起来一些,以便好开口说话,“王爷如何知道,我来了牡丹园?” 楚誉道,“你忘记了,霜月是誉亲王府的人。” 郁娇恍然,她怎么忘记了霜月? 她伸手点点楚誉的胳膊,“王爷,可不可以,松开我?” “我叫楚誉,叫我名字。” “这不合规矩,我们身份不对等。”郁娇平复好心情,平静说着,她试图挣开他的禁锢,但没用,他力气比她大。 她根本动弹不了。 只要她稍稍扭动一下身姿,他就搂得更紧。 郁娇无奈地皱了皱眉。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轻柔说道,“在我的面前,你可以不讲规矩。” 郁娇讶然:“……”虽然,前世跟他没有相处过,但是,和他同在京城生活,他的故事,她听了不少,他不讲理时,皇帝也拿他无法,她闭了闭眼,只好妥协了,“好,誉……,楚誉。” 楚誉将她松开了一些,伸手搂着她的肩头,俯身看着她,目光如水。“我会给你时间,让你适应我。” “其实……”郁娇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不必如此执着,我……不晓得今后的心会怎样,你不必等,我也……不值得等。”这一世,她不会嫁人,他何必等她? 虽然,她这么说,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楚誉的心,还是被刺痛了一下,“那我愿意等呢?” “王爷为何这般不讲道理?”郁娇扬眉,抬头看他,他怎么这么固执呢?“郁娇何德何能,让王爷这般相待?” “你也知道,我一直是个不讲理的人,我认定的事,谁也左右不了。”他道,“从第一次见到你时起,我就想,我一定得将你娶回去。虽然那时的你,很小,很小,小得有些可笑,连马背也爬不上去,可我还是觉得你有趣。我就想着,你了王府,天天瞧着。我开始打听,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谁知,我忽然发病了,得了一种怪病……” 他的目光忽然暗下来,不再是刚才那般倨傲,眼底里浮起了颓败之色。“我错过了前世的你,不想再错过今生的你,你懂吗?”他道。 郁娇的目光缩了一下。 他见她第一次,就这么想了吗? 她不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哪一年。 他说发病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那年他八岁,林婉音的年纪是七岁。 七岁的时候,身为林婉音的她,的确回过一次京城,同景纤云参加过宫宴,同几个皇子们赛过马。 她年纪最小,加上是比赛,不准有他人相助,她爬马背爬了许久才上去。 那时,他就记住了她? 这么早吗? 郁娇努力回忆当年的情景,只可惜,时间太久,当时的她,又并没有在京城长住,也因此,并没有刻意去记那些公子们的名字。 她不记得他。楚誉见她目光茫然,伸手抚了下她的脸,道,“以前记不住我,现在记着,也一样。” 郁娇看了他一眼,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出来得太久了,昀表哥和景蓁一定在找我了,再说这天也不早了,我……我得走了,回去晚了,郁府的老夫人也会数落我了。” 郁娇低下头,伸手去推他,打算离开。 说了这么久的话,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哪知,她推一推,他更搂紧了几分。 郁娇无语得直皱眉。 难怪他会将她带到这处无人的地方了,原来是想肆无忌惮。 这才开始呢,就搂着她的腰不放手,还在她唇上蹭啊蹭,蹭了这么久,这往后…… 她伸手揉揉额头。 楚誉听她提起景家兄妹,目光攸地一沉。 他冷冷一笑,“你不提起他们,我差点忘记罚他们了。” 郁娇眨眨眼,“为什么要罚他们?他们犯什么错了?” “哼!”楚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那对呆子兄妹,将你带来这里,扔在一旁不管,只管自己去玩。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就被刚才那几个混蛋欺负了,他们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还不该罚吗?将人带出来,一点也不负责任!” 就为了这点事? 楚誉脾气不好,生起气来,六亲不认。他武功又好,那对兄妹可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哪里是楚誉的对手? 郁娇慌忙抓着他的胳膊,“就这么点小事,值得你生气吗?你不来,我也有办法对付他们。” 楚誉沉着脸,“你能有什么办法?” “霜月给了我一把银针,我打不过会武的,那几个醉酒的,还打不过?一根毒针刺去,他们一定会倒地。” 楚誉的脸色,依旧不好看,“那要是再来一个会武的呢?只怕,你的银针还未出手,你就被人掳走了。总之,景家兄妹将你扔在一旁,就该罚!” 郁娇头疼得很,干脆抱着他,不让他离去,“楚誉!你只管自己罚得开心,你不为我想想吗?他们可是我真正的亲人,你不准伤害他们!再说了,我又没被怎么着。不如,算了吧?” 楚誉发现,郁娇一直垂于两侧,连他的半片衣角都不愿意碰的两只胳膊,这会儿牢牢的搂着他的腰。 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虽然,她是为了求情,才抱的他。 但,总归是主动了,不是吗? “既然你求情了,我就不罚他们了,不过——”他眸光微闪,“你现在还不能去见他们。” “为什么?” “让他们知道,弄丢一个人,是什么后果!也让他们借此长点记性。” 郁娇:“……” 楚誉心情大好,拉着她的手,往这处宅院的里头走去,“现在,陪我去吃饭,吃了饭,我亲自送你回去。” 郁娇抬头看他,“要不要先跟他们说一声,我在这儿,很平安?” “不行!”楚誉沉着脸,“死罪免了他们的,活罪,休想!让他们着急去!” 郁娇闭了下眼,好吧,楚誉的阎王脾气又发了。 她抬头往前方看去,一丛翠竹后,有座青砖红瓦的房子。 这座牡丹园,是前朝皇子的府邸,四处都是雕栏画栋的精美建筑,这座庭院的房子,却建得跟农家小院似的简朴,郁娇心中生起了好奇。 “这里有人住?”郁娇看了他一眼,问道。 楚誉牵着她的手,两人已经来到了这座庭院的正屋前,屋子的廊檐下,晒着些新茶叶,还未来得及收进屋里。 “是哑伯,他住在这里。他先前服侍过我父皇,年纪大了后,嗓子又坏了,没法再在宫中当差,我便将他派来这里打理这处庭院。这座庭院,是父皇和母后相识的地方。”楚誉说着话,紧紧握了握郁娇的手。 郁娇抬头看他,正好,他也俯身朝她看来,眼底,眸光闪烁。 楚誉哑声开口,“母后死后,你是第一个走进这座庭院的女子。” 郁娇怔了怔,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他居然带她来? “走吧,进来吧。” 屋子的门并没有上锁,他伸手推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郁娇发现,屋中的摆设虽然简朴,但是,收拾得很齐整,桌椅纤尘不染。 屋中靠窗子的地方,摆着一张圆木桌,桌上放着一只茶壶并两只茶杯,两只茶杯的颜色不一样,一只浅青色,一只碧玉色。 他退了披风,净了手,扶着郁娇坐下后,又挑了一只碧玉色的杯子,倒了茶水,递与郁娇,“是凉茶,你先饮杯茶水解解渴,我去找哑伯来做饭。” 她走了这么久,又同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一定是口渴了。 郁娇的确是口渴了,伸手接过茶杯,见他只看着她喝,他却坐着,“你不喝水?” “另一只杯子是哑伯的,这只是我的,这里的东西,全部只有两件。我不用别人的。” 郁娇:“……” 他用他的杯子? 屋子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楚誉站起身来,“是哑伯。” 郁娇偏头看去,一个头发全白,面上无须的胖老头,背着一篮子菜,走了进来。 这人估摸着,有五十来岁的样子,长得白白胖胖的,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和气,像个弥勒佛。 见郁娇坐在屋中,拿着楚郁的杯子喝茶,他惊讶得不敢上前了。 楚誉身边多年没有女人,这回子,不仅多了个女人,还坐在一起喝茶,而且,女子居然拿的是楚誉从不外借的杯子。 他当然会惊讶了。 楚誉眸光温和,朝他点了点头,喊了声,“哑伯”。 哑伯快走了两步,将身后背着的竹篓取下来,放在屋中的地上,看着楚誉拿手比划着,又指指郁娇,嘴里啊啊呀呀说着什么。 “她不是外人。”楚誉微笑道,“他是郁四小姐,长宁郡主的女儿,今后还会常来,你如何待我,就如何待她。” 哑伯是宫中的老太监,听楚誉介绍郁娇,说她是长宁郡主的女儿,一时惊讶不已,他拍拍衣衫上的灰,乐呵呵走到郁娇的跟前,认真行了个大礼,啊呀着说了什么,又拿手比划着。 楚誉在一旁做着翻译,对郁娇道,“他说,他欢迎郁四小姐常来,会当你是他的女主子。” 郁娇脸色一窘,狠狠瞪了眼楚誉。 女主子? 她跟楚誉的关系,有这么近了吗? 郁娇放下茶杯,朝哑伯抬了抬手,微笑道,“请起吧,哑伯。王爷说,你曾是先皇身边的人,不必行大礼了。” 哑伯笑着点了点头,朝楚誉比划了几下,背着背篓,走到一侧的屋子里去了。 楚誉见郁娇好奇地望过去,便说道,“隔壁屋子是厨房,我们只需等着,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饭吃。” 郁娇点了点头,捧着茶杯,静静地坐着。 楚誉望着厨房,目光幽远,“哑伯当年,是专门给先皇做饭的随侍太监,母后怀了我后,胃口一直不好,他被父皇派往母后身边服侍,哑伯的厨艺很好,母后很喜欢他做的菜。” 他平静地说着,郁娇静静听着,偶尔看他或哑伯一眼。 楚誉又道,“宫中规矩,对主子们的所有吃食,一律是先试毒,再送与主子们吃。那天,是哑伯试毒,他吃了一口自己做的莲子羹后,上吐下泄倒地不起,三天后醒来时,就再没能说话。” 郁娇心中一惊,赫然抬头看向楚誉,“他自己吃了自己做的莲子羹?才会这样的?” 如果是身怀六甲的元敬皇后吃了…… 郁娇不敢往下想。 “如果是我母后吃了,就没有我了。”楚誉的目光变得幽冷,“是别的人下的毒!” 郁娇想到了楚誉的身份,——先皇唯一的嫡皇子。 而当时朝中的情况是,先皇忽然染病,缠绵病榻,皇后还没有生下楚誉…… 她心头忽然往下一沉。 自古帝位多染血,大齐国的皇宫,也不例外。 楚誉自小没有母亲,外祖家裴家三房,人丁稀少,没人助他,而他,却能在大齐国的朝堂中占了一席之位,让当今皇帝都对他束手无策,与他的隐忍坚强,机警聪慧脱不开干系。 “我的外公和外婆,在我母后病亡后,先后去世,裴家三房已无人。我的身边,已没有亲人。” 郁娇抬眸,发现楚誉正目光灼灼看着她。 “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家人。” 郁娇张了张口,不知怎么回答。 哑伯的动作很快,他们说着话的同时,已经端着两盘菜走来了。 他笑呵呵地看着郁娇。郁娇往盘中看去,两盘菜,一盘切片的酱牛肉,一盘香椿炒溪鱼。 正是她喜欢的鱼肉。 “你先吃着,我先去办事。”楚誉将一双白玉筷放在她的面前,便走了出去。 郁娇往门外看去,庭院的门口,有个身影闪了一下。 楚誉走到庭院的门口。 霜月站在门后,“主子。” 眼睛却往庭院里瞟啊瞟,她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像是郁娇坐在里头。 她家这位爷,终于对郁娇动心了? 哎呀,真是不容易呀,为了楚誉的事,她险些愁死了。 楚誉却没有她那么得意,冷冷问道,“景家兄妹将郁四小姐扔在一旁不管,你呢,你也扔了她?” 霜月眨眨眼,“爷,没有啊?” “敢撒谎?”楚誉的目光,旋即一沉。 霜月心头一惊,楚誉发火了,难道,她离开的那一小会儿,郁娇遇麻烦了? “景小姐的丫头闹肚子,奴婢陪她去了,当时,景小姐陪着四小姐呢,奴婢才敢走开了一会儿,这也不是有意丢下她啊,这不,奴婢马上来找她来了。” 楚誉冷笑,“你可知,就在你走开的那一会儿,她险些被人非礼?” 霜月吸了口凉气,“爷,牡丹园的人,有不少人都是誉亲王府的老仆人在此当差,谁敢这么大的胆子,敢非礼四小姐?” 虽说,郁娇跟楚誉之间,还算不上是朋友,仅仅算是个熟人,但誉亲王府,谁不知道他们王爷对郁娇不一般? 谁敢马虎? “难道本王还会说假话?” “真有这回事?”霜月柳眉一竖,“奴婢去宰了那混蛋!这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活腻了吗?” “那几个醉汉子,本王已经收拾过他们了,全都进睡莲池子里喝水去了。” “哦——”霜月松了口气。 “不过。”楚誉冷冷一笑,“本王不相信这件事,只是偶然,一定有鬼。你去查查看,有没有人在暗中指使,若有人指使,你给本王狠狠地收拾!” 一群醉汉,对郁娇还够不成太大的威胁,只能说,有人故意找茬。 哪怕是小小的惹事,他也不会放过。 “明白。”霜月点了点头。 楚誉又道,“还有景家的兄妹,那二人,更让本王不喜。” 霜月抬头,“爷,奴婢要是罚了他们兄妹二人,被四小姐得知,会不会怪爷?” 楚誉眸光清冷看着她,“你去想个好法子,既不让她怪罪本王,也能让景家兄妹二人,安份一些,少打四小姐的主意。这两件事办好了,本王不罚你,办不好,你收拾包裹,滚回老怪物身边洗衣去。” 霜月苦着脸,她宁可打打杀杀,也不要洗衣,“奴婢明白了。” 又一想,楚誉是不是吃醋了? 要不然,为何忽然跟景昀过不去呢? 吃醋? 霜月心下暗喜,楚誉都知道吃醋了? 这样看来,定是十分在意郁娇了。 听铁城说,郁娇第一次见到景昀时,主动要柳叶去递话给景昀,楚誉得知这件事,无动于衷。 这回,却要她警告一下景昀,不让景昀打郁娇的主意,这是十分在意郁娇了? 楚誉见她磨磨蹭蹭,怒道,“还不快去!” “是!” 霜月离开后,马上去打听那四个醉汉子。 四人已被人救起,不过,他们的酒喝多了,霜月问了半天,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只嚷着,“仙童说,醉仙亭旁有小仙女经过,在下们就去了。没人指使。” 仙童? 还太上老君呢! 醉成这样,怎么没醉死? 她恼火地踢了几人几脚。 想来也是,喝得糊里糊涂的,哪里记得,是谁叫他们去调戏郁娇的? 可是呢,楚誉非说有人指使,要她去查,她要是查不到,就得去给老怪物洗衣,洗衣是娘们干的事,她才不干。 霜月在牡丹园里四处暗访。 走到园子门口时,霜月不经意看到林家的两个小姐,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而且,还在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郁娇郁娇…… 原来,林佳兰和林芷兰发现那几个醉酒的汉子,没有调戏成郁娇,反被人扔进了水里,心中好生失望。 没想到,那个扔醉酒汉子的蒙面黑衣人,又将郁娇劫持走了。 这下子,两人兴奋了。 “姐,我们要不要将这件事传扬出去?郁娇被一个蒙面男人劫持走了,还能留住清白?她的清白一毁,昀哥哥一定不会要她。” “这事不妥。” “怎么不妥,我看机会正好,错过这村,就没那店了。” 林佳兰伸手一戳妹妹林芷兰的额头,“证据呢?除了我们俩,还有谁看见了?那四个醉汉子?他们醉得人和仙都分不清了,能做什么证?” 林佳兰年长些,看事情看得全面,不像林芷兰,年纪小,空有一颗嫉妒的心,一点主意都没有,想到哪里,做到哪里。 “那就白白丢失一下机会,便宜那个郁娇了?”林芷兰瞥了下唇,很是不甘心的说道。 “先等着,要是到了明天白天,郁娇有什么奇怪的举止,或是,她干脆没回家,那么,就将谣言散布出去。” 林佳兰眯了下眼,冷冷一笑,“传得早了,郁娇做好了准备,咱们白白忙碌一场了。” “……” “而且,传早了,要是老天占她那一边,她什么事也没有。郁家得知她的流言蜚语满天飞,查到我们头上来,我们会有麻烦。” 林芷兰眨眨眼,点了点头,“二姐,对,不急于这一晚。明天早上,我就去郁家门口守着。” 霜月跟在她们身后,听了半天,从她们二人断断续续的对话中,已得知,郁娇今天遇上醉汉子的事,她们知道,那么,就一定跟她们脱不开干系。 只是,那醉汉子醉得糊里糊涂的,作不了证,她去问那两姐妹,她们一定不会承认。 不过,就算是不承认又怎样? 她知道是她们搞的鬼,就行了。 罚她们,有的是办法。 她们敢收买醉汉调戏郁娇,她就罚她们现在丢丑。 牡丹园大门一侧,停着不少游客的轿子和马车。霜月找到林家二房的马车,趁那小厮打瞌睡时,她偷偷地在马车轮子上做了手脚。 林家二姐妹没有起疑心,坐进马车后,命车夫将马车赶上了大道,马车一路往林府方向而去。 不过,马车走到半道上时,轮子忽然滚出了一个。 马车摔倒在地。 马儿受了惊吓,跑走了。 此时,前无村,后无店,两姐妹和两人的侍女,站在荒凉在大道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林芷兰气得跳脚,伸手指着小厮骂着,“蠢货,你是怎么保管马车的?马车怎么会坏的?” 车夫只得安慰着林芷兰,“三小姐,小的这就休好。” “那就倒是快修呀,这天都要黑了!” “是是是——” “是什么?蠢货。” “可是三小姐,修好了也没有马拉车啊。”车夫望着几乎散了架的马车,一脸愁容。 林芷兰推了推自己的侍女,“你去找马!” 侍女吓得脸都白了,这天都快黑了,叫她上哪儿找马去? 侍女怕挨打,只得不情不愿地,顺着马儿跑掉的方向,找马儿去了。 而且,车夫也一直没有修好马车。 两姐妹和一个侍女一个车夫,就这么忍着饥饿和害怕,站在无人的大道旁,一直等到第二天大清早,才被林家二房的人寻到了,接了回去。 两姐妹又饿又吓,已经不成人形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 牡丹园中,景蓁离开郁娇后,并没有去买鱼食,而是,找到了正磨磨蹭蹭往这个方向走来的景昀。 景昀背着手,一脸的生无可念的模样。 叫景蓁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我说我的呆子哥哥呀!”景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景昀,“你怎么还在这儿?你这是怕碾死地上的蚂蚁吗?还是裹了小脚了?你也太慢了!” 她和郁娇都玩了一圈了,景昀还在园子的门口晃悠着。 景昀干脆不走了,袖子一甩,扬眉怒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我说了,我不喜欢郁娇,你少打我和她的主意。” “我……我哪里有耍花样?”景蓁眨眨眼,“我找不到郁娇了,我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哥,你快去找找看吧,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要是遇上了坏人,可怎么办?” 景蓁咬着唇,一脸的担忧。 心中却在喜道,要是郁娇看到景昀一脸担忧的跑到她的跟前,会不会大为感动? “什么?”景昀的音量都拔高了几分,白皙的书生脸,气得一脸的铁青,“你找不到她?她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 “是呀,原本我是跟她在一起的,但是,她叫我去买鱼食,我就去买去了,可回去时,她不在了。”景蓁一脸的委屈扒拉。 景昀的脸都气黑了。 “哼!你这么大了,看个人都看不好?你怎么回事?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怎么同家里人交待!”景昀大怒,又问,“你们刚才是在哪里分开的?” “九孔桥旁的锦鲤池那儿。” 景蓁见景昀开始着急了,心中更加欢喜了,看来,哥哥还是在意郁娇的嘛。 但景蓁却理解错了,景昀在意郁娇,并不是喜欢郁娇,而是因为,他们全家都喜欢郁娇。 他对郁娇好,只不过是为了讨好家里的长辈而已。 他对郁娇,和对景蓁,是一样的感情。 不,是义妹的感情。 景蓁是自己家里人,他可以随时教训一下,而郁娇呢,只是个客人。 “一起去找!”景昀朝景蓁狠狠地瞪了一眼。 景蓁低着头,忍着得意,“是。” 兄妹二人,脚步匆匆往牡丹园的锦鲤池边而来。 不过,让景蓁傻眼的时,郁娇已经不在那里了。 景蓁一下子软倒在地,“郁娇?郁娇不见了。呜呜呜——” 她死定了,家里人一定会打死她了。 景昀回头,见她坐在地上哭,忍不住怒道,“知道她不见了,就快点去找,你坐在那儿哭,郁娇就会出现?” “不……” 景蓁咬了咬唇,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 她不敢说出,是她设了个计,让郁娇在这里等着,她故意跑开很久,再让哥哥去安慰郁娇。 要是她说了,她会死得更惨。 “不是的就快起来,一起找。”景昀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快找!我往东,你往西。半个时辰再汇合。” “好。”景蓁抹了把泪,点了点头。 霜月回来的时候,天已擦黑了。 牡丹园中,游人已渐渐稀少。 她看见景家兄妹二人,正焦急万分地寻着郁娇,便靠在一株树上,眯着眼想着办法。 该怎么罚这二人,才能一泄楚誉心中的怒火呢? ------题外话------ 推荐好友顾轻狂作品《医女当家:带着萌娃去种田》PK中,求收藏 一朝穿越,竟穿到史上第一贫困户的农家女身上。 内有病弱的小包子,外有尖酸刻薄的极品亲戚。 顾秋乔认了。 不就是穷点儿,她一个现代女神医,还能饿死不成? 撸起袖子,采药,经商,种田,第一贫困户变成第一富豪户,羡慕死那帮穷亲戚。 说她夫君是傻子? 你们才傻,你们全家都傻? 说她夫君配不上她? 尼玛,某小夫君怒了,翻身农民把歌唱,一朝惊华绝天下。 众人傻眼,敢情他是扮猪吃老虎来着! 正文 139,相处 景蓁和她的丫头童儿,跑得腿都要断了,还是没有找到郁娇。 而且,她们打听了许久,也没有人见过郁娇。 景蓁心中慌得不行,走路都走不好了,腿肚儿直打颤。 “小姐,你说,郁四小姐会不会有事啊?奴婢好担心呢,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偏偏她的丫头童儿,还在一旁不停地嘀咕着,“这天都要黑了呢,听说,一到天黑,会有不少登徒子出现。专门对年轻姑娘下手。四小姐长得又那么好看,遇到了登徒子可怎么呀?” 说得景蓁心里头,越发的烦燥不安。 “闭嘴,你个乌鸦嘴,她不会有事的,她要是有事,我……我打你一顿。”因为紧张,景蓁说话都打起颤来。 童儿这么想,她也在这么想啊。 她现在后悔死了,心中直念阿弥陀佛,盼着郁娇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童儿委屈极了,哭丧着脸,“小姐,奴婢还提醒过小姐,那个法子根本不好用。是小姐不听嘛,小姐为什么要打奴婢?” 景蓁呼吸一窒,“……”旋即怒道,“你还有理了?要不是你一直蹲在茅厕里,我至于找昀哥哥找得那么久吗?” 她一个人找了好半天,要是两个人,哪里会找半天? 否则,也不会弄丢郁娇。 “奴婢也想早些出来啊,是郁四小姐的丫头霜月,她在拖延时间呢。” “你就不能催催她?” “哪有用啊?”童儿叹道,又惊呼一声,她捂着嘴,睁大了双睁,“小姐,你说,霜月是不是怀疑上了我们了?才故意那么做的?她怀疑我们故意丢开郁四小姐了?” “……” “然后,她抢在我们前头,将郁四小姐藏了起来,故意吓我们?她现在也不见了,她又会武,跑得比我们快,奴婢觉得,八成是这样的。” 景蓁吸了口凉气,睁大了双眼,“不会吧?”她心中慌起来,“她有那么聪明吗?” “奴婢觉得,她不笨。” “那就是你家小姐我笨咯?”景蓁伸手戳戳童儿的额头,“还不快找?有这啰啰嗦嗦的时间,人都找到了。” “是。”童儿再不敢啰嗦了。 景蓁想到的是,要是霜月找到了郁娇,那可太好了,大不了,被郁娇数落一顿,小女子能屈能伸! 要是霜月也在找郁娇的话,景蓁心头一凉。 霜月一直悄悄地,跟在她们二人身后。 听她们嘀咕了半天后,霜月心中恍然大悟。 原来,将郁娇丢在一旁,是这主仆二人的计谋啊。不过,她们一边丢掉郁娇,一边担心着,又是为何? 这时,只听景蓁又说道,“但愿是昀哥哥找到郁娇,而不是霜月。” 童儿点了点头,“昀少爷找到了郁四小姐,那是再好不过了,也不枉小姐替他们操心一场。” 霜月眯了下眼,心中冷哼,原来她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是撮合景昀跟郁娇好事成双呢。 郁娇明明是楚誉的,景昀那个书呆子,瞎掺和什么呢? 景蓁真是多管闲事。 霜月心中,更对景蓁没有好感了。 景蓁和童儿,一起走上了九孔桥。 九孔桥上,有一个锦衣少年正背手而立,看着水里的什么。 霜月心中,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她唇角勾起,捡起了一块石头,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用力朝景蓁的腿肚子砸去。 景蓁恰好走到少年的一侧,她腿肚子一疼,身子不由得往一边一倒。 童儿伸手去拉她,没拉住。 “唉哟——”景蓁撞上了少年,两人一起翻落入湖。 童儿吓傻,“小姐,小姐,你还好吗?” 霜月幸灾乐祸地拍拍手,走开了。 这片池子并不深,九孔桥最深之处,也只到齐腰的地方。 景家小丫头太会坏事,得让她吃吃苦头。 霜月这一招,的确让景蓁吃了苦头。 水不深,她并不害怕。不过,被她撞入水里的少年,却是出了事。 少年落水后,昏迷不醒。 景蓁想跑掉,可岸边还有几人在看鱼儿,指责起她来,“你将人撞入水里,就想跑?他都溺水了,你就见死不救?反正你在水里,还不将他拖上岸来?” 这少年的个子这么高,她哪里拖得动? 景蓁心说,她这是倒了什么霉?走个路也会撞人?撞人也就算了,还撞了个病鬼? 这要是死了,她就会倒大霉了。 景蓁怕这人死了,只好费力去搀扶少年。 好在童儿也及时赶来,跳下水池,帮她一起将少年拖上了岸。 围观的众人纷纷说道,“姑娘,你将人撞落水里,得救人救到底,快带他去看大夫。” 景蓁不想救他,也不成了,因为,她撞的可是瑞王世子,楚祯。 京城有名的二呆子之一。 二呆子,一个是景昀,另一个便是楚祯。 景蓁欲哭无泪,因为,楚祯呆得比景昀还要厉害,他认定了一个理,就会一根脑筋地走到底。他会不会认为是她故意推他的?将来找她麻烦? 九孔桥边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正在找郁娇的景昀的耳里。 景昀急得焦头烂额,郁娇还没有找到呢,堂妹妹又惹事了。 他急急匆匆来到九孔桥边,推开围观的人群,“蓁儿?” 景蓁见他前来,马上委屈的哭了,“哥,他会不会死啊?” 景昀看到一身水淋淋,已经昏过去的少年,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你可惹大事了!” “啊?”景蓁吓得脸一白。 …… 霜月还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一举,给景蓁找了个大麻烦。 她回京的时间不长,因为,并不认识楚祯,以为,只是哪个爱好风雅的少年人。 霜月教训完景家兄妹,来到牡丹园深处的紫竹园,见郁娇和楚誉。 彼时,楚誉和郁娇已吃好晚饭,正坐在廊檐下闲聊。旁边一株海棠花树的枝丫上,挑着一只桔色的灯笼,灯笼光照着两人温和平静的脸,霜月觉得,他们像对老夫老妻。 她咧着嘴,快步走了过去,“爷,小姐。” 郁娇听到脚步声,抬头来看,“霜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刚才,是你来过了?” 霜月点了点头,“是奴婢,王爷给奴婢吩咐了事情,奴婢办好了差事,来回复王爷。” 郁娇又望向楚誉,“你安排她做什么?” 楚誉收了脸上的笑容,眸光变冷,“娇娇,你不觉得,你今天来牡丹园的事,有着古怪?” 郁娇当然知道了,她心中一叹,道,“景蓁不是恶意的。” “她虽不是恶意的,但是,有人借着这次机会,趁机对你下手。”楚誉冷冷说道,“好在,你来的是这处牡丹园,要是本王不出现,也会有其他的誉亲王府的老仆人来救你。但是,若是你去了其他的地方呢?景蓁粗枝大叶的办事,惹了大事,怎么办?” 郁娇眯起眼眸,其他人?难道,刚才的几个醉酒汉子,是有人指使? 不过,她眼下最关心的是,景家兄妹有没有受罚。 刚才,楚誉一直说要罚景家兄妹,此时,霜月又说办好了差事,这是罚了他们了? 楚誉为她好,她明白,但是,景府的人,可是她的亲人。 她不问楚誉,只问霜月,“霜月,你怎么罚的景蓁?” 霜月干干一笑,“小姐,也没怎么罚,就是……就是……,我使了一计,让她和一个少年公子,一起落了水。” 郁娇一怔,这算什么罚? “那少年是什么人?” 霜月摊手,“奴婢不认识。穿着一身锦衣,看着是个富家子弟,仪表堂堂的,哦,听见景蓁喊他瑞世子。” “瑞世子?怎么会撞的是他?这可麻烦了。”郁娇看了眼霜月,又头疼无比地看向楚誉,“那可是你堂侄儿。” “嗯。”楚誉却道,“本王无能为力。” 郁娇愠道,“那可是个呆子,你不担心他赖上景蓁?” 楚祯博学多才,仪表堂堂,家世也好。只是,他的想法跟普通人不一样。一般都是女子被男子救了,要以身相许,到他那儿却是反的。 去年,楚祯的马车翻倒了,他被马车砸中,昏了过去,恰巧,路过那里的裴家母女救了他。 从此后,他就死心踏地跟着裴元杏,非要以身相许。 如今,裴元杏做尽了丑事,楚祯自然是不会再去喜欢裴元杏了,他掉入水里,被景蓁救了的话…… 郁娇眉头直皱,他会不会赖上景蓁? 被一个女人救一次,就喜欢一个女人,人生路长,他岂不是要娶一屋子的女人回去? 楚誉看懂了她的目光,“你不觉得,正好给景蓁找件事吗?”霜月这一计,真是太好了,他得奖励奖励霜月。 “什么事?”郁娇没好气的问。 “省得她老是打你的主意。”楚誉的目光,望进郁娇的眼里,“谁敢打你的主意,本王就跟谁过不去。” 郁娇无语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楚誉的气量如此之小? “还有呢?那几个醉汉子是怎么回事?”楚誉看向霜月,又问道。 霜月道,“奴婢没问出原因来。不过——”霜月眯了下眼,“奴婢在牡丹园的门口,看到林家姐妹二人,鬼鬼祟祟的走出去了,而且,她们不停的说着小姐的名字。” 楚誉冷冷开口,“不用问,那几个醉汉子,一定是她们唆使的。” 当时,当他赶到牡丹园的时候,发现郁娇正被几个人围着,他毫不犹豫掠了过去,救出郁娇。 虽如此,他的目光仍在四周扫视了一番,担心有其他人,埋伏在附近。 不过,他没有看到会武的人,也没有看到男子,只有两个女子,躲在一个假山洞里。他当时以为,只是两个吓得不敢上前的人,没想到,是林家二房的人。 “你如何处置的?”楚誉又问霜月,“罚轻了,她们不长记性,必须得重罚!” 霜月咧着嘴,得意一笑,“奴婢将她们的马车弄坏了,那两姐妹,这会儿说不定还在路上哭呢。而且,奴婢算好时间,会走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才会坏,她们一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霜月以为楚誉会表扬她。 哪知,楚誉冷冷一笑,“罚得太轻了。” 霜月脸上的笑容,攸地一收,“太轻了?那,奴婢再去,杀了那二人?” 郁娇忽然冷笑,“不。” 霜月讶然,“小姐的意思是?” “我要她们好好地活着。”郁娇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活着,吞下自己酿下的苦果。” 林佳兰不是想嫁入裴府吗?林二夫人不是想攀上裴家这棵大树吗?她成全她们。 楚誉看着郁娇,“你的意思是,由她们去?” 郁娇说道,“我要自己动手,我的事,不想劳烦王爷,霜月也不必管。” 林家二房的人,伙同裴家,害死了林婉音,郁娇心中一直存着恨意。楚誉理解她的心情。 楚誉望着她,“好,我不插手。” 郁娇望了望天,一更天了,“我要回府了。”这么晚回去,也不知郁家老夫人会怎么说她。 这回去的路上,她还要编好说辞,免得被郁惜月几人落井下石,她又要费一番口舌来为自己辩解。 楚誉吩咐霜月,“马上去通知黑水,叫他赶马车过来。” “是。”霜月转身而去。 霜月一走,郁娇也马上站起身来,“我想,我走过去时,马车正好到了,今天,多谢你了。” 她朝他福了一福,打算就此走过去。 楚誉将她一直留在这里坐着,算什么事呢? 说着,她抬步往前走。 哪知,还没挪开半步,手被楚誉忽然握住了,郁娇将手往回抽,抽不动,她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又要做什么? “我们一起。”楚誉也站起身来,一直留着她,她早已心神不安了,“晚上没有月亮,四周黑漆漆一片,我担心你摔跤了。” 郁娇指指身后的灯笼,“这不是有灯笼吗?有灯笼照着,我哪里会摔跤?” 楚誉偏头看她,唇角浮着笑意,“虽然牡丹园里,有不少誉亲王府的人,但是,也有不少宫中放出来的老太监,你提着灯笼而过,就不怕被他们看见?无端引来麻烦?你一人走夜路,我自然是不放心的。我若是跟在你身后,被人看见了,一样有人说你。” 郁娇一怔,说来说去,楚誉都是要牵着她的手的意思了,真是借口多多。 美其名曰是为她好,说白了,只想握她的手而已。 甩是甩不掉了,郁娇只好由他。 楚誉的唇角悄悄弯起,牵着她的手,走下廊檐下的台阶,一直走出了庭院。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走在牡丹园的小径上,只听到各自鞋子踩着石板路的“嚓嚓”声。 一路无话。 楚誉偶尔看她一眼,此时,他心中跳出一个词来,“岁月静好”。 不知不觉间,楚誉和郁娇走到了园子的门口。 霜月见他们走来,马上从暗处闪身出来,“爷,小姐。黑水来了。” 郁娇往园子的门口看去。 只见前方,停着一辆马车,夜色太黑,看不出多华丽,不过,却能看出较为宽敞。 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坐在赶车的位置上,见郁娇走来,马上上前问好,“主子,四小姐。” “去郁府。”楚誉吩咐道,然后,牵着郁娇的手,坐进了马车里。 进了车里,楚誉依旧握着她的手。 郁娇有些无语,她心中这么不安,他还有心情把玩她的手? “我这么晚回去,少不了被郁老夫人数落,王爷,我在想如何应付她,能不能安静点?” 楚誉听出她的语气中,带着担忧,“她不敢说你。” 郁娇惊讶,“为何?” ------题外话------ 感谢推荐:却月凌风《军门密爱:最强宠婚》【1v1双强爽文,女主腹黑狂拽小恶魔,男主暴烈孤傲颜值爆表~pk追文有福利】 不就是抱了他的宝贝,睡了他的床。结果偷袭不成反被压,还被便宜占尽丢出门。暴君! 此仇不报非…姑奶奶。 几天后,某特种大队司令部,空降一心理辅导员,专治某暴君司令。 一言不合就扣分,满眼都是XXX。 某暴君想枪毙这货的心都有。 结果… 上任第一天就被强?我X! 饥渴啊!这是病,得治。 腹黑小恶魔vs暴君大司令。 每天都是压与被压的限制级戏码。 斗得天昏地暗,爱得死去活来。 某军爷开头有多横,结尾有多奴。 直把腹黑小娇妻宠到人神共愤。 正文 140,夜访 楚誉道,“这是誉亲王府的马车,郁府的人看到你坐了我的马车回府,谁敢说你?” 郁娇怔了怔,他这是堂而皇之的,公开说,她是他的人? 她坐正了身子,目光斜斜瞥向楚誉,没好气地说道,“王爷好自私!” 楚誉不解问她,“怎么就自私了?” 郁娇不说话,将头偏过,然后,用力抽手,抽不动。 “娇娇?” 郁娇不理会。 楚誉伸手用力一拽,将人拽了过去。 只听“咚”的一声,郁娇的身子,撞到了一个人墙上。 外面的赶车位上,黑水正专心地赶着马车。他不爱讲话,更不喜欢管他人的闲事。因此,对于马车里的声音,他自动忽略。 马车轮子,在长街的青石板上,轱辘轱辘滚过,声音重复,单调乏味。 霜月也坐在赶车位上,她就不及黑水能忍住寂寞了。 她拿胳膊捅了捅黑水,“喂。”她用着蚊音问道,“咱们爷,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以前不是讨厌郁四小姐的吗?” 黑水朝她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着无可奉告。 霜月得不到回答,又拿胳膊肘捅捅他,“哑巴了?” 黑水终于不耐烦了,吐了三个字,“自己问。” 霜月:“……”她哪敢?不过呢,真的很好奇,很好奇呀。 不知不觉间,马车终于到了郁府。 霜月往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里头没声音。 她从赶车位上取了踩脚的凳子,放在门边,轻轻喊了声“小姐?” 车门从里拉开,接着,帘子挑起,郁娇自己走了出来。 她将手搭在霜月的手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回府了。” 霜月往她脸上看去,郁娇的脸上没有笑容,她眨了眨眼,生气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生气了? 郁娇斜睨了霜月一眼,心中恼火,她当然生气了。 她没有答应要嫁楚誉,楚誉居然这么霸道不讲理?对她上下其手,着实可恨。 还说,她再敢跟景昀出门,就打断景昀的腿。 太不讲理了! 霜月一肚子狐疑,可又不敢问。 这时,楚誉在马车里忽然说道,“霜月,若郁家老夫人问起,你就说,四小姐刚才去了誉亲王府,本王之前有事求她,她今天上王府相助去了。所以,回得迟了些。” 他是悄悄回府,所以,不能走出马车,只坐在车里吩咐事情。 霜月转身朝他点了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楚誉又从马车里取了副贴子递与黑水,“黑水,你跟着一起进去,将贴子奉上。” 黑水接了贴子,上前去敲郁府的府门。 此时,一更天早已过半,郁府的府门紧闭着。 郁娇见他如此安排,自然是明白,他担心她会受委屈。 因此,她心中对楚誉的那股子恼恨,便降了几分。 不过呢,她没有说感谢的话。 刚才在马车里,已经被他占了不少便宜了,她要是再说感谢,她就吃亏了。 马车的车头处,挂着一只挡风的马灯,将周围几丈见方的地方照亮。 郁娇迈步走上了台阶。 楚誉未再说话,一直挑着帘子,目光如水看着郁娇的身影,仿佛她会丢了似的。 黑水敲了门后,过了好半天,才听得府门后面有人问道,“什么人?” “四小姐回府了,还不快开门?”霜月朝那门后的仆人,冷冷说道,“动作怎么这么慢?让四小姐好一阵等,你们胆子不小。” 仆人将门开了一条缝,仔细一看,可不是四小姐主仆么? “是是,这就开门。”仆人慌忙将门打开,将郁娇主仆迎了进去。 开门的两个仆人,又见黑水跟在她们身后,“你是谁?” 黑水面无表情的举起一块腰牌,“誉亲王府的护卫,送郁四小姐回府。” 誉亲王府? 两个仆人吸了口凉气,一起往府门外看去,只见门口,停着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头的车灯,照见车门上的一个名牌:誉亲王府。 “请进请进。”仆人看着黑水,更加地恭敬了几分。 誉亲王府的人,谁敢惹? 守门处的仆人,又赶紧着讨好郁娇,找了灯笼递与霜月,“姑娘拿好,天黑路不平。” 如今郁娇的身份地位,今非昔比,连带着,她身边的丫头们,也跟着提升了不少地位。 霜月毫不客气地,将灯笼接了过去。 因为有誉亲王府的人到了,另一边,又有仆人去寻府里的管事来接待黑水。 因是晚上,黑水又是外男,不能进后宅,仆人将他迎进前院一处专门接待客人休息的地方,候着老夫人的回话。 霜月提着灯笼,扶着郁娇往后宅走,才走过照壁,她们迎面撞上了一行人。 丫头婆子,呼啦啦十来个人。 郁娇认出,有一位贵夫人模样的人,正是冷家的夫人,锦夫人冷玉锦娘家的嫡嫂。另外几个,便是郁惜月姐妹几人,和她们的侍女们。 其中还有两人,是宫中侍女的模样。想必,这是郁惜月大姐,三皇子侧妃郁欣月的人了。 这是,搬了救兵来?救锦夫人来了? 冷家世代从医,太医院的几任院正,都是冷家的人。 冷家虽比不了裴家和郁府,但靠着同皇家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京城里,很有一定的人脉。 一般的人家,都不敢太惹着冷家的人。 郁欣月虽然只是个皇子侧妃,但是,三皇子目前没有娶正妃,也就是说,郁欣月等于是三皇子府上的女主子。后院中,一人独大。 那两个嬷嬷见到郁娇,还是认真地行了个礼,“奴婢们见过四小姐。” 长宁郡主即便是个疯子,但身份在那儿,没人敢不尊敬。 再说了,郁娇本身还有着封号。 郁娇点了点头,“原来是大姐姐的人,嬷嬷们不必客气,请起吧。”又朝冷夫人颔首一礼,“冷夫人。” 冷夫人是五品诰命身份,又年长郁娇一辈,她就不必给郁娇行礼了。 冷夫人双手交握于胸前,看着郁娇似笑非笑,“哟,这不是,郁四小姐吗?郁四小姐好忙啊,忙到大晚上的才回府。听说,你跟聚贤书院的一些男学子们走得很近?从早到晚的向他们讨教学问?想必,学问很好咯?” 她一说完,郁惜月几姐妹,纷纷捂着嘴窃窃笑了起来。 连三皇子府上的两个嬷嬷,也一齐弯了下唇角。 霜月的目光,马上一寒。 这妇人,话里话外透着讥讽,说郁娇跟一群男学子,私下会面到晚上才回,分明是讽笑郁娇不知检点。 这根本没有的事! 呸! 好恶毒的妇人之嘴,霜月的脚动了动,想上前去动手。 郁娇伸手一拦,拦住了冲动的霜月,今天外人多,霜月一动手,明天,她郁娇嚣张跋扈的名声,就要传遍京城了。 人们会说,丫头动手打了府上客人,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郁娇看着冷夫人微微一笑。 “我今天在聚贤书院,听几个学子在私下里议论,说我府中的锦夫人,常常将自己的私房银子偷偷运送给娘家。” “……” “常常让娘家人晚上进出府邸,防的是被外人看见了,惹口舌。我想啊,冷府多有钱啊,皇上跟前的红人啊。何至于看上我郁府的几个小钱呢?” “……” “起初,我是不相信的,还跟他们争执一番,哪想到,我今日竟然真的见着晚上离府的冷夫人了。冷夫人,你没有将二娘的私房银子拿出府吧?要是真的,我可是自打自脸了。” 冷夫人今天来,一是来看锦夫人,二是来问,能不能借些银子给她。 她男人在外头盘了一笔生意,结果,亏了不少。 前几天,她向嫡亲小姑子裴夫人借,哪知,还没等到裴夫人回复呢,裴夫人却被永安侯关了。 裴府的老夫人见着她,更是直接冷了脸。 她只好来郁府想办法,想找几个外甥和外甥女帮她度过难关,顺便看看庶出的小姑子锦夫人。 眼下,被郁娇说到心坎上,她脸上狠狠地窘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了捂腰间,那里,藏着四张大额银票。 郁明月见自家舅母,被郁娇呛得哑了口,马上冷笑起来,“郁娇,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舅母是来看我和我母亲的,说话说久了,忘记了时间而已,拿什么私房银子?你敢诽谤,当心我告你。” “不是就好,我明天同人说话时,腰杆也会直一些。”郁娇微微一笑,又朝冷夫人和郁欣月的两个嬷嬷点头道,“冷夫人好走,嬷嬷们好走,我还要去见老夫人,告辞了。” 郁明月的眼珠子转了转,脚步一闪,拦住了她。 今天,她们人多,她可不会放过羞辱郁娇的好机会。 “站住!”郁明月双手叉腰,盯着郁娇,一脸的冷然,“不许走!” 郁娇扬眉,“这条路,你买下了?还是,父亲规定,不准我走?” 郁明月冷哼,“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才回来,是不是到哪儿鬼混去了?别跟着什么下九流的人,学了些不好的规矩来,连带着坏了我们几个人的名声。” “我听姨娘说,下九流的人,都是些市井流氓,最喜欢毁人清白了。”站在人后的郁怜月,忽然嘀咕了一声,吓得双手捂心,做着西子捧心状。 霜月凌厉的目光,“刷”地一下扫到她的脸上。 郁怜月咬了咬唇,赶紧垂下了眼帘,唇角却浮着得意。 郁明月扬唇冷笑,“郁娇,我见你脸颊红扑扑的,是不是跟男人鬼混去了?快让我们检查检查,你的守宫砂还在不在。” 霜月忍不住了,“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郁明月怒道,“放肆,主子们说话,有你这丫头插嘴的份吗?” 郁娇悄悄拉了下霜月的袖子,然后,又朝她使了个眼神。 霜月忍着怒火,才没发作,心中的怒火早已腾起,袖中拳头紧握。 郁娇目光清冷,看着她们作妖。 郁惜月眸光一转,微笑道,“四妹妹,明月妹妹这么做,也是为你好。这里只有我们几人,而且都是女子,没有外人在。你将胳膊露出来,让明月看看,不就好了?也免得府里其他人得知你晚上归来,胡乱猜测,坏了你的名声。” 说着,她装着关心的样子,拿眼四下里看了看,一更天过半的光景,府里的仆人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没有仆人来往。 同时,她朝郁明月使了个眼神。 郁明月如何不懂呢,她朝身边的几个丫头点了点头,“去挽四小姐的袖子。” “是,三小姐。”三个丫头拦在了郁娇周围。 霜月这下彻底怒了,“你们可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五品县君,谁借你们的胆子,敢拦着四小姐。” 丫头们犹豫了一下,不敢上前了。 郁明月冷笑,“她身份再高,也是我妹妹。这长幼有序的规矩,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我这做姐姐的,如何管不着她了?给我检查!” 她想着,不管郁娇的守宫砂在不在,今天当着大姐姐身边仆人的面,也要搜上一搜,杀杀郁娇的威风。 郁娇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老夫人哄得团团转。 以前,老夫人见了她们几个,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现在可好,都不让她们陪着吃饭了,问了安后,马上打发她们走,连话都说不了三两句。 老夫人反而对郁娇关怀有加,嘘寒问暖,送吃送穿的。 这落差实在太大,让郁明月心中又嫉妒又愤恨。 所以,她是如论如何,也要羞辱羞辱郁娇一顿。 “要搜?可以啊。”郁娇坦然一笑,说道,“你们怀疑我,我也怀疑冷夫人拿了府里的银票,为了避嫌,要搜大家一起搜。” 冷夫人又气又惊,脸上嘲讽郁娇的笑容,马上消失不见了。 那手指,又下意识地往腰间的荷包方向,按了按,她很想拽下来,悄悄转移给侍女藏着,可偏偏,那个郁娇的双眼,一直盯着她。 她没法转移。 郁明月和郁惜月,更是一起变了脸色。 因为,冷夫人的身上,的确有郁府的银票,上面盖的是郁府的印章。 她们姐妹几人,希望冷夫人动用冷家的人脉关系,说动父亲和祖母,放出她们的母亲,才借了两万两的银票给她们的舅母冷夫人。 那些都是母亲悄悄藏起来的私房银子。 若得知母亲有这么多的私房银子,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为了不引起麻烦,也害怕老夫人查起来,她们才特意请了大姐郁欣月身边的嬷嬷,一起陪同冷夫人进府里,再一同出府。 要是一搜,只会一搜一个准。 霜月见那一群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心中得意一笑,这是有鬼呀。 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那怎么成? 小姐说得对,要搜一起搜。 “小姐,让奴婢来搜吧?有三人搜查小姐,只有奴婢一人搜查冷夫人。我们其实还是吃了亏。”霜月冷冷一笑。 这会儿霜月又插嘴了。可是呢,因为郁惜月一行人正在担心郁娇会强行给冷夫人搜身,因此,没人敢说霜月。 “出什么事了吗?”有人提着灯笼,往这里走来。 正是府里的大管家,郁福。 他的身旁,跟着守前门的一个仆人。 仆人请来管家,正是去接待黑水的。 黑水虽然只是个护卫,但是,那也是誉亲王府的一等护卫,是有品阶的,谁敢怠慢着? 郁娇转身朝郁福点头说道,“原来是福伯,我刚回府走到这儿,姐姐妹妹们就拦住了我,非说我在外头跟下九流的人来往过,还说,要搜我的身。福伯来了,正好来评评理。” 郁福还未说话,又有一人往这边走来。 “在下不来贵府,不知贵府是这样对待四小姐的。看来,王爷下回也不敢请四小姐去府上了。”走来的,正是黑水,他扬了扬手里的腰牌和贴子,冷冷一笑,“免得被人误会成,是下九流的人。” 黑水武功好,因此,虽然这处照壁,离着他休息的小厅有几十丈远,但他还是看清了,几个提灯笼的人,围住的正是郁娇。 郁惜月几个看到黑水手里的腰牌,更是吓得脸色大变。 心中纷纷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郁娇是被誉亲王府的人送回来了? 而她们刚才还说,郁娇跟下九流的人在一起…… 想起楚誉那张“阎王脸”,几个人更是不敢多说一句,个个噤若寒蝉。 郁福刚才听传话的人说,郁娇是被誉亲王府的人送回来的,不敢马虎,马上往前院而来,没想到,还是遇上了其他几位小姐,在刁难着郁娇。 郁福急头一头的冷汗,忙道,“二小姐,三小姐,你们怎能这么说四小姐,这话要是传到誉亲王的耳里……。” 郁娇一笑,“被人冤枉,我倒是无所谓,只怕,誉亲王和他府上的大管家,知道你们这般说他们,会不高兴。” 冷夫人眼珠子一转,伸手拉了拉郁惜月和郁明月两姐妹的袖子,干干一笑,“郁管家,她们姐妹说笑话呢,当不得真的。这天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这要是让府上的老夫人知道了,又是一阵操心。” 说完,她朝郁惜月郁明月摆摆手,“你们别送了,天也不早了,都回吧。” 偏偏这时,又有人往这里走来。 “老爷回府了!”有个仆人,高声说道。 冷夫人更是惊得脸色一变。郁文才怎么回来了?郁惜月不是说,郁文才去外地办差去了吗? 郁文才一来,所有人都停了争吵,纷纷闪身让道。 郁娇朝霜月使了个眼色。 然后,目光看向冷夫人腰间的荷包。 霜月会意,悄悄走向了冷夫人。 趁着众人都望向从远处走来的郁文才时,霜月借着夜色,悄悄地撞了下冷夫人。 啪—— 一只荷包掉在了地上。 霜月咦了一声,“谁的东西掉了。”然后,她从地上捡了起来,不顾吓得惨白着脸色的冷夫人,自顾自地打开来看,“里头有四张银票,一张五千两,啊,还盖着郁府的印章,聚鑫钱庄取。” 不止冷夫人吓得白了脸色,郁惜月和郁明月姐妹两,同样吓得额头冒冷汗。 连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只是来看热闹的郁怜月,也吓得连连后退,就怕郁文才骂起郁惜月几人,连带着将她也骂了。 “银票?”郁文才已走了过来,“拿过来看看。” 他穿着一身披风,风尘仆仆,身后跟着的长随郁来旺,身上还背着行囊,主仆二人刚从丰台县归来。 霜月依言递了过去,“老爷,请看,从冷夫人身上掉下来的。” 冷夫人又惊又气,差点没晕过去。 郁文才接了过来,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番后,又看向手中的银票。 这正是府里的银票,银子存在聚金钱庄里,凭票取银子。 四张,一张五千两,一共两万两。 好嘛,他不在府上的时候,几个女儿越发胆大了,敢送人这么多的银子。 “惜月,这是怎么回事?”郁文才不好问冷夫人情况,于是,他便问二女儿。 他的平妻锦夫人再不受宠了,那也是平妻,为了名声,还休不得。因此,他也不好太给锦夫人的娘家嫂子冷夫人难堪。 那么,就对二女儿动怒了。 郁惜月哪里说得出缘由来? “这这……”她吱吱唔唔着说了半天,也不敢吐一个字出来,脸色越来越惨白,额头冷汗直冒。 幸好是在晚上,这要是在光线明亮的大白天,更加能清晰地看到郁惜月姐妹几人的狼狈。 郁娇在心中冷笑。 这真是恶人做恶,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郁文才出门多日,忽然回府,还恰巧撞上了郁惜月姐妹二人,偷偷拿银子给外祖家,真是自己作死!拦都拦不住。 “这么晚了,一个个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各回各的屋子去?”郁文才怒喝一声。 郁文才是何等人?平妻的娘家嫂嫂晚上离府,又从身上掉出了郁府的银票。 平妻的两个女儿,还吓得脸色苍白。 他即便是个外人,也能看出这里头的门道来。 因为有黑水这个外人在,他不好细查细问,当着外人训斥女儿,等于是自打自脸,他只好赶众人回去睡觉。 郁惜月姐妹几人和冷夫人,巴不得快些走掉,虽然银子又被郁文才收走了,但总比一直盘问她们要好。郁文才最是吝啬记仇之人,要是被他恨下,今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冷夫人不敢得罪郁文才,讪笑道,“我是来看几个外甥女的,都说了天都晚了,她们不听非得送。”又道,“惜月,明月,还有怜月,你们回吧,舅母改天再来看你们。” 冷夫人又朝郁文福了福,带着仆人借机赶紧走掉了。 三皇子侧妃郁欣月的两个嬷嬷,则向郁文才回道,“见过丞相大人,老奴们是奉了娘娘的命令,来给几位小姐送东西的,小姐们问了老奴们一些关于侧妃娘娘的话,才耽搁了些时间,望丞相大人不要怪罪她们。” “娘娘还好吗?”郁文才问道。 “娘娘样样都好,娘娘也向丞相大人问好。” 嬷嬷们问完安,不想再趟郁府的浑水,也跟着冷夫人主仆一行人的后面离开了。 郁惜月三姐妹,也纷纷朝郁文才福了福,带着各自的丫头,慌慌张张地离去了。 原地,只剩了郁娇主仆,和黑水,以及管家郁福,和郁文才主仆几人。 郁文才见过黑水,说道,“这不是誉亲王府的护卫吗?” 他进府的时候,就看到府门前停着一辆誉亲王府的马车,问了守门的仆人,仆人说,郁娇今天去了誉亲王府,刚才,由王府的人,送了她回来。 他心中好生疑惑,郁娇,怎么会同楚誉走近了? 而楚誉又是安王的死对头,他又答应了安王,想法除掉丰台县令,楚誉当初,却力挺丰台县令,还说要调丰台县令到京城为官。 女儿这是要害死他? 郁文才想到这里,对郁娇又生出了不喜。 但黑水在此,他不好发作,只说道,“她们都回去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自己的园子去。” 郁娇本想跟他问安的,见他发了火,也懒得客气了,只应了声,“是。”就带着郁娇离开了。 黑水被楚誉安排着,护送郁娇进府,就是防着郁老夫人或其他人为难她。 见郁文才冷了脸色,黑水就说道,“丞相大人,王爷的一把琴,几天前不小心断了弦,一直修不好,听说四小姐会修,大管家就请了四小姐进府,修琴去了。所以,回得迟了些,望丞相大人不要罚她。” 然后,将楚誉事先写的谢贴奉上,递给了郁文才,贴子原来是要送与郁老夫人看的,郁文才回府了,送与郁文才也是一样的。 “修琴?”郁文才朝走远的郁娇看了一眼,又望向黑水,“原来是这么回事,小小事情一桩,府上的大管家客气了。” 郁文才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原来只是去修琴,他还担心郁娇去誉亲王府乱说话,坏他的事。 黑水见郁娇平安了,又道,“在下将四小姐送回了府上,任务也完成了,告辞。” “黑护卫慢走。”郁文才点头还礼。 管家送黑水去了。 郁来旺陪着郁文才,往府里走来。 进了书房后,郁来旺忙说道,“老爷,虽然誉亲王是个不能娶妃之人,但四小姐跟王府走近,只怕不是好事。安王那里会不会怪咱们府里,脚踩两只船,明里跟安王走近,背后,又跟誉亲王走近?” 郁文才也想到了这里,他伸手捋了捋胡子,“明早,你去请四小姐来,老夫要仔细地问问她。” “是。”郁来旺点头应道,“老爷先歇息着,老奴去给老爷安排夜宵。” “另外——”郁文才又叫住郁来旺,目光凌厉,“明早将二小姐三小姐,也一并叫来!” 郁来旺一怔,“是。” 他心中则道,老爷是要罚二小姐和三小姐了吧?那两位小姐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拿这么多的银子给冷家。老爷能不生气吗? 只是,郁来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郁惜月和郁明月偷拿银子是事小,最大最让郁文才恼火的是,他的二儿子郁人杰,居然敢背着他同裴家勾结,私造火药,赚私房银子! 这是想将整个郁府,拉入火坑吗? 那裴家为了支持安王当上皇太弟,已经是走入入魔了,他们想死,他不管,但是,他不想死。 二儿子究竟是哪个筋错了,跑去跟着裴元志的?还被丰台县令抓到了把柄! 要不是那丰台县令,一直宵想着郁娇,没有嚷出来,只怕,他们整个郁府,都被皇上拉去砍头了! 郁文才想起这次的丰台县之行,就后脊背发凉。 也难怪,安王叫他去杀丰台县令了。 这是为了两家好,是想借他的手,杀了丰台县令。 他也想杀了那县令为快,但是县令狡猾,威胁他说,要是自己已死了,就是反贼杀的,而且,已将证据送走了。 他哪里敢下手? 只能匆匆回来想办法。 是将郁娇送去给丰台县令呢,还是打死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来个死无对证? 郁文才气得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想不到他平平安安当官二十年,居然栽倒在儿女的手里。 …… 郁娇和霜月两人,往翠玉轩而来。 霜月想到刚才捡起的两张银票,心中好一阵不服气。 “小姐,为什么不说出来,说是二小姐她们偷了银票送与外人的?” 郁娇睇了她一眼,“你觉得,说出来了,老爷会当场罚她们吗?” “应该……会吧?两万两啊,可不是小钱呢,在京城里,能买好几座庭院了。”霜月想了想,说道。 郁娇却摇摇头,冷笑道,“不,郁文才不会当场罚她们的。” “为什么?” “他爱面子,有黑水在,有冷家人在,还有三皇子侧妃的嬷嬷在,有这么多的外人在场,他不可能不顾及脸面的罚郁惜月和郁明月两姐妹。” 霜月撇了下唇,“那不是太便宜她们了?” 郁娇却一笑,“那也不会,今天不罚,不代表明天不罚。不过……”郁娇眯了下眼,“我们得当心她们报复。” 霜月冷哼一声,“放心吧,小姐,有奴婢在,她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 郁惜月和郁明月两人,今天又栽倒在郁娇的手里。 两人忍着怒火,气冲冲回了她们的住处。 一进卧房,郁明月马上叫嚷起来,“二姐,气死我了,郁娇她简直是个灾星。我们一碰到她就准倒霉。三天前,舅母也来府上借银子,没遇到她,一点事也没有。” “……” “可今天呢,遇到她就出事了,居然被父亲看到了舅母身上的银子。这下可好,两万两的银子没了。那可是娘唯一的私房钱了。要是父亲发起火来,会不会认为娘还藏着不少,会一直罚娘呀。” 郁惜月却不及郁明月慌张。、 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眯着眼,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郁明月见她悠悠哉哉的样子,不禁怒道,“二姐,你还有心情喝茶?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我听到了,我在想问题。”郁惜月弯起唇角,得意一笑。 郁明月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二姐,那银票被父亲拿走,是铁定不会还给我们了,我都要愁死了,你怎么还笑?” 郁惜月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郁明月见她笑得神神秘秘,忙走到她的身旁坐下了,“你倒是快说呀,二姐,别卖关子了。” “郁娇,一定是得了誉亲王的喜欢。” 郁明月冷嗤,“二姐,我早看出来了。”她冷冷一笑,“元杏表姐和郁娇吵架,元杏表姐明明是誉亲王的亲表侄女,可是呢,誉亲王不帮元杏表姐,反而帮郁娇,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 “另外,郁娇帮林家打官司的时候,誉亲王也是全程帮忙。我看啦,誉亲王说什么,对林家的事感兴趣,才帮忙的,分明说的是慌话,他的目的,就是在帮郁娇,因为他喜欢郁娇。” “……” “另外,郁娇那天在郊外时遇上了劫匪,也是誉亲王去救的。郁娇的马车被烧了,誉亲王又派了马车送郁娇回来。种种说明,他喜欢郁娇。不过,二姐,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没有看出来吗?”郁惜月狡黠一笑。 “看出来什么?” “一个王府的护卫,如何会送郁娇回来?” 郁明月眨眨眼,“他不是,奉了管家之命吗?” “还有那个管家,胆子不小,敢请郁娇去修琴?郁娇再怎么说,也是五品县君,他有什么资格,请郁娇?” 郁明月听糊涂了,“二姐,你说来说去,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郁娇今天去见的人,一定是誉亲王,楚誉。”郁惜月眯了下眼,冷冷一笑。 郁明月更糊涂了,“二姐,誉亲王不是奉旨去崇州了吗?走了八九天了,怎么可能还在京城?” “他在不在,有什么关系?”郁惜月眸光一转,冷笑说道。 郁明月往郁惜月的跟前凑近一些,“二姐,我听不懂你的计谋,你就直说吧。” 郁惜月小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明天,我们去找裴元志表哥,就说,郁娇今晚去悄悄会见了一个人,那人正是誉亲王。” “……” “要是誉亲王真在京城呢,裴表哥抓了誉亲王的把柄,告他一个欺君之罪,借机搬倒誉亲王,那么,一定会感激我们报信,我们再借机找他提条件,要他想法给父亲施压。让父亲放出母亲。” “……” “如果誉亲王不在京城里,裴表哥没有找到人的话。也不要紧,誉亲王得知郁娇在外头打着他的旗号耀武扬威,一定会厌恶她。那么,郁娇没有后台,也是我们成功了一计。” 郁明月眸光一亮,“二小姐,这个办法好呀。事不宜迟,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去裴府找裴表哥。” …… 黑水出了府,跳上马车的赶车位,直到马车赶出了二三里路,将郁府远远地抛到身后之后,才伸手敲了敲车壁,“爷,四小姐平安回府了。” 车内,无人回答。 黑水望天,他这主子,终于找到一件正经事做了,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对他们这些护卫,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吧? 男男相斥,男女相吸,王府里一群汉子,没有起内争,真是个奇迹。 要是多了个女主子,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 郁娇回了翠玉轩。 今天在翠玉轩呆了一天没有出门的灰宝,见到郁娇,不是欢喜的相迎,而是一脸愁苦地坐在一楼的楼梯口,摇摇尾巴,委屈说道,“娇娇,楼上有坏人。” “坏人?谁?” “大坏人,很坏很坏的大坏人。” 正文 141,训话 坏人? 郁娇的眉尖微挑,难道是…… 灰宝这只小东西,除了楚誉,谁也不怕,它口中的坏人,莫非是楚誉? 他这是自来熟了? 郁娇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霜月跟在她的身侧,见她皱了下眉头,还冷着脸,忙问,“小姐,怎么啦?” 她知道灰宝是只灵兽,郁娇能听得懂它的话。此时的灰宝,正用着担心的眼神看着郁娇,想来,有什么麻烦事发生了。 可是,又不见郁娇对她下命令,只是在生气,却是为何? 郁娇敛了心神,对霜月道,“你去跟刘妈妈说一声,让她去老夫人的院子里看看,若老夫人的院子门开着,就跟里头的钱婶说一声,说我回来了。这么晚了,想必老夫人睡下了,我明早再去请安。” 本来呢,她要到老夫人那里亲自去回复的,但被郁惜月几姐妹一耽搁,又被郁文才问话一耽搁,时间都到了二更天了。 老夫人睡得早,不会等着她。 但若不去回个话,老夫人必会怪她不懂事。 这府里人多嘴杂,她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事。 霜月的眼珠子,在她脸上滴溜溜地转了转,忍着一肚子狐疑,还是离开了。 郁娇没有带侍女,只身一人,提裙上了二楼。 二楼屋子门关着,她轻轻地推开门,果然,屋中的桌边,施施然坐着一人。 正是楚誉。 他还穿着刚才那身紫衣,头发半散半束,正是马车里的模样。 他的动作倒是快,她前脚进府,他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屋中烛火明亮。他怎么敢堂而皇之,进她的卧房?要是被这府里的其他人发现了,她的名声还能好? 郁娇沉着脸关了门,上了轩,她背对着门站着,没有走上前,目光不太客气地看着楚誉。 “楚誉。”她低声怒道,“你怎么能擅自进我的房间?还将灰宝吓成那样?”每次来都吓它,能不能温柔点? “我也不懂,他为何怕我,见到我进屋,它就自己跑了。”楚誉一脸无辜,眉目温和朝她点了点头,伸手一指一侧的椅子,“娇娇,过来坐。” 郁娇往他身后看去,窗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的,两只明晃晃的蜡烛灯台,摆在紧靠窗子的小几上,如此一来,不会映出屋中人的倒影来。 她心下一松,楚誉倒是想得周密。 郁娇没好脸色地走了过去,在椅上坐下了。 她理了下衣袖,坐正了身子,淡淡说道,“说吧,还有什么要交待我的?” 刚才在马车里,他再三警告她,不得跟其他男子多说话,不得太晚归府,不得跟景昀走得太近…… 诸多叮嘱,多得她快记不住了。 他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如今又追到了她的屋子里,这是……有漏说的话? 郁娇好整以暇地坐着,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烛光照着她白瓷玉的脸颊,越发显得娇憨可人,只不过,眼神清冷。楚誉的眉尖更加的皱起,目光锁在她的脸上,她就这么排斥他? “娇娇?”语气带着无奈。 郁娇皱眉,“我洗耳恭听着呢,王爷请说吧。” 楚誉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今天,他是不是吓着她了? 虽然,他很早就认识了她,但是,他一直躲着她多年。她不了解他,才会这般对他疏离,他能理解。 “郁文才回府了。”楚誉道,“我刚从他的书房回来。” 得知她是林婉音,他就毫不客气地喊着郁文才的名字。 郁文才虽然是郁娇这个身份的父亲,但是,根本不像个做父亲的样子。 居然将郁娇扔在丰台县七年,着实的可恨。 郁娇点了点头,“我刚进府门时,见着他了,他刚从丰台县回府。” 楚誉说道,“他对长随做了吩咐,要你明早去见他。” 郁娇眸光一缩,“一大早就见我?” 楚誉目光温和看着她,安慰道,“你不必担心,他若敢再向以往那般虐待你,本王定不会轻饶。” 郁娇淡然一笑,“他不敢虐待我的,不管怎么说,我的身份,多多少少能助他仕途顺利。” 郁娇说的,楚誉当然明白。 郁娇的背后,有平南王府的旧部下,否则,长宁郡主早就死了,不可能疯了,还养着她。 同时,他心中又在叹息,假如,林伯勇不死,她何置于,为了一个毫无人情的父亲,小心讨好地过日子? 虽然隔着一张桌子,但是,屋中的烛火明亮,楚誉的眼神太过于灼热,郁娇如坐针毡。 他一直不说话,这么看着她,到底闹哪样? 郁娇很头疼。 他风尘仆仆归京,不休息吗? 郁娇站起身来,“楚誉,天不早了,你不回府休息吗?” “你睡着了,我再走。”楚誉望着他,说道。 郁娇:“……”她想暴走,他在这儿,她还怎么睡着? 正在这时,卧房门上响起了敲门声。 桃枝在外面说道,“小姐,洗浴水准备好了,奴婢能进去吗?要给小姐拿换洗的衣衫了。” 桃枝在外头嘀咕着,小姐为什么要关门呢?她又没有睡觉。 郁娇瞥了眼楚誉,用口型号说道,“我的侍女要进来了,你走不走?” 楚誉只好站起身来,“我改日再来看你。”说着,他伸手撩起窗帘,身影一闪,离开了。 郁娇担心他藏在窗子外头,或是屋顶上,过一会儿又来吓她,她马上挑了窗帘子看外头。 还好,她没听到他的任何声音。 楚誉终于走了。 郁娇伸手按了按心口,这才走到卧房门口去开门。 桃枝站在门外,见她好半天才开门,眨眨眼问道,“小姐,你睡着了吗?奴婢敲了好半天的门,你才开?” 郁娇睇了她一眼,“这不是开门了吗?是你太心急了,你的性子就是急,等这么一会儿,就有意见了?” 桃枝进了屋里,“也不是心急,奴婢担心小姐还没有沐浴好就睡着了,一会儿叫醒小姐,小姐晚上该睡不好了。” 她走到衣柜处拿郁娇沐浴更换的衣衫,见郁娇一直站在窗子边听什么声音,好奇问道,“小姐,你听什么呢?” “我在听,有没有野猫进来。”郁娇冷笑,“如果有,记得拿棍子打走。” 桃枝眨眨眼,“不曾有野猫呀。” “没有最好。” 主仆二人往楼下去了。 翠玉轩的院子外面,楚誉望着郁娇的绣楼,凝眸沉思。 这时,一个人影子,由院中跳了出来,落在他面前半丈远的地方站定。 这人个子高挑,身姿敏捷,双手抱拳朝楚誉行了一礼。 “爷。”霜月低声询问,“可是有事情吩咐?” “仔细防着郁文才,以防他对四小姐下暗手。”楚誉声音清冷说道。 霜月惊讶着眨眨眼,“那老匹夫,又想打什么主意呢?四小姐怎么说,也是他女儿啊?” “郁文才……”楚誉冷笑,“他为了上位,可以不折手段!总之,你防着一点,总是不错的。” “是,奴婢明白。”霜月应道,身影一闪,跳进了院中去了。 楚誉抬头,又看了眼夜色中的绣楼,离开了这里。 郁文才会不会对郁娇下手,他不敢十分的肯定。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刚才,郁娇进了郁府后,他正在马车里坐着,候着黑水的回复。 没过多长时间,郁文才的马车到了。 郁文才连夜回京,想必,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为了探听究竟,他便悄悄地尾随着郁文才,进了郁府。 郁文才对他的亲信长随并没有说什么机密之话,但是,等着长随一走,郁文才眸光森寒的念了一个名字——郁娇。 不言而喻,郁文才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 楚誉一走,郁娇并没有马上去沐浴,而是叫出霜月。 “你腿脚快,速去景府汇报我的情况,免得他们担心我。” 刚才,楚誉一直跟着她,她想找人也没有机会,景府还不知道她已经平安回来了,一定是连夜焦急地在寻她。 一个未婚的姑娘家,不见了,怎不叫人着急? 楚誉说罚罚景蓁他们,让景蓁和景府的人担心了两个时辰了,也够了。 霜月翻了翻白眼,不大乐意去,“小姐,奴婢跟着景家小姐走了一路,她将小姐怂恿着去牡丹园,本来就是没安好心。” 景蓁的想法,她如何不知道呢?不就是撮合她和景昀吗? 不过,景昀心中想着林婉音,而她是郁娇。 只要景老夫人不将她是林婉音的消息,告诉给景昀,景昀是不会喜欢上她的。 她今天陪景蓁去牡丹园,也只是想多陪陪景蓁和景昀。 她喜欢跟他们在一起。 “霜月,你这是多操心了。景小姐的想法,是不可能成功的,她是一厢情愿。”郁娇催促着霜月,“我跟他们,只是亲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快去,要是明天我得知景老夫人担心了一晚,我可不饶你。” 霜月无法,只好连夜赶往景府汇报郁娇的情况。 …… 此时的景府,的确是惊得人仰马翻。 景蓁带着郁娇去了牡丹园,将人弄丢了。 郁娇的人还没有找到呢,景蓁又将瑞王世子撞入水里去了。 瑞王世子醒是醒过来了,但是,将景蓁扣在瑞王府,不准回。 景二老爷急得额头直掉冷汗,正在长房这边,问着景老太爷和景文忠,如何救出景蓁时,霜月到了。 霜月见景府的人,从仆人到主子,个个愁苦,很是得意。 这二更天都过了,阖府上下,都没睡,可见,吓得不轻。 仆人见是郁娇的侍女来了,忙将她往里请。 “姑娘这么晚来,可是有要紧的事?”守门的慌忙问她。 霜月咧嘴一笑,“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我们小姐差我来,跟府上的老太爷老夫人说一声,她已经回府了,是坐了誉亲王府的马车回府的,叫大家不必担心了。” 仆人一听郁娇已经回郁府了,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姑娘,这件事你得亲自跟老太爷老夫人还有老爷夫人说,我可不敢随意放你回去,他们可一直担心着呢。” 还要亲自说? 霜月扯了下唇角,只好点点头,“也好,我们小姐也正关心着府上的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和夫人呢。” 霜月跟着仆人进了府里,将郁娇回府的消息说了,至此,郁家上下,才松了口气。 郁娇的事一放下,景家人又开始愁景蓁。 不过,这可不是霜月想关心的事了。 汇报完事情后,她就离开了。 但是,郁娇得知景蓁被瑞王世子扣住了的消息,她又担心得失眠了。 那瑞王世子,可别像赖着裴元杏那般,像个影子似的跟着景蓁。 …… 担心归担心,一夜很快过去了。 次日一早,郁娇匆匆梳洗完毕走下绣楼。 刘妈妈走来回话,“四小姐,景府刚才差来了仆人来递话,说是景小姐回府了,要小姐不必担心了。” “知道了。”郁娇松了口气,没想到,瑞王世子这么快就放了景蓁出来。 霜月嘻嘻笑着说道,“小姐,景小姐下回不敢这么惹事了。” 郁娇横了她一眼,“下回,你也不可这么对待他们。” 霜月点头,“只要景小姐不打小姐的主意,奴婢会敬她跟敬小姐一样。” 郁娇眸光一缩,盯着她的脸,“是你主子教你这么做的?” 霜月吓得收了笑容,“不是!” 郁娇没理她,不是?才怪! …… 郁娇带着霜月出门,准备到郁老夫人那里问安,才走出园子门,就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金锭来了,“四小姐,老爷找你呢,让你去一下老夫人那儿。” 霜月眯了下眼,马上拿眼看向郁娇。 郁娇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金锭姐姐,老爷找我有事吗?”她是故意问的,一来,楚誉昨天已提醒她了。 金锭摇摇头,“没说,不过,老爷脸色不大好。” 郁娇淡淡一笑,“我明白了。” 郁文才久不在家中,这几天,郁府又出了不少事,他一定得件件亲自过问。 而这些天,最忙的,是她。 郁文才怎会不过问她呢? …… 郁娇来到春晖院。 正屋里的上首,坐着郁老夫人,另一侧,坐着郁文才。 郁文才看着她,既不见笑容,也不见厌恶,神色古怪。 霜月不能进屋,她瞥了眼郁文才,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候在廊檐下了。 郁娇走上前,“祖母,父亲。” 郁老夫人见到她,还是十分高兴的,朝她招招手,“听说,你昨天回得晚,是坐了誉亲王府的马车回来的?” 那誉亲王为人古怪,没想到,对郁娇却十分的和善。 郁老夫人觉得,誉亲王一定是赏识儿子郁文才,才对孙女友善的。因此,她为儿子感到骄傲。 但郁文才却不这么想了,他的脸色,马上冷了几分,看向郁娇的眼神,半丝也不见温和,只有凌厉。 郁娇从不理会郁文才对她的冷淡,神色始终平静。 郁娇点了点头,“孙女儿在丰台县时,向一个做琴的老琴师讨学了一门修琴的手艺,不知怎么的,被誉亲王知道了这件事。上月时,他就说,会请孙女儿上他府上修琴,今天,他们府上的大管事,派了马车来,请了孙女儿去修琴,因此,回得晚了些,叫祖母担心了。” “嗯,好好好,不愧是我郁府的姑娘,给府上增了光。”郁老夫人欢喜着,将她拉到一旁坐下。 祖孙俩坐在一处,亲昵无间。 郁文才朝屋中的侍女们挥了挥手,“全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服侍了。” 他的脸色阴阴沉沉,侍女们识趣地,快步退去。 钱婶见霜月站在窗子边偷听,怕郁文才得知后发火,将霜月也拉走了。 屋子里,郁老夫人扬了扬眉,问着郁文才,“你赶走她们做什么?” “母亲。”郁文才站起身来,“我们郁府,不能同誉亲王府来往。” 郁老夫人闻言,神色微暗,“为何不能来往?” “母亲,您忘记了,惜月的姨父可是永安侯,永安侯是安王的人。誉亲王和安王,多年不和,我们家同誉亲王府来往,只会惹怒安王。那安王的脾气,可是好相与的?” 郁老夫人不说话了,她抿着唇,思索了片刻后,对郁娇说道,“郁娇,听到你父亲说的话了吗?为了府上的安宁,你从现在起,不准跟誉亲王府的人来往,更不准跟誉亲王来往。他上回救你一事,我已差人送去了厚礼,事情呢,就此揭过,不许再提。” 郁娇微微扯了下唇角,原来,郁文才叫她来,是说这件事。 “是,郁娇明白了。” 郁娇离开屋子,霜月马上迎了上来,她小声问道,“小姐,他们不准你和王爷来往?” “你听到了?”郁娇看了她一眼,抬步往园子外头走去。 霜月点了点头,“奴婢的耳力好,全听到了。”顿了顿,她哼了一声,“老爷真是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官位不受影响,居然干涉起小姐的事来了。” “我是这府上的姑娘,我的一言一行,他们当然得干涉了。”郁娇冷冷一笑,“好在,没说不让我上林府。” 霜月问,“小姐,咱们去林府做什么?” 郁娇眸光一寒,“收债!” 自从那天,裴家出事后,爱面子的裴老夫人,主动地归还了林婉音的嫁妆,但是,林家二房霸占着长房的田产,还一直没有还! 这笔债,她可一直记着。 听说要收债,霜月马上附和道,对,“林家二房的人太不像话了,的确该收回他们霸占的财产了。”不过,她见郁娇没有说要带帮手,又忙问,“小姐,咱们要不要多带些人去?” 她可一直记着,郁娇跟着景家人去裴府收债,可是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进裴府的大门。 进了裴府,又是费了不小的周折,才拿回嫁妆,而且,不是一次拿回,还分了好几次。 为了拿几分田庄和铺子的地契,她们和景家人,还差点被裴家人一把火烧死。 “不必了。”郁娇冷笑,“这次,跟进裴府不同。” 霜月不明白了,“怎么不同?不都是收债吗?” 郁娇冷冷一笑,“我们进裴府,是客人,但是,我进林府,却是进自己的家里。谁敢拦?” “自己家?”霜月疑惑地看着她。 …… 郁娇只带着霜月,和一只灰宝,坐着郁府的马车,往林府长房疾驰而来。 因为想着心事,这条原本漫长的长街,今天花费的时间异常的短。 霜月喊了一声,“小姐,到了。”她挑了帘子,“咦”了一声,“跟之前,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郁娇的目光,顺着帘子挑起的缝隙,往前看去。 只见林府的府门,粉刷了新的朱色漆,白色的灯笼已换下来,两旁悬挂着,印着“忠毅将军”四个大字的朱色的灯笼。 郁娇记得,上回她来林府时,楚誉说,会派人将长房的府邸,重新翻新一下。 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郁娇走下马车。 霜月往长房的台阶走去,郁娇却喊住她,“敲隔壁二房的府门,长房有的是时间进去看情况。” 现在当务之急是,进林家二房。 正文 142,还有林家二房的债,要收! 霜月朝西边方向林家二房的府门望去,好奇问道,“小姐,这林家二房的人,大白天的,怎么还关着府门呢?” “因为,他们羞于见人。”郁娇冷笑。 “羞于见人?”霜月眨了下眼,没一会儿,又恍然大悟道,“哦,奴婢想起来了。”她咧嘴一笑,“林家二房的老太爷,和老爷夫人都被罚了呢,自然是不敢出门见人了,当然,也害怕外人问三问四呢!” 随着林婉音的冤屈被洗清后,得知真相的林家太阿公,一怒之下,罚了林家二房的三人,罚他们每天到祠堂里罚跪三个时辰。 林家二房的人,虽不及长房的人官职地位高,但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家里的三个主子被林氏的族老罚了,他们哪里还敢出门见人? 罚跪两个月,够他们老实一阵的了。 霜月抓起门上的一个大铜环,伸手用力拍了拍。 “开门!开门!”,可是,霜月喊了半天也无人来开门,霜月等得不耐烦,怒得想拿脚踢门了,“小姐,里头明明有人在,他们就是不开门。”她耳力好,听得到门后有呼吸声。 郁娇冷冷一笑,“继续敲,敲到府门口有人来围观为止。” 林家二房的府门上,有个小门洞,是专门供仆人从里往外看情况而设计的。 霜月的嗓门这么大,又敲了这么久,里头不可能听不到。说不定,里头的人,正站在府门后偷听着。 而他们不开门,只说明,他们不想开。 府门后,也的确是藏着林家二房的仆人。 自从府里的主子被太阿公罚了,府门就一直没有开过。 除非是地位高的大官前来,府里的其他人出入,一律走后门。 不为别的,实在是每天在府门口指指点点的人,太多了。每天早上开门来,还能看见府门前堆着不少烂菜叶子,烂树枝烂砖块。 而且,还有人在墙壁上贴着,写着嘲讽话语的大字贴。 林家二房的人,俨然成了这条街最招人厌恶的人,谁敢大开府门?这不是找骂找打吗? 霜月敲不开门,眼珠子一转,心中想出一个计策来。 “小姐,我去去就来。”说着,她诡异一笑,飞快跑走了。 不多时,手里拿着一串爆竹来。 郁娇看到那串爆竹,已经明白了她的打算。 赶车的小全子却看不懂了,“霜月姐姐,你拿串爆竹做什么?” “会放吗?”霜月将爆竹扔给小全子。 小全子不以为然地撇了下唇角,“笑话,我五岁时就会点爆竹了,你这是小瞧我。哼!” “那就点起来。”霜月拍拍手上的灰,走到郁娇身旁来,她得意一笑,“小姐,这法子包管林家二房的人会开门。” 郁娇笑而不语。 果然,小全子将爆竹点燃后,马上引得附近的人来观看。 林府府邸的后面,是密如珠网的市井小巷。 鞭炮声一响,马上跑出不少人来。 一个个围着郁娇几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有人认出了郁娇,“这位姑娘,你不是几天前,为林家大小姐申过冤屈的郁四小姐,林将军的义女吗?” 霜月点头,“你没认错,这位正是郁四小姐,她来林府问长房的情况,二房的人不开门。” 小全子也说道,“是呢,我们喊了快半个时辰门了,他们就是不开。” “二房的人,是不是不敢开门啊。” “依老夫看,八成是这样的。那天,我们一行人跟着誉亲王进了长房的府邸。发现里头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家具之类的东西全都被搬走了。林家父女死后,管着长房事务的,可一直是二房的人。” “郁四小姐是林将军的义女,代表着林家长房,她们前来,二房的人哪敢见长房的人?当然是不敢开门了。” “二房的人也太不像话了。” “对,不像话。” 有几个义愤填膺的人,冲上前,开始拿拳头砸林家二房的府门。 林世安已被免职,林二老太爷因年岁大,也已离职多年,府里没有人担任着官职。林家二房,充其量只是个比较有钱的世家而已。 跟裴家郁家李家相比,差远了。甚至,还比不上景府。 看热闹的人,谁又会怕这等人家呢? 再说了,法不责任,看热闹不嫌弃大,于是,几十人一起闹了起来。 这边正闹哄哄的,人群外忽然有人大喝一声,“都他娘的给老子让开!” 声音亮如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 带着十足的怒火。 光这声音听着,都叫人害怕,再说了,还是个发怒的人。 砸门的人,全都停了砸门,纷纷拿眼往那人看去。 只见一个,穿一身黑衣,披着墨色绣银线云纹披风,二三十来岁的络腮胡汉子,端坐在一匹枣红大马上,浓眉俊目,正怒目而视着,看着众人。 他的马背上,还挂着行囊,腰间挂着宽刀,一双漆黑的眼睛,炯炯有神,却透着滔天怒火。 人们纷纷猜测着,这人,是谁? 来帮林家二房的人。 郁娇也眯起眼眸,看着这人。 看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霜月发现,这人会武,既然会武,定是豪爽明是非的人。 他这般驱赶围观的人,必是不知内情。 于是,霜月便冷冷一笑,说道,“我说,这位兄台,你知不知道,你在帮什么人说话?这家的人,忘恩负义,拿着长房的好处,占了长房的财物,却任由外人欺负长房大小姐而坐视不管,间接着害死林大小姐,而且,还将林大将军的尸骨弄丢了,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这等人,你帮他们做什么?” “谁说老子帮他们?”男子冷冷一笑。 他翻身下马,抓起包裹,扶着腰刀,冷眉一扬大步往林家二房的台阶走来。 牛皮靴子踩在石板上,嚓嚓作响。 郁娇眯了下眼,这人的气势…… 越看越眼熟,他是林家的什么人? 父亲的旧部?不像,爷爷的旧部?她十有八|九都认识,就算叫不出名字,也记得样子。 只有这个人,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霜月扬眉,看着男子冷冷一笑,“你不帮他们,为何不准我们叫门?” “为什么?哼!”男子冷笑,大步走到了林家二房的府门前,“都闪开!老子要亲自来!” 众人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人,但见这人杀气好重,下意识地纷纷让开在一旁。 霜月怕他伤了郁娇,也拉着郁娇走到台阶下。 主仆二人静静地,看着这男子的举动。 只见他忽然拔刀,朝门缝上狠狠劈去。 嚓—— 门应声而开。 门缝窄,刀背厚,他居然能准确无误地,一刀劈开了门后的门轩。 这刀法,好准! 郁娇身子一颤,眼角忽然泛红,朝那男子颤声喊着,“你是……林三爷吗?” 男子收了刀,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杏衣小姑娘,正悲喜交交地看着他。 模样儿陌生。 他眉梢一挑,“姑娘是……” 郁娇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问道,“敢问壮士,是不是林家三爷,林唯枫?” 林唯枫眸光微缩,上下打量着郁娇,“姑娘是谁?怎会认得我?” 他离京多年,京城中,不少人都已不认识他,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认出了他。 他离京时,眼前的小姑娘,才开始走路吧? 郁娇怔怔望着他,他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但是,却没有否认他不是林唯枫。 父亲跟她说,三叔在十二年前,跟着爷爷上战场,就再没有回来过,也不知生死。父亲和爷爷派了不少人,在战场附近寻找过,一无所获。 也曾派人到临近的国家四处打听他,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林唯勇自小爱刀,七八岁时,一手刀法就已舞得出神入化。 父亲说,若是她见到二十六七岁的男子,会使刀的,且喜欢穿一身墨衣的,便是她的三叔林唯枫。 父亲又说,林唯枫的左手臂上,有一条三寸长的如蜈蚣一般的缝线旧疤,是他小时候跟人比武时,伤了胳膊留下的。 “能否给我看看你的左胳膊。”郁娇的唇角在颤抖着,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他。 男子见她睁着一双水莹莹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眼神祈求,一肚子的狐疑。 不过,他最是见不得小姑娘哭,便皱眉说道,“你只要不怕吓哭,那就给你看。” 说着,他撸起了左胳膊,露出了那块伤疤。 郁娇朝他走近几步,以便更加清晰地,看清那条旧疤。 如蜈蚣一样的缝线伤疤,赫然印在左胳膊上。 郁娇望着那缝线旧疤,心头不禁一哽。 对,他是三叔! 她猜对了。 林唯枫见郁娇,一直盯着他的伤疤看,不禁问道,“姑娘,你认识在下?” 郁娇松开霜月的手,朝林唯枫走了过去。 她点了点头,“我叫郁娇,是长房林将军收的义女。他跟我提起过你。你是林将军的亲弟弟,我应该叫你一声三叔才对。” “原来你就是郁娇?”林唯枫摸着下巴,又打量起郁娇来,然后,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我哥没看走眼,是个胆大的姑娘!” 从他走近京城起,就沿路打听起了林家的事。 大哥莫名身亡,他震惊了。 侄女儿林婉音冤死,他更是怒了,他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来。 他又听说,大哥收的一位义女,不顾自身的安危,公然同裴家做对,替侄女儿申冤,还讨要回了嫁妆。 只这分勇气,就让他十分地刮目相看。 早想着要见上一见,没看到,才回到家,他就见着了。 郁娇心头一酸,父亲想了多年的亲弟弟,终于回来了。 可是,父亲却不在了。 “三叔。”她道,“你回来得正好,我今天来林家,是为了长房的财产而来,二房的人一直不给个说法,也一直不开府门让我进去,几位热心的街坊一起砸门,里头就是不开。” 围观的人,听说是林家三爷回来了,刚才的惧怕,顷刻消失不见。 一个个纷纷说道,“林三爷,你回来得正好,长房的东西都被他们搬空了!” “林大小姐被裴家冤枉时,二房的人没一个帮着说话,还说‘嫁出的女,泼出水’,他们不管。” “还有呢,如今裴家已订下了二房大姑娘的亲事,林大小姐一定死不瞑目啊。” “林大小姐那般死法,二房的姑娘,也能安心的嫁进去?” 围观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将这几天听到的,看到的,各种小道消息大道传闻,一股脑儿地说出来。 反正在场的人多,谁知道是谁说的呢? 有的人呢,是真的替长房的人惋惜。 有的人呢,是看不惯林家二房趋炎附势,忘恩负义的嘴脸,巴不得有人来收拾他们。 末了,有几人长叹,“二房的人,这是在耍赖呢,连府门也不开,不准景府的人上门查帐,如今呢,又不准郁四小姐这个长房义小姐进府里去,真是不讲道理啊!” “老子倒要看看,他林家二房的人,哪个敢不讲理!”林唯枫冷笑一声,他朝郁娇点点头,“这门不是开了吗?走,跟我进去!林世安,他想死吗?” 霜月看着霸气逼人的林唯枫,好生仰慕,悄声对郁娇说道,“小姐,正宗的长房人回来了,二房的人,嚣张不起来了。哦,不,一定吓得瑟瑟发抖了。哈哈哈,我们去看热闹去,老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真是太巧了。” 是啊,太巧了。 长房的事,让林唯枫出手,才最有资格的。 郁娇冷笑,“她们鸠占鹊巢,早该让了。”林家二房的人不理会现在这个身份的她,是在歧视她,不是正忠的长房的人。 如今三叔回来得太是时候了。 她且要看看,二房的人,如何敢躲避查帐! 林家分二房。 曾老太爷的嫡妻,生了长房老太爷,老太爷生了林伯勇和林唯枫两个儿子。 曾老夫人早亡,曾老太爷后来娶了继妻,继妻生了二房老太爷,二老太爷生了林世安。 所以,如今林唯枫是林家长房唯一的人,他当然敢蔑视林世安了。 林唯枫大步走进二房的府门。 郁娇和霜月随后跟上。 不过,他们一直走到照壁处,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二房的仆人。 仆人原本守在府门后面,就在门外响起砸门的声音时,守门的全都吓跑了。 “一群怂货!”林唯枫冷笑,又见郁娇紧跟在身后,便温和说道,“郁四姑娘,你不必害怕,有我林唯枫在,二房的人,谁也不敢说你。” 他个子高大壮实,又生得一脸的大胡子,目光凌厉生寒,看着就是个不好相与之人。 郁娇微微一笑,“三叔,你还是叫我名字吧,你喊我郁四姑娘,倒像喊外人一样。” “郁娇?娇娇?”林唯枫看着郁娇,拍拍脑门,叹道,“我倒是想喊你娇娇,可是,我那苦命的侄女儿也叫娇娇,这般喊你,你不忌讳?要不,我喊你郁娇?” “只要不喊我郁四姑娘,就可以了。”郁娇微笑。 她没有想到,她还能见着三叔。 父亲没了,母亲没了,正当她觉得自己孤苦无依时,三叔回来了。 看来,老天没有抛弃她。 “哈哈哈,好!”林唯枫高兴笑道,“我一进京城,就沿路打听林府的事,听说,你将了二房几人的军?他们现在,天天要去祠堂里给我大哥罚跪?” 林唯枫一脸崇拜地看着郁娇。 想不到,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家,居然有这份胆量跟整个林家二房的人叫板,他不服都不行。 郁娇被他看得脸色一窘,她没有揽功劳,说道,“是太阿公的决定!” “如果不是你,一把年纪的太阿公,早被他们糊弄过去了,你谦虚什么?本来就是你的功劳。”林唯枫哈哈哈一笑,又看到前方有仆人悄悄躲闪飞快藏身而去,他脸上的笑容攸地一收,“走,找他们去!” …… 林家二房的后宅。 林二老夫人听到仆人的汇报,吓得脸色大变。 “你……你说什么?林三爷?长房那个失踪多年的林唯枫?” 守门的仆人回道,“小的听到外头有人这么喊他,小的不开门,他一刀将府门上的门轩给劈开了,小的自知拦不住,才马上来给老夫人回话。” “他一个人?”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不过,郁家那位四小姐,和她的丫头也来了,三人一起进了府里。府门前,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 林二老夫人抿了下唇,眸光沉下来,“我知道了,你先且下去,通知管家先带他到正堂里休息着,我一会儿过去。” 仆人应了一声,退下了。 前门那儿,每天都有人时不时地来砸砸门。 对于这种情况,林家二房的人,已经司空见怪了。 所以,他们只认准一个理,不管外头怎么闹,他们就是不开门,谁人能将他们怎么样? 硬闯者,他们可以到官府去告一个私闯民宅罪。 可万万没想到,今天闯入府里的,居然是失踪多年的林三爷林唯枫。 那可是个不好惹的主! 林二老夫人眯起了双眼,手里捏着佛珠,沉思起来。 林唯枫,那个死小子,十二年音讯全无,这会子,怎么忽然回来了? 不是说,他早死了吗? 一旁侍立的老嬷嬷周婶,这时开口说道,“老夫人,老奴记得,三爷是个脾气暴戾的主。他武功又好,同人说话三言不和就动拳头。当年,只有老太爷管得住他。老太爷一去,大老爷也管不住他了。他倒是听大房媳妇的话,大房媳妇一死,十四五岁他,已是无法无天的人了。这回他回来,要是问起长房的事……” 周嬷嬷挑起了眉尖。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仆人们当然会替主家操心起未来。 林二老夫人拨弄佛珠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微缩,仆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林唯枫一准会问起长房的事。 “周婶。”林二老夫人唤过一侧的随侍嬷嬷,“你去找几个管事,对他们吩咐下去,如今老三回府,大家将性子给我收敛一点,谁敢惹事,我定不轻饶!” “是,老夫人。”周婶匆匆离去。 老太爷和儿子儿媳都在祠堂里罚着跪呢,连偷懒都不成,因为,有太阿公的人看着。 林二老夫人要独自面对林唯枫,她是又怕又担心。 她抿了下唇,刚想端起茶杯润润嗓子,就听外头看门的婆子一声尖叫,“你是谁?这是老夫人的屋子,不准进去,来人,给我轰出去!” 砰—— 什么东西落入花枝间,一声巨响。 紧接着,“啊——” 一声婆子的惨叫。 林二老夫人吓得将茶杯都撞翻了。 滚烫的茶水,烫得她手腕一缩。 “老夫人,你还好吗?”丫头忙拿手帕来擦拭她的水。 “不相干的人滚出去!”一个男子站在门口,怒吼一声。 声音如惊雷,轰隆隆在屋中几人的头顶滚过,震得人耳朵生疼。 吓得那丫头又将手缩了回来,慌忙转身来看。 只见屋子的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魁梧,一脸大胡子的青年男子。 男子相貌堂堂,穿着一身墨衫,脚登牛皮靴子,腰挂大刀,眼中杀气腾腾。 他走进来后,郁娇和她的侍女,也一起走了进来。 丫头吓得战战兢兢,侧着身子往门口挪去,经过男子身边时,更是瑟瑟发抖,待走出门口,一溜烟地跑掉了。 林二老夫人倒底是见多了世面,年轻时,泼辣无比,有人得罪她,她能叉腰骂遍一条街。 她心中虽然惊慌,却也不像丫头那般吓得如老鼠见了猫。 林二老夫人倒底年长些,想着,她何需怕两个晚辈? 她平复着心情,神色淡淡盯着林唯枫,明知故问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又看向郁娇主仆,“郁四姑娘,你敢私闯民宅,就不怕老身到官府里告你?” “告我?”郁娇微微一笑,“二老夫人,你可知道,这位是谁吗?他便是林三爷!你说,他有没有资格进这里?我是这府里的义小姐,我如何没资格进来?我要是没资格来的话,你们又有何资格,进长房的府里?大家不过是彼此彼此!” 林二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僵住。 她也猜到,来的正是林唯枫,只是没有想到,十二年不见,林唯枫长得这般凶神恶煞了。 她明明记得,十二年前,林唯枫只是个瘦麻杆的小子。 除了脾气暴躁些,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 林二老夫人不慌不忙说道,“林三爷?我记得长房的三小子,被人称为林三爷,你就是?” “二婶,怎么,你还怀疑我不是林唯枫?”林唯枫大步走上前,一撩袍子坐到了林二夫人的一侧,冷冷一笑。 “十二年不见,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林唯枫?还是想混入我林家,图谋林家的财产?”林二老夫人冷哼。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不是林唯枫,老子是谁?砰——”林唯枫怒得伸手一掌拍在桌上。 桌子就在林二老夫人的一侧,桌上的三只茶杯并一只茶壶跳了起来。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吓得林老夫人身子一抖。 郁娇忽然一笑,“三叔,二老夫人不相信你是林三爷,你就证明给她看呀。” 林唯枫听郁娇提起伤疤,马上撸起了袖子,目光冷如冰窖。 “看到没?这就是证据!这还是你儿子拿刀砍的。欺我年幼,居然动真格的比试,那一刀,差点没砍断我的胳膊!当时我大嫂说,得找个医术好的大夫来缝伤口。你非说来不及了,流血太多会死人,在府里找了个蹩脚绣娘给我缝了针,还不让大嫂插手,害得我这胳膊好了后,留下一条奇丑无比的疤痕。可记得?” 林二老夫人见到伤疤,也不敢不认了。 “原来真的是老三啊。这年头骗子太多,我不得不防。”她干干一笑,“当年,可是你一直嚷嚷着要同你二哥比武,又说刀剑无眼,受伤自负。当时,你们府上的老太爷也说你,要你愿比服输,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着这件事?也不怕人听了笑话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跟个妇人似的,老记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小肚鸡肠!” 林唯枫的目光,攸地一冷。 当年,的确是他提出,愿比服输,可建议用真刀的,却是林世安。 当年他只有八岁,林世安长他十三岁,已是个大个子的青年汉子,他哪里比得过林世安? 他输了,受了重伤,更说不过巧舌如簧的林二老夫人。 他的父亲,大房的老太爷,本着家和万事兴的想法,要他息事宁人,不得再闹。 林唯枫慢悠悠地放下袖子,遮住了伤疤,眼角扬起冷笑道,“多年前的事,我的确不该提。” 林二老夫人以为他怕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哪知,林唯枫又道,“有些事,我却非得提!我大嫂留给我的那笔银子,在哪儿?她将她的嫁妆一分为二,一分给了婉音,一分给了我,我多年不在家,银子又去了哪里?长房其他的铺子田庄又在哪里?还有,我长房的近百个仆人,都去了哪里?” 林二老夫人的脸色,瞬即僵住。 “二婶,怎么不说话了?你要不要再说我小肚鸡肠?老是记着大嫂留给我的东西?”林唯枫双手抱胸,唇角笑容似笑非笑,目光如剑盯着林二夫人。 “……” “哦,还有大哥呢?婉音呢?他们怎么不出来见我?嗯?”林唯枫的目光,已经不能用森寒一词来形容了,“他们去了哪儿!” 林唯枫猛地站起身来,大吼一声。 惊得林二老夫人身子一颤。 林唯枫盯着林二老夫人的脸,真想一刀劈死她。 但理智告诉他,这个老婆子,不能这么便宜的死了! 之前,他在京城的时候,看在好歹是一家人的份上,他对二房的人客气着。 没想到,从他走近京城开始,他才真正的看到了林家二房丑恶的嘴脸。 二房的人,吃着长房的,拿着长房的,他们有困难时,都是长房的人出面解决。哪知,到了末了,他们居然对长房的人狠狠地踩上一脚! 居然敢伙同他人害死林婉音,气死大哥,这笔帐,他怎能这么算了? 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林二老夫人是市井小民出身,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她再怎么泼辣,那也是市井小民的泼辣,同妇人们吵吵架而已,可林唯枫是武将,那是长期混战场跑江湖的。 脾气上来,不喜欢用嘴讲道理,直接动刀动武。 “说!” 啪—— 一柄大刀,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正文 143,一件不少的还回来! 大刀的手柄,是用青铜打造的,用得久了,将上面的花纹,已磨得锃亮。 花纹是青龙白虎的图案,白虎的头,正对着林二老夫人,龇牙咧嘴,双眼瞪圆,煞气逼人。 林二老夫人惊得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她努力平复好心情,使自己不要太慌乱。 她是长辈,在林唯枫和郁娇两个小辈的面前,她不能丢了身份。 但她的佯装镇定,哪里骗得过其他人的眼睛? 霜月鄙夷的目光,往林二老夫人的脸上瞥去一眼,心中冷嗤,这老婆子,真是活该呀,早知今天有人来清算,当初做什么去了? 林二老夫人的眼皮淡淡一掀,怒目瞧着林唯枫,“我是你二婶,你居然敢这么问我?这几年你到哪儿鬼混去了?当初你父亲你哥哥教你的规矩,都丢了么?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哪知林唯枫一直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自小到大也没有将二房的任何一人放在眼里,他冷冷一笑,“天皇老子来了,老子也会这么问!他们人呢,在哪儿?” 林二老夫人早在心中想好了说辞。 她哼了一声,“你只管自己潇洒,一走了之,不管不问家中之事,现在,倒问起旁人来了?你走后不久,你父亲重伤不愈病逝。再是十年前,你大哥带着你大嫂到桃花湖上游湖,景氏醉酒不慎溺亡。” 林唯枫目光清冷,淡淡说道,“他们二人去逝的事,已经久远,我已知晓。我只问你,我大哥和婉音呢?” 林二老夫人冷笑道,“你就不容我将话说完?凡事有因就有果。长房里,自打这两个主心骨去了后,你大哥又忙于战事,没人管着婉音那孩子。” “……” “她脾气娇纵,长房的事务,根本不容他人插手。底下的仆人聚众赌钱,打架闹事胡作非为,那可是天天都有,全是被她纵容出来的。” “……” “好不容易有个好人家娶她了,哪知,她府里的一个小厮,叫什么,叫田永贵的跑去裴家诬陷她,说她婚前不贞,她被婆家裴家给沉了塘,你大哥得知这件事,骑马赶去裴家时,不慎落马……” 林唯枫瞧着她冷冷一笑,“田永贵诬陷,裴家沉塘婉音的时候,你们二房的人,又都在干什么?” 林二老夫人的脸色攸地一沉,“老三,你说话得讲点道理。什么叫我们在干什么?婉音的名声不好了,是我们愿意的吗?那田永贵是长房的人,我们二房的人如何管得住?” “……” “再说了,我们二房里,还有一大群姑娘没有许配人家呢。她名声不好,难道不会影响到我们二房?我们也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 “她自己管不好仆人,得罪了仆人,仆人报复她,关我们什么事?那裴家家势显赫,是我们二房的人,管得住的吗?” “……” “婉音出事的时候,你二哥二嫂马上赶往裴家,被他们家好一阵羞辱,连骂连赶地撵了出来,还要我们怎么帮?难道,都要像你这般模样,提刀砍上门去?那是不计后果的莽夫行为!” 霜月盯着林二老夫人的利嘴,直翻眼皮,心中暗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婆子,难怪林家大小姐惨死了。 有她瞎掺和,裴家只会更快地处死林婉音。 果然,林二老夫人的话一说完,林唯枫马上大笑起来。 “二婶,你倒是将事情撇得干净!别以为他们二人都死了,我查不到证据!”他气势汹汹,步步紧逼,“这件事,一定有着内幕!” “老三,说话得讲证据,我们做得问心无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当婉音是亲孙女,只是,世事无常,我们也无能为力!”林二老夫人面色一窘,语气却咄咄逼人,丝毫不让步。 “问心无愧?世事无常?哈哈哈——”林唯枫大声冷笑,“二婶,别将老子当傻子!你们二房的那点心思,当老子瞧不出来?说七说八的,都是在狡辩!” “……” “婉音前脚没了,你们家后脚跟裴家搭上了关系,这点门道,我要是瞧不出来是怎么回事,我白活二十七年了!你们是巴不得婉音死!是不是?好攀附裴家的富贵荣华?” 他目光凌厉,似冰刀一般直戳林二老夫人的心口。 “你……你这是胡说!”林二老夫人心中慌了一下,飞快想着应对说辞,“当初你爷爷活着时,帮过裴家一个忙,裴家才说,会娶林家女儿做少夫人。” “……” “婉音没了,裴家为了不让世人说他们忘恩负义,才选了另一个林家女儿。旁支的女儿们,不是年纪大就是年纪小,再者说,身份都不及我们这两房的。而你大哥又只有婉音一个孩子,不找我们二房的,找哪里的?” 郁娇的目光,慢悠悠地转到林二老夫人的脸上。 她似笑非笑说道,“二老夫人,可我听林二小姐说,她喜欢着裴世子七年了呢。” “可有这回事?”林唯枫厉声喝问,“是不是她伙同裴家,逼死了婉音?” “你们这是信口雌黄。”林二老夫人又惊又气,脸色一窘。 “没有最好,免得痴心错付。”郁娇笑微微道,“我听说,裴世子对我的几个姐妹,可是特别的中意。” 林二老夫人心头一惊,裴元志还喜欢郁家的女儿?她们家跟郁家比,差远了,这要是同时娶俩,佳兰不是只有做小的份? 她还在胡思乱想间,林唯枫已抓起桌上的大刀。 “我大哥和婉音的事,我不会就此罢休!倘若被我发现有人从中使坏,我的刀,绝对不会客气!”他再不看林二老夫人,“我先回长房那边,麻烦二婶差人将长房的帐册速速送去!” 语气带着命令,不容人反驳。 林唯枫说完,朝郁娇点了点头,抬步就往外走。 林二老夫人要强惯了,没想到,今天被人这般辱骂,又气又惊,一张桔皮老脸憋得铁青。 郁娇淡淡看了眼林二老夫人,唇角浮着抹讽笑,跟着林唯枫离开了屋子。 很好,看来,老天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三叔失踪多年,没想到,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从此,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不讲理的林家二房。从此,她有了盟友。 霜月才不会像郁娇这般斯文,重重哼了一声,还朝林二老夫人翻了个大白眼。 三人走出屋子,发现这处院落的仆人,个个都躲得老远。 即便是有几人没有远离,也是吓得战战兢兢。 林唯枫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林家嫡系一支的长房和二房,只隔着一条小巷子。林唯枫和郁娇离开二房,来到长房忠毅将军府的府门前。 大门并没有上锁,虚掩着。 “十天前我进来时,这处府邸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家具全无,窗子倒塌,树木折断,野猫野兔时不时从屋子里跑进跑出。”郁娇叹道。 林唯枫停了推门的手,眼眸眯起,“二房的人不管这里?长房支助他们多年,长房的人一死,他们连打扫都不愿意了?” 郁娇冷笑,“原本呢,林将军父女没了后,他们马上搬了进来,将这处府邸大大小小的院落全都占了。不过呀,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有一晚,在林大小姐的闺房里,忽然响起了琴声。人们说,那是林大小姐的琴声。是林大小姐的冤魂回来了。二房的人吓得连夜搬走了。走了之后,就将这处府邸弃之不管。” “林世安……”林唯枫咬牙切齿,眼底寒光腾起,“我饶不了他!居然敢占我长房的屋子!当我长房的人死光了?” “先进去看看吧。”郁娇伸手推开府门,又道,“誉亲王给裴元志设了个套,要裴元志出资,他出人,共同修缮这处府邸。” 林唯枫跟在她的后面,惊讶问道,“誉亲王,他怎么掺和进我林府的事了?” 郁娇一噎,不知该怎么说。 霜月眼珠子一转,笑道,“王爷喜欢我们小姐。小姐是林家义女,他当然会帮忙了。” “哦——”林唯枫大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理解理解,哈哈哈——” 郁娇:“……”她脸色一窘,狠狠瞪了一眼霜月。 霜月装傻,“小姐,奴婢说错了吗?你瞪眼做什么?” 林唯枫眯着眼,目光往郁娇的脸上滴溜溜转了转,发现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处,便更加笑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哈哈哈——” “三叔,有你这般欺负小辈的吗?”郁娇扭过头去,大步进了府里。 身后,又传来林唯枫的大笑声。 三叔离京时,她只有五岁。 印象中,林唯枫是个长相俊美的高个儿少年,舞刀舞得极好,最喜欢背着她到街上看热闹。 用景氏的话说,只要她跟着三叔,脚就没有着地过,不是抱着就是背着,一双鞋子穿一天,不沾一丝儿的灰尘。 后来,三叔跟着爷爷上战场,就再没有回来过,她失落了很久很久。 …… 林家长房的祠堂。 林唯枫进了二房后,早有二房的仆人,来到祠堂里,将林唯枫回来的消息,告诉给了正在罚跪的,林二老太爷和林世安夫妇。 三人一听这个消息,同林二老夫人一样,个个吓得脸色大变。 尤其是林世安,袖中的手指颤抖着,显示着他内心的极度恐慌。 当年,他设计想断掉林唯枫的一只臂膀,谁知没成功,被林唯枫记恨了很多年。 十二年前,十五岁的林唯枫只是个瘦麻杆的毛头小子,他可以不放在眼里,可十二年后,他就不一定是林唯枫的对手了。 “不是说,他死了吗?他怎么回来了?别是个假的吧?”林世安心头乱跳,问着仆人。 “老爷,错不了,一柄大刀舞得眼花缭乱。”仆人想起林唯枫只一刀就劈开了府门,连腿肚子都打颤了。 林二老太爷朝仆人挥挥手,“你且下去。” “是。”仆人退下了。 这个时候,太阿公派来监视他们三人的人,正好去了茅房。林世安等仆人一走,马上问着二老太爷,“爹,那小子这个时候回来,一定会追查长房的事。” “那……那怎么办?”林二夫人更是惊慌不已,“林唯枫自小就是个暴脾气的人。” 自己相公都怕了,她能不怕吗? 林二老太爷心中也慌,但他毕竟是长者,神色平静冷冷一笑,“慌什么?长房父女的死,又不是咱们害死的,他回来了就回来了,老夫不信,他敢不顾王法的来闹!你们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不必理会他。”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相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是。” 可没过一会儿,祠堂外头,有人说起话来,“这是刚刚从外地回来的林三爷,来祠堂里进香。” “啊,是三爷?三爷回来了?” “回来了。” 紧接着,祠堂门“吱呀”一声,一个高个子身材魁梧的大胡子青年,撩起莲青色的袍子摆,大步走了进来。 他挡着祠堂门口光线,使得本来就不太明亮的祠堂,更加的昏暗了几分。 “二老太爷,二老爷,二夫人,三爷来敬香来了。”太阿公派来的监视仆人,对三人说道。 “怎么,不敢面对老子?一个个地背着身子?”林唯枫大着嗓门一吼,冷笑一声。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惊得身子一抖。 林二老爷气得胡子直颤。 他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怒目看向林唯枫,“放肆!在老夫面前,你敢自称老子?” “老子就敢了!”林唯枫大步走上前,他比林二老太爷高出一头,气势上更咄咄逼人,“你们还有脸在这儿跪着?就不怕将我爷爷我爹我哥他们气得从坟里头爬出来,找你们算帐?” “你说的是什么混话?”林二老太爷怒道,“老夫在此罚跪,是因为心中有愧,官小力微,劝说不动裴家,才害得婉音冤死,老夫如何没脸见他们?” 林唯枫继续冷笑,“婉音是被裴家冤死的,还是被你们二房的人合伙害死的,你们敢当着林家的列祖列宗,大声说吗?” 林二老太爷面色一僵。 林世安脸上讪讪地,“老三,想不到,真的是你呀?多年不见,你长得这么高了?”他叹了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婉音是我的亲侄女,我怎能害她?” 林二夫人发现林唯枫,已由一个瘦高个的青涩少年,长成了一个大个子的青年,又是这番杀气腾腾地走来,她不敢太顶撞他。 也陪笑道,“三弟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怎会去害婉音呢,她死后,我们伤心都来不及呢……” 林世安夫妇向来是个圆滑的人,长房父女死后,为了堵住整个林氏的悠悠众品,他们充分展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所有林家人都哄住了,也想着,林唯枫来了,糊弄一番。 可谁知,林唯枫根本不理会他们。 他伸手遥遥指着三人大声骂道,“谁他娘的跟你们是一家人?吃了长房的人,全他娘的给老子吐出来!限你们三天时间,将长房的东西一件不差地还回去!哪怕是一把扫把,也一根不许少!” 一顿狠骂,将林家二房的人,骂得全都怔住了。 林伯勇憨厚大度,本着都是同一个曾老太爷的想法,二房的人虽是一群拎不清的一家子,但他还是宽厚地对待他们。 再加上林二老夫人泼辣,林二老太爷倚老卖老,林二夫人狡猾,林世安又是个溜须拍马的人,将心地善良地林伯勇糊弄住了。 他们以为,武将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他们能将一个三品大将林伯勇糊弄过去,也一定好糊弄林唯枫。 哪知,林唯枫根本不吃他们一套。 也不像林伯勇那般说话委婉,而是跟市井泼皮一般,直接开骂。 他们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又惊又吓,全都傻眼。 林二老爷应过来,冷笑道,“老三,你胡说什么?什么叫吃了长房的?大哥不在,长房已无人,难道,任由长房的财物由着仆人们偷不成?我不是过是替大哥看管一下。” “放你娘的屁!”砰—— 一记重拳,重重打在林世安的脸上,将林世安打倒在地,“你轰谁呢?看管?看得鸠占鹊巢吗?” “老三,你……你敢打我?”林世安一抹鼻子,全是血,又惊又怒。 “老子打了又怎的?长房的东西要是少根针,你们全都小心点!” 林唯枫骂完,拂袖而去。 太阿公派来监视他们三人罚跪下的仆人,朝他们扯了下唇角,鄙夷一笑,跟着林唯枫离开了,“三爷,您好走。” “不必送,给老子看着他们,他们敢偷懒,老子打断你的腿!” 仆人点头,“是,小的不敢。” 祠堂里,林二老爷气得几乎要吐血。 林二夫人心疼的拿帕子给他擦鼻血。 林二老太爷咬牙切齿,“反了反了,老夫是他的长辈,他敢指着老夫的鼻子骂,还自称老子?这小子……,他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已吓得六神无主,“父亲,怎么办?” 长房的财物,到了他们二人的手里后,已经花掉了大半,怎么还啊? 林唯枫那副样子,要是还不上,还得不杀了他们? 林二老太爷眯了下眼,“先照着他说的去做。” “可是,差很多呢……”林二夫人又惊又怕。 “就说,大房的仆人们,偷了不少走了。”林二老太爷捋捋胡子,冷冷一笑。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相视一眼,二人心中豁然开朗,对呀,他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 反正呢,长房的仆人们全都不见了。 就说,是那些仆人们偷了去。 人多手杂的,他们也没有办法管。 …… 林唯枫回到长房的前院,半路上,遇上了郁娇的侍女霜月。 霜月迎上去,“三爷,小姐请您去虎威堂。” 他点了点头,“好。” 长房里,随处可见新修缮的痕迹。 郁娇告诉他,十天前,这里跟一座弃园似的,杂草丛生,如今,却是四处干净如初,显然,楚誉花费了不少心思在里头。 府里,只有两个仆人守着,郁娇说,那是楚誉的人。 誉亲王,仅仅喜欢一个林府的义女,就对林府长房的事,极为上心,这,可有点说不过去。 郁娇被大哥收为义女,也没有多长的时间,这么快就对长房有了感情? 是楚誉十分宠爱郁娇,才这么为之呢,还是楚誉对林府,本身就有心相助? 他记得,除了大嫂景氏跟李皇后是手帕交,关系极好之外,林家长房没有跟任何一个皇亲有密切地来往。 因为林家长房是武将之家,这么做是为了要避嫌,可为何,楚誉对林家的事,这么上心? 林唯枫想不出所以然来。 不知不觉是,林唯枫进了虎威堂。 才走进正堂,就见郁娇跪在正堂前,前方供着香案,香案上方的墙壁上,悬挂着林伯勇的一副戎装画像。 霜月道,“小姐说,祠堂里有二房的人在哪儿罚跪,三爷定是不愿意在那儿同大爷说话的。所以,才在这儿摆了香案。” 想不到,郁娇连这一点,也想到了。 林唯枫点了点头,心头一酸,抬步走了过去,在郁娇的一侧跪下了。 接着,他重重磕下一个头来,“大哥,弟弟回来迟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坠马?” 身材高大的糙汉子,流泪流得跟个小娘子似的,连站在门口的霜月也动容了几分。 郁娇偏头看着他,眯起双眼。 林唯枫也不相信林伯勇会坠马身亡,可见,真的有阴谋。 “三叔。”她道,“我不知道义父是不是真的坠马而亡,但是,我知道林婉音的死,不是被诬陷处死那么简单。而且,义父的尸骨失踪,皇上将这件事和了稀泥,不准任何人往下查,这两件事连在一起,难道,没有一点阴谋吗?” 林唯枫赫然看向她,“你说什么?这里头,究竟有什么阴谋?” 郁娇的唇角微微一牵,冷笑道,“有人给长房的小仆田永贵写了封密信,要求田永贵按着信中指示去办,如何诬陷等等,指明得清清楚楚。那封信的信纸,来自皇宫中,是各宫娘娘,以及皇子公主们亲王们写信的常用纸。” 林唯枫大为惊讶,“皇家的人,为何要杀婉音?听说,她是几个小公主的女夫子,难道,她得罪了宫中的谁吗?” 郁娇摇摇头,“三叔,你不觉得,婉音的死,很费周周折吗?婉音真的得罪了皇家人,皇上直接一个圣旨下来,就可以处死,何必劳师动众的指使一个小厮去诬陷?” 林唯枫眯起双眼,“对,杀得太费事了,这值得人深思。” “我查到这里,就断了线索。”郁娇望向上首的林伯勇画像,“义父救我一命,我理当报答,却无能为力。” 林唯枫安慰她,“郁娇,以你一个小小女子的力量,能为婉音洗去冤屈,婉音和她父亲在地下得知,一定会感激不尽,永远佑你平安。” 郁娇未说话,她的确希望父亲在天之灵,助她早日查出真凶。 …… 林唯枫忽然的回京,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迅即在林府炸开了锅,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不多久,传了大半个京城。 林家的事闹了几日后,终于歇下了,没想到,忽然来了个林三爷,一定是又有一场闹剧。 有人听得这个消息,不过是付之一笑,想着,又有一场热闹看。 有人则是惊得心神不安。 因为,当年的林唯枫,可是京城的风云人物。 纨绔,打架斗殴从来不会少他。 他武功又好,嘴皮子又好,上面哄得皇上欢喜,下头哄得他家老爹林老太爷欢喜。 又得长嫂大哥的宠爱,惹了祸事,总有人替他担着。 林伯勇死得不明不白,他侄女儿又是被冤死的,当年京城的第一纨绔,不闹出点事来,都不叫第一纨绔了。 永安侯裴兴盛听到仆人说,林唯枫回京了,只撩了下眼皮。 “十二年前的毛孩子,十二年后的武夫,值得你们担心么?” 说得暗卫们,脸色一窘,纷纷低下头去。 裴兴盛站在锦鲤池边在喂鱼,长期居于高位,尽管穿着便装,通身仍散着无形的威严,“派几个人,暗中盯着他。他不闹事,就由着他去,他敢查到老夫的头上,你们就给老夫悄悄地除了他。” 声音不急不徐,像在说,今天去哪儿喝茶一样的随意。 两个暗卫听得头心一颤,“是。侯爷。” “这件事,速去通知给世子,让他也做做准备。” “侯爷,世子不在府上,出门去了。” 永安侯喂鱼食的手一顿,“他又去了哪儿?”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回侯爷,属下们不知。” “哼,他究竟想干什么?”永安侯怒道,挥手叫暗卫们退下,“下去吧。” 自从林婉音死,他对这个儿子,就感到陌生起来。儿子常日不归家,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着实可气。 暗卫们心下一松,“是。” 侯爷跟世子不和,他们做下人的,也跟着倒霉。 …… 此时的裴元志,正在府外的一座别院里。 这是他自己的一处别院,是新近买下来的。 里头有处园子,仿着林府长房落英园的样子,盖了绣楼,院中种满了桃树,系了秋千架。 绣楼的小园,依旧取名“落英园”。 林佳兰寻到裴元志的时候,看到这座别院中的小园时,惊讶得心儿都停了跳动。 裴元志,还是忘记不了林婉音? 林府长房他去不了了,就仿盖一个? 而且,还让仆人带着她来这里见他,这是想生生的羞辱她么? 裴元志,怎么可以这样? 她委屈的咬着唇,忍着心中的怒火和眼眶的眼泪,等着裴元志说话。 可裴元志却慢悠悠地在描着林婉音的画像。 “何事?来了又不说话,那又何必来?”裴元志正在给画上的“林婉音”着色。 粉色的衣衫,娇艳似花。 这男子,一身锦衣,站在桃树下提笔作画,挥袖间,潇洒迷人,但,说的话,字字如剑,直戳她的心口。 “昨天,我在牡丹园玩时,见到一个男子,忽然带走了郁娇,元志哥哥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林佳兰终于鼓起了勇气,冷笑着开口。 裴元志喜欢郁娇,焉知,郁娇有了心上人? 他敢气她,她也会气他。 看谁耗死谁! 果然,听到郁娇的名字,裴元志手中的画笔一顿,马上直起身来,眯着眼,盯着林佳兰,“是谁?” “一个黑衣男子,身材颀长,长着一双飞凤眼,气度不凡。不过,他蒙着面纱,武功很高,带走郁娇时,郁娇只说了句,‘原来是你,你怎么回来了?’我不知道是谁,但是,郁娇一定知道。元志哥哥对郁娇那么好,她却有了心上人,元志哥哥,她分明是在羞辱你。” 其实,郁娇并没有说这句话,是她编的。 林佳兰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裴元志。 只见裴元志的脸上,平静的神色,渐渐变得阴沉,手里的毛笔,因为用力,而生生地折断了。 他冷冷一笑,“是他?” 林佳兰眨眨眼,问道,“元志哥哥知道是谁?” “是楚誉!”他冷冷一笑。 林佳兰“呀”了一声,“元志哥哥,誉亲王不是去崇州了吗?悄悄回京,这是犯了欺君之罪呀。” 郁娇背后最大的帮手便是楚誉,她故意将黑衣蒙面人的样子,说成楚誉,是为了引得裴元志的注意,好除了楚誉。 郁娇没有楚誉相助,还如何嚣张得起来? 果然,她说出黑衣人的样子,裴元志就信了。 “他既然想死,本世子就成全他!” 正文 144,你想不想知道,林大小姐的真正死因 林佳兰往裴元志的脸上望去。 只见裴元志的脸,已渐渐变得阴沉骇人,眼眸微眯,透着浓浓的杀气。 很好!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悄悄浮了抹得意的笑意。 郁娇自持仗着有誉亲王撑腰,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她,她饶不了她! 她正面对付不了郁娇,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只要楚誉一出事,看谁给郁娇撑腰。 即便是楚誉不出事,得知是因喜欢郁娇,而招来裴元志的嫉妒报复,那楚誉,还会继续喜欢吗? 一个惹事精,只怕,会被很快的甩掉。 楚誉挖了个坑,害得裴元志损失了大笔的银子,用来修缮林家长房的府邸,而功劳却是楚誉的,裴元志不恨楚誉才怪。 “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裴元志仍未看林佳兰,他重新从笔架上,取下一只小号毛笔来,蘸了少量的朱砂,开始给画上的“林婉音”点唇色。 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面前是真正的林婉音。 朱砂一点点的在“唇上”润染开来,唇艳若樱,显得“林婉音”的整张脸都明艳起来。 林佳兰嫉妒得磨着牙,袖中手指紧紧握着拳头。 他从未给她画过画像! 而且,他当着她的面画他的前妻,将她至于何地? “元志哥哥。”林佳兰不肯就此离去,她好不容易抓着机会见着他,哪里肯就此离开?她想同他多说两句话,“你不想跟我说说话儿么?我有好多天没有见着你了。” 之前林婉音活着的时候,他还常常悄悄进入林家二房,去会她。 他在她的闺房里,一呆就是大半夜的离去。 他揉遍她全身,吻她的唇,咬她的舌。他们的关系,好得只剩同被而卧了。为什么林婉音一死,他跟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陌生,琢磨不透脾气。 她不懂。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她咬了咬唇,想将自己咬疼,以更让眼泪更快地流下来。 看着,更楚楚可人。 唇咬疼了,心中又委屈着,很快,两滴大大的泪珠儿,滚了下来。 “说什么?”,他没有抬头,手中的笔,更是未停。 林佳兰气得想大声叫嚷出来,可她不敢,更不敢指责裴元志想着林婉音。 上回在林家长房的落英园里,她试着开口劝阻,就被他训斥了一顿。 “元志哥哥,我将来是你的正妻,你真的打算,要我走着进裴家么?你真的答应过我伯父,娶继妻时,只会让继妻走着进侯府?” 她怎能甘心如此? 裴元志停了笔,抬眸看她,神色格外的清冷,“那天在林家的祠堂里,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我的确答应过你伯父。” “可是……”林佳兰迎上他毫不在意的目光,这会儿真哭了,“我会是你的正妻呀,我走着进侯府,世人会怎么看你?你就一点都不介意吗?辱我就是辱你呀。你真的为了个死人,将我们之前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吗?” “关系?”裴元志笑,“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你……”林佳兰气结,“你常常进我的闺房……,你忘记了么?我们之间的情意,都不作数了么?” 他将她大半个身子都看光了,还问她,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裴元志怎么可以这样! 裴元志更笑了,“这有什么好记下的?你情我愿的事而已,再说了,你又不是小孩子,青年男女之间的游戏而已,你难道不懂?” 他扬起唇角,明明笑得风情万种,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林佳兰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男人,居然说,他和她之间的事,只是……游戏? 倘若不是公主做媒,他是不是就此撇开,只当玩了个侍女? “可我是真心的呀,元志哥哥。”林佳兰已经委屈得大哭起来。 泪水糊了一脸,仿若雨后梨花。 可裴元志呢,丝毫都不动心。 他轻笑一声,扔了画笔,绕过桌子,缓缓地朝林佳兰走来,一直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得林佳兰心儿狂跳。 “明明是你主动勾引我的,让丫头带话给我,约我去你的闺房。你故意穿着暴露,且在屋中焚了助情香,引我上火。” “……” “我不过是,顺了你的意而已。你寂寞难耐,我急于找个女人泄火,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哪来的情?” 林佳兰惊得呼吸一顿,他知道她在闺房中燃过助情香? 难怪他只吻她,抚她,不跟她上床了。 他看穿了她的计谋,他在厌恶她。 林佳兰的心狂跳起来,怎么办,他会不会不要她了? 裴元志的唇角扬起,笑得邪魅,“你一个大家闺秀,受过礼仪教养,怎么还不如我的两个通房丫头懂事?她们可比你乖巧多了,没你这么多的事!而且,她们每晚尽心服侍,从不提名份。” 林佳兰赫然抬头,惊得睁大了双眼望着他。他说什么?说她还不如他的两个通房丫头? 林佳兰又羞又气,一张脸憋得通红,她再也呆不下去了,转身落荒而逃。 裴元志转身走向园中深处,朝虚空喊了一声,“冷义!” 冷义马上闪身出来,“世子。” 裴元志沉声问道,“那个娇娘?没有留住楚誉?” 冷义眨了下眼,道,“世子,暗中监视的人来报,楚誉已收娇娘为妾,两人同出同进,同食同宿,已继续往崇州方向而去了呀。” “可是呢,有人看到他回京了,找过郁四小姐。” 冷义讶然,“世子爷,没有圣旨召他,他擅自回京,这可是要杀头的。” “所以,你去查查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你多叫些人,暗中跟着郁四小姐,再密切监视誉亲王府。如果有楚誉的消息,立刻来报!” “是!”冷义转身而去。 裴元志又走回桃树下,轻轻抚着桌上的“林婉音”的画像,眸光渐渐变得森寒。 楚誉,竟敢喜欢他的“林婉音”?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林婉音,生是他裴家的人,死是他裴家的鬼!楚誉敢惦记,就是找死! 楚誉敢不怕死的擅自回京,他就成全他! …… 林佳兰跑出小园时,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险些摔倒在地。 她的脚步踉跄了两下,但很快被那人扶住了。 “小姐,你怎么啦?”她的丫头百灵,扶着她的胳膊,担忧问道。 林佳兰进了园子里找裴元志,没让丫头百灵跟进去。 她怕裴元志恼恨她。 林佳兰双眼无神,摇摇头,正要说“无事”时,忽然,她的双眼陡然睁大,目光直直盯在地上一处,眼底里腾起了滔天怒意。 啪—— 林佳兰轮起袖子,一巴掌狠狠地甩在百灵的脸上。 她咬牙切齿,“百灵,那是什么?哪儿来的?” 那是一个男子式样的荷包,用来装银钱用的,天青色的锦缎上,绣着一枝折枝桃花。 那是裴元志的荷包。 他的荷包,不是林婉音绣的,便是宫中的绣娘做的,做功精美,从不外送。 今天,她居然在一个丫头的身上发现了裴元志的荷包,如果不是她撞了一下,她是不是一辈子发现不了,她身边的贴身丫头,居然还藏着裴元志的荷包? 百灵顺着她的目光往地上看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小姐,小姐,你听奴婢说……”百灵吓得语无论次,脸色苍白。 “你过来!”林佳兰一把抓起地上的荷包,另一只手,抓着百灵头发往前方拖去。 百灵疼得跟着跑。 裴元志作画的地方,离着园子门口,并不远。 她在这里训斥百灵,声音说得大了些,一定会惊动里头的裴元志。她要找个偏僻的地方教训百灵。 百灵吓得瑟瑟发抖,一路求饶,但林佳兰正在气头上,哪里肯饶她? 一直将百灵拖出了百丈来远,林佳兰才松开手,不等百灵站稳,她提起裙子,狠狠一脚朝百灵的肚子踢去。 “小贱人,你胆子不小,敢私藏裴世子的荷包?看我不打死你!” 她大怒之下,一连踢了五六脚。 踢得百灵在地上不停地打滚,不敢起来,哭着求饶,“小姐,那是裴世子送给奴婢的,不是奴婢刻意私藏啊。” 林佳兰呼吸一窒,停了踢打,“你说什么?他送给你的?他为什么送给你?说,不说实话,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不,我要将你卖到青楼去,你这张脸长得还不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我要让你被千个万个男人骑!让你生不如死!” 百灵忽然不哭了,她坐直了身子,抹了泪,扬唇一笑,“小姐,奴婢已是裴世子的人,你不能卖奴婢!” “你……你是他的人了?”林佳兰惊得身子晃了晃,这可比发现百灵身上藏有裴元志的荷包,更叫她震惊,“是什么时候的事?快说!为什么,我不知道?你敢背着我勾引他?哼,我将来是裴家少夫人,你是他的人又怎样?还能飞出我的手心不成?” 说着,她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地往百灵的脸上戳去,“你毁了容了,他还会要你吗?” 百灵吓得将脸趴在地上,拿后背迎上林佳兰手里的发簪尖。 她冷笑道,“小姐从园中出来,奴婢的脸就花了,裴世子一定认为是小姐故意跟裴世子呕气,才拿奴婢出气的,小姐不怕裴元志恼怒小姐吗?” 林佳兰一怔,对,她不能冲动。 百灵微微偏过头去,发现林佳兰站着不动了,只生着闷气。 她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退后几步,远离林佳兰手里的发簪,又将散开的头发挽重新挽好,再不像个丫头那般,卑微地看着林佳兰。 而是,用一种鄙夷的,得意的,看待同等身份之人的眼神,看着林佳兰。 这眼神激得林佳兰更气了,她眯了下眼,这个小贱人,好狡猾! 她的身边,居然藏着一只白眼狼! “好,我不打你。”林佳兰将发簪重新插回发髻,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使自己不至于因发怒而癫狂,“你告诉我,你跟裴世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说实话!不然的话……”她的目光攸地一沉,“我再怎么不得世子爷的喜欢,将来也是主母,这大齐国,妻大妾小的规矩,可是从未改变过。就像皇宫中,皇上宠着贵妃,但是贵妃见了皇后,还得低头行礼一样。” 提到妻妾的大小,百灵脸上的得意之色,渐渐地收了一些。 她抿了下唇,讪讪一笑,“小姐,你何必这般跟我过不去?但凡小姐出阁,娘家都要送几个资色好的丫头陪嫁,为的是笼络姑爷的心。” “……” “到了小姐这儿,怎么糊涂了?奴婢将世子的心收过来,他以为是小姐大度,自然会对小姐好,还会将裴府其他的通房丫头放在眼里?” “……” “再者说,小姐嫁到裴家去,难道不需要帮手?不需要心腹之人?奴婢跟了小姐多年,除了和裴世子的事,奴婢几时背叛过小姐?小姐暗中跟裴世子来往,哪回不是奴婢将大小姐引开?” 林佳兰的目光缩了一下,抿了下唇,轻笑一声,“你只管说,是几时,跟裴世子相好的!快说!” “就是小姐第一次放助情香时。那天晚上,裴世子不是没要小姐吗?他要了奴婢,就在园中的海棠花树下。”百灵想起当时的情景,眼眸中,飞起一抹得意之色。 林佳兰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因为极度的愤怒,那指甲都要戳进肉里去了。 “你……你就不会抗拒一下?”林佳兰两眼喷火,气得想跳脚。 裴元志不要她,居然去要了一个丫头?还是在屋子的外头行事?也不怕守夜的婆子看见,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哪里不如一个丫头了? 百灵眨眨眼,“小姐,你放了助情香呀,难道,你任由裴世子忍出毛病?再说了,奴婢觉得,裴世子其实是为小姐好呢,小姐难道想同大小姐一样的下场,新婚次日不见落红,然后,被婆家处罚?” 林佳兰眼底戾色翻腾,落红那玩意儿,她有的是办法糊弄过去。 娘已经告诉她怎么应对了,她气的是,裴元志要了她的丫头,说都不跟她说一下,这分明是没将她这个未婚妻放在眼里。 “后来呢,你还有没有背着我同他相会?” 百灵一笑,“奴婢哪敢主动找裴世子?小姐差使奴婢去找他一回,他就会……”她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林佳兰眯了下眼,“昨天,我派你去裴府送桃花纸,你去了三个时辰才回?你们也是……” 百灵点了点头,“他拉奴婢进了他的书房。” 林佳兰气得心口一疼。 好一对奸|夫|淫|妇! “好,我知道了。今后,他再要你的时候,记得提提我的好。”林佳兰的目光淡淡扫了眼百灵,继续往府门外走去。 百灵! 哼,她以为自己是谁?裴元志心中记着的只是林婉音,会将一个丫头放在眼里? “是,奴婢知道了。”百灵见林佳兰不发火了,以为林佳兰怕了她,心中越发得意了。 主仆二人闹翻脸后,一路无话回了林家二房。 林佳兰心中气闷,因此,她没有到自己祖母那里问安,而是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己的园子。 百灵像往常那样,服侍她更衣,换发髻,净面,洗手,传午饭。 林佳兰看着一桌子的丰盛饭菜,唇角勾起,对一旁站立的百灵道,“今后,你就是我的一只臂膀,坐吧,一起吃饭。” 百灵一怔,忙摇摇头,“奴婢不敢,这不合规矩,小姐是主子,奴婢只是下人。” 林佳兰微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我的人。我们吃罢饭后,你跟我去见夫人。我跟夫人说一声你的事,将你的月例钱提上来,横竖将来进了裴家,你的月银钱有一半也是从林家拿。” 百灵望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心中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林佳兰为何转变得这么快。 但是,林佳兰是她的主子,她的卖身契还在林佳兰的手里,即便是裴世子收了她做妾,她还是得看着林佳兰的脸色。 刚才之所以那么顶撞林佳兰,是她用来吓林佳兰的。 她怕林佳兰戳伤了她的脸,那样一来,她连做一等仆人都没人要了,别说做妾了,伤了脸,只能到厨房里洗碗洗菜了。 她可不愿意做三等丫头。 百灵望着林佳兰,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吃吧。”林佳兰取了一只小巧的描红梅花的汤碗,给百灵盛了一碗汤,推到百灵的面前。 吓得百灵连连摆手,“小姐,还是奴婢自己来吧,怎么劳动小姐给奴婢盛汤?” “一碗汤而已,看把你吓的。快喝吧,这是鱼汤,凉了有腥味,就不好喝了。”林佳兰笑得一脸的温和。 百灵犹犹豫豫的,捧着汤碗喝起来。 林佳兰脾气暴,坏的时候,对园中的仆人,不是骂,就是拳打脚踢。 只有她身边的侍女才知道,林佳兰是京中脾气最坏的女子。 对外人,林佳兰装得温柔罢了。 不过,林佳兰心情好的时候,对身边人还是很大方的。 百灵想着,林佳兰发了一阵火后,已经消气了吧? 这么一想,她就毫不犹豫的喝下了鱼汤。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林佳兰盯着她手中的碗,眼底里浮起了杀意。 吃罢饭,林佳兰又道,“我今天回得晚了,还没有去看老夫人呢,百灵,跟我出去走走。” 跟往常一样,吃罢午饭后,林佳兰喜欢到府里四处走走,用以消食。 “是,小姐。”百灵应了一声,拿了一柄团扇,跟着林佳兰出了门。 林佳兰往身后的百灵看去一眼,唇角浮了抹冷笑。 主仆二人走了一路,百灵渐渐感到身体不支,她越走越热,越走越心慌气短。 “小……小姐,歇会儿吧?” 林佳兰往她绯红的脸上看去一眼,心中笑了笑,口里却道,“到前方那处水榭里休息,这里正是太阳底下,怎么休息?越坐越热。” 百灵看了眼四周,可不是么,这一段路,路两旁连棵树也没有。 她只好忍着,同时,心中纳闷起来,为什么林佳兰一点也不觉得热?走得轻松,她却热得喘不过气来了? 终于到了水榭,百灵大松一口气。 主仆人推门走了进去。 “小姐?你找小的?”一个矮胖个子的男子,忙笑着起身朝林佳兰问好。 百灵认出,这是赶车的车夫老骆。 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年纪,却因好赌,一直没有人愿意嫁给他的老光棍。 小姐找他做什么?百灵心中好奇。 “嗯。”林佳兰轻轻地摇着团扇,往屋里走进来,“我找你呢,是想送你一个媳妇。”说着,她的目光瞥向百灵,“我这丫头怎样?身材苗条,皮肤白皙。” 百灵顿时吓傻,将她送给这个老头子车夫?“小姐,你怎能将奴婢送给他?奴婢才十七岁,他都五十多岁了。” “可他喜欢你呀,你们好好聊聊,我不打扰了。”林佳兰冷冷一笑,转身就走。 “小姐,奴婢不愿意。你忘记了奴婢跟你说的话了?”百灵急得往前追。 可是呢,她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走不动。 她的脚才迈动一步,就累得喘不过气来,而且,她感到越来越热了,很想脱光衣衫。 她这是怎么啦? 林佳兰转过身来,见她发情的样子,比以往更加的娇艳动人,林佳兰眸底的怒火旋即腾起。 “贱人,你当你是谁?不过是被裴世子玩过几回的低等丫头罢了,也敢来威胁我?你可知道,在高门大户里,公子爷们喝多了酒,随意拉个丫头泄泄火的事情,比比皆是。你不过是被裴世子睡了几回,就以为自己是姨娘了?还敢拿出来要挟我?我今天让老骆睡了你,看裴世子还要不要你!老骆,送你了!” 林佳兰说完,再不看百灵,转身就走,出门时还顺手关了门。 她咬牙冷笑,林家父女都不是她的对手,她会怕一个丫头? 笑话! 当昭阳公主问她,如何让林伯勇气得吐血,气得跳脚时,她便献了一计。 那便是,给林婉音安个婚前不贞的罪。 林婉音上花轿前,敬给林伯勇的茶水中,她悄悄放了一种药。那种药饮下后,十二个时辰里,不能动怒。 次日一早,林伯勇得知林婉音的死因,骑马追去裴府,半路上坠了马。 外人以为是醉酒了,实则是气得毒发了。 她一箭双雕,除了那父女俩,得了昭阳的好感。 林婉音跟她斗? 找死! 如今,一个小小的丫头百灵,也敢来威胁她,哼,真是不自量力! 林佳兰除了一根心头刺,心情大好着,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这时,两个女子的身影,从一侧的花木旁闪身出来。 “小姐,要进去救人吗?这林二小姐看着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的样子,没想到,居然有一颗蛇蝎之心,丫头得罪她了,直接赶走不要就是了,为什么将人送给一个老头子糟蹋?”说话的是霜月。 同为丫头,她便对林佳兰的侍女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来。 因为,屋中的百灵正在痛苦的求饶,混杂着,一个男子肆意的笑声,“你省省吧,小姐都同意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老骆的媳妇了,我会好好疼你的。” “我不要,你滚开,拿开你的脏手!你个肮脏老头子。” 啪—— “你敢骂老子?老子憋了好久,没碰女人了,今天弄不死你!” 百灵又是一声惨叫,同时,伴随着撕裂衣衫的声音。 “救人!”郁娇眯了下眼,抚了抚怀里灰宝的头说道。 要不是她让灰宝去监视林佳兰,还不知道,林佳兰跟她的丫头百灵,有着这么大的仇恨。 老话说,仇人的仇人,就是盟友。 更何况,还是林佳兰的心腹丫头呢? “是!”霜月早就等着郁娇下命令了。 砰—— 她抬脚就踢开了屋子门。 “谁?你是谁?”老骆正骑坐在百灵的身上,扯着百灵的衣衫,好事还未开始,就被人打断了,他怒得大喝一声,“你是哪里来的死丫头?滚出去!” “你家太祖奶奶!”霜月一个飞身上前,直接一脚将那车夫踢昏过去。 惊魂未定的百灵翻了个身,朝来人看去,发现是郁娇身边的丫头救了她,她大为意外。 “多谢霜月姐姐救我。”百灵撑着身子的不适,趴在地上,朝霜月磕了个响头。 霜月皱着眉头看她,这丫头,好生生一张脸,被打肿半边,衣衫破得一条条的,身前的风景遮都遮不住。 “女人不愿意就用强?强不成就打?什么玩意儿!”霜月猛地抬脚,朝老骆的下面狠狠踩去,“老娘让你成太监!” 啊—— 昏死的老骆疼得醒过来,又疼得昏死过去。 百灵吓得瑟瑟发抖。 郁娇的丫头这么厉害,林佳兰还老想着算计郁娇,这是想死得更快吗? “不是我救的你,是我家小姐,我只是奉命行事。”霜月耸耸肩,站在一旁。 门口又有脚步声传来。 百灵抬头看去,只见一身杏色衣衫,身姿苗条的郁娇,怀里抱着一只灰茸茸的小兽,正缓缓地走进了水榭。 郁娇明明只有十三岁多的年纪,一双眼眸,却透着成人般的沉着与冷然,看着让人心惊。 “郁……郁四小姐?”百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奈何,她腿脚发软,浑身无力,她强笑一声,“奴婢……奴婢……这会儿中了暑,身子乏力,四小姐勿怪。” 郁娇打量了她两眼,对霜月道,“送她一粒解毒丸。” “是。”霜月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倒了一粒碧玉的药丸出来,塞入百灵的口里。 百灵咽下了药,过了一会儿,只觉得呼吸不再那么急促,心口也不再那么闷了。 “百灵,你不是中暑,你是中了毒。完全恢复体力,还要过半个时辰,现在,你只是不会发情而已。”郁娇淡淡说道,“你和你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对你下了催|情散,还将你送给老骆?” 老骆的为人,郁娇也是知道的。老络一直宵想林婉音的丫头冬梅,曾对冬梅围追堵截的骚扰,被林婉音知道后,狠狠地打了他二十板子,老实了大半年。 身子感到好了一些后,百灵走到郁娇的跟前的,扑通一声跪下了,“多谢郁四小姐的救命之恩,四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不忘。” 郁娇淡笑,“你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你以后记不记得我,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只是路过这里,顺手救了你而已。不过呢,我很好奇,你不是林二小姐的贴身丫头吗?她为何这般对你?” 百灵冷笑,“因为,她嫉妒奴婢得了裴世子的欢心,而她对裴世子下助情药,裴世子也不要她,她就生气了。” 郁娇对这些不感兴趣,“原来是这样啊。” 她淡淡一笑。 “有件事,郁四小姐想不想知道?”百灵的眼珠子一转,望向郁娇,“四小姐救了奴婢,奴婢无以回报,想送一个秘密给四小姐。” 郁娇眸光一缩,“什么秘密?” “林大小姐的真正死因!” ------题外话------ 关于错字,一般是次日中午修改。 正文 145,原来(章节后半部小修) 郁娇赫然睁大双眼,“百灵,你说什么?你知道?” 重生后第一次来林府那晚,她让灰宝去二房的府邸里走了一圈,后来灰宝告诉她,林佳兰一直说,林婉音是替林佳兰死的。 为何会替死,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得而知,她也查不到。 眼下,百灵说,知道林婉音的死因,定是百灵身为林佳兰的贴身侍女,偷听到了什么。 百灵理了下头发,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伸手将胸前的衣衫理了理,使自己的样子,不至于太狼狈。 百灵冷冷一笑,几颗细白的牙齿,在嘴里狠狠地磨着,“奴婢很小时的时候,就跟着二小姐,一直对二小姐忠心耿耿,末了,她却对奴婢下药,将奴婢送给一个老头子玩弄,奴婢为什么还要替她瞒着那些肮脏的事?” 百灵的唇角扬起,咬牙冷笑。 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霜月,你到门口守着。” 林大小姐的死因,事关重大,不能让路过的人得知,霜月心中明白,“是,小姐。” 地上那个车夫,已经昏死过去,一时半会儿的不会醒来。 “说吧,不会有人知道是你告诉我的。”郁娇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百灵,因为激动,她袖中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是……”百灵点了点头,开始说起来,“今年二月的一天,奴婢跟着大小姐和二小姐,去裴府看望裴老夫人。事情的起因,就是在那一天发生的,罪魁祸首,便是二小姐……” 二月份的事? 郁娇眯了下眼,林佳兰跟着她,不只一次去过裴府,“具体是哪一天?” 百灵想了想,“不记得是几号,奴婢只记得,那一天大小姐的落英园里,开了第一朵桃花,大小姐很高兴,决定进裴府去告诉裴世子。” 原来是那一天…… 郁娇缓缓地在石凳上坐下来,那一天是二月十八。 一早起来时,她发现落英园中,最靠南的一株桃树的枝丫上,开了第一朵桃花。 往年,桃花要到三月才开,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二月就开了一朵。 她很欣喜,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给裴元志。 她刚走出园子门的时候,林佳兰来了,说要进裴府向裴元杏讨要一点作画的新颜料。 当时的她,并没有去怀疑林佳兰什么,想着,她下月就要嫁人了,何必为难一个堂妹妹? 她马上就是永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而林佳兰的婚姻,还不知在哪儿呢。 她们两人的身份立刻悬殊起来。 她没有必要自毁名声跟林佳兰过不去,况且,那时的林佳兰,表现得还算乖巧。 “后来呢?”郁娇问道。她记得,她带着林佳兰进了裴府后,她去找裴元志,林佳兰则去找裴元杏。 她们各自在裴府里呆了一个时辰后,就离开了。 出府时,她的心思全在下月的大婚一事上,并没有注意到林佳兰离开时,有什么异样的举动。 百灵又说道,“后来,大小姐去找裴世子去了。二小姐去找裴大小姐,因为裴大小姐当时正在生气中,在自己园子里骂丫头呢,东西扔了一地,二小姐没敢进屋去。” “……” “我们离开裴大小姐的园子后,她打发奴婢去找大小姐,奴婢走后,她又去了哪里,奴婢不知道。奴婢在裴府里找了一圈打听了一路,也没找着大小姐。再次遇上二小姐时,见她神色慌张,像见了鬼似的。” 郁娇回忆起那天,那天,身为林婉音的她,正要去找裴元志,却被裴老夫人的丫头,请到佛堂去了。 谁知,并不是老夫人请她,而是裴元志的表弟冷轼在约她。 她不想惹上麻烦,使了计逃掉了,为了不让冷轼追上,她在一处假山洞里躲了很久。 百灵当然找不到她了。 “然后呢?”郁娇问。 百灵说道,“然后,二小姐塞给奴婢一只发钗,要奴婢务必放在裴家碧桃苑的园子门口。” 郁娇眸光微闪,看向百灵,“当时的碧桃苑,是裴元志以后的婚房,她为什么要放一只发簪在那儿?那是什么发簪?” 百灵说道,“奴婢当时也不清楚,她为何要奴婢这么做。但奴婢只是个侍女,她要求奴婢这么做,奴婢只好照着做了。至于那只发簪,原本是大小姐的,大小姐送给了二小姐。” 郁娇眯着眼,想着那只发簪的来历。 今年正月的一天,她带着林佳兰去城郊的宗亲家赴宴,回城的路上,林佳兰发现丢了一只发簪,哭得跟什么似的。 说,回到家,林二夫人一定会骂的。 当时的马车里,还坐着同族的一个老夫人,那老夫人就说她,不如先给林佳兰一只发簪,让林佳兰哄哄林二夫人,将来,再还给她。 她的首饰很多,送出了,哪有要回来的理? 当时,她没有多想。就从发髻上拔下一只金步摇给了林佳兰。 没想到,那只发簪,竟引出了一些事情! 在裴家,林佳兰自行离去,慌张而回,又丢一只林婉音的发簪在碧桃苑的门口,为何? 难道,碧桃苑里,发生了什么古怪吗? “接下来呢?”郁娇又问。 百灵说道,“二小姐同时又叮嘱奴婢,到了碧桃园的门口,悄悄放下发簪时,同时高声的说一句话。” 越来越古怪了。 郁娇的眸光一缩,“什么话?” “二小姐要奴婢说,‘大小姐,二小姐找你呢,你还在园子里吗?’” 郁娇冷笑,“林婉音当时根本不在碧桃苑,林佳兰为什么要你喊这一句?” 百灵摇摇头,“奴婢哪儿知道呢?不过呢,奴婢后来偷听了一件事,猜测出,她为什么那么做。” 郁娇的心头一跳。 “你偷听到了什么?”她眯起双眼,就怕漏听了一个字。 “有一次,奴婢去二夫人的园子找二小姐。偷听到她们母女在说一件事。二小姐说,‘娘,永安侯会不会相信林婉音去过碧桃苑?女儿这心里头乱得很。’” “……” “‘二夫人则说,‘你不是放了一只发簪在碧桃苑的门口了吗?那只发簪,可是皇后赏下来的,是林婉音的及笄礼,大家都见过,你平时又没戴,丢在那儿,正是太对了,永安侯不可能不相信。’” “……” “二小姐又说,‘但愿他相信,否则,女儿就完了,他们在密谋造反啊,他们担心女儿泄密,一定会杀了女儿的,不,还有我们整个二房啊’。” “……” “二夫人当时又说,‘不必怕,娘想法让裴夫人也相信这件事,一只发簪不够,再丢个帕子,荷包什么的,不信那永安侯不相信。我再旁敲侧击的说些话,包管林婉音会替你去死!’” “原来是这样……”郁娇冷笑,“林佳兰闯进碧桃苑,无意间听到了永安侯在密谋造反的事,她怕死,所以,就陷害林大小姐,要林大小姐替她去死。” “不仅仅如此。”百灵道,“二小姐早就想嫁入裴家了,只要大小姐一死,她就可以替嫁。” “这一点,我知道。”郁娇冷笑,她重生后的第一次进落英园,就撞见了那对狼心狗肺的男女在私会。 百灵叹了一声,“可惜啊,大小姐还不知道二小姐的为人。七年前,大小姐带裴世子来林府,二小姐就喜欢上了裴世子。不只一次要奴婢偷偷请了裴世子进二小姐的闺房,两人在房里,一呆就是大半晚。” “倒是一对好佳偶。”郁娇讽笑。 “什么呀?”百灵嘲讽一笑,“裴世子虽然跟二小姐亲亲我我搂搂抱抱地,却不愿意跟她上床,每回要的都是奴婢。” 百灵的脸上,浮着抹得意。 郁娇的目光,在百灵的脸上转了转,百灵虽是个丫头,虽然一身狼狈着,但长得肌肤白皙,眉清目秀。 她心中讽笑,裴元志,好眼光呀。 那个口里说着,一辈子只喜欢林婉音的男人,转了个身,又去了林佳兰的闺房,末了,还不忘睡一把林佳兰的丫头。 那个虚情假意的男人,前世的她,真是瞎了眼,才要他! 郁娇稳下心情,目光清冷望着百灵,“我知道了,可是呢,我却不会感谢你!” 百灵趴在地上哭起来,“郁四小姐,奴婢知道你是好人,你是大小姐的义妹,奴婢冒死说出了大小姐被害的真相,你不能不管奴婢啊。” 郁娇的目光毫无温度,冷冷看着她,“可是,正因为你的隐瞒,你间接地害死了林婉音。假如,你早些告诉林婉音,裴元志在同林佳兰私会,早些告诉她,你放了一只发簪的事,她提前做好准备,如何会死?” 百灵抬起头,发现郁娇的目光里一片肃杀,她心里一阵发忤。 这模样,让她想起了不怒自威的林婉音,她吓得身子一缩,也不敢哭了。 她战战兢兢说道,“郁四小姐,当时,奴婢也不知道放发簪的事,会害死大小姐啊。奴婢偷听到二夫人和二小姐密谈的话时,已经是大小姐出阁的前一天了。” 郁娇的身子颤了颤,原来如此!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碧桃苑,是裴元志和林婉音的喜房。 但在大婚前,是没有人住的,当然,也不会有很多的仆人在里头守着。这便成了一个很好的商议秘密的地方。 借着检查喜房,关心世子的大婚为由,来碧桃苑里边密谋,的确能掩人耳目。 于是,裴家父子,商议起了谋反之事。 但,裴家自己可不敢谋反,如今天下太平,异姓之家想谋反成功,难度极大,一定是伙同了某位皇亲。 而跟裴家走得近的,只有安王。安王跟永安侯裴兴盛,是嫡亲的表兄弟关系。 皇上迟迟不废掉太子,安王大约坐不住了,于是,起了反意。 安王若成功登基了,裴家的滔天富贵还会少?一个“王”的封号,是少不了的。 话又说回来,安王想反,当然得拉笼一些武将了。 林家作为裴家的亲家,一定是被考虑在内的。林伯勇为人耿直憨厚,必定不会狼狈为伍。 于是,裴家和安王,对林家长房拉笼不成就起了杀意。 如何杀林伯勇,又杀得不引起外人的怀疑,那些人,一定在想着计策。 偏偏这时,有人闯进了碧桃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发现,地上掉了一根发簪,正是林伯勇的女儿林婉音曾用过的,于是,他们想到了计策。 杀死林婉音,林伯勇大惊之下,“坠马而亡”了。 不过,这个时候,又出现了一个难题,如何杀死林婉音,而不让人起疑心。 安王出了主意,“不守妇道”的林婉姻,婆家可以随时处死。 于是,安王的密信送到了林家小厮田永贵的手里。 一个惊天阴谋,被一个女人“婚前不贞”的丑事,给盖了下去。 如今,唯有林伯勇的死,和林伯勇尸体的失踪一事,让她百思不解。 不过,她能猜到,一定同安王脱不开干系,因为,林世安是安王的人。 而皇上又说,不必查了,大约,安王找了个借口将林伯勇的尸体“弄丢了”,皇上怕得罪裴太妃,便对安王不予追查。 林佳兰又爱慕着裴元志,从中挑拨之下,裴家更快地处死了林婉音。 林家助杀林伯勇父女有功,林佳兰顺理成章的,成了裴元志的未来继妻。 据说,有安王的妹妹昭阳从中牵线,想来,这是为了奖励林世安一家子。 郁娇微微一笑,好呀,好得很,好一出瞒天过海之计! 林佳兰,自己怕死,让林婉音替死,她怎能轻意地饶过她? 百灵一直望着郁娇的脸,她想不明白,这个小小年纪的女孩子,为何笑得温婉,那眼底里,却聚着寒意? “百灵。”郁娇敛了神色,目光往她脸上望去,“你今天告诉了我消息,我且放过你,不过呢,我不会白救人……” 百灵心头一缩,“郁四小姐,只要您保着奴婢一命,你要奴婢做什么都成。” “这府里,你是呆不了了,你得离开。”郁娇望着她,“你去找裴元志。” 百灵抬头,“郁四小姐,奴婢之前跟着二小姐,裴世子厌恶她时,才会找奴婢。可奴婢离开了二小姐,奴婢的身份更低了,裴世子还会要奴婢吗?” “他会要你的。”郁娇站起身来,抚了抚灰宝的头,微微一笑,“你按着我说的去做,他不会为难你。” 百灵抹了泪水,认真地点了点头,“郁四小姐,请说,奴婢一定按着你说的去做。” 郁娇眸光一沉,“你见到裴世子后,就说,林大小姐曾送了一只镶红宝石的凤头金步摇给林二小姐。如今,景家清点林大小姐的嫁妆时,找不到这只步摇,质问林家二房的人,是不是顺手拿了去。” “……” “林二小姐指出是你偷的。你嚷出来,说是大小姐早在正月时,就送给了二小姐。二小姐在二月十八那天去裴府碧桃苑玩时,弄丢了。” “……” “二小姐忽然大怒,要杖责你。你不明白为什么说了实话就会被挨打,逃出了林家二房,求裴世子看天昔日情份上,收留你。” 百灵听出,郁娇是让她换种方式说出,那只金步摇,早已不在林婉音的手里,而是到了林佳兰的手里。 但是,她还是担心,“郁四小姐,奴婢这样说,裴世子会收留奴婢吗?” “他会的。”郁娇微微一笑,“而且,林佳兰这般对你,你不想报复一下?你没有害过她,她却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害你一生?你就甘愿受住这份委屈?” 百灵咬了咬唇,一眼瞥见地上昏死过去的猥琐老头子车夫。 她心中的怒火腾起来。 她当然不甘心了。 她不到十岁时,被林家二房买来为奴,进了府里就被派到林佳兰身边服侍。她对林佳兰忠心耿耿,她不过是被裴元志宠了一下,又不是她主动勾引,她有什么错?林佳兰凭什么这么对她? 再说了,她早晚都是通房丫头,被裴元志收入屋里,是迟早的事,林佳兰这般小肚鸡肠,根本不是做主母的料。 “好,奴婢听四小姐的。”现在,她已是走投无路了,且先博一博再说。 郁娇看向门口,“霜月,速去取身衣衫来给百灵换。” “是。”霜月应了一声,飞快离去了。 百灵望向自己身上。 她的衣衫已被车夫老骆扯成一条条的,别说走出府门,就是走出这间水榭,她也没法见人。 “多谢四小姐。”百灵更加感激了。 郁娇却说道,“我刚才也说过,我不会白白救人的。你知道怎么做吗?” 百灵眨眨眼看着郁娇,“四小姐的意思……” “你进了裴府,那里有什么动静,记得随时向我汇报。” 百灵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说话间,腿脚快的霜月,已捧着一叠侍女衣衫走来了,“小姐,拿来了。” “给百灵。”郁娇道,“等她换好衣,你再带她出府,然后,护送她去裴府,她进了裴府的大门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百灵听说还要送她出府,捧着衣衫又朝郁娇行了个大礼,欣喜说道,“多谢四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就算裴元志不要她了,她离了这林家二房,拿出存在钱庄的一百来两银子的私房钱,偷偷跑到城外去,找个人嫁了,也好比被林佳兰打死。 霜月眨眨眼,讶然问着郁娇,“小姐,奴婢走了,你一个在这里,怎么行?” 郁娇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这是她曾经的家里,她怕什么,“不是有林三爷吗?他会护着我的。” 霜月也想起了林唯枫,一柄大刀舞得眼花缭乱,更将林家二房的人,吓成了乖乖儿。 她这才放心说道,“小姐不要随意离开,奴婢去去就回。” 等百灵换好衣,两人匆匆离开了。 至于地上昏死的老骆,郁娇没理会他。 他被林佳兰骗来,媳妇没得到,反被打成了太监,醒来不恨林佳兰才怪。 至于怎么恨,那就不关她的事了,那是林佳兰该烦心的事。 郁娇抱着灰宝,从林家二房的后门悄悄离开了,往长房这边而来。 因为有灰宝在,一路辨听着声音,是以,她轻巧地躲开了林府二房的仆人,轻轻松松地回到了长房这边。 长房这边只有两个护卫,一个守前门,一个守后门,都是楚誉安排进来的。 倒不是楚誉吝啬,舍不得多配人,实在是长房的府里,没有什么好看守的,一座空无一人的宅子而已。 她从后门进了府里,守门的护卫马上迎上来,说道,“四小姐,林三爷又去了二房那边。” 郁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林唯枫去了二房,大约又去找林世安的麻烦去了。 林世安私拿长房的财物,弄丢林伯勇的尸首,林唯枫怎肯轻意饶他? 林家二房…… 郁娇眸光一沉,她一定会让他们,活到水深火热之中去!活得生得不如死! 进了府里,郁娇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她的落英园。 园子门开着,园中的桃树,花落后,长满了一树蓊绿的叶子,叶子间,隐约藏着一些碧色的毛果儿。 郁娇正要走向绣楼,她怀里的灰宝,忽然吱唔了一声,“娇娇,坏人来了。”说着,它伸着爪子一指绣楼,声音极低,身子在瑟瑟发抖。 “坏人?”郁娇眯起双眼,“楚誉?” “呜呜呜,不要说那个名字,怕。” 郁娇:“……”灰宝怎么这么怕楚誉? 她叹了叹,还是走进了绣楼。 不过,她尽量将脚步声放得极轻。 她想知道,楚誉为何又来了这处绣楼里。 灰宝的感知很强,一直指引着郁娇往前走。 郁娇走到一楼后间一处小间,然后,她眯着眼看向灰宝,伸手一指小间的门,“这里?” 灰宝哼吱了两声。 郁娇的脸,马上黑了。 这是浴房! 楚誉跑到她前世沐浴的屋子里,做什么? 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谁?” 从房梁上,翩然落下一个人来。 那人看到郁娇,惊住了。 只见郁娇站在门口,她怀里抱着灰宝,一人一兽,齐齐睁大双眼,看着他。 “娇……娇娇?”楚誉的脸色,忽然极不自然起来。 郁娇抬起头,看向他刚才坐过的地方,然后,目光移到下方。 下方,摆着一架八扇门的画着花开富贵的不透光的大屏风,屏风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大浴桶。 坐在房梁上,往下看,能将屏风后的浴桶,看得一清二楚。 不,确切地说,是将浴桶中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楚!誉!”郁娇盯着楚誉,小脸儿阴阴沉沉,她眸光微缩,一步一步逼近楚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说,你爬这处房梁爬了几次?” 楚誉的脸色,越来越窘,他轻咳一声,“娇娇,你怎么来了?” 郁娇恼怒,“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怎么不能来?” 楚誉:“……”他眸光闪了闪,微微一笑,“对,我怎么忘记了。” “别笑,我问你话呢?你爬了几次房梁,当时,我在不在这里?”郁娇气得想打一顿楚誉,他怎么敢跑进这里来,他怎么敢? “只有一次。”楚誉见她发怒,收了笑容,老实交待。 “那时,我在不在?”郁娇咬牙切齿。 “说真话,还是假话?”楚誉微挑眉尖,看向她。 “你还想说假话?说假话,我永远不跟你讲话了,当然是要听真话了!” 楚誉抬手,揉了揉额头,为难地说道,“当时,你……你,我……” “别你呀我的,快说!”郁娇气得要暴走了。 “我当时不知道你在里面,我被你父亲追杀,躲来躲去的躲不过了,只好藏到这间屋子的房梁上面,哪知,你在……在……,正在……”他的目光望向屏风后,“正从浴桶里走出来。” 郁娇气得呼吸都停了,睁大双眼瞪向他,白皙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憋得痛红,如抹了胭脂一般俏丽可人。 不过,郁娇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娇艳动人,却让楚誉看呆了。 “当时,你有没有闭上眼睛。”郁娇怒道。 楚誉眸光闪了闪,“忘记……忘记闭眼了。” 郁娇:“……”没法活了! 郁娇转身就走,耳根处滚烫一片。 父亲追杀他,他定是不止一次闯入她的闺房,所以才追杀。 但是狡猾的楚誉混蛋啊,躲进了她的浴房。 父亲不能进去,只好干着急了,又不能嚷出来,嚷得仆人都知道的话,就会坏了她的名声啊。所以,才有了后来,父亲不停地跟身为林婉音的她说,楚誉不是个好人,离他越远越好的话。 “娇娇?”楚誉在她身后喊她。 郁娇却不理会他,而且,步子很快,就像逃一般。 他皱着眉,跟了上去,“我不是故意的。我只看了一回而已。” 郁娇气得咬牙,一回?他的意思是,看少了? “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看到你!”郁娇头也不回地大怒道,脚步越走越快。 楚誉皱起眉头,只好加快步子去追她。 …… 裴元志从别院离开,回到永安侯府,才下马车,就见一个人急惶惶地从府门旁的大石狮子后跑出来,朝他大步跑来。 “裴世子。”她说着,扑通一声跪下了,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她长相娇美,身材苗条,这般哭着,哪怕是个女子,都会动侧隐之心。 “我说了,在我面前,不必行跪礼,你且先起来。”裴元志虚虚朝她抬了抬手,目光中浮着一丝柔意。 百灵这才敢起身,哭道,“奴婢是死里逃生来见世子的,要是世子不帮奴婢,奴婢就活不了了,会被二小姐打死的,求你救救奴婢。” 裴元志眸光一缩,“你跟我进来。” 百灵心头大喜,“是。” 这是在府门前,当然不能说得太细了,裴元志要她进府说,就是肯帮她了,只要她进了府,林佳兰就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管怎么说,她是被裴元志宠过的女人。 百灵低着头,拿帕子捂着脸,跟着裴元志进了府里。 一直走到一间会客的小厅里,裴元志遣散了里头的仆人,他才转身问百灵,“出了何事?” 目光望着百灵梨花带雨的脸,裴元志略有所思。 当初第一次要这个丫头时,并不是出于喜欢,他只是不想被林佳兰算计而已。 他中了助情散,他急需一个女人时,这个丫头正好走来,他就顺手要了。 后来要她,不过是因为,她会画桃花妆,新妆后的眉眼,有几分另一个人的影子,而另一个会画桃花妆的人,已经不在了。 百灵睁着水莹莹的泪眼望着裴元志,“世子爷,景家在查大小姐的嫁妆,发现少了一只皇后赐下的镶红宝石的金步摇,要二房交出来,二夫人想不起来那只步摇,奴婢不过是说了句,大小姐的那只金步摇早在正月就给了二小姐,二小姐在二月十八那天进裴府,在碧桃苑玩时,弄丢了,她就要打死奴婢。” “你说什么?”裴元志惊骇着问她。 正文 146,羞辱林佳兰 百灵被裴元志的目光,盯得心头狠狠乱跳。 郁四小姐的法子有没有用啊,为什么裴世子用这般眼神看她啊? “世子,二小姐要打死奴婢呢,奴婢只是说了金步摇的事,什么也没有说啊。”她咬了咬唇,让自己滚下两行泪来,“世子,求你救救奴婢,奴婢没有去处了,她不仅要打奴婢,还要……” 这回真哭了,抱着裴元志的胳膊嚎啕大哭,“还要将奴婢送给府里赶车的车夫做媳妇,那个车夫世子也见过,就是老骆,是个五十多岁的丑男人,奴婢自从成了世子的人后,心里眼里都是世子,死也不会跟另外的男人了,世子若是不救奴婢,奴婢只有一死了。” 她心中一横,不如表表忠心,博得裴元志的怜悯。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坚贞不二的女人吧? 郁娇的丫头拿来了衣衫给她更换,但她故意不穿得齐整,将领口歪着一些,还将头发弄得半散,打扮成一副,有人动强,而她仓皇出逃的模样。 裴元志低头看她,道,“你先别哭,说清楚,那只金步摇,是什么样的。” 百灵止住了哭声,裴世子不发火了?这是信了她的话? 她忙说道,“是三凤尾钗,凤尾上,镶着三粒红宝石,垂着一指宽,三寸长的金坠儿。” 那天,她将那只金步摇放在碧桃苑门口的时候,吓得大气不敢出,必竟,这是在别府里,因为惊吓,所以记得清清楚楚,金步摇的样子。 裴元志轻笑一声,“原来……是那一只。” 百灵抬头,望着裴元志,“世子也见过?” “那不是婉音经常戴的吗?”裴元志的唇角微微扬起,眼底里,却浮起了寒意。 百灵点头,“是呢,正月里时,二小姐跟着大小姐出郊外的亲戚家做客,不惧丢了一只金钗。大小姐为了安抚她,才将那只金步摇给了二小姐。” “……” “后来,二小姐跟着大小姐来裴府,又弄丢了,还要奴婢去寻呢。奴婢没寻着。今天,她反说,没有见过那只金步摇,二话不说,还要打死奴婢。奴婢……奴婢哪儿说错了?大小姐将金步摇送给二小姐的时候,林家七房的老夫人也在场,她可以做证。” 裴元志伸手抚向百灵的脸,这丫头也有一张鹅蛋脸,虽不及林婉音的脸颊柔嫩娇美,但这眼角化上桃花妆,有几分神似。 他的声音轻柔飘忽,“你既来了这里,就留在这府里。有我在,林佳兰不敢动你。” 百灵心头一松,忙跪拜下来,“奴婢多谢世子收留。”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不会弃你不管,起来吧。” “是。”百灵柔柔弱弱站起身来,侍立在一旁,等着裴元志的安排。 他将她收留,不知,会以一个什么身份? 且不管,只要活命就可。 裴元志走到小厅外面来,唤过一个仆人,“请朱婶过来。” “是,世子。” 仆人很快就离去了。 半碗茶水的时间后,一个管事婆子模样的人走来了,“世子,您有事吩咐?” 裴元志一指百灵,“将她安置在丹霞院,每月月钱发二两。再安排两个丫头给她。” 朱婶打量了一下百灵,心中讶然,点了点头,“是。”又朝百灵道,“姑娘,请跟我来。” 侯夫人被禁足,侯爷忙着公事,如今府里的杂事归老夫人管,大事则是世子亲自过问。 世子要收一个女人,当然是由他自己做决定了。 百灵听到裴元志的安排,心中大喜,“多谢世子。”盈盈一拜后,跟着朱婶离开了。 月银二两,又安排两个丫头给她,还让她单独住一处园子,这是姨娘的待遇了。 百灵的唇角悄悄一扬,心中冷笑道,有了裴元志的宠爱,她不会再怕林佳兰了。 而且,要是她比林佳兰早些生下世子的子嗣,贵妾的身份定然少不了,林佳兰更不敢动她了。 百灵跟着朱婶走后,裴元志并未离开,他目光发直站在一株桃树下,桃花早已凋谢,枝叶间,挂着些毛茸茸的绿果儿。 原来,是林佳兰! 那天,他和安王,父亲,在碧桃苑赏景。 有人忽然闯入了碧桃苑。 父亲慌忙追了出去,但是,人没有追着。父亲说,只看到一个粉色的人影跑过去了。 世人只知林婉音爱粉衣,但是,却极少有人注意,林佳兰也偶尔会着粉衣。 两个年纪只差了一岁,一个匆匆的背影,的确会看错。 后来,安王在碧桃苑门口一侧的海棠花枝下,捡到了一只金步摇,那是皇后赐给婉音的及笄礼,是三尾凤钗。 按着制度,只有有品阶的女子,才有资格配戴凤尾钗。 当时的婉音还没有同他定亲,没有任何封号,因为皇后宠爱,破例准许她戴。因为是破例的头一人,因此,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 父亲因此对婉音起了杀意。 安王也说,这人不杀,后患无穷。 杀她,还是不杀她,他犹豫了很久。 偏偏在次日,他又偷听到了母亲和外祖母的对话。 原来他的身世,是这么的不同寻常…… 父亲也说,男儿志在天下,何必将眼光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将来大事成功,会少女人吗? 所以……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目光犀利,神色肃杀。 “来人!” “世子,奴婢在呢。”守在园中的一个侍女,小跑着走到他的面前,小心地回道。 “速去林家二房,请林二小姐来府上,就说,本世子,很想她!”裴元志的声音缓缓,明明说的是情话,但脸色很难看,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丫头糊涂了,世子为何是这副表情?但她不敢多问,慌忙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 林家二房。 自从林唯枫回府,二房的日子,可谓过得水深火热了。 林唯枫连二老太爷都敢骂,连林世安都敢打,其他的人,哪里会放在眼里? 他现在又无差事,闲在家里,时不时地走到二房那边,去催一下帐册和财物的事。 二老夫人敢怒不敢言。 林二夫人还在祠堂里罚着跪,林佳兰心中有委屈,没法诉说,只好来找她的祖母二老夫人。 但二老夫人这会儿正被林唯枫的威吓搅得心烦意乱,哪有心情理会她?打发了一个婆子送她回园子了事。 她的妹妹林芷兰见她心神不宁的回来,挑着眼角问道,“姐,你这是怎么啦?”家里都要变成穷人之家了,她这个姐姐居然有闲情悲春思秋? “管好你自己的事!”林佳兰心烦意乱地瞪了她一眼。 她万万没想到,裴元志宁可染指一个丫头,也不要她。 她哪里比不上百灵了? 林佳兰越想越气。 偏偏这时,有婆子来传话,“二小姐,裴府的人来了,要见小姐。” 林佳兰一怔,裴府的人? 她不敢大意,“请她进来吧。” 婆子应了一声,下去了,不多时,一个大丫头走进了园子,来到正屋朝林佳兰行了一礼,也不管有无旁人在场,说道,“二小姐,我们世子请二小姐即刻到府上去,说,很想很想你。” 林佳兰听不懂了,元志请她去裴府,想她? 想她的话,为什么要让仆人告诉他? 林佳兰实在琢磨不透裴元志的想法了。 她朝裴府的丫头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且下去,我换身衣衫就出门。” 丫头应了一声退下了。 这时,林芷兰发现林佳兰的丫头百灵不在身旁,而是跟着个不常用的丫头,便问道,“二姐,你的百灵呢?” 林佳兰看了她一眼,没理妹妹,走进里屋换衣衫去了。 林芷兰跟了上去,道,“你那丫头心大得很,别是捡了高枝飞了吧?” 里屋的屏风后,林佳兰一边更衣一边冷笑,“她做梦!有我在,她一辈子都要仰望我!” 因为要见裴元志,林佳兰特意地打扮了一番,还往脸上抹了层胭脂,使脸色看着更娇艳些。 林佳兰带着另一个侍女来到前院。 这时,她听到两个仆人在倒座房门前聊天。 “老骆是遇上鬼了吧?怎么好好的命根子坏了?” “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你再胡说,当心老夫人罚你。” 林佳兰眯了下眼,老骆命根子坏了?那,百灵呢? 她看了眼身旁的丫头,“去,问问看,怎么回事。” 那丫头也听到了两个仆人的对话,脸儿一红,皱眉说道,“小姐,一个车夫而已,管他呢?” 林佳兰关心百灵的事,她得知道百灵那贱人有没有受到处罚,朝丫头横了一眼,“叫你去就去,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 “是……”丫头不敢顶嘴,走过去问去了。 百灵跟了林佳兰多年,说赶走就赶走了,她这个不怎么受宠的丫头,哪敢多顶嘴? 林佳兰站在一株桂树下,手里死劲地绞着帕子,眼底怒气腾腾。 林婉音,百灵,敢抢裴元志,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多时,丫头打听消息回来了,怯怯走上前。 “小姐,打听到了。” “快说!” “……是。”丫头小心说道,“有人看到老骆昏倒荷花湖旁的水榭里,下……下体被踢坏了。老骆被人抬到他的屋子里,醒来后一直嚷着……嚷着二小姐骗了她。” “他胡说八道什么?本小姐骗他什么?”林佳兰咬牙大怒。 但她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骗了老骆?难道,百灵跑掉了?该死的,她要是找到百灵,一定要将百灵卖到青楼去! “去,叫个人打一顿老骆,再敢胡言乱语,编排本小姐的是非,直接杖毙了!” 丫头见她眼底闪着杀意,吓得身子一颤,“是……”慌忙传话去了。 …… 林佳兰忐忑不安地,跟着裴元志派来的侍女来到裴府。 踏进府门,她便往裴元志的书房方向走。 “林二小姐,世子不在书房。”领她来的裴府侍女,在她身后忙说道。 林佳兰停了脚步,挑着眉尖问,“不在书房,世子在哪儿?” “在丹霞院。” 丹霞院? 这是哪儿? 林佳兰看了那侍女一眼,“有劳姐姐带路了。”她心中好一阵狐疑,以往,她来裴府见裴元志,不都是在书房吗? 这一次怎么让她去丹霞院? 她也问过,为何每次见她,都只让她进书房,搞得像谈公事一般的正经。 而他们明明是未婚夫妻。 但裴元志说,他们的婚约还只是口头婚约,并没有下三书六聘,再说了,林婉音才刚刚死,行事高调,未免引得他们闲语。 于是,她就没有过多的要求。 这一回,又是为何? 想着今天裴元志对她的态度,林佳兰心中七上八下的。 不,确切的说,是自从林婉音死后,裴元志对她的态度就完全变了个样儿,像是,他们之前的情分,从未有过一样。 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林佳兰发现已到了一处庭院。 她抬起头,小巧古朴的庭院院门上方,书写着几个大字,“丹霞院”。 院如其名,院子里,开着不少火红的海棠花。 绚烂若霞。 林佳兰提裙走了进去。 来到正屋的廊檐下,领路的裴府侍女说道,“二小姐,请进吧。” 林佳兰看了她一眼,迈步进了屋里。侍女和她带来的丫头,都不敢进屋,只侯在廊檐下。 正屋没人。 林佳兰便一路往里走,一直走到后堂,她才发现东边间的门开着,裴元志背着身子站在窗子旁,正伸手拈着一枝从窗外伸进来的海棠花把玩着。 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衫,长身而立,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肩头上,整个人似镀了一层浅金般,美得如梦如幻。 林佳兰记得,第一次见到裴元志的时候,是七年前,她听府里仆人说,救了林婉音的永安侯府裴世子,来林家长房了。 是个翩翩美少年。 她好奇,便去了长房那边,去看裴元志。 果然如人们说的一样,裴元志长得太好看了。 当时的他,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锦衣,头戴紫玉冠,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当时她只有九岁,刚刚知道点男女之事。 见到那样的裴元志,她再看不上其他的男子。 她发誓,一定要将裴元志从林婉音的手里抢过来。 林婉音处处压着她一头,落一次水还能捡个美男子,这如何不叫她嫉妒? 好在老天帮着她,她终于从林婉音的手里,将这个男人抢到手里了。虽然,裴元志的心里还记着林婉音,但是,那已是一个死人了,过不了多久,裴元志一定会将林婉音忘记得干干净净。 “元志哥哥。”林佳兰提着裙摆,轻轻地走了过去,露着最甜美动人的笑容,轻柔说道,“你找我?” 裴元志扔掉了手里的海棠花枝,缓缓地转过身来,侧目瞧着她。 此时的林佳兰,穿一身浅海棠红的衣衫,换了发髻的样式,脸上,化着精美的妆容,笑容甜美。 这样的一个女人,起初他见到她时,以为只是个攀附富贵的世俗女人而已。 他有地位,有财富,这京城里,像这样的女人,他见得不少,有明里暗送秋波的,更有暗中送上桃花信笺的私下相约的。 他全都付之一笑。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笑得娇美,长得柔弱的女人,居然是个蛇蝎女人。 一面哭着喊着林婉音太强势,处处抢她的风头,背后,却使了一招毒计,杀了林婉音。 他目光一缩,心中道,婉音,你说,要怎样将这个女人弄得生不如死呢?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所以叫人请了你来。”裴元志笑着望向她,眸底,神色莫名。 这笑容晃得林佳兰心神一颤,有多久,裴元志没有这般对她笑了? 她抑制不止喜悦,朝裴元志走近几步,笑道,“元志哥哥想问我什么?” 裴元志微微一笑,“我记得,婉音有只皇后赐下的三尾金步摇,凤尾镶嵌着红宝石的那只,她送给你了,我想照着样子再打造一只,埋到她的身边,那只金钗呢?” 林佳兰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渐渐变得死白一片,她口里喃喃说道,“发钗,发钗……” 而且,后脊背渐渐发凉。 裴元志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世子,您找妾身吗?”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林佳兰的身后响起。 林佳兰忙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身穿嫩柳色衣裙的年轻女子,笑意盈盈站在门口。 她挽着妇人的发髻,头上插着一只明晃晃的蝴蝶金钗,脸上略施胭脂,明艳动人。 百灵? 林佳兰又惊又怒,这个贱人穿成了这样,这是……,公然成了裴元志的女人了? 难怪老骆被打昏了,原来百灵跑了,跑来投奔裴元志来了。 也难怪裴元志会问她金钗了,一定是百灵告诉给了裴元志。 不,不对呀,百灵怎么会忽然提到那只金钗? 她叫百灵放金钗时,百灵根本不知道裴家的碧桃苑里发生了密谋之事。 可是,裴元志又问起她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佳兰心中慌得很。 要是裴元志得知,那天偷听的是她,她的下场,一定会和林婉音一样。 她不要死! “你是不是想不起来了?那就在这儿慢慢地想。”裴元志的脸上,不见愠怒,而是微微笑着朝百灵招手,“百灵,过来。” 百灵眸光微闪,笑着点了点头,“是。” 她轻移莲步,朝裴元志走来,经过林佳兰身边时,略停了一下,眼波瞥向林佳兰,抛去一个得意的笑容。 林佳兰气得想一脚踹死百灵。 但是,她还没有正式嫁给裴元志,而百灵已穿起了妇人装,已经是姨娘的身份了。 她不敢。 “林二小姐要想些事情,我们进去说话。”裴元志牵着百灵的手,走向了屏风后。 “是。” 可没一会儿,屏风后传来百灵的低呼声,“世子,这……这还是白天呢……” “有谁敢进来看?” “可是……,啊……别,世子……” 一阵解衣带的声音过后,便是百灵娇喘的声音,时断时续地响起来,伴随着裴元志的低吼声。 林佳兰不是傻子,她怎会不明白,里头那两人在干些什么? 裴元志! 他是故意将她叫来,羞辱她的! 他已经知道了,林婉音的死,跟她有关系,他不杀她,但在折磨她。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林佳兰的身子开始发颤,脚步下意识地往外移。 “来人!”裴元志忽然说道。 林佳兰吓得不敢走了。 “佳兰,端碗茶水进来。”裴元志的声音又说道。 什么? 那对男女在干好事,叫她端茶水?林佳兰又羞又气。 可是,被裴元志已经点名了,她哪里敢跑?只得忍着羞辱与愤怒,倒了碗茶水捧着,气得身子发抖走进了屏风后。 里头的一幕,惊得她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那床上帐子高挑,白花花,赤条条的两具身体,胶缠在一起。 原本娇娇弱弱,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百灵,此时,像个荡妇一样的横在那儿,媚眼生波。 一向温文尔雅的裴元志,带着十足的狠劲在折腾百灵。 偏偏百灵很是受用的样子,半睁着双眼肆意地娇喘着。 她恨不得将百灵拽下来,自己去顶替。 “百灵嗓子喊哑了,要喝茶,端过来。”裴元志见她僵站在屏风旁,面无表情地说道。 还要她端给百灵? 端给那个贱人?林佳兰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我走不开,二小姐,劳烦你了。”百灵笑微微朝她点头。 贱人! 不要脸! 林佳兰在心中骂了百灵几句,咬着牙将茶水端了过去,塞到百灵的手里,然后,将头扭过,不去看那二人的丑样。 百灵喝完水,将茶杯递向林佳兰,笑微微道,“多谢二小姐。” 林佳兰又羞又怒抓了茶杯,落荒而逃。 跑到外面的窗子边,她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裴元志,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怎么可以! 百灵,她不会放过这个贱人。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里头的声音才停下来,裴元志又叫她端一盆清水进去。 林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她心中明白了,裴元志,在替林婉音报仇,在罚她! 她抢了他,他偏不要她,却又不放过她,他宁可要别的女人,也不要她! 这个男人,简直是个魔鬼! 百灵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已经收拾齐整了。 她抚着好事过后绯红的脸颊,缓缓走到气歪了嘴的林佳兰的面前,微微一福,“我今儿身子不适,改日给二小姐磕头,我先下去休息了,晚上还要服侍世子呢,告辞。”见林佳兰不理她,她自己起身,笑盈盈走开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身子发颤不止的林佳兰,眼角浮着讽笑,“哦,对了,我就住在这儿,我住西侧间,这间是世子平时休息用的,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她扭着腰姿走开了。 林佳兰不敢发火,因为,裴元志还在屏风后呢。 “进来更衣。”屏风后,裴元志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什么?他还没有穿衣?刚才百灵没有服侍他? 林佳兰怒得狠狠地磨着牙。 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床上,裴元志散着发,靠在床头拥被而卧,赤着的两只胳膊露在外面。 这副男色图,放在以前,她是爱看来,还会爬到床上,和他调笑一番,可今天,她不敢。 她从床侧的雕花海棠木架子上,取下裴元志的衣衫,走到床前,“元志哥哥,更衣了。” 她低垂着眼帘站在床前,不敢看裴元志。 裴元志眸光一缩,推被走下床来,就这么光条条站在她的面前,惊得林佳兰耳朵一红,想看又不敢看。 裴元志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擒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她,暗哑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在生气?” 林佳兰心中气得要发狂,忍着怒火,道,“没……” “没有吗?”裴元志手指的力道在加强,眼底寒光渐盛,唇角浮着邪魅的笑意,“那么,为何不敢看本世子?以前,你不是很喜欢看的吗?三番五次的派丫头请我进你的闺房。你说,你愿意一辈子为本世子宽衣解带,你说,你会做得比婉音更好。你说,她太清高,不懂体贴男人,你说,你懂得照顾人。可本世子觉得,你没有半丝儿的地方,有她好!” 林佳兰感到,她的下巴快被裴元志捏碎了,疼得她眼花直冒。 “元志……元志哥哥,你……你怎么啦,你为何生气了?”林佳兰忍着怒火,装着楚楚可怜的样子,委屈地看着他。 以往,林婉音呵斥过她后,她都会去裴元志的面前求安慰。 裴元志的确会安慰她,说林婉音是长姐,教训她这个妹妹,是应当的,有他对她好,还不知足? 所以,她又拿出了杀手锏。 可裴元志今天是真的动了怒,根本不理会她的楚楚可怜。 他冷笑道,“收起你的虚伪!林佳兰!别当本世子是傻子!” 林佳兰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元志哥哥,我哪儿做错了吗?你今天这么生气?佳兰不明白。” 她要问清楚,裴元志是不是真的知道了,林婉音是被她设计害死的。 至少,她心中有个准备。 “你说呢?林佳兰。”裴元志看着她,似笑非笑。 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手指缓缓而下,到了她的腰间处,忽然停住了。 然后,伸手一勾,将林佳兰的腰带勾散了,外衫顺势而落。 林佳兰吓了一大跳,他未着衣,他又脱她的衣衫,他要……要做什么? 接着,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挑开了她胸前的亵衣带子,哗—— 她全无遮挡站在她面前。 林佳兰的心儿狂跳起来。 “元……元志哥哥……” 她咬着唇角,娇羞地看着裴元志。 百灵那个死样子,裴元志都会要,她的身材这么好,不可能打动不了裴元志。 哪知裴元志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趾,却冷冷一笑,“林佳兰,你真是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没有一处地方有林婉音好,你是哪儿来的自信,杀了她,来顶替她?嗯?” 林佳兰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死白,“元志哥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只三尾凤钗,是你叫百灵放在碧桃苑门口的吧?” 林佳兰心头一颤,百灵说了? “然后,你们母女一起去找了昭阳公主,对不对?是你,还是你母亲,给昭阳出的主意?要她写信给田永贵的?说!如果说假话,本世子让你光着身子走出永安侯府!” 那还不如杀了她,林佳兰吓得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不要……”林佳兰抱着裴元志的腿,大哭起来,“元志哥哥,我没有啊,百灵在胡说呢,我也没跟公主说呢,是……是我娘,是她想我嫁给你,而且,昭阳公主一直恨着婉音,也一直想法除了婉音,不关我的事啊……”林佳兰哭了起来。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娘也好,百灵也好,她且将责任推到她们身上再说。 裴元志冷笑,“那么,你就去杀了你娘,再来见本世子!” 正文 147,她输给了一个死人 什么?要她杀了娘? 林佳兰吓得不哭了,她……她怎能杀了娘呢? “元志哥哥,那是我娘啊,我……我不敢。”林佳兰又吓又惊,六神无主了。 “是啊,你怕死,你娘也怕死。”裴元志弯下身来,伸手在她的脸上抚了抚,笑得诡异,“可是,别人就不怕死吗?你们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林佳兰抬起头,瑟瑟发抖看着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元志哥哥,我……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杀我娘呀,你……你放过我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杀我娘,做什么都可以。” 裴元志笑,“你能做什么?” “我……”林佳兰一愣,是呀,她会什么?忽然,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人,“元志哥哥,我知道你喜欢郁娇,我……我会帮你将郁娇得到手。” 裴元志的目光一缩,盯着她不语。 林佳兰见他神色变了,心下大喜,很好,找到他的软肋了。 那么郁娇,别怪她不客气了,谁叫那死贱人敢羞辱她的? 她忙说道,“我来裴府的时候,郁娇正在林家长房那边,她现在,俨然将自己当成了林家的小姐了。” “郁娇……”裴元志轻轻地念了下这个名字,清冷的目光在林佳兰的脸上转了转,“本世子的确想要她,如果你能帮本世子得到她,那么,你就好好活着吧。”活得生不如死。 林佳兰心中大松一口气,“是,我会的。” “出去!拿着你的衣衫,马上滚出去!”裴元志直起身来,再不看她。 这个自私的女人,他怎能轻易让她死呢? 他转身捡起掉落的衣衫,自己一件件地穿起来。 林佳兰不敢不听,将自己的那一堆衣衫搂在怀里,匆匆跑出了屏风。 她心中乱成一团。 显然,裴元志已经知道了真相,他真的会放过她吗? …… 林佳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好的衣衫,又是怎么走出屋子的。 她心神不宁走到园子的门口,不料,被一人堵住了去路。 她顺着裙子摆,往上看,发现是百灵。 百灵又换了一身衣衫,一身浅紫色的罗裙,包裹着她苗条的身姿,俏丽得跟紫玉兰似的。 果然是人靠衣着,马靠鞍,百灵一个丫头,换了身锦缎裙,气质容颜来了个大变样。 林佳兰心中嫉妒得不行。 百灵捏着一柄素色描海棠花的团扇子,站在园子门口,笑意盈盈望着林佳兰,“二小姐,好走啊,我就不送了。” “是你!是你这个贱人说的,对不对?”林佳兰怒得冲上前,抓着百灵的衣衫,扬手就要打。 “我这脸儿,世子一会儿还要看,二小姐,你确定要打吗?”百灵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看着林佳兰,“我现在,可不是你的丫头,我是裴世子新收的妾,他已派人去林府拿我的卖身契了,从此,我跟二小姐,没有关系了。哦,不,二小姐嫁入裴府后,我们的关系再另论,前提是,你得嫁得进来。” 百灵进了裴府后,刚换好衣衫,就有侍女请她去东侧间。 说是裴元志要见她。 她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心中七上八下的。 起初,她见到林佳兰站在屋子里时,很是惊吓住了,但裴元志却柔声地喊着她进屋,还牵着她的手,她就不怕了。 尽管她是裴元志的妾,但林佳兰没有正式嫁入裴府,就不敢对她怎么样。 更何况,裴元志同她欢好,居然叫林佳兰端茶水给她喝,事后,还命林佳兰端清水给她净手。 她心中明白,裴元志在折磨林佳兰,没将林佳兰当回事呢。 那么,她还怕林佳兰做什么呢? 看来郁四小姐是对的,只要她进了裴府,跟裴元志说了金钗的事,林佳兰就不敢拿她怎么样。 林佳兰望着百灵的脖子上,数条欢爱后的痕迹,气得恨不得掐死百灵。 她咬了咬牙,只得松开了手,冷笑道,“百灵,你出身卑微,再得元志哥哥的喜欢,也只是个姨娘!” 百灵却不恼恨,理了理袖子,笑道,“我不贪不求,就算是姨娘,我也不在乎,因为,世子疼我,是我最大的满足。可二小姐你呢?他可是看也不看你!” 林佳兰大怒,“贱人,小人得志!” 百灵依旧不生气,笑微微说道,“是啊,我是小人得志,我没偷,没抢,我安安分分地做人,哪怕是做个下等人,那男人的关爱,也是不请自来。” “……” “可二小姐你呢?费尽心机算计来算计去,结果,不光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惹得他人厌恶。” “……” “还是老话说得好,抢来的东西,终究是看不牢的。你抢了裴世子又如何,他还是记着大小姐呀,二小姐何苦?” 说完,她收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一抹浓浓的鄙夷,伸手将林佳兰一把推开,提裙走进了丹霞院。 林佳兰僵在当地。 百灵说的没错,她抢了裴元志,可没得到他的心。 她居然输给了一个死人! 林佳兰望向院中的正屋,咬着牙,心中恨道,不,她不甘心就此输掉! “小姐,你还好吧?”林佳兰的侍女,直到百灵离开,她才敢走过来。 刚才,她听到屋中的林佳兰在哭,而昔日同为丫头的百灵,却是摇身一变,成了裴元志的姨娘,侍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不敢现身。 此时的林佳兰一身狼狈,衣衫也不整,脸色极为苍白。 林佳兰的目光扫向侍女,扬手打了她一巴掌,怒道,“春香,你眼睛瞎了吗?还不扶着我?” 她在屋中跪了太久,又惊又吓,这会儿膝盖都酸着呢。 春香慌得忙伸手扶她,“是,小姐。”心中就算不喜,也不敢反抗,她心中想着,难怪百灵会嘲笑林佳兰了,林佳兰的脾气太坏了。 人人都说大小姐严厉,可大小姐只对犯了错的仆人严厉,平时,大小姐对仆人都很好,哪里像二小姐这般动不动的使脸色?动不动的骂人,打人? 主仆二人互相嫌弃,各怀心思离开丹霞院。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林佳兰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今天,她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差点死在裴府了。 春香想着百灵的穿着,心中艳羡,口里说着,“奇怪了,百灵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裴府?”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 林佳兰眯了下眼,对呀,她前脚离开,没一会儿,百灵就不见了。 她来到裴府,百灵已经成了裴元志的姨娘了,还穿戴一新,打扮了一番。 这中间花的时间,太短,快得太诡异了。 而百灵,除非是骑马快奔而来,因为,坐马车都没有这么快呢。 可是那个百灵,根本不会骑马! 难道是,谁送她来的? “春香。”林佳兰眯起双眼,“今天有谁见过百灵了?” 春香摇摇头,忙说道,“奴婢不知道,不是奴婢。” 林佳兰道,“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怀疑有别的人,快说!” 春香死劲地摇头,“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回去问问老骆!”林佳兰咬牙切齿,不用说,谁打伤的老骆,就是谁放走的百灵! 敢跟她做对,她饶不了那人! …… 永安侯府。 林佳兰一离开,裴元志也马上离开了丹霞苑,百灵自知自己的身份只是个妾,当然不敢留他。 裴元志没有带任何仆人,只身一人往碧桃苑而来。 自从林婉音死,他就命人关了碧桃苑。 通往园中的青石小径,因为长久没有人踩踏,从石砖缝里,冒出了不少细嫩的草叶儿,更显得这处地方,极为的荒凉。 门上挂着大锁。 裴元志刚要开院门的锁,身后,有人忽然喊道,“世子,侯爷请您去他的书房。” 他皱了下眉,将手缩了回来,转身来看来人。 这是他父亲永安侯的长随。 “何事?”他脸色不悦问道。 长随往前方的碧桃苑看去一眼,小心回道,“老爷没说,不过,脸色不大好呢。哦,对了,老爷刚从安王府里回来。” 自打府里的少夫人死,世子就神情大变,变得脾气琢磨不透。 因此,府里的仆人们,同裴元志说话时,个个都小心翼翼的。 虽然传话的是永安侯的亲信长随,但是,也不敢顶撞裴元志,毕竟这位,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 “我知道了,前头带路。” “是。”长随应道。 对于少夫人的死,他这个下人,只敢揣测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言说。 少夫人被判不贞,不光是惊住了裴府的亲眷们,也惊住了府里的下人们。 京城有名的才女,性格温婉,美丽端庄的林大小姐,会同一个下人私通?裴府的仆人们,哪个没惊掉眼珠子? 可是主子们个个都这么认为了,他们也不得不信。 谁想到,才一个月的时间,真相大白了,少夫人原来是被诬陷的。 世子那天从顺天府回来,神情更为低落。 府里不少仆人都在私下议论着,早知如此,当时何必下手那么狠绝呢? 夫人是婆婆,不喜欢儿媳,才做得狠了些,但是世子是少夫人的相公,袖手旁观着,未免太无情了。 长随将裴元志领到永安侯的书房,就退下了。 裴元志抬步走了进去。 书房中,没有仆人,只有永安侯一人,站在书桌前,正看着什么文书。 “父亲,您叫儿子?”裴元志走上前,问了声安。 永安侯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的独子,眉头狠狠皱起,“听说,你弄了个女人到屋里?” 裴元志长得并不像永安侯,而且是,没有一丝儿的像,裴元志长得像裴夫人,像冷家的人。 永安侯身量矮,而且,还是倒八字眉,小豆子眼。 人人都希望儿子长得像自己,但永安侯相反。他希望儿子长得像夫人,夫人年轻时,可是个美人,儿子随了夫人的长相,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要是像他,那可完了,又是个小个子。 男人个子小,气势就小。 永安侯年轻时,官职不高,就常被朝中的其他人看不起,到了中年后,他掌上实权,当了兵部尚书,才渐渐有了威望。 所以,他十分的迫切儿子像夫人。 不出所望。 儿子年纪轻轻,就能震慑住一大帮人,整个裴氏,人人都惧怕儿子,他在朝中,也很有威望。 裴元志眉尖微挑,“父亲,儿子年纪不小了,屋中为何不能有女人?” “你的动静闹得太大了,将来,还怎么娶正妻?哪有妻未进门,先纳妾的?”永安侯十分不满地看着裴元志,“这件事,本来是归你母亲管的,但是她……,看看她现在都办的什么糊涂事。” 裴夫人为了林婉音嫁妆的事,差点将裴老夫人烧死,永安侯大发了一阵脾气,一气之下,将裴夫人禁了足。 裴元志却笑了笑,朝永安侯走近两步,淡淡说道,“父亲,儿子的继妻,不是已经定好了吗?等婉音的丧期满了一百天,父亲就报个吉日吧,儿子将她娶进来。也好为侯府早些开枝散叶。” 永安侯对裴元志散漫的态度十分不满,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敢这样跟老夫说话?” 裴元志依旧神色淡淡,“父亲,儿子说的是实话,父亲难道不想,儿子给侯府添丁?” 永安侯稳了稳情绪,叹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想法。但是,林家父女活着,就是个祸害。林伯勇嗅出了我们的密谋,他女儿则是直接听到了我们跟安王的谈话,不得不除!否则,你,我,侯府,都得完!” 裴元志没什么表情地说道,“父亲的这番话,说了百十遍了,儿子懂。” 永安侯见他的话中,一直带着火药味,心中恼火,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怕得吵起来。 他走到一张椅上坐下了,指着另一张椅子,道,“坐下说,为父问你纳妾的事,也是为你的前程着想,你要是将诸事都安排得好,为父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件事,就此算了,我找你来,是有其他要紧事说。” 裴元志走过去,坐下了,没有开口说话,而是静静看着永安侯。 永安侯又说道,“为父刚才从安王的府里出来,他说,楚誉的人,一直盯着丰台县令,已经嗅出了咱们的事。偏偏那个郁文才,去了丰台县这么久,半点事都没办,又回来了。” 裴元志说道,“他是一朝首辅,怎么能一直呆在朝外?当然得回来了。” 永安侯冷笑一声,“我看他是墙头草,既怕楚誉,又怕安王。所以,他干脆脱身跑掉。” 裴元志冷笑,“父亲,郁文才这人,除非哪方大事已定,否则,他是不会站出来的,他会一直是皇上的人,因为这人的胆子太小。如今要防的,该是楚誉才对。” 永安侯看向裴元志,“他不是去了崇州了吗?” “他可能又回来了。” “哼,他倒是胆子不小!居然敢偷偷潜回来。”永安侯伸手拈着胡子尖,“你马上派人去暗查,查到之后,马上报与皇上,老夫倒要看看,李太师父女,还如何保他!” 裴元志眸底的寒光一闪,“儿子已经派人去查他了。这件事,父亲不必担心。倒是丰台县那儿,父亲,该催催林世安了,时间久了,没有进展,安王怕是会发怒吧?” “这个林世安!催了也没有。”永安侯咬牙切齿,“他在威胁我们。” “威胁?”裴元志笑,“他有这个胆子吗?” “他女儿没有嫁进裴府,他就故意拖延着。” “原来是这样,不就是一场婚宴,一份婚书么。”裴元志弹弹袖子,不以为然一笑,“儿子给他们就是了。” 永安侯冷笑一声,“所以,为父才说,不要太得罪林世安。昭阳将林世安的大女儿许配给你,就是看中了林世安的能力,她是在拉拢林世安。” “……” “整个大齐国,只有林世安的火药技术最精湛。你将他父女得罪得太狠了,他耍起赖来,不做了,安王的大事,就难成!而我们现在,唯有用火炮,才能事伴攻倍。” “……” “等大事成了,你要多少女人,安王会少你的?他可是你亲表叔!再说了,我们裴府是功臣,亲王的封号,自然不会少!即便你不开口,也自有美人送上门来。” 裴元志眸光一缩,“放心吧,父亲,他的女儿要正妻之位,儿子答应就是了。” “还有一事,你在林家长房里,要求林世安的女儿,出嫁当天走着来裴府的事,就作罢吧。昭阳说了,你再不喜欢她,按着规矩娶进门再说,外头的面子,你给我十足十的给他们林家二房的人!” 裴元志未接话,心中在冷笑,林佳兰想坐喜轿,她也配? “你同意了没有?”永安侯见儿子一直懒洋洋的样子,心中越来越恼火,到了关键的时刻,这个儿子怎么敢跟他唱反调了? “昭阳都同意了,儿子遵命就是了。” …… 林家长房,一间偏厅里。 林唯枫骂了一顿二房的人后,才回到长房这边。 此时,郁娇正跟一个陌生的婆子说着买卖的事,他摸摸下巴问道,“侄女儿,你要买什么呢?” 想不到小小年纪的郁娇,跟人谈价钱,头头是道。 林唯枫既惊诧,又佩服。 郁娇笑道,“三叔,如今你也回来了,我们这府里,总不能一直空无一人吧,买些仆人进来看守,也给三叔做伴。” 郁娇问好事情后,对那婆子说道,“你明天辰时整,带二十个人前来,先让我挑挑。” “是,小姐。”婆子答应着离开了。 “我要什么伴?独来独往惯了。”林唯枫拍拍脑门笑道,“找几个仆人扫洒看门,做做饭,倒是不错的。” 郁娇记得,林唯枫自小到大,于这后宅管家之事,就从未上心过,所以,还是得她来。他此时不管,正合她的意思,她还怕他插手乱搅和呢。 同林唯枫分开多年,她也不晓得林唯枫的性子倒底是怎样了,先琢磨着过吧。 “不过呢,我们府上除了仆人以外,还需要一些护卫,这件事,就得要三叔操心着办了。”郁娇将一份单子递给林唯枫,“这是之前长房护卫的名单,二房的人赶走了他们,也不知去向,三叔差人打听一下吧,能回来多少,是多少,实在回来不了,我们再找人。” 府里不仅需仆人,还得有护卫。 她不懂武,护卫的武功好与坏,需要一个武功好的人来考核。 林唯枫接过单子,冷冷一笑,“二房的人,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了,这些护卫,都是当年跟着老太爷出生入死的部下的后人,他们居然敢擅自做主赶人?”老部下们战亡后,后人没了依靠,老太爷才做主,将那些人收在府里。郁娇正忙着问采仆人的事,霜月则站在一旁,焦急地探着头看厅门外。 她眯着眼问道,“霜月,你鬼鬼祟祟的在那儿做什么呢?” “小姐,奴婢发现落英园那儿进了一只野猫。” 郁娇斜斜瞥着眼看向她,“野猫?那你还不快打走?” 霜月苦着脸,“小姐,那只野猫鬼精得很,怎么也赶不走。” 郁娇冷笑,“你提着刀,乱砍一阵,看那只野猫还敢不敢呆在那儿。” 林唯枫睇了一眼霜月,“你这丫头太没用,一只野猫而已,看我的。”说着,他甩着大步子就走了。 霜月连忙在后头追他,“三……三爷,那是林大小姐住过的屋子,你个大汉子进去,怕是不好吧?” 林唯枫头也不回,“有什么不好的?我侄女儿都不在了。再说了,那屋子里,哪有人在?婆婆妈妈的,野猫都在做窝了。” 霜月:“……” 郁娇站起身来,走到霜月的面前,盯着她的双眼,咬牙怒道,“霜月,那真是野猫吗?” 霜月眨眨眼,“真的是。” “我不信!”郁娇扯了下唇角。 在园中溜达了一圈的灰宝刚才跟她说,那只“野猫”其实是楚誉。 霜月想引着她见楚誉。 她偏不见他。 敢偷看前世的她洗澡,这样的人太可恨了。 郁娇暗自磨着牙,愤恨离开。 霜月朝天翻了个白眼,心中道,“主子,你自求多福吧,做属下已尽力了,奈何四小姐太鬼精了,不上勾。” 林唯枫提着刀追到落英园的时候,只见一缕黑影,忽然消失不见。 他恼恨道,“郁娇说得没错,这府里是该配护卫了,一座空府邸都有贼子进来,要是往后,堆着二房归还的财物,还不得被人偷光?” …… 黑影子离开林家长房的府邸后,悄然往天机阁而来。 当然,他没有走正门,而是进了后院。 护卫见到他,没有拦着,“王爷,西门公子和少主,还有公孙将军,已到三楼。” 黑影子是楚誉,他点了点头,往三楼的密室而来。 楚誉进了密室。 每回见到他,当先说话的,永远是大嗓门的公孙霸,“我说,楚誉,你火急火燎的,将我们几人叫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在忙着相亲?” 西门鑫摇摇白折扇,冷冷一笑,“公孙霸,就你这样子,能将自己相出去吗?年纪又不大,偏又留着大胡子。” “那总比你这个往脸上抹脂粉的小白脸强!”公孙霸毫不客气的回敬一句。 左青玄见到楚誉,温文尔雅一笑,“你不是去了崇州了吗?怎么忽然回京了。” 四人相识多年,身份虽然各不相同,但在一起时,均是以名字相称,除了偶尔互相调侃时喊一声称号,平时极少提起。 楚誉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饮着,眼眸微眯,想着心事。 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越发激起了公孙霸的好奇。 公孙霸开始催他,“楚誉,你搞什么呢,来了又不说,你不说,我可走了哈。” “本王刚刚得罪了一个小姑娘,她怎么也不理我,你们说,怎么办?”楚誉放下酒杯,望着三个好友。 目光真诚。 他自认表现得极真诚,其他三人,可不这么认为。 西门鑫正在饮酒,听得楚誉的话,惊得一口水卡在喉咙里,狂咳起来。 公孙霸一口酒忽然喷出,方向正对左青玄。 左青玄闪身快,往旁闪出三步,躲开了。 他弹弹袖子,“楚誉,你醉酒了?” “一杯酒能将本王醉倒?”楚誉冷笑。 公孙霸见他说得十分的认真,将椅子拖得靠近楚誉,“这个好办,按着你的性子,惹事的姑娘,不是打,便是杀。” 西门鑫收了折扇,“要是你懒得下手,本公子替你出手,不过呢,一万银子的跑路费,还是要出的。” 左青玄为人谦和,他拂了拂袖子,走向楚誉,“楚誉,你从去崇州的路上,紧急而回京,不会是为了让人家姑娘原谅你吧。” “正是。”楚誉认真点头,“都给本王认真一点,得罪一个姑娘,该怎么讨好?快说!” 西门鑫抖开折扇,无比风流一笑,“本公子要是得罪一个姑娘,讨好的方式便是,将自己当成礼物呈现给她,以男色诱惑,包管她会心动,心一动,气就消。楚誉,你不如,也试试这一招?” 楚誉眼眸微缩,想像着,自己脱光光去见郁娇…… 郁娇估计永远不会见他了,他冷冷说道,“不行,馊主意。” “还是打一顿为好,一顿不行,打两顿,打到服为止。”公孙霸挥着拳头。 楚誉怒道:“更不行!” 这都是什么主意? “或者,你跟她父亲谈谈?”左青玄献计。 楚誉的脸色更加阴郁了几色,“她父亲对本王的印象更坏。” 林伯勇已死,就算是活着,更不可能见他,没杀他,算是大度了。 “这不行,那不行,还真没办法了。”公孙霸摊手,忽然,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咧嘴一笑,“楚誉,那姑娘是谁?” “主意都想不出来?还要本王告诉你们,无可奉告!” 他以为交了几个好友,哪知,是一群损友。 楚誉站起身来,冷着脸就走。 公孙霸还在那儿嚷着,“楚誉,有件事,跟你打个商量,你说过不会喜欢郁家的四小姐,那本将就喜欢了啊。有人给本将做媒的几个姑娘中,有一人是她,我可看上了啊!” 嗖—— 一只飞镖射出,插在了公孙霸面前的桌上,离着他拍在桌上的手掌,只有一分的距离。 “打她主意者,死!” 公孙霸惊得慌忙缩手:“……” …… 林家二房。 林佳兰又羞又气,回到了府里。 进了府门后,她马上叫春香去问老骆,是谁将百灵放走的。 春香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打听回来了。 “小姐,老骆说,当时那人动作很快,没看清,只记得,是个脸色微黑的高个子丫头。说着外地口音的话。” 林佳兰半眯着眼,心中冷冷一笑,外地的口音,那么,就是郁娇的丫头了。 郁娇! 她没有惹她,为什么总是坏她的事? 正文 148,有人想死,那就成全他们 林佳兰的眸底,闪过一抹戾色,惊得春香身子一颤。 她瞥了眼春香,“你不必跟着我了,现在,你马上去长房那边看看,尤其是郁娇,给我牢牢地盯着她,她有什么异样的举动,马上来告诉我。” 春香看了她一眼,小心地应了声,快步离开了。 林佳兰袖中的手指,狠狠地握成拳头。 郁娇…… 哼! 管闲事管到她的头上来了,她饶不了那个死贱人! 林佳兰往自己住的园子走来时,在半路上,遇上了自己的哥哥林鸿志。 十八岁的青年公子,头发凌乱,手里提着酒壶,醉熏熏地走来,衣领松开着,袍子上满是皱褶,也不知在哪儿滚了一天。 十足一个浪荡子弟。 一旁的小厮扶着他,口里一直提醒着,“大少爷,您慢点,慢点啊,……当心脚下。” 林家长房只生了一个林婉音,二房里除了几个女孩儿外,林二夫人还生了一个儿子林鸿志。 等于是,两房里,只有一个男孩儿,这也是二房的人,敢踩着长房的原因。 林伯勇没儿子,怎么着也得养着林鸿志,所以,才一味的纵容二房的人。 林二夫人更将儿子宝贝得跟金子似,可劲的宠着,养成了一个好吃懒做,不知进取的纨绔。 林佳兰没往前走,她冷着脸,看着自己的哥哥,厌恶得皱起了眉头。 林家二房虽然比不了长房,更比不了永安侯裴府,但也算是富户之家。 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在兵部任过六品的主事,也算是官宦之家。 因此,林家二房在京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但林鸿志呢,却毫无世家公子的派头,跟那小门小户出身的市井混混们,有什么区别? 成日里,不是遛狗逗鸟,就是逛青楼。 林佳兰想到自己在裴家受到的屈辱,更加恨起了哥哥。 她的哥哥,怎么会这么草包无用? 要是哥哥强势一些,裴元志敢这般羞辱她? 林鸿志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官职也没有混到。 平民百姓的儿子像他这么大,没有进入衙门里任职,那是因为家贫,考不上功名,家里没有势力。 可林家二房,有的是熟人和银子,只要哥哥肯学,五六品的官寻不到,**品的官,随便抓。 但是林鸿志偏偏不爱读书不爱进衙门,不喜欢被管束着,每天只知道拿银子四处溜达。 也因为不上进,连门媳妇也没有娶到。 “哥,你给我站住!”林佳兰冷冷喝道,“你还有个林家大少爷的样子吗?瞧瞧你这是什么德行?” “死妮子,你敢这样喊你哥哥?”林鸿志推开仆人,晃晃悠悠地朝林佳兰走来。 林鸿志今天赌输了,心情不好,跑到一家常去的青楼里喝闷酒,一个老相好的姑娘,偏偏又被一个更有钱的世家子弟给包了。 他连看一面都不给看。 林鸿志心中烦闷,就多喝了一点,这才刚回到家呢,就被妹妹呵斥,林鸿志的火气就上来了。 反了这是,连妹妹也敢管他! 他撸起袖子要打林佳兰,扶着他的小厮慌忙拦着他,“少爷,打不得,这是大小姐!夫人知道了,会罚少爷的。” 林鸿志想到林佳兰的婚事,想到林佳兰将来的身份,忍着怒火放下了手。 不过呢,他脸上是满满的不服气。 林鸿志冷冷哼了一声,拂拂袖子,打算走开。 林佳兰却不放过他,冷笑一声,“你还有个世家公子的样儿吗?你看看郁娇的两个哥哥,郁人志跟郁人杰,他们同你的年纪差不多,几时像你这般成日里醉熏熏的?爹和娘一堆麻烦事缠身,你就不能替他们分些忧吗?” 林鸿志的银子,就是输在了郁人杰的手里。 听林佳兰提到郁人杰,林鸿志更怒了。 “死丫头,你敢这么说你哥哥?我打死你!”林鸿志这会儿忍不住了,推开小厮朝林佳兰冲过来。 林佳兰更加厌恶了。 哥哥都十八岁了,只比裴元志小三岁多,两人的区别怎么那么大呢? 哥哥连裴元志身边的护卫冷义,都比不了! 她闪开一步躲开了林鸿志的拳头,冷冷说道,“你有本事打郁娇去,你打我做什么?她现在伙同三叔要搬光我们家的银子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得搬离这里,住到贫民区去,你还好意思跟我闹?” 林佳兰嫌弃的弹着袖子。 林鸿志一愣,“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佳兰冷哼一声,“我要是骗你,就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就誓言发得有点毒,这么说,就不是假的了? 林鸿志缩回了拳头,酒也吓醒了大半。 虽然,林鸿志是混混沌沌的过着日子,但他不是笨,只是懒,府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他想着,他的上头有爷爷奶奶,有父亲母亲,他没事多操心做什么?只管玩就是了。 长房那边新收的义女郁娇,撺掇太阿公罚了爷爷跟父母的事,他也知道。 不过,他想着,这也不是大事,长辈们,自有法子自保,因此,他并不操心家里的事。 但这会儿听说银子要没了,林鸿志一下子慌了起来,这等于要了他的半条命。 “奶奶是如何打算的?” 林佳兰看了眼他身旁的小厮,“你先下去,我跟少爷说些事情。” “是,二小姐。”小厮实趣地退下了。 这处游廊里,只剩了兄妹二夫人。 林鸿志忙问道,“佳兰,你快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三叔不是失踪多年了吗?怎么忽然跑出一个三叔来?” 林佳兰冷笑,“你一大早就出门了,到了这吃晚饭的时分才回,你当然不知道了。回来的正是失踪多年的三叔,恰好郁娇也来了,她便撺掇着三叔讨要长房的银子。” “哼,要银子,没有!给了郁娇,她是不是想搬到郁家去?门都没有!”林鸿志想到郁人杰赢了他银子一事,对郁娇更恨了,“我找她去!” 林鸿志说完,袖子一甩,大步往长房那边走去。 林佳兰伸手一拉,没拉住。 她又一想,也好,让林家的正经嫡子,去教训那个郁娇也好。 郁娇,她会跟她不死不休! …… 转眼到了傍晚。 二房的人,都恨着郁娇,当然是不会管她的吃饭问题了。 不过,这算不上难事。 郁娇的手里头,不缺银子,她给了霜月一些银子,命她到外头的酒楼里去订酒菜。 霜月捏着十两银子,大步走出了林府。 府门对面的小巷子口,停着一辆不太起眼的小马车。 霜月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是走了过去。 楚誉化妆出行,为了不引人注目,总会坐最简陋的马车。 她伸手敲敲马车车壁,轻轻喊了一声,“爷。” 马车的帘子,微微挑起了一点,“她要你去做什么?” 楚誉的目光,朝忠毅将军府的府门望了一眼,问道。 霜月道,“到吃饭的时间了啊,二房的人不管饭食,长房里又没有仆人,她让奴婢去找家酒楼订饭菜。” “吃饭?”楚誉抬头看天,太阳只在树梢高了,果然是吃晚饭的时间了,“酒楼的饭菜,能吃么?”他冷嗤一声,“你到王府去,跟纪管家说一声,命他速速备一桌子的菜饭。” “是!”霜月得到回复,转身就走。 “慢着!”楚誉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喊住了霜月。 霜月只得停了脚步,眨眨眼,“爷,还有事吗?”她心说,王爷遇到四小姐之后,怎么变得磨磨蹭蹭的了? 什么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楚誉略一思量,从马车里翻出纸笔,写了长长一串菜名,递向霜月,“将这张单子,给纪管家,要他按着这些速速做好。” 霜月接过单子,粗略扫了一下上面的目录,惊得睁大双眼,“爷,二十多道菜,四小姐吃得完吗?将奴婢和林三爷加在一起,也吃不完啊。” 楚誉淡淡说道,“吃不完随她,你只管将单子给纪管家,命他速速做好就是了。” 霜月暗暗扯了下唇角。 好吧,王爷这是要打动四小姐的心呢! 霜月接了单子,“是,奴婢这就去王府。” 她身影一闪,进了巷子里,抄小路往誉亲王府而去。 楚誉望向林氏长房的府门,眸光微闪,二十六道菜,算什么?要不是担心郁娇饿着,时间不能耽误太久,他会让纪管家备一桌正规宫宴的酒席出来。 按着制度,宫宴的菜是二百八十八道。 …… 林氏长房。 霜月离开后,郁娇闲着无事,抱着灰宝在府里四处转悠,想像着林氏长房曾经的繁华。 那时候,虽然父亲林伯勇常年不在府里,但是有不少仆人陪着她。 那些仆人都是老太爷早些年旧部下的家眷,个个都是忠心耿耿,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并不太要她操心。 如今却落得门庭冷清,她心中长长叹了一声。 不知不觉间,郁娇走到一处穿堂,刚要迈步走上台阶,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郁娇?”这人一身酒气,一脸邪笑,“你给本少爷站住!” 郁娇眯了下眼,林世安的儿子林鸿志? “原来是林大少爷啊,有何事?”郁娇眯了下眼,脚步往后退了退。 林鸿志就是个无赖加泼皮。 父亲林伯勇看他是两房唯一的男孩儿,就对他格外的偏心几分,谁想到,倒将他养成了一个骄横的性子。 “何事?哼,你说呢?”林鸿志甩着袖子一步步逼近郁娇,“你算老几啊?敢挑唆三叔抢我家的银子?” 郁娇冷笑,“林鸿志,什么叫抢?什么叫挑唆?长房的东西被你们二房搬走了,我们不该拿回来吗?” “呸!”林鸿志怒道,“当初,我伯父活着的时候,就说了,我是这两房唯一的继承者,东西都是我的!” 郁娇冷嗤,“此一时,彼一时,三叔回来,你就不是唯一的了。一切,都得听他的!” “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假的?是不是你找了个假货,来冒充我三叔?”林鸿志撸起袖子,朝郁娇抓来,“死丫头,管闲事管到我家里来了!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 郁娇眸光一沉,猛地举起灰宝,正要命灰宝咬林鸿志,就听有人冷喝一声,“住手!” 林鸿志惊得拳头僵在半空中。 他转身去看来人,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姐……姐夫……” 郁娇的目光,淡淡瞥向那人。 裴元志,他怎么来了? 裴元志看了眼郁娇,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林鸿志的身上,他抬步缓缓朝二人走来,“林鸿志,你在做什么?谁叫你打人了?” 身为永安侯府的世子,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裴元志自身的气场,不怒自威,连朝中的官员们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何况,身无官职,还得依仗裴家过活的林家少爷,林鸿志? 林鸿志迎上裴元志凌厉的眼神,刚才嚣张的气焰,马上矮了一大截。 他心里吸了口凉气,忙说道,“姐夫,是这个死丫头刚才骂我,我在同她理论呢,谁会真想打她?”又陪笑道,“姐夫,你怎么来长房这边了?这儿都没人在呢,冷清得很,你跟我去二房那边吧,我让人备酒菜去。” “跪下!”裴元志看向林鸿志,面无表情地喝道。 林鸿志一愣,“姐……姐夫?我哪儿做错了?” “哪儿错了?”裴元志冷笑,“郁四小姐,是你大伯收的义女,你为何对她态度嚣张?跪下!赔礼道歉!” “姐……姐夫?” “怎么,还要本世子扶着你跪下?”裴元志唇角微扬,眸光凌厉。 林鸿志心儿一颤,扑通一声跪下了,“郁娇,对不起。”他将头偏过,心中恨得咬牙。 郁娇,居然勾搭上裴元志,抢佳兰的男人? 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郁娇神色淡淡,各看了二人一眼。 她不知裴元志究竟要干什么,这会儿,她也走不掉,但是,她也不想多说话,索性,站着不动,不说话。 裴元志神色清冷看向林鸿志,“没有诚意,没磕头,不算!” 还要磕头? 林鸿志更怒了,可他不敢发作,“对不起。”他不敢惹裴元志,只好磕头了。 咚咚咚三个响头磕过,裴元志才道,“滚吧!以后,如若被我看到你对郁娇无理,我定不轻饶!” “是,姐夫,我不敢了。”林鸿志朝裴元志露了个笑脸,拱了拱手,灰溜溜跑掉了。 郁娇的目光,移向裴元志,他怎么知道,她在林家长房? 她伸手捏了捏灰宝的肚子,提醒灰宝,她遇上敌人了。 郁娇的紧张,感染到了灰宝。 灰宝后背上的毛竖起,双眼圆瞪着,怒目看着裴元志,大有郁娇一松手,它就会攻击的阵势。 “娇娇?这么巧啊,在这儿遇到你了?对了,你怎么在这儿?”裴元志笑意温和朝郁娇走来。 “抱歉,裴世子,我三叔在找我了。我得走了。”郁娇脚步往外一挪,想从他面前跑掉。 哪知,裴元志动作很快,他步子一移,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拦着她。 “娇娇?为何你见了我就走?”裴元志伸手拽着她的胳膊。 郁娇用力一抽,抽不动。 为何? 她抬头看向他,冷冷一笑,“裴世子,昨天,我梦见了婉音姐姐。” 裴元志的脸色微变,目光发直,“婉音?” 他手上的力道忽然松下来,郁娇借机挣开他的手指,闪身到一旁。 她冷笑道,“是呀,她在哭呢,她说,她为何会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为何,你不跟她解释一下?她死不瞑目呢!” 裴元志收回神思,目光幽幽望向郁娇,“都怪我母亲,她听到林家小厮的话,一时太气愤……,唉,只怪她太喜欢婉音,一时受不了那个打击,所以……,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常常去桃花湖畔去看婉音,也跟她说过话,但是,阴阳两隔,她……她听不到我的话。我心中,其实一直愧疚着,我该拦着母亲才对……,可是郁娇,你知道吗?当时我听到那样的消息,我……我懵了……,可等我反应过来后,婉音她已……,唉……” 他闭了下眼,无比痛苦地叹息一声。 郁娇的目光扫向他的脸上,唇角微勾。 她心中冷笑着,还在演戏? 还不承认杀死林婉音是蓄意的? 若他不默认,裴夫人敢那么做吗? 郁娇觉得,再跟他说下去,会恶心得疯掉。 她趁着他沉浸在“悲伤”之中时,脚步悄悄往外挪,想悄然走掉。 谁知,裴元志忽然睁开了双眼,双手忽然搂着她的双肩,目光灼灼望着她,“娇娇,能让我喜欢你吗?” 郁娇一愣,喜欢她?他配吗? “不可以!”她毫不犹豫的拒绝掉,目光冷然,“男女授受不亲,裴世子请松开手!” “娇娇。”裴元志紧紧抓着她的双肩,“你是继婉音之后,另一个让我砰然心动的女孩,婉音已不在了,我不想再后悔一次。所以,让我喜欢你好吗?” 这个人…… 真是无赖! 郁娇装着惊吓的样子,双手一松,灰宝跳到地上,身影一闪,飞快跑掉了。 “他大爷的,有坏人欺负娇娇啦,快来人啊,救命啊!”灰宝一路跑,一路叫唤。 裴元志听不懂灰宝的叫嚷是什么意思,只当那是郁娇的小宠物,并未理会。 郁娇却松了一口气,只要灰宝找到林唯枫,她就得救了。 她淡淡一笑,“裴世子,你有未婚妻,难道,让我做妾?抱歉,我不想给他人做妾。” 裴元志见她神色缓和,温和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林佳兰做正妻的,因为,她不配。” 十来丈远的暗处,有人身子狠狠地晃了晃。 她努力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正是林佳兰。 裴元志,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郁娇却不理会他的誓言,笑了笑,“我年纪小,离十四岁还差几个月呢,我若出嫁,还得等到十六岁,裴世子还是另选她人吧,我就不耽误世子的大好青春了。” “我可以等,娇娇。”裴元志松开她的肩头,双手往下滑,去搂她的腰身。 郁娇感到了危险,她眸光一沉,猛地推开他,脚步忽然往后退。 “娇娇,你为何要躲避我?”裴元志用力一拽,试图将她抓入怀里。 而这时,有人忽然翻过穿堂的围墙,提刀朝他奔来,口里还大骂道,“哪来的王八蛋,欺负老子的侄女,老子一刀劈死他!” 一个大胡子的汉子,提着明晃晃的大刀朝裴元志砍来。 裴元志大惊,抓着郁娇的胳膊,闪开一旁,避开了恶狠狠砍来的大刀。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黑衣人从远处跃来,他用力一掌劈向裴元志,长臂一伸,将郁娇拽入怀里,紧接着身影一闪,带着郁娇消失了。 这一掌,带着十成的内力,裴元志前有大刀,后有掌力。 他为了躲避林唯枫的大刀,背后生生受了一掌,裴元志的身子晃了晃,心口一甜,吐了一口血。 偏偏林唯枫还不放过他。 林唯枫口里大骂,“他奶奶的,你是哪来的王八羔子?欺负人欺负到家里来了,当我林家没人了吗?”明天,他一定要配个百八十个护卫守着府里。 谁敢擅闯林府,就揍得他爷娘不识。 林唯枫一边骂,一边砍,刀刀狠绝。 裴元志一皱眉,这人是谁? “你是什么人?在下永安侯府世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跟郁四小姐是朋友,我们在说话呢,不是欺负。” “原来你就是裴元志?老子等你多时了!”林唯枫一听是仇人,更是砍得起劲。 裴元志的武功本身不差,但被打了一掌后,体力明显不支。 而且,他的手里还没有武器。 更加打不过林唯枫了。 再说了,林唯枫想到林婉音的死,早已是怒不可遏,只想将裴元志砍成肉渣。 更是步步紧逼,逼得裴元志退无可退。 他眸光一沉,正要喊出龙羽卫相助时, 有人忽然喊了一声,“别打了!再打就会出人命了!” 跑出来的正是林佳兰。 林佳兰冲过去,替裴元志挡住了林唯枫的大刀。 此时,裴元志处于下方,她觉得,这个时候出来,正好是表忠心的时候。 她如此舍身相救,裴元志一定会感动。 林佳兰跑出来,的确惊住了林唯枫。 林唯枫虽然厌恶二房的人,却不打女人,再说了,林佳兰还是他的下辈。 会武的叔叔打了不会武的侄女儿,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 “站一边去,谁叫你拦着的?”林唯枫恼恨地大骂道。 “三叔,你不能打他!我知道你因为婉音姐姐的死,对他有想法,可是……”林佳兰叹道,“你若是杀了他,解了一时之气,永安侯府会罢休吗?我们二房的人死了不足惜,那么长房呢?整个林氏的旁支呢?再说了,婉音姐姐又不是死在他的手里,那只是个误会!” “去你娘的误会,当老子是傻子?”林唯枫大骂。 林佳兰被骂得脸色一窘。 裴元志的目光缩了一下,他推开林佳兰,捂着心口走到林唯枫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三叔,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 他低着头,一副极度忏悔的模样。 林唯枫看了他半晌,忽然冷冷一笑,“裴元志,有本事给老子好好地活着!别让老子找到你们家故意杀死婉音的证据,哼!” 他提了刀,转身就走。 他不是不想杀裴元志,而是,没有证据。 他不能只图自己一时爽快,拿整个林氏做牺牲。 郁娇说得对,报仇,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们呢? 看着他们活在水深火热的日子里,岂不多好? 林唯枫一走,林佳兰赶忙扶起裴元志,“元志哥哥,你还是少来这里,三叔的脾气不好。” 裴元志轻咳一声,冷冷望着她,“你怎么在这儿?你在跟踪本世子?” 林佳兰吓得脸色大变,她死劲地摇摇头,“没有,元志哥哥,这是我家啊,我家的猫儿跑了,我寻猫儿一路寻到了这里。” 林佳兰其实是跟着哥哥林鸿志来的,她要亲眼看到哥哥如何收拾郁娇。 哪知,裴元志忽然来了,哥哥怕裴元志,只得灰溜溜跑了。 裴元志一来,她更不可能走了,她得知道,郁娇那个狐狸精,是怎么勾搭裴元志的。 不偷听还好,一偷听,她气得几乎要晕倒了。 裴元志居然说,不会娶她为正妻,而是要娶郁娇。 这叫她怎么能接受? 裴元志淡淡看她一眼,“那就继续寻你的猫儿去,不许跟着本世子。” 说着,他绕过林佳兰,走开了。 林佳兰咬了咬唇,“可是元志哥哥,你受伤了,你不休息一下吗?” 裴元志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林佳兰哪里会放过这个表忠心地机会,她不甘心地在他身后说道,“元志哥哥,你不觉得,刚才那个救走郁娇的人,很可疑吗?而且,他还打了元志哥哥一掌,元志哥哥就甘心这么算了?” 裴元志停了脚步,转身来看她,“你是说……” 林佳兰朝裴元志走近两步,“那个人,一定是誉亲王!那天在牡丹园,他也是这样的一身装扮,一身黑衣,像团影子一样,他从几个泼皮手里,救走了郁娇。而且,连出手打人的手势都是一样的。当时,郁娇还说了一句,‘是你啊,你怎么回来了’,所以,不是誉亲王,又是谁呢?” 裴元志的目光渐渐变得冷沉,“楚誉……”居然打他一掌!该死!他抬眸看向林佳兰,“我知道了,你目前该操心的是,如何让郁娇成为本世王的女人。” 他还记着郁娇! 林佳兰气得心头一沉,口里却只得回答,“我知道了,元志哥哥不要我服侍,那就快些回府休息吧,你这一掌像是受伤不轻呢。” 裴元志看了她一眼,没接她的话,转身离开了这里。 林佳兰心中气归气,又一想,她也不算白生气,至少,裴元志会更恨楚誉,如果楚誉死,郁娇没有依靠,看郁娇如何再嚣张! …… 楚誉带着郁娇来到落英园,两人的脚一着地,楚誉马上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你没事吧?”还好,他来得及时。 打发霜月离开后,他回到落英园里,想着如何求郁娇原谅他的法子,忽然,他听到灰宝惨烈的叫声。 灰宝是只灵兽,这般叫法,一定是郁娇遇到了危险。 他抓到灰宝,那只小东西带着他,果然寻到了郁娇。 郁娇的胳膊被他的手指紧紧的擒着,擒得生疼。 她眉尖皱了皱,“你再抓着我的胳膊,我就有事了,我的胳膊就会断了。” 楚誉一怔,慌忙松开手。 “我听到灰宝的叫声,才寻了过去,没想到……”他冷冷一笑,“裴元志,这是不想活了吗?” 婉音前脚死,他后脚缠上其他女人! 郁娇的注意力却没放在裴元志的身上,她目光微缩,“裴元志来得太巧了,这背后,一定有人告密。” “是谁?”楚誉眸光一沉,“谁想害你?” 她冷冷一笑,“有人想死,那么,我成全他们!” 正文 149,楚誉送衣 楚誉望着她,狭长的凤眸中,目光冷厉,“你怀疑是,林家二房的人?” 郁娇冷笑,“除了他们,还会有谁?”特别是林佳兰! 刚才,裴元志拦着她的时候,灰宝就告诉她了,远处有女人在偷看。 林佳兰的大妹妹林芷兰虽然也厌恶她,可她没那个胆儿敢偷看裴元志。 其他的林家小姐年纪小,更不敢来长房这边,那么,就只会是林佳兰了。 说不定,裴元志也是她引来的。 裴元志跟其他的女人纠缠不清,她在吃醋呢! “我来帮你。”楚誉道,“林家二房的人,早该除了。” 郁娇摇摇头,“我想,我自己来。” “娇娇?”楚誉微皱眉头,“可我想帮你。” 郁娇抬头,正好看见楚誉目光灼灼的双眼,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一缩,心中忽然想到,这家伙曾不只一次地偷看过林婉音。 他说,跑进她的浴房只有一次,可看他对林家长房中路线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她,那就说明,他来了无数回! 以他的武功,林家的护卫们,和林伯勇的武功,根本拦不住他。 他进出林府,如入无人之地。 堂堂誉亲王居然兼职做采花贼? 郁娇想到这里,心头的火气又窜了起来,她冷冷一笑,转身就走,“不必了!我跟你不熟!” 楚誉愣了一瞬。 等回过神来后,他马上跟上她的脚步,说道,“我们怎么不熟了?我们认识好几年了,而且我们……”他想说,都亲上了,还算不熟? 这样都不算熟?哪样才算熟? 但他没敢说出口。 因为,郁娇忽然停了脚步,侧着身子,斜斜瞧着他。 一双杏眼,浮着怒意,唇瓣紧抿,耳根微微泛红。 楚誉心神一动,又朝她走近两步,想去牵她的手。 郁娇看出了他的意图,将手拢在袖子里,两只手紧握,不让他得逞。 “而且什么?”郁娇侧目瞧着他,只见楚誉的目光闪烁不止,目光往她的唇上扫了一眼,又很快挪开。 她皱了皱眉,又想图谋不轨了吗? 这是谁说的,楚誉是个禁欲者?楚誉明明是个登徒子! 他装得像罢了! “娇娇。”楚誉伸过手去,想去抓她的胳膊,“那回,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那儿是你的洗浴房,更不知你在里面。” “不许说了!”郁娇怒得忽然转身,“以后都不许提!” 楚誉的手触了个空,却将她的发髻抓散了,一只蝴蝶金钗“咣当”了一声,掉到了地上。 郁娇低头看向自己半散的头发,狠狠瞪他一眼,“楚誉!” 楚誉:“……”他一脸无辜,“这真是意外,要不,我帮你挽发?” “不必了!你分明是故意的!”又想图谋不轨呢!郁娇柳眉一竖,咬牙切齿。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楚誉慌忙去捡发钗。 “那就是有意的!”郁娇暴怒,“你知不知道女人的头发,是不能随便碰的?尤其是不能让男人碰!” 楚誉摇头,“没人跟我说过。” 郁娇气得一窒:“……” “郁娇?郁娇你在不在里面?”林唯枫的大嗓门,在落英园的门外吼着,脚步声走往这边快速而来。 楚誉捡起发钗,飞快塞到郁娇的手里,身影一闪,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郁娇!”林唯枫又喊道。 郁娇捏着金钗,扯了下唇角,他果然还有怕的时候啊。 三叔可不会像父亲那般瞻前顾后,而是会直接提刀砍了楚誉。 她匆匆挽了发,将金钗插入发髻,往声音方向走去。 “我在这儿呢,三叔!” 林唯枫大步而来,他的手里提着大刀,探着头往郁娇身后瞧,“郁娇,我瞧见有个人影飞快跑走了,是不是那个黑衣人?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郁娇脸上一窘,“……没有呢,那是……朋友。” “原来是朋友啊,我还以为是裴元志的同伙。”林唯枫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黑衣人也是个登徒子。”顿了顿,又道,“要是那家伙也敢欺负你,老子砍得他爷娘都不认识。” 郁娇脸一黑,“他爹娘早死了。” “老子掘了他的祖坟!” 郁娇:“……”这话忒狠了些,她望了眼楚誉离开的方向,对林唯枫笑道,“三叔这般护着我,我看啊,没人再敢对我图谋不轨了。” “谁吃了豹子胆,敢对我林氏长房的人无理?哼!” 两人说着话,离去了。 楚誉从暗处走出来。 他皱着眉尖略沉思了片刻,也离开了这里。 …… 林氏长房对面的小巷子里,停着一辆小马车,一团黑影子,快如一道闪电,掠进了车里。 赶车的小厮,将斗笠往上推了推,“爷。” 车里,楚誉未说话,而是挑了帘子望向大道对面的林氏长房,“传话出去。”他道,“就说,本王悄悄回京了。” 化妆成小厮的,正是楚誉四个护卫之一的黑水。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惊诧地扭头看向身后的马车,“爷?为何要这么做?”皇上得知楚誉抗旨回京,不正好抓了把柄罚上一罚? 虽说,楚誉只要不谋反,犯什么错都不会被处死,但是,罚个禁足,罚些银子,也是叫人不爽心的事。 “本王自有主意,你只管声东击西的做做样子,放话出去。本王这回,要收拾一个人!”楚誉的目光盯着前方的府门,那儿,有个身影悄悄地跃出府外,落在府门一侧的马匹上,飞快离开了。 黑水认出那人,“爷是说,裴元志?”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黑水的眉毛扬了一下,“是!”惹得主子不高兴了,是得挨揍。 …… 林氏长房。 楚誉离开后,郁娇和林唯枫往前院而来,没多久,霜月也回来了。 回来的不只她一人,还带来了六个伙计。 每人手里提着两个大食盒。 霜月笑着对郁娇道,“小姐,他们是城中醉香酒楼里的伙计,你给的银子,正好花完了。” 郁娇点了点头未说话,林唯枫今天回京,她没法请他进郁府吃饭,出门进酒楼请他吃饭,于她的身份又不符,只好到酒楼里订饭菜了。 端来家里吃,也是一样的。 十两银子,能点上一桌子的上好酒菜。 不过,等着伙计们将二十来道菜一一摆上桌后,郁娇的目光,渐渐地沉了下来。 这些菜…… 她的目光,慢悠悠地扫向霜月,“他们六人,真是醉香楼里的伙计吗?” 霜月点了点头,“是呢,小姐不信,可以问他们啊。”霜月朝几个伙计招招手,“过来过来,都过来,这位是郁四小姐,快来行礼。” 伙计们一起走到郁娇的跟前,认真地行了礼,“郁四小姐。” 郁娇的目光,在六人的脸上扫了一遍,“你们掌柜的,叫什么名?” “刘全。” “大东家呢?” “陈顺。” “酒楼里的大师傅,有几个,跑堂的有几个?” “大师傅有三个,跑堂的有十二个。” 郁娇又打量了一会儿几个人的手指和衣着,点了点头,“辛苦了,霜月,送他们出去吧。” 霜月点了点头,“是。”心中则说道,小姐再聪明,哪有楚誉精明啊。 楚誉又想郁娇吃好,又怕她拒绝他的好意,于是呢,饭菜由王府的人做,做好了之后,再送往醉香楼,只需跟酒楼的掌柜交待好就行,王府出些钱,请了几个伙计给送来。 伙计们又不是头一回往外送酒菜,他们哪里知道,这是誉亲王府的厨子做的? 还以为,仍就是自己酒楼的大厨做的呢。 所以,不管郁娇怎么问,伙计们都是不会说漏嘴的。 霜月带着六个伙计离去了。 林唯枫挽着袖子,捏着胡子尖,眯着眼打量着一桌子酒的菜,皱眉道,“怎么全是荤菜?娇娇,你不怕胖?” 他的目光又扫向郁娇,小小丫头,比他还会吃肉。 “是呢,我是无肉不欢。”郁娇挑眉,这哪是醉香楼的厨子做的,这是誉亲王府的大厨做的! 往年,楚誉孝敬皇后,不时地送菜进宫,她陪同皇后吃饭时,不只一次吃过誉亲王府的菜。 烧菜的手法,跟一个人写字的笔法一样,世间无二。 烧菜时,什么菜放多少油,放多少葱花,菜色炒成什么样,这都是旁人模仿不来的。 她如何瞧不出来? 这个楚誉! 这是在,跟她赔礼道歉? 不过,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荤菜? “哈哈哈,想不到,你跟婉音吃饭的口味是一样的,她吃的菜,不是肉就是鱼。”林唯枫笑了起来,“正好,我也喜欢呢。” 听林唯枫提到林婉音的口味,郁娇眸光微闪,楚誉,连她前世爱吃什么,都在关注吗? 他知道她多少事情? 林唯枫发现桌上还有一壶酒,对郁娇笑道,“好久没喝京城的酒了,今儿偿偿味道。” 郁娇在他的对面坐下,想了想,还是问道,“三叔,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父亲……,哦,就是我义父派人找了你许久呢。” 林唯枫倒酒的手一顿,脸上窘红一片,口里重重哼一声,“别提了,阴沟了里翻了船。” 郁娇好奇,“如何叫阴沟里翻了船?我记得当年,你是跟随着爷爷出征的。爷爷当年受了重伤,你失踪了,难道,什么人困住了你?” 能将林唯枫困住的人,一定不简单,郁娇心中如是想着。 林唯枫的脸上极不自然,“别提了,总之,那笔债,迟早要讨要回来!哼!敢困老子十二年,下回遇到她……” 郁娇看着他,“他?她?是谁?” 林唯枫:“……”他恼恨地挠挠头,“吃饭吃饭,小丫头片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郁娇见他眼神躲闪,怎么也不肯说,只好做罢。 想来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 林唯枫是,她也是。 …… 吃了晚饭,便到了天黑了,林唯枫担心裴元志会在半路上拦截郁娇,亲自送了郁娇回府。 一直看到她进了郁府的府门,林唯枫才骑马离开。 霜月扶着郁娇往府里走,等走得离着府里的仆人远些的时候,她才说道,“小姐,这个林三爷看着是个马马虎虎的人,做事还真细心呢!居然当起了小姐的护卫了,一直看到小姐进了府门才离开。” 郁娇点了点头,“他确实细心。” 林唯枫是担心她再次被裴元志纠缠。 裴元志…… 郁娇眸光一暗,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是这样的卑鄙无耻。 他居然敢非礼她! …… 郁娇向郁老夫人问了声安后,回了自己的翠玉轩。 郁老夫人最近宠着郁娇,因此,郁娇说要报恩林府,没时间去聚贤书院,郁老夫人也没有拦着。 反而说,“我郁府的姑娘被林家收为义女,那是莫大的福气。”又命郁惜月几人跟着郁娇学学。 直将郁惜月姐妹几人,气得鼻歪嘴翻。 郁老夫人虽然出身乡间,但也明白,林氏长房虽无人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壮,林家旁支的人不少,根基在那儿呢。 郁府跟林府攀附上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再说了,郁娇成了林府的义女,郁娇出嫁时,那林府里,怎么着也会给个一二万的嫁妆银子吧? 林府给了,她这郁府里,不就可以少给吗? 郁老夫人同意郁娇去林府,主要还是看在了林氏长房有钱的份上。 因为,郁娇帮着林氏长房收回了林大小姐的嫁妆银子后,不光林氏宗亲林太阿公送了礼物来郁府,连带着林家的亲家景翰林一家,也对郁娇亲厚起来,往郁府里送的礼物,一批赶着一批。 平白得些好处,使得贪财的郁老夫人只有欢喜,没有反对。 郁娇为了不让郁老夫人阻拦她进林府,将景家送的不少礼物,一大半的抬进了春晖院,如此一来,更加讨得郁老夫人欢心了。 所以,郁娇每天去哪儿,郁老夫人也不问了,只说,出门小心些,早去早回。 郁文才最近,一直被安王追问着丰台县的事,心中烦闷,因此,也不大过问郁娇的事,每天忙了公事,就去梅姨娘屋子里吃酒解闷去了。 郁惜月听了大姐郁欣月的吩咐,暂且不动郁娇,一切等着时机行事。所以,郁娇的日子,过得十分的自在。 郁娇进了翠玉轩,一众侍女见她回来,冷清了一天的园子,马上热闹起来。 送净手帕子的送净手帕子,端茶水的端茶水, 柳叶的伤已大好,和桃枝一起打理着翠玉轩的杂事。 起初,柳叶是不喜欢霜月的,霜月大大咧咧的性格,像个男孩儿,柳叶喜欢不起来。但自从那次霜月救了柳叶,柳叶和桃枝对霜月都刮目相看了。 几个侍女之间,再没有矛盾,相处融洽。 霜月会武,且为人机警,郁娇主动提升了她的月银钱,让她近身服侍。虽然她知道,楚誉一定不会少了霜月的银子,但楚誉的钱是楚誉的,她还是会补给霜月一分。 如此一来,郁娇就等于有三个一等侍女。 二等侍女,只剩了菊香一个。 菊香本来是锦夫人跟前的大丫头,锦夫人将她派了来监视郁娇。 却不知,菊香早已被郁娇收买了。 如今,锦夫人又被禁了足,菊香索性将锦夫人抛开,一门心事地服侍起了郁娇。 她也明白了,如今的四小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哭着鼻子,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可怜了。 郁娇处事的作风,不输于一个成年人。 菊香正坐在自己的耳房里,绣着一块帕子,这时,门口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她忙抬头去看,发现竟是郁娇走来了。 菊香吓得慌忙站起身来,“小姐,你怎么进奴婢的屋子来了?这儿窄小呢,坐的地儿都没有。” 郁娇朝菊香摆摆手,微微一笑,“你坐下吧,我来找你,是有件事要你去做。” 菊香放下手里的绣品,说道,“小姐快别这么说,要不是小姐给了伤药给奴婢,奴婢哪有今天?小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吧。” 当初,锦夫人命她陷害郁娇,她将事情办砸了。锦夫人怒得狠狠地打了她一顿,不管不顾地将奄奄一息的她,扔在柴房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要不是郁娇的药和银子,她早已溃烂而亡。 郁娇不计前嫌,将她收入了翠玉轩,她怎能不记着这分恩呢? 郁娇收菊香在身边,的确是有目的的。 “听说,你有个哥哥在昭阳公主府里当差?”郁娇拂拂袖子,在她面前的椅上坐下了,凝眸看着她。 菊香点了点头,“他是公主的车夫。” 郁娇将一袋银钱,放在菊香面前的桌上,“你将这个给他,就说,我要他办件事。” 菊香的目光望向那袋银子,看那鼓起的模样,少说里头也个几十两的银子。 给了钱,定是要办大事了。 菊香便说道,“小姐,你尽管吩咐吧,奴婢的哥哥是个本分的人,他能帮上忙的,一定不会推却的。” “好。”郁娇敛了神色,说道,“你先将这些钱给他,问他哪天有空,速来郁府见我,我要当面跟他说。” 车夫的身份虽然比不上近身服侍的奴仆,但是,主子去了哪里,见什么人了,车夫都会知晓。 林家父女的死,有安王参与,那么,昭阳一定也参与其中了。 那对兄妹,可谓是臭味相投。 一个残暴冷血,一个娇纵跋扈。 两人仗着有裴太妃和皇上撑腰,在京城里抢男霸女,胡作非为。 她迟早要面对那兄妹二人,所以,她得提前知道,他们的情况。 菊香见郁娇神色肃然,不敢大意,“是,奴婢明天就去找哥哥。” …… 永安侯府,裴元志的书房。 十个黑衣护卫,个个神色冷峻地站在裴元志的面前。 “本世子已查清,楚誉已回京了,你们守在他的王府附近,只要他进了王府,你们马上报与本世子!” “是!世子!” 十个人,如鬼魅一般,身影一闪,瞬间不见了。 冷义站在裴元志的身侧,“世子,楚誉真的回京了?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这可是抗旨!” “错不了!”裴元志眸光微缩,冷冷一笑,“那个救走郁娇的黑衣人,一定是他!” 当年,楚誉跟他抢婉音,现在,又跟他抢郁娇? 楚誉敢抢,他就敢杀! …… 日子在不知不觉间过了三天。 按着林唯枫的要求,这一天该是林家二房交出长房帐册和财物的日子。 郁娇起了个大早,因为,她要去亲眼看看,林世安一家子,是如何个归还法! 是心甘情愿地给,还是想耍赖。 柳叶准备着她出门穿的衣衫,拉开衣柜门时,发现里头多了几身新衣。 “小姐,老夫人真好,又给小姐备新衣了,看,整整六套锦裙呢。这做工,啧啧啧,比上回从金绣坊做的还要好。”柳叶抚着衣衫的料子,口里啧啧声连连。 郁娇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桌旁选出门配戴的首饰。 听得柳叶说有新衣,郁娇便往衣柜这里走来。 她一脸的诧异,“新衣?老夫人没说做了新衣呀?” “这明明是新衣嘛,小姐,你看。”柳叶将柜门全打开,让郁娇走近些去看,“还有配套的六双鞋,刺绣的花纹,同衣衫是一样的,做工真精美,这是奴婢见过的做工最美的衣衫裙了。” 柳叶看着衣衫和鞋子上的刺绣花纹,不住地赞叹。 郁娇的眉头却皱起来,“柳叶,你去问问桃枝,这些衣衫是怎么回事。老夫人要是给我做了新衣,一定会跟我说的,可是,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是老夫人做的,那会是谁做的?”柳叶心中泛着狐疑,走到一侧的耳房,喊起了桃枝,“桃枝,小姐的新衣是你拿来的吗?” 桃枝昨晚值夜,这会儿刚要睡下,听到柳叶喊她,只得披了件衣衫走过来看。 只见郁娇的衣柜里,挂着不同式样的六件衣裙,颜色不是杏色,便是耦荷色,都是郁娇平时喜欢的素净颜色。 六套衣裙,虽然颜色相近,但上面刺绣的图案全都不一样。 有大富大贵的牡丹花,有娇艳的海棠花,还有清新淡雅的紫竹图,也有素雅的兰花图,或是凤尾花,或是冷梅。 六种花样,美得各有特色。 桃枝直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啊!” 柳叶疑惑了,“桃枝,你也不知道?” 桃枝道,“柳叶,这两天不是你负责整理小姐的衣衫吗?我连柜子门都没有开过呢。” 两个丫头都说不知道的时候,郁娇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去将霜月叫来!”如果不是老夫人送来的,就是另一人了。 柳叶眨眨眼,“怎么会是霜月?”虽然,她不讨厌霜月了,但是,霜月是个懂打扮的姑娘吗?性格跟个男孩子一样。 不过,郁娇吩咐了,柳叶还是叫来了霜月。 霜月正在自己屋子里磨剑。 今天,林家二房要归还财物,要是不还,她打算刺倒几个不听话的。 柳叶见她磨着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霜月,小姐叫你呢!” “哦,小姐准备好了?这就来。”霜月将软剑藏于腰间的腰带里,跟着柳叶上了绣楼的二楼。 郁娇见霜月走来,冷着脸,一指开着门的衣柜,“霜月,这是怎么回事?” 霜月往那柜子里一瞧,原来是因为衣衫啊。 她咧嘴一笑,走到郁娇的身旁,耳语了几句。 郁娇眉头狠狠一皱,盯着霜月,用眼神询问着,楚誉让霜月送来的? 霜月认真地点了点头,“正是呢,他吩咐宫中的绣娘,三天三夜不停工地赶制出来的,图案是他亲自描的花样。而且,完工后,每一件都亲自捡查过了做工,确认无误后,才让奴婢拿来的。” 楚誉有没有亲自检查,霜月其实并不知道。 昨晚上,黑水抱着几个盒子给她时,只说了句,是楚誉亲自描的花样,命宫中的绣娘赶制好的,送给郁娇穿。 她之所以说是亲自检查呢,是显得楚誉细心。 楚誉如此细心对待郁娇的衣衫,郁娇该是欢喜的吧? 哪知郁娇听说,楚誉还亲自检查了每一件的做工,脸色更加黑沉了,“我不穿他送的衣衫,全都装起来,送回去!” 霜月傻眼,“小姐,为什么呀,这几套衣衫,很好看呢!” “好看我也不穿!”郁娇黑着脸怒道。 如果只送一身外衫跟鞋子,倒也罢了,可是,这六套衣衫里,还有中衣,里衣,披帛,连亵衣亵裤也做了。 她无法想像,楚誉拎着她的几件亵衣亵裤,颠来倒去看做工的样子。 被他摸过的亵衣亵裤,她才不要穿。 想了想,郁娇又对霜月怒道,“以后,你敢将我闺房中的事情告诉给他,我就不要你了!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霜月眨眨眼,“……”楚誉又办坏事了?“小姐,奴婢什么也没有说啊?” “你骗不了我!”郁娇怒道。 霜月:“……”她骗啥了? 郁娇越想越生气,外衣中衣里衣,只需一个大致的尺寸就好,但是那亵衣亵裤,一定要精准的尺寸,否则,大了会掉,小了太紧太难受。 这样说来,她胸部的尺寸,一定是霜月偷偷量好,告诉给了楚誉。 她可不愿意,被一个男子掌握着她身体的精准尺寸,她不希望楚誉有事没事想像着她胸部的大小。 太丢人了! 霜月迎上郁娇凉嗖嗖的眼光,一头的雾水,她不过是放了几件衣衫,什么也没有干啊,郁娇怎么看她像看仇人似的? “柳叶,更衣!穿以前的!” 柳叶更是糊涂了,“是。” 桃枝柳叶和霜月,不知郁娇为何忽然发怒,郁娇说不穿,她们也不敢强求,只得寻了以前的衣衫给郁娇穿上。 穿戴齐整,郁娇匆匆吃过早点,带着霜月出了门,一路往林氏长房而来。 因为郁娇生着气,所以,马车走了一路,她一句话也不跟霜月说。 霜月心中慌呀,郁娇生气了,楚誉会不会劈了她? “小姐,奴婢哪儿做错了?你一句话也不说?”霜月试着开口,问道。 “自己想!”郁娇淡淡看她一眼,冷冷说道。 “奴婢想不起来,才问啊。” 郁娇张了张口,还是将话吞了回去,“总之,你见了你主子,就说,我不会原谅他的!” 霜月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为楚誉默哀了三下。 …… 不知不觉间,郁娇的马车,已经到了林氏长房忠毅将军府前。 霜月挑了帘子,看向外面,她口里“咦”了一声,“小姐,三爷的动作真快,给长房里配了不少护卫呢。” 郁娇就着霜月的手,走下马车。 她抬头往前望去,只见府门前两旁,各站着两个身材壮实的汉子。 四人看到郁娇前来,一起迎上来,“可是郁四小姐?” “正是我家小姐。”霜月回答。 其中一个汉子说道,“三爷请四小姐去虎威堂,二房的老太爷老夫人,还有二老爷二夫人都已经去了。” 郁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心中则道,林唯枫的动作真快,这么早,就将二房的人赶到了虎威堂? 二房的人,被他步步紧逼讨要银子,应该是吓哭了吧? 他们猖狂的时候,可想到今天? 正文 150,搜查林家二房 郁娇和霜月二人进了府里,马上又有守在倒座房跑腿的仆人迎上来,“四小姐。” 仆人是她买的,一共是十个人。 一个在府门处跑腿递话的,两个安在了厨房里,前院主管事一人,管后宅婆子一人,一个服侍林唯枫的小厮,两个洒扫做粗活的仆人,两个专门倒茶水招待客人的侍女。 虽然林唯枫说,府里只有他一人,要不要仆人无所谓,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多年惯了。 但是郁娇坚持要配仆人。 若大的林氏长房,只有一个林唯枫住着,哪里像个家? 有了仆人,再加上主人,热热闹闹的一座府邸,才有了家的气氛。 而且,有客人来,也不至于总让客人们吃酒楼做的饭菜。 目前只有林唯枫一人住在府里,因此,她暂时先配十个人给他用。 人要是太多了,又全是新人,林唯枫又是个不善于管家的人,反而会出乱子。 林唯枫无可无不可,见郁娇坚持,他也不反对了。 郁娇和霜月跟着传话的仆人,到了虎威堂。 离着虎威堂还有些距离时,郁娇看到廊檐下,站着不少人。 有些是二房的仆人,有些是京郊林氏旁支的人,大约,都是前来看结果的。 二房的仆人来到这里,主要是关心主子们的情况,主子们倒霉了,他们可能也会倒霉。 与其说是关心主子,还不如说是关心他们未来的命运。 而林氏旁支的人们呢?有些一直不喜欢二房的人,正好来看看二房倒霉后,落魄的嘴脸。 人们看到郁娇前来,纷纷让开道。 郁娇既是郁家千家,又是广平县君,还是林家义女,而且,林唯枫又放过了话,谁欺负郁娇,他会提刀砍上门。 这话放出来,谁敢小瞧了郁娇去? “郁四小姐来了。”不少人朝郁娇纷纷问好。 郁娇点了点头,进了虎威堂的正堂。 正堂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不过呢,静悄悄的,没人喧哗,气氛很是凝重。 屋中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 正首方向,坐着林家族老们,中间位置是林太阿公,他的左右,坐着另外几个年长的林家旁支的老者们。 林唯枫坐在林太阿公的左侧。 右侧,是林家二房的一家子。 让郁娇感到惊诧的是,屋中不仅有林家的人,还有李太师的儿子国舅李易山,和瑞王世子楚祯,顺天府尹冯霖,以及景文忠和景昀父子二人。 这几人均坐在太阿公的左侧。 因为是客人,几人坐在林唯枫的下首位置。 她这个义女前来参加林家的族务之事,已是破了例,是因为有林唯枫的邀请,但这几个外姓人怎么来了? 景家父子前来,因是长房亲戚的原因,还说得过去,可李国舅和瑞王世子来得就太奇怪了。 霜月见她满脸诧异,便小声跟她说道,“王爷担心二房的人搞鬼耍赖,所以,请了几个人前来,给势单力薄的林三爷助阵。” 郁娇瞥向霜月,楚誉找来的人? 霜月咧嘴一笑,小声道,“小姐,王爷知道小姐关心林家的事,哪能让事情进展不顺呢?当然是让二房的人,乖乖地听着三爷的吩咐咯。” 因为送衣的事情,郁娇原本恼恨着楚誉,听霜月说,楚誉在暗中帮林唯枫,她心中的怒火消了一些。 “等事情办好了,我才会原谅他,否则……”郁娇的目光沉下来,将头扭过,“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霜月连连点头,“放心吧,小姐,有王爷暗中相助,二房的人不敢嚣张的。” 郁娇走向客座,先朝李国舅和顺天府府尹两人问了安,又向景文忠行了一礼,“舅舅。” 景昀看到郁娇,依旧是神色淡淡,只点了下头,一言不发。 郁娇倒也不免强,微微笑着,喊了声“表哥”,然后,才走向上首,朝林家的长辈们一一行礼。 林唯枫的下首处,还有一张空位,郁娇明白,那是留给她的。 这个位置紧靠上首,显然,林唯枫并未将她当个外人,而是当成了林姓人对待。 郁娇刚一落座,就收到来自对面几个人的怨毒眼神。 那是二房的一家子。 林佳兰姐妹几个,大约怕丢丑,没来。 来的是二老太爷和二老夫人,林世安夫妇,还有林世安的废物儿子林鸿志。 林鸿志昨天想打郁娇,反被路过的裴元志看见了,受了罚,还被罚了跪,磕了头,心中对郁娇恨得不得了。 这会儿见到郁娇,那眼神里,几乎要飞出刀子来。 郁娇迎上林鸿志的目光,毫不畏惧,反而是冷冷一笑。 林鸿志居然有脸恨她? 林太阿公的目光,扫了一遍屋中众人,苍老的声音说道,“我看,两房的人已到齐了,就开始吧。”他偏头看向林世安,“自从伯勇父女亡故,你们家一直代管着伯勇府上的帐册,皆因他弟弟不在家。如今,老三回来了,你们就将帐册交出来吧。” 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那脸色还是沉了沉,拉长着脸,一脸的阴霾。 林二夫人咬了咬唇,伸手扯了扯林世安的袖子。 林世安轻咳一声,朝林太阿公拱了拱手,叹道,“帐册是有,但是,财物却没有那么多了。” “为何?少的东西哪去了?”林唯枫一听东西少了,暴脾气马上上来了。 林世安甩甩袖子,“老三,你能不能容我讲话完?” “那你快讲!”林唯枫毫不客气地喝道。 林世安冷笑,“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何?还不是你们长房自己的原因?自从大哥去了之后,你们长房的仆人,就开始从府里偷东西。我这边要忙着婉音的事,又要忙大哥的后事,哪里顾得过来?那些仆人又不听我们的管束。不到两三天,长房的仆人们将一个若大的将军府,就给搬空了。” 林二夫人也说道,“是呢,那些护卫呀,仆人呀,都是大老太爷阵亡部下的家人,又不是正经的仆人,都没有卖身契约呢,我们哪里管得住?他们猖狂得跟土匪似的。” 郁娇眯了下眼,仆人们偷走了? 她心中冷笑,二房的人,倒是想了个好借口。 如此一来,林唯枫就不好查帐了。 “少说废话,先将帐册拿出来!”林唯枫冷声喝道。 林二夫人朝身侧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将东西搬上来吧。” “是,二夫人。”那婆子应道。 婆子朝门口站着的两个二房的仆人招招手,两人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那二人抬着一藤条筐,往正堂走来。 筐中装着满满的帐册。 屋中不少人看到帐册,纷纷皱起了眉头。 郁娇的目光落到帐册上,心中更是冷笑了。 因为这些帐册,全都发霉发黄了。 前世,她出嫁前,早已整理好了新的帐册,这份旧的,已经丢弃到一处角落里了,想不到林二夫人今天又给搬了出来。 这份旧的,因为年月过久,有些都发霉了,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林二夫人不拿新的,故意拿旧的,这是想为难林唯枫吧? 因为帐册是林婉音做的,而林婉音已死,旁人认不清的话,如何对帐? 果然,林唯枫看到那堆旧的帐册,眉头狠狠地皱了皱。 他本身就不爱舞文弄墨,正经字看着都头大,现在却让他看这种字迹模糊的帐册,等于要了他的命。 “三弟,帐册抬来了,你看吧。”林二夫人勾着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唯枫。 正当她为对帐的事发愁时,她的公公婆婆给她出了个主意,说林唯枫小时候最厌恶看书册。 写得工工整整的楷书都不喜欢看,那么,一堆年月久的帐册给他看,一定会让他发狂。 她要的便是林唯枫面对帐册时发狂。 林唯枫眯了下眼,指着藤条筐里的一堆破破烂烂的册子,问林世安,“这就是?” 眼睛睁大,一脸的惊愕。 林世安的眉梢扬了扬,“三弟,上面不是写着‘帐本’二字吗?这都是婉音生前整理好,交与她二婶保管的,我们一直整齐地放在库房里呢,一共三十一本,你自己看吧。” 林世安说完,和林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也是一齐松口气,齐齐看向林唯枫的反应。 他们想的都是,帐册上的字都看不清,看林唯枫如何查帐。 林唯枫的眼风刀子扫了眼二房的人,冷冷一笑,“你们哄谁呢?这都是几年前的帐册了,我要现在的!” 林二夫人冷笑,“这些帐册便是现在的,你看看上面的日期,……三月二日,是婉音出嫁前整理好了。” 林唯枫走到藤条筐前,随手捡了本册子来看,果然,最后的日期便是林婉音出嫁前不久的日期。 但那实物写的是什么,他真看不懂。而且,有些长久不用的物品,写的日期还是几年前的,字迹已经糊成一团了。 林唯枫的脸色窘了一下。 实物跟数字都看不清,叫他如何对帐? “太阿公,帐册我们也还回来了,那些实物呢,都叫长房的仆人偷去了。我们也没有法子全部归还,如果三弟真要追还,那就请顺天府尹大人来查案子好了。”林世安站起身来,朝林太阿公拱手说道。 长房的仆人,林唯枫是寻不回来的。 因为,他处死了一个仆人扔在长房下人屋子前的井里,然后,再叫二房的人‘’发‘现‘’。 长房的人一看,死了人,顿时慌了神了。 他再命自己的心腹仆人到长房里说,发现死人,所有人都有嫌疑,不是杀头,就是流放。 这样一恐吓,整个长房的仆人,全都连夜逃走了。 林唯枫气得一窒,查?人都跑了一个多月了,怎么查? “我来看看。”郁娇站起身来,走向藤条筐,她捡起一本帐本,随手翻了翻,“我识的字不多,不过,这数字,我还是认得的。玉什么风,七架。霜月,这是什么字?” 郁娇拿手在自己的掌心写了几画,问霜月。 这些帐册全是林婉音写的,她当然认得。 糊成一团,她也记得。 但是,林婉音现在的身份是郁娇,郁娇进学堂的日子可不长,帐册上的字全部认识,她担心引得他人怀疑。 所以,她才故意只认出一半。 霜月知道郁娇识字,她暗暗扯了下唇角,忍着笑意,说道,“小姐,那是个屏字,玉屏风七架。” 林唯枫一听郁娇认得字,心下大喜,说道,“侄女儿,你认得清字可是太好了,就不怕帐目不清了。” 接着,郁娇又开始念其他的字,她不认识的,便照着样子写出来让霜月认,主仆二人念完了一页。 惊得林世安林二夫人的脸色一齐大变,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也一齐白了脸。 “如何?东西照着还来吧?”林唯枫伸手一指帐册,“七架玉屏风,在哪儿?就算那些仆人连夜偷走,偷的也只是小件财物,像屏风这么大的东西,他们拿得走吗?” 林二夫人傻眼了,那几架屏风,她还准备拿去给几个女儿做陪嫁呢! 她才不要拿出来还给长房。 林鸿志一听要搜他们二房,心中慌得不行,他还欠了一大笔赌债呢,这搜走了,他拿什么还呢? “娘,娘……”林鸿志悄悄地拉拉林二夫人的袖子,“不能还!”他小声地提醒。 不需林鸿志提醒,林二夫人也明白,她早就艳羡长房的钱物多年了,到手了,哪能轻易拿走的? “当……当然偷走了,有些没有偷走的,他们在慌乱中弄坏了,哪里还有完好的?”林二夫人开始耍赖。 “弄坏了?哼!”林唯枫冷笑,他朝李国舅和顺天府尹几人拱手说道,“在下要去搜!太阿公,冯大人,几位,请给做个见证!” 林太阿公对二房的人一直没有好感,当下说道,“查不到么,当然是要搜了,亲兄弟明算帐,何况,长房的帐物里还有景氏的一部嫁妆。” 林二老太爷心疼钱,拿到手里了,如何愿意还,“阿叔,哪有自家人抄自家人的?您可不能开这个头。” “自家人?”林太阿公冷笑,“婉音的死,伯勇尸体的失踪,你们当他们父女是自家人了吗?” 林太阿公辈分最高,年纪最长,说话毫不留情面,直将林二老太爷骂得面红耳赤。 李国舅和顺天府尹冯霖,以及瑞王世子楚祯,本来就是被誉亲王府的大管家请来的,而大管家纪仕这么做,是受了楚誉的暗中指使,因此,这几人只好向着林唯枫。 “林三爷只管搜,本官今天来,本来就是来做证的。”李国舅当先说道。 冯霖是墙头草,李国舅这个皇亲国戚都已向着长房,他当然会向着长房了,马上跟着说道,“本官身为京城子民的父母,当然是会替城中子民排忧解难的。” 景文忠想到二房的自私嘴脸,早就盼着早房的人来收拾他们,自然是不在话下了,对林唯枫说道,“林三爷只管查!长房有不少财物,还是纤娘的陪嫁品,一定得查出来!” 景昀更是对林家二房的人没有好感,更不好反对了,“本公子没有意见。” 楚瑞被景蓁救后,一直说要感谢景家人,最近跟景家走得近,景家父子站到了林家长房这一边,他当然不会反对了。 这样一来,几乎人人都说,要去搜查林家二房。 林世安一下子慌了神。 他噌地站起身来,“明明那些仆人都偷走了,为何还要搜我们家,那银子跟银票,分得清吗?那可是我们二房的!” 林唯枫冷笑,“你们二房的人,每年进帐多少,不是有帐吗?多出来的,自然就是我们这边的!搜一搜,是最好的办法!” 林唯枫耍起了无赖,他朝身边一个小厮点了点头,“带上咱们的人,进去搜!” “是,三爷。”小厮转身离去,叫人去了。 长房这边,除了郁娇买的十个仆人以外,还有林唯枫找的二十个护卫。 林家长房找护卫并不难,林家长房的老爷子当过骠骑将军,老部下众多,从军中寻几个退下来的兵士当护卫,是件很容易的事。 很快,小厮叫来了十个人。 林唯枫朝郁娇笑道,“今天,得辛苦你了。” 郁娇微微一笑,“为义父家里做事,是我份内的事。”她朝霜月点了点头,“拿上纸笔,跟我一起去。” 霜月马上点头,“是!”抄家什么的,她最是喜欢看了。 景昀这时站起身来,“在下愿意帮郁姑娘核对。” 霜月想说,不必了,有这小白脸跟着,王爷得急。 却听郁娇道,“那最好不过了。多谢昀表哥。” “小姐。”霜月悄悄拉拉郁娇的袖子,感谢就好了,郁娇还对景昀笑,就太过多了。 郁娇怎会不知道霜月的想法?她横了霜月一眼,“你瞎想什么?” 霜月小声道,‘’景公子心思不存。‘’ 郁娇冷笑,‘’王爷的心思就纯么。‘’ 霜月,‘’……‘’ 所有人都赞成搜查林家二房。 二房的人,纵使有一千个不愿意,也不敢反对了。 林唯枫带着十个护卫,他的身后跟着郁娇主仆,以及景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二房这边而来。 早有仆人通知了林佳兰姐妹几人。 林芷兰和几个年纪小的妹妹,一下子慌了神,纷纷跑到林佳兰的面前,“姐,怎么办?长房的人来搜查来了。” 林婉音嫁人后,她们将林婉音没有带走的物品,全都搬了来瓜分了。 比如几把琴,还有一些上好的楠木雕花书架,桌椅,甚至是装画册的大瓷瓶也搬到了二房里。 林佳兰倒底是年纪大一些。 没有像几个妹妹那般慌得六神无主。 她神色平静说道,“慌什么?这些东西根本没有记入帐上,郁娇一个乡下丫头,和几年不回京的林唯枫,根本不认识咱们手里头的东西。” 几个年纪小的林家小姐们仔细想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一些桌子椅子而已,哪里都会记入帐上? 林佳兰眸光闪了闪,又说道,“趁着他们还没有搜来,你们马上将自己的首饰全都藏起来,可别被郁娇耍赖说成是林婉音的东西。” 这一提醒,三小姐林芷兰,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一个个都忙起来了,各自跑回自己的屋里藏东西去了。 正当她们还在庆幸藏得早的时候,郁娇带着人,进了林佳兰姐妹住的院子。 起初,丫头们还想拦着郁娇一行人,但看到霜月冷如寒刀的眼神,一个个吓得缩起了脖子,慌忙躲开了。 林佳兰冷笑,“郁娇,你在长房那边猖狂就罢了,居然敢跑到我们二房来撒野?” 正文 151,清算 错字已修) 林佳兰带着自己的妹妹们,冷傲地站在正屋的门口,堵住了郁娇一行人。 不等郁娇说话,跟在郁娇身后的景昀大步走了出来。 他冷冷一笑,“林二小姐,我们有顺天府府尹大人的允许,怎么就不能搜了?而且,林太阿公也同意了。” 霜月嘴快,也跟着嚷道,“你们是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才这般堵在门口,不让我们搜了?” 林佳兰脸上一窘,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们的闺房,哪能容你们随意搜?” 林芷兰看到景昀跟着郁娇一起前来,心中又嫉妒又恼恨。 她狠狠地剜了一眼郁娇,又委屈地望向景昀,“昀哥哥,你可是一个男子,进我们姐妹的闺房,难道不怕引人闲语?郁娇将你带来搜我们姐妹的闺房,分明是想坏你的名声,你着了她的道了。” 景昀跟着郁娇一起前来,是受了景老夫人和景夫人的临行所托,一定要他仔细地查查林家二房的帐。 景老夫人对他说,二房的人不只占去了林家的财物,连婉音表妹闺房中未带走的物品,和姑母景纤云的不少嫁妆都被二房的人占了,一定要一件不少的拿回来。 他只急着搜查,倒没有想到,男子不得随意进入女子闺房的忌讳。 况且,跟着她和郁娇前来的,也是四个小厮。 景昀被林芷兰一说,脸色马上窘了几分,停步不敢走上前了。 他不敢走了,跟着前来的几个小厮也不敢走了。 林佳兰见景昀退却了,心中得意起来。 来的人中,只有郁娇主仆两个女子,而她们自己人多,就不怕了。 郁娇将林佳兰的得意看在眼里,淡淡说道,“霜月,景公子不方便进去,我们进去。” “是。”霜月挽着袖子,上了台阶,恶狠狠地瞪着林佳兰姐妹几个,“让开!” 女子进屋,林佳兰不得不让了。 她咬了咬唇,心不甘,情不愿地闪身让开。 林佳兰一让,其他几个年纪小的林家姐妹们,也不得不让了。 “你们配合,我们也好早些离开,何苦拦着?老话说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行得正,何必怕我们搜?”霜月继续嘲讽。 景昀这时又说道,“有劳郁四姑娘了。”他们几个男子不得入内,只好委屈郁娇主仆了。 郁娇回头,见景昀居然朝她客气的行礼,心中好笑又无奈,“我是长房义女,昀表哥这么说,就是将我当外人看了。” 林芷兰喜欢景昀,可景昀来了这儿,半丝儿的眼神也不往她身上瞟,反而一直同郁娇说话,她心中气得不行。 “昀哥哥,郁娇有喜欢的人呢,你不要跟她说话了,她想一只脚踩两只船!”林芷兰想到姐姐林佳兰跟她说的事,张口就嚷了起来,“她喜欢元志表哥,他们两个昨天还在长房的后园里拉拉扯扯呢。” 景昀微愣,目光看着郁娇神色莫名。 霜月看了眼郁娇,见她脸色阴沉难看,便眯着眼大步走到林芷兰的跟前来,怒道,“三小姐,你敢诽谤我家小姐?” “我没有诽谤,我姐姐和我大哥都看到了。”林芷兰冷笑。 霜月怔了怔,又看向郁娇,小姐跟裴元志?怎么可能? 没打起来,算好的了。 郁娇冷冷一笑,忽然开口,“我说长房的东西怎么总是丢呢,原来,是有人不请自去。长房里,自从我义父亡故后,仆人跟着不见了,整个府里成了空府,有人便随意进出。东西么,也是随便拿。” 林佳兰姐妹们怎会听不出来郁娇的话外之音? 偷拿东西的人,当然是不会承认自己拿了,一个个恼羞成怒。 “郁娇,你在诬陷!” “是不是诬陷,进去搜一下就知道了。霜月,行动!” “是!”霜月早就想进去了,郁娇一声吩咐,她伸手推开林家姐妹,大步走了进去。 林佳兰马上看向自己的妹妹们,向林芷兰和另外的两个妹妹使了个眼神。 姐妹几个带着她们的侍女,呼啦啦一群人,跟在郁娇的身后进了屋子里。 郁娇进了正屋后,一眼便看到正屋的正中间,竖着一架汉白玉的红梅图屏风。 那是林伯勇亲自敦促工匠打造好,送给林婉音生母景纤云的生辰礼。 而屏风的原料,是一整块的汉白玉,是林伯勇在沧州的一座山里,无意间发现的,不远千里的运进了京城里,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打造而成。 这座屏风,摆在景纤云的卧房里,一摆就是好几年。 林家二房的人,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没有拿长房的东西? 以为屏风一直在景纤云的卧房摆着,外人不知晓?以为林家长房的仆人都不在了,没有人认得出来?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脸皮可真厚的。 “这架屏风,是我义母景氏的,霜月,通知景公子叫人进来搬走。”郁娇冷冷说道。 霜月眉梢一扬,“是。” 林佳兰的脸色马上变了。 这架屏风,她很是喜欢,已经打算带去裴府做陪嫁了,郁娇又是怎么认出是景氏的? 林佳兰马上拦在屏风前,“这是我们二房的东西,怎么就是大伯母的?”她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认不出东西,看着什么值钱,搬什么?难道只有长房有钱,我们二房没钱吗?我爷爷跟父亲,也为官多年,我娘的铺子,开遍京城。” 郁娇笑了,“林佳兰,你说这是你们二房的东西,那么,这屏风是哪里买的?高多少,宽多少,上面有几朵梅花?” 林佳兰怔住,没一会儿又怒道,“我又不是工匠我如何知道?这是我外祖母送来的。” 郁娇更笑了,“林佳兰,你外祖母送给你的屏风上面,怎么写着我义母景氏的闺名?还写着我义父的名讳?” 林佳兰的脸色变了变,写了景氏和大伯的名字? 她怎么没有看到? 上面根本没有字啊! “林佳兰,你认不出,我来指给你看!”郁娇讽笑着看她一眼,走到屏风一侧,一指上面几个蝇头大小的古体图案,“看到没有,这些字便是。林佳兰,这是古文,你自己不懂,以为旁人不懂?” 林伯勇宠妻,送的东西上面,都会刻着景氏的闺名,但又怕旁人认出,笑话他,他便刻上古文。 这种古文,早已失传多年,如今,整个大齐国认得的人,并不多。 景家老爷子是翰林出身,跟古书打交道多年,当然认得。因此,景氏也认得,她前世跟着景氏也认得了几个古字。 林佳兰从没有接触过古文,当然不认得了。 “不可能,你骗谁呢?这些弯弯绕绕的图,怎么可能是字?”林佳兰不相信地叫嚷起来。 郁娇笑微微说道,“你要是不相信,照着写出来给景公子看。或者是,给虎威堂的李国舅看,他们都认识。还有,太阿公也认识这种字体。” 说着,她朝林佳兰的侍女春香点了点头,“你家小姐不相信,你照着描写出来,送去给那几人看看。” 春香不敢擅自行动,忙拿眼去看林佳兰。 林佳兰当然不相信了,她咬了咬牙,睇了眼春香,“去,照着描下来。” 春香这才怯怯应了一声“是”,拿出纸笔去描画去了。 临摹下来后,又匆匆跑出去问景昀。 景昀当然是认得古体字,马上念出了上面的字。 春香回来回复林佳兰,“二小姐,景昀说,这是大老爷和大夫人的名字。” “我不信,去问太阿公!”林佳兰不相信,又叫自己的一个妹妹跟着春香前去,“四妹,你带着春香去问问太阿公。” 她们在屋子里说话的声音太大,景昀要是听进去了,帮着郁娇呢? 林四小姐怕林佳兰,答应一声,带着春香往虎威堂而去。 霜月站在一旁,嘻嘻一笑,“依我看,这分明就是林大老爷送给林大夫人的,林二小姐你还问什么?找羞辱?” 林佳兰叫人去问,是不服这口气。 她怎可能轻易认输?屏风内一侧的图案分明是花纹,哪里是字了? 很快,林四小姐和春香回来了。 林四小姐只有十二岁,又是姨娘生的,进了正屋后,怯怯地往林佳兰身边挪。 “太阿公说什么?”林佳兰冷冷问道。 “太阿公写了字,让我拿给二姐看。”林四小姐将手中的字条,递向林佳兰。 字条上面,除了描着那几个图案以外,还有林太阿公写的几个字,正是林伯勇和景纤云的名字。 霜月探着头,往字条上看去,嘻嘻一笑,“我说,林二小姐,拿了就拿了,又没人杀你的头,你死护着不让人搬走,当心被人说你是强盗。” 林佳兰又羞又气,银牙紧咬,一声也不敢吭了。 霜月才不理会她这种小白花的女人,厌恶得朝他翻了个白眼,走到门口喊道,“景公子,这儿发现了一架林大夫人的屏风,劳烦叫几个人进来。” 景昀早就等着几头的喊话了,他朝四个小厮招了招手,“进去抬东西。” “是,景公子。” 四个大个子的小厮进了屋里,从林佳兰几人的面前,堂而皇之地将屏风搬走了。 “姐,怎么办?”林芷兰慌了神,悄声问着林佳兰,同时,拉了拉林佳兰的袖子。 因为她的屋里,有件挂屏,也是从林大夫人景氏的卧房里拿来的。上面一侧的角上,也刻着这样的几个似字似花纹的图案。 林佳兰心中正烦躁着,她哪里知道怎么办?因为恨,一双眼,似刀子一样,直戳郁娇。 该死的,郁娇怎么会认得这种字的? 她都不认识,郁娇这个才上过几天学堂的乡巴佬,怎么会认得的? 林佳兰想不明白。 东西搬走是事情,重要的是,她丢了脸啊! 林佳兰恼恨之时,心中忽然生出一计,她悄悄走到桌边,将桌上一个茶壶并几个茶杯扫落在地。 “郁娇,你们想干什么?你搜你的东西,为什么砸我屋里的东西?”林佳兰忽然大喝一声。 林芷兰反应过来,飞快将身边的一张椅子踢倒了,“郁娇,我告诉你,这里就只有一架屏风,其他的都是我们家的东西,你们要是弄坏了,你得十倍赔来!” 郁娇回过头来,发现林佳兰举起一个花瓶,正要往地上砸,她眯了下眼。 “霜月!” “是!”霜月动作很快,一手接住了花瓶,另一手将林佳兰擒拿住了。也不知她拍了哪里,林佳兰的身子瞬间僵住不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跟一阵风一样的,将林家二房的几个姐妹一齐吓住了。 紧接着,霜月又用同样的法子,将其他的几人全都一一制服。 霜月将手里的花瓶,轻轻地放回了多宝架上,她拍拍手,朝郁娇裂嘴一笑,“小姐,她们会有半个时辰动不了。” 郁娇走到林佳兰的面前,冷冷一笑,“林佳兰,你是想故意打碎东西,栽赃我们?让外人以为,我们是强拿强搬?然后呢,再毁我名声,说我跟女土匪一样?是不是?不过,你这点小伎俩,骗得过我吗?” 林佳兰的诡计被识破了,又羞又气,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气哼哼地看着郁娇。 “小姐,这就说明,她们的屋子里头,藏的东西不少,不想让我们搜。”霜月冷嗤一声。 “东西是她们的吗?就不怕世人笑话?”郁娇冷笑,朝霜月点了点头,“霜月,现在,你跟着我,我指出来物品后,你叫人进来搬,先暂且放在院中堆放好,再一并让人抬往长房那边。” “是,小姐。” 没有了林佳兰姐妹的阻拦与捣蛋,郁娇和霜月寻起物品来,顺利多了。 让郁娇惊异的是,林家姐妹,居然连景纤云的玉梳也拿了来。 林家二房,买不起梳子吗? 郁娇将梳子扔到霜月的怀里时,霜月很是惊讶了一瞬。 她捏着梳子问林家姐妹,“你们买不起梳子吗?用着林大夫人的梳子,不担心她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们的麻烦?” 林佳兰气得说不出话来。 姐妹几个,眼睁睁看着屋子的东西,越搬越少。 到最后,几乎成了一间空院子。 她们恨着郁娇的精明时,也恨着林伯勇和景纤云的狡猾,那夫妻俩,居然在每件物品上,都刻着景纤云的名字,而且,用的全是古文。 景昀望着一院子的物品,从大件的屏风,到小件的发钗梳子,心中又伤心又愤怒。 伤心的是,若是林家长房的人活着,二房的人,敢这么嚣张么? 愤怒的是,二房人,连姑母的梳子也不放过。 “多谢四小姐。”景昀客客气气地走到郁娇的面前,深深鞠了躬,“这些物品,连昀都认不全,若不是四小姐从刻字上下手,只怕,今天我们得空手而回了。” 他太低估了二房人的贪婪。 郁娇微微一笑,“我说过,我是在帮义父,你不必谢了。” “我替婉音谢谢你。”景昀说什么也要再三感谢。 霜月挡在景昀的面前,眉梢一扬,“景公子,都拜了三回了,你就不怕别人误会你?” 景昀反应过来,脸上一窘,“我没注意,不过,我是真心实意地谢谢郁四小姐。” 霜月淡淡说道,“我们小姐说了,她是在做份内之事,你不必谢了。”景家小白脸要是对郁娇有好感了,王爷怎么办? 王爷还和郁娇闹着矛盾呢! 郁娇也不希望景昀对她有好感,淡淡笑了笑,又带着霜月,去了林二夫人和几个姨娘的屋子。 林二夫人在虎威堂,园中的几个丫头,没人敢拦着郁娇。 几个姨娘都是纸老虎,平时,有着林世安在撑腰时,能嚣张一时,但这回面对的是长房的人,而且,郁娇的身后还跟着护卫,一个个都不敢吱声。 后来的搜查,就进展得顺利多了。 长房的物品,只要经过郁娇之手的,她都记得全。 即便是一只小小的鸡毛掸子,郁娇也没有放过。 有姨娘不满地小声嘀咕起来,一只鸡毛掸子而已,也值得拿回去? 郁娇回以一个讽笑,“朝中律法规定,偷一个十文钱的西瓜,也要打十板子,这鸡毛掸子,可是用野山鸡的毛做的,鲜艳柔软,值一百多文,比一只西瓜贵多了,姨娘想打几板子?” 对于善良的人,她会舍得施舍万千的银子,对于贪婪自私的人,别说给一只鸡毛掸子了,一文钱,她也不想给! 那个最年轻的姨娘吓得一下子白了脸,再也不敢吱声了。 霜月朝她翻了个白眼,“找骂!” …… 景昀和郁娇这一边,进展顺利。 林唯枫带着人,则在搜林二老太爷和林世安,及林鸿志几个男眷的屋子。 别看他粗枝大叶的一个人,但是办起事来,也不逊于郁娇。 再加上他跋扈,提着大刀大嗓门的嚷着,林家二房人的,哪里敢不听? 只消一个眼神,就已让人心惊胆战。 最后,郁娇命人将所有物品,全都搬到林家长房的虎威堂前。 林太阿公看到堆满了一院子的大大小小的物品,问着林二老太爷和林世安,“这是什么?你们不是说,全都被长房的仆人偷走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居然连一只茶壶,一只鸡毛掸了也搬进了你们家,你们还有脸来长房这里?” 林世安又羞又气,不知怎么回答。 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爷,也是羞臊得一脸酱红。 林二夫人不甘心啊,事情一闹出来,二房的人,还能在京城住下去? “太阿公,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她眼珠子转了转,“我们发现长房里有仆人偷东西,担心全都偷完了,所以,抢着搬了些到二房里,怎么叫霸占呢?” “那么,你是承认这些东西,全都是长房的了?”太阿公冷冷问道。 “……是。”林二夫人看了眼林二老夫人,发现自己婆婆没有反对她的意思,咬了咬唇,点头回道。 太阿公望向林唯枫,“老三,还有缺少的吗?” 林唯枫冷笑,“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还有铺子,城外的庄子,那可是我大嫂留给我的,全都要还回来!” 一听说要收铺子,林二夫人吓得慌了神。 她冷冷说道,“老三,铺子的生意正在正常进行中,如果现在交到你的手里,引起伙计们的胡乱猜测,影响了生意怎么办?你懂得怎么经营生意吗?” 郁娇抬眸朝林二夫人望去,她这是在……耍赖?说些不相干的话,是不想还的意思了? 郁娇冷冷一笑,“二夫人,三爷懂不懂,也是他的事,而不是二夫人你该操心的事了吧?” 林唯枫也冷笑道,“老子卖了铺子,也不与你们二房相干,铺子的房契呢?全都拿来!” 林太阿公也说道,“那本是景氏嫁入林家后,带来的嫁妆,世安媳妇,还不快还给长房?” 李国舅也说道,“兄弟之间,帐物还是算清楚为好,免得日后矛盾更深。” 李国舅一开口,墙头草顺天府府尹冯霖马上跟着附和,“国舅大人说得不错。” 半个多月前,景文忠来林家二房讨要过多次景纤云的嫁妆,奈何二房的人连门都不让他进,更别说进府里搜查了。 如今看到搜出的这一堆的物品,景文忠当下就冷笑起来,“林二老太爷,林世安,你们府上占着长房的物品,我们景家管不了。但是,我妹妹的嫁妆铺了,我有权管!若是你们不还,那景某人只好请顺天府的府尹大人来判了。” 景文忠的话,将林家二房的人,气得一个个铁青了脸。 搜府,已经是够丢脸的了,为了几间铺子,再闹到衙门里去,那么,二房的人,就不要在京城里走动了。 再说了,今天来的外人太多了。 不仅有李国舅,瑞王世子,还有顺天府的府尹,尤其是那个顺天府的府尹冯霖,那可是个“长舌妇”!。 丁点儿大的事情,只要被他知道了,他一准会嚷得全城都知道。 林家二房的人想不明白,这几个外人,怎么忽然来参合林家的家事? 林二夫人心中不情愿,却也不敢再说话了。 她忙拿眼神,请示婆婆林二老夫人。 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相视一眼后,发话说道,“本来呢,我们就只是代管着,老三想自己管,那就还给你就是了。我们又何必替别人操心亏与不亏?” 这话说得,还在为他人着想一样。 郁娇嘲讽地望去一眼。 连霜月都嫌弃得直翻眼皮。 “不劳二婶婶操心!你们还回铺子,我自有法子经营!”林唯枫不客气地冷冷一笑。 将林二老夫人气得一噎。 …… 二房的人起初想赖着不还长房的财物,但在搜出的一堆大大小小的物件面前,也不得不低头承认了。 有一就有二。 郁娇和林唯枫趁热打铁,一定要二房的人交铺子。 二房的人无法,只好交了。 不过呢,因为林世安被楚誉告到顺天府后,二房的人上下打点关系,花了不少银子,家中已是捉襟见肘。 为了继续过奢华的生活撑面子,林二夫人将景氏的嫁妆铺子,卖掉了五间。 林唯枫知道后,发话道,“铺子少了按市价赔。” 五间铺子,卖的都是位置好的铺子。 林唯枫不懂市价,但郁娇懂。 郁娇拨弄了一下算盘,让霜月写下数字,两万两银子。 霜月拿着单子找林二夫人要银子,“二夫人,两万两银子,还吧。” 林二夫人看着两万两的单子,当即嚷道,“什么铺子这么贵?你们想讹我?” 当初卖掉的时候,五间铺子也才卖了四千多两。 郁娇冷笑,“二夫人,此一时彼一时,那五间铺子的价格已经涨了,现在是四千两一间,你明天去问,说不定是四千五一间了。” “我不信,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儿?全京城的铺子价格,我都了解,不可能有这么贵的铺子!最贵的铺子,也才一千两一间,怎么涨价,也不可能涨到四千两一间。” 郁娇弹弹袖子,“二夫人要是不信,自己去问问价格。” 这关乎到银子的事。 林二夫人当然会去问了,当下,她马上叫身边一个信得过的婆子,去打听那五间铺子,现今的价格。 婆子很快就回来了,对林二夫人回道,“现在已经涨到四千一百两一间了。” 林二夫人惊诧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涨得这么快?” 婆子回道,“二夫人,只因久不怀孕的景王妃,买了那几间铺子的物品后,中年有孕了。景王大喜之下,命人厚赏五家铺子的掌柜。城中百姓知道了这件事,没有子嗣的人家,都跑去买那几家铺子的物品去了,所以,一下子涨了身价。” 林二夫人气得脸都白了,怎么她经手的时候,不见景王妃怀孕?这才半个月的时间,景王妃就怀上了? 景王妃八成是早就有身孕,这个时候呢,恰好查出来了而已,真是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林二夫人后悔得不得了。 可后悔也没有用了啊,铺子已经低价卖出去了,景家人和林唯枫以及郁娇非要再买回来,可不就要多出银子么? 林二夫人咬了咬牙,只得赔了两万两银子。 如此一来,林家二房就差不多只有一座空房子了。 …… 林家姐妹们,在郁娇一行人离开后,面对空空如也的屋子,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气得生闷气。 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除了一声一接一声的叹息,就是骂着林世安夫妇无用,守不住钱财。 好好的一个府里,被林唯枫和郁娇搬空了。 最坐立不安的是林鸿志。 因为,他最近赌输了银子,正想着机会,从母亲的手里或是祖母父亲的手里,偷些值钱的出去卖,哪知,被长房的人都搜了去。 他拿什么还赌债啊? 林鸿志都要愁死了。 …… 林家长房的落英园。 在二房那边走了一圈的霜月,笑嘻嘻回来了,一进院子,就朝郁娇笑道,“小姐,你让奴婢打听的事情,打听到了。” “说吧,林鸿志是不是在发愁了?”郁娇没回头,随口问道。 她在种一株海棠树,她打算,将园中的桃树渐渐移走,改种海棠。 霜月扬眉一笑,“小姐真神了,居然猜中了,那个林家小子,正愁得在屋中转圈呢,一个劲地念念叨叨着,‘怎么办啊,欠了两万多两呢’,哈哈哈,小姐和三爷将他家的财物一搬,那小子,就傻眼了。” 郁娇放下浇水的葫芦,拍拍手上的尘土,冷冷一笑,“他发愁了,那可再好不过了。我正好从他下手,将林家二房的人,全都赶走!” 霜月眨眨眼,“小姐,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二房的人,太跋扈嚣张了,收回了银子,还欠了一笔,居然说是长房的仆人偷走了,拒不归还。 林唯枫没有证据,欠下的收不回来,除了心中恼恨,还真没有办法收拾二房的人。 郁娇眸光幽暗,“霜月,你去找个人!他有办法!” 正文 152,给林鸿志挖坑 霜月忙问,“小姐,你让奴婢找谁?” 郁娇走进了屋子里,从桌上取下纸笔,写下一个人的名字,并画了副地图。 她指着图纸说道,“你按着我画的路线,找到一座门口种着三株大柳树的宅子,进了宅子后,找一个叫刘宝的人,跟他说……林家大少爷林鸿志想借银子。” 霜月不懂了,眨着眼,诧异问道,“小姐,那林鸿志缺钱,小姐替他操心什么?没钱用,那是他自找的!堂堂大好男儿,整天闲在家里好吃懒做,饿死活该。” 郁娇却微微一笑,“横竖你别管,我自有主意,你照着我说的去做。然后……”她对霜月细细吩咐了几句。 霜月听完之后眼睛一亮,不住地点头,笑道,“小姐的这个法子好,奴婢这就去办。” …… 霜月离开后,郁娇继续侍弄新种的海棠树苗。 这时,落英园的门口,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郁娇抬头去看,发现是景昀往这里走来了。 一身水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身姿颀长,温文尔雅。 郁娇眸光微动,景昀怎么来了这里? “昀表哥。”郁娇朝他点了点头,礼貌一笑,“进来坐会儿吧,我在种花。” 说着,她继续握着小铲子,往坑里填土。 景昀站在园子的门口,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郁……郁娇?” 郁娇直起身来,只见景昀看向她的神色古怪,不再是以往那般嫌弃她的眼神,而是带着几分审视地看着她,目光也温和了不少。 郁娇微笑道,“昀表哥像是有话跟我说,为何不进来?” 对于景昀,她不想表现得太亲近,又不想当陌生人对待,如何将她和景昀的关系处理好,郁娇有些头疼。 她不希望景昀认出她是林婉音,却又做不到,像对待裴元志那般对他,无情地将他赶走。 因为,景昀是哥哥。 得知林婉音要嫁给裴元志时,景昀没有不顾一切的纠缠,而是,像往常一样继续无私地关爱着林婉音。 对于景昀,郁娇的心中,一直存着愧疚,可这人啊,又不将能心一分为二。 景昀看着她点了点头,“好。”他缓步朝郁娇走来。 这个时候,郁娇已经种好了一株海棠,正往坑里浇水。 只见她拿着小葫芦瓢,从一侧的水桶里,舀了一大瓢水,就往土坑里倒去。 景昀皱了皱眉,指着树苗说道,“虽说新种的树要浇‘连根水’,但你也浇得太多了,你这般浇法,将土都冲走了。” “我会有好长时间不来看它,得让苗儿一次性喝得饱饱的。”郁娇继续舀水,“又没有淹没树梢,哪里就会淹死?土冲走了再填土呀。” 浇了水后,郁娇将葫芦瓢扔回水桶中,取下挂在桃枝上的布巾,擦手上的水渍。 “昀表哥,你找我什么事?”郁娇抬起胳膊,拿袖子去擦额头上的汗水。 却在不经意间,迎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缩了一下,讪讪说道,“有事快说啊,是不是我的干外祖母和舅母问我话了?哦,我昨天忙,没去看她们,等这林家的事一了,我一准会去看望她们。” 她摇了摇身边的桃树枝,又道,“这些桃树怪招虫子的,夏天的时候,园中一定有很多蚊子吧?也不知婉音姐姐为何会喜欢桃树,难道她喜欢吃桃子?” 郁娇摇桃树的力道很大,将树叶儿摇得沙沙作响。 景昀被树叶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 眼前的女孩儿,齐齐的刘海下,是一双清澈的,不谙世事的双眸,稚嫩的脸上,跟林婉音相比,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天真。 他朝郁娇走近两步,朝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个人,喜欢种花儿树儿,却又不善于管理,总是浇上很多很多的水……,她种了棵紫玉兰,没有时间打理,因此,想起来要浇水时,一次会浇上很多。浑然不管是不是要下雨了,是不是将土都冲走了。” 郁娇的身子僵了僵,紫玉兰…… 景府里,四处都是芙蓉花,前世的她觉得太单调了,便在景老夫人的屋子外头,种了一株紫玉兰。 因为不怎么去景府,又担心别人忘记了打理,所以,只要她一去,就一次性地将水浇足。 “哦,那人是谁呀,也怪懒的。”郁娇讪笑道,“那番种树的法子,树儿也可怜,一会儿渴死,一会儿饱死。” 她转身走向园中小亭子。 亭中的石桌上,摆着茶水,郁娇径直走过去倒茶水,“昀表哥来喝茶。” 景昀望着她的背影,眸光闪了闪,没有走上前,“郁娇,你几时认得古体字的?” 郁娇倒茶水的手一顿,景昀说着那番奇怪的话,是想起了林婉音吗?这会儿又提起了古体字…… 唉…… 她叹了一声,“我在丰台县时,一个老道士教的,我以为是花纹,向他问了来做鞋子的底花。他说不是花纹,是字。我好奇之下,学了一些。恰巧,义母名字的那几个字,我认得。要不然啊,被林家二房占去的物品,怕是一时收不回来了。” 景昀听着她说话,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脸上,“你喜欢紫玉兰吗?” 郁娇倒了一杯凉茶,捧着浅抿了一口,笑道,“不喜欢,我喜欢热热闹闹的海棠。” 景昀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失落,“我和父亲要回去了,娇妹妹要回吗?正好,我送送你。” 郁娇放下茶杯,望向景昀,“你这就要回去了啊,可我还走不开。我的侍女去办事去了,我在等她,而且,唯枫叔叔说,还有事情要问我,我现在回不了。” 景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你先忙吧。” 说完,景昀转过身去,走出了落英园。 郁娇放入茶盏,眸光微闪,景昀,为何忽然说这些话? 想着霜月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回来,郁娇便打算先进正屋去休息休息。 她给府里安排了仆人之后,也命人将落英园清扫干净了。 虽然一时之间不能恢复成原样,但总算是个能住人的屋子。 郁娇走上台阶,踢了踢鞋子上沾着的泥土,抬头时,发现屋中站着一人,那人一身紫衣,俊美翩然,正背剪着手,神色悠然地看着墙壁上的一副山水画。 郁娇惊得后退了两步。 他怎么在屋里?刚才,她和景昀说话时,他都听到了? “进来!”他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在画上。 郁娇不进去,她冷着脸,转身就走。 “娇娇。” 郁娇继续往外走,冷不防腰上多了一只手,将她掳进了屋里。 “楚誉!男女授受不亲,放开手!” 楚誉将她抵在墙壁上,皱眉问道,“本王是老虎吗?你见了本王就跑?” 郁娇抬头,冷冷一笑,“你还说呢,你……”郁娇想到自己衣柜里的那一堆衣衫,还有被楚誉颠来倒去看过的亵衣亵裤,脸色一黑,“王爷,你说,你让我试着喜欢你,可你倒是做几件让我喜欢的事啊。” 楚誉松开手指,“我哪儿做得不对了?”他一脸懵怔。 “你……”郁娇咬了咬唇,她怎好意思说出口?“哪儿都错了!”她伸手将楚誉往外推,“我不喜欢你这样!你太不讲理了!” “你喜欢景昀了?”楚誉忽然问,“所以,我做什么都是不对的?你讨厌我了?” 楚誉的目光暗了几分。 她倒茶水给景昀喝,见到他却跑。 郁娇愣了一瞬,“没有,我从来没有喜欢他。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将来我不知道。” 郁娇的话,回答得很干脆,不带一丝的犹豫,楚誉目光中的那抹担忧不见了。 只要郁娇不喜欢景昀,一切都不是难事。 楚誉望着她,“你少跟他来往,否则,他会误会成你喜欢他了。我不希望这种误会,再次发生。” 他明白失去一个人后,再次得到的欢喜。所以,他不希望景昀认出郁娇,更不希望景昀再次喜欢上郁娇。 郁娇抬起头,好笑着望着他,“他是我表哥,我怎能不跟他来往?王爷,你管得太宽了。” “不行就是不行。”楚誉目光冷然。 “王爷是不是太霸道了?”郁娇扬眉冷笑。 “霸道又怎样?”楚誉忽然俯身下来,一双危险的眸子,凝视着她的脸。 郁娇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旁挪:“……”可刚挪一步,又被楚誉拽回来。 “郁娇?你在不在屋里?那堆东西就那么堆着?为什么不叫人抬进屋里来?”屋子外头,传来林唯枫的大嗓门。 郁娇着慌起来,伸手一推楚誉,低喝一声,“快放开。” 哪知,楚誉忽然揽着她的腰身,身子一跃,到了房梁上。 房梁高约一丈半。 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不死也得残。 郁娇心中恼恨着楚誉,却又不得不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衫,就怕自己掉下去了。 又担心光抓衣衫不牢,干脆,大着胆子搂着他的腰。 楚誉一怔,皱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顺手将她揽在怀里。 郁娇怔住:“……”林唯枫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她心中恼恨。 楚誉的双手紧紧地揽着她腰身,用唇型说道,“有我在,你掉不下去的。” 郁娇狠狠地瞪他一眼,是呢,掉不下去,可是,正好给他占便宜。 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搂着她,而她还不敢动。 一是怕掉下去了,二是,怕林唯枫看见了。 她跟林唯枫相处三天,发现林唯枫就是个藏不住事的人。 见她跟楚誉在一起,嚷出去怎么办? 这样一来,楚誉的行踪就曝光了,另外,她和楚誉的事,也会嚷得人尽皆知。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可不希望这么快就跟楚誉纠缠不清。 林唯枫走进了正屋,他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人。 “奇了怪了,明明在的呢?”林唯枫嘟囔了一句,又走出去了。 郁娇刚松一口气,哪知林唯枫没走远,而是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坐下了。 一个婆子一个仆人走了过来,“三爷,按着您的吩咐,将那堆东西,都用布盖好了。也登记入册了。您过目一下吧。” 那婆子是郁娇新买进来管理后宅事务的,她将一本册子递给林唯枫看。 林唯枫最是反感这等俗物,随手翻了翻,便放在身旁了。 他看向另一个仆人,“多派几个人看着。不准有闪失,否则,爷拿你试问。” 仆人朝他腰间的大刀望去一眼,心头一寒,“是是,老奴已经派了八个护卫看着呢。” 林唯枫这才点了点头,“嗯,接着去忙吧。” “是,三爷。”两个仆人离开了。 林唯枫又朝屋里望了一眼,才踢踢踏踏地离开了落英园。 等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郁娇这才松了口气,斜斜瞥了眼楚誉,“王爷,是不是该放我下去了?” 声音带着怒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娇娇。”楚誉上下打量着她,“我给你做的衣衫,你不喜欢吗?为何不穿?霜月说,你还生气了,为何?” 为何,为何! 他还好意思问? 郁娇想起那堆亵衣,心中的火气就窜了起来,她冷冷一笑,“无功不受禄,小女子受不起王爷的恩典。” 楚誉皱眉,“可是我愿意送你东西。那是宫中的绣娘做的,我担心她们偷懒,派人亲自盯着,做好了之后,我一一检查了。” 还真检查了? 郁娇更怒了,眯着眼问他,“你真的全部都检查了?” 楚誉想了想,除了亵衣亵裤,其他的都查看过了,“是。” “我不要!”她一推楚誉,怒道,“你让开!” 力道太大,她身子一歪,险些掉下去,惊得她脸色变了变,伸手一抓,将楚誉的袖子牢牢抓在手里。 楚誉一把将她捞回来,叹道,“娇娇,你乱动会掉下去的。” “那你快带我下去!”她深深怀疑楚誉是故意的,落英园这么大,哪儿不好藏,为什么带她藏到高高的房梁上? 再说了,要藏也是他藏啊,她藏什么? 楚誉当然不甘心这么放她离开,好不容易将人儿捞回了怀里,不知几时再能搂住,楚誉怎么放手? “我听到了三叔的说话声,他并没有走远,就在落英园的园子外面。”楚誉望了眼外面,低声说道。 郁娇眯着眼,竖耳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听到,“我怎么听不到?” 楚誉望着她,“你不会武,当然听不到了。所以,我们现在还不能下去。” 郁娇将信将疑。 楚誉见她安静了,伸手悄悄地在她腰间揉捏了几下,郁娇眼皮闪了闪,身子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还是安静的时候,看着舒心。”他道。 郁娇在他怀里睡着了。 长长的眼睫毛如小扇子一般,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倒影。 唇艳如樱。 他并不是第一次这般看着睡着的她。 当她还是林婉音的时候,有一次饮多了酒,在皇后宫里睡着了,他恰好去看皇后,遇上了。 当时是夏天,他屏退了宫女,亲自守着她,给她扇了一个多时辰的扇子。 皇后说他,何苦呢,她又不喜欢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喜欢她。 可他不在乎,他愿意,他喜欢就好。 楚誉仔细端祥着郁娇的的五观,她的秀眉不描而黛,似两弯新月,鼻子小巧,因为年纪还小,五观还没有完全长开,脸颊似桃心。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唇不大不小,粉嘟嘟的,他心神一漾,吻了上去。 嗯,她不拒绝,真好。 …… 郁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趟在落英园卧房的凉椅上。 一侧坐着百无聊赖嗑瓜子的霜月。 她伸手摸摸脸,摸摸发髻,又摸摸自己胸前,浑身摸了摸,心中松了口气,还好,都跟睡着之前是一样的,衣衫齐整,身子没有异样。 “霜月。”郁娇坐起身来,又发现身上盖着的是楚誉的披风,她黑着脸推开了。 霜月转过身来,望着她笑道,“小姐,你醒来了?”又道,“哦,这卧房里没有被子,小姐又睡着了,王爷怕小姐着凉了,所以,脱了自己的披风给小姐盖上。” “我不会感激他。”郁娇理了下衣衫,走下凉椅。 虽然,楚誉没有占她的大便宜,但小便宜一定占了不少,郁娇想感激也感激不起来了。 更何况,她睡着的很诡异,能在那么高的地方睡着,除非是没心没肺的人,她一直害怕自己掉下去,怎么可能睡着? 唯一能解释清楚的便是,楚誉使了暗招,好方便他占便宜。 如此一想,郁娇更生气了。 “小姐生气了?”霜月朝郁娇的脸上望了望,“王爷哪儿做错事了?” “多着呢!”郁娇斜了她一眼,抬步往外走,“我让你办的事,你办了吗?” 霜月拍掉身上的瓜子皮,将楚誉的披风叠好放进柜子里,跟在郁娇的身后往外走,点头说道,“办好了,那人爽快地答应了。” 郁娇朝二房方向望去一眼,冷冷一笑,“很好,现在,我们回郁府去,明天再来看热闹。” 主仆二人向林唯枫告别后,来到府门处坐马车。 景昀这时走了过来,眉眼含笑,“娇妹妹?” 霜月两眼眯起,眉头一皱,娇妹妹?景小白脸这么快就跟郁娇熟悉起来了?连妹妹都喊上了? 这是想干啥?公然跟楚誉抢人? “哦,是昀表哥啊,你还没有回去吗?舅舅呢?”郁娇朝左右望了望,“没看到他呢。” “他有事先回去了。”景昀说道,脸上露着歉意,“本来呢,我想送娇妹妹回府,哪知,我的马车不见了。” 霜月心中暗笑,有楚誉在,景昀有十辆马车也会被偷。 郁娇微微一笑,说道,“我有马车呢,不劳烦昀表哥送了。”她又吩咐府门前的一个护卫,“快帮景公子去寻马车。” 景昀说道,“娇妹妹,我已经派人去找去了,你不必担心我,这天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府吧。我明天再去郁府接你去看祖母。” 霜月眯了下眼,“景公子,小姐明天没空,明天还要来林府呢。” 景昀又道,“这样啊,那,后天,我后天去接娇妹妹。” 霜月心中更是冷笑了,景昀这是死缠不放了,“后天只怕也没空,小姐过两天要去给三皇子祝寿,要开始学宫中的礼仪了。” “你要去给三皇子祝寿?”景昀诧异地问着郁娇,“三皇子的侧妃,是你的大姐。你不是跟郁家其他姐妹,不合吗?” 不等郁娇开口,霜月又开始抢话,“景公子,合不合,那是外人的看法,不管怎么说,小姐跟郁大小姐那也是同父的姐姐,看在同姓的份上,还是要去的。” 景昀被霜月频繁插话,脸上早已露出了不悦。 但因霜月是郁娇的侍女,他不好训斥,仍就问着郁娇,“学习礼仪也不需要一整天的学,我后天中午接你来景府,可好?祖母一直念叨你呢。” 郁娇也想景老夫人了,便微笑道,“好,后天中午我去景府。” “我去接你。”景昀见她同意了,心中欢喜起来。 “这个……不必了,我还是自己去吧,昀哥哥去郁府,我担心我的几个姐妹们说我闲话,她们一直不赞成我跟景府来往密切。” 景昀知道郁府跟景府的关系不太好,便也不免强她了,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在家中等着娇妹妹。” “那我先回了。”郁娇微笑着颔首,走下台阶,坐进了郁府的马车。 景昀一直望着郁娇的马车走得看不见踪影了,才转身牵过林府配给他的马儿,骑马离开了。 林家长房对面的小巷子里,停着一辆小马车,车里,有人挑了帘子一直望着忠毅将军府的府门前。 景昀? 楚誉的目光渐渐地变得幽暗,胆子不小呢! 他放下帘子,说道,“黑水,叫二十个枭龙卫来。” 黑水眸光闪了闪,“打一顿景昀,为何要二十个枭龙卫?景昀根本不会武。” 楚誉皱着眉,“谁说本王要打景昀了?” 黑水眨眨眼,楚誉一直看着景昀,跟看仇人似的,又叫二十人,不是打景昀,是想干什么?刚才还命他将景昀的马车弄跑了呢。 “那?打谁?”黑水一头的雾水。 “暗中去帮林鸿志,他会去偷长房的财物,要闹么,当然得闹大一点。” 黑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楚誉是要帮郁娇,景家公子可没有楚誉的本事大,谁厉害谁没用,两相一比较,就出来了。 …… 林鸿志手头上缺银子,心中烦闷,便在自家府门后的街上闲逛,这时,有个算命的走来,拉着他说道,“哎呀,这位公子,这是要发大财的模样啊。” 林鸿志最近几天一直输,输得连身边丫头头上的首饰,都被他抢了来,拿去当了换了银子,哪里发财了? 他恼恨地将算命的推开到一旁,“胡说八道什么?滚开!” 算命的却拦着他不放,“小老儿算命,从没有失算过,一定没看错。公子三天之内,一定会发大财。” 林鸿志反正是闲着,好奇之下就问他,“那好,你就说说看,本公子家中有几人,本公子今年年纪多大,什么时辰生的,什么时候有过钱,什么时候没有了钱。说,说不好,你得赔本公子钱!” 算命的笑道,“公子写个字出来,小老儿一算便知道了。” 林鸿志便写了自己的名字中一个“志”字。 算命的看了一会儿,笑道,“公子家中,有一百零三口人。公子十八岁三个月零十一天,辰时一刻生。十八岁之前,一直都有钱,十八岁这一年,有个坎儿,过了这个坎儿,又会是大富大贵之人。” 林鸿志听他说的半丝儿不差,便来了兴致,“说得不错,那你快算算,我这几天,哪天会发大财。” 算命的掐指算了算,“公子明天就会时来运转。” 林鸿志听了,心中欢喜,这么说,他明天再去赌一赌,就会翻本了? 他打发走了算命老头之后,脚步轻快回府去了。 而这时,算命的老头咧嘴嘿嘿一笑,心中更是冷笑,傻小子,今儿挖个坑,摔不死你。 这个算命的,正是霜月扮的。 霜月得了郁娇的吩咐,前来给林鸿志“挖坑”。 …… 林鸿志回了家里。 起初,他想着算命先生的话,心中一直欢喜着,可欢喜了一会儿,又发愁了。 他现在正是财运旺的时候,赌上一赌正好赢一大笔。 可是,他没有本钱啊,拿什么翻本?再说了,他还欠着赌坊的银子呢。 林鸿志没有本钱翻本,心中又烦躁起来。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得有仆人们在闲聊,说是城中永丰街那一带,住着一个叫刘宝的人,是专门放银子的,专解燃眉之急。 他听在耳里,心中大喜。 不如,借他个二三万,还上一部分的赌债,再用剩余的银子去好好的赌一把,如此一来,一定能翻身。 林鸿志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他便问了那两个仆人,刘宝住的地方。 仆人告诉了他地址。 林鸿志是片刻都没有停留,当晚就找到了刘宝。 刘宝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林鸿志,“借银子?” 林鸿志陪笑道,“找您刘爷,可不就是借银子吗?” “借多少?” “二……,不,三万吧。”林鸿志道,“借三万,三天后,一准归还。” 刘宝冷笑,“三万可不是小数字,你要是还不起,我不是亏大了?” 林鸿志早想好了说辞,“我是林家大少爷,这是我们家的房契,我要是还不上,你拿去房契好了。” 刘宝将林鸿志的房契拿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的确是林家二房的房契。 “好,有抵押物,可以借,不过,我这银子借出,可是要收利息的。”刘宝再三强调。“是二分的利息。” 林鸿志只想着借到银子,好快去翻本,狠狠赚上一笔,别说二分的利息了,五分的利息,他也愿意借。 “没问题,刘爷只管放银子。”林鸿志满不在乎地说道。 刘宝眯了下眼,“好,爽快。传管事前来,送银子。” “是,刘爷。”站在刘宝身后的一个随从,答应了一声。 很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来了,上面,放着几张银票。 刘宝指着银票,“三万两,林大少爷签字画押后,就可以拿去了。” “多谢多谢。”林鸿志大喜,毫不犹豫地提笔在托盘上的一份借条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刘宝将借欠看了几眼,收好了,“林大少爷,请收下银子。” 林鸿志大喜着,伸手就去拿银票。五千两一张,一共六张,“刘爷,三天后,我一定连本带息还上。” “好说,好说。”刘宝宝哈哈一笑。 等林鸿志一走,刘宝马上收了眼中的笑容,开始凝眸沉思起来。 今天一早,有个会武的丫头,来找他,说,要他配合唱出一戏,戏唱好了,会有重赏。 丫头的武功很高,高得他不敢小觑,他只好答应了。 不过,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戏”? 正文 153,败家子中计 林家二房。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到了二更天的时分了,但是,林二夫人的卧房里,仍然点着烛火,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均没有歇息,而是坐在灯下,生着闷气。 几个女儿刚才跑来哭诉了一番,将二人本来不好的心情,哭得更加的烦躁了。 林二夫人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不停地咒骂着林世安。 “你说你还有点用吗?怎么拦不住大房的人?如今这家里,还像个样子吗?你看看,这床都没有了。” 不仅床没有了,连她柜子里的一些衣料,也被郁娇带着人收走了。 郁娇那小妮子,简直不是人,而是鬼,不,分明是个看穿所有事的妖精。 不仅搬走了大件的床,架子,柜子,连那衣料跟首饰品,都没有放过,全都拿走了。 想不到,郁娇那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居然认识宫里头的御赐品。 她这屋里,原本有几件料子,是皇上赏给林伯勇的,全京城有那种布匹的人家,屈指可数,她原想着,林伯勇和林婉音都死了,她用了就用了。 哪想到,郁娇认得,二话不说地拿走了。 她想赖,也赖不了。 因为,那些料子不仅是御赐品,还是贡品。京中人,谁得了,都是有记载的。 几个丫头婆子见夫妻二人吵架了,一个个识趣地溜走了。 有人已经去库房里寻旧床去了。 林鸿志坐在一旁喝茶,不做声。 林二夫人见他无动于衷,心中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问你话呢,怎么一句也不吭声。床没有了,我们睡哪儿?” “不是还有一张梨花木的床吗?那也是你的陪嫁呢,先睡一晚再说。”林鸿志已经被林二夫人骂了一个多时辰了,心中一直忍着怒火,但碍于有仆人在外头,他不好大发脾气。 “什么?要我睡梨花木的?我不要!”林二夫人当即跳了脚。 她用了几天景纤云用过的金丝楠木大床,说什么也不想用她的旧嫁妆梨花木的床了。 景氏那张金丝楠木床,到了晚间的时候,在烛火光的照耀下,木头上会闪着淡淡的金光,像仙子的床一样。 当初,景氏还在的时候,她就十分的羡慕景氏的床。 那是曾老爷子正妻的陪嫁。 大老夫人嫁入林家后,曾老爷子做主,送给了嫡儿媳大老夫人,后来大老夫人又给了景氏。曾老太爷继妻的儿媳二老夫人,就只有羡慕的份儿。 二老夫人都得不到,当然,她也得不到了。 林二夫人因此嫉妒羡慕了很多年。 “那就只能睡地上了。”林世安不耐烦地站起身来,他本来是想同妻子商议一下对策,家中没银子了可怎么办。 哪知,这个妻子比他还要慌张。 算了,还是去姨娘的屋子睡吧。 林世安心里一烦,就不想管事了,只想得过且过的,过一天算一天。 林二夫人一把拉住他,“你给我回来!” 林世安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又怎么啦?你跟我抱怨,我也没有办法。” 林二夫人朝外头看了看,发现丫头婆子都站得远远的,她将林世安拽到里间的卧房里,关了门,小声地问着林世安,“相公,昭阳公主和安王不是说,会保咱家的吗?要不,你去求求公主?家里成了这样子,没法过日子了啊。” 林世安回头看向林二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前几天,我也去找过公主,但是公主的态度,不像之前那么好了,我问了她,我几时能官复原职,她马上冷了脸,清清冷冷看了我一眼之后,一句话也不说了。” 林二夫人吸了口凉气,“是不是,公主另寻了其他人,顶替了你?你的技术,不是只有你一人会吗?” 他们林家二房,之所以得了昭阳公主的青睐,主要是因为,老太爷和林世安都会研制火药。 老太爷年岁已大,已不大管着这件事了。 林世安自己琢磨出了一个更好的法子,能将火药的威力,提升到极限。林世安本想将这件事报与皇上知晓,让皇上提升他的官职。 但这时候,昭阳公主拿住了女儿林佳兰同裴元志私会的证据。 威胁他们说,若是他们不听她的吩咐,就将女儿的事,说与林伯勇和林婉音听。 当时的林婉音,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林婉音的父亲林伯勇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裴元志还没有同意娶林佳兰为正妻,事情要是提前嚷出来,那对父女一定不会放过女儿和他们夫妇二人。 他们害怕之下,就同意了,暂时不报与皇上知晓,而是听命于昭阳公主和昭阳公主哥哥安王的安排。 那对兄妹说,只要听他们的安排,会许给林家二房财富与地位。甚至是,他们想要整个长房,也会帮他们得到。 长房的财富,早已让他们艳羡了多年,所以,他们义无反顾的听从了。 再后来,安王和昭阳公主命他们毒害林伯勇,好处便是给女儿做媒,让佳兰嫁入裴府做正妻。 只要女儿做了裴元志的正妻,将来必是侯夫人,那么林家二房的地位,就会水涨船高。 不得已,林世安将自己会火药新技术的消息瞒了下来,只听命于安王和昭阳公主这兄妹二人。 林世安摇摇头,“根据我得到的消息,整个朝中,只要我一人会新技术,兵部火药库的人,只会做简单的土炮,而且,十个常常有八个不会响。那些都是做爆竹出身的人,都是些半碗水水平的人。” “那为何安王和昭阳公主冷落了你?”林二夫人担忧问道,“他们兄妹要是不管咱家了,你又失了官职,将来,我们二房的人,还怎么活啊?” 如今的林家二房,因为弄丢了林伯勇的尸骨,早已被京城的人唾弃着。 要是得不到安王和昭阳公主的庇护,二房的人,将来想在京城占个一席之位,确实难。 所以,林二夫人才焦急起来。 林世安也烦躁,“我思来想去的,一定是裴世子在昭阳公主面前说了我们什么。昭阳公主才冷落了我们。” 林二夫人吸了口凉气,“裴元志?我们二房的人,跟他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为什么要害我们?” 林世安冷笑,“你忘记了女儿的提醒了?裴元志喜欢上了郁娇。而郁娇,是长房的义女,她现在,巴不得我们二房的人倒霉呢,没准啊,裴元志为了讨好郁娇,才不让公主帮我们。” 林二夫人眼珠子转了转,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他怎么这么恶毒!他想过河拆桥么?”林二夫人咬牙怒道。 “他是永安侯府的世子,你能拿他怎么样?我们能拿他怎么样?”林世安反问林二夫人。 林二夫人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哼,眼下,先忍着,再伺机行动!裴元志身份高贵,手里有权,我们不能拿他怎么样,不是还有个郁娇么?”林世安虽然一直是窝窝囊囊的一个人,真正到了关键时刻,也变得狠戾起来,“还有那个帮着郁娇的林唯枫,都不能放过!” 林二夫人眸光微缩,没一会儿,冷笑起来,“我真是气糊涂了,有时候,除一个人,不必动刀子,后宅里的阴毒事,也足可以将一个人打倒。” 林世安袖子一拂,冷笑道,“那还不快去准备着?我们现在过成了这样,全都是因为那两人搞的鬼!” 林二夫人扬了扬眉,得意笑道,“相公,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主意。” 林世安眯起双眼,“你打算怎么做?” 林二夫人伸手,沾了点茶水,用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微微一笑望着林世安,“相公,如何?” 林世安眸光一亮,捏着小胡子尖,冷冷一笑,“不错,就要这么办,要是我们早点出手,就不会到今天了。” “也不算迟呀,除了林唯枫,那长房的东西,不是又归我们了?”林二夫人笑意吟吟地坐下来,“不过,我向你要个人,你舍得不舍得?” 林世安笑了,“我的人,还不是你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客气什么呢?” 林二夫人扬起唇角,目光中闪过一抹冷戾,“那好,你将方姨娘给我吧。” 林世安不笑了,“你要她做什么?”那是他几天前刚收入屋里的小妾,这才宠了几天呢! 林二夫人冷笑,“怎么,你舍不得了?其他几个,要么是人老珠黄,要么是生了女儿。差个丫环去办事,又闹不起大动静来,我想来想去,就她合适。你要是不同意,当这主意我没说,我们家,就一直过着苦日子吧。”顿了顿,她又冷笑道,“等那长房的银子到了我们的手里,你要收十个女人,都不是难事,何必在乎这一个?” 林世安思前想后,咬了咬牙,“好吧,就依了你。”林二夫人说的没错,有钱了,要多少女人没有? “多谢相公。”林二夫人朝林世安俯身一礼,唇角浮着一抹冷笑。 林世安的小妾太多了,她得借这个机会,除掉一个最嚣张的。 林世安同林二夫人商议好,借口去看自己的父母,离开了这里。 林二夫人知道,林世安看两位老人是借口,实则呢,又去哪个姨娘的屋子里去了。 林世安的姨娘太多,她也管不住,只好随他。 不过,他一走,她正好收拾那个方姨娘。 “来人!”林二夫人朝外间喊了一声。 一个婆子小跑着走了进来,“夫人,原先您屋中的梨花木床架已经抬来了,还是摆在原来的位置吗?” “就原来的位置吧。”林二夫人说道,眼下,她不关心床了,她关心被长房收回的钱物,“你马上去将方姨娘叫来!” 婆子看了林二夫人一眼,应了一声“是”,退出去了。 林二夫人眯着眼想心思,几个仆人抬着床架,进了卧房,屋子里,好一阵忙乱。 没过多久,有个年轻的妇人,哭哭啼啼的扶着丫头的走来了。 林二夫人看着她,厌恶得直皱眉头。 “夫人啊,可怎么办啊,屋子里都空了呢。”来的正是方姨娘,林世安赏了她不少值钱的物品,哪知,郁娇说那些,全都是景氏或林婉音,连鸡毛掸子和一方小铜镜都给搜了去。 剩下的,只有几个不值钱的破烂货。 方姨娘跟林二夫人一样,用惯了好东西,用坏的物品,怎么用,怎么心烦。 林世安今天没有去看她,这会儿听说林二夫人找她,她便跑来哭诉来了。 卧房的床架子,已经装好了,林二夫人将仆人都屏退了,只留了方姨娘一人。 “方姨娘!”林二夫人放下茶盏,目光慢悠悠地转到方姨娘的脸上,表面含笑,实则,那笑里毫无温度。 这个女人,跟她儿子的年纪差不多,舞伎出身,走路的样子,跟水蛇似的。 林二夫人看着她,心中又是嫉妒,又是恼火。 林世安的姨娘不少,可没有哪个敢当着她的面,对林世安眉来眼去,撒娇卖弄。 只有这个方姨娘,仗着自己年轻,又有几分姿色,居然不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在她的面前,敢公然跟林世安**。 实在是太猖狂了。 她今天一定得好好地收拾收拾这个小贱人。 “夫人,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夫人,妾身的屋子都空了。”方姨娘走到林二夫人的面前,先是福了福,然后,捂着脸,继续地哭号着。 方姨娘是聪明的人,虽然林世安宠着她,但是,她不敢太得罪主母林二夫人,该行的礼,她样样不差。 林二夫人看着她娇柔作做的样子,心中更气了。 “昨天傍晚时分,我看到你跟三爷说话来着。”林二夫人忽然说道,“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嫌弃老爷年纪大了,又长得不如他?身体不如他壮实?想另择高枝飞了?” 方姨娘愣了愣,没一会儿又指天指地发起誓来,“天地良心啊,夫人,妾身可不敢有这个想法啊,要不是老爷将妾身从教坊里赎身出来,妾身还在那儿卖笑呢。要不是夫人大度的收留妾身,妾身哪儿有栖身之地啊。老爷和夫人对妾身这么好,妾身怎敢背叛老爷和夫人,起了二心?夫人您要明查啊。” “够了!”林二夫人可不是听她哭委屈和狡辩的,冷笑道,“你别当我是傻子,你叫你的侍女,送了个香囊过去,是不是?你昨天拦着林唯枫,是问他喜不喜欢,是不是?” 方姨娘吓得不哭了,扑通一声跪下了,“夫人,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林唯枫想对我的侍女非礼,我找他,是同他在理论。” “你骗谁呢?林唯枫会看上你的侍女?你那侍女,长得跟稻草似的瘦,他会看得上?哼,你也不要狡辩了,我找你来,就是想成全你的。” 方姨娘也不敢号了,愣愣看着林二夫人,“夫人,妾身听不懂您说的话。” 林二夫人站起身来,绕着方姨娘走了一圈,“如今,府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老爷的官丢了,府里的银子呢,又被不讲理的林唯枫给抢了去,已经养不活过多的人了。” 要赶人? 方姨娘吓傻,她的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呢,她可不要再回到过去天天给人跳舞的苦日子。 “夫人,妾身哪儿也不要去,妾身愿意给夫人端茶倒水,愿意服侍夫人。只求夫人不要赶妾身走。” “你不走,愿意天天饿着,愿意不拿一文银子的过日子,愿意不要丫头服侍?”林二夫人冷笑。 方姨娘心中一凉,哭道,“夫人,妾身离了这里会死的呀,夫人要妾身做什么都行,只要不赶走妾身。” 林二夫人等的就是她的这句话。 “你的事情,被我看见了,老爷要是知道了,可不是仅仅赶走你这么简单,老爷会直接打断你的腿。” 方姨娘吓得浑身一凉,也不敢号了,“夫人,求夫人指条明路。” “眼下呢,我有件事,要找你做,只要你做得好了,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这里,今后,你是再嫁人也好,到外地买田买房子另过也好,都随你。” 方姨娘明白了,林二夫人说来说去,就是容不下她的意思了,何况,还抓住了她的把柄,要是不替林二夫人办事,事情被林世安知道了的话,她就惨了。 “夫人,您说吧,只要妾身会做的,一定会去做。” “也不是什么难事。”林二夫人扬唇一笑,“你且起来,听我安排。” “是……”方姨娘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林二夫人跟前来,“夫人,您说吧。” “你只需……”林二夫人小声地对方姨娘吩咐了几句,眸光一缩,“听明白了吗?” 方姨娘眨眨眼,事情……有点儿冒险。 不过,她要是不答应,林二夫人定是不肯放过她。 她咬了咬唇,“是,妾身听明白了。” 林二夫人微微一笑,“你也不要怕,没准,林唯枫会收了你,他可比老爷年轻多了,会侍候女人。” 方姨娘可笑不出来。 昨天,她试着同林唯枫说话,哪知,那个林唯枫一点也不惜香怜玉,眼神冷得跟刀子一样,差点没活剐了她。 “妾身……明白了。”方姨娘此时,也不敢不答应了。 …… 林家二房,在仆人和主子,抱怨哀叹的声音中,总算是过去了一天,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这天一大早,林鸿志等不得天大亮就起了床。 他一面吩咐小厮去备马车,一面吩咐侍女快服侍他更衣梳洗。 园子里的仆人,不知他为何忽然变得勤快了,还不到辰时,林鸿志居然就起了床。 但林鸿志的脾气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没人敢违抗,纷纷伺候他梳洗,伺候他吃早点。 林鸿志的早点还没有吃完,到前院备马车的小厮走来回话,“少爷,马车备好了。” “走走走,跟本少爷出门。”林鸿志的嘴里叼了个包子,手里抓了个大饼,朝那小厮招招手,匆匆往外走去。 这个时候,太阳也才刚刚升到半树高。 小厮摸摸头,一头雾水地跟在他的身后,“少爷,这么一大早,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林鸿志心中抑制不住狂喜,当然是捞回本钱外带大赚一笔了。 道士说他这几天有大财运将至,不用过期,所以,他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狠狠地赚上一笔。 “你跟着走就是了,本少爷发了大财,你也会跟着沾光。”林鸿志欢喜说道,心情大好之下,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发财?不会是又去赌吧?赌输了喝,喝醉了再去赌,醉成一团泥,越赌越输,这就是林鸿志每天的生活。 连他身边的小厮都看不过去了。 但小厮只是个仆人,哪敢说林鸿志? 林鸿志叫他快些跟上,他只好快步跟上了。 主仆二人出了府门,坐了马车,往平日里经常去的六顺赌坊而来。 他们的马车刚停下,六顺赌坊的门就开了。 开门的伙计看到林鸿志,愣了愣,林鸿志来得这么早?“林少爷,你是来还银子的?” 林鸿志没好气地踢了那伙计一脚。 “呸!你小子想死吗?一大早叫本少爷还银子?本少爷今天是来捞本的,赢了钱,自然会还你们钱掌柜银子。钱掌柜都没有催本少爷,你算老几,催什么催?问什么问?”林鸿志今天有钱了,底气也足了不少,将那赌坊的伙计一把推开,恶狠狠地吼了几句。 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 伙计见他神气十足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带了银子来的。 带着银子进赌坊,就是来送银子的,不管赌客赢多少,庄家都要抽提成。所以,没有哪个赌坊会亏,也没有哪个赌坊会拒绝有人带银子进赌坊。 伙计想到即将赚到手的银子,就不跟林鸿志一般见识了,咧嘴一笑,将林鸿志往里迎。 “小的哪敢呢?林少爷请吧,您今天来得早了些,还需等等其他客人。” “无妨,本少爷愿意等,你只管倒来好茶,侍候着本少爷。” “是是是,您稍等,小的给您倒茶水来。”伙计一脸讨好,笑着倒茶水端点心去了。 赌坊对面,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 马车里,坐着两个身穿男装的主仆二人,两人将林鸿志的一举一动,看得真真切切。 “小姐,看,那林鸿志进赌坊去了。小姐真神了,奴婢昨天装道士胡吹一番,他居然还真信了,跟小姐想的一样。”霜月放下帘子,笑着对郁娇说道。 两人没有穿女装,而是打扮成一对公子主仆的模样,为的是不让人认出来。 毕竟,这条街,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郁娇身为丞相的千金,被人看去一眼,都会对名声不好。 郁娇收回目光,望向霜月,“你现在进赌坊去,将这张银票给赌坊的钱掌柜,那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微胖,倒八字眉,左脸上有块铜钱大小的黑色疤痕,你跟他说,一定不能让林鸿志赢,这是好处费。” 霜月接过银票,这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她心中道,郁娇可真有银,出手就是一千两。 “钱掌柜会听吗?”霜月眨眨眼,问道。 郁娇冷然一笑,“你跟他说,是得一千两银子的好处费,再坑掉林鸿志的三万两银子呢,还是想掉脑袋!林将军的老部下不帮林家长房,是不是不想在京城里混了?” 霜月恍然,“小姐,原来那赌坊的掌柜,是林将军的旧部下啊。那就好办了,奴婢这就去。” “速去速回!”郁娇道,“我们还要回林府准备。” “奴婢明白。” 霜月挑了帘子,走下马车,大步往赌坊而来。 她长得皮肤微黑,容貌略带英气,身材高挑,走路又是大大咧咧的样子,现在穿了男儿装,十足的男儿样。 守在赌坊门口的两个伙计,根本认不出霜月是个女孩子,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市井小混混,来赌坊里赚银子的,“爷,里头请。” “请请请。”霜月笑呵呵进了赌坊,进了里头,又有伙计来迎她。 霜月的眼睛往四下里扫了扫,发现林鸿志坐在赌注最大的那一桌,正等着有人同他赌钱呢。 她冷冷一笑,心说,一会儿叫你输得哭都哭不出来。 “我找你们钱掌柜。”霜月丢了一块银子,给那个迎接她的伙计,“急事,慢了的话,钱掌柜亏了银子,拿你试问。” 伙计得了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这位爷,您跟小的来。” 伙计将霜月往楼上引。 一直走到三楼楼道的最里头,伙计伸手敲了敲屋子门,“掌柜,有人找。” 过了半晌,屋子的门才开。 一个大个子伙计开了门,“何事?” “有人找掌柜的。”小伙计道。 大个子的眼睛往霜月的脸上扫了扫,对小个子伙计说道,“这谁呀,怎么什么人都引来见掌柜?不见不见。” 说着,就要关上门。 霜月一脚将门踢开,冷冷说道,“钱掌柜呢?不怕在下,难道不怕忠毅将军府上的人?” 伙计一听说,是忠毅将军府上的人来了,大个子的伙计吓得脖子一缩,“你是林氏长房的人?” “难道,还要在脸上写几个字,你才认?还不让开?”霜月恶狠狠地瞪一眼大个子。 大个子再不敢拦着,让霜月进了屋里。 “你是忠毅将军府上的?”一个个子微胖的中年汉子,从里间屋里走出来,问着霜月。 霜月往他脸上望去,这人的左脸上,长着块黑疤,同郁娇说的钱掌柜的模样儿是一样的。 她从怀里摸出郁娇给的银票,“你是钱掌柜?” 钱掌柜点了点头,“正是在下,小公子怎么称呼?” “我的名字,你就不必记着了。”霜月将银票塞到钱掌柜手里,“这是好处费,我家主子要你办件事。” 又是忠毅将军府上的,又给了好处费,钱掌柜当然不会拒绝了,他收了银票,发现是一千两,更加欢喜了,“小公子请说。” “林家二房的公子林鸿志,认识吧?”霜月抱着胳膊,问着钱掌柜。 钱掌柜点了点头,“认识认识,他是这里的常客了。” “我们主子说,不管你使什么法子,都不能让他赢!最好呢,让他输光银子,还欠上个万儿八千的。” 赌坊里做假,是最平常的事,不做假,庄家喝西北风? 钱掌柜听说要他让林鸿志输,当下就答应了,“这不是难事。请你家主子放心,包管让林鸿志输。” 霜月忽然从腰间拔下软剑,唰—— 朝钱掌柜的头上扫去。 钱掌柜头顶的帽子,顷刻间就掉了一角布。 两个伙计和钱掌柜吓得全都呆住。 “记着,别将事情办砸了,否则——”霜月慢悠悠地塞回软剑,“小爷我下回削的就是脑袋了。” 说完,她大摇大摆的走了。 一直等霜月的脚步声听不到了,两个伙计和钱掌柜才回过神来,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说,这人好厉害,不听话的话,只怕命就不保了。 “去,一定要让林鸿志输!”钱掌柜心有余悸地对两个伙计吩咐道。 两个伙计都见识了霜月剑法,都怕死呢,哪敢不听话,应了一声“是”,飞快跑去安排去了。 霜月下得楼来,往林鸿志那一桌望去,发现林鸿志已经跟人赌上了。 她冷冷一笑,走出了赌坊,回到了马车上。 郁娇放下挑起的车帘,问道,“怎样,那钱掌柜,没有拒绝吧?” 霜月笑道,“没有,他收到钱票就答应了,不过,我怕他搞鬼,拔剑吓了他一吓,他老实多了呢。” 郁娇点了点头,“他本是林将军的一个马童,上战场后贪生怕死,偷偷跑了,还往脸上弄了块疤痕装胎记。林将军大度没有追究他,他要是不肯帮,我就将这件事说出来,他必定会怕兵部查过来,不过,眼下你吓了他,他又是个怕死的,不会不听了。” 霜月又道,“奴婢离开的时候,林鸿志已经赌上了。” 郁娇勾唇一笑,“我们回吧,等着林鸿志的好消息。” …… 郁娇主仆离开后,林鸿志起先小赢了几把,但没多久,就开始输了,而且,输的数目还不小。 他急了,这可是借的高利贷,要是输光了,他家的房子就没了,他可是拿着房契做抵押借的钱呢。 到时候,父亲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可这人,越是心急,越是输。 不到半天,林鸿志的三万两银子全输光了,而且,还欠了赌坊的五千多两。 “还玩不玩啊,林大少爷?”有人开始起哄,逗弄他。 “玩,你们等着,本少爷回去拿银子来翻本。”林鸿志输钱不输气势,傲然回道。 他弹弹袖子,离开了赌坊。 但是,真走出赌坊,他心中开始烦躁了,那个道士明明说他有财运到了,为什么会输啊? 林鸿志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又怎样?钱还是没了。 林鸿志郁闷之下,又跑去喝花酒,喝得醉熏熏的回了府。 以往,他这般醉鬼的样子,被父亲林世安知道,总会骂他一番,被妹妹看见了,也会取笑一番,但是,林家二房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的时候,人人都在烦躁着,谁也没去理会他。 林鸿志得以平安的回到了自己的园子里。 可回来之后,他又发愁了,现在,不光没赢回来,又输了三万多两,可怎么办? 林鸿志愁闷的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该是归还刘宝三万两银子的时候了。 这一天中午,林鸿志正在屋里睡闷觉,他身边的小厮走来叫他,“少……少爷,有人找。” 林鸿志烦闷地吼了一声,“本少爷在睡觉,你吵什么?” “不好意思,吵着林大少爷睡觉了。”一个大个子的汉子,带着两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他的屋子。 林鸿志认清了来人,惊得脊背一凉。 “你你你……,你怎么进了我的屋子?” “是啊,刘某不进你这后宅,你是不是想躲过一辈子,不还刘某的银子?”刘宝冷冷一笑,迈步走近他的床前。 他身后两个身材壮实的汉子,齐齐拿冷眼看着林鸿志。 林鸿志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是啊,刘哥,我……我这不,这不正想办法呢?” 刘宝冷笑,“还有什么好想的?欠债还钱,没钱还,拿宅子抵押,现在,距离还钱的时间,还剩三个时辰,你是还银子呢,还是还宅子?痛快点说,刘某好做个打算。” “还钱!” “钱呢?”刘宝冷笑,“你要是不想拿宅子抵,你可以去找你们长房借呀,他们不是有钱吗?” 找长房借? 长房借给他才怪呢。 林鸿志心中恼恨起来,没一会儿,他心头一亮,往刘宝身后的两人看去一眼,心中生出一计来,笑道,“刘哥。”他道,“我有个好主意,咱们一起发财。” 林鸿志从床上走下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了,欢喜着说道。 “什么法子?”刘宝眯着眼,问他。 “刘哥,你听我说……”林鸿志走到刘宝的跟前,小声的耳语了几句,然后,笑着问道,“怎样,这样的生意,划算吧?” “不会有事?”刘宝眯着双眼,问道。 “不会。”林鸿志大手一挥,“那边才二十个护卫,而且,宅子那么大,全都分散着守着呢,我查看过了,每天守着库房的人,只有八个,而且,八个还是轮流守着,每回只有四人。” 刘宝眯着眼想了想,“好,这笔生意,接了。不过呢,我们出人,得拿大头。” “没问题,只要抵了三万两银子,剩下的,刘哥能拿走,全都拿走也成。”林鸿志说道。 长房的人太绝情,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几时行动?”刘宝又问。 “就今晚吧。”林鸿志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这天阴阴的,晚上没有月亮,正好行事。” 刘宝也朝窗子外头望去一眼,“好,说定了。晚上二更天,我带人来找你!” 林鸿志点头笑道,“刘哥快去准备就是。” …… 林家长房。 落英园。 郁娇正坐在园中的凉亭里,独自下棋。 霜月向郁娇汇报了林鸿志的情况,郁娇没有欢喜起来,反而是,皱了皱眉。 “小姐,二房那个败家子中计了呢,晚上就等他钻圈套了,你为什么不高兴?”霜月诧异地望着郁娇。 郁娇撩起眼皮看着她,“有人死缠不放,你高兴吗?” 霜月不假思索的回道,“哪个小白脸敢死缠小姐,奴婢替你打断他的腿!” 然后,豪气万丈的拔剑嚷道。 “你打一个试试?”楚誉施施然地从正屋走出来,冷冷盯着霜月。 霜月脸色一白,“……,口……口误,失陪。” 话还未落,身影一闪,人已不见了。 郁娇偏头看向楚誉,“王爷最近很闲?” 楚誉回了京之后,有事无事跑来找她,他就不怕他的皇帝老哥知道他抗旨回京,砍了他的头? “再忙也要吃饭,来,一起吃饭了。”楚誉牵着她的手,将她往正屋里拽,“吃饱了,晚上一起看戏。” ------题外话------ 谢谢WeiXine4322……的鲜花^_^ 正文 154, 送林世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楚誉的手指修长,如根根玉竹,五指一张,犹如一张网,正好将郁娇的小手,整个儿网住。 郁娇一愣,将手往回抽。 抽不动。 她一动,他的手指也跟着使力。 楚誉回头看她,见她倔强的鼓着小脸,眼含怒意望着他,两只杏眼睁圆,水盈盈的,甚是可人。 他的唇角不由得渐渐翘起。 “娇娇,到吃饭时间了,你不饿吗?”他见惯了林婉音高高在上的温婉大方,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淡然清冷,回眸一笑,倾国倾城,乍一见她小女儿十足的样子,心中狠狠一软。 十三岁时的林婉音,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努力去想,时间太久了,记忆已经模糊了,他现在,眼里心里只有她现在这一世的样子了。 郁娇。 楚誉望向她的目光,也更加的温柔了。 “你先放手。”郁娇见一只手抽不动,便用另一只手去掰,一根根手指地去掰楚誉的手指。 但是,楚誉的五根手指,却跟铁钳子似的,怎么掰也掰不开。 不仅掰不开,反而将她折腾出了一身汗,她恼恨地瞪他一眼。 她这番娇憨的样子,惹得楚誉莞尔一笑。 “我喜欢握着你的手。”楚誉握着她的手,转身缓缓往屋里走去。 她的手很小,很软,嗯,也很不安份,握得这么紧,她的手指头仍在一扭一扭地。 真是太调皮了。 “可是,……我不习惯。”郁娇被他拖着走。 她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皱了下眉头,她仍然不习惯再去亲近一个男子。 尽管楚誉说,喜欢了前世的她很多年。 但这心理上,一时之间,很难适应起来。 “慢慢就习惯了,我说过,你要试着喜欢我。”他知道她被裴元志伤得太深,她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所以,她将自己包成了一只茧。 他愿意等着她,等她向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郁娇愣了一瞬。 试着喜欢他? 她正努力着,可是…… 这真的很难呢,她害怕再次付出全部,却换来一场欺骗。 虽然楚誉说,他不会骗她,可是,她还是害怕。 她不敢走出一步。 楚誉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忽然间,停了脚步。 “你喜欢海棠花?”他偏头过来,诧异地看向她。 他记得林婉音的她,不曾喜欢海棠花,她只喜欢桃花。 不仅在林府的后宅里遍种桃花树,还在她自己的闺房前,遍种桃花树,更将自己闺房的园子,取名为“落英园”,只因前朝一个诗人,写了句关于桃花林的诗,“忽逢桃花林……,落英缤纷……”, 郁娇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她新种的海棠树苗面前了。 “我只是,不喜欢桃花了而已。”郁娇涩然一笑,“我发现,除了桃花以外,还有不少美丽的花儿呢,牡丹,玉兰,海棠,芙蓉,嗯,荷花也好看,林府里有一片湖,里头种着些荷花,去年花开宜人,不知今年的长势怎样……” “所以,娇娇。”楚誉伸过另一只手,将她揽进怀里,“这世间,不止桃花一种花儿,你试着看向其他的地方,会发现,有很多很好看的花。花是如此,人也是如此。不要只盯着一个人看,那个人不好了,难道,世间的人,都不好了吗?” 郁娇抬头,正望见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目光深遂无底,似要将她吸进去似的。 她懂他的意思。 “我……”她叹了叹,“你给我些时间。” “好。”楚誉颔首,眸色亮了几分。 两人走进了屋里。 正屋的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还有两碗米饭,一碗莲子粥,一碗清粥。 而且,全都是荤菜。 都是她喜欢的。 郁娇记得,上回让霜月去酒楼订菜,霜月没去酒楼,而是去了誉亲王府,带回来的一桌子菜,也全是她爱吃的菜。 楚誉,连她前世爱吃什么,也记下了? 唉,这个人…… “坐。”楚誉扶着她坐下,他坐到了她的对面,接着,楚誉又将一双筷子放在她的面前,“这是誉亲王府的厨子做的,刚刚送来的。” 林家长房离着楚誉的誉亲王府,可不算近,但这菜上还冒着热气,可见,这送菜的速度可不慢。 定是谁,施展轻功提着食盒送来的。 郁娇看了他一眼,握着筷子,夹了片虾仁放入口里,又拔了一口米饭。 虾仁的味道,比郁府的厨子做的要好,米饭的松软度,也是恰到好处,她胃口大开,又吃一块虾仁。 在饭菜的面前矫情,那是傻子。 郁娇便不客气地吃起来,都是她喜欢吃的菜,不吃可惜。 楚誉见她吃得开心,眉眼更加柔和起来。 “味道如何?”楚誉没吃,而是忙着给她布菜。 她回京一段时间了,仍没长多少肉,脸儿尖尖的,细胳膊细腿的,看着都惊心。 搂着她时,总有一种怕揉坏了的感觉,让他不敢太肆意。 真想让她一次吃得长大,长成林婉音一般的高挑个子。 又想想,这是不可能的事,还得等四年,她才能长成林婉音的个子。 四年啊,四年后才能娶回去…… 楚誉望着小小年纪的她,心中很是颓败。 太久了! 郁娇吃着吃着,忽然发现楚誉只看她吃,自己坐着不动,而且,用一种十分忧郁的目光望着他,隐隐约约的,还听得到他在叹息着。 郁娇秀眉微蹙,“你遇上为难的事了?”想不到,天不怕,天不怕的楚誉,也有为难的时候?“皇上发现你回京了?” “不是。”楚誉的目光,望进她的眼里,目光幽怨,“为什么,你只有十三岁?为什么不是林婉音的年纪,不是十七岁?你为何这么小?” 郁娇被他问得一愣。 她连重生,都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事,这年纪的事,她能决定吗? “……,还有两个月,我就十四了,哪里小了?”她眨了眨眼,“你为何忽然问我的年纪?我变成了郁娇,也是身不由己,年纪的事,也当然是我不能决定的。其实,仔细想想,我该感谢老天才对,它没有让我重生成一个婴儿,也没有让我重生成一个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老妇。” 要是让她重生成一个婴儿,她无法复仇,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越活越肆意,越活越嚣张,她会疯掉。 要是重生成一个不久于人世的老妇,大仇未报,又即将死掉,她更会死不瞑目。 郁娇的话,惊得楚誉的身子忽然僵住,后脊背一凉,脸色也渐渐地苍白起来。 她说的没错,万一她重生成了一个婴儿,他岂不是要等十六七年,才能将她娶回去? 到时候,她更会嫌弃他,说他老牛啃嫩草;要是她重生成了一个八十三岁的老妇,他会伤心得当场死去。 不,他会拉着她一起去死,再一起重生。 可万一,一起重生之后,他们成了亲兄妹…… 更或者,她重生成一个男子,一匹马…… 楚誉越想越心惊,再不敢往下想了。 他望着她,忽然又觉得,十三岁这个年纪,刚刚好,他可以看着她长大,长成四年后的样子。 只有四年的时间,也不是很久。 他错过了前世跟她相处的青梅竹马的时光,现在遇上小小年纪的她,也算是一种弥补吧。 这样一想,楚誉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回去后,他一定要到母后的灵位前祭拜一下,感谢母后暗中相助他,没有让郁娇变成一个婴儿,一个老妇,或是一个男子…… “对,不小,也不大,正好正好,刚刚好。”楚誉将一块剔掉了骨头的酱鸭肉,放在郁娇的碗里,“吃吧吃吧,这都是你喜欢的。” 郁娇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楚誉的脾气,真是怪,刚才还是天要塌了一般的沮丧伤心,这才眨眼的时间,又欢喜异常。 这个人…… 真难相处。 吃着饭,不知不觉间,到了天黑。 郁娇净了手,拿茶水漱了口,就听楚誉朝门外喊了一声,“黑水。” 一个黑影子,忽然闪了进来,动作之快,声音之轻,跟鬼魅一般。 “爷。”又朝郁娇问了声安,“四小姐。” “收走。”楚誉指了指桌上的残羹冷炙。 “是。”黑衣黑裤黑头巾的黑水,身影一闪,到了桌旁。 然后,他手脚麻利地将桌布一卷,再四角一提,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后,黑水拎着那堆碗,闪身出屋,眨眼之间,又不见了。 楚誉见郁娇一脸愕然,便说道,“我想请你吃饭,可你不能进王府,我又不能带你去别处,那样一来,就会暴露你我。若是有仆人进来收拾屋子,三叔就会发现我,发现我跟你在一起。” 郁娇抬头看他。 楚誉的唇角微扬,“或者,你不介意让三叔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我介意!”郁娇脸一沉,抬步走出屋子,她心中还没有做好准备呢,哪敢这么快让三叔知道她和楚誉的事?“天不早了,我要去库房看看,这个时候,林鸿志该行动了吧?” 楚誉也不恼,浅浅含笑,追上她的脚步。 “看戏么,人多才有意思。”他牵起她的手,并排往外走。 郁娇知道,手被他握住后,她就别想甩开,索性,她就由他牵着。 不就是牵一下手么?又不会损失什么。 郁娇的温顺,令楚誉心情大好。 林府的仆人跟护卫不多,况且,楚誉耳力又好,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上了一个人。 两人缓步而行,一直到了库房附近,才有一人闪身出来,拦在了二人的面前。 楚誉盯着来人,皱了下眉头。 真是个没眼力见的家伙。 霜月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讪讪一笑,“爷,小姐,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呢。” 当她真想打断两人散步的好事?她才没那么笨! 她是发现情况有异样,才前来汇报来的。 “出什么事了?”郁娇问道,霜月一直很识趣,不会无缘无故地顶撞她主子。 霜月又往楚誉脸上望去一眼,发现楚誉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没发怒了,便说道,“林家二房的一个姨娘,指使她的侍女,在二房的紫霞苑里,悄悄燃了一柱香,香燃着后,那侍女又去请三爷,说是林二老爷找三爷议事,约三爷前去紫霞苑里见面。” 说着,霜月将一支燃了小半截的香,递给郁娇看。 郁娇眸光一缩,“这是什么东西?” 站在她身侧的楚誉说道,“这是合欢香,中了这种香的人,会在六个时辰内,十分渴望同女子欢好,这种东西,出自青楼。” 郁娇厌恶得直皱眉头,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姨娘,居然敢暗算三叔,只怕,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楚誉点了点头,“娇娇,你让二房的人,由富户之家,一下子成了穷苦之家,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她们找不到你,就找三叔报复。” “霜月,三叔知道这柱香的事吗?”郁娇眸光一缩,又问道。 霜月说道,“奴婢将香拔出来后,给了三爷看,他当下就认出来这是合欢香,怒得要去杀了那姨娘。奴婢将他稳住了,说,先同小姐商议一下再做决定,于是,奴婢这才来请示小姐。” 郁娇说道,“霜月,你将三叔稳住了,做得很好。以三叔的性子,知道有人暗算他,他定是一刻也忍不住的。但是,如果真杀了那姨娘,就会对三叔不利了。” 霜月眨眨眼,“小姐,为何不能杀姨娘?” 楚誉这时说道,“因为,没有证据说是姨娘想害三爷。就算是抓了丫头,二房的人反咬一口,说是丫头陷害姨娘才这么做的。而三爷要是杀了姨娘的话,就会吃杀人官司,正好,钻入了二房人设的圈套里。” “好个卑鄙无耻的二房!”霜月咬牙冷笑,“就没有法子,将他们连根除了?” “当然有了。”郁娇勾唇一笑,“今晚,不是有人来闹事吗?我正等着他们呢。” “可是那姨娘陷害三爷的事,就这么了了?”霜月不甘心地摊手。 “我有主意。”郁娇眸光一寒,“我们去找三叔。” …… 林唯枫正在忙着训练护卫时,有二房的侍女来请他去见林世安。 又说,二房的老太爷老夫人也去了,就在二房的小厅紫霞苑里候着他。 他本不想去见林世安一家子,但那侍女说,林世安想起林伯勇生前交待的一些事情,要当面跟他说,请他过去。 想想死得不明不白的大哥,林唯枫心中一直愧疚着,便答应了。 二房的侍女刚走,郁娇的侍女霜月出现了,并递给他一支香。 告诉他,这支香是从二房的紫霞苑里找到的,而且,霜月一直在二房里监视着那边的人,发现,并不是林世安一家子请他过去说话,而是林世安的姨娘暗中下了暗手,在陷害他。 他当下就怒了,想提刀去砍了那个贱人。 胆儿肥了,居然敢暗算到他的头上。 不过,郁娇的侍女说,这件事得同郁娇商议商议,让他先稍安勿躁。 他后来想了一想,的确是不能冲动,说不定,这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郁娇那个小丫头片子,人虽小,但是,却鬼精得很。也许,她有更好的法子收拾二房的人。 霜月说是去请郁娇前来,他且先等着好了。 林唯枫正背着手,在自己的园子里踱着步子想事情,这时,郁娇主仆来了。 “三叔。”郁娇进了园子门,朝林唯枫喊道。 她没有让楚誉跟着前来,一是不想让楚誉的身份马上曝光,必竟,楚誉目前,本应在去往崇州的路上。 二是,楚誉要是名目张胆地参合进林家的事,对林家和他,都会有麻烦。 二房的背后是安王,现在,还不是正面同安王撕破脸的时候。 那样一来,会让安王认为,楚誉的真正目的不是替林婉音查冤屈,而是故意针对安王。 会让小小的痴情的行为,上升到权利的相争上面去。 她不想楚誉卷进去。 她和楚誉,目前都没有实力同安王争斗。 “郁娇来了?我等你半天了。”林唯枫朝她点了点头,招手说道,“二房的人忒不是东西了,你来说说看,怎么收拾他们?” 郁娇进了园子。 “霜月跟我说,她发现是方姨娘指使她的侍女悄悄燃的百合香。我想,这件事,只怕不是那么简单。”郁娇扬唇冷笑,“背后,一定有林世安的助阵。因为,一个姨娘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要是成功了还好,要是事情失败了,她会被林世安打断腿的。” “林世安!他骨头痒了?”林唯枫怒道,挽了袖子,恨恨得咬牙,一副要去打人的阵势。 郁娇拦着他。 “三叔。”她眉梢一扬,说道,“今天晚上,他们等着看你的笑话,看我们长房的笑话,焉知,我也在暗中准备着,在等着他们闹笑话呢。” 林唯枫听出了郁娇的话外之意。 他眯了下眼,“侄女儿,你在做什么部署?” 这两天,林府里也没有什么要紧事要郁娇来做,但是郁娇却天天来,而且,她的侍女还一直频频往二房那边跑去。 显然,郁娇在命她的侍女,监视着二房的人。 “三叔。”郁娇冷冷一笑,“虽然我没有掌握二房的人杀死义父的有力证据,但是,我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之中,已经得出了结论。义父,就是被他们害死的!而且,他们默认了裴家杀死婉音,这样的人家,还配冠以‘林氏’之姓吗?他们的所做所为,三叔没有看到吗?” “哼,老子早想收拾他们了!”林唯枫冷笑,“我们长房一直恩待他们,哪知,养了一群白眼狼!刚才,还想用卑鄙的法子算计老子,老子不将他们打得爷娘不识,就不叫林唯枫!” “我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郁娇微微一笑,“林世安的儿子,林鸿志,今晚会带人前来偷袭长房的库房。我们呢,就放他们进来,再来个瓮中之鳖。堂堂林家少爷,居然伙同贼匪偷窃自家人的财物,这样一个品行败坏的人,太阿公是不会让他们再留在族里的。” 林唯枫听完郁娇的计策,眸光一亮。 他一拍大腿,笑道,“侄女儿,难怪你不让我将收回的财物分到各园子里了,而是全都堆在一处,为的是今天的这一计啊,好让他们方便偷拿。这一着,妙,太他娘的妙了!哈哈哈,这不是军中惯用的法子吗?我们军中叫‘守株待兔’!” 郁娇冷笑,“这是义父最常用的一计,我今晚,就等着林鸿志这只‘兔子’!” “林鸿志收拾了,还有那个林世安的姨娘跟林世安呢,那对渣男贱女,就这么便宜他们了?只是赶出去这么简单?”林唯枫行走江湖多年,大大咧咧行事惯了,最是厌恶这等后宅龌龊事。 而且,别人算计到他的头上来了,他不能亲手收拾,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呢! 郁娇看向霜月,“去,随便找个人,塞给那姨娘,林世安既然这么喜欢戴绿帽子,那就成全他!” 随便找人,那可是太容易了。 霜月嘻嘻一笑,“是,一定不会叫小姐失望的。” 霜月一走,郁娇又同林唯枫商议了一下,怎么放人进长房,怎么引得暂时住在长房里的太阿公的注意。 一番商议后,林唯枫便去安排去了。 郁娇走出林唯枫的园子,往库房方向而来。 没走多远,楚誉又现身了。 “娇娇。”楚誉朝她走来。 郁娇停了脚步,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是走了吗?”刚才分开时,黑水又出现了,跟他说了什么话。 楚誉望着她,微笑道,“你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我怎么会走呢?” “可刚才,我明明看到你跟黑水说着什么来着,不是要紧事?” “嗯,也算是要紧事。”楚誉道,“我问他,给林鸿志助阵的人,安排好了没有。” “给林鸿志助阵?”郁娇听不明白,“助什么阵?” 楚誉微微一笑,“你不觉得,将事情闹得大一些,才有趣么?” 郁娇眸光一缩,“你的意思是说……” “走,我们找一处高的地方,喝茶看热闹去。”说着,楚誉伸手揽过郁娇的腰身,带着她离开了这里,一路施展轻功,往林府中的一座小山上跃去。 到了山顶的小亭子里,郁娇发现,亭中早已备好了茶水点心。 这个时候,月儿刚刚升起来,夜色朦朦,喝茶,赏月,看热闹,真是惬意人生。 “坐。”楚誉扶着她坐下,伸手一指前方一处,“看,那里正是长房的库房。” 郁娇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有一个灯笼光,在左三下,右三下的闪着。 “什么意思?”郁娇眯着眼看向楚誉。 “那是黑水,他说,万事具备,只等林鸿志。”楚誉倒了杯茶水,推向郁娇的面前,“这是今年的新茶,只有皇宫中才有,臣子家中,要到端午后才有,我们喝茶,等着林鸿志。” 正好,她刚才同林唯枫说话说久了,也渴了,便捧着茶杯,吃起茶来。 “另外……”楚誉又道,“我命人在挖落英园中的桃树,一株不剩的,全挖。” 郁娇愣愣看着他,“……” “本想砍了,这样的话,速度快一些,但是我想,砍了之后,那树根依旧会长出枝丫来。不如连根拔起,来个彻底。”楚誉望着她,“我挖的不仅仅是桃树,还有你的过去。娇娇,你可明白?” 她怎会不明白呢? 她也想移走,没想到,楚誉的动作比她快。 “我明白。”她道,“你不挖走,我也准备抽时间移走呢,我已经种了海棠树,就不想再要桃树了。” 郁娇的回答,让楚誉悬着心放下了。 起初,他在担心,她心中依旧有片桃林。 世人都说,爱之深,恨之切。 他担心,郁娇恨着裴元志,只因为,太爱的缘故,他担心,她忘不了过去。 就像李皇后跟皇上这对怨偶。 他们彼此恨着对方,却又分不开。 郁娇说,也想移走桃树,这样看来,她是想彻底忘记过去了。 楚誉走到她的身侧坐下,将她揽进怀里,“我们一起看热闹。” …… 霜月得了郁娇的吩咐,乐呵呵地往林家二房而来。 郁娇说,随便找个人塞给那方姨娘。 随便找的人,当然不能是女人,也不能是小男孩,那样的话,就闹不出热闹来。 就会可惜了一出好戏。 霜月摸下巴,找谁好呢? 她施展轻功,借着朦朦夜色,在二房的后宅里穿梭着,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这时,两个丫头的对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两人,一个提着一只灯笼,一个手里端着茶盘,边走边聊。 “桐儿,二老太爷喜欢你吧?刚才他一直看着你呢。”一个胖些的丫头,说道。 “什么呀?”苗条个儿的丫头冷嗤一声,“他是看上了二爷新收的方姨娘了,他想叫我给方姨娘递话儿呢。” “什么?”胖丫头吸了口凉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不会吧,二老太爷他……他都六十多岁了呢……看上了方姨娘?就不怕二爷生气?” 苗条丫头冷笑,“一个姨娘而已,有什么啊?你进府时间不长,关于二老太爷的桃花事,多着呢!” 胖丫头来了兴致,“快说说看,都有什么桃花事?” 后宅的丫头们,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聊些主子们的私事。 苗条个儿的丫头道,“前年啊,二老太爷就抢了二爷的一个姨娘,不过呢,被二老夫人知道了,将那姨娘赶走了。现在二老太爷屋里的井姨娘,原是二爷屋里的通房丫头,因为人老实,二老夫人才没有撵走她,年纪还比方姨娘小一岁呢,今年才十八岁。” “啧啧啧……”胖丫头听得直吐舌头。 霜月听到耳内,朝天狠狠翻了个白眼。 心中很是鄙夷着,林将军养着这一家子,真是太不值了。 林家长房出身入死,得来的封赏,分给了二房,二房里尽出一些龌龊事。 老成混蛋了,还抢儿子的女人,这都是什么事? 也好,二老太爷不是想要他儿子的女人吗?那就成全他吧。反正,他儿子正想给自己戴绿帽子呢。 老子给儿子戴了绿帽子,那颜色一定绿油油。 霜月越想越觉得有趣,身影一闪,寻人去了。 另一处。 二老夫人跟二老太爷抱怨,屋中少了不少值钱东西,没法出门见人了,也没法宴客了。 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的,二老太爷心中烦得很。 更烦的是,儿子新收的姨娘,明明跟他抛了几个媚眼,为什么约她,她不理他? 反而害得他心中一阵痒痒,烦躁不安。 那个方姨娘,究竟对他有没有意思? 二老太爷心中烦闷,也不带随从了,一个人信步走进了后花园。 这时,有个丫头快步走来了,拦下了他,“老太爷,奴婢是方姨娘园中的人。” 一听说是方姨娘的人,二老太爷心头一喜,他轻咳了一声,故意装着正经样子的问道,“何事?” “她有事求老太爷相助,请您去一下紫霞苑。”丫头道,“事情紧急,请您现在就去。” 明天去,他还等不及呢!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是,老太爷您慢些,当心脚下。” “啰嗦!”林二老太爷朝丫头挥挥手,背剪着手,四平八稳的往紫霞苑走去。 等绕过了一座假山,他回头朝那传话的丫头望去,发现看不到丫头了,他心中大喜着,提了袍子,脚步如飞一般,往紫霞阁而去。 六十岁出头的人,跑得跟年轻人一样的快。 那个传话的丫头,这个时候又从暗处闪身出来,她冷冷一笑,心中说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老子是这样的,儿子也是,孙女儿也是。 呸,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林将军要是知道养了这么一群不是东西的废物,估计得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人。 传话的丫头,正是霜月扮的。 她寻了一身二房侍女的衣衫穿着,学着方姨娘丫头的口音说话,正在欢喜中的二老太爷,在夜色朦朦中,哪里会注意到,是另外的人假扮的? “哼!大功告成,看热闹去。”霜月脱了罩在外头的侍女装,卷巴了两下扔掉了,身影一闪,离开了这里。 …… 林家二房。 林二夫人和林世安已吃过了晚饭,正掐指算着林唯枫中计的时间。 一更天过半后,夫妻二人相似一笑。 “相公,咱们走吧,差不多了。”林二夫人扶了扶发髻,站起身来,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得意之笑。 两人走出屋子,外头,候着几个仆人。 林世安问着其中一人,那是他的贴身随从,“九叔公来了吗?” 就在他们设计陷害林唯枫的时候,也请了族亲中的九叔公前来二房这边。 那是林太阿公的儿子。 自从林唯枫回来后,林太阿公也来了京城里,而且,带着几个儿孙,一直住在长房那边。 林唯枫说,有些事情要问问他们,所以,才留着没有送他们回京郊的家里。 而这,正好可以被他们二房的人利用利用。 林世安心中冷冷一笑,他正缺观众呢,林唯枫留着旁支族亲的人,真是太好了。 长随回道,“去请去了,九叔公答应前来,这个时候,差不多到了,二爷不放心,小的再去看看。” “那还不快去?”林世安催促着。 “是,小的这就去。”长随转身离开了。 林二夫人说道,“太阿公的儿孙,都是讲诚信的人,九叔公说会来,就一定会来。相公,走吧,一起去看看。”去看热闹。 “好,一起去。”林世安会心一笑。 夫妻二人,心中揣着如意算盘,招呼着好几个丫头婆子,哗啦啦往紫霞苑而来。 紫霞苑是紧靠长房西角门方向的一座小园子。 林二夫人和林世安之所以选择那里,是因为那里离着进入长房的小门近。 要是林唯枫同方姨娘行了苟且的事,不是更让人相信,林唯枫是从长房那里跑来的吗? 林唯枫身边没有女人,而且,长房里的仆人,女仆较少,姿色好的女仆,一个也没有。大多是男仆和婆子。 林唯枫这个壮年,来往于堂哥家时,看上了一个年轻的姨娘,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紫霞苑。 正要进入苑中时,这时,有仆人带着九叔公也来了。 “世安,你找我有什么事?”九叔公五十来岁的年纪,瘦削脸,一脸严肃,他背着手,朝林世安大步走来。 又见一众丫头婆子也跟着,九叔公皱了皱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天都黑了,一群仆人跟着林世安,只怕,没什么好事发生。 “九叔……,唉,这叫我从何说起呢?”林世安叹了一声,“本来呢,侄儿请您前来,是想请您做个见证,我想跟老三认个错,哪知……,唉……” 林世安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痛苦的模样。 九叔公不满地说道,“你唉声叹气什么?有话快说,太阿公也在长房那边呢,要是老夫处理不了,老夫请他前来。” “是……就是……”林世安装着十分为难的样子,皱眉说道,“还不是老三那个混蛋,真是太不像话了,有人看见他……看见他跟侄儿的一个姨娘,……在……在这儿行苟且之事呢。” “什么?”九叔公脸色一沉,音量都拔高了几分,大怒道,“这个畜生!太不像话了!你的姨娘,等于是他的嫂嫂,他怎么可以干这种事?他在外头混了几年,就是专干些混蛋事吗?” “九叔,我是没脸进去了,你……你去看看吧。”林世安伸手捂着脸,一副十分痛心疾首的样子。 一旁的林二夫人也叹道,“九叔,你有所不知啊。老三回来后,我们夫妻二人想着,他是个单身的汉子,身边没女人怎么行?就说送个姿色好的丫头给他。他却说不要,还说什么,妻未娶,要什么妾?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呢!没想到啊,唉,他真看上了世安的姨娘,跟我这做嫂嫂说的一声,跟他哥哥说一声,我们还会小气的不给?为什么要偷偷的呢?这……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呀。” “什么大义凛然,分明是道貌岸然!”九叔公冷冷一笑,“你们没脸进去,我去!老夫定要替他父亲,替他哥哥狠狠地收拾他一顿!” 九叔公是秀才出身,同林太阿公一样,为人正直,最是不喜欢族中弟子胡作非为,正因为父子两人都是正气凛然之人,才被林婉音的祖父和父亲,推荐出来管着族务。 他大骂了一顿林唯枫之后,从一旁的树上,折断了一根树枝,提着树枝大步往紫霞苑屋中走去。 “老夫定要狠狠抽他一顿!” 正文 155,二房要出大事了 紫霞苑的园子门,半开着。 前方的左侧间里,有淡淡的灯光,从窗子口透出来。 九叔公盯着那透着灯光的窗子,火气腾腾,他提着一根折断的树枝,大步往那左侧间的屋子冲去。 园子门口,站着的一众人,均在小声地议论着。 仆人们个个都在说着林三爷林唯枫的不像话,说林唯枫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是一个伪君子。 表面看着是个正人君子呢,哪知啊,这背后竟干起了偷哥哥姨娘的勾当。 太不像话了。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均浮起了得意的笑容来。 “相公,这这这这……,九叔要是打了老三,以老三暴戾的性子,还不得闹起来?他要是还手打了九叔可怎么办?九叔都这么大的年纪了……”林二夫人皱起了眉头,“担忧”地问林世安。 其实,她才不会担心呢。 她巴不得林唯枫打了九叔公,打得半残才好。 这样一来,林唯枫的名声就更坏了。 太阿公和九叔公,以及族里的人,一定会将林唯枫赶走。 不,不仅仅是赶走这么简单了,一定会除族! 一个男子要是被家族除了族,就会被世人唾弃,无法入仕为官,就连做生意就不成,因为做生意最是看中人品了。 这样一来,就没有哪个人会愿意同他交往。 他唯一的出路就是,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而且,就算是隐姓埋名了,也不能飞黄腾达了。 因为,人一旦出名了,就会有人拔他的根底,祖宗十八代是做什么的,都会被拔出来。 何况只是一个,改了一个名字的人? 想要活命,要想过得舒坦,只能躲到老山沟里去,一辈子不能提起过去,只能低头过日子。 如此一来,他自己过得暗无天日不说,还会连累到后人。 哼,敢收走他们家的财物,她定要林唯枫不得好死! 让林唯枫活得跟丧家之犬一样! 林唯枫一除,那个郁娇又只是个义女,无权动用长房的财物。 长房的一切,不就又回到了二房的手里了? 林二夫人的心中,已经打起了如意的算盘。 想到未来美好的日子,她的心情顿时大好。 “进去,都跟着进去看看。千万不能让老三伤着了九叔公。”林世安收到林二夫人的眼神,也是如此的想着。 他朝跟随来的仆人们挥了挥手,招呼大家都进去。 仆人也想看热闹呢。 林世安一发话,一群人,呼啦啦一起涌进了紫霞苑。 二房的仆人们,也不大喜欢林唯枫。 因为,林唯枫煞气太重,武功又好,他们见了害怕。 另外呢,二房的主子们日子不好过了,他们也跟着遭殃啊。 所以,一个个都巴不得九叔公罚了林唯枫呢。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走在前头。 夫妻二人心中抑制不止欣喜,大步往紫霞苑的左侧间而来。 哪知,几人才走上台阶,就看见九叔公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 九叔公一脸的怒火,窘着脸,口里只说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真是丢了我们林家的脸啊。”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心中大喜起来。 瞧九叔公这生气的样子,一定是九叔公亲眼撞见林唯枫的好事了! “九叔,您别生气了,老三敢打你,我们饶不了他!”林世安忙走上前,安慰着九叔公。 九叔公却仰天长叹一声,连连摆着手,甩袖走到一旁,不说话了。 几个明晃晃的灯笼光照耀下,能明显地能看到九叔公的脸色,很是难看。 七八个跟随的仆人,一个个拿眼神交流着。 九叔公为何没打三老爷?为何只生气呢? 仆人们还在诧异着,林世安已经迫不及待地走进屋中,去看林唯枫的笑话去了。 谁想到,他刚推开屋子半掩着的门,就听里头有人怒喝一声,“滚出去!” 林世安惊得身子一僵,不敢往前走了。 这…… 这怎么会是父亲的声音? 又听得一声女子的低泣声,“我说了不行的,这下可怎么才好呀,都怪你。” 撒着娇,声音软糯。 这不是…… 林世安定神一看,脑袋“嗡”了一下。 只见屋中的榻前,父亲跟方姨娘,正慌慌张张地穿着衣衫呢。 地上丢了一地的外衫里衫亵衣亵裤。 联想到刚才九叔公的怒火,林世安明白了,这二人刚才准是干了一番好事。 可是呢,也不知是慌的,还是急的,两人不是少了裤子,就是少了上衫,穿得不伦不类的,在那儿干着急。 互相抱怨着。 林世安身后,有人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他这才想起,他为了让林唯枫丢脸,还带了三四个仆人前来。 这下可好了,这脸啊,可丢大咯。 “还不快滚?” 林世安转身朝那几个随行的仆人低吼一声,“谁敢乱嚼舌根,仔细他的骨头!” 仆人们看着屋中的情景,一个个正忍俊不禁,被林世安一吼,吓得慌忙闭了嘴。 可心中还是在笑啊。 “是是是——”仆人们忍着笑意,一窝蜂地跑掉了。 林世安头疼地拍了拍额头。 他真想将自己的长随打死,明明是父亲跟方姨娘来了这里,怎么说是林唯枫跟方姨娘? 这下完了,二房的脸丢光了。 林世安忍着脑壳疼,走到外面来。 林二夫人见仆人们忍着笑意跑出来,而自己相公却一副遇上大灾的烦恼样,百思不解,她忙走上前问道,“相公,出了何事了?里头……,是谁?” “是……”林世安咬了咬牙,“是父亲。” 他小声地吐了几个字。 林二夫人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 完了。 要是被太阿公知道了,一定得骂他们了。 九叔公见林世安走来,冷冷一笑,“你们请我来,就是来看这等好事?” “不不不,九叔,你听侄儿说。”林世安慌得拦着九叔公,“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眼珠子一转,朝身旁一个仆人喝道,“将方姨娘那个贱人,给我捆过来!” 林二夫人佩服地看了自己相公一眼,对,眼下只有牺牲方姨娘了。 不然的话,他们二房的人,都得被太阿公骂了。 “是方姨娘在干什么好事吗?这等贱人,直接打死,捆什么捆?”林二夫人咬着牙,对那仆人吩咐着。 仆人不敢执拗,应了一声“是”,提了根棍子和绳子,飞快往屋中冲去。 紫霞苑的院子并不是很大,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的声音,又很大,屋中的方姨娘听得真真切切。 她听到了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的声音,两人说要捆她,吓得她慌忙抱着二老太爷就哭了,林世安居然敢过河拆桥? 他无情,她就无义了! 仆人一冲进屋子,她马上抱住了二老太爷哭起来。 “婢妾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捆婢妾?老太爷,您害死婢妾了,婢妾都说了不可以啊不可以,都是您啊!” 想到刚才这女人的好,二老太爷哪里舍得让人带走? 再说了,方姨娘抱着二老太爷哭时,那小手还在二老太爷的衣衫里挠啊捏的,挠得人心里头痒痒得很。 “捆什么捆?你捆谁呢?老夫看谁敢捆!”林二老太爷将那个冲进来,准备捆方姨娘的仆人一脚踢倒,“滚!” 仆人吓得摔倒在地。 哪里还敢捆?拔腿就跑了。 方姨娘是舞伎出身,见多了趋炎附势,讨好卖巧的本事,卖力地哄着林二老太爷。 林二老太爷心啊肝地安慰她。 刚才,二老太爷被方姨娘服侍得相当舒心,见这美人哭得伤心,便安慰她,“你别怕,有我呢!他们不敢!” 方姨娘表面上哭着,心中却在想着主意。 她听了林二夫人的吩咐,来这里见林唯枫。 哪知,林唯枫并不在。 她正诧异时,二房的老太爷来了。 一进屋,就笑嘻嘻地朝她跑来,二话不说就来扯她的衣衫。 她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反正是做人的姨娘,做谁的姨娘都不是活下去? 半推半就着,她便从了。 可是呢,九叔公撞见了他们的好事,一定是到外面骂了林世安和林二夫人。 那二人面子上过不去,就想要灭了她的口,给他们老爷子遮面子,她哪里是那么好欺负的? 过河拆桥,想也不要想! “老太爷,老爷和夫人太不孝了,您不就是宠了婢妾一下吗?他们竟敢顶撞您。” “他们敢!老夫打断他们的腿!”林二老太爷有美人在怀,不管不顾地护起了方姨娘。 没有捆成方姨娘的仆人,只得空手去跟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回话。 “老爷,夫人……,小的没用。” 空手而回,当然是没有用了。 林世安怒道,“废物!” 另一边,林二夫人安慰着九叔公,一脸陪笑,“九叔,你放心,侄媳一定狠狠地罚那贱人。” “这是你二房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吧!太阿公要是知道了这件事,看你们如何交待。”真是太不像话了,这都是什么事?九叔公冷着脸,袖子一甩,大步往长房那边走去。 林二夫人被呛得脸色讪讪的。 心中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自家老太爷啊。 九叔公刚走出紫霞苑,这时,有人提着灯笼匆匆跑来,神色慌张,“不好了,九叔公,长房里进了贼子,将太阿公抓走了。” 九叔公大惊失色,“怎么回事?长房怎么进了贼子了?老三没有看好长房吗?” “小的也不知道呢,火光冲天呢,那些人还烧了一些东西,不少人提着大刀冲进了长房抢库房的财物,三爷带着人去救库房,有人就说,太阿公被人劫持了,威胁三爷交财放人。” “走,去看看去!”走了两步,九叔公又回头朝紫霞苑中的林世安喊道,“世安,长房出事了,你还不快来去看看!” 真是祸不单行啊,九叔公叹息一声,二房出事,长房又出事,林家嫡系这一支,就没有一天安宁的。 林世安正和林二夫人商议着,怎么处置方姨娘,听得外头仆人来找九叔公,说是长房出事了,两人心中大喜。 太好了。 太阿公出事了,九叔公还能饶得了长房的人?还能饶得了林唯枫?这也得被除族啊! 没准啊,那个郁娇也会被赶走! “九叔,长房出了什么事?”林世安带着几个仆人,大步走到九叔公跟前,关心地询问着。 九叔公背着手,一脸焦急地往长房府邸走去,眉头狠狠皱着,“刚才,有仆人来传话,说是那边府里进了贼子了,将太阿公抓去了。一个个提刀提剑的,凶狠得很。太阿公都那么大年纪了,唉。” 林世安跟在他的后面,跟着附和说道,“是哪,太阿公都九十多岁了呢,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世安说着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声。 九叔公是太阿公的小儿子,平时跟太阿公住在一起,父子两个感情很好,听说父亲被贼子抓了,心中已经开始焦急了。 这会儿林世安又说些“万一”的话,惊得他浑身一凉,脸色都变了。 林二夫人见长房那边出事了,也想跟着去看看热闹。 反正方姨娘被老爷子护着,一时半会儿也不除不掉,她便三两步跟上自家相公和九叔公的脚步。 “九叔,这老三也太不像话了,他是不是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啊?引得仇家前来报复来了?唉,正好呢,太阿公住在长房里,跟着受了牵连咯,可怜他老人家一大把的年纪了,还要遭受这份罪。” 林二夫人不嫌事大,跟着落井下石。 反正啊,没有算计成林唯枫,正好,落井下石狠狠坑他一把。 林世安的眼珠子一转,也说道,“他在外头十二年,问他去了哪里,他怎么也不说实话。” “……” “他一会儿说,是在北苍国呆了十二年,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路线。又一会儿说,是在沧州,受了伤,走不了路,被困山谷。” “……” “没有一句真话,八成啊,他在哪里打家劫舍呢,害怕太阿公知道了骂他!他年轻的时候,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顺天府的衙门,哪月没有进去过一二回?” 林唯枫年轻的时候,名声确实不太好。 脾气坏,不是打架,就是聚众闹事。 连媳妇也没有相上一门,一直是林家人头疼的事。 九叔公听林世安夫妇二人一挑拨,脸色更黑了几分,“他要是真敢引来仇家,就不配做林氏的子弟!”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对视一眼,这可正是他们盼望的。 “九叔,还有一人,也是个惹事精。”林二夫人眸光一寒,冷冷说道。 “还有谁?”九叔公忙问,“长房里究竟有多少人在惹事?” 林二夫人冷笑,“还不是那个郁娇!她在丰台县的乡下住了七年,天晓得,她有没有同人结仇?” “……” “上个月时,她就遇上了劫匪伏击她。她的丫头替她挡了一剑,那些劫匪,将她的马车都烧了。” 九叔公声音严厉,“哼,要是郁娇也敢惹事,老夫一并将她赶出林氏!” 太阿公九叔公父子,和其他几个族亲,代过世的林大老太爷和林伯勇管着族里的事务,有九叔公发话,那么,郁娇和林唯枫,就一定会被除族。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心下齐齐松了口气,身心飘飘然,好不得意。 郁娇和林唯枫这二人离了长房,长房里的一切,还不是他们二房的人说了算? 林二夫人又想到的是,郁娇给林氏长房惹事了,那裴元志还会看上她? 其他人家,想必也不会要她了。 哼,这就是得罪他们二房的下场。 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他们家。 …… 长房出了劫匪一事,自然也惊动了林佳兰姐妹几人。 因为,大晚上的火光冲天而起,老远就看见了。 当然,二房的几个姑娘家,可不敢同自己父母那般,大胆地前去看热闹,但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纷纷打发自己的侍女或嬷嬷,到长房那边看究竟。 …… 九叔公关心着太阿公,因此,他的步子走得很快。 再加上,两房的府邸,只隔着一条窄窄的小巷子,不多时,一行人从西北角门,进了长房。 一个守门的仆人见到九叔公一行人,马上上前说道,“九叔公,不好了,太阿公被劫匪抓住了。” “劫匪有多少?”九叔公厉声问道。 “不清楚,有好十人吧,或是,一百多人?天黑月暗的,看不清呢,反正有很多很多人。”仆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看见库房方向有不少火把闪来闪去。 又听一个巡视的护卫前来跟他说,府里有贼子进来了,叫他小心一些,如果遇上陌生人,马上去虎威堂报与林唯枫知晓。 “你们三爷呢?他是怎么管着府邸的?”林世安冷喝一声。 “他在虎威堂呢。”仆人回道,“九叔公,二老爷二夫人,府里有贼子出没,你们要小心啊。” 林世安一听来了这么多的人,欢喜的同时,又怕贼子真将长房的财物偷完了,那样一来,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焦急之下,他便对九叔公说道,“贼子这么多,看来,得报官才行。” 九叔公担心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也怕出了人命,便点了点头,朝一个跟随的仆人说道,“速速去顺天府报官。” “是。”那仆人应了一声,大步跑走了。 九叔公冷着脸,袖子一甩,大步往虎威堂而去。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跟在他的后面,不时地提醒着,“九叔公,您当心脚下,这天黑路不平的。” 九叔公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予理会。 气哼哼地走着路,衣袖带风。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瞧在眼里,更是欢喜了。 …… 一行人进了府里,正往虎威堂而来,这时,迎面遇上了一行人。 前方有几个灯笼,朝这边晃了晃。 走在前方的一个人,探着头大声问道,“前面是什么人?” 这是林唯枫的声音。 他已将林鸿志,和几个偷偷潜进府里偷库房财物的毛贼,给控制住了,正等着九叔公和林世安来找他“兴师问罪”。 他没想到,林世安带着九叔公这么快就来了,他故意装着没看清地样子问着。 九叔公听到是林唯枫的声音,更加怒了,脚步生风到了林唯枫的跟前。 “林唯枫!”九叔公大喝一声,扬起手巴掌,就朝林唯枫的头上扇去。 林唯枫头一偏,让开了。 同时,他伸手扶着九叔公,“九叔,你为何要打我?我哪儿错了?” 九叔公冷冷一笑,“你还好意思问我?我问你,这十二年,你去了哪里?” 林唯枫一愣,怎么忽然之间,九叔公问起他十二年之间的事来,为什么? “这个……,那个……”林唯枫吱吱唔唔说不出来。 他脸一红,哑了口。 他被一个女人关了十二年,做了十二年的王夫,他哪好意思说啊。 想他堂堂林三爷,京城第一纨绔,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走,就竖着走,几时有人敢对他指手划脚,呼来喝去的? 没想到,十二年前阴沟里翻了船,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给管住了,说出来,丢人啊。 可偏偏,他还打不过那女人。 她不仅权利大,武功还高。 从来都是男人强女人,可到他这儿呢,反了个个儿,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给强了! 然后呢,那女人说要对他负责,然后呢,然后他就没有自由了。 林唯枫想起往事,脸红得喝了酒似的,又红又滚烫,他恨不得找个洞钻里头去。 虽说那女人貌美如花,可他仍觉得面子丢光了。 九叔公见他吱吱唔唔地,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更加深信他在外头结了仇家,引得仇家前来寻仇来了。 九叔公盯着他冷冷一笑,“哼,是不是你在外头,同人结了仇,引得仇人前来寻仇,害得太阿公被贼子抓了,说!” 林唯枫一愣。 仇人? 那个女人? 她的确是他的仇人,不过,她才不屑于前来绑架太阿公。 林唯枫抬头,正看到九叔公身后,跟着的林世安和林二夫人,那两人的眼神里,均浮着得意之色。 他心中冷笑起来。 果然跟郁娇说的一样,二房一家子,在算计他。 林唯枫眼珠子转了转,对九叔公说道,“我也不晓得那些贼匪是不是仇人,不过,九叔不必担心,太阿公已经被我救出来了,正在虎威堂里休息呢。有几个贼子,也被大家捉住了,唯枫前来,就是请九叔去主持事务。” 听说太阿公安然无恙了,九叔公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哼,等我见了你阿公,再来跟你算帐!”九叔公冷哼一声,拂袖就走。 林世安随后跟上。 他走到林唯枫的跟前,又叹了一声,“老三,你说你呀,你都认了些什么人,怎么会引得仇人追到家里来了?这幸好是无事了,要是太阿公有个三长两短的……” “是呀,幸好呢,幸好我们都命大,否则,呵呵呵,早被一把火,给烧死了。”林唯枫似笑非笑地盯着林世安。 那眼神里,透着沁入骨头的冷意。 林世安被他看得心里发忤。 没再理他,拉着自己的夫人,跟着九叔公的脚步,快步往虎威堂而来。 林二夫人的心里头,却开始打起鼓来,为什么林唯枫的笑容,这么的诡异? 一行人到了虎威堂。 老远的,就看到虎威里里外外,亮如白昼。 外头的仆人,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提着灯笼。 里头,也是灯火通明。 窗子大开着,影影绰绰地,可见不少人在里头。 九叔公走上前,长房的仆人和护卫,纷纷朝他问着安,“九叔公。” 九叔公点了点头,问着其中的一个护卫,“太阿公呢?” “回九叔公的话,太阿公在正堂里呢,有五公子陪着。” 五公子是九叔公的侄孙儿,一直跟在太阿公的身旁,是个很可靠的人,有他跟着,太阿公定是不会有事。 九叔公放下心来,迈步进了正堂。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随后也走来了。 长房的仆人们,看到这二人,就没有对九叔公那样的好脸色了,连问安也不问,直接冷着脸,当没有看见一样。 有的还撩了下眼皮,冷笑一声。 林世安没有受到礼待,当下就冷了脸。 林唯枫傲慢,没想到,仆人也傲慢,林世安觉得,他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放肆,见了我,为何不行礼,不问安?”林世安怒道,“你们三爷,平时教的规矩呢?还不给老夫跪下!” 仆人们站着不动。 一个个都在心中冷笑着,林世安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居然还有脸来管他人府里的仆人? 真是笑话。 仆人站着不动,林世安更加怒了,抬起手来想打那个仆人。 林唯枫脚步一闪,拦到了林世安的面前。 他冷冷一笑,“二哥,我的仆人再不好,自有我来教训,好像,轮不到二哥吧?” 林世安忍着怒火,冷笑道,“老三,你看看你,府里的仆人这般无教养,这般没有规矩,叫外人知道了如何看待我们林氏?二哥替你管仆人,也是为你好,为整个林氏好。” 说得,多么的冠冕堂皇。 林唯枫心中冷笑,“二哥,你这么闲,不如,好好地管管自己的儿子!我的仆人不好,大不了赶走他们,再找几个好的来,你的儿子要是不好了,你是赶走呢,还是就这么养着,丢人现眼?” 林世安被他的话说得一愣,林唯枫什么意思,为什么忽然说到他的儿子? 林二夫人冷笑一声,“老三,鸿志是你侄儿,是我们林氏嫡支唯一的男孩,将来,他是要给咱们所有人捧灵位,磕头送行的,你为何这么说他?” 林唯枫袖子一甩,“你当我吃多了撑着,编排他?他好不好,自有太阿公判断,你们还是去跟太阿公说吧。” 说着,他懒得跟林世安夫妇二人扯嘴皮子,转身大步进了正堂。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 为什么,长房的人这般说他们的儿子? 为何要说由太阿公判断好坏? “进去再说。”林世安眯了下眼,也迈步进了正堂。 林二夫人紧跟其后。 林世安走到正堂的门口,吓住了,没敢往里走。 林二夫人的个子没他高,她看不到正堂里,只得问他,“你怎么不走了?” “来了正好,世安,你说说看,你的儿子,该怎么罚才好?”正堂里,太阿公严厉的声音传来。 罚儿子? 林二夫人吓了一大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该罚林唯枫吗? 她慌忙推开挡在面前的林世安,挤进了正堂里,抬目往前方望去。 这一看,比林世安还要惊吓。 原来,屋中正跪着儿子林鸿志,以及六个陌生的男子,男子的身上,有的配剑,有的配刀。 坐在正首的太阿公,一头白发凌乱不堪,脸上布满着烟火灰。九叔公的侄孙五公子站在太阿公的身侧,身上的袍子角,已被烟火烧出了几个窟窿。 林二夫人吸了口凉气,这…… “太阿公,出了何事了?为何要罚鸿志啊。”林二夫人惨白着脸,大步往前走去。 林世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也往正首方向走去。 太阿公盯着他们夫妇二人,目光凌厉,冷冷一笑。 “为何?哼!你们两人,可生了个好儿子啊!”太阿公冷冷一笑,“老朽今天,差点被他烧死了!整个林氏长房,差点毁了!” “还有我,差点被他的同伙一刀砍死。”五公子也冷笑一声。 “同伙?砍刀?”林世安和林二夫人,一起吸了口凉气。 “不,不不不,太阿公,这一定是误会,志儿他胆子很小呢,他怎么敢勾结同伙来烧长房?这是不可能的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林二夫人慌忙解释着。 “误会?他们都老实招了,你们想再听一遍,那就让他们再说一遍!”太阿公冷笑,“刘宝,将你刚才说的,再一句不变的说出来!” 其中一个大个子的汉子就开口说道,“在下是城中放高利贷的,叫刘宝,本不是干打家劫舍的贼子。” “……” “三天前,你们府上的公子林鸿志找到我,从我这儿借了三万的银子,说好了今天傍晚时分还,可我来收债的时候,他说没钱,还不了。” “……” “我说,还不了,那我就要收走你们二房的房子了,之前呢,他写欠条时,给了二房房子的房契。” “……” “可这时候,他又反悔了,说什么也不同意交房子。我不收房子,就得亏三万两银子外加利息,我是生意人,怎能亏?” “……” “这时候,他就说,只要帮他一个忙,不仅还上了三万银子加利息,另外,还会送上在下一笔奖励。” “……” “在下问他是什么,他说是来抢长房的库房,他拿小头,我们拿大头,要不是为了不做亏本的生意,我们哪会来抢林氏长房?” 刘宝的话一说完,惊得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双双白了脸。 儿子这是有多大的胆子,敢来抢长房的东西? 抢就抢了,还惊动了太阿公,这是找死啊! 站在太阿公身边的五公子冷笑一声,“可是不巧呢,被太阿公发现了。他们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劫持了太阿公,要不是三叔去得及时,我和太阿公,早死了。” “看,这就是证据!你们夫妇二人,还想说什么?”太阿公从袖中,取出一份林鸿志写给刘宝的欠条,递给林世安和林二夫人,“拿去,你们自己看。” 那张纸,飘飘荡荡的落在二人面前的地上。 林世安慌忙捡了起来。 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清楚,末尾,还有儿子的签字加朱红手印。 二人吓得浑身一凉,完了,儿子完了。 不,二房也完了。 林鸿志嚷道,“不,没有,我们没有劫持太阿公,我们只有七个人,都在库房那里,根本没有去客房那边!”他拉着林世安的袍子下摆,“爹啊,儿子可没有劫持太阿公啊,你快跟太阿公说说。” “够了,这是什么?”太阿公将一个玉佩扔在他们的面前,“这是老朽从那个蒙面劫持人的身上拽下来的,这是你们儿子的东西吧?这是老朽送给他一岁的周岁礼!你们自己认!” 玉佩叮叮当当跳到林二夫人的脚边。 林夫人看着那熟悉的玉佩花纹,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林鸿志也吓傻了,这东西,他不是一直挂在身上的吗?怎么成了蒙面人的了? “这……这是我掉的,一定是有人捡了去,假冒的我!不是我啊,太阿公!太阿公你要明查啊……”林鸿志马上嚷叫起来。 “假冒?你是说,站在老朽面前的你,也是假的?哼!”太阿公闭了闭眼,根本不理会林鸿志的狡辩。 而这时,外头又有仆人来传话,“太阿公,顺天府的衙役到了。说是来抓匪徒的。” 林鸿志吓得身子发抖,大哭起来,再不敢狡辩了,“我不要坐牢啊,我错了,太阿公,我错了啊。” 林世安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为何要建议九叔公去报官呢? 这下可好,儿子要坐牢了。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双双跪倒在地,哭了起来,“太阿公,我们夫妇二人只有这一个儿子啊,您千万不要送他进牢里啊,他死了,谁给我们两房的人送终啊。” 夫妇二夫人又惊又吓,大哭着。 九叔公厌恶得直皱眉头,他走到太阿公的跟前,“父亲,还有一件呢,儿子要同您汇报一下,是关于二房的,也就是世安父亲的事。”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的哭声,一下子小了不少,慌忙拿眼看向太阿公。 坏了,家里还出了事呢! 这真是祸不单行啊! 两人的神经,更加紧张起来。 “什么事?”一听说,又是二房的事,太阿公的脸色,更加冷了几分。 “是这样的……”因为人太多,必竟,也不是什么好事,九叔公没有大声说,而是小声的对太阿公耳语了几句。 太阿公一听完,那脸色气得更加铁青了。 “混帐东西!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太阿公勃然大怒,“老朽今晚要连夜审人,通知下去,进祠堂,将所有人都叫去祠堂去!” 林唯枫看了眼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冷冷一笑,挥手叫过两个仆人,“去,通知二老太爷,要是小姐们还没有休息,叫她们也前来!” 两个仆人应了一声,“是”,匆匆离去。 林唯枫又说道,“太叔公,府里的事情了了,我看,衙役们就打发走吧。大晚上的,也没有必要辛苦着留着他们。” 太阿公沉着脸,“去吧,你去安排。” 林唯枫点了点头,去见官差去了。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彻底不哭了。 因为,他们想到了家里的那个老爷子。 太阿公为人正直,最是不喜欢这等事情发生。 假如儿子的事情不发生,老爷子胡闹一场,也就罢了,这等事,老爷子之前又不是没有干过。 但是,儿子的事一出,只怕,今晚二房要出大事了。 正文 156,审问 气得脸色铁青的太阿公,由五公子扶着,往林氏祠堂而去。 林唯枫走到林鸿志的跟前,站定了。 他个子高大,脸上留着大胡子,又穿着一身黑衣,模样儿简直跟那阎罗殿的钟馗似的。 目光犀利如剑。 他凶狠狠地瞪眼盯着林鸿志,林鸿志被他盯得全身发凉。 “三……三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缺银子啊,你放过我吧。”林鸿志眼下也不敢横了,老老实实地给林唯枫磕起头来。 “你刚才不是说,我冤枉你了吗,嗯?”林唯枫冷笑一声。 郁娇跟他说了计谋之后,他马上安排起来。 先是在两处侧门和一处后门那儿,减少守门的人,只安排一个人看守着,再是减少看守库房的人。 人员安排好之后,他又故意调走其中一个看门人去办事。 果然,刚一到二更天,暗中盯着三处门的护卫,传来了消息,东角门那儿,有人撬开了门,有几个人摸黑进了府里。 林鸿志行动了! 林鸿志被林唯枫的冷笑,惊得脊背一凉。 “好小子,居然敢带人抢自己人的东西,想当年,老子也是纨绔得很,但没有纨绔得自己人害自己人。”林唯枫怒得想踹死林唯枫。 “我……我是被逼的啊,三叔,你放过我吧,我再不敢了。”林鸿志抱着林唯枫的腿,放声号哭起来。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也不敢拿架子了,“三弟啊,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你放志儿吧,他还没有娶媳妇呢!你对他好,他会记着的,他会孝顺你的。” “我呸!”林唯枫冷笑,“我爹对你们一家子不好吗?我哥对你们一家子不好吗?你们是怎么对婉音的?嗯?居然连我长房的一根鸡毛掸子都不放过,连一面铜镜都要拿到家里去,算哪门记着好?滚!” 他怒气腾腾,将林世安一家子骂得全都哑了口。 林唯枫骂烦了,招手叫过两个护卫,“将林鸿志带进祠堂。” “是!三爷。” 很快,从门口处跑进来两个护卫。 一左一右,将吓得瑟瑟发抖的林鸿志,给拖走了。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看着一脸杀气的林唯枫,吓得再不敢吱声了,眼睁睁看着林唯枫的人,将林鸿志带走。 他们在心里头,企盼着太阿公手下留情,千万不要打死他们的儿子。 “怎么办啊,相公?”林二夫人拉着林世安,小声地问道。 林世安哪里想得出来主意? 平时,都是林二夫人出主意,他照着做。 “先去祠堂再说,嫡支的两房只有志儿一个男儿,我不信太阿公真的不顾及我们无后,他若敢……”林世安心下一横,心中想着,他就反咬一口太阿公想霸占嫡支的财产。 “好,先去看看再说。”林二夫人已是六神无主了,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夫妇二人,走出了虎威堂。 外头的空地上,还站着不少长房的仆人。 一个个或是讽笑,或是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 “二老爷,二夫人,二位走好,天黑,当心脚下呢。”一个仆人提着一只灯笼,走到二人的面前。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林世安和林二夫人认出,这人正是刚才被他们骂过不懂规矩的那人。 他们骂他没有规矩,眼下,他们的儿子惹了事,他是反过来在嘲笑他们呢。 若是以往,林世安敢一直将这仆人踹倒,或是拉下去乱棍子打死。 可是现在,太阿公已经厌恶起了二房的人,林世安敢怒不敢言。 “狗仗人势!”林二夫人咬了咬牙,暗骂一声。 “那也比老子跟儿子共一个媳妇强。”不知哪个仆人低咕一声。 紧接着,一伙人都哄笑起来。 林世安那个气啊,心中更将方姨娘骂了个透。 “走!来日方长。”林二夫人拉了拉林世安的袖子,二人灰溜溜地走掉了。 不过呢,他们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长房仆人的哄笑声。 另一处。 刘宝几个被林鸿志撺掇着,进府偷窃的人,已被林鸿志扭送到了顺天府的官差面前。 “我们是被林鸿志骗来的,为什么还要抓我们?林鸿志还欠了我们钱呢,你们不能抓我们!”刘宝大声叫嚷着。 “林鸿志骗你,你找林鸿志去!关我林氏长房什么事?”林唯枫冷笑。 “刘宝!你还记得林大小姐吗?”这时,有人从暗处走出来,声音清冷,透着寒意。 刘宝惊得头皮一紧,慌忙往声音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杏衣小姑娘和一个大丫头,并排走来。 小姑娘目光森冷盯着他,年纪明明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但那眼神却冷得叫人脊背发凉。 跟同年纪的人,根本不相符。 “郁娇?刚才你去了哪里?叫我好找。”林唯枫看到郁娇主仆二人走来,大笑道,“大家都去祠堂了,你也去吧,看看太阿公如何处置二房的人,哼,看他们还敢嚣张不!” 郁娇一指刘宝,“三叔,这个人,绝不能轻饶了!” “这人是什么来历?”林鸿志看了眼刘宝,诧异问道。 郁娇冷笑,“这是田永贵的表哥,他和田永贵,不止一次偷过长房的财物,这是偷上瘾了么?林鸿志一提议,他马上就来了,而且,还熟门熟路的,直奔库房!” 一听是田永贵的表哥,又偷过长房的财物,林唯枫马上抬脚将刘宝踹倒在地,朝官差们说道,“将他带走!你们大人要是不给老子狠狠地罚,老子掀了他的衙门!” 林唯枫的名号,只要是二十岁以上的人,都曾听过,更有不少人见过他的不讲理。 当年,顺天府衙门的门槛,都快被林唯枫踩平了。 不是他告别人,就是别人告他。 衙门里有不少老捕快,与林唯枫那是常打交道的人。 林唯枫一发怒,几个衙役忙陪笑,“林三爷,证据确凿呢,大人不会饶他的!” “那还不快带走?” “是是是,这就带走。” 刘宝几个,再不敢闹了,吓得战战兢兢地被衙役们带了下去。 林唯枫收拾了二房的人,心情大好。 “郁娇,你这个法子太好了,真是痛快啊!哈哈哈——” 郁娇却没表现出太大的高兴,“三叔,我们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得看太阿公的决定呢!特别是林鸿志,他绝对不能再留在林家!” 林唯枫敛了笑容。 他眸光一沉,说道,“对,你说得没错,走,我们去祠堂去。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二房的人,全都滚出林氏!” 郁娇点了点头,“二房那一家子,乌烟瘴气,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人如果再冠着一个‘林’姓的话,过不了一二年,会将林氏先祖们用军功建立起来的威名,给丢得一干二净!” 二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居然屑想儿子丫头跟姨娘。 收一个进屋里了,还不死心,接二连三地将爪子伸到儿子屋里去。 儿子跟着学,不干正经事,姨娘小妾,一个接一个往屋里抬。 孙子更好,拿着房契换高利贷去赌钱,没钱了就来偷。 每天的生活,不是赌,就是逛青楼,哪有一个世家子弟的样子? 女儿呢?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林世安的大女儿林佳兰,居然去勾|引姐夫,引姐夫去自己闺房私会。 二女儿林芷兰为了一个景昀,更是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人撕破脸的谩骂。 想到二房乱七八糟的事情,郁娇心头不由得一沉。 若不是重生一回,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被二房的人合伙欺瞒着,好得到她的支助。 要是父亲林伯勇还活着,说不定,更会被活活的气死。 他时时想着二房的人可怜,没想到,都是一群白眼儿狼,是群蛀虫! …… 林二老太爷跟方姨娘一场欢好后,公然将方姨娘带到自己的屋里去了。 被林二老夫人得知后,马上奔到二老太爷的屋子里,狠狠一顿骂。 “你就不怕人笑话?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要纳妾?那方姨娘跟你孙子的年轻一般大了,你就不丢脸么?” “我丢什么脸?哪个男人没个三妻四妾的?你再敢多言,老夫休了你!” 两人在屋里吵个不可开交时,有婆子来了。 婆子探头往屋里瞧了一眼,小心地回道,“老夫人,老太爷,长房那边来了人,说是太阿公请老太爷去祠堂,要是老夫人还未歇息着,也可以过去听听,同时,也请了小姐们。” 听说是太阿公找,两人马上停了争吵。 林二老太爷眯着眼,走到屋子外头来,“出了何事?这大半夜的,太阿公为何会开祠堂?” 二老夫人一听事情严重,也从屋中走了出来。 “刚才听说,长房那边闹了贼子,是不是太阿公出什么事了?”二老夫人也问道。 婆子不敢说,怕说多了,这二人会将火气往她的身上撒,便说道,“不晓得呢,传话的人什么也没有说。” 二老夫人也不跟二老太爷吵了,“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看看。”二老太爷点了点头,背剪着手,走出了屋子。 婆子小心地跟在二人的身后。 二人走出园子门,就见林世安的几个女儿们,带着丫头嬷嬷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林世安的小妾姨娘多,女儿也多。 林二夫人生了儿子林鸿志外,又生了林佳兰和林芷兰两个女儿,其他的姨娘们又生了四个女儿。 莺莺燕燕一大群的,站在园子的门口。 在长房那边起火之后,林佳兰早已派人去打听了情况,因此,她知道了太阿公为何请二房的人都过去。 “爷爷,奶奶,出大事了啊。”林佳兰急得都哭了。 二老太爷看到林佳兰紧张焦急的脸,不禁吸了口凉气。 因为,这个大孙女儿,比孙子还要懂事。 “出什么事了?”林二老太爷忙问。 “是哥哥,他惹了祸事,被长房那边拿住了。”林佳兰又急又气。 她就知道,她的这个哥哥迟早会惹出事来。 一天到晚的,什么也不干,除了赌,就是逛青楼。 “他惹什么事了?”二老夫人也大吃了一惊。 “他……”林佳兰气得脸都白了,“他带着几个匪徒,去抢长房的库房,还烧了一间屋子。” “……” “当时,太阿公正好在那间屋子里同五哥说着话,两人差点被烧死。” 林佳兰的话,惊得林二老太爷和二老夫人的身子狠狠地晃了晃。 “这个畜生!”林二老太爷恨恨地骂了一句,吓得站不稳,险些摔倒。 太阿公险些被烧死,大怒之下,他们二房,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哎呀,他可是家里的独苗啊,可不能出事啊。”林二老夫人更是直接软倒在地,开始哭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扶着二人,往长房的祠堂里走来。 林佳兰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 罚了哥哥一人是事小,要是罚了父母,她今后,在京城里更会抬不起头来了。 …… 林二老太爷和林二老夫人,脚软得几乎走不动路了。 若不是几个仆人扶着,他们根本没有力气走到祠堂。 平时,只需一刻的时间,就可走到的地方,这会儿走了两刻时间才到。 这个时候,虽然已是半夜三更,但是,祠堂的门口,仍是站着不少人,有的举起火把,有的提着灯笼。 人们个个都不敢吱声,气氛很是凝重。 但是呢,不敢说话,却敢笑啊。仆人们的眼底里,个个都浮着看热闹的兴奋神色。 长房的仆人敢这般嚣张,不用说,太阿公大发脾气了。 林佳兰本来一直扶着二老夫人,但到了祠堂的门口,就不敢扶了,慌忙松了手。 因为,祠堂里的气氛,比外头更加凝重。 一家子进了祠堂。 林佳兰还没有看清里头的情况,就听上首有人冷喝一声,“你们还有脸来见林家的列祖列宗?哼!” 这是太阿公的声音。 林佳兰吓得腿一软,不由得跪下了。 这个时候,她也看清了里头的情况。 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正跪在祠堂里呢。 林太阿公和九叔公,以及五公子,还有另外两个族亲老者,站在左侧,均冷冷地盯着他们。 林唯枫站在另一侧,一脸的杀气。 “这……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叔父?世安他们为什么跪着?”林二老夫人,装着不知情的样子,问着太阿公。 “叔父,这大半夜,为什么开祠堂?”林老太爷也问道。 虽然,他们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们还是想问一问,了解一下太阿公是不是真的发怒了,是想如何处置这件事。 “为了什么事?哼!”林太阿公冷冷一笑,“你们的好孙儿,赌输了银子,没有钱还债,就伙同他人前来长房里偷窃,还纵火烧屋子,险些将老夫烧死!” “这一定是误会呀,志儿的胆子很小呢,这是不可能的事!”林二老夫人急忙辩解起来。 “证据确凿,你们的好孙儿也招了,怎么就是误会了?还有你,林奎!你给老夫跪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林太阿公冷喝一声。 惊得林二老太爷的身子一颤,扑通跪倒,“叔父,我什么也没干啊,叔父为何说我?” “你什么都没干吗?”太阿公冷笑,“你们家,父不父,子不子,你居然将手伸到儿子的屋里去了!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纳姨娘,你臊不臊啊?你不臊,我都替你臊!” 原来是为了方姨娘的事。 林二老太爷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不,叔父,你冤枉侄儿了,是那方姨娘,是她勾引的侄儿,正如您说的,侄儿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会做这做等事?你要相信侄儿啊!” 林二老太爷现在后悔得不得了,早知会被太阿公责问,还不如依了儿子的话,处死方姨娘好了。 正文 157,除族 林世安的心头一亮,也跟着说道,“是啊,太阿公,是方姨娘自己勾引父亲的,侄孙儿正要罚她呢,却被您喊来长房这边了。” 林世安这么说了,林二夫人心中恍然,这个方姨娘绝不能活着了。 留下来,迟早会将事情捅出来。 她一面恨着老太爷的多事,要不是老太爷贪图美色,她早将方姨娘处死了,哪里有这么多的事?一面转身来看自己的嬷嬷。 她进了祠堂后,她的心腹嬷嬷没能进来,就站在祠堂的门口,等着听吩咐。 林二夫人朝那嬷嬷使了个眼神,用唇型说了个“杀”字。 嬷嬷心领神会,悄悄退去,找方姨娘去了。 好在林二老太爷和林二老夫人,还有林世安,都是善辩的人,三人轮番同太阿公理论,足以拖延时间。 林二夫人心中盘算着,只等嬷嬷走上一刻的时间后,她再来说,要方姨娘来做证。但那个时候,方姨娘已经永远的闭了口。 二房的麻烦事,能少一件是一件,不然的话,几件事加起来,他们得完! 嬷嬷收到林二夫人的指示后,趁着夜色,往二房府邸飞快走去。 这时,有两人从暗处闪身出来,悄悄地跟着她。 “小姐,这嬷嬷鬼鬼祟祟的,一定没干好事。”这是霜月的声音。 “刚才,二夫人朝她频频使眼色,一定是指挥她去做什么了,我们跟上去看看。”郁娇冷冷一笑,“二房的人,我今天绝对不能让他们翻身!” “那一家子,连奴婢都看不过去了,太阿公不会饶过他们吧?”霜月想了想,说道。 “他们狡猾,所以,得防着他们耍赖皮。”郁娇说道。 主仆二人,一路上悄悄地尾随着嬷嬷。 只见那嬷嬷七拐八绕的,进了二房的后宅。 她找到一个值夜巡逻的婆子,沉声问道,“方姨娘呢?” “在她自己的园子里呢。”巡逻的婆子回道。 这嬷嬷又往另一条道上走去。 霜月眯了下眼,对郁娇道,“小姐,她去找方姨娘了。” 郁娇冷笑,“我们跟着她,可太对了,她想杀人灭口呢!” 霜月联想到方姨娘做的事,怒道,“林二夫人是担心,那方姨娘会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吧?所以,要杀人灭口了。” 郁娇眸光一沉,“我们快些跟上,不能让林二夫人的人得逞。” 霜月狡黠一笑,“这个好办。” 她抓着郁娇的胳膊,脚尖点地,两人踩着夜色,已到了嬷嬷的前面去了。 郁娇熟悉两府的路线,她们抢在前头,到了方姨娘的住处。 郁娇和霜月站在窗子的外头,往屋里看去。 此时,方姨娘正在屋中,对小丫头吩咐事情呢。 “快点,将那个收起来,哦,还有这个,也打包起来,……那边那个不要了,破旧成什么样了,还带去做什么?没的叫人看到笑话我。” “是,姨娘。”小丫头回道。 霜月扯了下唇角,“府中出大事了,方姨娘居然还有心情收拾屋子?” 郁娇冷笑道,“她是姨娘出身,哪管府中出事不出事?出了事,她马上卷包裹走人,再做其他人的姨娘。我看她这样子啊,不像是逃走的意思,而是,做着搬入二老太爷屋中的打算。” “小姐,要进去通知她吗?”霜月问道,“我听到前方有脚步声走来了,大约那嬷嬷快到了。” “不,先让这方姨娘吓上一吓。我们提醒得早了,方姨娘并没有受到威胁的惊吓,不会怨恨林世安夫妇。这人啊,只有在性命受到威胁时,再马上出手相救,她才会知道,害她的人有多可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霜月笑道,“对,还是小姐想得周全。” 于是,郁娇和霜月一直站在外面,没有现身。 屋中,方姨娘一会儿指挥丫头,一会儿站到镜前,打量着自己,脸上浮着得意的笑容。 又过了一会儿,被林二夫人派来处死方姨娘的嬷嬷走来了。 她走到园中,先是左右看了看,发现园中没有人在。 一个姨娘,得宠些的,配两个仆人,一般的情况下,身边只有一个仆人。 而这方姨娘刚被收进府里,林二夫人又不大喜欢她,因此,她的身边只有一个丫头。 嬷嬷放心地往正屋走来,伸手敲了门。 里头,有丫头问了一声,“谁啊?” “开门!是我!” 大约,屋中人听出了嬷嬷的声音,门很快就开了。 “莲儿,你到夫人的屋中候着,夫人有话跟你交待。”嬷嬷进了屋,就跟那丫头吩咐起来。 主母身边的大嬷嬷,连小姐少爷都得让几分,何况一个侍妾和侍妾屋中的丫头? 那丫头看了眼方姨娘,方姨娘抿了抿唇,淡淡说道,“去吧。” 丫头应了一声,“是”,离开了。 “嬷嬷有何事?”方姨娘走到桌边坐下,自己倒了碗茶水喝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嬷嬷。 她马上就是老太爷的姨娘了,老太爷的姨娘,其地位可比老爷的姨娘地位要高。 这些婆子们,她很快就会不放在眼里了。 不过呢,今晚她还是得让着一下这婆子,必竟,老太爷还没有发话呢。 那嬷嬷往窗子外头看去一眼,发现方姨娘的丫头走得远了,便将目光望向方姨娘。 “也没什么事,就是……”她从袖中取出一根绳子,目光忽然一沉,一脸凶狠,“夫人要我送你上路!” 说着,嬷嬷两手一扯绳子,往方姨娘扑去。 “啊——”方姨娘尖叫起来,吓得茶碗都掉在地上了,“你敢杀我,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夫人的意思,你死后,找她去吧,我只是个跑腿的。”嬷嬷咬着牙,恶狠狠地说着。 嬷嬷的个子高大,将方姨娘压在椅上,方姨娘根本动弹不了。 方姨娘没做林世安的姨娘之前,是教坊的舞姬。 为了练出扬柳腰,练出身轻如燕的舞步,方姨娘一向吃得少。 因此,方姨娘的胳膊腿都是细的,哪有做粗活出身的嬷嬷的力气大? 她的脖子被绳子勒着,几乎要窒息了,脸色已经憋得铁青,双眼里满是惊骇。 她拿双手死死地抓着脖子上的绳子,试图让自己的脖子好受一些。 但是,嬷嬷的手劲很大,越勒越紧,她的脖子越来越疼,呼吸越来越不畅。 完了,她要死了吗? 二夫人,林世安,她变成鬼后,一定不会饶过他们! 方姨娘咬牙切齿,在心中狠狠地诅咒着。 窗子外头,一直盯着屋中动静的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沉声道,“去救人。” “是!” 霜月往屋子门口大步跑去,进了屋,她抬起一脚就朝嬷嬷重重踢去。 “唉哟,哪个天杀的敢踢老娘?”婆子的屁股挨了重重地一脚,大怒着转身来看偷袭的人。 “你家太姑姑奶奶,我!”霜月将那婆子一把拎起来,盯着她的脸冷冷问道,“好哇,你敢杀人?要不是被我家小姐正好看到了,你是不是就勒死她了?嗯?说,什么要勒死她?” “我我我……,不是的……是……”嬷嬷吓得语无论次。 她发现来的是霜月,吓得顿时慌了神。 坏了,怎么是郁娇的丫头? 郁娇的丫头在这儿,这么说,郁娇也来了?郁娇跟二夫人,可是死对头! 嬷嬷又往霜月身后一看,郁娇正缓缓走进屋里,正用凌厉的目光望着她。 嬷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去你娘的‘不是的’!你刚才不是说,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来送我上路的吗?啊呸!老娘今天跟她没玩!不,先踢死你!”大难不死的方姨娘,手里捏着那根意图勒死她的绳子,抬起脚来就朝嬷嬷的身上狠狠地踢去。 一脚不解气,一连踢了好几脚。 嬷嬷被霜月擒着,动不了,生生受着方姨娘的踢打。 “姨娘,冤有头,债有主,这婆子固然可恨,可是,那个主谋,你不想找找她吗?”郁娇也进了屋里,淡淡看向方姨娘。 方姨娘踢累了,双手叉脚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老娘不会放过她!她是夫人又怎样?还有王法在呢!”方姨娘冷冷一笑。 郁娇微微一笑,“我听说,二夫人被太阿公叫到祠堂去了,姨娘要是想见她,现在就去祠堂,晚了,说不定她就不在那儿了。” 方姨娘听出了郁娇的话中意思。 这是叫她去祠堂去告状呢! 有林氏的大族长在,林二夫人意图杀人的罪,就别想翻过去!再说了,二夫人还唆使她勾引过林唯枫。 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二夫人毕竟设过了圈套,这件事,她一定得嚷出来。 “多谢郁四小姐相救,我知道该怎么做!”方姨娘朝郁娇福了福,又冷冷望向那嬷嬷。 嬷嬷一人难敌三人,吓得一下子怂了。 方姨娘用嬷嬷勒她的绳子,将嬷嬷的胳膊给捆了个结实。 “我要带她去见太阿公!”方姨娘咬牙切齿。 …… 林氏祠堂。 林二夫人和林世安,以及林二老夫人还有林二老太爷,轮番哭诉着,说他们家只有林鸿志一根独苗啊,不能让他们断后啊。 请太阿公手下留情啊,大家都是一家啊,何必做得太绝。 林二老太爷也说,是方姨娘勾引他啊,不是他为老不尊啊。 太阿公被他们一家子哭哭闹闹地吵得头大。 有心想放过,可又对不起长房的人。 林唯枫不肯罢休,同他们一家子理论着。 可是呢,二房的人到了生死关头,那是齐齐狠下一条心,耍赖也要保林鸿志的命,保老太爷的面子。 正在这个时候,祠堂的外面,有女人忽然高声嚷道,“婢妾要见太阿公,要告二夫人杀人灭口,要告二夫人陷害三爷!” 声音尖利,透着极大的怒意。 哭着吵着的二房的一家子,一下子吓得全都哑了口。 因为,他们听出,那是方姨娘的声音。 二夫人心头一凉,坏了,方姨娘没死?田婶没下手? 几人对视一眼后,纷纷往祠堂门口看去。 这一看,林二夫人顿时吓得身子一软,脸都白了。 因为,不仅方姨娘来了,方姨娘还将她的侍女也带来了。主仆两人,一起押着被绳子捆住的田婶,正站在祠堂的门口。 方姨娘的目光,冷如冰刀,她咬着牙,仿佛要将祠堂中林家二房的人,一个个拿眼风刀子戳死。 “进来说话!”林唯枫见那方姨娘来了,马上大声说道,“有太阿公在此,自会主持公道。” “叫她进来!”太阿公也说道,目光冷凝。 “是,多谢太阿公,多谢三爷。”方姨娘心中一松,狠狠推了一把捆着的田婶,“走,进去!” 霜月怕力气大的田婶半道上跑掉了,暗中使了一计,将田婶的麻穴点了。 因此,田婶虽然力气如男子,可这会儿,只有勉强走路的力气,根本就跑不动。 方姨娘抬脚踢了一下田婶的腿肚子,田婶是敢怒不敢言,只得老实地进了祠堂。 方姨娘进了祠堂,朝众人行了礼。 “多谢太阿公主持公道。”她一指林二夫人,“婢妾过着与世不争的日子,却差点被这个恶毒的妇人给害死了!她为了得到长房的钱财,唆使婢妾去害三爷,婢妾陷害不成功,她就杀人灭口。” “倒底是怎么回事,说个清楚!”太阿公厉声问道。 “是……”方姨娘静了静心神,说道,“那天,婢妾去向二夫人请安,二夫人威胁婢妾,说是如果婢妾不帮她,就将婢妾赶走,婢妾心中一怕,就答应了……” 接着,方姨娘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二夫人是如何吩咐她在紫霞苑下百合香的,丫头是如何去请林唯枫的,事后,林唯枫没去,林二老太爷又是如何对她威胁并用强的,刚才,林二夫人的嬷嬷,又是如何要杀她灭口的,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全说了。 因为方姨娘心中带着怒意,所以,说话的声音很大声。 祠堂里的人,听她说完后,一个个又惊又怒,祠堂外看热闹的仆人,同样的大吃了一惊。 不少人都小声地议论起来,“想不到,二夫人居然这么的狠毒。” “前几天,在二房里搜出那许多长房的财物,就说明她又贪又狠。查帐时,又有不少物品失踪了,八成呀,是这二夫人自己拿了去变卖了,给儿子还了赌债。” “嗯,我认为就是这样的。” “二房的人,简直太不像话了。” “真是丢了林氏的脸啊。” “唉哟,这传出去啊,我们这做下人的,脸上也无光啊。” 仆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二房的人,一个个大变脸色。 林佳兰姐妹几个,又惊又吓,根本不敢说话。 太阿公气得身子发抖,一双老眼,狠狠盯着二房的几个人,大有亲自冲上前,打死他们的冲动。 “求太阿公为婢妾做主啊!”方姨娘跪倒在地,大哭起来。 太阿公听方姨娘哭诉完,脸色早已铁青。 他手里的拐杖,往地上狠狠地一戳,怒目看向林家二房的人,“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林氏一族,居然出了你们这等有辱家风之人!” “不,太阿公,这个女人是教坊出身,她最会巧言善辩了,你可不要听信她啊!”林二夫人往前跪行了两步,慌忙说道。 “你是说,老朽辨不清是非了?”太阿公冷笑,“五儿也看错了人?那几个闯进长房纵火的匪徒,也是假的?鸿志写的欠条,也是假的?哼!” 林太阿公怒喝一声。 林二夫人吓得身子一颤,眼珠转了转,“太阿公,让方姨娘勾引三弟的并不是侄孙媳啊,是世安,是他,是他的主意!都是他的主意,也是他让侄孙媳从长房那边搬东西的,太阿公,你得明查啊。” “你这个贱人,你胡说什么?你敢诬陷诽谤我?老子打死你!”林世安暴跳而起。 他大怒着冲上前,扬手就给了林二夫人一个大嘴巴子。 力气不小,林二夫人一下子被打倒了。 “好哇,你敢打我?打死我,好扶你的小妖精上位是不是?想得美!”林二夫人也不甘示弱,从地上爬起来马上开始还击。 夫妻二人,就在这祠堂里厮打起来。 吓得林佳兰姐妹几个,和林鸿志纷纷前去劝架。 方姨娘站在一旁看着热闹,勾唇冷笑,都说她们教坊女无情无义,那是对她们的曲解。 要论无情无义,这林家二房的人,才最无情无义。 “都给老夫住手!”林太阿公勃然大怒,“你们还有脸在这儿打架?” 林唯枫看不过去了,冲上去一人给了一拳头。 打架的二人,马上老实了下来。 不过呢,这一番厮打,二人的头发也乱了,衣衫也歪了,鼻子都流血了,眼睛也青了。 别提有多狼狈了。 太阿公闭了闭眼,转身看向林氏先祖的牌位,长叹一声,“老朽无能啊,教养出一堆废物。请先祖责罚。” “太阿公,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你别伤心了。”林唯枫忙扶着他。 九十多岁的老头,刚才受了劫匪的惊吓,这会儿又被二房的人一阵气,要不是身体硬朗,早就倒下了。 太阿公转过身来,目光沉沉扫视一遍屋中众人,“你们还记得太祖公,为了活命而自断一臂的故事吗?” 太祖公是林家先祖,也是开国元勋。 人称战神。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何况林家的人? “当然知道了,他虽然断了一臂,但是,只靠右臂,也一样成了战神。”林唯枫无比钦佩地说道。 太阿公又说道,“他二十来岁时,左臂膀中了一箭,因为当时缺药,没有及时医治,溃烂的地方越来越大,由手巴掌大的伤,已经溃烂到了一整只臂膀了。” “……” “以至于到了后来,有药都治不好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如果不砍断臂膀,那箭伤,会蔓延到全身,性命也难保了,而当时,太祖公也的确是病得快不行了。” “……” “太阿公便命人砍断他的左臂,之后,他的身体竟渐渐地痊愈了。” 另一个族中老者说道,“哥哥说的事,我也记得呢。当时,他说,一个人的身体,哪怕是一只臂膀,一条腿,上面长了毒瘤,如果不除的话,病毒就会蔓延到全身,对待身体是这样,对待一个家族也是这样,” 又一个族老也说道,“没错,当时我虽然只有八岁,却记得很清楚他说的话,他说,家族中不好的现象,就要制止,制止不了的,直接除掉!若是不除,就会危害到整个家族,就像臂膀上的毒瘤不除,会威胁到性命一样。” 林家二房的人,听着听着,心中都着慌起来。 他们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几位族老们的意思。 “三位叔父,我们错了……”林二老太爷,当先给三人磕头起来。 他一磕头,其他的人也跟着磕头起来。 但是,太阿公已是铁了心了。 他冷冷一笑,“婉音死因真相大白那天,你们也说,你们错了,再不敢了。可结果呢?天天罚跪也没能跪清醒!” “……” “照样是做着伤风败俗之事。今天倒好,直接做起了抢劫自家人,杀人灭口的勾当,我看你们,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shi。” “……” “今天,林家先祖在上,我林简以族长之权,将林氏嫡系二房,林奎一脉,永远从西河林氏去除。林奎一脉,今后或荣可衰,永远跟西河林氏无关。明天一早,我林简会亲自写出告示,张贴全城。” 一听说除族,林二老太爷林奎,林二老夫人,还有林世安和林二夫人,以及林鸿志,还有林佳兰姐妹们,全都吓傻了。 这等于断了他们的前程啊。 林佳兰大惊失色地嚷道,“不,太阿公,你不能这么做啊,哥哥还没有聚媳妇,我们姐妹几个还有嫁人呢,除了族,我们将来怎么办啊?” 她想到了自己的婚姻大事,更加慌了。 她知道,公主之所以做媒,将她许给裴元志,一是看中她的才学,二是看中她的家世。 没了世家的家世,她就会跟那街上的普通人一样,她哪里配得上裴元志? 现在的身份,都已让裴夫人瞧不起了,没了世家的身份,只怕,她进裴家的门,都难了。 林佳兰吓得懵了。 林世安想到的是他的官职,若他是个平民的话,哪里还有机会官复原职? 况且,一个被家族开除的人,慢说做官,就是出门,都会被人嘲讽的。 林世安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太阿公的面前,抓着袖子就哭道,“太阿公,你手下留情啊,你不能这样无情啊。” 林二老太爷也说道,“叔父,你不能赶尽杀绝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太阿公冷冷地将他们的手拂开,“当初,你们是怎样对待婉音的?是如何待长房的?你们当时有没有想过,婉音是你们的亲人?” “……” “这是你们咎由自取!来人——”他面无表情地喝道,“吩咐下去,林奎一家,明天午时之前,必须搬离他们的府邸,那座宅子是林氏一族的,必须收回!” 什么? 连宅子也收回? 林家二房的人彻底慌了神,收了宅子,一时片刻的,住哪儿啊? 顿时,哭声,惊叫声响成一片。 林世安忽然不哭了,冷笑道,“叔公,你是不是故意赶走我们,好让你的曾孙儿占我们二房的房子?” 五公子气得脸色铁青,“二叔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窥视着别家人的财产?” 太阿公气得哆嗦起来,“真没想到,没想到……,你这般小人!你们放心,我们旁支的人,就算饿死,也不会要嫡支的东西,现在,你们给老夫滚!” 林唯枫冷笑,“林世安,我看你们家的行李还不少,再不回去收拾,过了明天午时,一根针也休想拿走。”他冷冷一笑。 这话一出,没一个人敢嚎叫了,一个个转身就跑。 连六十岁出头的林二老夫人,也跑得跟年轻人似的,眨眼间,林家二房的人全都跑了。 “哼!真是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太阿公长叹一声。 林唯枫安慰他,“叔公,这一家子一走,再没人敢闹长房了。” 太阿公点了点头,“长房今后,可要看你的了。” 林唯枫点头,“叔公放心,侄孙儿回京后,就不走了。谁再敢窥视我长房,我定不轻饶!” 太阿公摇摇头,“你在长房里守着,我当然放心了,我说的是,你得快些娶房媳妇回来,不然啊,你们嫡系就无后了。” 林唯枫被太阿公说得面色一窘,他讪讪一笑,“叔公,我才二十七岁,怎么就无后了?” “娶了媳妇生了儿子才叫有后,现在,整个长房就你一人了,哪来的后?哼!” 林唯枫:“……” …… 林家二房的人慌慌张张地,跑回了自己的府邸里,收拾行李去了。 郁娇看着那一家子仓皇狼狈的身影,唇角浮了抹冷笑。 林佳兰,想嫁入裴家,她不阻拦,不过,嫁得顺不顺利,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她不会马上杀了林佳兰,她要让林佳兰,活在自己酿下的苦果里。 人是林佳兰自己选的,路是林佳兰自己选的,她会助林佳兰,往自己选的路上,永远地走下去! 二房的人离开后,太阿公一行人,也由仆人陪着,相继离开了。 喧闹了一阵的祠堂,大门重新紧闭。 刚才审问时,郁娇没有进去。 她也不能进去,因为,她已不是郁家的人。 郁娇闭了下眼,叹息一声,对霜月道,“走吧,我们该回了。” 月已西沉,后半夜了。 没有霜月回答的声音。 手却忽然被人握住了。 “我送你回去。”楚誉的声音忽然响起。 郁娇回头,诧异望着他,“你还没有走吗?” “你没有回去,我怎么放心离开?”他微微一笑,“我送你回去。” 手被他牢牢握着,根本甩不开。 郁娇心中无奈一叹,只好由他。 夜色沉沉,两人就这么默默而行。 林府的占地面大,从祠堂走到前门,得走小半个时辰。 这么默默而行,一句话也不说,着实的尴尬,郁娇想了想,便说道,“今晚,多谢你了。” 楚誉偏头望她,月色明亮,他能清楚地看见,郁娇的双眸中,浮着一些小星星,那是笑意。 他心头一暖,微笑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人啊!”郁娇道,“三叔的人少,想闹的话,最多抓着林唯枫和他的同伙,闹不出太大的动静来。要不是你的人加入,放了一把火,烧着了太阿公屋子前的一堆木材,能将太阿公气成那样吗?” 太阿公一生气,再加上林世安一家子做的事,太不像话,不被除族才怪。 “只要你愿意,我能将整个誉亲王府,都给你。”他道。 郁娇心头一惊,他……,给他整个誉亲王府? 楚誉见她未说话,而是用震惊的目光望着他,“我是认真的,娇娇。” 郁娇将头别过,“不早了,……回吧。” 她没有接他的话,楚誉也不恼,依旧笑容温和,“好。” 必竟,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她难以适应。 但,他等得起。 因为是晚归,郁娇担心郁府的人找她麻烦,会打听她为何出府。所以,在傍晚时分,她就回了一次府。 让府里所有人,都看着她从大门回了府。 其实呢,进了翠玉轩后,她马上吩咐下去,累了想休息了,所有人不得打搅,便关了卧房门,让霜月带着她,又悄悄离了府。 翠玉轩中,柳叶和桃枝是她的心腹侍女,她的事,她们是不会说出去的。 菊香被她收买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 其她的人,都畏惧她的权势,也不敢乱说话。 她防的是府里的其他人,比如,郁家姐妹们。 楚誉一直将她送到郁府的后门处,带着她跃进府里,然后,又熟门熟路地送她回了翠玉轩的卧房。 不过,楚誉却并不像要离去的意思,而是,走到窗子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郁娇:“……”她眸光一缩,他是什么意思?“你……你不回?”她看了眼窗外,“都快天亮了。” “嗯,你睡着了我再走。”楚誉道。 郁娇:“……” 她无语了,他坐在她的床前,她睡得着才怪。 “你有话跟我说?”楚誉见她一直坐在床沿上,目光一瞬不瞬看着他,心情大好地问道,“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郁娇咬了咬唇,用个什么法子,能将他赶走呢? 忽然,她灵机一动,“我明早要去景府见我外祖母,她要是看到我的黑眼圈……,一定会不高兴吧?你还要这么一直坐在我的屋子里?” 去景府? 楚誉想到了景昀,眸光顷刻间就暗沉下来,眉尖皱起,能夹死蚊子了。 似乎,景昀对郁娇产生了好感。 这可不行! “你睡吧,我有事要办。”楚誉说着,往窗子外一跃,消失在夜色里。 郁娇吐了一口气,还好,楚誉怕景老夫人。 她拍了拍心口,叫出柳叶,服侍她去沐浴更衣去了。 不过呢,郁娇想错了,楚誉并不是怕景老夫人,而是怕景昀再次喜欢上郁娇。 他飞快离开,是去想法子,给景昀制造乱去了。 …… 天机阁,三楼的密室。 西门鑫,左青玄,公孙霸,三个人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一齐瞪眼看着楚誉。 “你可真早,从穿开档裤起就认识你,就没见你起得这么早过,五更天还不到呢!”公孙霸抱怨得皱眉。 “本公子的皮肤不好,你得负责!”西门鑫伸手揉着美如女子的脸颊,幽怨地斜了眼楚誉。 三人中,最正经的,还是左青玄,“楚誉,你今天又遇上什么难事,需要我等三人相助?” 楚誉处理政务,他们三人都不及他。但论与人相处的事,楚誉就是一张白纸。 楚誉皱着眉,目光扫了一眼三人,问道,“有个小白脸,跟本王抢女人,说,怎么收拾才好。一,不能死,二,不能伤,三,他死他伤了,有个姑娘会伤心。” 公孙霸停了打哈欠,一摊手,“这个,我没办法,我的主意只要一个,揍,一顿不行,揍两顿,揍得他服软为止!” “都说了,不能有伤!”楚誉冷哼。 “不打脸上,打身上。”公孙霸挥着拳头。 “不行!”楚誉否决。 西门鑫微微一笑,“你把那姑娘先变成你的女人,小白脸就自动退出了,这还不简单?” 楚誉眉头更皱,“她只有十三岁!西门大公子!” 左青玄好奇问道,“楚誉,这是谁家的姑娘?你娶她,得等好几年。” 楚誉淡淡瞥一眼三人,“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事,你们只需回答,如何让小白脸退却!” 公孙霸:“揍一顿!” 西门鑫:“十三岁也可以娶啊,娶到家里先养着,急死小白脸。” 左青玄:“你告诉我,那姑娘是谁,我再告诉你办法。” “不帮忙就直说!本王不信,找不到办法!”楚誉弹弹袖子,站起身来,大步离去。 早知三人不帮,他就不来了,浪费时间。 公孙霸挠挠头,望着楚誉离开的方向,“奇了怪了,他像变了个人似,他看上谁了?” 西门鑫摊手,“本公子想跟踪他,可怕死。” 左青玄一笑,“我想,我知道是谁。” “是谁?”另外两个一齐望他。 “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左青玄站起身,拂拂衣衫,闲步走开了。 “两个神经病!”不知道答案的公孙霸,嘟囔一句。 …… 次日,一大早起来,准备到郁府接郁娇的景昀,惊异地发现,他的马车又被盗了。 “公子,你的马车,丢得可有点儿勤啊!再这么下去,咱家要穷了,制一辆马车的费用,可不低呢。”景昀的小厮,望着空空如也的马厩,皱眉说道。 景昀怒道,“去报官!本公子不信,抓不到那个盗马车的贼子!” 车夫眨眨眼,说道,“是不是什么人爱慕公子,表白不成,偷了马车用来诱惑公子前去寻马车?” 小厮惊讶地吸了口凉气,“公子,你惹着一个断袖了吗?” “怎么可能?胡说八道!”景昀冷哼,“备马,本公子要去顺天府!” 坐在墙头上的黑水,眸光微缩,他是不是该献上一计,让楚誉给景昀配一房媳妇?这样,景昀就不会想着郁四小姐了?或者,配一个断袖? 让郁四小姐望而却步? 嗯,这个主意好,配媳妇的话,要是郁四小姐愿意做平妻,可就麻烦了,最好的法子是,说景昀是断袖,如此一来,郁四小姐一定会被吓走。 黑水想到这里,身影一闪,离开了景府,向楚誉献计去了。 ------题外话------ 关于错字,冉会在第二天中午左右修改好。^_^ 正文 158,林家二房的下场(修错字) 誉亲王府,碧落园。 办完差事,回来复命的黑水,正睁着一双惊愕的眼睛,望着眼前的楚誉。 楚誉还是那个楚誉,穿一身紫色的亲王常服,头发高束,束着紫金玉冠,矜贵尊华,俊美非凡。 不过,他的举止,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楚誉在种树。 确切地说,是在挖坑种花树。 宽大的袖子,挽在胳膊中间,像个农夫对待自己的田地一样,十分的认真。 一个坑,已挖了半尺深,旁边堆着一些树苗。 黑水往地上那堆树苗细细看去,发现,品种还不少。 有桂花的,有海棠的,还有迎春花树,杜鹃,玉兰,杏花,还有一些牡丹…… 黑水诧异的扬眉,楚誉,转性子了? 变得喜欢姹紫嫣红的花儿了? 要知道,誉亲王府里,除了随处可见的竹子,便是不开花的常绿树。 好好的一个景色宜人的王府,被他整得像个和尚庙似的。 楚誉不爱花,他们做下人的,当然不敢随便种了。 不过,今天这楚誉为何忽然种花了? 种花就罢了,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府里的仆人,多的是啊。 “爷,何必亲自动手,让属下来吧。”黑水挽了袖子,就来接楚誉手里的铁锹。 楚誉停了手里的活儿,直起身来,眼角微挑凉凉看着他,“你会种花树吗?” 黑水:“……”种树很难吗?“不就是,挖个坑,放下树,填上土,再浇点水,就好了吗?” “树放歪了呢?土填得太少太多呢?水浇得太少太多呢?树苗儿栽得太密集了呢?你知道该种在哪儿吗?”楚誉冷嗤,“本王不放心任何人,你站一边去!” 黑水眨眨眼,好吧,他家王爷在找虐。 “事情办得怎样了?”楚誉又开始挖起坑来,手里动作不停,问道。 黑水神色一敛,认真回道,“按着您的吩咐,属下将景公子的马车弄走了。” 楚誉停了挖坑,蹙眉看着黑水,“有没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黑水望着他,眨着眼,“什么一劳永逸?” 楚誉扬眉,冷冷说道,“还能是什么?让景昀,自觉地离开郁四小姐,本王不喜欢他的一双眼睛,总是盯着郁四小姐。” 害得他夜不能寐,总担心郁娇会告诉景昀,她是林婉音。 景昀喜欢林婉音,喜欢得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娶妻。 郁娇对于景昀,又一直存着愧疚之心,万一心头一软,再加上景家人又全都喜欢郁娇…… 楚誉越想越颓败。 他没有家人哄郁娇,已经输了一筹,要是输了郁娇的心,他会觉得日子暗无天日。 黑水望着自家犹如失了宠的主子,心中也跟着急,奈何郁四小姐不急,对楚誉一直不冷不热,他们做属下的也没有办法呀。 总不能,将两人强行捆一起吧? 得罪了郁四小姐,那可更麻烦了。 “爷,属下想到了一计。”黑水想到了刚才的主意,马上献计。 楚誉扬眉,“想到了快说!” 黑水道,“给景家公子许房媳妇,不就成了?” 楚誉眸光微缩,“媳妇?” 黑水点头,“对,景公子有了媳妇,郁四小姐就不会找他了。要是郁四小姐甘愿做景公子的平妻,干脆,给他找个男人得了。让世人得知,他是断袖。属下就不信,郁四小姐会容忍自己的喜欢的男人,同时还是个断袖?” 断袖? 楚誉的神色,明朗了几分,他微微一笑,“这个主意不错!” 黑水却开始犯愁了,“只是,这京城的公子爷们,谁是断袖呢?” “没有,不会装一个吗?”楚誉扬眉,“速将西门公子请来!” 黑水一愣,“爷,西门公子会同意?他并不是断袖啊?” 楚誉狡黠一笑,“他有把柄在本王的手里,他不敢不从,你只管去请!” 一听说,是让西门鑫去“勾搭”景昀,原本不爱笑的黑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西门鑫,明明是男的,却爱往脸上抹脂粉,将西门老爷子气倒好几回了,西门鑫却死性不改。 胭脂花粉照抹不误。 黑水领命离去。 约半个时辰后,一身红衣猎艳,长得雌雄莫辩的西门鑫,摇着美人图大折扇,翩翩然走进了碧落园。 绕过一丛紫竹后,他看到正忙碌着的楚誉,顿时惊得睁大了双眼,飞快收了折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楚誉的近前。 “停停停,本公子眼花了,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楚誉你居然种起了花树?” 他绕着一株已经种进土里的杏树,走了三圈,眨着美人目,诧异地望向楚誉,“你不是,最是厌恶花花朵朵的吗?为何种起了杏花树?” 楚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本王忽然喜欢上花儿朵儿了,不行吗?” 西门鑫拿折扇敲敲自己的左手,“行行行,反正啊,你干什么都行,最多呢,多了个疯子的称号。” 楚誉放下铁锹,抬眸望向他,“本王有事找你。” 西门鑫在园中,闲步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你派黑水找来本公子,没事才怪,难不成还想我?说吧,何事?” 西门鑫和楚誉,是自小相识的。 楚誉在西门鑫,公孙霸和左青玄几人面前,从不拿架子,这几个,也就不惧怕楚誉,私下里,一直都是平等相待。 “本王记得你曾说过,不喜欢女人?” 西门鑫转身,摇摇大折扇,冷然一笑,“女人最是麻烦,不喜欢。” “那你藏着人家叶九小姐的绣花鞋做什么?”楚誉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西门金摇扇子的手一顿,惊恐地望着楚誉,一张俊脸霎时惨白一片,“你你,你你你……” “本王连你几时,见过未穿衣衫的叶九小姐的事,都知道,得知你藏着她的绣花鞋一事,有什么值得你惊异的?叶九小姐才九岁,你也好意思看她身子?” 西门鑫吸了口凉气,拿扇子遥遥指着楚誉,“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连左青玄那个半仙都不知道本公子的私事,你居然知道?” 楚誉扬眉,“想知道就知道了。” 西门鑫有些颓败。 他甩了甩袖子,坐在楚誉一侧的假山石上,长长叹了一声,“行,说吧,说吧,抓了我的把柄,想让我替你办什么事?” “景家大少爷,知道不?”楚誉问他。 西门鑫点了点头,“见过几面,没交谈过,算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 “你去喜欢他。” 西门鑫一愣,待听明白楚誉的话,当即跳起脚来,“楚誉!你还是人吗?你让我喜欢他?喜欢一个男子?” 好恶心! 西门鑫惊得身子一抖。 “你要是不帮忙,本王就修书一封,告诉叶家家主,那天掳走叶大小姐的,根本不是个女尼,而是你西门大公子。叶家跟西门家是世仇,你是想气死叶家家主呢?还是想气死你老爹?”楚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望着西门鑫闲闲说道。 西门鑫:“……”半晌,他才咬牙切齿,“楚誉,你狠,狠!” “多谢夸奖!” 西门鑫恨恨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不说话,本王就当你答应了?”楚誉的声音,在西门鑫的身后,淡淡说道。 “哼!不就是亲一下景昀,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一来,本公子还能守身如玉!” “守着清白身子,等着叶九儿长大?”楚誉揶揄看他。 “关你屁事?”西门鑫头也不回地,恨恨往前走,走了两步,心中一亮,他转过身来,望着楚誉狡黠一笑,“别让本公子得知,你暗中喜欢谁,否则……” 嗖—— 一只带着泥土的铁锹,朝西门鑫恶狠狠地飞来。 吓得西门鑫身子一翻,跳到围墙外,逃走了。 “除非你不想活了!”楚誉弹弹袖子,冷冷一笑。 他打量着碧落园的园子,想着,三年后,这些小树苗儿,应该能长成一片林子了吧? 树成荫,花成海。 他想像着将来,心情一片明亮。 …… 前一晚,林家二房的人,狼狈无比地跑回了自己的府邸,打算快速去收拾细软,以免被林唯枫赶走时,来不及拿走。 但是,令他们惊惶无比的是,当他们回到各自的屋子里,发现,屋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除了几件大件的床架和大柜子没有不见,像小件的铜盆,镜子,各种值钱的花瓶,小挂屏,椅子,凳子,甚至是床上的床单,被子,帐子,全都不见了。 可以说,能搬走的,稍稍值些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二夫人望着自己的空卧房,气得脸色铁青,两眼直发黑,“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不见的不止有屋子里的物品,还有仆人。 整个人园子里,不见一个仆人。 林二夫人是摸黑回的屋子。 “奴婢去找找看。”林二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头,脚步匆匆跑到外头找人去了。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二夫人愤恨的站在屋中,大发着脾气,不是她不想坐,而是,没有一把椅子供她坐。 她只好坐在少了褥子的硬床上。 过了半个多时辰,丫头才带来一个在府里洒扫的婆子。 “夫人,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说,见到不少人都搬着东西悄悄地出了府。” “什么?”林二夫人大吃了一惊,“说,是谁?哪些人跑了?” “夜太黑,看不清是谁,不过,听到有人说,是方姨娘叫他们快些跑,说是不跑的话,就要被长房的人给卖掉了。”婆子怯怯说道,要不是她家的媳妇正在生孩子,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她也早跑了。 她回来府里,是想寻些棉布,好给即将出生的孙子做尿布的,没想到,被发现了。 不过呢,只等媳妇一生,她也马上带着儿子媳妇跑路。 卖身契都到了她自己的手里了,家中也藏着几两银子和些二夫人的金钗子银镯子,还有几个银碗,她怕什么呢? “是方姨娘?”林二夫人的眼里,怒火直冒。 “正是她。”婆子回道,借口外头要值夜,悄悄地溜走了,然后,小跑着出了府门,回她自己的屋里去了。 “二房的人,恬不知耻,忘恩负义!到了今天这一步,该!”婆子在心中骂道。 林二夫人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心头一惊,慌忙跑到床架后去看。 她发现,床架后多宝阁上的楠木雕花箱子,被撬开了。 林二夫人心头大惊,踩着床沿搬下箱子,里头空空如也。 那里面,原本放着二房府里所有仆人的卖身契约,还有几张银票,银票价值五千多两,是她攒下的一点私房钱。 现在,全没了? 林二夫人彻底软倒在地,脸色惨白一片,两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 钱没了,仆人也没有了,将来,她可怎么活啊? 原来,就在太阿公决定对林家二房除族后,林世安和林二夫人大打出手,祠堂里一片混乱之时,方姨娘悄悄地溜出了祠堂。 林二夫人想害死她,她就来个釜底抽薪,断了林二夫人的后路! 让林二夫人彻底变成一个穷光蛋! 林佳兰姐妹几个回了自己的屋子,同样的,发现屋中全空了,丫头婆子一个个都不在了,连屋子里的被子都不见了。 她们睡哪儿? 一个个又惊又吓,一起来找林二夫人哭诉。 “娘啊,屋中进贼了啊,什么也没有了。”林芷兰年纪小些,见了林二夫人就嚎啕大哭起来。 她们几姐妹原想着,就算是除了族,只要有仆人在,也不会过得太差。 大不了,让仆人们做活养着她们。 她们依旧是小姐的身份,将来也不至于嫁得太差,可谁想到,一个仆人都没有了,全跑了。 难道将来,她们要自己洗衣做饭? 不,这不是她们想要的生活! 她们是千金小姐,她们不是丫头! “别哭了!”林二夫人心烦意乱,“再哭,仆人们也不会回来!” 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回了自己的住处,也发现屋中空了,一起大惊失色。 林世安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发现除了些常见的书依旧在书架上以外,稍微值钱些的古玩字画,孤本书册,全都不见了。 他顿时慌了神,这是怎么回事? 待查清楚,才知道,是方姨娘搞的鬼,唆使仆人搬走了府里的所有值钱物品,还偷了卖身契散给仆人,仆人不跑才怪。 “真是岂有此理,老夫抓到她,绝不轻饶!”林世安咬牙切齿! 没有被子,这四月的天,晚上还是很冷的,林世安不想被冻死,就来找林二夫人,哪知,林二夫人抱着几个女儿也在发愁呢。 夫妇二人也不吵了,一合计,决定再去找太阿公。 不让他们住进长房,至少,送床被子总可以吧? 哪知,太阿公亲自来骂他们,“冻死活该!” 林唯枫更是命护卫们,提了棍子来驱赶他们,“谁再敢乱敲门,老子打得他个满地找牙!” 林唯枫叉腰站在府门口,粗声粗气地骂道。 林世安一家子,吓得一个个踉跄着,又跑回了二房那边去了。 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正在找林世安呢,拉着他的手就哭了,“这可怎么办啊,全都没了呢?” 怎么办,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先合衣睡一晚,明早再说吧。明早,我去求求昭阳公主。”林世安安慰着自己的父母。 其实,他心中也没底,昭阳还会不会见他。 但是,目前来说,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没有被子,可又实在太累了,这天还没有大亮,林二夫人和几个女儿,以及两个生了女儿的姨娘,挤到她的上房里,免强挨了一晚。 惹了事的林鸿志,不敢找自己的父母,偷偷跑到青楼里,找相好的去了。 青楼里,还不知林家二房已被除族的事,碍于他是林家大少爷的身份,也不敢赶走他,反正只是睡一晚,只要不要姑娘陪,不要酒水果子,就随他去了。 不过呢,第二天一早,青楼的小厮发现,满大街张贴的都是林家二房被除族的事。 小厮将消息告诉给了老鸨。 老鸨气得咬牙,“好哇,林鸿志敢吃白食?来人,将他打出去!” 林鸿志没了身份,又没付银子给青楼里,小厮们没一个将他放在眼里,轮起棍子就是一顿狠打,将他打得鼻青脸肿,轰出了青楼。 “你们等着,小爷我总有一天,将你们整个青楼买下来!买下来后,定要狠狠地收拾你们几个狗奴才!打断你们的腿,打掉你们的牙!”林鸿志捡起跑掉的鞋子,抖了抖灰尘,重新穿在脚上,看着轰赶他的一群小厮们,恶狠狠地骂着。 小厮们拄着棍子,站在青楼的门口,看着狼狈的林鸿志,一起轰笑起来。 “林大少爷,欢迎来买青楼,前提是,你得偷到林三爷的银子啊!可别没偷成,反而被打!哈哈哈哈——” “听说,你爷爷喜欢偷你父亲的女人,而你父亲呢,又喜欢你爷爷的小妾,你是你爷爷生的,还是你父亲生的啊?哈哈哈——” “你们……,呸!你们等着,别太嚣张!”林鸿志羞愧不已,灰溜溜跑掉了。 回到家里,又见自家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妹妹们,正站在二房的府门前,候着出租的马车呢。 他家府邸对面,站着不少看热闹的街坊,一个个都在指指点点的笑着他们一家子。 也不知是租借的马车不从二房的府门前经过,还是,墙倒众人推,林世安一家子,在府门前受着嘲讽的笑意,忍饥渴,等到了快天黑,也不见一辆马车经过,不得已,他们只好走路离开。 因为没钱了,买房子买不起,只得租了间宅子,暂时的住下了。 住惯了豪宅的林二夫人和林二老夫人,少不了对林世安和林二老太爷,一顿咒骂。 林佳兰几姐妹,望着破旧窄小的宅子,欲哭无泪。 因为,她们母亲身边唯一的一个丫头,也在昨晚跑掉了,等于说,他们身边一个仆人也没有了。 难道,让她们姐妹几人,自己洗衣? 不,这不是她们想要的生活! …… 永安侯府。 正要出府办差的裴元志,听完冷义的汇报,眯起了双眼,“林家二房,被除族了?” 冷义点头,“是的,就是昨夜的事,林家族长林太阿公连夜开了祠堂门,审问了林家二房的人。并且,在今早亲笔写了告示,正命林府长房的人,四处张贴呢。” 接着,冷义将昨晚林家长房发生的事,一一跟裴元志说了。 因为,林太阿公已将林家二房的丑事,公之于众了,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火烧长房,勾结匪徒入长房偷窃,全都写进了告示里。 “他们呀,太得意忘记形了!”裴元志轻笑,“林世安以为,攀附我裴府了,就得到了荣华富贵?可笑!恕不知,得到容易,守住难!” 冷义想了想,还是说道,“世子,林家二房没落了,那林二小姐跟世子的婚事……” 正文 159,冤家路窄 修错字) 裴元志既是他的主子,也是他的远房表哥,所以,他是真心为裴元志着想。 “照旧!”裴元志冷笑,“本世子答应过她,要娶她进门的。” “啊?”冷义想不明白,“她名声又坏了,出身也差了,世子,你还娶她做什么?” 裴元志没有回答冷义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楚誉的事查得怎样了?” 林佳兰说,那天在牡丹园里,是一个像楚誉的人,带走了郁娇。而且,他在林家长房里,遇上的那个黑衣人,也极像楚誉。 冷义回道,“世子,属下们正在查呢,外头有人传说他悄悄回京了,可是,又一直没有他的确切消息。他的王府,属下们又闯不进去,外面,又没有听说他的去向。” “楚誉……”裴元志眸光一沉,他钻了耗子洞了?“本世子不相信,他不会露出一丝儿的痕迹出来,你吩咐下去,继续盯着誉亲王府,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是!”冷义点了点头,大步走出裴元志的书房,去安排人,继续盯着楚誉的王府去了。 裴元志望着书房前一株挂满了绿果儿的桃树,唇角微扬,眼底寒光渐甚,楚誉敢抗旨回京,找死! 想着今天还要去见正德旁,他敛了神色,匆匆走出书房。 这时,他看见永安侯裴兴盛带着长随,往他的书房走来了。 裴元志眸光微闪,停了脚步,朝裴兴盛行了一礼,“爹,您今天这么早回府了?” 正德帝勤政,几乎天天早朝。 不过呢,没有什么大事时,下早朝的时间也早。 现在是辰时过半,永安侯回来得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永安侯点了点头,“皇上说头疼,退朝了,为父有重要的事跟你说,所以,提前回了府。你这几天老是忙忙忙的,找你说事儿,总是找不到人,今儿我回府早,总算见到你了。”他朝裴元志招了招手,“进来说话。” “是,父亲。”裴元志跟着他进了书房,歉意一笑,“儿子忙,一是为了差事,二是完成皇上的吩咐,三是为了府里的事。” 永安侯转过身来,满意地看了裴元志一眼,朝他点了点头,“坐下说。” “是。”裴元志在书桌一侧的椅上坐下。 永安侯坐在他的对面。 他的长随朝裴元志问了声安后,从袖中取出几副画像来递给裴元志,“世子。” 画的都是年轻仕女图,各有特色。 裴元志捏着一把图纸,不解地看着永安候,“父亲,您给儿子一叠图纸,是何意?” 永安侯说道,“林家二房被除了族,那林世安的女儿,哪里还配得上你?就算有昭阳公主做媒,也不能许她正妻之位。” “……” “真的推却不了时,给她一个贵妾之位就算了。但是这样一来,你的婚事就又落空了。” “……” “这是几个世家女子的画像,是我让人悄悄画下的,你看看,中意哪家,为父找人替你上门说媒去。” 裴元志没有翻看画像,只淡淡说道,“父亲,儿子想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为正妻,这其中,并没有中意的人。” “你看都不看,就说没有中意的?”永安侯皱眉,一指屋子外的桃树,怒道,“你还想着林婉音?想找个跟她一样的?这世间哪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你趁早收了那份心思,给我早点娶房媳妇,再好好经营你的差事!” 裴元志正想说,有,便是郁娇时,又一想,永安侯是不会同意的他和郁娇的,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第一副画像上,心头一亮。 那是景家二房的女儿,景蓁。 林婉音的堂表妹。 他的目光一缩,景蓁? 也好,通过景蓁,也可以更近一步的,接近郁娇。 因为郁娇最近,认了景氏的人为亲戚,跟景蓁走得很近。 裴元志一指最上面的一副画像,“父亲既然让儿子选,儿子就选她吧。面孔圆润,五观端正,将来定是个有福之人。” 永安侯的长随,这时说道,“世子,这位姑娘是景老翰林的堂侄孙女。” 永安侯皱眉,望着裴元志,“你选上景家的姑娘?” 裴元志道,“父亲,不是你让儿子选的吗?正是这画像上的人。” 永安侯沉了下气息,“本来呢,为父并不打算要景家姑娘的画像,是皇后这两天一直夸着她,说景家姑娘将来是个大富大贵之人,老夫气不过,便将她的画像要来了,将来有福无福,哪里看得出来?” “看她的面相,将来的确是个大富大贵的人。”裴元志道,“景家的家风,自不必说,景家二房虽比不了长房,但是,却是家资万贯,而且,她还是独女。” 永安侯望向儿子,见裴元志说得认真,又道,“出了林婉音的事,景家哪里会同意?你还是选别家吧。她的画像原本只是拿来充数的。” 裴元志却摇摇头,微微一笑,“父亲多虑了,儿子想要的人,自有法子娶到手。” 永安侯打量了一下儿子。对于儿子的才学,品貌,他自然是满意的。京中早有不少女子倾慕他,不过,要配得上他,还得挑家世,挑人。 儿子一表人才,打动姑娘的心,自然不在话下。 永安侯见他主意已定,便说道,“你既然有办法,为父也不阻挠。” 如今的裴家,已不像当初,需要家世显赫的亲家来相助,只需要一个听话的亲家就好。 景家人本份,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儿子明白。”裴元志回道,眼底里,闪过一抹冷然。 …… 进入四月后,天气日渐炎热,翠玉轩中的花儿,品种越开越多,姹紫嫣红,好一片绚丽。 管事刘妈妈带着珍珠和宝珠两个侍女,在花园中修剪枝丫。 菊香坐在廊檐下,做着绣活。 没什么差事干,确切的说,什么差事也不会干的霜月,坐在凉亭里嗑瓜子。 她被郁娇宠着,园中的丫头们,无人敢说她。 桃枝和柳叶是郁娇的贴身大丫头,在楼上当差。 侍女各司其职,倒也一派祥和。 自从锦夫人被禁足,锦夫人的儿女们,无人再敢来骚扰郁娇。 郁娇的日子,过得日渐舒心。 她每天早起到郁老夫人那儿问声安,再去见见郁文才。 不过呢,郁文才一直对她冷冷淡淡地,后来干脆说,没事别找他,要她听老夫人的安排就好。 他不见她,她还懒得见他呢。 然后,她偶尔去一下聚贤书院。 裴家的那个远亲,老老实实的做着差事,郁娇一直没有发现异样。 裴元志…… 郁娇眸光微缩,裴家势力强,她表现得太主动,若引得他们怀疑,她会吃亏。 而郁文才又是胆小怯弱的墙头草,又不喜欢她,她若出事,他只会跑得快,定是不会保她。 她伸着一根手指,轻轻地敲着窗户棂。 不如,他不动,她便也不动。 林家二房完了,她且看看,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她要静观其变! 桃枝在卧房里,整理着郁娇的床铺。 天气一天热过一天,桃枝要将郁娇的厚被子撤走,换上薄些的锦被。 柳叶大伤刚好,郁娇不让她做事,她便只在一旁教着桃枝。 桃枝年纪小,郁娇屋中的事情,都是年纪大些的柳叶安排着。 柳叶捏着新换上的薄锦被,长长喊叹一声,“当初在丰台县,从夏到冬,从冬到夏,不管天气冷热,一年到头只有一床被子,哪里像如今,春一床,夏一床,跟着衣衫换。” “咱们小姐的地位,不同往日了呗!”桃枝笑道。 两个丫头自从跟着郁娇回京,瘦尖的脸颊已变得圆润了,脸上已不是菜色,而是微微泛着红润的光泽。 穿着也变好了,不再是不合身的旧衣,而是像府里的大多数侍女一样,穿着整洁的衣衫。 两个丫头日子过得好,开心地说笑着。 听得两人说起了丰台县,郁娇回过神来。 秀眉蹙起,想起事来…… 裴家父子,是怀疑林婉音听到了他们在密谋,而将林婉音灭了口。 唆使田永贵诬陷林婉音的那封密信,又来自宫中。 林世安又是安王的人。 林婉音刚死,裴元志马不停蹄地去了丰台县,而且,很怕丰台县令。 郁文才曾去了丰台县出公差。 裴元志在丰台县时,楚誉也在丰台县…… 这几件事,都围着丰台县打转。 难道,丰台县有什么古怪吗? “霜月!”郁娇探着头,朝楼下的霜月喊了一声。 霜月扭头应道,“小姐,你找奴婢?” “你上来,我有话问你。”郁娇朝她点了点头。 “是,”霜月拍拍沾在衣衫上的瓜子皮,大步往绣楼上跑来。 郁娇看了眼屋中的桃枝和柳叶,说道,“我一会儿要出门,你们收拾好了床铺,去跟小全子说一声,准备马车吧。” 两人应了一声退下了。 柳叶和桃枝,是跟着郁娇多年的侍女,郁娇的许多事,都没有瞒着她们,但是,涉及楚誉的事,郁娇还是有意的避开着两人。 她跟楚誉的事,还刚刚开始,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因为,郁文才已经警告过她,不准跟楚誉有来往。 再说了,楚誉目前又是秘密回京,泄露消息后,会是死罪。 这两个丫头要是说漏了嘴,被郁文才知道的话,又会无端生出麻烦事。 霜月往楼梯口望去一眼,确定听不到两个丫头的脚步声音后,才问道,“小姐,你找奴婢,有什么事吗?” 郁娇眯着眼,问她,“你主子,去丰台县,为什么事?” 霜月眨眨眼,“他去过丰台县?奴婢不知道啊!” 郁娇诧异,“他是你主子,没跟你说起过?” 霜月摇摇头,“小姐,奴婢只是个下属,王爷哪能什么事都跟奴婢说?”顿了顿,她笑道,“小姐,你可以亲自去问啊。” 郁娇望了她一眼,“我不去。你去问他,现在就去。” 霜月有些失望,“小姐,奴婢觉得,还是你亲自去问,比较好。” 楚誉要是见到郁娇去见他,一定很开心,一个女人在府里走走,也能让和尚庙似的王府,变得有生机起来。 郁娇却道,“我还有事要处理,分不开身。你脚步快,速去速回。” “小姐……” “就这么说好了,快去!” 郁娇主意已定,霜月执拗不过,只好答应,“……是。” …… 霜月离去后,郁娇带着桃枝出府。 柳叶的大伤刚好没几天,她不放心让柳叶做事,让柳叶静养一月再说。 桃枝年纪虽然小些,但也是个机灵的人。 主仆二人往府门处走来,半道上,遇上了郁惜月姐妹几个。 郁明月见到她,依旧是高傲不可一世的嘴脸,将头偏过,不理郁娇。 郁怜月咬着唇角,不问安,也不表现出厌恶,只静静地看着她。 郁惜月见到郁娇,反面是格外的欢喜。 她朝郁娇紧走了两步,拉着郁娇的手,笑道,“四妹妹,有好几天没有见着你了,你在忙些什么?又不见你去聚贤书院,夫子都问起你了呢。” 郁娇淡淡望着她。 同住一个府里,不知别的姐妹忙什么,才怪! “我义父家有些事情要处理,这几天一直去林府。”郁娇道,“哦,祖母也是同意了的。义父留给我一笔嫁妆,被林家二房的人占了去,我这几天在查帐。” 为了自己能够自由的去林府,而不被郁文才和郁老夫人反对,郁娇谎称说,林伯勇留了两万银子的嫁妆给她。 反正,林婉音的嫁妆,已经全部收回了,全在景府里。 景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将来她嫁人,景老夫人一定会给她添妆的。 郁文才和郁老夫人都是爱财的人,听说,平白得了两万的银子,当下就不反对了。 再说了,林家只有一个林唯枫,景家人本分,郁娇认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原来是去林府啊。”郁惜月一笑,“我也好想有人收我做义女,可是,我长得不讨喜。” 说完,她自嘲一笑。 “二姐姐天姿国色,哪会没人喜欢?现在没出现,将来,一定会有。”郁娇敷衍一笑,“我还有事,二姐三姐,五妹,先告辞了。” 郁惜月点了点头,“你既然忙着,我也不拉着你说话了,再过几天是三皇子的寿辰日,四妹妹,可要记得配礼品啊。” 三皇子的生辰日么…… 郁娇微微一笑,“我记得呢,有劳二姐姐提醒着。” 她朝三人点了点头,带着桃枝离开了。 郁明月看着郁娇一直坐上马车离开,撇了下唇角,对郁惜月说道,“二姐,你理她做什么?看她得意的样儿!” 林家居然给了郁娇两万银子的嫁妆,这让郁明月很是吃味。 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郁明月脸上伤,到今天才免强好些,伤上的痂脱掉了,却留下了手指长,手指宽的一条粉色的疤痕。 为了遮丑,她只得天天戴着面纱,抹着昂贵的去疤药。 而母亲锦夫人又被禁了足,没钱支助她。她不得已,只得拿了自己的私房钱买药,一瓶药好几百两的银子,花得她肉疼。 只要一抹药,她就咬牙切齿地骂上郁娇几句。 “你忘记了大姐的吩咐了?”郁惜月冷冷一笑,“大姐说,叫我们稍安勿躁,一切,听她的吩咐。” “还要等好几天呢!”郁明月气得咬牙。 郁惜月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不就是几天么?走,我们去外祖家坐坐,时间,会一下子就过去了。” …… 郁娇出了府门,坐着马车往景府而来。 前几天忙着林府的事,她有好几天没有去看景老夫人了,重活一世,复仇固然重要,但是,同亲人相处更重要。 小全子将马车赶得飞快,经过一处街角时,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 紧接着,马车忽然停下了。 正在闭目想事情的郁娇,惊得赶紧睁开双眼,“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小姐,咱们的马车撞人了。”小全子哭丧的声音传来。 跟着郁娇出门的桃枝当下就火了,“你是怎么赶车的?” 车外面,小全子一脸的焦急,“小的也不想啊,只是……” “只是你眼瞎了是不是?”桃枝大怒,她转身对郁娇道,“小姐,你先别下马车,奴婢去看看。” 郁娇点了点头,“也好。” 桃枝走下了马车,就看到她们马车的车轮子底下,倒着一个一脸惨白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岁左右的样子,抱着左腿,正疼得哀嚎着。 泪水跟尘土,糊了半张脸。 虽然如此,但桃枝还是认出了那个人。 她心头猛吸一口凉气,林家二房的姑娘?林六小姐? 坏了,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小姐的马车,怎么就这么巧的,撞上了林家二房的姑娘了?这下可好,惹上麻烦事了。 桃枝虽然很少跟着郁娇出门,但是,她从霜月的口中,已经得知,林家这几天发生的事。 再说了,林家二房被除族的事,满大街都知道了,郁府的仆人,已经将这当成了一个故事,说了大半天了。 桃枝很是头疼,她恼恨地瞪了一眼小全子。 小全子一脸的委屈,“桃枝,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跑到我的马车底下的。” “胡说,明明是你撞的我!好疼啊,我的腿是不是断了啊?呜呜呜呜——”林六小姐抱着自己的左腿,躺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因为是上午时分,这处街口离着菜市场又近,因此,来往的人很多。 再加上,林六小姐哭嚷的声音很大,一下子引得不少人朝这里看过来。 “快来看啊,那辆马车撞到人了呢!哎呀,撞的是个小孩,那小孩真是可怜。” “是个小姑娘呢,一直嚷着腿疼,是不是腿断了?” “这是谁家的马车啊,怎么赶车的?竟然将人撞了。真是太可恨了,有钱人就了不起啊!” “拦住这车,别让他们跑了!” 看热闹不嫌弃事大,很快,马车周围就围了一大群人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而林六小姐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哭叫的声音更大了,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马车里,郁娇眉尖微挑,林六小姐林香兰? 她怎么会来了这里? 小全子怎么会偏偏撞的是她? 郁娇记得,林香兰的母亲虽是姨娘,却养在林二夫人的名下。 因为,她虽然年纪最小,却生得最聪慧,也最听林二夫人的话。 撞人之事,没这么巧吧? 郁娇眸光一沉,挑了帘子,走下了马车。 “出了何事?”郁娇看了眼围观的人群,问着小全子。 围观的人有二三十人,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桃枝和小全子,吓得渐渐地变了脸色。 小全子见郁娇来了,忙说道,“这姑娘说小人的马车撞了她,可是,分明是她自己跑进马车轮子底下的。” “胡说,是你撞的我!”林香兰嚎啕大哭着。 正文 160,无赖(一更) 林香兰哭得很伤心,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眼角都哭红了。而且,她的脸色惨白着,额间冒着冷汗,身子疼得正发着抖。 不像是装的。 小全子的马车,真的撞着她了? “小全子,将刚才的事情说清楚。你如果撒谎了,我就不管你了。”郁娇眉尖微挑,厉声问道。 她得知道,她的人,有没有真正撞着林香兰,她才好处理这件事。 她刚将林家二房的人,收拾了一顿,自己的人要是撞了林家二房的人,只怕,今后会麻烦不断。 林世安林二夫人那对无赖,一定会死咬她不放。 小全子死劲地摇摇头,“没有,小姐,小人从八岁起开始赶马车,赶了整整八年了,从没有撞过人,更不会恶意去撞人了。刚才,小人老远就看到这小姑娘,从旁边的小巷子里忽然横闯过来,便急拉住了马儿,马车已经停下了,她离着马车还有一丈远呢,却仍是快步冲来,滚进了车底下。” 林香兰大怒着,号哭起来,“胡说,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寻死?我姨娘只生了我一个,宠我宠得跟宝儿似的,我怎会舍得死?你冤枉我!你撞了人还冤枉我,你这个大恶人,会有报应的!” 小全子又气又急,一张脸憋得胀红,“胡说,你在撒谎,是你自己滚过来的!” “你撒谎,你这个恶人!你会不得好死的!是你撞的我!”林香兰尖叫着。 郁娇挑了下眉尖,朝林香兰走了过去。 “林香兰?你怎么来了这里?”郁娇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来,“你先别乱动,让我看看你的腿。” 说着,她将手伸了过去,想看林香兰的伤势。 是装的,还是撞的,还是别的地方撞的,来诬陷小全子的,只要一看伤,就能看个明白。 林香兰抬头,发现是郁娇来了,她的眼珠子转了几转,闪过一抹狡黠。 “我的腿是不是断了呀——,呜呜呜。”林香兰放声大哭着。 郁娇刚伸出手去,就被桃枝拦着了,“小姐,让奴婢来看看,你且先别管。” 桃枝的想法是,她虽然只有十五岁,可比郁娇大啊。 郁娇还只是个小姑娘呢! 再说了,郁娇又是主子的身份,哪有让主子动手,她一个侍女还站在一旁看热闹的? 而且,郁娇喊着这个小姑娘的名字,是姓林的,可见,是那个白眼狼林家二房的人。 那就更不能让郁娇接触林香兰了。 桃枝扶起郁娇,将郁娇推开去,她这才伸手去摸林香兰的腿。 只是呢,她的手还未碰到林香兰的裤管,林香兰就更加惨厉地叫嚷起来,“我的腿都断了,你还摸,你想疼死我啊!呜呜呜呜,好疼啊,你赔我的腿来——” 她年纪又小,长得又楚楚可怜的样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这样一哭,围观的人,马上纷纷叹息起来。 “唉,真是可怜啊,瘦瘦小小的个子呢,怎么受得了这份苦?” “这腿要是真的断了,将来可如何是好呀?” “是呀,还是个姑娘家呢,嫁人就难咯!” “是马车故意撞的我!”林香兰大哭着。 “什么?故意撞的?不能让他们离开!”有人怒喝一声。 马上有人围住了马车,有人围住了郁娇三人。 “让他们给个说话!” “对,不给说法,衙门里吃官司去!” 郁娇眯着眼,小小年纪的林香兰,怎会有这等心计害人? 小全子不会说谎,他说没有撞,就一定没有撞。 郁娇抬起头,往人群里看去,都是些陌生的人。 不过,有个人影子在人群的最外头,一直晃闪着,因为人太多,郁娇一时看不清那人是谁。 但那背影有些眼熟。 难道,是有人指使着林香兰,前来诬陷她?或是诬陷小全子? 小全子只是个仆人,多半,是诬陷身为主子的她! 郁娇不动声色的站着,她倒要看看,林香兰和她的幕后之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六妹妹?六妹妹你怎么啦?”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声,紧接着,一个人影,如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搂着林香兰的肩头就嚎啕大哭着,“我可怜的妹妹呀,你这是怎么啦呀?哥哥给你买吃的,才走开了小会儿,你怎么就这样了呀?都是哥哥不好,不该走开的……” 他一哭,林香兰更哭了,兄妹二人好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惹得围观的人,更加唏嘘感叹着。 郁娇眯了下眼,林鸿志? 果然—— 刚才那个在人群外一直晃来晃去的人,是林鸿志无疑了! 她勾了勾唇,这是看着,人们愤怒的气氛,被林香兰挑起得差不多了,就现身了吧? 林香兰看到林鸿志来了,哭的声音更大了。 她抓着林鸿志的胳膊,大哭着,“哥哥,我在路旁走着,这时,有辆马车忽然朝我直直撞来,我避让不及,被车轮子给碾压了腿。很疼啊,我的腿是不是断了啊?” 林香兰说着哭着,指着郁娇的马车说道。 林鸿志一听,当下就怒了,“什么?你走在路旁,这马车也撞了你?” “是呢,我靠着墙角走着呢,这马车一直撞过来,我只好往中间闪,哪知,这马车又跟着往中间来,我就被轧了。” 林香兰的话,分明是说,马车故意撞的她,第一下没撞上,接着,改了路线也非要撞上不可。 是说小全子在故意谋杀她。 小全子听出林香兰的话语中,有诬陷的意思,当下就怒道。“你胡说什么呀?我怎么会故意撞你?” “分明就是你故意撞的,我的腿刚才还好好的呢,这会儿疼得动一下就疼呢。”林香兰继续哭着。 围观的人,又开始指着郁娇一行人嚷起来。 “好狠毒呀,居然追着这位小姑娘撞,这是跟人有仇吧。” “这小姑娘看起来,最多也才十岁的样子,能跟谁结仇?一定是这人跟小姑娘的家里其他人有仇,他找不到其他人,就故意撞了小姑娘泄恨。” “我看八成是的!” 小全子的年纪也不大,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诬陷,气得脸色铁青,“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可能跟她有仇?” 林鸿志冷笑,“你不认识她,可你主子认识我们!你主子恨着我们!”他的目光慢悠悠地转到郁娇的脸上,伸手一指郁娇,“她,这个恶毒的女人,是想赶尽杀绝!” “这位小姑娘是谁?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对你们赶尽杀绝?她看起来,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呢!”围观的人,有人诧异问道。 林鸿志站起身来,望着郁娇冷冷一笑,“她是郁丞相的四女儿郁娇!是我大伯父收的义女。不,她这个义女的身份,来得莫名其妙,很值得人怀疑!” “……” “她自己说自己是大伯的义女,反正大伯已死,没人究竟是真是假,由着她胡说八道。我们族长太阿公心地善良,听信了她的谗言,只好认了她。” “……” “后来,她为了抢到林家所有的财产,不惜对我们林家二房的人,大肆欺压。故意引得我父亲和爷爷犯错,最后,我们全家被太阿公除了族。” “……” “但是,我妹妹有什么错啊?她居然唆使车夫撞我十岁的妹妹!可怜我妹妹的腿要是断了,今后可怎么办呀!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啊!” 林鸿志说一声,哭一声,叹一声。 “啊,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女人太狠心了,居然对一个小姑娘也不放过。”有人愤愤不平的嚷着,“简直是个蛇蝎女人!” “就算大人有错,也不能针对一个孩子啊!”另一人也说道。 这两人一说,马上,不少人都议论起来,指着郁娇开始嘲讽。 桃枝和小全子,气得脸都黑了,想跟围观的人对骂。 被郁娇一个严厉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他们这一方,只有三人,而围观的人,已经发展到近百人了。 一个不好,他们三人会被激怒的人给群殴了。 他们三人都不会武,可只有挨打的份了。 桃枝和小全子见郁娇不说话,他们两人也不说话了,只拿愤恨的眼神看着众人,心中却在焦急着。 她们今天这是倒了什么霉?怎么会遇上了不要脸的林家二房的人? 郁娇却不认为是偶遇,林鸿志分明是蓄意地等着她的马车! 她便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这些人的精彩表演。 她倒要看看林鸿志,接下来想干什么。 伪装么,迟早会露出尾巴来的。 林鸿志接着说道,“我们家不就是怀疑了一下她的身份吗?有什么错?她居然恨上了我们全家,找不到我父母,就拿我妹妹泄恨!换作你们大家,有人忽然跑来家里,说是你们家哪个过世之人认的女儿,然后,死皮赖脸地要来抢你们家的财产,你们作何想法?” “那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人!”有人回答。 “休想!做梦!” “来路不明的人,别想从我家拿去一文钱!” “当然不同意了!” “谁敢这么做,我打断她的腿!” 一群人义愤填膺。 一个个拿着愤恨的眼神,看着郁娇。 看着愤怒的人群,和慌张的郁娇三人,林鸿志的唇角,悄悄地勾了抹得意之笑。 郁娇,你敢害我一无所有,我要以牙还牙!让你身败名裂! “是呀,我祖父祖母,还有父亲母亲就是因为怀疑她,才被她恨上了。她设了一个圈套,引诱我家人犯了错。年纪大,已经辨别不了是非的太阿公,就将我们全家赶出了林氏。我们已经认栽了,打算老实过日子了。谁想到,她见了我妹妹,还是不放过!”林鸿志接着怒道,“郁娇,你还我妹妹的腿来,她要是不能走了,我们衙门里说话去!” “林公子说的对,就该告她去!” “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坏了,长得了还了得?还不得随意杀人?” “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这是缺乏管教啊,唉,真为丞相大人感到悲哀!” 不少人开始怂恿着林鸿志。 告状? 郁娇眸光微缩,林鸿志这是想报被驱赶出林氏之仇吧? 真是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小姐,怎么办?”桃枝焦急起来。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有些慌了。 小全子更是吓得不知所措,郁娇要是吃了官司,郁丞相和郁老夫人还能饶得了他? 就在这时,有个五十来岁的灰衣老者忽然说道,“唉,依老夫看啦,只是车夫撞的人,和郁四小姐无关呢,将郁四小姐告到衙门里,不是损了郁四小姐的名声?要不这样吧,郁四小姐就赔些银子吧,治好林家小姐的腿就算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对对对,赔些银子算了。”一个瘦高个儿的人说道。 “依老夫看啦,不如,赔五千两银子吧,就算林姑娘的腿真的断了,有了银子,不愁会饿死。”灰衣老者又说道。 “是呢,腿断了,嫁不出去,家里还要养着她,还要多一个人侍候她,得花不少银子啊。”这回说话的,是个婆子。 郁娇眯着眼,看着这三人,心中冷笑起来。 刚才,一直嚷着,针对她的,带头起哄的就是这三人。 现在,这三人又说,要她赔些银子就算了,不告她了。可见,他们是受了林鸿志的指使,一起来给她下套来的。 目的便是一个,银子! 如今林家二房被除族了,铺子田庄房子等物,又被长房收回去了。家中稍稍值钱的东西,又全被仆人们卷走了。 林家二房的人,又不会营生,没做过活计,坐吃山空,没有银子,会寸步难行。 所以,走投无路的林鸿志,便撺掇着自己的小妹妹,一起来骗她的银子来了? 她的银子,岂是那么好骗走的? “我会赔银子,不过呢,还是先看看她的伤吧,腿伤可不能耽误,这可是一辈子的事。”郁娇看了眼小全子,“你去附近的医馆里,请个大夫过来。” “是,小姐。”小全子转身就走了。 林香兰却嚷叫起来,“我不要见大夫!大夫都是吃小孩儿魂魄的恶人!” 说着,又惨白着脸,拉着林鸿志的袍子下摆,瑟瑟发抖地哭了起来。 林鸿志又道,“郁娇,我妹妹天生怕大夫,你叫个大夫来,是想故意吓死她?我爷爷懂医术,你赔了银子,我自己带她去看伤。” “对对对,小孩儿呀,十个会有九个怕大夫,怕大夫手中的银针呢。郁四小姐就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你快赔些银子,让他兄妹二夫早些回家去吧。”那个灰衣老者又开始催促着。 “是呀,林姑娘都吓成这样了,你还叫大夫来,她会吓得晕过去的。”婆子也跟着附和说道。 “我之所以叫大夫来,是想看看伤的严重程度。我想呢,五千两银子太少了吧,要是真不能走路了,我赔二万两给她。”郁娇说道。 两万两银子? 林鸿志的眼睛都亮了,林香兰的哭声,也小了不少,拿一双泪眼,偷偷地去瞄郁娇。 “不过,既然她怕见大夫,那就不请大夫了,我来给她看看,我怎么忍心让她吃亏呢?”说着,郁娇走过去,弯下身来,伸手去摸林香兰的腿。 但是,郁娇的手一伸过去,还未碰到林香兰的腿,林香兰又哭了起来,“好疼啊,别碰我,你想疼死我是不是?” 林鸿志一把将郁娇推开,怒道,“她都说了很疼,你乱碰什么?你想害她疼死?永远走不了路了?” 郁娇冷笑,“林鸿志,你这番焦急的模样,阻止我看伤,是不是害怕我看出什么来?或者,你妹妹根本就没有受伤?是装的,在骗我的银子?银子我会赔,但是,我要赔得心服口服!” ------题外话------ 劳动的人民最光荣<( ̄︶ ̄)> 正文 161,找死(二更) 林鸿志脸色讪讪,心中骂道,这个郁娇,好狡猾! 都这样了,还不赔他银子? 他咬牙怒道,“郁娇,你血口喷人,她疼得脸色都白了,怎会没有受伤?我妹妹才十岁,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可不是像你一样,是个善于伪装的恶毒之人!” 趁着郁娇不注意,林鸿志用力捏了下林香兰的腿。 林香兰疼得“啊”的一声惨叫。 旋即,又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围观的人群更沸腾了,一个个指着郁娇怒道,“郁四小姐,你故意拖延着,是不是不想赔人银子?好等人救你,你好耍赖逃走?” “我没说不赔,我只想看看她的伤。”郁娇淡淡说道。 桃枝也冷笑道,“我们小姐没说不赔,我们小姐只想看看伤也不行吗?我倒是怀疑你们藏着掖着,有着古怪!” “她疼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古怪?你们是不是想耍赖不赔银子啊?”三人中的婆子,上前揪住了桃枝,恶狠狠说道,“赔银子,不赔不准走!” 她借着抓桃枝胳膊的机会,暗中使力揪住桃枝胳膊上的肉,又用力狠狠地一拧。 桃枝没想到这婆子居然来了这么一招,疼得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将那婆子一推。 婆子借势倒在地上,双手拍地,抢天抢地号哭起来,“哎呀,打人了呀,不赔银子还打人呀!有没有王法呀!” “她们是丞相府上的人,当然敢嚣张了!”三人中的灰衣老头说道。 “丞相府的人又怎样?有权有钱就这么无法无天么?太子犯法,还与民同罪呢!”另一个瘦高个的男子嚷着。 桃枝气得脸都白了,“我没打她,是她先拧我胳膊的。” “胡说,我没有。”婆子狡辩道。 桃枝气得身子发颤,扬了扬拳头就要往那婆子身上揍。 “桃枝!”郁娇手快,急忙拉住了她。 “小姐,他们是在耍赖呢!”桃枝愤恨说道。 郁娇当然看得出来了,她眸光一沉,冷笑道,“我知道,你先别急。” 她将桃枝拉到身后。 看来,她主仆几人,这是遇上麻烦了,不爽快地交出这笔银子,她休想顺利地离开。 但是,以林家人的嘴脸,她要是交出了这一笔,他们就会找她要第二笔! 他们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死缠不放! “这样吧。”郁娇淡淡说道,“我会赔银子,不过,得请个人做证才行。万一我出了银子,林家兄妹说没有出,我岂不是白出银子了?而且,万一到别的地方林香兰又伤着了,他们家里人再来找我要银子怎么办?我看啊,还是请顺天府的府尹大人前来,做个见证吧。” 一听说请顺天府的府尹来,林鸿志的脸色一变。 他冷笑道,“谁不知如今这世道,是官官相护?顺天府府尹要是惧怕丞相大人,还不是会站在你的那一边?你哪里是要找证人,是想找个帮手!” “对,没错,她想找帮手呢!”那三个人,又开始起哄了。 “林鸿志,你究竟想怎样?”郁娇忍着怒火,冷冷问道。 “赔钱啊!养我妹妹后半生的钱啊!”林鸿志袖子一甩,十足的无赖嘴脸,“五千两银子,我不要太多,五千两就好,你给了我银子,我好带妹妹离开,你好接着行路,大家各自安好,你何必赖着?” “对对对,大家各自安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人们又开始起哄了。 “小姐,大夫来了!”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小全子领着一个老头小跑而来。 林鸿志眯了眯眼,“我妹妹怕见大夫,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想吓死她?” 林香兰马上哭道,“我不要见大夫,大夫走开!” “这里出什么事了吗?”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忽然在人后响起。 紧接着,人群中出现骚乱,有几人闪开道来,一个白衣如雪的青年男子,缓步走来。 他温文尔雅,俊如谪仙。 人们望着他,惊异声不断。 “这谁呀?” “世间竟有这么美的男子?” “啊,我知道,他是聚贤书院的夫子。” 林鸿志认出了来人,惊得脸色大变。 怎么是他? 郁娇眸光微闪,朝那人微微一笑,颔首一礼,“原来是左公子。” 桃枝也认出了来人,那天在丰台县,郁娇找人相助,冷面的誉亲王直接拒绝,但这位左公子却爽快地答应了,后来,郁娇说他是个好人。 桃枝心中一松,朝左青玄走近两步,屈膝一礼,“左公子,林家兄妹二人讹诈我家小姐呢,一直喊着受伤了,又不让我们看伤,只一个劲地催我们快赔银子。” “我们请来了大夫,也不让我们看,还说什么,怕见大夫。”小全子也嘟囔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左青玄笑容温和,缓步走向林香兰,“在下不是大夫,能让在下看看你的伤腿吗?” 左青玄的眼睛,极黑极亮,似夜空寒星,他的眼角微微上扬着,虽不似桃花眼那般妖娆,却也美过大多的女子。 他的容貌太俊美,双眸中温和的目光,似乎带着一种魔力,与他对视后,让人身不由己地沦陷进去。 林香兰迎上他的目光,整个人如失了魂魄一般,木木然地点了点头,“……好。” “你妹妹同意了,你还要反对看伤吗?”左青玄转身望向林鸿志,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身为亲哥哥,不先想着妹妹的伤,却只顾着要赔偿银子,是银子重要,还是你妹妹的腿重要?” 林鸿志也进过几天聚贤书院,做过几天左青玄的学生,他怕左青玄,想反驳却不敢。 “还有你们……”左青玄望着围观的人群,目光攸地一冷,“跟着起什么哄?倘若,林姑娘的腿,因为延误了诊治,而从此废掉了,你们全都有责任,全都要赔偿!” 左青玄是聚贤书院的夫子,为人正直,学问又好,又是世家弟子。只要进过聚贤书院的人,无人不识。 围观的人群中,不乏青年子弟,因此,这些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 听说可能全都要赔偿,再没人敢起哄了,人们吓得纷纷往后退。 左家虽然没有入朝为官,但是,声望很高,连皇上都敬着左家人,他们这些市井小民,谁敢顶撞左青玄? “有劳左公子了。”郁娇朝左青玄点了点头,微笑道。 左青玄望着她,莞尔一笑,“我恰好路过这里,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言谢。” 说着,他走到林香兰的面前,蹲下身来,先挽了自己的袖子,然后,又轻轻地挽起林香兰一直捂着的左腿的裤管。 裤管挽起,赫然可见林香兰白皙的小腿上,出现一条淤青的痕迹,而且,小腿已经微微肿起来。 左青玄望着那条痕迹,皱了下眉头,温和的神色,也变得肃然起来。 林鸿志见左青玄的脸色变了样,当下就大声嚷道,“看见了没有?我妹妹的腿上有伤,这分明是郁家的马车碾压的!”他得意地看着郁娇,“郁娇,你还要抵赖吗?” 郁娇眸光一缩。 林香兰的脸色一直不好看,手也一直护着腿,她就知道,腿伤着了。 不过,为何会有痕迹呢? 还是,这条痕迹是做做样子,伤在其他的地方? 桃枝和小全子一起吓呆了。 桃枝心想,完了,还真的伤着了?小姐遇上麻烦了。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全子,咬牙低声道,“你害死小姐了。” 小全子委屈极了,他惨白着脸色,“不对,我没有撞她,她腿上的伤,我不知道,一定是她之前自己弄伤的,再撞上了我的马车。”他怒目一指林鸿志,“你们设了计来讹诈我们!” 林鸿志冷笑,“哼,我们家虽然穷了,但是,我父母仍然十分地宝贝着我的几个妹妹。特别是这位小妹妹,那是摔一下跤,也会心疼的,怎会让她受了伤,还跑来这里?你少赖皮了,快赔钱吧,我好拿了银子去治她的伤!” “小车夫没有说慌话!”左青玄忽然开口,“这的确是被马车碾压的伤,但是,这条伤痕,还不足以让她走不了路。” 郁娇扬起唇角,果然,她没有猜错,“那么说,林姑娘的腿,还有其他的伤了?” 左青玄点头,“正是,她的腿脱臼了。”他淡淡望着林鸿志,“她的腿为何会脱臼?马车碾压腿,要么是直接碾压断了,可不会脱臼。” 郁娇冷然一笑,“我记得,我义父跟我说过,人为打伤,才会造成胳膊脱臼,林鸿志,是不是你打伤了你的妹妹,再命她来故意撞马车,以此来讹诈我?” 林鸿志的诡计被拆穿了,心中顿时慌了神。 但是,他却不肯服输。 “胡说,左公子惧怕你父亲,才会帮你说话!我妹妹的伤,分明就是你的马车碾压的!你休想耍赖。” 左青玄的目光,移向林香兰,“林姑娘,你说吧,你的腿伤,是怎么回事?是被这辆马车碾压的,还是被你哥哥打的?” 林香兰迎上他的目光,木木然说道,“是哥哥打的,他拿手生生拧的,他说,要是我不听他的,就将我,和我姨娘一起卖到青楼里去。我不想去,就只好听他的吩咐。” “听到了吗?是林公子弄伤了自己妹妹的腿,再来讹诈郁四小姐的,你们,还要跟着起哄吗?”左青玄的目光,扫视了一番围观的人群,声音淡淡,却透着一股子冷意。 人们吓得一齐变了脸色,三三两两散去,再不敢多言一句。 那三个帮着林鸿志起哄的人,纷纷往人群里钻,想借机逃走。 “怎么,风向一转就想跑吗?刚才的义愤填膺都去了哪里?”郁娇厉声喝道,“伙同他人诬陷的罪,可不轻吧?要是逃逸的话,罪加一等!” 三人不敢跑了,一起跪倒在郁娇的面前,拼命磕起头来,“郁四小姐饶命啊,我们不是恶意要诬陷郁四小姐,是被他威胁呢,我们刚才卖菜时,缺斤少两被林鸿志看见了,他威胁我们,说,要是我们不配合他的话,就到衙门里去告我们,可怜我们老实人,为了生计,才不得已的少了斤两,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啊。” “饶不饶你们,不是我说了算,是顺天府的府尹大人说了算。小全子——”郁娇冷冷说道,“去,报官去!” 她不是菩萨,世人一哭,她就心软。 这些刁民,害人时,怎么没想过,事情一败露,就会吃官司? 而且,他们根本不是贫苦之人! 灰衣老头的衣料,可是绸缎。 婆子的耳环,还是赤金的,脸上红光满面,可见,平时吃得很好。 这瘦高个儿的男子,居然还镶嵌着两粒金牙,手上戴着玉扳指。 这分明是几个,靠着短斤缺两赚钱的奸贩。 倘若她放了他们一马,只会更加助长了他们的坏习惯。 敲诈勒索,坑蒙拐骗,胡作非为! 小全子眼见郁娇的局势一转,那脸上的笑容都得意了几分,“是!小姐。”他转身就跑,路过林鸿志的身边时,还露了个鄙夷的冷笑,“该!” 小全子卸掉了马车上的马儿,骑了马儿就往顺天府的衙门里策马跑去。 林鸿志彻底傻眼。 坏了,他要是进了顺天府的衙门,就得吃官司呀。 如今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哪有银子保释他啊! 他不想坐牢啊。 “郁娇,算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吧?怎么说我们也是亲戚,不是吗?你是我大伯的义女,算来,我还是你的哥哥呢。哪有妹子告哥哥的?咱一家人不做两家事好吗?”林鸿志走到郁娇的跟前,陪着笑脸,拱手作着揖。 郁娇冷笑,“林鸿志,你连自己亲妹妹的腿,都敢拧伤了拿来骗银子,还会认我这个义妹?再说了,你不是被太阿公除族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还是亲戚了?” 当她是林婉音的时候,林鸿志就没有认她这个妹妹,她成了郁娇,血缘又隔了一层,他会认她? 怎么可能? 他这是希望她饶了他呢! 天堂有路不去走,地域无门,偏要闯,自己送上门来找死,怨不了别人! 林鸿志见郁娇神色冷然,慌得跪下了,“郁娇,我给你磕头还不行吗?你放过我吧,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我呢,还是那句话,放不放你,得看顺天府府尹大人的意思。”郁娇再不看他,而是走到左青玄的面前,福了一福,微笑道,“今天真是多谢左公子了。” 左青玄温文尔雅一笑,“都说了,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郁娇以为左青玄会马上离去,哪知,左青玄一直站在这儿不走,同她说起了聚贤书院的事。 他目光温和望着她,“郁四小姐最近很少去聚贤书院?” “家里有事,所以,跟夫子告了假。”郁娇微笑道。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望着她的目光,略有所思。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顺天府的府尹冯霖骑马来了。 左青玄一指跪着的三人,和林鸿志兄妹,“林家兄妹伙同这三人,设了套诬陷并敲诈郁四小姐,冯大人,你看着审吧,本公子还要去聚贤书院,告辞了。” 有左青玄指认,又是因郁娇的事,冯霜马上笑道,“本官是京城的父母官,管的便是城中百姓的事。” “那好,希望冯大人不会让本公子失望。”左青玄朝冯霖颔首,又朝郁娇点了点头,坐进了路旁的马车,离开了。 冯霖这才问着郁娇,“郁四小姐,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按着规矩,本官要写文书留档。” “经过么……”郁娇冷笑,“冯大人请记下吧……” 当下,郁娇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 冯霖目光凌厉望向林鸿志,“好大的胆子,敢诬陷敲诈五品县君?来人,带走!” 林鸿志一下子软倒在地。 …… 林鸿志和那三个同伙,被顺天府尹冯霖带走后,藏于郁娇袖中的灰宝,这时拽了拽郁娇的袖子,“娇娇,坏人。” 正文 162,裴元志的心思(一更) 坏人? 郁娇微愣,灰宝每回看到楚誉,都会叫着“大坏人”。 难道是楚誉来了吗? 她马上朝四下里望了望。 发现,只有一些刚才围着看热闹的人,正三三两两地散去,并没有看到楚誉的身影。 也没有看到楚誉喜欢坐的乔装的小马车,更没有看到那辆写着“誉亲王府”名牌的,奢华的大马车。 郁娇捏了捏灰宝的小耳朵,眉尖微挑,“你这个小骗子,坏人在哪儿呢?” 桃枝听郁娇说有坏人,马上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 她疑惑说道,“小姐,有坏人吗?奴婢没看到呢?” “这只小东西叽叽咕咕地乱叫着,我以为有坏人出现,哪知啊,根本没有,它这个小骗子。”郁娇好笑地捏着灰宝脖子上的皮毛,往马车走去。 小全子早已重新套好了马车,正拿抹布擦着坐凳上的灰尘。 桃枝扶着郁娇坐进了马车,抬头时,见灰宝委屈地瞪着圆眼睛看她,便笑道,“这小家伙的胆子,也太小了呢。” 灰宝听到两人笑它胆小,当即不服气地哼哼着。 “有坏人,明明有坏人。” 郁娇将它放在身旁的软座上,伸手一点它圆圆的小鼻子,眯着双眼,“坏人呢?在哪儿!我根本没看到!你在骗我!” “有,白衣人,大坏人。”灰宝委屈地看着郁娇,摇摇毛茸茸的短尾巴,哼哼吱吱着。 白衣人?左青玄? 他是坏人? 郁娇眯起双眼,“刚才那人?” “是,白衣人,大坏人。”灰宝哼哼吱吱着。 “他如何坏了?”郁娇又问。 “坏,很坏,大坏人。”灰宝哼哼着。 看来,这小东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郁娇便不理它了,“我知道了。” 桃枝听不懂灰宝的语言,听郁娇说“刚才的人”,以为是说林鸿志,便说道,“这小家伙通灵性呢,也看出了林鸿志是个坏人。瞧林鸿志刚才那嚣张的样儿,如今被顺天府抓了去,有得他好受吧?林家二房的人,怎么老是针对小姐?真是太可恨了。” 桃枝以为,“刚才的人”是指林鸿志。 郁娇没有挑明。 “离他远点,他是坏人。”灰宝继续哼哼。 郁娇扬起唇角,好笑又无奈,“是,离他远点。” 灰宝见到楚誉时,也一直嚷着楚誉是个大坏人,那是因为楚誉的气场太强大。 令灰宝感到害怕。 它说左青玄是坏人,是不是因为跟左青玄不熟? 小全子将马车赶上了大道,继续往前而行。 桃枝挑了帘子看着外面的街景,只见路旁一家小饭馆的门口,有不少人在围观着。 有一人往墙壁上贴着告示,“在下是林氏长房忠毅将军府的仆人,这是我们族长让在下贴的告示,从今天起,林家二房,从此被西河林氏除族,原因已写在这告示里。” 贴告示的人一说,围观的人,全都往告示前聚拢而来。 那些人,一边看着,一边议论着。 “呀,原来林家二房,是这样的人家呀,看来,刚才那林家少爷,全是在颠倒黑白呢,明明是自家人太贪婪,反说林家义女挑唆,真正是脸皮厚啊,居然勾结外人抢劫自家人,还纵火!真是世间少有的恶人!” “刚才,林家公子还扭坏亲妹妹的小腿,来诬陷郁四小姐,这是死性不改啊,家族里头出现这样一个败家子,真是家门不幸!” “谁说不是呢?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简直是个蛀虫!” “蛀虫也还罢了,还害他人呢!” “他不是被顺天府的府尹抓走了吗?该!做坏事的人,报应迟早会来的,不是吗?” “对对对……,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马车渐渐远去,那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了,也听不到议论的声音了。 桃枝放下帘子,撇了下唇角,说道,“林鸿志还以为,世人不知道他家的情况,看,这告示一贴,真相就大白了。” “老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郁娇淡淡说道。 桃枝点头,“是呀,就像二房的人,跟着裴家起哄,一起来诬陷林大小姐,说林大小姐婚前不贞。这不,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呢,真相就大白了,人家林大小姐明明是清白的!” 清白…… 郁娇的唇角浮着抹淡淡的冷笑,他们哪个不知林婉音是清白的? 可他们偏偏不说! 他们合伙残杀了柔弱的林婉音! 郁娇微微垂下眼帘,他们不是故意不说吗?在故意看着林婉音的笑话吗?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要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笑话! 活得生不如死的笑话! …… 不知不觉间,行进中的马车,忽然停下了。 外面,传来小全子的声音,“小姐,到景府了。” 桃枝挑了帘子,往外看了看,她咦了一声,“小姐,景公子这是候着小姐吗?” 郁娇顺着桃枝挑起的帘子缝隙,往外看去,只见景府的府门大开着,景昀正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望着隔壁的景家二房,狠狠皱着眉头,脸色阴沉。 “桃枝。”郁娇看着桃枝,说道,“一会儿进了景府,景公子若是向你打听我的事,你最好少跟他说话,不要将我的事情,跟他多说,你闭嘴摇头就可。若是景老夫人问我,她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其他人问,最好装不知情。” 桃枝不解,眨眨眼问道,“为什么呀,小姐?为什么单单防着景公子。” 郁娇心中无奈一叹,抿了抿唇,“我当他是哥哥,可他不这么想。” 桃枝已过了及笄的年纪,郁娇这么叮嘱,她如何不懂? 便是郎有情,妾无意了。 郁娇拒绝的干脆,是不想让景昀误会,而耽误他的大好青春。 桃枝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好,我们下车吧。” 主仆二人走下了马车。 正站在府门口的景昀,看到又有一辆马车停下了,眉尖微皱,待发现是郁娇的马车,他的神色马上舒缓开来,一扫脸上的阴霾,大步走上前。 果然,帘子挑起,郁娇表妹走下了马车。 “娇……娇妹妹?你来了?我正要去郁府接你呢,看,我已经备好轿子了。”景昀一指府门一侧,停着的四人抬轿子,温和笑道。 他的马车频频被偷,他只好备轿子。 “哦。”郁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朝桃枝吩咐着,“小心提着点心盒。” 桃枝应了声“是”,然后,好奇地打量着景府,她是第一次来,所以好奇。 她的眼珠子四处瞧着,这时,她看到景府隔壁的一座府邸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往郁娇这儿看了好几眼,才缓缓坐进了一顶轿子里。 轿子没有立刻离去,而是一直停在那里。 这个人怎么去了隔壁那家?桃枝眯了下眼,但是,有景昀在,桃枝想起郁娇刚才的叮嘱,便没说出来。 景昀带着郁娇走在前面,一路走进了府里。 他见郁娇不怎么说话,只默默地走着,便笑道,“本打算备马车去接你,可是……”他皱了下眉头,“府里昨天遭了贼子,将马车偷走了。”顿了顿,又道,“娇妹妹,你喜欢坐轿子吗?我那四个轿夫,抬轿子很稳的。” “都行。”郁娇无可无不可地淡淡答道。 “你要是坐不习惯,我再备马车。”景昀又说道。 “不必了呢,我有马车。”郁娇神色淡淡。 景昀望了眼郁娇身侧紧紧跟随的丫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两人刚走到照壁处,身后,有仆人小跑而来,喊着景昀,“少爷,有位西门公子前来拜访。” 三人停了脚步。 景昀转身过来,望着传话的仆人。 “西门公子?”他眉头微皱,“哪个西门公子?” “这是拜贴。”仆人将贴子递上。 景昀伸手接过贴子,打开来看,“西门鑫?”他眸光微缩,“我跟他从无交往,他为何拜访我?” 听说拜访的人是西门鑫,郁娇也回过头来,朝景昀的贴子上望去。 她对西门世家,并不熟悉,不过,冲他们家拒绝裴家,西门鑫又是楚誉的好友这两点来看,郁娇并不厌恶西门家的人。 拜贴子做得十分的华丽,烫金的朱漆贴子上面,还镶嵌着几粒闪眼的小宝石。 一个贴子而已,居然还镶宝石? 桃枝惊讶得睁大了双眼,郁娇却是见怪不怪。 大齐国最有钱的七家,其中就有西门家。 西门家世代经商,家中铺子开遍天下,而景家二房也是经商,如此一想,郁娇便说道,“西门家的生意路广,是不是跟景蓁家的生意有来往,才来拜访昀表哥的?我去找外祖母说话了,昀表哥不必陪我了,你去见见这位西门大公子吧,他是西门家的少主,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景昀也想到了一层,便点了点头,“好,我送他离开后,再来找娇妹妹。”又叫过一个侍女送郁娇主仆。 郁娇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带着桃枝往景府后宅而去。 景昀一直看着郁娇主仆离开后,才往府门处而来。 “那个裴元志,离开二房了吗?”景昀收了脸上的温和笑容,问着传话的仆人。 “少爷跟郁四姑娘进府后,他正好从二房出来,坐进了轿子里。不过,他并没有离开,那轿子一直停在二房府门旁呢!”仆人回道。 “他居然还没有走?”景昀的神色,又冷了几分,他为何忽然去了二房?裴元志,究竟想干什么?景昀眯了下眼,对仆人说道,“你马上去请蓁小姐,就说,我有话问她。” “是。”仆人应了一声,快步离去了。 裴元志…… 景昀的目光中,泛着森森寒意,他居然还有脸来景府? 虽说去的只是二房,但二房跟长房的关系极好,去了二房,跟来长房,有什么区别? 景昀想到屈死的林婉音,心中一直恨着裴元志,恨着永安侯府裴家。 奈何,他武功不及裴元志,官职不及裴元志高,论门第,景府更差了裴府一大截,论财富,景府只及裴府的一层。 景府跟裴家正面对抗,犹如鸡蛋碰石头。 他恨自己不能打倒裴家,打倒裴元志,心中愤怒而沮丧着。 …… 景府二房的府门前,停着一顶华丽的四人抬大轿子。 轿中的人,正微微挑着帘子角,望着隔壁的景府长房,目光微凝,手指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袖子口,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 “世子,还不回府吗?”轿外,护卫冷义,问着轿中人。 裴元志进了轿中后,也不说起轿,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候了一刻时间后,冷义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裴元志越来越奇怪了,他心中想着。 “起轿吧。”裴元志放下帘子,淡淡说道。 冷义终于松了口气,“起轿——” 轿子缓缓而行。 裴元志的脸色,并没有缓和下来,而是越来越阴沉。 郁娇,居然对景昀笑? 说什么来看景老夫人,她是来看景昀的吧? 该死的! 论家世,景昀比他差,论武功,景昀只会些三脚猫的摔跤功夫,他一根手指头,就能将景昀打倒。论财富,十个景家也不及永安侯府。 论官职,他是五品巡防总使,而景昀,只是个翰林院里打杂的,九品! 可是郁娇,却厌恶他,选其他人! 为什么,郁娇厌恶他? 为什么? “冷义。”他目光幽冷,缓缓开口,“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说说看,为什么我被郁四小姐厌恶着?她同李太师的孙子说过话,同景昀笑,对楚誉那个阴阳怪气的人,也不厌恶,却独独对我厌恶,为何?” 郁娇进了景府,冷义也看见了。 裴元志喜欢郁娇的事,并没有瞒着冷义。 冷义心中想着,裴元志看见郁娇跟景昀并排走在一处,是嫉妒了吧? 他实在想不通裴元志的想法。 当初,裴元志费尽心思将林婉音娶到手,却一点儿也不珍惜。口口声声说着只喜欢林婉音一人,哪知林婉音一死,他马上看中了其他女人。 比如林佳兰,比如,那个郁四小姐,而且,裴元志还宠着一房妾,妻未娶,先纳妾,他实在不敢对裴元志的人品,进行恭维。 林佳兰喜欢裴元志,多半是看到有钱有地位的份上。 郁娇自己就有钱,自己的身份就是五品,当然不会像林佳兰那般,贴着脸喜欢裴元志了。 但是,他身为裴元志的堂表弟兼护卫,哪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女人的心,海底针啊,世子。”冷义道,“属下没有女人,想不通这些女人的想法呢。” 他心思一转,含糊回道。 “女人心,海底针?”轿子里,裴元志眸光微缩,冷冷一笑,“那又怎样?即便是那深海里的针,我也要捞起来看一看,是金子的,还是铁做的!” 刚才,他去了景家二房。 虽然景二爷夫妇对他冷冷淡淡地,但是,凭着他与女人常期相处的经验来看,景蓁不反感他。 她坐在景二夫人身边时,还频频拿眼看他,他回望一眼,景蓁马上将目光挪开,小巧地耳垂,红如珊瑚。 这样说来,他的决定是对的。 他打动了景蓁的心,还愁接近不了郁娇? …… 郁娇和景昀分开后,由府里的侍女带着,往景府后宅走来。 没有景昀在,桃枝才敢说道,“小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西边那户人家,府门前停着的大轿子?” 郁娇一直防着景昀,小心地注意着自己的言行,就怕引得景昀误会,因此,并没有注意其他。 “怎么啦?”郁娇问道,桃枝的神色肃然,出什么事了?“那是景家二房的房子,是昀表哥的堂叔一家,蓁小姐家里。” 桃枝说道,“奴婢看见裴家世子,坐进了门前的轿子里。” “他?”郁娇心头一惊。 裴元志,去过景家二房了? 他想干什么? 正文 163,情不自禁,吻了(二更) “你确定那人是他?有没有看错?他跟景家二房的人,之前可从无来往。”郁娇想了想,看着桃枝问道。 她极少带桃枝出门,桃枝是不是看错了? 桃枝点了点头,认真地回道,“小姐,错不了呢,就是他!奴婢没有看错。他不是在丰台县的郁家别庄里,住过两天吗?因为他跟小姐说过话,所以,奴婢就记下了他的样子。” 郁娇眯起双眸。 在丰台县时,裴元志送过她衣衫和首饰,临行时,还纠缠过她,两个侍女当时就在她的身旁。 桃枝应该是那个时候,记下裴元志的样子。 郁娇未说话,默默往后宅走。 她的印象中,裴元志从来没有跟景家二房来往过,最多,也只是通过林婉音,认识他们一家子而已。 今天,怎么会突然去了景家呢? 他又想干什么? 不久前,为了拿回林婉音的嫁妆,景家长房的人,还同她到裴家闹了一场,他的心胸就这么宽广了?不记恨景家了? 郁娇边走边沉思起来。 前方领路的丫头,停了脚步,回头看向郁娇主仆,笑道,“郁四小姐?” 郁娇和桃枝说着话,故意放慢了脚步,这时候,离着带路丫头,也经拉开了五六丈远了。 “哦,我这丫头刚才跟我说,第一次来景府,惊叹景府的景色呢。”郁娇找了个借口,微微一笑。 桃枝见郁娇将话题支开,便不再说话了。 “四小姐过奖了呢。”侍女微笑。 “哦,对了。”郁娇装着忽然记起一件事的表情,“我进府的时候,看到永安侯府的裴世子,正从二舅舅家出来。他以前,也去过二舅舅家吗?” 郁娇认了林伯勇为义父,景老夫人得知她的真正身份后,为了公开的宠着她,当众宣布,认她做干外孙女,记在林婉音生母景纤云的名下做个养女。 于是,郁娇便以林伯勇景纤云共同义女的身份,出入景府。 她认了景纤云做义母后,对待景家的所有亲戚,都按着她之前的称呼喊着。 跟着林婉音喊景二老爷为二舅舅。 引路的侍女摇摇头,“在奴婢的记忆中,裴世子这是第一次来。他有没有暗中去二房那边,奴婢就不知道了。”丫头又笑道,“四小姐可以问昀少爷啊,他天天去那边呢。” 景家人都希望郁娇跟景昀在一起,尤其是景老夫人想着,错失了林婉音和景昀的婚姻,更加迫切的希望,这一世的她,嫁给景昀。 丫头当然知道景老夫人的想法了,便故意不说完,让郁娇去问景昀。 郁娇心中无奈一叹。 “好,我知道了。” 她不会去问景昀,她会直接去问景二夫人,或是景蓁。 …… 郁娇和桃枝,跟着引路的侍女,进了景府的后宅。 她是景府的宠儿,仆人们见到她,个个热情的问安,自不必说。 景老夫人看到郁娇前来,更加欢喜无比,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看着,吃得可好,睡得可好,郁家人有没有欺负她,问了又问。 郁娇撒娇笑道,“我聪明着呢,他们欺负不了我。” 景老夫人将她搂在怀里,一脸严肃说道,“殊不知,这世间事,世间人,须防背后一刀。” 郁娇知道,景老夫人这是又想起了被害死的林婉音。 林婉音太相信他人,可不就是,落了个被人捅了暗刀子的下场? “我知道了。外婆不必担心我,我是吃一堑,长一智了。”郁娇安慰着景老夫人。 她重生一回,怎可能再像前世一般,那么容易地相信他人呢? “你有好几天没有来家里了,外婆怪想你的。”景老夫人搂着她,心啊肝的,好一阵疼惜。 从她的头发丝,一直打量到手指尖,到脚。 又捏捏她的脸,捏捏她的手,不知道怎样疼才好。 “我这不是来了吗?前几天林家有点事,才耽误了没来看外婆,外婆不会怪娇娇吧?”郁娇搂着景老夫人,撒娇笑道。 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未嫁时。 那时候,她一来景府,就跟景老夫人撒娇。 十年前,景纤云溺水而亡后,四年前林家老夫人又病逝了,林伯勇常年出征,林家二房的人又是些马虎的人。 她在林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孤单,为了不被人欺压,她强装着坚强。 因此,身为林婉音时,她便常常到景府里来,找景老夫人寻求安慰。 只有在景老夫人的面前,她才觉得自己是个需要宠着的孩子,而不是一个事事要操心的林家大小姐,也不是公主们面前,处处要显得优秀的林夫子。 景老夫人听到她提起林家的事,脸色马上一沉。 “哼!那林家二房的人,早该赶走了!当初,要不是你爷爷可怜那一家子,要不是你父亲说,都是一家人,哪能眼看堂弟一家饿死?才不停地支助他们一家。” “……” “结果可好,养出了一群好吃懒做的混蛋!姨娘小妾,收了一个又一个,林家小子快二十的人了,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 “一个六品官员之家,仆人的数量,都赶得上一个二品大员之家了,这么多的仆人,花费当然不少,从长房拿的银子,哪年少于万儿八千了?” “……” “可到头来,他们居然起了害人的心思!今天,哼,那一家子被太公阿赶走,真是报应不爽!” 景老夫人想着屈死的林婉音,心中的气,就不打不一处来。 要不是林家二房的人自私冷血,她的外孙女林婉音能死吗? “外婆,都过去了呢。”郁娇安慰她,“现在呀,我们该好好过以后的日子才对。” “对对对,说得对,记着那群白眼狼做什么?我不是找气受吗?”景老夫人一想,不气了,又搂着郁娇笑道,“正好,今天你昀哥哥在家呢,让他陪你四处走走。” 郁娇一怔,笑道,“外婆,不必了吧……,这府里,哪处地方我不熟悉?昀哥哥要忙自己的事情呢。” “他是哥哥,就该陪着你。”景老夫人笑道,又唤过丫头,“去,通知昀少爷前来,他表妹来了,也不陪陪,像什么话?” “老夫人,少爷在陪客呢。”侍女回道。 “陪客?”景老夫人诧异,“谁来了?” 真是不凑巧,谁这么没眼力见?真是讨厌得很! 景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是西门世家的大公子。”郁娇道,“我前脚进府,他后脚进府递了贴子。他是齐国的大世家西门家的少主,昀表哥不好好地陪客,会有损失的,他家生意做得很大,没准啊,对二舅家有帮助呢。” 郁娇不想景昀前来,便说着西门鑫的好话。 “西门世家的少主?”景老夫人诧异了一瞬,“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景老夫人有心想将景昀叫来,又担心得罪了西门鑫,“那就等等他吧。” 客人么,迟早是要走的,她这么想着。 “哦,还有一件事。”景老夫人伸手一拍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拦着你说话,竟忘记了这件大事。红珠——” “老夫人,您叫奴婢?”一个绛红衣衫的大丫头,笑盈盈走进了里屋。 景老夫人朝丫头道,“你去将昨天那誉亲王府送来的东西,拿来给娇小姐瞧瞧。” 郁娇一听誉亲王府的人来过景府了,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诧异看向景老夫人,“誉亲王府的人来了府里?是谁来过了?” 别会是楚誉吧,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郁娇皱起了眉头。 景老夫人笑道,“当然不可能是誉亲王了,他不是去了崇州了吗?来的那人,说自己是王府的大管家。” 原来是纪管家,郁娇心中一松。 红珠从景老夫人的床后面,抱出一个长约两尺长半尺宽的褐色长匣子。 “打开来看。”景老夫人吩咐着红珠。 “是。”红珠将长匣子,放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轻轻地打开了盖子。 郁娇探头看去,发现里面,装着两支老人参。 看那样子,有数百年了。 景老夫人挥了挥手,叫红珠收起来,拿下去了,又说道,“我要是记得没错,这可是去年高丽国送来的贡品吧,一共才两支。被誉亲王使了个计,从皇上手里抢走,收进自己的王府了。” “……” “誉亲王府的管家说,是誉亲王写信吩咐下来,要他亲自送来的。他怎么全送给景府了?还指定说是送给我和你外公的。这……,这也太大方了。” “……” “景府跟他,并无来往,你外公跟他,也只是因朝政的事,交流过,并没有深交,他为何送这么好的东西来?几百年的老人参,少说也值万两银子,何况,还是两只。” 郁娇微微眯起双眼,“指名送给外婆和外公?” “是呢,是那管家亲手交到我的手里的。”景老夫人说道,她微微皱眉望着郁娇,“听说,林家长房的府邸,还是他带人去修缮的,林世安的官职,也是他到皇上跟前谏言,给除掉的。他为人古怪,忽然帮起了林家长房,不会是对长房打着什么主意吧?” 打着主意? 郁娇想着楚誉对她说的话,脸颊发烫起来。 他不是打着林府或景府的主意,他是在打着她的主意! 他送两只贡品老人参给景老夫人和景老爷子,是间接地讨好着她。 他知道她的一切,知道景老夫人是她的亲人。 郁娇忙端着茶水压了压惊,“不晓得呢,外婆,要是外婆不喜欢他,下回再有誉亲王府的人前来,您可以拒绝他进府。” 她对楚誉,只是由反感,升到了不讨厌,还没有升到喜欢那一步。 所以,她不想让他过早的介入她的生活中。 适应他,她需要一个心理过程。 景老夫人想了想,“你外公的意思是,想将两支老人参送还回去。” 郁娇笑道,“这件事么,外婆拿主意就好。林府已经收过他不少好处了,景府再收这么贵重的东西,会引得他们非议的。” 景老夫人点了点头,“是呢,无功不受禄啊。” 景老夫人做了决定后,又叫过红珠,“将那盒子拿去给周管家,让他速速送还誉亲王府。哦,另外,再备上一份回礼,就说,他帮了林家长房,我们家做为亲家,理应送答谢礼。” “是,老夫人。”红珠应了一声,又取出盒子,离去了。 红珠一走,祖孙两个,又说着闲话起来。 景老夫人温和慈祥,一向清冷的郁娇,今天乖巧像个小娇女。 桃枝坐在外面的廊檐下,同景老夫人院中其他的侍女在闲聊。景家人和气,不嫌弃她是侍女,还端来了瓜子茶水给她。 桃枝有些受宠若惊了,又见屋中的景老夫人,搂着郁娇一阵欢喜,宠得跟宠亲孙女似的,心中着实为郁娇感到高兴。 郁娇心中,一直想着裴元志来景家二房的事,便没再同景老夫人说话了,而说要去看二舅舅一家。 景老夫人也不拦着她,笑道,“你昀哥哥要是没有客人,该是他陪你过去。” “二舅舅一家,就住在隔壁,没有多远呢!”郁娇微笑道。 不过呢,景老夫人怕郁娇闷得慌,又叫了两个大丫头和一个稳妥的婆子陪着郁娇,引着郁娇去景家二房。 郁娇一行人,往前院走来。 走到一处小厅的时候,郁娇看到景昀的小厮,就站在小厅的门口候着。 小厮见到郁娇走来,忙小跑着上前问安,“娇小姐。” 郁娇笑着点了点头,“你怎么在这儿,是你家主子在里面会客吗?” 小厮点了点头,“是呢,西门大公子也在。” “这样啊,我进去拜见拜见西门公子吧。”郁娇说道,“你去通传一声。” “是,娇小姐稍等。”小厮跑进去,传话去了。 郁娇便在小厅的外头等着。 她在丰台县时,遇上锦夫人的二儿子刁难她,西门鑫帮过她的忙。 今天遇上了,不进去拜谢一下,可有些失礼。 不多时,景昀的小厮楠子小跑着,从小厅里走出来,来到郁娇的面前笑道,“昀少爷请娇小姐进去,西门公子也说,与娇小姐见过面,算是相识,也请娇小姐进去呢。” “好。”郁娇点了点头,带着桃枝走上了小厅的台阶,往厅中走去。 景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和一个嬷嬷没有进屋,在外面候着。 小厅在外面看着虽小,但里面却很宽敞。 进屋便见一架宽大的琉璃镂空屏风,横在屋子中间,左右两侧,垂着紫竹帘。 里头,有年轻的男子在低低地说着什么。 小厮楠子一指大屏风说道,“娇小姐,少爷和西门公子,就在里面呢。” 郁娇点了点头,挑起屏风一侧的竹帘,抬步走了进去。 她心中说道,两个大男人,用得着在里面聊天吗? 外面多凉快呀…… 哪知,她的脚才迈进竹帘后面,就被眼前诡异的一幕,给惊住了。 只见一身妖娆红衣的西门鑫,领口微敞,斜躺在椅上,眼神迷迷蒙,望着面前一人。 正俯身弯身看他的,是景昀。 不,不是看,而是…… 两人面贴面,像是在——吻。 吻! 景昀在吻西门鑫! 郁娇惊得睁大了双眼,她眼花了吗? 西门鑫长得雌雄难辨,是个断袖,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景昀怎么就是断袖了? “啊——” “啊——” 跟在郁娇身后前来的桃枝,和景昀的小厮楠子,一起尖声叫嚷了起来。 一前一后两声尖叫,将两个沉浸在好事的男男,惊醒了过来。 景昀直起身子回头来看,发现郁娇站在屏风一侧,正以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着他。 他一头雾水,“娇妹妹?你怎么来了?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西门大公子。” 西门鑫扭着身姿坐直了身子,还不忘伸手一拉衣领,朝郁娇风流一笑,“这不是郁四小姐吗?刚才……,咳咳,我们情不自禁——吻了。” ------题外话------ 王爷想找打→_→ 正文 164, 目的(一更) 164目的(一更)“抱……抱歉……,打搅了。”郁娇惊得呼吸都要停了,转身就跑。 因为脚步太匆忙,裙子摆又长又厚重,她险些被绊倒了,索性提起裙子摆,一口气跑出了屋子。 身后传来景昀喊她的声音,不过,没见景昀追出来。 难道是,西门鑫吃醋了?将他给拖了回去? 来到外面后,郁娇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她实在不相信,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一路送她前来的,景老夫人的两个侍女,和一个嬷嬷蓝婶,见她一脸惊色地从屋中跑出来,纷纷诧异看她。 “娇小姐,出什么事了吗?”蓝婶走过去,扶着她问道。 郁娇摆摆手,没回答。 她也没法回答啊,这件事啊,还是让景昀自己说出来吧。 两个丫头和蓝婶,更是一头雾水了。 这时,从小厅里,又慌慌张张地跑出两个人来。 正是郁娇的侍女桃枝,和景昀的小厮楠子。 两人和郁娇一样,都是一副见了鬼的神色,双双扶着院中的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像是有鬼在追他们一样。 这一幕,更让蓝婶和两个丫头吃惊了。 原来,桃枝见郁娇一跑,她也跟着跑。 景昀的小厮楠子,以为撞坏了自家少爷的好事,怕挨骂,也跟着跑掉了。 蓝婶担心出了什么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小厅中看看,“娇小姐,老奴进去看看。” 她是府里的管事嬷嬷,她不能视而不见。 “蓝婶,别进去了。”郁娇伸手拉住了她。 “为什么?娇小姐?小厅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蓝婶狐疑问道。 “这个……”郁娇讪讪一笑,“等昀表哥出来,你再问他吧。” 问少爷? 蓝婶更糊涂了,少爷不是对娇小姐很好吗? 为什么娇小姐是这种表情? 景昀的小厮楠子,却是个口快的人,“少爷和西门公子在里头说话呢,蓝婶您别去打搅好了。” 蓝婶一怔。 她想起刚才见到的西门公子的模样儿,惊得马上睁大双眼。 那个西门公子,容貌长得跟个女子似的,又穿一身绯衣,眼波妖娆,眼神直往昀少爷的脸上瓢呀瓢。 别不是…… 蓝婶吸了口凉气。 郁娇这时微微一笑,“蓝婶,我们去二房吧,要是二舅母出门去铺子里了,我又见着不她了。” 蓝婶见郁娇不提屋中的事情,便打住了心中的想法。 主子的事,她还……真不好掺和。 “好,老奴扶着娇小姐。”蓝婶扶着郁娇,招呼着几个丫头,一行人继续着往前行,离开长房,往二房的府邸而去。 不过,虽然郁娇不提了,也不准她们提了,但她们一个个呀,都在心中腹诽着呢。 原来,自家少爷是个断袖? 也难怪了,都快二十的人了,也不娶妻,也不纳妾,更连通房丫头也不要,急得老爷和夫人头发都要白了。 老夫人和老太爷见了少爷,总是直接开骂,怪他不娶妻。 但是昀少爷,却始终是不急不忙,仿佛骂的是别人,催的是别人。 …… 景家小厅中。 一身红衣妖娆的西门鑫,望着三个仓皇逃跑的身影,樱色唇角微勾,雌雄难辨的脸上,露一抹倾国倾城的笑容。 那一笑,能让天地为之失色。 他弹弹袖子坐正了身子,神色怡然地开始整理衣领,浑然不觉,自己刚才害了人。 就像,向平静无波的景府,投了一块大石头。 原本还算温和神色的景昀,一听西门鑫刚才说的话,脸色当即就黑了。 他转身过来,阴沉沉地怒视着西门鑫。 “西门公子,你为何要坏我名声?我……我们……,你胡说八道什么?”一向文质彬彬的书生,这会儿也怒得跟武夫似的,冲上前,一把揪住西门鑫的衣衫,挥拳就揍。 吻? 吻他娘的! 他们哪里吻了? 明明是西门鑫忽然脸色苍白,说自己犯了心痛病,浑身无力,求他帮着解开衣领,以便好缓缓气。 心痛病这种病,是种很危险的病,一发病,随时能死人。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于是,他就上前解开了西门鑫的衣领。 可这时,西门鑫忽然一拉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西门鑫的面前。 他正诧异时,身后响起两声尖叫,他一回头,便看到了郁娇惊愕的眼神。 再加上西门鑫没头没脑冒出的一句话,郁娇不跑才怪。 于是,那三人惊慌着跑掉了。 该死的,西门鑫居然敢毁他名声?这下可麻烦了,让郁娇和府里人误会他了。 他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景昀大怒着,挥着拳头狠揍西门鑫。 但是西门鑫自小习武,文弱书生的景昀,恶狠狠地拳头,并没有揍到西门鑫的身上。 西门鑫地身子一闪,轻轻巧巧地让开了景昀的拳头。 景昀用力太猛,反而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西门鑫伸手飞快一捞,将景昀捞了回来,稳稳扶着景昀的腰。 “小昀,你为何生气了?你这般生气,我好心痛。”西门鑫见自己算计成功,让景府的人都相信了,更是得意了。 他口里说着,心里笑着,挑逗着景昀。 唉唉,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景昀,还想同楚誉做对?这不是死得快吗? 景昀挥了好几拳头没打着西门鑫,反被西门鑫调笑着,还搂着腰,心中更气了。 他恶狠狠将西门鑫推开,恶心的拂着衣衫,仿佛西门鑫是跳蚤一般。 “西门公子,本公子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这么诬陷我?”景昀的脸色气得苍白一片,冷冷盯着西门鑫。 由于吩咐过度,整个人都发抖着。 “哎呀,小昀你冤枉我了,我没诬陷你啊,我是打心眼里爱慕你啊,要不是他们几个闯进来,我……我们……”西门鑫“幽怨地”看着景昀,手里还扭捏着绞着衣袖,“娇羞十足”,“一定好事成双了。” “滚!”景昀气得想砍死西门鑫的心都有了,“神经病!” 他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一个神经病? 景昀抬脚一踢西门鑫,西门鑫飞快一闪,身子后退开来,躲开了景昀的一脚。 “我……我不是神经病,小昀,我叫西门鑫,我给你的拜贴上,写了我的大名呢。” “带上你的拜贴和礼物,给本公子滚!如若敢再来景府,我就报官了,告你个私闯民宅!”景昀咬牙切齿。 他将西门鑫带来的一个礼物——当然,他也没看,原封不动地塞回了西门鑫的怀里,同时,操起旁边一个花瓶对着西门鑫,怒道,“西门公子要是再不走,休怪本公子不客气了,公子该十分在乎你的脸吧?” 断袖的家伙们,都是十分在乎自己的脸蛋的,景昀如是想着。 果然,西门鑫脸色微变,他讪讪一笑,伸手一拦脚步往后退,委屈说道,“别发火,我离开,我这就离开,天热呢,小昀当心着急上火啊,这是一些清火养颜的药材,小昀就收下吧,我……改日再约你。” 说着,西门鑫将景昀退回的礼盒,放在地上,身子一闪,退出了屋子。 “滚,别让本公子再见到你!”一直等到听不到西门鑫的脚步声,景昀才放下手中的大花瓶,又看到西门鑫留下的礼盒,怒得狠狠踢了一脚,“本公子不稀罕。” …… 西门鑫离开了景家会客的小厅,收了妖娆的笑,露一抹得意神色。 外面的廊檐下,正候着景昀的小厮楠子,楠子见他一人走出来,不见自家公子,心中诧异。 本着不能怠慢客人的想法,楠子迎了上去。 “西门公子?你要出府吗?”楠子问道。 “将他哄出府去!本公子不想见到他!”随后走出来的景昀,怒喝了一声。 “小昀……,唉,你还在生我的气?好吧,我先回去,你别生气了,好吗?”西门鑫转身过来,关切地看着景昀。 景昀怒得咬牙,袖子一甩,走了。 他不想跟西门鑫这个神经病说话了,越说越离谱。 “我们有些小矛盾。”西门鑫对楠子道,眉尖微蹙,“我走后,你得劝劝你家少爷,叫他别生气了,我不会移情别恋的,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他。” 楠子一脸惊愕,“……” 少爷还真是断袖啊,完了完了,景家无后了。 楠子心中长吁短叹,将西门鑫送出了府,反而,一溜烟的回府里,问自家少爷,真实情况去了。 做为贴身的小厮,楠子觉得,他有必要将少爷扳直。 …… 西门鑫走出景府府门,坐上了马车,离开了这里。 他的护卫见他笑得一脸阴险,忍不住问道,“少主,你笑什么呢?” 少主的笑容,能与女子媲美。 笑得阴险的时候,着实的少。 西门鑫靠在车壁上,手里轻轻摇着美人图大折扇,眼角一挑,笑道,“本公子知道誉亲王喜欢谁了。” 护卫说道,“这世间,能入誉亲王之眼的女人,一定是个绝色美人,不,一定是艳惊天下。” “容貌么,虽然不及我西门鑫貌美,但比这大齐京城的女子,还是要娇美几分的。”西门鑫摸摸下巴,心中做着盘算。 护卫眨眨眼,“少主说的是哪位女子?” “她么,哼哼哼——”西门鑫眼波一转,笑得得意,“走,去誉亲王府,敲竹杠去!” 楚誉居然敢威胁他,要到叶家告状去,他要拆拆楚誉的台! …… 郁娇来到景家二房,拜见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 引她进府的婆子说,二人在会客的偏厅里坐着。 “我们老爷和夫人的心情不好呢。”婆子引着郁娇一行人,往府里走,对郁娇小声说了一句。 “出什么事了吗?”郁娇诧异问道。 “不清楚,自从裴家世子走后,老爷和夫人就冷了脸色,一直坐在里面,不知说着什么,没让人进去。” 郁娇蹙眉。 难道是,裴元志对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说了什么话,惹得他们不高兴了? 心中揣着疑惑,郁娇跟着景家二房的人,来到会客的偏厅。 守在外面的侍女见到郁娇一行人,马上笑着进去通报去了。 不会儿,那侍女就走了出来,笑道,“老爷和夫人请娇小姐进去呢。” 郁娇点了点头,带着桃枝进了屋里。 “二舅舅,二舅母。”郁娇笑着走上前。 桃枝将手中的礼盒奉上,有侍女了接了过去。 “是娇娇来了啊,过来坐。”景二夫人笑着将郁娇拉到身边坐下,又吩咐丫头,“快去请蓁小姐前来,就说表小姐娇小姐来了。” 丫头答应着下去了,桃枝行了一礼,也退下了。 景家两房,人丁稀少,两房的人,便走得近,虽是堂兄弟,但相处得跟亲兄弟一样。 景家长房对郁娇亲厚,二房的人,自然而然的,也喜欢着郁娇。 景二老爷见她们娘儿俩说得开心,就说道,“娇娇来了啊,就在这边吃午饭吧,二舅舅去吩咐厨房备好菜去。” “谢谢二舅舅。”郁娇笑道。 景二老爷笑着摆摆手,走出去了。 “你这孩子,在二舅舅家里,谢什么呢?你常来走动,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景二夫人拉着郁娇的手,笑道。 虽是笑着,但景二夫人的眉眼间,却浮着忧郁。 郁娇想起自己此时来的目的,便问道,“二舅母,我去看外祖母的时候,看见永安侯世子裴元志,从二舅母府里走出去了,他是来拜见二舅舅的?” 听郁娇一问,景二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笑容也笑得勉强了。 “哼!我们才不稀罕他的拜见。”景二夫人冷冷一笑,“他一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林婉音生前,很得景家二房人的喜欢,所以,林婉音被裴家沉了塘之后,景家二房的人,同景家长房一样,也恨起了裴家人。 裴元志进景家二房,二房的人,当然没好心情了。 听郁娇提到裴元志,景二夫人当然会生气了。 “为何这么说,他来这里,说了什么了吗?还是为难二舅舅了?”郁娇问道。 她得知道,裴元志来二房的真正目的。 那个人,表面温和,内里黑心,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对他人捅去一刀子。 “他是来谢恩的。”景二夫人冷冷一笑,“这么小的一件事,他居然带了礼物来谢恩,我看呀,他在打什么主意吧。” “谢恩?”郁娇的眸光闪了闪,“谢什么恩?” 二房的人,会帮他? 她不相信。 “是蓁儿。”景二夫人叹了口气,“蓁儿在聚贤书院,捡到一本前朝画师的画册。那画册做工精美,封面上还镶着金线。蓁儿说,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没有据为己有,送交到书院的夫子那儿去了。蓁儿说,她也没当这件事,是回事,哪知……” 郁娇听出了其中的原委,唇角微扯,冷冷一笑,“裴元志说那是他遗落的画册,于是,就上门来道谢来了?” 按着裴元志为人高傲的性格,他会为这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亲自来感谢? 她不相信! “还送了礼物!不过,你二舅舅没收。”景二夫人冷笑,“我们家,可不稀罕他的东西!他要是将婉音还给我们,我还会感谢一声,别的,休想我们谢他一个字!” 郁娇望着景二夫人。 她就是林婉音啊,景二夫人在不知她的真正身份时,这般替她说话,她又怎能不替二房的人操心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郁娇淡笑,“那个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事,他低声下气来见二舅舅二舅母,一定还有另外的目的。” “目的,会是什么?”景二夫人沉下脸色,“他还想算计我们家不成?” “且看吧,狐狸么,迟早会露出尾巴来的。” 二人正说着话,丫头来报,景蓁来了。 ------题外话------ 表急哈,西门大公子会一辈子怕昀哥哥的。╮(╯▽╰)╭ 王爷在自掘坟墓。<( ̄︶ ̄)> 正文 165 ,欠抽!(二更) 景蓁已经及笄,身段也完全长开了,行动间,婀娜多姿。 她的肌肤似雪,一双眼睛明亮若星,头发黑亮如墨云,斜斜梳着一个螺丝髻,多余的发丝垂于身后,更显得俏丽可人,发髻间斜插着一支镶白珍珠的紫金发簪,纤纤玉手捏一柄牡丹薄纱菱扇,身着一袭烟柳色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折裙,娉婷走进屋来。 “娘,你叫我?”又望见坐在景二夫人身旁的郁娇,笑着点了点头,“娇娇来了?” 郁娇由景蓁的表姐林婉音,变成了义表妹郁娇,景蓁便直呼其名了。 而且,两人相处一段时间以来,关系极好,像亲姐妹一般,早已是无话不说了。 郁娇见了景蓁,也是喊名字。 “蓁儿?”郁娇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景蓁几眼,笑道,“你今天可真漂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呢,才几天不见呀,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是客气地夸奖,而是,真的漂亮了。 跟几天前的样子相比,景蓁除了五观未变,行动,眼神,穿着,打扮,全都变了,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郁娇夸着她时,她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娇羞,而且,还将头低了低。 “哪有,娇娇你在笑我吧?”景蓁朝郁娇瞪了一眼,详怒道。 “我没有笑你,我是说真的。”郁娇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围圈看了她一遍。 景蓁之前的性格,跟个男孩子似的,哪里知道娇羞?高兴就哈哈大笑,不高兴就直接叉腰骂上了,遇上十分恼恨的,她还会抬手打人。 平时走路,不是甩着袖子,就是踢踢踏踏地,没个正形。今天,不仅精心梳了发髻,还往唇上点了胭脂,走路的样子,端庄得如同宫中的女官。 因为,景二老爷和景夫人只生了她一个孩子。家里又有钱,便可劲地宠着,就怕将她养得太娇弱,养成小家子气,嫁到婆家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哼声,可就吃大亏了。 景二夫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笑了笑,“娇娇,她是天天坏,偶尔一天好,你才觉得好,我看啊,她还不及你呢!” 要是往常,景蓁听景夫人这么贬损她,总是不以然的哈哈笑过。 可今天,景蓁脸上一红,如同抹了胭脂一般。 “你们姐妹聊着,我去看看午饭好了没有。”景夫人笑着,走出去了。 等景夫人的身影一走远,景蓁这才忙问郁娇,“我今天的样子,真的好看吗?” 她眨眨大眼睛,伸手抚了抚发髻,又摸摸脸蛋儿,一脸期待地看着郁娇。 郁娇认真地打量着景蓁。 景蓁因为是富养的,从小没有受过半丝儿的委屈,所以,生得脸色红润,肌肤白如凝脂,鹅蛋脸,两弯春柳眉下,是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正扑闪扑闪地,似蝴蝶的翅膀,正天真无邪地望着她。 “好看。”郁娇伸手捏捏景蓁的脸蛋儿,发现好光滑,她笑嘻嘻地又摸了一把,笑道,“我要是个男儿呀,就马上将你娶回去,可劲地疼着你。” 景蓁将身子一扭,娇嗔道,“你又逗我,我哪儿有你好看?京中这么多的女孩子,昀哥哥却只看你,目光一遇上你,都挪不开眼了,可见,你比我看好。” “我是他妹妹,他当我是小孩儿呢,怕我磕着碰着,哪里是你想的那样?” 两人互相掐着对方的腰身,玩闹逗笑着。 这时,只听“叭”的一声响,有个什么西,从景蓁的袖子里,掉了出来,落到了郁娇的脚边。 郁娇停了打闹,抬眸望去。 那是个半新半旧的荷包,用水青色的绸锻做的,巴掌大小,系绳是墨绿色,荷包两面均绣着一只折枝桃花,花开两朵,栩栩如生。 是男子式样的荷包。 郁娇的目光忽然发直,身子顿时僵住了。 “这是……”她盯着荷包,喃喃开口。 景蓁吓了一大跳,慌忙捡起来,又飞快塞到自己的袖子里去了。她讪讪一笑,说道,“这是……,我娘做给我爹的。我想给我爹做个荷包,便要了来做个样子。” 郁娇眯了下眼,景蓁在撒谎! 那是裴元志的荷包! 而且,这只荷包,还是她身为林婉音时做给裴元志的,景蓁居然慌称是景二老爷的? 为什么? 景蓁为何私藏裴元志的荷包? 郁娇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握了握,心头莫名堵得慌。 是景蓁骗了她,早已喜欢上了裴元志,还是裴元志刚刚勾引了景蓁? 她记得,景蓁是厌恶裴元志的,林婉音死后,景蓁不止一次骂过裴元志是个负心汉。 在林婉音未死之前,景蓁对裴元志的态度,也不大友好,也没见景蓁同裴元志主动说过话。 那么,景蓁又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裴元志的? 出现了一个林佳兰暗中勾引裴元志,暗中设计害她,已让她十分的痛心,她不希望景蓁,也同林佳兰一样,欺骗了她。 她偏过头,看向景蓁。 只见景蓁正小心地捏着袖子口,那里,放着那只荷包。 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是害怕荷包再次掉出来。 原本像个男孩子的一样大大咧咧的景蓁,此时的脸上,浮着少女情窦初开的娇羞。 郁娇心中一痛。 “蓁儿。”她道,微微一叹,“我刚才去长房那边的时候,看到裴元志从二房这里走出去了,他怎么来你家了?” 刚才,她已经问过了景二夫人,但那是景二夫人的看法,她得知道,景蓁的看法。 景蓁是如何看待裴元志的。 景蓁微笑道,“哦,是这样的,我昨天在聚书院捡到一本画册,看那画册做工很精美,而且还在封面上镶嵌着金线,想着,定是有人定做的,便送到李夫子的手里,让他去贴个招领告示。” “……” “昨天下午我下学时,裴世子来找我,说那画册是他的,还说要感谢我捡到了他的画册,要是没捡着,淋了晚上的露水,就坏了,或是被哪个贪心的人捡了去,不归还,他会痛心,他说那是孤本。我当时没当回事,哪知,他今天居然来我家里了,亲自登门来道谢。” 郁娇眸光微缩,景蓁的说法,跟景二夫人说的一样。 裴元志,特意前来景家二房,只为感谢景蓁捡了他的画册,没有据为己有? 只怕,没这么简单吧? 裴元志,几时变得这么礼貌起来了?仅仅为了他人捡到他的物品——不太值钱的物品,就亲自登门道谢? 她不相信,他是真心来道谢的。 “他还说了些什么没有?”郁娇想了想,又问道。 “嗯……”景蓁歪着头,想了想,“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郁娇不相信,直直望进景蓁的眼睛里,“蓁儿,你别瞒着我,我当你是好姐妹呢,再说了,你别忘记了婉音是死在他家!你千万要离这个人远一点,别听信他说的任何话,什么感谢你呀,说你好呀,统统不要听,他就是个伪君子!” “娇娇——”景蓁抿了抿唇,伸手点了点郁娇的额头,以姐姐的口吻对郁娇说道,“你这小丫头,气量也别太小了。婉音姐姐的死,是裴夫人一手造成的,跟裴世子没关系呢!” 裴世子? 景蓁以前不是直接嚷着裴元志的名字吗?怎么就喊起了封号? 郁娇痛心地摇摇头,“蓁儿,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这样认为的。婉音虽然不是他直接害死的,可是,他做为丈夫,不去深查诽谤的信,不去审问诽谤的人,却任由家人处死了婉音,他难道,没有责任吗?” 裴家认为林婉音偷听了他们谋反的谈话,而设计处死了林婉音。 这件事,涉及谋反一事,她不敢随意透露给景蓁听,万一景蓁说漏了嘴,会跟林婉音一样,死于非命。 老羞成怒的裴家,没准会将整个景府给除了。 她只好以裴元志不珍惜林婉音的情意这件事,来告诉景蓁,裴元志是个虚伪之人。 “他是太爱婉音了,才一时糊涂了,做了错事,他现在后悔得不得了呢。娇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婉音的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也别老记着。” “两月时间不到呢,能有多久?”郁娇实在痛心,景蓁的心,这是钻死胡同了吗?“他又哪里痛心了?他都要娶林佳兰为妻了。” “林佳兰家里都被除族了,哪里还配得上他?他不会娶林佳兰的。”景蓁说道。 “不管他娶不娶,他有这个动机,就说明,他早已忘记了婉音了。你还要相信他的深情?”郁娇越说越焦急了。 “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景蓁耍起了小孩子性子,将身子扭过去,不看郁娇了。 郁娇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长叹一声,声音幽幽问道,“蓁儿,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裴元志?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他的,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景蓁的后背一僵,嘟囔说道,“娇娇,你别胡说,我几时喜欢他了?” 口是心非,耳根都红了。 郁娇闭了闭眼,又伤心又焦急。 “还说不喜欢,处处替他说话,而且,你这只荷包,不是二舅舅的吧,是裴元志的对不对?是他送你的?还是你捡的?”郁娇走到景蓁的面前,目光如剑盯着她。 景蓁身子一僵,没一会儿又白了一眼郁娇,娇嗔道,“娇娇,你这死丫头又在胡说了,这真的是我爹的,怎么会是裴世子的了?我怎么可能拿着他的东西,我跟他都不熟呢!” “那好,你将东西借我几天,我也想给二舅舅做只荷包,表表心意呢。”郁娇将手伸向景蓁的袖子。 景蓁这回真怒了,忙伸手一捂袖子,“娇娇,你不讲理了?我不跟你玩了。” 说着,她转身就走。 郁娇朝她追上去。 “蓁儿?你听我说呀,你别走!他会害死你的。” 景蓁不理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这间偏厅。 不过,景蓁是真心不想理会郁娇了,提着裙子跑得飞快。 郁娇追了几步后,没追了。景蓁的心,已经钻入死胡同了,越劝越不会听。 她伸手揉揉额头,该想个什么法子,让景蓁不再相信裴元志呢? 郁娇跟景蓁闹了矛盾,再留在景家二房,坐一桌吃饭的话,两人互相冷脸,又会引得景二老爷景二夫人替她们忧心。 她便找了个借口,说是景老夫人要同她一起吃午饭,谢绝了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的好意。 既然有景老夫人的邀请在前,景二夫人也不好留她了,笑道,“那好,改天再接你来吃饭。” 郁娇道了谢,同桃枝和蓝婶几人,又回到了长房。 蓝婶带着两个丫头忙事情去了,郁娇和桃枝,往景老夫人屋里走去。 才走进后宅,就见景昀脚步匆匆往这里走来。 郁娇想到刚才他跟西门鑫的事,忙拉着桃枝将身子一闪,藏在了假山后。 她撞见了景昀的好事,景昀一定会不好意思了,她且躲开几天再说。 桃枝知道她躲景昀的原因,便不做声,小心地藏着自己。 不过,景昀眼尖,看到了藏在假山后的一只脚。 郁娇的脚。 他眉尖皱了皱,走了过去,轻咳了一声,“娇妹妹?” 郁娇皱眉,这处假山太小了,藏两个人,根本藏不住。 她只好走了出来,望着景昀讪讪一笑,“昀表哥。” 桃枝也跟着走了出来,识趣地说道,“奴婢的一块帕子掉了,回头去找找。” 说完,转身就跑了。 景昀望着郁娇,叹了一声,“娇妹妹,刚才那西门鑫……” 郁娇笑了笑,“他是个断袖吧?这也没什么。” 景昀慌忙摇头,“不不不,娇娇,我跟他,什么也没有呢,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刚才是犯了心痛病,手脚无力,要我替他解开衣领,让他缓缓气。心痛病是很危险的病,病一发,一个不小心,就会毙命,我哪能见死不救?只好照做了,哪知……,你进屋了,而我又弯着腰,那个西门鑫又胡说八道了一句。” 他气得咬了咬牙,“我怎么可能……可能吻他?我……我是正常男子,我当男子是兄弟,怎么会跟一个男子亲近?他在诽谤我!” 景昀说着说着,气得脸色发青,咬牙切齿。 郁娇眯了下眼,景昀都气成这样了,难道,真是西门鑫在胡闹? 为什么? “我要是找到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景昀怒道。 虽然打不过,但是,他也要拼上一拼,居然当着郁娇的面,这么诽谤他,着实地可恨。 郁娇眸光微闪,景昀找不到西门鑫,但是,她找得到。 西门鑫和楚誉是好友,问一问楚誉,不就知道他的下落了? 楚誉是秘密回京,郁娇不希望他的身份曝光,因此,没跟景昀说,西门鑫可能会去誉亲王府了,只说道,“他还能入地不成?昀哥哥别生气了,你还是去看看蓁儿吧。” “蓁儿怎么啦?”景昀回过神来,诧异问道。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像,喜欢上了裴元志。” “什么?”景昀吸了口凉气,“她喜欢谁,我都不反对,但是裴元志,绝对不能喜欢,这个死丫头!” 景昀恨恨转身就走。 “昀表哥。”郁娇喊住了景昀,“你去找蓁儿开导开导,但是,别说是我叫你去的,她刚才正跟我呕气呢。” 景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心中松了口气,大步往二房走去,郁娇不怀疑他是断袖,比什么都好。 郁娇却不好了。 她眸光一沉,转身往府门方向走去。 景昀一走,桃枝朝郁娇小跑走来,又见她不吃午饭就往府门方向走,便问道,“小姐,你要离开吗?” “对,去誉亲王府!”郁娇暗中咬牙,西门鑫,这是欠抽了? 正文 166,痴情(一更) 景昀从郁娇口中得知景蓁的事情后,心中又惊又怒,一刻也没有耽搁,马上往景家二房而来。 他的小厮楠子跟在他的身侧,一路小跑着,“少爷,出什么事了?” 景昀脸上怒气腾腾,背着手,薄唇紧抿,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楠子摸摸头,一脸的诧异。 他们家少爷,是个极温和的人,很少大动肝火,表小姐谢婉音死的那天,昏过去醒来后,是第一次大发脾气。那是因为表小姐死得冤屈,昀少爷才大发了脾气。 今天是第二次大发脾气,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景昀没理会楠子的问话,他心中气啊,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景蓁怎么会看上了裴元志? 那个裴元志,还能算个人吗?那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婉音喜欢裴元志,喜欢了七年,林家上上下下对裴元志更是爱护有加,有人诬陷婉音,裴元志居然袖手旁观着,任凭裴家人处死了婉音。 而且,婉音死后,也没见裴元志有多么伤心。 坊间甚至传闻,裴元志已经决定娶林世安的女儿林佳兰了。 离婉音去世的日子,还不到两个月时间,裴元志这么快就忘记了旧爱,看上了新欢? 景昀想起痴心错付的林婉音,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替林婉音伤心,更恨裴元志。 可裴元志转个身呢,又想勾引景蓁! 他就说嘛,裴元志忽然去了景家二房,一定不会安着好心,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呢,还真是有目的而来。 同郁娇一样,景昀之所以担心景蓁,是因为,景蓁的心思太单纯,从小到大,她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她不知人心的险恶。 景蓁没有遇上恶奴的欺负,没有遇上庶子庶女姨娘的算计刁难,甚至,她因为大大咧咧的性子,没有一个男子看上她,她懵懵懂懂的,也没有对哪个男子过起思春之心。 猛然一遇花间老手裴元志的挑逗,她一定招架不住,会芳心大乱。 诱惑之下,只怕,会出大事。 景昀越想越气,越想越火,叹息声连连,楠子也不敢多问话了,主仆二人,走出景家长房的西角门,往景家二房的后宅走来。 两家住的是隔壁,关系又亲厚,为了方面出入,各自在靠近后门处的地院墙上,开了角门,方便随时出入,而不必开启大门。 二房守门的人见景昀前来,马上让开道来,笑着相迎,“昀少爷。” “嗯,二老爷出门去了吗?” 因为马厩离着这处角门近,所以,景昀才这么问着守角门的人。 “马车和轿子都停在府里呢,没有出门。”仆人回道。 景昀点了点头,往二房的上房而来。 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在郁娇离开后,又坐在一起,说起了裴元志来二房的目的。 “老爷,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景二夫人想了想,还是说道。 “有事就说嘛。”景二老爷正在抽旱烟,敲了敲长烟杆,睇了眼景二夫人。 “那个裴元志……”景二夫人抿了抿唇,蹙眉说道,“是不是看上我们蓁儿了?刚才,从蓁儿一进屋后,他看了蓁儿三眼。每回望向蓁儿的时间都很长,不是不经意地扫视,而是,注视。” 作为一个过来人,作为一个有女儿的娘,景二夫人对自己的女儿,是事事关心,女儿同谁来往,谁注意到女儿,景二夫人不敢丝毫的马虎。 景二老爷一怔,没一会儿“呼”地站起身来,脸色阴阴沉沉,冷笑一声,“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个侯府世子,五品官位,老夫不稀罕他的喜欢!” “话是这么说,他的身份地位,不是我们家敢拒绝的呀。”景二夫人开始烦心,“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想通过我们家,接拢长房那边。可后来一想,他自始至终都没提长房的事,也没往长房那边去,加上他此行的目的,为了感谢蓁儿而来,不是看上了蓁儿,还是什么?” 景二老爷皱着眉头,想了想,对景二夫人说道,“他自做多情,让他自作多情去,我们不喜欢就是了。他还敢拿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逼迫我们嫁女儿不成?” “……” “你最好看好蓁儿,别让她接触裴元志,这几天,让她呆在家里好好静静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景二夫人说道。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仆人传话,景昀来了。 景昀进了正房的外屋,就见景二老爷景二夫人双双沉着脸色,相对而坐,一副遇上大难题的神色。 “二叔,二婶。”景昀走上前,含笑行礼。 “小昀来了。”景二老爷朝景昀点了点头。 “坐吧坐吧。”景二夫人喊来丫头上茶。 等丫头倒了茶水,退出屋子,屋里只有三人时,景昀便问道,“二叔,二婶,裴元志今天来,是为什么事?” 虽然,他已从郁娇的口中,大致得知是事情的真相,但是,他想知道景蓁父母的看法。 景二老爷沉了沉脸色,“刚才,我正跟你二婶说着这件事呢。他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蓁儿昨天捡到他的画册,他是来感谢蓁儿的。” “就为这件事?”景昀问,“可我听娇妹妹说……,裴元志前来,动机不纯呢。” “他当然动机不纯了。”景二夫人冷笑,“话未说三句,却看了蓁儿三眼,而且,是极不礼貌地盯着看。” “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景二老爷骂了一句,“做梦呢!” 景二夫人这时又说道,“我跟你二叔的看法是,他自做多情,由他去,我们需看好蓁儿就好,千万不能让蓁儿喜欢上他,否则,蓁儿会成第二个婉音。” 景昀心头一沉。 他想说,景蓁已经对裴元志动心了,可又担心自己说出来,将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给气倒。 他们已经够憋气的了,要是再听到女儿不听话,只怕气得会出事。 景昀权衡之下,没将这事说出来,只说道,“放心吧,二叔二婶,蓁儿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裴元志一定得逞不了。” “那也需防着,裴元志为人太阴险。”景二老爷提醒景昀。 景昀点了点头,“我去跟蓁儿说说。” 景昀和景蓁,好得跟亲兄妹一样,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自然是放心他去提醒景蓁。 景二夫人说道,“你去看看她吧,这会儿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你跟她说说话,喊她来吃午饭。”又道,“刚才要留娇娇吃饭呢,她说你奶奶在等她,她就回长房那边去了。” 景昀站起身来,“好,我去看看蓁儿。” 郁娇没有在这儿吃午饭,大约也是忧心景蓁的事,才借口景老夫人喊她吃午饭,急匆匆回了长房那边。 景昀心中担心着景蓁,离开上房后,大步往二房的后宅而来。 二房是做生意的人家,家中殷实。 相较长房那边,二房的府里,就布置得要华丽热闹许多。 这是因为,景蓁喜欢开着热热闹闹鲜花的花园。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又宠着她,全是顺着她的心思布置的后宅。 景昀熟门熟路地,往景蓁住的园子而来。 才走到园子门口,景昀就看见几个大丫头,正搭着高台,拆着园子门上面的牌匾。 景昀快走了两步,上前问道,“为什么要拆掉?这不是今年正月才换的新的吗?” 景蓁的园子名,叫做“蓁园”,是他取的名,照着林婉音写的字,做的匾。 景蓁身旁的大丫头童儿,听到景昀的声音,扭过身来,说道,“是小姐让拆的,她说,要换个名字。” “换个名字?”景昀诧异不已,“这个园子名,她喜欢了很多年,为什么忽然要换掉?‘桃枝夭夭,其叶蓁蓁’,她说,这八个字中,最喜欢这个‘蓁’字,‘蓁’又是她的名字,就用了‘蓁’做园子名,现在要换成什么名?” 童儿摇摇头,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忽然换掉,刚才,小姐忽然念了一句诗,是什么‘桃枝夭夭,灼灼其华,现在改名叫做‘桃华苑。” 桃华苑? 景昀眉尖狠狠皱起,桃华苑,桃华,桃花! 裴元志爱桃花,人尽皆知。 林婉音喜欢裴元志,爱屋及乌,也将自己的园子取名为“落英园”,因为,前朝有诗人,写过关于桃花的诗,“忽逢桃花林……落英缤纷……” 景蓁将园子名改为桃华苑,这是……,因为裴元志了? “小姐在园子里吗?”景昀问着童儿。 “在呢,她在写字。”童儿回道。 景昀气息一沉,冷着脸,抬步走进了园子里。 园中当差的丫头们见他进来,早有人进去传话去了。 景昀绕过几间屋子,来到景蓁的书房。 “小姐,昀少爷来了。”一个丫头走到书房的门口,说道。 景蓁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朝景昀莞尔一笑,“哥,来看看我写的字,还行吗?” 说着,她将写好的一副字,举起来让景昀看。 桃华苑—— 景昀朝屋中的两个侍女挥挥手,“都下去,我有话跟你们小姐说。” 景昀的脸色冷沉,景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对丫头们道,“都下去吧。” “是,小姐。”两个丫头退下去了。 景蓁放下写好的字,朝景昀看了一眼,嘟囔着说道,“什么事呀?哥,还将丫头赶走说话?这么神神秘密的?” “好好的园子名,为什么要改?”景昀走过去,一指园子门方向,问道。 景蓁睇了他一眼,“咱皇上登基十八年,年号用了好几个了,我改个园子名,有什么奇怪的?我今天翻书,看到喜欢的字眼,一时心来潮,就改了呗,重新做个牌匾,也要不了几个钱啊。” 景昀气息沉了沉,“我不是跟你计较钱的事,二叔平时给你的钱,自然是不少的,我是说——” 景昀恨恨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又道,“你不是看上了裴元志?因为他的缘故,才改的园子名?桃华,桃花,这京中,爱桃花如痴的,只有裴元志一人。他今天又来了你家里,是不是你让他来的?” 景蓁听景昀提到裴元志,心头狂跳了几下。 “胡说什么呀?哥,我怎么可能邀请他来我家里?我……我跟他不熟呢!”景蓁扭身去,借着去取挂在多宝阁勾子上的羽纱扇,努力将自己的心情平复着。 “那你为什么改园子名?” “我说了,我是偶尔心血来潮才改的,你怎么还问?有的人还改自己的名字呢!我改一个园子名,有什么稀奇的?”景蓁心中的紧张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她这才转过身来,瞪一眼景昀,“我要去吃饭去了,你不饿吗?巴巴地跑来质问我一个园子名,你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景蓁捏着羽纱扇,走出了书房。 景昀只好跟在她的身后,继续说道,“我是担心你被裴元志骗,他能骗婉音,就能骗其他女孩儿,哥哥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婉音。哥哥希望你一生都平安幸福。” “知道了,啰嗦哥哥。”景蓁没好气地说道。 “下次他来家里,你不要去见他。”景昀又盯嘱着。 景蓁回头狠狠瞪一眼景昀,“哥,我十五了,不是五岁,你怎么比我娘还啰嗦?” “我只有你一个妹子,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景蓁揶揄着看向景昀,“哥,我觉得,你该多多关心娇娇才对,当心她被其他男子拐走了,有得你后悔地。” 景昀横她一眼,“哥哥的事,要你多操心,管好你自己!你是女儿家,容易上当吃亏。” “知道啦……” 景昀走在景蓁的身后,望着这个越长越天仙的妹妹,心中忧心起来。 刚才,他一提裴元志,景蓁的眼神就开始乱闪,双手无处安放,紧张得连耳根都红了,大约不好意思,慌忙转过身去假装找东西。 这跟当年的林婉音,是一样的神情。 心中装着一个人时,连提到名字都会心跳加快。 这要是见了面,还不知会怎样的六神无主。 这说明,她喜欢裴元志,喜欢到内骨子里去了。 景昀越想越忧心,哪里有心思留在这边吃饭? 他陪着景蓁来到景二夫人的正屋,又单独见了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务必要他们看好景蓁。 景昀没对他们说景蓁心中一直装着裴元志,因为担心他们更加慌神,将事情闹大了,反而对景蓁的名声不好,只说,景蓁都这么大了,该找人家了,至于聚贤书院那里,就不必去了。 说景蓁又不用做官或去做夫子教学生,知识学得差不多,就可以了。 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也是如此想的,因为他们担心景蓁太过于抛头露面,会让裴元志有可乘之机。 等景昀一离开,夫妻两个一商议后,马上派了管家到聚贤书院,给景蓁办了休学事宜。 …… 裴府。 裴元志刚进府门,就有仆人来传话,“世子,老爷请你去书房。” “知道了。”他点了点头。 裴元志到了永安侯的书房。 永安侯裴兴盛正在看书信。 “父亲,您找儿子?”裴元志走上前,行礼问安。 永安侯满意地看着儿子,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两件事,一是将一个快要没落的侯府,振兴成了京中最有权势的侯府。另外,便是生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儿子。 他的儿子,刚刚二十出头年纪,就已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虽然长得不像他,使他略有一些遗憾。可是,又有什么大关系?像夫人就可以了。 “坐吧,景家二房的态度怎样?”永安侯指了指一侧的高背椅子,说着。 裴元志讶然,“父亲,您不是不关心这桩婚事吗?” 永安侯道,“为父忽然记起,景家长房的老爷子,有不少门生,都在朝中任职,所以,这门亲事,还是值得的。” 正文 167,群殴(二更) 裴元志点了点头,“昨天儿子进宫面见皇上,皇上还提起了景老翰林。” 永安侯抬头看向裴元志,眸光微凝,“皇上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打算重新启用他?” 儿子裴元志,不仅是五城门的防卫总使,还是皇上的暗卫龙羽卫的头领。 公开身份是五品,实际上,是三品官职,皇上发给儿子的俸禄,有一份明的,还有一份暗的。 儿子深得皇上的信任,常常被召到宫中密谈,能得到不少其他人难以得到的消息。 裴元志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道,“没说,只夸赞了一番,说他学问好,又勤政,且为官清廉。值得朝中的年轻官员们学习。还说,若儿子有空,也可以向景翰林探讨探讨学问。” 永安侯说道,“虽然皇上没提让他官复原职的话,但是,以老夫跟皇上打交道多年的经验来看,皇上并没有放弃他。皇上是在找合适的机会呢,他总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景翰林为官多年,在朝中很有威望,因为保太子,说了几句直言,惹得皇上发了火。 皇上一气之下,让景翰林提前告老还乡了。如果将景翰林拉拢过来,等于保太子那一党,又少了一人,而他们保安王这一方,又多了一个助手。 永安侯心中,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景家二房的态度怎样?你还没有说呢。”永安侯想到正事,又问着儿子。 “当然是,对我爱理不理,十分的排斥了。”裴元志冷笑。 “哼,他们一个生意之家,被我永安侯府看上,居然还敢嫌弃?他们就不怕,老夫只消动动手指,就能随时让他们倾家荡产?”永安侯冷冷一笑。 裴元志一笑,“景家二房虽然是生意之家,但是跟景翰林一家走得极近,多多少少受了景老爷子清高思想的影响,不过呢,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 “想当年,儿子求娶林婉音的时候,景老爷子,不是也反对着吗?不仅他反对,整个景家都反对,可后来,他们不是一样的同意了?只要让景家小姐对儿子动了心思,万事不难。” 裴元志的唇角,勾着一抹信心满满的冷笑。 永安侯听儿子一说,也想起当年裴家求娶林婉音的事,那个时候,几乎是所有人都反对呢,连皇后都反对了。 可后来呢,还真如儿子说的,还不是将林婉音给娶回来了? 永安侯望着一表人才的儿子,笑道,“对,你说得对,为父自然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裴元志又道,“父亲,不到万不得已,且先放着二房的人,不就是打动一个女人的心么?父亲不必劳师动众,要是引得景家人怀疑了,咱们反而吃亏。” 永安侯拍拍脑门,哈哈哈一笑,“对对,对,还是你说的对,何必出实力呢?” …… 郁娇离开景府,坐着马车,急急匆匆赶到了誉亲王府。 府门前守卫的四个护卫,祁一祁二祁三祁四,看到郁娇的马车,马上站得毕恭毕敬,露出了最得体最迷人的微笑。 因为,郁娇在不久前来过一次誉亲王府,而且,那个赶车的小厮太好认了,个子小,眼睛小,鼻子小,像没有发开的包子一样。 护卫们看到赶车的小厮小全子,不用看马车的名牌,就知道是郁娇的马车到了。 有什么比,一座和尚庙似的王府,忽然有女子造访,而更叫人高兴的呢? 楚誉八岁那年得了怪病,一碰女人就浑身抽搐,因此,长到弱冠之年了,还没有女人。 他自己不能碰女人,就十分嫉妒府里有人成双成对,于是,大家跟着他一起打光棍。 不仅誉亲王府的仆人护卫没有女人,跟楚誉走得近的三个好友,也没有女人。 因为楚誉嫉妒呀。 不过呢,老天垂怜,送来一个不会让楚誉发病的郁四小姐,这真是他们这些单身汉们的菩萨呀。 郁娇要是看上他们王爷了,说明,他们这些单身汉们,离有女人也不远了。 他们纷纷在心中想着,要是郁娇嫁给他们王爷了,他们一定会对郁娇言听计从,郁娇叫他们揍谁,他们就揍谁,郁娇想坐龙椅,他们也会冒死去偷个龙椅来给郁娇坐坐。 身为四人之首的祁一,赶紧小跑着来到郁娇的马车前,咧嘴笑得灿烂,恭敬问道,“马车里可是郁四小姐?” 小全子起初看到这个护卫跑来,吓得身子一僵,但这护卫没骂他没吓她,还笑容灿烂,他一头雾水的摸摸头。 因为,他上回来时,这四个护卫跟四个凶神似的盯着他。 差点没将吓死。 小全子小声回道,“正是呢,是我们家小姐来了。” “开门,开中间大门,是郁四小姐,快去报纪管家!说有贵客到!”祁一朝另外三个挥手指挥着。 两人马上开大门,有一人从偏门,飞快往府里跑去。 高门大户有规矩,正中间的大门,一般是不随意开的,只走身份较高贵之人的轿马,或是主人出入。平常人来拜访,只走大门两侧的偏门,仆人们和护卫们出入,则走府中东西向或西北向东北向的四处角门。 “小姐,咱们到了呢。”桃枝朝郁娇轻轻喊了一声,郁娇正在闭目养神。 马车中,正想着景蓁一事的郁娇,马上回过神来,睁开双眼,点了点头,“下车吧。” 景蓁的事,急也没用。 得慢慢开导景蓁,同时,小心提防裴元志。 景蓁头一次喜欢一个人,最是容易钻牛角尖,眼下,她得去解决景昀的事。 她得弄清楚,西门鑫为什么要冤枉景昀,是个断袖。 这件事也很重大,她不想拖延下去。 “是。”桃枝拉开马车车门的内轩,挑了帘子,扶着郁娇走下马车。 “郁四小姐,在下已经派人通知纪管家迎接了。”祁一笑容恭敬地说道。 “有劳了。”郁娇点了点头,扶着桃枝的手,走上了高高的台阶。 祁一跟在郁娇的身后,往府里走来,笑道,“今后,要是四小姐有什么要在下们做的,请尽管说。” 郁娇想了想,“你们四个,合伙起来,打得过西门公子吗?” 那个西门鑫太可恨了,嘴巴狡猾,最好是揍一顿,让他下回不敢。 祁一道,“虽然没有打过,但是,在下们愿意为郁小姐鞍前马后效力。” 郁娇唇角翘起,“好,我记下了。” 桃枝是第一次来,以为誉亲王府的人,个个凶狠,都和楚誉一样,高傲不可一世,府门一定难进。哪知,护卫敬重郁娇,尊敬得跟祖宗似的。 这让她很是诧异。 走完高高的台阶,之后,主仆二人是从正中间的大门走进去的。 进了府门,又有两顶青布小轿,朝她们二人抬来。 一个胖得如弥勒的中年男子,走在两乘小轿的前面,笑容温和,“郁四小姐,这天也热了,去碧落园的路又远,还是坐轿子吧。” 轿子的顶部两侧,开着天窗,这是凉轿。 桃枝惊讶,进个王府,还要坐轿子?这不是跟皇宫一样了?是不是说明,誉王府地方大呀? “多谢纪管家。”郁娇微微一笑。 桃枝跟着郁娇前来,沾了第一次坐轿子的光。 她坐在晃悠悠的轿了里,嘴角翘起,心中想着,柳叶说,誉亲王对郁娇,比对任何人都不一样,是喜欢郁娇吧?誉亲王府真好,小姐不嫁过来,真是太亏了。 两乘小轿,由纪管家亲自带着,往楚誉的碧落园而来。 …… 碧落园。 昨天兴奋着种了一天花树的楚誉,今天的兴致忽然不高了,一个人懒洋洋地坐在碧落园的凉亭里,皱眉盯着眼前石桌上的茶杯。 茶杯是白瓷的,没有一丝的花纹,却做得晶莹可爱。 “楚誉,你都盯了一刻的时间了,盯出花纹来没有?”西门鑫摇摇大折扇,一瞬不瞬地望着楚誉。 楚誉淡淡撩了下眼皮,没理他。 楚誉没心情说话。 刚才,霜月得了郁娇的命令,前来问他一件事。问他,为什么他在三月时,去了丰台县,丰台县令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她自己不来找他问,却派个侍女来问,这是有多么不愿意见到他? 不光如此,景家还退回了他送去的药材。 由此看出,景家人不喜欢他。 楚誉心中,是沮丧的。 “楚誉?”西门鑫收了折扇,撩起袍子摆,坐到了楚誉的对面,上下左右,打量了楚誉好几眼后,咧嘴一笑,“跟你说件事。” “说。说完了滚!”楚誉心中很烦,所以,一切站在他面前的人或事物,都很烦。 这个西门鑫,在他的面前一直晃啊晃的,晃得跟苍蝇似的,讨厌。 “借我十万两。” 楚誉扬眉,“你老爹,又不给你银子了?” 西门家虽然有钱,奈何西门鑫的老爹,对西门鑫提了个要求,娶回媳妇就有钱,否则,一月一百两银子,用完没有。 一百两,对于贫穷人家来说,可以吃好几年,但对豪门世家出身的西门鑫来说,只够买一双鞋子,或是吃两顿饭。 这可苦了西门鑫了。 西门鑫还等着叶九儿长大呢,那叶九儿才九岁,而且,叶家是不可能将女儿嫁到西门家的。 所以,西门世家的少主西门鑫,一直很穷,只有跟着楚誉,才能稍稍过得像个富家公子的样子。 西门鑫张口要十万两银子,楚誉以为,一定是西门鑫手里的零花银子用完了。 “你要的有点儿多。”楚誉的目光凉凉,“你当我这里,是钱庄啊,想取多少银子,就取多少银子?最多给你一千,多一两也没有。对了,我要你办的差事,办好了没有?” “当然是办好了,才来找你的。”西门鑫笑得得意,“而且,我知道你喜欢哪家的姑娘了。” 楚誉的目光一缩,“西门鑫?” “是……郁四小姐对不对?”西门鑫摇摇折扇,笑得得意,“你可有圣旨在哦,不到五十岁,不得娶妻,要是皇上得知你喜欢郁娇,一定会将她指婚给别人。” 楚誉的眸光变得冷沉起来,“……” 西门鑫又得意一笑,“看看,我没有说错,是不是?你让我算计那景昀,而景昀十分在意他的义表妹郁娇的看法,由此看来,你喜欢的是郁娇,所以,才要我去害景昀的。” “所以,你狮子大开口,找我要十万?” “你银子反正很多,不要那么小气嘛。” “我会写一封信给叶九儿,说,那晚的那人是你,她可一直扬言,抓到那个看她的淫贼,会挖了他的双眼,再砍了他的第三条腿。” 西门鑫吓得身子一僵,慌忙捂着自己的第三条腿,脸色神色大变,“楚誉,你狠……” “还要不要说?”楚誉拂袖站起身来,冷冷睇一眼西门鑫。 西门鑫叹一声,“我随口说说嘛,我怎么地随意去告状呢,你一出事,我不就没有钱用了吗?”顿了顿,他又道,“你五十岁才能娶妻,那郁四小姐会等你吗?” “本王不会反吗?”挡他者,杀! “狠狠狠,算你狠。”西门鑫摇摇扇子,“言归正题,这十万银子,你借还是不借啊?” “郁娇相信了?”楚誉问,“她不信,不算数。” “我相信了。”忽然,有人大声说道。 楚誉和西门鑫,同时往声音方看去,发现,墙头上坐着一个杏衣女子,正怒目而视,看着两人。 正是郁娇。 她坐在两人前方的围墙上,怀里抱着灰宝,一脸的怒意。 郁娇心中在冷笑着,难怪呢,西门鑫忽然跑到景府找景昀,诬陷景昀,说跟景昀是一对断袖,原来是楚誉在唆使呀。 楚誉惊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娇娇,你怎么来了?” 郁娇冷笑,“是啊,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是不是一会被蒙在鼓里?你们居然算计昀表哥。” 西门鑫更是吓得脸色大变,捏着扇子,脚步一转,往院子门跑去,“在下有事,告辞告辞!”唉,两口子打架,殃及的是池鱼呀。 “祁一!”郁娇忽然朝院墙外的一人喊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表了忠心的话?” “是,四小姐,唯郁四小姐马首是瞻。”祁一回道。 郁娇眸光一凝,“那好,你们给我狠狠地揍这个西门大少,最好呢,弄花他的脸。” 西门鑫跑了一半路,吓得腿一软,停住了,他大惊失色嚷道,“郁娇,在丰台县的时候,我还帮你来着,你怎么忘恩负义,要弄坏我的脸?” “你诬陷我昀表哥,就该打!”郁娇冷哼,“祁一,还不快去揍!” “是!一起上!” 四个身影跳进院墙来,飞快朝西门鑫冲去,然后,挥拳揍去。 西门鑫抱着头,狼狈逃跑,一路跑,一路嚷着,“楚誉,你是不是跟郁娇窜通好的,合伙算计我?” “居然还诬陷我?祁一,再打。” “是!郁四小姐。” 四个人,去追西门鑫去了。 人都走了后,碧落园,又安静下来,楚誉望着坐在墙头上的郁娇,微微皱眉,“娇娇,坐得太高,危险。” “我坐得高,才好看清王爷的嘴脸。”郁娇没好气的冷笑。 楚誉朝她走过去,伸着双手,做了个接的手势,“跳下来,我接着你。” “不跳。”郁娇怒疲道,“王爷,你为什么要算计昀表哥?他哪儿得罪你了?” “你跳下来,我跟你说。” “不跳!” 楚誉手指悄悄一弹,一道劲力弹向郁娇脚背,郁娇脚一疼,身子一晃,往下栽去。 砰—— 她砸到了楚誉的身上。 正文 168,表白(修正) 桃枝惊讶,进个王府,还要坐轿子?这不是跟皇宫一样了?是不是说明,誉王府地方大呀? “多谢纪管家。”郁娇微微一笑。 桃枝跟着郁娇前来,沾了第一次坐轿子的光。 她坐在晃悠悠的轿了里,嘴角翘起,心中想着,柳叶说,誉亲王对郁娇,比对任何人都不一样,是喜欢郁娇吧?誉亲王府真好,小姐不嫁过来,真是太亏了。 两乘小轿,由纪管家亲自带着,往楚誉的碧落园而来。 …… 碧落园。 昨天兴奋着种了一天花树的楚誉,今天的兴致忽然不高了,一个人懒洋洋地坐在碧落园的凉亭里,皱眉盯着眼前石桌上的茶杯。 茶杯是白瓷的,没有一丝的花纹,却做得晶莹可爱。 “楚誉,你都盯了一刻的时间了,盯出花纹来没有?”西门鑫摇摇大折扇,一瞬不瞬地望着楚誉。 楚誉淡淡撩了下眼皮,没理他。 楚誉没心情说话。 刚才,霜月得了郁娇的命令,前来问他一件事。问他,为什么他在三月时,去了丰台县,丰台县令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她自己不来找他问,却派个侍女来问,这是有多么不愿意见到他? 不光如此,景家还退回了他送去的药材。 由此看出,景家人不喜欢他。 楚誉心中,是沮丧的。 “楚誉?”西门鑫收了折扇,撩起袍子摆,坐到了楚誉的对面,上下左右,打量了楚誉好几眼后,咧嘴一笑,“跟你说件事。” “说。说完了滚!”楚誉心中很烦,所以,一切站在他面前的人或事物,都很烦。 这个西门鑫,在他的面前一直晃啊晃的,晃得跟苍蝇似的,讨厌。 “借我十万两。” 楚誉扬眉,“你老爹,又不给你银子了?” 西门家虽然有钱,奈何西门鑫的老爹,对西门鑫提了个要求,娶回媳妇就有钱,否则,一月一百两银子,用完没有。 一百两,对于贫穷人家来说,可以吃好几年,但对豪门世家出身的西门鑫来说,只够买一双鞋子,或是吃两顿饭。 这可苦了西门鑫了。 西门鑫还等着叶九儿长大呢,那叶九儿才九岁,而且,叶家是不可能将女儿嫁到西门家的。 所以,西门世家的少主西门鑫,一直很穷,只有跟着楚誉,才能稍稍过得像个富家公子的样子。 西门鑫张口要十万两银子,楚誉以为,想必是西门鑫手里的零花银子又用完了。 “你要的有点儿多。”楚誉的目光凉凉,“你当我这里,是钱庄?想取多少银子,就取多少银子?最多给你一千,多一两也没有。对了,我要你办的差事,办好了没有?” “当然是办好了,才来找你的。”西门鑫笑得得意,“而且,我知道你喜欢哪家的姑娘了。” 楚誉的目光一缩,“西门鑫?” “是……郁四小姐对不对?”西门鑫摇摇折扇,笑得得意,“你可有圣旨在哦,不到五十岁,不得娶妻,要是皇上得知你喜欢郁娇,一定会将她指婚给别人。” 楚誉的眸光变得冷沉起来,“……” 西门鑫又得意一笑,“看看,我没有说错,是不是?你让我算计那景昀,而景昀十分在意他的义表妹郁娇的看法,由此看来,你喜欢的是郁娇,所以,才要我去害景昀的,你是在拆散他们二人,是不是?” 楚誉眸光阴沉,“所以,你狮子大开口,找我要十万?” “你府里银子反正很多,不要那么小气嘛。” “我会写一封信给叶九儿,说,那晚的那人是你,她可一直扬言,抓到那个看她的淫贼,会挖了他的双眼,再砍了他的第三条腿。” 西门鑫吓得身子一僵,慌忙捂着自己的第三条腿,脸色神色大变,“楚誉,你狠……” “还要不要说?”楚誉拂袖站起身来,冷冷睇一眼西门鑫。 西门鑫叹一声,“我随口说说嘛,我怎么会去告状呢?你一出事,我不就没有钱用了吗?”顿了顿,他又道,“你五十岁才能娶妻,那郁四小姐会等你吗?” “本王不会反吗?”挡他者,杀! “狠狠狠,算你狠。”西门鑫摇摇扇子,“言归正题,这十万银子,你借还是不借啊?” “郁娇相信了?”楚誉问,“她不信,不算数。” “我相信了。”忽然,有人大声说道。 楚誉和西门鑫,同时往声音方向看去,发现,前方墙头上坐着一个杏衣女子,正怒目而视,看着两人。 正是郁娇。 她怀里抱着灰宝,一脸的怒意。 郁娇心中在冷笑着,难怪呢,西门鑫忽然跑到景府找景昀,诬陷景昀,说跟景昀是一对断袖,原来是楚誉唆使的。 楚誉惊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娇娇,你怎么来了?” 郁娇冷笑,“是啊,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是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们居然算计昀表哥!” 还用的是这种恶毒的法子! 西门鑫更是吓得脸色大变,捏着扇子,脚步一转,往院子门跑去,“在下有事,告辞告辞!” “祁一!”郁娇忽然朝院墙外的一人喊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表了忠心的话?” “是,四小姐,唯郁四小姐马首是瞻。”祁一回道。 郁娇眸光一凝,“那好,你们给我狠狠地揍这个西门大少,最好呢,弄花他的脸!” 西门鑫跑了一半路,吓得腿一软,停住了,他大惊失色嚷道,“郁娇,在丰台县的时候,我还帮你来着,你怎么忘恩负义,要弄坏我的脸?” “你诬陷我昀表哥,就该打!”郁娇冷哼,“祁一,还不快去揍?” “是!一起上!” 四个身影跳进院墙来,飞快朝西门鑫冲去,然后,挥拳揍去。 西门鑫抱着头,狼狈逃跑,一路跑,一路嚷着,“楚誉,你是不是跟郁娇窜通好的,合伙算计我?” 郁娇怒目,“居然还诬陷我?祁一,再打。” “是!郁四小姐。” 四个人,去追西门鑫去了。 人都走了后,碧落园,又安静下来,楚誉望着坐在墙头上的郁娇,微微皱眉,“娇娇,坐得太高,危险。” “我坐得高,才好看清王爷的嘴脸。”郁娇没好气的冷笑。 楚誉朝她走过去,伸着双手,做了个接的手势,“跳下来,我接着你。” “不跳。”郁娇怒道,“王爷,你为什么要算计昀表哥?他哪儿得罪你了?” “你跳下来,我跟你说。” “不跳!” 楚誉手指悄悄一弹,一道劲力弹向郁娇脚背,郁娇脚一疼,身子一晃,往下栽去。 砰—— 她砸到了楚誉的身上。 168章 郁娇揉了揉发昏的头,从楚誉身上爬起来。 “还说会接我……”她还不是一样的摔下来了? 郁娇弹掉袖子上,沾着的草叶儿和灰尘,冷冷说道,“楚誉,快起来回答我的话,为什么你要算计昀表哥!他究竟哪儿得罪你了?” 她早该想到啊,西门鑫是楚誉的好友。 西门鑫跟景昀从未交往过,两家也没有交往,西门鑫为什么忽然到访景府,就已让人值得怀疑。 果然,西门鑫的背后,是楚誉。 这个混蛋。 要不是灰宝听到了他二人谈话的内容,她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还真会以为西门鑫是个断袖,去纠缠景昀了。 她让祁一送她到了墙头,将这二人勾结陷害的嘴脸,看了个一清二楚。 郁娇都已经拂掉衣衫上的灰尘了,仍没有听到楚誉的回答声。 “怎么,无话可答了?”她冷笑。 郁娇回头去看,发现楚誉还躺在地上,双眼紧闭。 脸色灰白。 她眯了下眼,朝他走过去,蹲下身来,轻轻拍拍他的脸,“楚誉?” 没反应。 “楚誉?” 仍没反应。 郁娇抬头望向院墙,楚誉这座院落的围墙很高,比普通人家的围墙还要高出一半。 足有一丈半高了。 她从上面掉下来正砸到楚誉的身上,力度很大,稍有不慎,的确会将人砸晕。 郁娇心头一沉,忙伸手去把楚誉的脉搏,只感到极微的跳动,又去探探他的鼻息,气弱游丝。 真晕过去了? 郁娇朝他脸上端详了片刻,抿了抿唇,走到园子门口去喊人去了。 本来呢,听到他跟西门鑫一起算计景昀,她很想揍他一顿,可这人都晕了?还怎么揍? 纪管家送郁娇和桃枝前来碧落园,郁娇没有从园子门走进去,反而是让祁一送她爬墙头。 他一头雾水,郁四小姐这是要干啥? 正发着愣呢,郁四小姐忽然掉下去了。 坏了,可别摔着了。 纪管家吓了一大跳,慌忙朝园门口跑去。 桃枝也见自家小姐掉下去了,心中更是慌得不得了。 这院墙这么高,小姐为什么要爬呢? 两人都担心郁娇,一齐往园子门口跑来。 才走到园门口,却见郁娇正脚步匆匆从里走出来。 纪管家和桃枝,看到郁娇安然无恙,齐齐松了口气。 “小姐,奴婢看见你从墙头掉下去了,你没事吧?”桃枝走上前,扶着郁娇,上下打量着。 “我没事呢。”郁娇微微一笑,又朝纪管家点了点头,“纪管家。” 纪管家长长松了口气,笑道,“吓死老奴了,老奴以为四小姐摔着了。” “我很好,只是……”郁娇皱了皱眉,“你们王爷……” “王爷怎么啦?”纪管家忙问,见郁娇蹙着眉头,心下着慌。 “晕过去了。” “……啊?”纪管家一愣,“他怎么忽然晕了?今儿一早,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郁娇哪敢说,是她砸晕的? 楚誉的小身板也太弱了,只一下就砸晕了。 她脸上讪讪的,“我也不清楚呢,你找个懂医的人,快来看看。” 纪管家道,“老奴就懂医,他从小到大,但凡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是老奴在看。” “那就好。”郁娇放下心来。 楚誉悄悄回京,却敢住在自己的王府里,显然,这王府里的人,都是他的亲信了。 纪管家当先往园中走去。 郁娇这会儿,又开始叮嘱桃枝,“王爷的事,你不得对外面任何说,否则,他会有杀头之罪。”顿了顿,又道,“我们也会有连带罪。” 说连带罪,桃枝一定怕。 很多时候,她不得带着侍女出入,必竟,她的身份在这儿。 高门小姐出门,身边必须有侍女。 一听是大罪,桃枝吓得身子一僵,“奴婢知道了。”她哪敢说啊? 纪管家不顾自己身体的肥胖,在前面跑得飞快。 绕过几丛紫竹,和几座假山亭阁后,果然,他看到了昏倒在地的楚誉。 “王爷?”纪管家飞奔向前,蹲下身来,慌忙把起脉来,没一会儿,他的脸色就变了。 郁娇和桃枝这时,也走来了。 “他怎样了?”郁娇问。 纪管家看了他一眼,继续把脉,只是,那眉尖皱得更加的厉害。 “究竟怎样?”郁娇又问。 虽然,她很想将楚誉狠狠地揍一顿,但是,这人却因她而晕倒了,她也不好再记着这件事了。 “不太好。”纪管家摇摇头。 “怎么样不太好了?”郁娇又问,“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病症?” 纪管家站起身来,叹道,“他身体一向很好呢,今天晕得奇怪。不过四小姐不必担心,老奴找人抬他进屋,好好地调养调养,应该不会有大碍。”又道,“四小姐请照看一下王爷,老奴这就去喊人来抬他。” “好。”郁娇点了点头。 纪管家跑走找人去了。 桃枝看了眼昏倒在地的楚誉,小声问郁娇,“小姐,是不是……”她指指墙头,“你掉下来的时候……”她咬了咬唇,皱着眉头,眨眨眼看着郁娇。 郁娇斜斜瞥她一眼,“胡说。” 她不会承认的,谁叫楚誉敢算计景昀的?晕倒了,这是对他的惩罚。 纪管家的行动很快,没过多长的时间,带着两个小厮来了。 两个小厮从园中屋子里抬出一张春凳,将楚誉抬抬上春凳,抬进了屋里。 郁娇和桃枝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郁娇第一次进楚誉的屋子。 本以为,以楚誉的身份地位,他的住处,一定是奢华,奢华再奢华。 哪知,屋中布置极其简单。 除了几件价值不菲的家具以外,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品。 桃枝看不出家具的贵重,见屋子空空如也,小声对郁娇说道,“誉亲王这是在修行?” 屋子里也简陋了,跟个苦行僧住的屋子一样。 郁娇看了她一眼,未说话,因为,她也不懂。 纪管家吩咐那两个小厮,将楚誉抬往里屋安置去了。 郁娇没跟进去,只站在门口望着。 随便进一个男子的卧房,这有违礼制。 卧门的门口,横着一架大屏风,里头是什么情况,郁娇看不到,只听到纪管家说,“这是药方,拿好,速去抓药。” “是。”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走出来,朝郁娇行了一礼,离开了。 “哎呀,还要吃药,王爷是不是很严重?”桃枝小声地嘀咕起来。 郁娇看了她一眼,眉尖皱起。 要是楚誉的病严重了,她岂不是罪人了? 是她没有坐稳,从墙头掉下来,要不是他一接,他也不会摔晕。 又过了一会儿,纪管家走出来了。 “四小姐。”纪管家朝郁娇拱了拱手,“让四小姐担心了,老奴给他扎了扎针,再吃些药,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郁娇听在耳内,怎么越听越不是知味? 什么叫她担心? 这不是该纪管家担心的吗? 她跟楚誉八杆子都搭不着边呢。 不过,她也懒于同纪管家争执了,这种事,越争越黑。 “……好。”郁娇淡淡点了点头。 “四小姐,要不是进去看看王爷?”纪管家忽然又问。 郁娇一愣。 正文 169,用强(修错,加字) 楚誉也走下床,拉着她的手,“陪我吃午饭。” “不要,气饱了。”郁娇扭过头去。 “下午,我要去丰台县了,会有好几天见不着你,你不陪陪我?”楚誉道,“林世安又去丰台县了,有人开始大动作了。” 郁娇赫然抬头看他。 楚誉又道,“林家二房被除族了,林鸿志又入狱了,想要捞他出来,一定会花不少银子。而林世安这个人,又是个不会营生的人。家中定是入不敷出。二房的那些人,哪里吃得了没有银子的苦?于是,林世安去找了昭阳公主,昭阳公主派他去了丰台县,至于是什么差事,还不清楚。” “昭阳公主?”郁娇想起林佳兰侍女百灵的话,眸光一缩,“那些人,坐不住了吗?” 她没有对林世安一家子赶尽杀绝,便是想通过林世安,引出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林世安是那些人的棋子,林世安倒下了,那些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焉知,她也当林世安是棋子呢。 棋子,静的时候是棋子,不安份的时候,会是一枚火弹。 谁握着他,谁会被炸死。 “娇娇。”楚誉说道,“关于你父亲的事,关于昭阳公主和安王的事,我本不想跟你说,是不想让你太担心。因为,卷入其中会有无尽的凶险。但是——”他伸手搂着她的双肩,神色肃然,“你既然已经查到这里了,我还是告诉你吧。” 郁娇抬头,“我父亲的事?” 她知道,楚誉口中说的,她的“父亲”,当然不是现在便宜老爹郁文才了,而是林伯勇。 楚誉点了点头,“安王想拉笼你父亲,但是,你父亲为人正直,不想同流合污,因此,被安王记恨了。林将军的死因,虽然没有查出真相,但是,基本可以证实,是安王那伙人干的,林世安是他们的棋子,是他们的操刀手。” “……” “林将军去年冬天时,的确去过丰台县,找过丰台县令,具体是什么事,不得而知。” “……” “另外,郁文才也去过丰台县,是受是安王的暗中差谴。我总觉得丰台县,有什么古怪,所以,才去那里暗访。” 郁娇冷笑,“我猜到了,林世安若仅仅是想吞长房的钱财,还没有那个胆子敢害我父亲。所以呢,林世安的背后,一定还有人,他们以为,我父亲也知道了些什么。” “……” “我将满朝臣子看了一遍,也只有安王,有这个本事,害死了人,还能逍遥法外的。” “……” “还有,指使田永贵的那封密信,是来自安王吧?他们为了斩草除根,为了隐人耳目,同时,杀了林婉音。我猜对了吧?” 田永贵死后,楚誉一直不说,那封密信是出自哪里。 不过,她从百灵的口中得知了真相,猜测着,极有可能是安王的指使。 楚誉望着郁娇,她换了幅样子,但仍和之前一样聪慧,基本都被她猜到了。 “那封信,是昭阳写的,但是,跟安王写的,没有区别,那兄妹二人,是一条心。”楚誉说道。 “昭阳……”郁娇眸光一沉,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是她?” 昭阳亲自动手写,显然,恨着林婉音。 “那对兄妹十分的自私狠戾,你如今知道了这一切,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楚誉叮嘱她,“娇娇,明白吗?” 他的眉眼间浮着担忧,郁娇心头一动。 正想感激着说两句,又想到今天来的目的,她皱了下眉,道,“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我。我吃亏一次,哪会傻到再吃亏一次?” “你明白,我就放心了。”楚誉弯身抓着她的手,温声说道,“走吧,吃饭去,已经过了饭点了。” 楚誉心中微叹,郁娇这是有多替景昀担心,居然不吃饭的来找他兴师问罪? 她担心她表哥,她不反对了,可是,景府的人误会了,怎么办? 楚誉又开始头疼了。 “不吃。”郁娇想想都气呢,哪里想吃? “娇娇?”楚誉皱眉,“非得用强吗?” 他阴煞煞地俯下身来。 郁娇发怒的样子,比听话的样子,可爱不少。 “你敢!”郁娇迎上他的目光,吓了一跳,大怒道。 他还敢用强? “乖乖吃饭不就好了?我也不想用强!” 郁娇用力去挣脱他的手,“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我喜欢这样。” “可我不喜欢。大白天的……”叫人看见了,她的脸往哪作搁? “白天又怎么啦?谁敢说?” “唔……,疼……,楚誉,你能不能轻点?” 一直站在卧房外的桃枝,听着里头那两人的对话,吓得头皮僵硬。 用强? 又听郁娇的声音……,像是…… 桃枝在丰台县的时候,也听过庄子里一些年纪大些的女仆,说过一些闺房趣事。 她懵懵懂懂地,了解一些男女之事,顿时吓得魂儿都飞了。 心说,小姐的胆子也太大了,这大白天的就同誉亲王……好上了? 她吓得转身就跑。 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响,什么东西倒下了。 桃枝回头去看,正看到一起摔倒在地的楚誉和郁娇。 她家小姐正唯威武霸气地趴在誉亲王的身上。 桃枝:“……”她吓了一大跳,她真是找死呀,为什么不跑快点,“奴婢……,没看到,没看到。” 慌慌张张就跑走了。 郁娇:“……” …… 郁娇回到郁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霜月已先一步回到了翠玉轩,“小姐,你要奴婢打听的事……,他不说。”霜月摊手,一脸无奈。 霜月心说,她主子才精明呢,才不会说呢,说了,郁娇不去见他了。 郁娇睇了她一眼,“我已经知道了。” “真的?那就好。”霜月一笑,“这就对嘛,小姐要问,就亲自去问。奴婢在中间传话,会转变味道。” 郁娇点了点头,不止是传话,有些话,她当面跟楚誉说清了,也好。 省得他疑神疑鬼的。 没什么事干的霜月,又坐到阴凉处去磕瓜子去了。 郁娇这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霜月,你过来一下。” “是,小姐。”霜月拍掉身上的瓜子皮,大步往郁娇走来,“小姐,有什么事吗?” “你去找一下景公子。” 霜月一听,要她找景昀,一下子紧张起来,低声说道,“小姐,你怎么又去找景公子?主子会不高兴的。” 郁娇脸一沉,楚誉那个醋罐子,不醋缸,不高兴就随他好了。 “难道,因为他的不高兴,我不见亲人了吗?我不过是由你传话而已,又不是我亲自去。你不去,是想让我亲自去?” 霜月想了想,“还是奴婢去吧,小姐都累了一天了。你说吧,什么事?” 郁娇扬眉,霜月这般替楚誉操心,都快成管家婆子了。 “你跟景公子说,这几天务必邀请瑞世子进景府。不管使什么手段,务必将他带到景府。” 霜月眨眨眼,“就这件事吗?” 郁娇脸一沉,“是的,你以为,我会让你带什么话?” 霜月放下心来,一件小事而已,原来,不是传悄悄话呀。 “是,奴婢马上去景府。”霜月一阵烟似的跑走了。 桃枝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冷嗤一声,“小姐,霜月真是以小之心,度小姐之腹。” 郁娇回头看向桃枝,“什么叫小姐之腹? ”小姐就是君子呀。“桃枝冷哼,”她居然敢揣测小姐的心思。“ 郁娇伸手揉揉额头,这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呗。 …… 霜月来到景府,马上向景昀说了郁娇的意思。 景昀心中豁然一亮。 对呀,他怎么没有想呢? 还有一个瑞王世子,对蓁儿是死追不放。 虽然,瑞王世子是个书呆子,但是,人品却比裴元志的人品好上几倍。 要不是蓁儿看见瑞王世子就反感,更当着瑞王世子的面大怒过,说,再见她,她就死给他看。 才将瑞王世子吓得不敢再来了。 不过呢,他可以邀请,瑞王世子来了,那个裴元志还敢嚣张的跑来找蓁儿不成? 论身份,瑞王世子,可比裴元志高贵不少。 人家是皇族中人,裴元志身份地位再高,也只是个普通人。 景昀想到这里,马上着手写信,去请瑞王世子来景府。 瑞王世子拿到贴子,次日一早,就来了景府。 景蓁看到瑞王世子前来,又气又急,大发脾气。 奈何,是景昀请来的,她发火也无用,景昀和景老爷子,已将瑞王世子敬上了座上客。 景蓁怒得不去长房那边了。 她的丫头童儿小跑着跟在她的身后,”小姐,奴婢觉得那个瑞王世子很好啊,小姐为什么厌恶他?“ 景蓁恼恨着转身过来,盯着童儿,”童儿,我问你,这样看你,你会不会舒服?“ 说着,景蓁目光直直盯着童儿,一脸花痴样。 童儿惊得抖了抖,”小姐,你的眼神好可怕。“ 景蓁一摊手,”是呀,你也觉得很可怕是不是?我也觉得呢!那个瑞王世子,就是这么看我的。“ 童儿眨眨眼,”小姐,奴婢没有瞧出来。“ ”你眼瞎了吗?还没看出来?“景蓁愤恨转身,”总之,这个瑞世子,我不喜欢,哥哥说他长得玉树临风,谈吐不俗,那又怎样,我不喜欢就不喜欢。“ 童儿:”……“ …… …… 永安侯府,裴元志的书房。 裴元志正在处理文书,这时,冷义走来了。 ”世子,有景府的情况。“冷义走上前,说道。 ”景府?什么情况?“裴元志看了冷义一眼,又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文书。 瑞世子昨天一早去了景府长房,今天一早,就去了。而且,还带着不少礼物。 ”他?“裴元志眸光一沉,”他去景府,做什么?“ 冷义说道,”世子,几天前,瑞世子在牡丹园忽然落水,是景蓁小姐救的他。世子也应该清楚瑞王世子的性格,他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谁对他有恩,他会记着谁,当初,他也是这般缠着大小姐的。“ 瑞王世子纠缠妹妹元杏的事,他是知道的。 瑞王世子呆得太厉害,因此,妹妹实在是厌恶极了,才不理会瑞王世子的。 但是,论家世,论相貌,裴家根本比不是瑞王府。 瑞王府再怎么不掌权,那也是皇族。子孙的名字,都是会入楚氏宗祠的,要是皇上嫡系那一只子嗣少,选上太子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万一景府满意了瑞王世子…… 世一景蓁动了心? 裴元志手中的拳头紧紧而握,那么他的计划,又要改了。 不,他做出的计划,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 景蓁和景府,必须得站到他这一边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裴元志朝冷义挥了挥手。 冷义退下后,裴元志的眸光,更加的阴冷起来。 誉亲王府送一对贡品人参给景府。郁娇居然亲自上门感谢? 不,郁娇和景蓁,都只能是他的人。 裴元志打开了书桌下方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桃花金簪,和一包粉末出来,然后,他又取过一枚绣花针,将金簪上的一朵桃花花瓣轻轻地撬开,将那包粉末,轻轻地倒了进去。 倒进去后,又重新合上了。 裴元志捏着桃花金簪,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 那唇角轻轻上扬,浮着冷笑。 …… 转眼天黑。 景家二房,景蓁的桃华苑里,到了二更天,仍旧亮着烛光。 童儿来催景蓁上床去休息,景蓁反将丫头们都打发走了,“你们别管我,我想到外面走走再睡。” 童儿看了看屋中桌上的西洋小钟,说道,“小姐,都二更天了,你还要上哪儿走走?” “就在园子外头,我晚饭吃多了,走走路,消消食。”景蓁朝外走去,又道,“别跟着我,我想一个呆会儿。” 童儿只好叮嘱她,“小姐别跑远了,天黑路不平呢。” “知道了,啰嗦。”景蓁朝童儿横了一眼,快步往园子门口走去。 守门的婆子见她要出门,也不敢拦着,也马上开了门。 景蓁走出园子,她左右看了看,往前方一处快步走去。 那里,响着一缕萧音。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萧音时,是那天,裴元志吹的,今天,这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是他来了吗? ------题外话------ 抱歉了亲们,冉这几天诸事不顺,头昏脑胀的,糊糊涂涂弄错了前一章的章节内容,不过,已修正了,发现乱七八糟的看不明白的,可以回头看看,字数没有少呢。 这一章的字也不多,等过几天,冉调整好心态,再加更。 群么么。:>_<: 正文 170,霸道的楚誉 箫音来自后门处。 虽然,此时是月色淡淡,景蓁还是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寻了过去。 因为防着仆人们夜间随意进出,所以,在府里的后门上,上了大铜锁,还派有巡夜的仆人守着,景蓁出不了门。 不过,这都不是大事,爬树爬墙什么的,她从小就会了。 景蓁寻了一棵靠近院墙的大槐树,挽了挽袖子,搓了搓手掌,奋力地攀爬了上去。 她坐在槐树的枝丫上,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前看去。 果然,前方一条小河的石桥上,立着一人,正抬手执箫,沉浸在自己的箫音里。 月色下,那人长身而立,衣袂翩飞。 似谪仙落凡尘。 景蓁不禁看得呆了。 一只曲子吹毕,那人负手而立,仰头看天,似乎叹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缓缓走下桥来。 要走了? 景蓁心头一慌,飞快地从槐树上,溜到了院墙上,然后,一咬牙,跳了下去。 大约跳下的声音巨大,那人停了脚步,往景蓁这里看过来,“谁?” 裴元志的声音。 虽然是喝问声,但,这开口的声音,听了仍让人心头悸动。 景蓁心头一跳,揉了揉震麻的脚,忍着脚底板的痛,朝那人急急走了过去。 离着裴元志的身影,有些近时,景蓁又缓缓地放慢了脚步,带着羞涩的,怯怯的样子看向裴元志。 “是……是我呢。”景蓁走到裴元志面前三尺之距,站定了,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我是景蓁,我听到箫音,所以,来看看是谁在吹|箫。没想到,是裴世子呀。” 她仿着林婉音的样子,俯身朝裴元志福了一福。 这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礼,整个京城,只有林婉音做得最好。 “景小姐?原来是你?”裴元志望着景蓁,眉眼舒展开来,“我路过这里,见这小桥的景色可爱,便停下来,赏赏夜景,赏赏月色,吹吹洞箫,没想到,吵醒了景小姐,真是过意不去。”裴元志浅浅含笑,朝景蓁拱手,俯身行了一礼。 谦谦君子,不过如此。 他长得十分的俊朗,举手投足间,姿态优美,声音温润动听,惊得景蓁吓了一大跳。 她长这么大,是头一次见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对她这般说话,心儿不禁狂跳起来。 再加上夜色醉人,醉得她已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 “没……没有呢。”景蓁说话的声音都发颤起来,“我也没有睡,正在灯下看书,听到箫音,就走来了,你不必自责。”景蓁微微一笑。 “哦……”裴元志似乎对她起了兴致,眸光璀璨望着景蓁,“你看什么书呢?” 虽然月色淡淡,但景蓁还是看清了他的双眼,以及眼中灼灼的目光。 她的心头更加乱跳起来,飞快低下头去,不看与裴元志的目光对视。 她自小到大,都是大大咧咧的男孩儿性格,跟她来往的男孩儿,哪里有裴元志这般温润? 景昀算是一个,但是为人太古板,不会对她笑。 同她关系好的,其他的男孩子,不是一起打架玩,就是吃酒猜拳,她还同他们一起比赛游泳过。 比她弱鸡的,她会直接踩到脚下了。 像裴元志这般谦和温润,却又自带强大气场的男子,她是第一次见到,身不由己的陷入其中了。 景蓁被他问住了,“……”她哪有看书啊,她坐在灯下胡思乱想呢,她自小也不爱看书啊,还是跟着林婉音胡乱地看过几本杂书,刚才,她是失眠来着,“看过……”,她眼珠子转了转,“在看《桃花录》。” 她记得,林婉音说过,裴元志喜欢看《桃花录》。 “你在看《桃花录》?”裴元志惊讶问道,“正好,我也看过呢,你喜欢书中的哪个人物?” 景蓁一怔,开始回想起来。 《桃花录》是本梦游记。 写的是一个叫柳源的赶考书生,走到一株桃树下休息时,睡着了,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叫桃花国的国家,先后遇上了几个女子,几段情的故事。 其中的小角色,配角的爱情,个个生动有趣。 语言优美,故事感人,她一口气看完了。 “我喜欢一个叫织羽的姑娘,她重情重义,性格豪爽,不扭捏造作。”景蓁道,她之所以喜欢织羽,是因为,织羽的性格同她一样。 不是那种扭捏做作的娇弱闺门小姐,而是一个游走江湖的少女,这是她向往的生活。 可惜她是独女,她不能游走江湖。 “你喜欢织羽?”裴元志讶然,“我也喜欢她,她比闺中女子的性情要直爽,不矫揉造作。” 景蓁听他说喜欢织羽,心中已是一喜,又说了喜欢这种性格,心下更是大喜,这是不是说明,他喜欢她的性格呢? 难怪啊,那林佳兰入不了他的眼,虽然,传闻说他会娶林佳兰,但是,他每回见到林佳兰都是不热不冷的态度,可见,只是在敷衍而已。 他喜欢的,是她这种性格的女孩儿。 因为两人同时喜欢一本书中的人物,于是,开始畅谈起这个人物来。 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远处,有更鼓声敲过三下。 裴元志这时说道,“时辰不早了,景小姐,你快回吧,出来太久,当心侍女发现,会引得你家人担心。” 他这般关切她,让景蓁很感动。 景蓁看了他一眼,半晌才点了点头,“好。”然后,低下头,缓缓离开。 她走出几步后,身后,有脚步声忽然跟上来,声音缓缓,鞋子摩擦着地上泥土的声音,嚓嚓作响。 于这沉寂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景蓁吓了一大跳,她赫然转身来看。 发现是裴元志朝她走来了。 景蓁的一颗儿跳到了嗓子眼,“裴……裴世子?你……还有事吗?” “有。” 景蓁呆住,“……”他找她有事?有事?有事…… 原来,她不是他的路人。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将人吞噬一样。 “我说,我今晚是特意约你出来的,你信吗?”裴元志温声说道,目光温柔看她。 什么?特意约她? 景蓁因为极度的兴奋,几乎要晕眩过去了,她睁大着双眼,呆呆看着裴元志。 她又担心,这是一场春梦,这只是不真实的事情,醒来后,一切都是空。 她悄悄地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生疼生疼,这不是梦。 是真的,面前站着的,果真是裴元志。 “我……,我不知道。”景蓁语无论次。 唉,她真后悔,她当初应该问问婉音,婉音是怎么面对裴元志的,或是问问娘,男子问她这些话时,她该怎么回答。 她此时,面对裴元志的话,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这个给你。”裴元志走到她的面前,弯下身来,握着她的手,将一支什么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是紧硬的长而尖的物件,带着他的体温。 景蓁低头,摊开手心去看,月色下,手中之物,闪着浅浅的光泽,她抬起手,以便让自己看得更清晰,发现,这是一只赤金发簪。 发簪的一头,是一朵绽开的桃花。 “这……,你为何要送我东西?”景蓁抬起头来,愣愣看着裴元志。 “我只是想送你,仅此而已。这只发簪,是我母亲年轻时用过的,我寻思着,只有你的气质和容貌,才配得上这只发簪。”说着,他从她的手中,又取过发簪,轻轻地插入她的发髻间,又端详了一下,微笑道,“很好看,你的头发生得极好,很配这支发簪。” 景蓁的心,一直狂跳不止。 这是裴夫人用过的发簪! 他没有给婉音,也没有给林佳兰,却给了只见几面的她!可见,他说的是对的,她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裴……裴世子……” “现在又没有第三人,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叫元志,或者,叫我元志哥哥也行。” 景蓁心头的欣喜,更加藏不住了。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咬了咬唇,斟酌再三,开口道,“是,元志哥哥,我想问你件事儿。” “问吧,我知道的,都会说的。” “你,为什么喜欢婉音姐姐?现在,还记着她吗?”她抬起头,期待看着他。 裴元志脸上的微笑,渐渐地淡了下去。 “我喜欢她,是欣赏她的才华。大约相处久了,我只当她是朋友了。而朋友呢,可以是老人,是小孩,是男人。我将她归类在我较好的朋友那一类了,你明白吗?和她在一起,我的心儿没有剧烈的跳过。”他道,“而我看到你……,我很紧张。” 景蓁的呼吸一窒,他说,他喜欢婉音,只是喜欢婉音的才华。 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媒妁之言的婚姻了。只有相相敬如宾,没有浓烈的恩爱。 他又说,看着她很紧张,而她看到他时,也很紧张。 这又说明,他和她的心情是一样的。 景蓁心中高兴,唇角不由得悄悄弯起。 景家二房的后门那儿,忽然响起一声开门声。 有早起的仆人,走出门来了。 景蓁吓了一大跳,这处地方空空旷旷,被发现了,她可就死定了。 “谢谢元志哥哥的发簪,我很喜欢。我……,我真的该回了。”她朝裴元志福了一福,转身就跑。 她不敢往家里后门处跑,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跑。 她想着,先躲开一会儿时间,等仆人走了,她再想法爬上院墙去。 可就在这时,她的腰上忽然多了一只大手,揽着她的腰身,带着她腾空而起,往景府里跃去。 因为动作快,加上月光浅淡,这处地方,离着景家后门处,还有着几十丈远,仆人没有发现他们。 两人平安落入景家二房里。 这个地方,是座小花园,没有人前来。 景蓁按着砰砰乱跳的心,看向裴元志,“谢……谢谢元志哥哥。” “你客气什么呢?”他微笑道,“你要是因此而受了家里人的骂,我怎么忍心呢?” 原来是这样…… 景蓁不好意思一笑。 “再说了,你能从府里借着工具攀爬出来,但是,回去的话,你借着工具再爬上院墙?” 这下,将景蓁问住了。 她怎么没有想到? “所以,还不如我送你回来。”他俯下身,轻轻地在景蓁的额上落下一吻,“回吧,睡得太晚,明早会有黑眼圈,你爹你娘该问你原因了。” “哦……”她木木然地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看了眼裴元志,这才缓缓转身过去,往自己的园子方向走去。 “过几天,便是三皇子的寿辰日,我会去赴宴,你会去吗?”裴元志,忽然又道。 第1章 景蓁回过头来,蹙眉说道,“可我们家,没有收到邀请啊。” 裴元志微笑道,“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有法子,让三皇子府上,送来一份请贴给你。” “好,我会去的。”景蓁点了点头。 她又看了一会儿裴元志,这才转身离去,只是,那步子缓缓,显得很是不情愿。 裴元志一直站在原地,等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这才收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一抹冷笑,然后,他脚尖点地,身影一转,离开了这里。 …… 这天一早,楚誉来了趟翠玉轩。 郁娇对他表白后,他心情大好,睡了个安稳觉。 虽是一身墨色便装的他,仍显得神采奕奕。 而这个时候,郁娇才刚刚起床,桃枝和柳叶正要服侍她更衣,见楚誉居然爬窗而来,吓得慌忙跑开了。 连问安也忘记了。 因为是郁娇的人,楚誉并不记较。 相反的,他从袖中取出两张百两银票,从门缝里塞了出去,“这是赏给柳叶和桃枝的。” 门外,两个丫头捡起银票,发现是两张百两的,顿时心头大喜。 两人齐齐暗道,欢迎王爷常来。 丝毫不觉得,她们将郁娇出卖了。 卧房中,郁娇望着他,好一阵无语。 “你就不能好好走正门吗?”又是爬窗!郁娇走到衣柜处,寻衣衫穿,回头望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嗯,我倒是想呢,可你不怕,引得他人非议,我们的关系?”楚誉走到她的身后,欠下身看着她的脸,微微笑道。 郁娇散着发,眼神还迷蒙着,只穿着一身中衣,模样儿很是娇憨——因为,她在打哈欠。 大约睡得好,肤白如脂,脸颊红晕。 郁娇又睇了他一眼,她怎么忘记了,她和他,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你不是去丰台县了吗?怎么又来了我这里?”郁娇找出一身衣裙,往身上比了比,不满意,又放了回去,重新开始挑拣。 楚誉往她衣柜中望去,取出一身衣衫,塞她怀里,“穿这个。……我马上就会离开,临走前,想先看看你,因为,可能会去好几天。” 想着丰台县中,定是藏着凶险,郁娇不免对他担心起来。 她道,“那处地方,想必是安王的暗桩,你去了后,小心一些。” 楚誉听出她的话中,带着担忧,便笑道,“娇娇担心我?” 郁娇扯唇,“谁会担心你?我是关心,你查的结果。万一你被安王捉了,我不是得不到消息了?” 他居然敢暗算昀表哥,就算他赔礼道歉了,她也会跟他没完! 这个楚誉! 楚誉却不恼,他看得出来,郁娇在口是心非地说话。 郁娇低头,发现怀里的这身衣衫,是楚誉上回送她的。她一直没有穿放在衣柜里。 本来是让霜月退回去,霜月不肯,说是若退回去,楚誉会打断霜月的腿。 她便放弃了,只堆在衣柜里了事,不去理会。 想不到,楚誉给她挑了这身衣衫。 袖口,衣领,和裙摆处,各绣着几朵兰花。 衣衫的料子是上等的云锦,加上做工,价值千两以上。 “去三皇子府上,记得穿那身海棠花的。”楚誉又道。 “我不穿你的衣衫。”郁娇捧着衣衫,往衣柜里送。 “娇娇。”楚誉拦着她,“你如果不穿,我今天便用强了!” “你太霸道了!楚誉!” 正文 171,暗访 “你的衣衫太难看了!”楚誉二话不说,抓了件外衫,就往郁娇的身上套,“我看着不喜!” 他穿衣衫的手法很笨拙,歪歪扭扭地套在郁娇的身上。 郁娇看着歪斜的衣领,心中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我自己来,你松手。” 她挥开楚誉的手,便走到屏风后去了。 她还做不到,在楚誉的面前,自如的穿衣。 虽然,穿的只是外衫。 楚誉见她躲到屏风后去了,唇角微弯,他知道,郁娇是不好意思了。 景家老爷子的家教甚严,林伯勇虽然宠女儿,却也没有任之由之的娇纵着,因此,两人的严格教养下,林婉音甚是注意礼仪。 就算是变成了没有上过学没有学过礼仪的郁娇,她仍保持着之前的习惯。 不过呢,这个习惯,真真叫人,不喜。 楚誉皱眉。 郁娇躲开他,他只好任由她去,没有跟上前“凑热闹”,而是走到衣柜处,翻着她的衣衫。 只要是,不是他送给郁娇的,全被他扯了出来,发动内力,三下两下一揉巴,马上成了一堆碎布。 然后,他随手一扬,扔到了地上。 于是呢,等郁娇整理好衣衫,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就看到了一地的碎衣料。 旁边,站着神色淡定的楚誉。 郁娇走上前,看了看那堆破衣料,抬起头,睁大双眼看着他,“楚誉,你手痒痒了吗?”手痒痒了去磨墙壁啊,拿她的衣衫出气? “没有。” “那为什么要撕我的衣衫?” “看着不喜。”楚誉眉尖皱起,“我听说,你的衣衫,出自京城的金绣坊,是不是?” “是!”郁娇冷嗤,“你看着不喜,就撕碎?你怎么这么霸道!”管天管地,管着她穿什么衣衫了? “那处绣坊里,做的是流水活。所以,一件衣衫,会被那里十八个绣工一一摸过。” 郁娇挑眉看他,“那又怎样?” “绣坊中,有三个男师傅。” 郁娇:“……” “你喜欢,你的衣衫被三个男子摸过?” 郁娇无语了,“整个京城里,所有的鞋匠,都是男子,我的绣鞋也是男子做的,这样说来,我不用穿鞋子了?而且,那宫里也有太监呢,给娘娘们洗衣的,也有太监!衣衫做好了,挂在那里卖而已,买回来已经清洗过了,大家都是这样买来穿的,怎么就你矫情了?” “那不同,太监跟正常男子能相比?”楚誉伸手挑开她的衣领,探头往里看,“里头的亵衣,是穿我送你的吗?不是的话,换掉!我送你的衣衫,全是宫中的绣娘做的,没有一个太监经手。” 郁娇慌忙捂住着胸口,“这是柳叶和桃枝做的,不是买的,这种贴身衣物,怎么会去买?都是自己做的!” “我不信,脱下来给我看看!” “不给!”郁娇咬牙切齿。 大白天的,楚誉这是想堂而皇之的耍流氓? 说什么查看她的亵衣,说白了,就是想眼睛占便宜罢了。 他昨天就说去丰台县,今天还在京城,这是记着他昨天没有占她便宜的遗憾? 今儿一早,巴巴的赶来了。 难为他想了一晚上啊。 但是,终究是胳膊干不过大腿,郁娇刚刚穿好的衣衫,仍被蛮横地楚誉给脱了。 接着,他伸手过去,又要去脱她的中衣。 被郁娇死死地护着胸口,不让他得逞。 中衣一脱,里头,只剩小衣了。 “我自己来。”郁娇怒目而视。 楚誉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杏色的,上面绣着几朵兰花的亵衣和亵裤,递到她面前,“穿这个。”,又扯出同色的中衣塞她怀里,“中衣换这个。” 郁娇:“……” 楚誉见她瞪大双眼看他,冷着脸,不言语,也不去换衣,便问道,“为何站着不动?要我帮忙吗?” 做梦! 郁娇恨恨转身,走到屏风后,换衣衫去了。 等她出来后,楚誉马上从她手里将那身旧的亵衣亵裤一把揉碎,然后,嫌弃的扔在地上。 郁娇知道他会这么做,所以,才捧在手里的。 不然的话,他一定又以为,她没有听他的吩咐去换衣,又会扯开她的衣领去看里面。 谁说楚誉是禁欲君子的?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从得知他爬到林婉音的浴房上方,看林婉音出浴,她就知道,他是假清高,假正经。 “王爷,我已经按着你的要求做了。王爷还有要吩咐的吗?没有的话,请离开吧,我一会儿要去见老夫人了,今天被你一耽搁,已经迟了一刻的时间,大家会笑话我睡懒觉了。” 郁娇说着,便走到梳妆台边梳头。 她的头发生得极长极黑,散于身后,如瀑布一般。 楚誉靠在梳妆台边,静静看着她。 郁娇从镜中看到,他在看她。 想着,反正赶不走,便由他去了。 “皇上有没有对你起疑心?”郁娇一边梳头,一边说道。 楚誉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梳子,帮她顺发。 他不会挽女子的发髻,但是顺发这种简单的活儿,他还是会的。 梳子被抢去了,郁娇无奈的扬眉。 “放心,他抓不住我的。” “我的意思是说,他如果起了疑心,会给你使绊子。” 楚誉冷笑,“这么多年来,他哪一天没有对我使绊子?我早已习惯了。” 他说得清松,但这中间的凶险,可想而知。 郁娇未再说话,因为,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操心,就能顺利过去的。 比如,因为皇位继承人的人选一事,皇上和着稀泥,所以,才造成了安王迫不及待的想反。 郁娇正想着心事时,门外,有敲门声响起,“小姐,老夫人那里派人来了,请小姐马上过去呢。” 郁娇看向镜中的楚誉,扬眉看他,“王爷,还不走吗?”这楚誉,大有赖着不走的意思了。 “嗯,这就走。”他道,“另外,郁老夫人若再给你做衣衫,就说……景家和皇后已送你了,不必她费心了。” 郁娇无语,“是,王爷。”他真是闲的,连身衣衫也要操心。 不过呢,郁娇也不得不佩服景昀的这个法子想得好。 光说景家人送的,郁家要是有人一挑拨, “小姐?”门外,柳叶的声音,仍在喊着。 楚誉的脸色,又冷了几分,他身影一闪,从窗子口消失不见了。 郁娇飞快挽了头发,大步往门口走去,经过那堆碎衣片时,她抬脚归拢了几下,踢到床下藏了起来。 柳叶的声音焦急,想必,门口不止她一人在,一定还有其他人在。 柳叶赶不走,只好上前来敲门来了。 让外人看到一堆碎衣料,又会生出一堆麻烦来,她只好藏起来。 郁娇走到门边,拉开门轩,开了门。 一个人影,从柳叶身后,飞快闪身出来。 “四妹妹在做什么呢?我让柳叶敲门,敲了这么久了,你才开门?”郁惜月的手里捏着一柄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笑盈盈看着郁娇,不过呢,那眼睛一直往郁娇的屋里瞟啊瞟。 瞟过之后,又将目光牢牢锁在郁娇的身上。 虽然,郁惜月的脸上,仍浮着温和的笑意。但那眼底的温度,却在渐渐地变冷。 她在嫉妒。 郁惜月眸光微缩,郁娇,几时有了这一身好衣衫? 该死的,她怎么会有云锦衣料的衣衫? “我在换衣衫,所以,开门迟了些,二姐,有事吗?这一大早的来找我?”郁娇淡淡一笑,从郁惜月身边走过去,往楼下走去。 “也没有什么大事,三皇子的生辰日不是快到了吗?我来看看,你备的是什么礼物。”郁娇望着她的背影,收了笑容,淡淡说道。 郁娇回头一笑,“当然是惊喜了,现在,还不能随便给二姐看。” 郁惜月见她回头来看,马上又露出笑容来,只是,那笑容不达眼底,只浮在面上。 跟在郁惜月身后的郁明月撇了撇唇,“大家送的都是世间少有的物品,四妹妹,你的礼物,可别太寒酸了,别到时候,丢了我们郁府的脸面。” “谢谢三姐叮嘱,我会记下的。”郁娇微笑。 郁怜月也说道,“四姐,你要是不懂的话,可以问问二姐三姐,她们见得多,知道该送什么礼物。” “谢谢你们的提醒,我没钱了,不是还有景府跟林府吗?两家收养我一场,还能看着我失礼不成?”郁娇微微一笑,“好了,我要去看老夫人了,你们不去吗?” 郁娇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而行。 提到有林府和景府相助,郁惜月三姐妹心中个个都不是滋味。 锦夫人被禁足后,郁惜月和郁明月的手头都不宽裕。 因为,当初锦夫人管着家中中馈,锦夫人会揽财,手头上有小金库。她有钱呢,会时不时地暗中给几个儿女们,因此,郁惜月郁明月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郁怜月巴结着锦夫人,也能时不时地得些好处。 但是,风水轮流转,锦夫人忽然被关了,她们三人的财路也断了,反而呢,郁娇一下子成了小财女。 不仅有景家收为义外孙女不时地送衣送银子来,林家也认了郁娇这个义女。 林家还说会给两万两银子的陪嫁,景家更是说,会将林婉音的嫁妆,全部给郁娇。 老天真是不长眼啊,这郁娇有哪里好? 为什么那两家的人,都对郁娇好? 郁惜月嫉妒得狠狠地磨着牙。 郁明月更是气得眼都红了。 郁怜月则暗暗地剜了一眼郁娇的背影。 姐妹几个貌合神离的说着话,一起往郁老夫人的春晖而来。 因为景老夫人担心郁娇在郁府吃亏,便对郁老夫人投其所好,送了不少上好的锦锻和一些滋补的药品来。 郁老夫人是个见财就笑的人,再加上本身也不厌恶郁娇了,更是对郁娇生着好感。 因此,郁家四姐妹一起进屋后,郁老夫人首先对郁娇笑道,“娇娇,来,坐这里。” 这声娇娇,更将其他几个气得七窍生烟。 因为,郁老夫人只喊他们,二丫头,三丫头,或是五丫头,偶尔喊一声名字。 “是,老夫人。”郁娇微微一笑,走到郁老夫人的身旁坐下了。 钱婶吩咐着嬷嬷丫头们摆早点。 郁老夫人又道,“再过两天,便是三皇子的生辰日,从今天开始,你们几个哪里也不要去,好好在家里学学规矩。要是往常呢,你们姐几个去三皇子府上,我也不会担心,也不会这般慎重安排,但今时不同往日,那可是寿宴,听说,大半个京城的夫人小姐,老爷少爷们,都会去。你们更城小心谨慎着,不得给府里丢脸。” “是,老夫人。”郁娇点了点头,说道。 三皇子是陈贵妃的儿子,后天,便是他二十岁的生辰日。 皇上后宫中的女人众多,除了身份尊贵的李皇后,是皇上表面上宠着的女人以外,时时刻刻离不开的,其实是陈贵妃。 爱屋及乌,皇上便最宠三皇子。 一个最受宠的皇子过生辰日,又是整生辰日,宴席之热闹,自然不必说了。 也难怪,郁老夫人会紧张了。 郁娇回答后,郁惜月几人也不甘落后,纷纷点头应道,“是。” 吃罢早点后,郁老夫人便吩咐钱婶,带着四人下去了。 一行人往郁老夫人的西侧间而来,“老夫人安排的人,便候在这里,这两天,几位小姐吃罢早点后,都要来这里,午饭晚饭也在老夫人屋里吃,晚上练习到一更末,小姐们方可休息。” 宫中的规矩,郁娇样样熟悉,因此,她并不介意,只点了点头,“知道了。” 郁惜月跟着郁大小姐郁欣月学过一些,也不紧张,但马马虎虎大大咧咧的郁明月,和庶女出生没见过大世面的郁怜月,开始紧张起来。 不过,二人看到乡下女出身的郁娇都神色泰然,也装着神色泰然。 ……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过着,学习的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因为明天上午,就要去三皇子府上了,郁老夫人在最后一天,没有让她们姐妹几人在晚上练习,提前让她们回去,准备次日出门穿的衣衫。 郁娇回到翠玉轩。 才进园子门,就见菊香快步朝她走来,“小姐。”神色带着肃然。 郁娇想起几天前,对她的吩咐,便问道,“可是你的人要见我?” 菊香点了点头,“是的,我让他候在西角门处。” 郁娇道,“我去见他。” “是。” 菊香引着郁娇,往后宅处的西角门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郁娇带着霜月,跟着菊香,一路上避开着府里的仆人,到了西角门附近。 门口处,有两个守门的仆人,坐在那儿闲聊。 郁娇拉着菊香闪身在暗处,朝霜月点了点头,然后,一指怀里抱着灰宝。 霜月明白她的意思,口里叫着,“灰宝?出来出来,天都黑了,你藏哪里了?” 那两个仆人听到霜月喊着“灰宝”,马上站起身来问道,“霜月姑娘,你可是在找四小姐的小兽?” “是呢,那小东西淘气,这会儿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小姐正在焦急呢,这天一黑,更不好找了。”霜月又是恼恨,又是焦急。 “要不,我们帮着找找?”两个婆子忙献媚说道。 郁娇的身份水涨船高,府里的仆人都瞧在眼里,总想着找机会献献殷勤。 “那怎么好意思呀。”霜月微笑着连连摆手,“还是我自己找吧,你们还要守门呢。” “霜月,你看这天,说黑就黑了呢,灰宝那么小小的个子,藏到哪株花树里,或是藏到树上了,你怎么找?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出入,耽误不了多少事,你不必担心。”两个婆子笑道。 霜月等的就是这句话,“那……,就有劳两位嬷嬷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霜月姑娘你太客气了。”婆子们笑道。 于是,霜月故意将她们往远离门口的方向领。 郁娇见她们离去后,朝菊香点了点头,两人从暗处闪身出来,快步来到角门处,菊香开了门,两人飞快闪身而出。 接着,菊香又轻轻地掩了门。 “妹妹。”这时,有个汉子的声音,忽然在路对面响起。 郁娇往前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中等个子的汉子,从树后闪身出来,朝菊香笑着招了招手。 “我们走过去说话,离着角门太近,会引得其他人注意。”郁娇对菊香说道。 “是。”菊香点了点头,跟着郁娇走到路对面,对汉子说道,“哥,这位是四小姐。”菊香看了眼郁娇,对汉子说道。 “四小姐好。”汉子朝郁娇拱手行了一礼。 “你们跟我来。”郁娇朝二人点了点头,引着他们,往远些的地方走去。 这里虽然与郁府的角门隔着一条路,但是,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要是郁府里有人走出来,一眼便可看到他们。 进了一条小巷里,郁娇才停了脚步,回头来看这兄妹二人。 这个地方无人来,汉子便道,“四小姐,小的得了您的赏赐,您有话就问吧。”他明白,得人钱财,就要替人当差的。 这个汉子便是菊香的哥哥,给昭阳公主赶车多年。 郁娇身为林婉音时,见过他几回。 他家中妻子身体差,常年生病,儿子又小,每月需要大笔的钱养家,因此,郁娇才收买了菊香,通过菊香,又收买了菊香的哥哥。 她拿出一百两银子,让菊香转交给菊香的哥哥,这些银子,足以让菊香的哥哥一家,踏实地过上一二年了。 郁娇点了点头,说道,“我想知道,最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昭阳公主府上,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地方,或是,她频繁地见过哪些人。” 车夫的身份虽然低等,比不得近身服侍的大丫头,或是近身守护的护卫,更比不了府里的大管家。但是,车夫是仅次于贴身大丫头,知道昭阳行踪的人。而且,因为是车夫,跟府里的各个仆人,都会有接触,府里的情况,知道得只多不会少。 菊香哥哥想了想,说道,“最近一个月呀……”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公主府里,也不见什么大事发生呢,没听其他人聊起来。昭阳公主最近见得多的还是太妃,和安王。只在这两处奔波,没有拜访过其他府邸。” 郁娇眯了下眼,不相信昭阳会没有动作,“你再仔细想想,她跟去年相比,有什么变化没有,比如,喜欢笑在,还是怒,还是什么。” “变化?”菊香哥哥摸摸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哦”了一声,“她最近,喜欢打扮了,按理说,驸马死后,该伤心才是,但是她呢,打扮得比以往更漂亮了,而且,穿起了颜色特别浅的衣衫,而且呢……,听府里其他人说,只要不出府里,她就会进一座高三层的套路塔楼里呆着,一呆就是大半天,而且,不带任何一个仆人。” 郁娇眯了下眼,死了驸马,却打扮得更漂亮了,算不得是什么稀奇事。 民间的妇人死了夫君,要守寡三年,才可穿带有颜色的衣衫,而且,仅限暗色系的衣衫,至于艳丽的衣衫和漂亮的首饰,绝对不可以穿戴。 但昭阳是长公主,驸马还得对她磕头行礼。 驸马只是臣,死了就死了,身为长公主,不必同民间寡妇那般守礼。甚至,可以马上再招新驸马。可以为了让心情好点,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但是,昭阳进府里的三层塔楼里呆着大半天,就有点儿奇怪了。 要知道,昭阳生来爱热闹,怎么可能单独呆着那么久? “她打扮的事,倒不必去关注,她是公主,她有这个权利打扮,你再去查查,她进那座塔楼里,是在干什么。”郁娇朝菊香哥哥吩咐说道,同时,又递了个荷包给他,“这里头是五十两,给你做打听的花费。” 菊香哥哥接过荷包,大喜着点头,“是,小的明白,小的打听到消息,会尽快让菊香传话给四小姐的。” 菊香哥哥离去后,郁娇又和菊香往府里的西角门走来。 郁娇伸手一松,让灰宝跳上院墙查看,确定无人在门后之后,两人推开门,飞快闪身进了府里。 一直走得绕过一处穿堂,郁娇才放开灰宝,“去,将霜月叫回来。” 霜月在找灰宝,总得做做样子。 不多时,霜月回来了,怀里,正抱着灰宝。 走到郁娇的面前,霜月忙小声地说道,“小姐,奴婢看到二小姐身边的大丫头,正急匆匆往西角门那儿走去了。” 郁娇抬头看了看天,月儿已升起来了,天已全黑,这么晚了,郁惜月的丫头想要做什么? “你去暗中盯着她。”郁娇想了想,对霜月说道。 “是。”霜月将灰宝送交郁娇怀里,快步往西角门那儿走去。 郁娇则带着菊香回翠玉轩等消息。 霜月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已到了西角门处。 那两个守门的婆子,见是郁惜月的丫头前来,也不敢得罪,只问道,“姑娘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郁惜月的丫头说道,“我不出门,是二小姐要我来这儿接一个人。你们开下门吧,那位小姐就站在门外呢。” 听说是位小姐要进来,想着,大约是有秘密事见二小姐,不好走正门,才走了偏门,婆子们便也不阻拦了,开了门。 男子是不可以放进来的,女人就没有关系了。 门开了,果然同丫头说的那样,门外站着一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只身一人,没有带侍女。 婆子们诧异,一个人?还是小姐?哪家小姐出门,不带侍女? 那个蒙面纱的女子,看见门开了,便提裙往府里走进来。 正文 172,郁惜月羞辱林佳兰 这时,郁惜月的丫头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林二小姐,委屈你了,不好意啊,让你走角门。我们小姐也是迫不得已呢,因为,我们府里有规矩呢,这天黑了之后,只有递了拜贴的人才能走正门,你没有拜贴,只好委屈你走角门了。” 这侍女虽然说着敬语,但那眼神里,却没有半丝儿的敬意。 歪着头,斜着眼角,傲气十足。 林佳兰又羞又气,恨不得转身就走。 可是,这会儿她是有求于人而前来,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受着。 想当初,连郁惜月也会敬重她几分,一个小小的丫头,哪敢这般说她? 她可以直接拉下去掌嘴。 但是,如今的林家二房,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林二小姐了,她穿得还不如这个丫头华丽。 两个婆子,听说眼前这位没有带侍女的女子,便是已被除族的林家二房的林二小姐林佳兰时,齐齐露了个鄙夷之笑。 “原来是林二小姐,老奴们有礼了。”婆子们嘻嘻一笑。 啧啧啧,瞧林二小姐穿得什么呀? 居然穿起了棉布衣,而且,还是半新不旧的,还不如二小姐身边的侍女穿得好,天晓得是不是买的旧货?没准呢,是哪个丫头扔掉不要的呢! 林佳兰往日身上昂贵的绸缎呢?头上的金钗呢? 腰上挂的玉佩呢? 一件都找不到了。 要不是郁惜月丫头的提醒,两个婆子哪里认得出,眼前摸黑走角门来郁府的,是林二小姐? 这是得多见不得人呀,居然摸黑前来拜访,婆子们更瞧不起了。 听说,林家二房的仆人们全跑了,没人服侍林家二房的主子们,这个林二小姐,想必还要自己洗衣吧。 该呀,谁叫他们一家子贪的? 这下可好,全吐出去了不是?老话说得好,不是自己的东西,守不住的。 贪婪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郁惜月丫头的手里提着灯笼,明亮的灯笼光,将两个婆子的嘴脸,照得一清二楚。 林佳兰瞧在眼里,气得直咬牙,面纱后的脸,窘红一片,袖中的手,更是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恨不得将这两个婆子暴打一顿。 该死的,不过是郁府的两个看门婆子,居然也敢嘲笑她? 哼,等着吧,迟早有一天,她会报复回来的! 眼下,她有求于郁惜月,不得不忍着郁府仆人嘲笑的嘴脸。 “不必多礼了,你们请起吧。”林佳兰微微昂着头,朝两个婆子抬抬手,依旧摆着高门大户小姐的派头,又朝郁惜月的丫头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有劳你来迎接我,你家小姐候着多时了吧?” 郁惜月的丫头笑道,“我家小姐也没有等多时,她晚饭贪吃了几口对虾,在园里散着步消食呢,又抚了会儿琴,这不,就到林二小姐前来的时间了。” 吃对虾?消食?还抚琴? 林佳兰听在耳内,心中又嫉妒起来。 她吃都吃不饱了,郁惜月居然还吃多了?而且,吃的是对虾? 还有心情抚琴? 林佳兰心中的嫉妒心情,又腾地冒了出来。 因为她的琴,在二房一家子被赶出府后,被父亲林世安给当掉买酒喝了。 她的几件上好的绸缎裙子,也被祖母当掉换了银子。 这会儿,父亲又不知跑哪儿去了,母亲天天在骂他,家里过得鸡飞狗跳的。 林佳兰看了侍女一眼,气息沉了沉,她知道,她如今落魄了,这些人,都在落井下石呢。 跟她们理论,那是找气受,便只淡淡说道,“前头带路吧。” “是。”丫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扯了一下唇角,提着灯笼,转身往府里走去。 两个守门的婆子关了园子门,坐在门侧的长椅子上,继续磕瓜子儿聊天,不过呢,聊天的内容变了,由戏本子中的故事,改说林家二房的故事了。 婆子们也不怕林佳兰听着,叽叽咕咕说着,时而忍笑一番。 林佳兰的脸呀,气得一会红,一会儿白。 引路的侍女转身往她脸上瞄去一眼,无声冷笑一声。 林佳兰恨不得钻地洞,只好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这时,从暗处闪身出一个人影来,悄悄地跟上了林佳兰和郁惜月侍女的脚步。 她离着二人有十来步的距离,一路尾随着。 林佳兰心情不好,因此,走了一路,也不跟那侍女说一句话。 侍女呢,更懒得搭理她,提着灯笼,只管自己走路,根本不管林佳兰是不是掉队了,是不是看不清脚下的路,险些摔倒。 林佳兰咬着牙,忍着恨,和侍女默默走了一路。 到了郁惜月的住处时,发现园子门已关。 侍女敲了好长时间的门,里头才开。 “快去回二小姐话,就说客人到了。”引路的侍女,朝那开门的婆子说道。 婆子闪身让开道来,打量了一会儿林佳兰,脸上挂着疑惑,往园中的正屋中走去,传话去了。 “请吧,林二小姐。”侍女做了个请的手势,却不等林佳兰先行,自己先一步走进了园里。 林佳兰怒得咬了咬唇,跟在她身后进了园子。 两人走到了正屋的廊檐下,侍女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一个小丫头,引着林佳兰进了正屋。 屋中,灯火辉煌。 林佳兰从暗处走进明处,又是走进一间富丽奢华的屋子,只觉得四处都闪亮亮地,一时闪花了眼,不知该重点看哪里才好。 她万万没有想到,郁惜月住的园子,竟是这么的富丽堂皇。 之前,她还瞧不起郁惜月呢,现在想想,她真是太天真了。 林家二房之前的任何一间屋子,都比不了郁惜月的屋子。 侍女们看着她寒酸的样子,齐齐捂嘴窃笑起来。 林佳兰被嘲笑声惊醒,脸色窘了窘,见无人理会她,更无人倒茶水,她便自己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候着郁惜月。 里间屋里,郁惜月正歪在软榻上,左手捧着一本书在看,右手呢,还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银叉,叉着果脯吃着。 “林佳兰来了?”郁惜月的目光,往门口处,瞥了瞥,不紧不慢地问道。 一个侍女说道,“来了,在外面候着呢。小姐要去见她吗?” “让她坐着,她求我,我就见她?她以为她是谁呀?”郁惜月冷嗤,继续看书吃东西。 以前呢,郁惜月也不大喜欢林佳兰,跟林佳兰来往,不过是看在裴元志的份上罢了。 裴元志跟林家两房都走得近,她卖一个面子给林佳兰而已,喜欢林佳兰?那是不可能的是。 更何况,她听带着林佳兰前来的侍女说,林佳兰穿得跟个仆人似的,可见,林家二房完了,林佳兰是来找她打秋风的。 一个求她的人,她见得快,不是显得自己掉了身份? 郁惜月发话了,侍女们便各自忙着,不理会林佳兰。 一刻时间后,林佳兰仍不见郁惜月从里间屋里出来,她便坐不住了,心中开始焦急起来,因为,天太晚了,她一个人回家,会怕。 “你们小姐呢?还在忙吗?”林佳兰的气息狠狠地沉了沉。 郁惜月! 好,好得狠,敢这么羞辱她?她且记着今天的屈辱! “我家小姐在给我们大小姐准备礼物,明天她就要去赴宴了,不放心呢。”一个正在擦桌子的丫头,看了她一眼回道。 说着话时,手里的活儿仍未停。 林佳兰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无法发作。郁惜月,分明是在耍她。早一个月前,三皇子寿宴的贴子,就已发遍了京城,郁惜月会在前一天才准备礼物?林佳兰是不相信的。 可是,她又不能闯进郁惜月的闺房去看。 又过了一刻时间后,林佳兰等得都要睡着了,才听得卧房中,有脚步声传来。 “呀,佳兰呀,真是不好意思,丫头们装的礼物,我不放心,刚才又检查了一遍,明天上午我就要出门去了,我担心一时慌张,出了差子,才连夜查看,你不会怪我吧?”郁惜月走到林佳兰的跟前,好姐妹一样地拍拍林佳兰的肩头,笑道。 怪?当然会怪了,可是,她敢吗?林佳兰气得想踹死郁惜月的心都有了。 “怎么会呢?也没有等多久呢。”林佳兰回以微微一笑。 “哦,你派人送信给我,说要拜访我,不会只是来看看我吧?可是找我有事?”郁惜月在林佳兰的对面,坐下来,莞尔一笑。 她穿得很漂亮,八成新的浅水红衣裙,像是一朵初开的荷花。 头上一只红宝石的金钗,更是灼灼耀眼。 林佳兰坐在她的对面,只感到相形见绌,脸色窘得无处安放了。 郁惜月手里,摇着一只小团扇,十指纤纤,漂亮似青葱。 林佳兰离开林家二房的老住处,搬到贫民区后,要自己洗自己的衣服,虽然日子没几天,但手指泡过皂角水后,已经不再是白皙柔嫩了,而是像晒干了的笋,难看粗糙。 “喝茶呀。”偏偏林佳兰推了一杯茶水,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笑微微看着她。 林佳兰虽然很渴,但是呢,不敢伸手来接,她怕郁惜月笑她的手。 豪门千金小姐的手,和贫家女的手,可是截然不同的。 特别是在两厢对比之下,那真是谁差谁尴尬。 “我不渴。”林佳兰笑着摇摇头,她看了眼郁惜月身后的两个侍女,欲言又止。 郁惜月明白她的意思,朝侍女们点了点头,“都下去吧。” “是。” 屋中,只剩了林佳兰和郁惜月之后,林佳兰才敢开口,“惜月,我今天找你,是想……”她抿了抿唇,“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进三皇子府?” 郁惜月摇扇子的手停了一下,原来是求她带着去赴宴。 她的唇角,微微翘起。想来也是了,林佳兰的地位,一落千丈,三皇子府上,怎么会要林佳兰去? 大姐郁欣月不会同意,三皇子那么清高的人,更是懒于理会了。 也没有人愿意带林佳兰去。 林佳兰见她不言语,忙说道,“当然了,进了府里后,我会自己照看我自己,不需要你操心我,我只是想……见见元志哥哥,他最近一直不见我。” 郁惜月的目光,望向她的脸上,心中想着,这林佳兰真够脸厚的,她会担心林佳兰? 笑话! “我相信你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但是——”郁惜月的眸光一沉,“你要是在三皇子的府里惹了事呢?我是带你去的人,三皇子和我大姐不会怪你,只会怪我没有将你管好,我岂不是自寻麻烦?” “我不会惹事,我只是想见见元志哥哥。”林佳兰再次说道,神色恳求。 郁惜月望着她,神色更加的傲然了几分,林佳兰也有今天啊,居然在求她。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带你去吧。”郁惜月点了点头,“我们明天辰时三刻出发,你得提前来郁府。” 林佳兰见郁惜月同意了,心下大喜,“惜月,你今天帮了我,我会记下你的好的。” “嗨,客气什么?我们之前,不是好朋友吗?”郁惜月微笑。 “对,对对对,我们是好朋友。” 林佳兰得到了郁惜月的同意后,满意而去。 离开时,就不是郁惜月身边的大丫头送了,而是一个做杂活的婆子。 这是郁惜月吩咐的。 林佳兰派人送信给她,说要见她,她以为,林佳兰仍和之前的打扮一样,哪知一见,还不如她的侍女呢? 那她又何必做贱自己的侍女?随便打发个人,送林佳兰就是了。 林佳兰家中忽然遭遇了大变故,早已变得会隐忍,因此,虽然心中恨着郁惜月的羞辱,但表面并没有发作,而是老老实实地跟随着婆子来到进府的西角门,离开了。 林佳兰离开后,郁惜月屋中的侍女,马上进屋服侍郁惜月去沐浴。 她的大丫头知书,扶着郁惜月进了浴房。 郁惜月舒舒服服地躺在雕花朱漆浴盆里,想着刚才林佳兰狼狈的样儿,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知书正往水里洒花瓣,见她莫名笑起来,便好奇问道,“小姐且,你笑什么呢?” “你没看到林佳兰的狼狈样儿吗?她为了见裴世子,居然低声下气地求到我这儿来了。我叫她东,她不敢西了呢!”郁惜月想到高兴处,笑出声来。 知书也跟着笑了一回,又道,“可是小姐,你真要带她去三皇子府上吗?她要是惹事了怎么办呀,三皇子会怪罪小姐的。” “我自有主意,你不必担心我。”郁惜月勾起唇角,眸光中闪过一抹戾色,“我们好歹是朋友一场,不是吗?” 那个郁娇,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正好,借林佳兰的手,狠狠地收拾一顿。 郁惜月眼底的戾色,被丫头知书看到了,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她知道,她家小姐,又要算计谁了。 此时,这浴房的屋顶上,闪过一个人影,身轻如燕地往翠玉轩而去。 她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进了翠玉轩二楼的卧房。 郁娇还没有入睡,披着一件外衣靠在床头,闲闲翻着一本书解闷,正等着她的回话。 “小姐。”霜月走上前,咧嘴一笑,“奴婢全都打听到了。” 郁娇放下手里的书,眯着眼,“林佳兰这么晚来,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吧?” 霜月笑道,“她呀,穿得太寒酸了,怕丑呢,所以才选择大晚上的来。” 当下,霜月便将林佳兰受到府里仆人羞辱一事,说给郁娇听了。 “小姐,你要是亲眼看到林佳兰,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的,她穿得比郁惜月身边的丫头知书还要差,守门的两个婆子,直接是不客气地羞辱上了。” “……” “而且,郁惜月不将她放在眼里,自己躲在屋里看书吃东西,却让丫头传话给林佳兰,说是在忙着准备礼品,没空接见,让林佳兰等着。” “……” “这一等呀,就等了半个多时辰,二小姐屋中的丫头们,也是些势力眼,没一人理会林佳兰,林佳兰就这么干坐了半个多时辰,连口茶水也没有喝上。” 郁娇弯唇冷笑,“那是她自找的。”又道,“她们两个,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霜月敛了神色,道,“她要求郁惜月带她进三皇子府上,说是,想见裴元志。” “她去三皇子府上见裴元志?不止这件事吧。”郁娇眸光一缩。 霜月说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跟踪一下林二小姐,看看她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郁娇眸光微闪,笑了笑,“不必了,我知道她想干什么。” 霜月哑然,“小姐知道?” 郁娇点了点头,“对,我知道。”林佳兰的性格,她太了解了,林佳兰哪里是去见裴元志,是想害她呢!“裴元志在府外都不会见她,进了三皇子府上,会见她?她去三皇子府上,是有其他的目的。” 霜月冷笑,“那样的话,就该防着她了。” 郁娇一笑,“可是呢,我正等着她闹出点事来。”她望向郁娇,“明天,你悄悄盯着她就是了,今天就不必盯着了。” 霜月自然是相信郁娇的,点了点头,离开了。 …… 林佳兰离开郁府后,走进了一条小巷子,穿过小巷,来到另一条大道,路口,停着一辆牛车,牛车旁,站着焦急不安的林二夫人。 林二夫人为了不让人认出她来,打扮成一个农夫的模样。 其实呢,大晚上,即便是林二夫人穿着女装,谁又认得出来? 她主要是怕见着郁府的人,怕被人嘲笑。 看到女儿走来,她忙迎了上去,“女儿,怎样了?郁惜月同意带你去三皇子府上了?” 林佳兰点了点头,没说话,先从牛车上取上水壶大灌了几口水后,才喘了口气说道,“她同意了。哼,她要是不同意,我就说出她曾经唆使我陷害郁娇的事,看她怕不怕!” 林二夫人眯了下眼,“你有没有威胁她?” 林佳兰摇摇头,“还没有,她回答得很干脆。” “奇怪了,为什么会回答得这么干脆?”林二夫人疑惑着看向女儿林佳兰。 “管她呢,娘,女儿又累又饿,咱们快回家吧。”林佳兰已经坐上了牛车,打了个哈欠,不管不顾的倒头去睡了。 林二夫人将这件事瞥开,不去管了,赶车牛车离开了。 她心中做着盘算。 女儿借口说是见裴元志,但是,她知道,不一定写得着。 其实,她们的目标是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派了林世安去了丰台县,却不借一文钱,林二夫人不甘心甘心,想借着进三皇子府的机会,当着众多赴宴客人的面,旁敲侧击的提起丰台县,看那昭阳怕不怕! 昭阳若还是不借,她就嚷出昭阳的事来! 正文 173,险恶之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了。 因为要去赴宴,翠玉轩的侍女们,都早早地起了床。 郁娇也早就醒了,她躺在床上想了会儿事情,这才喊着桃枝。 桃枝挑了帐子,笑道,“小姐,不睡会儿了?辰时还未到呢。” 郁娇朝窗子口看去一眼,“不睡了,更衣吧。” 因为,她还要去看看,送给三皇子的礼物。 昨晚,霜月离开后,到郁惜月屋中溜了一圈的灰宝回来告诉她,郁惜月盯上了她送给三皇子的礼物。 她早就料到了,郁惜月姐妹几个,不可能一直安安静静的。 锦夫人被关,可是因她而起,一向骄傲的郁惜月,能忍得下这口气? 果然啊,借机会来闹事来了。 “是。”桃枝点了点头,去找郁娇出门穿的衣衫。 这时,霜月捧着三个盒子走进了她的卧房,“小姐,穿这个。” 桃枝回过头来,眨眨眼,问道,“霜月,这是哪来的?” “当然是有人送的。”霜月笑嘻嘻着,将几个盒子放在屋中的桌上,然后,她一一打开盖子,请郁娇来过目。 桃枝走到桌边来,望着盒子的衣衫,惊得睁大了双眼,“这……,可真漂亮呀。” 柳叶正在给郁娇挑首饰,听到桃枝的惊讶声,也走来观看。 她伸手拎起盒子里的衣衫,望着郁娇惊叹道,“小姐,这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看的衣衫了。” 料子是昂贵的云锦,而且,做工比郁娇之前穿的几身衣衫都要好。 几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蕊,是用金线点缀的,针脚细密,挑不出一丝的毛病来。 “好看吧?我也觉得好看呢。”霜月又从另一个盒子里,拎出一双绣花鞋来,“这是搭配小姐衣衫的鞋子。” 两只鞋子的鞋尖处,各绣着两朵并蒂海棠花,海棠的花瓣,是用许多赤色宝石攒积在一起,组成的花瓣。 样式新不必说,而且,光这些宝石,就已是价值不菲了。 桃枝小声地问霜月,“是……王爷送的吗?”心说,王爷可真大方啊,小姐那柜子里,还堆着一柜子衣衫呢,好几身都没有穿过,又送新的来了。 霜月点了点头,咧嘴一笑,“是他特意吩咐着纪管家去督促办好的。” 桃枝想到昨天她和柳叶从郁娇床底下扫出的一堆碎衣料,扯了扯唇,誉亲王是嫌弃郁娇之前的衣衫吧,将之前郁老夫人给郁娇做的全撕碎了。 所以,又送来新的。 除了一身衣衫,和一双相配的鞋子,还有一套首饰。 几个丫头看得齐齐睁大双眼。 桃枝和柳叶不识货,不知价格,只觉得,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霜月懂,得意笑道,“这是珍宝坊的货,价值万两。” 听说值万两银子,桃枝和柳叶,更加惊讶了。 一万两,就做几件首饰? 两人马上催着郁娇,“小姐,快快换上,小姐穿这身衣衫,一定会让二小姐她们嫉妒不已。” 郁娇扬眉,就算她不想穿,也由不得她了,楚誉将衣衫送来,显然,是不希望她被人比下去。 郁娇只好捧起衣衫,见霜月无事了,又吩咐着,“去马厩看看。” 她送给三皇子的寿辰礼,是一匹彪悍的北方马。 三皇子爱马,不如投其所好,她便向林唯枫讨要了他骑回来的那匹北方良驹。 当然,送这件礼物的事,她没有说出来,可保不准府里有人猜出来,暗中使坏。 她得提前知道情况。 霜月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奴婢懂马。” 郁娇捧着衣衫,走到屏风后更衣。 柳叶笑道,“难为王爷了,连小姐出门穿的衣衫,他也记着。” “他是闲的。”郁娇冷嗤。 柳叶跟上前服侍,笑道,“难道,小姐希望他闲下来,关心别人?” 郁娇睇了柳叶一眼,未说话。 昨天,楚誉说,要她穿柜中的有海棠花的那件,今天居然又送来一身新的。 郁惜月见到她昨天的衣衫,已是嫉妒得眼红了,这会儿她又穿了一身更好的,只怕更会嫉妒了。 不过呢,想到之前郁惜月对她的嘲讽,她为什么要理会郁惜月的心情? 贪心不足,才会嫉妒。 更好衣,梳妆好后,郁娇带着霜月出了门。 主仆二人来到郁老夫人的春晖院时,郁惜月姐妹几个早来了多时了。 果然如郁娇猜的那样,当郁娇进屋后,马上便有几双嫉妒的眼睛,直直朝郁娇刺来。 恨不得将郁娇身上的衣衫,戳成筛子。 只见郁娇,穿一身浅荷色裙装,披一条海棠红的披帛,裙摆处和袖口上,绣着几朵俏丽的海棠花,衣衫的裁剪不仅得体,而且,款式新颖,越发显得她人比花娇。 郁老夫人看着郁娇的打扮,倒是欣慰的笑起来,“嗯,你今天这身打扮,真好看,这身行头,是景老夫人送来的?” 郁娇点了点头,微笑道,“是呢,她听说我要去三皇子的府上,便赶制了一身衣衫。” 她没有说出楚誉,一是,楚誉不在京城,二是,郁文才已经警告过她,不得跟楚誉有来往。 再说了,她目前的身份,也不宜跟楚誉扯上太多的关系。 “好好好。”郁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只要不是她出银子,她才不计较,谁送衣衫给郁娇。 而且,郁娇的打扮,足以艳冠群芳,借别人的力,给自己府里长脸,何乐而不为? 有郁老夫人在,郁惜月几人都不敢发作,一个个表面笑着,内里恨着,敷衍着说着话,吃过早点,又略坐过了会儿,郁老夫人就发话了,“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去得太晚,让众人久等,那是身份格外高贵之人的做派,比如长公主昭阳,比如安王永安侯府他们。 丞相府在三皇子的面前,还不算身份顶级高贵的人家。 最后才到,有点儿故意装大的意思了。 郁老夫人行事,最怕被人拿来非议,因此,催促大家快行动。 几人的礼物和出门要换的衣衫,早已搬到前院去了。一行人走到府门这儿时,见郁文才正和他的长随,也走来了。 身后,还跟着郁文才的两个儿子,郁人志,郁人杰。 郁娇郁惜月几个,纷纷停了脚步,“父亲,两位哥哥。” 郁人志和郁人杰朝几个妹妹们点了点头,最后,又一起将目光挪到郁娇的身上。 不得不说,郁娇的命就是好,有个美人娘,遗传的相貌就比其他姐妹们要好看许多。 不过呢,必竟不是一个娘生的,兄弟两个,对郁娇没有大多好感,看了看之后,便是一脸的嫌弃。 郁人杰想到自己亏掉的十万两银子,看着郁娇的目光,更像寒刀子一样冷戾。 “出门事事小心,一切,听你们祖母的安排示下。”郁文才吩咐了几句后,便走开了。 “是,父亲。”姐妹几个齐声应道。 郁明月朝郁娇看了一眼,唇角勾了抹冷笑。她一向话多,今天,却格外的安静,因为,郁惜月一早警告她,不能轻举妄动。 一行人来到府门处,门前的大道上,已停满了轿马车辆。 郁文才为了显摆身份,出门一直都是坐四人抬的大轿子,郁家兄弟二人骑马。 两辆大马车,坐着郁老夫人和几位郁府的姑娘们,侍女们坐着一辆小马车。 郁老夫人喜欢单独一人坐车。四个孙女,则让她们挤一辆马车。 郁惜月有心排挤郁娇,从郁娇身后快步走过,当先上了马车,抢了最好的位置。 郁明月和郁怜月,有样学样。 霜月还没有坐上侍女们的马车,愤恨不平的小声嘀咕,“郁家几个小妮子,太可恨了。小姐上车,只怕没地儿坐了。” 就算马车宽大,里头被人横着坐,还有多少地方余下的? 想想都可知。 “她们奈何不了我,所以,尽使些小家子气的法子。”郁娇淡然一笑,朝马车走去。 “小姐当心些。”霜月跟上几步,又提醒她。 郁娇却道,“你不必担心我,到了三皇子府上,记得我昨天跟你叮嘱的事情。” 霜月应了声“是。”,她走上前,挑了帘子服侍郁娇坐马车。 里面的那三个,正说着什么,异常的开心,郁娇主仆二人站在马车门前,没有一人朝她们看来。仿佛,姐妹只有那三个,郁娇不是这家中的人似的。 霜月的脸,当下就沉了。 郁娇只淡淡说道,“扶我上车。” 霜月咬了咬牙,“是……” 不过,郁娇正要上马车的时候,有人在前方喊着她,“郁娇,来,坐我的马车吧。” 郁娇抬头去看,只见两三丈远的地方,有一大马车,正往郁府而来,景蓁挑了帘子,开心地招手叫着她。 “蓁儿?”郁娇笑道,“你怎么来了?我这会儿要出门呢。” “我知道,你不是要去三皇子府上吗?我也要去呢。”景蓁笑着,“来,我们坐车一起去。我这马车宽敞。” “好。”郁娇笑着点了点头,朝她的马车走过去,可就在这时,郁娇袖中的灰宝,忽然拽了下她的袖子,小声地嘀咕着,“不要去,不要去。” 郁娇停了脚步,不要去?为什么? “有坏人。”灰宝哼哼着。 又是坏人?这回又是说谁? 郁娇眸光微缩,抬头盯着景蓁的马车细看。 这个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了,景蓁笑道,“来呀,娇娇,坐我的马车。” 郁娇停步细看,发现,景蓁的帘子,挑得并不高,似乎有意挡着马车里,而且,那里面仿佛还有一人在,从衣衫的料子来看,不像个女子。 是谁在里头? “桃花,坏人。”灰宝又哼哼着。 桃花? 郁娇想起,在丰台县时,她让灰宝溜进裴元志住的客房中去探听消息。 当时,那座园中,开了一园子的桃花。 难道,是裴元志? 郁娇又想起景蓁的事,心中生疑,便朝景蓁微微一笑,“不了,我跟姐妹们坐一起,到了三皇子府上,我们在一起说说话吧?” 她朝景蓁挥挥手,示意她先走,她则钻进了郁府的马车里。 景蓁邀请郁娇,没想到,郁娇拒绝了她。 她只好放下帘子,命车夫将马车赶上大道,跟在郁府的马车后,往三皇子府上而去。 “她跟她的姐妹们坐一辆马车了。”景蓁回头,对车内另一人说道,“元志哥哥。” “无事,到了三皇子府上,我再问她事情,也是一样的。”裴元志微微一笑,朝她点头道,“你别放在心上,我也不是特别着急着问她。” “哦——”景蓁见裴元志没有怪她的意思,放下心来,又道,“她年纪小,从小没有母亲教导,有点儿任性,元志哥哥你别怪她。到了三皇子府上,我再跟她谈谈。” 元志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笑道,“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景蓁脸一红,身子僵了僵,“元……元志……哥哥……,这可是在马车里。” “……好。”裴元志松开她,歉意笑道,“我有些情不自禁了。” 景蓁见他松了手,慌忙往外挪了挪,不过,挪的地方不远。 她心中突突地跳着,裴元志刚才说……情不自禁? 景蓁被幸福冲昏得六神无主了,一个坐在一旁,低头含笑。 裴元志看了她一眼,目光却冷了下来,郁娇—— 景蓁约她,她都不来? 她是不是怀疑,他在马车上? 该死的,这么狡猾! 有人说,看到楚誉去了丰台县,他的人马上去查,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他认为,郁娇一定知道。 因为,三天前郁娇去过誉亲王府了。 楚誉若不在,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跑去,只说明,楚誉藏在里面。 可偏偏,他的人进不去,这真让人恼火。 裴元志的目光,又挪到了景蓁的脸上,不过,这个呆子女人,跟郁娇关系好,总有办法,让郁娇乖乖地就范。 …… 虽然,郁娇不喜欢郁惜月几人,但跟裴元志相比,这三人,远没有裴元志可恨。 郁娇进了马车后,那三人仍不挪位。 郁惜月一人霸一边,另一边坐着郁明月和郁怜月。 郁娇眸光一缩,轻轻地捏了下袖子。 灰宝被捏痛了,张着爪子就朝郁惜月扑去。 郁惜月吓了一跳,身子往郁明月那儿躲去。 这样一来,位置就空了,郁娇伸手将灰宝搂进怀里,施施然坐下了,她朝郁惜月嫣然一笑,“不好意思,二姐,灰宝调皮了。” 郁惜月气得脸都黑了。 “郁娇,你是不是有意的?故意吓二姐?”郁明月大怒。 她的脸伤还没有好,仍蒙着面纱。 郁娇笑道,“我没有地儿坐,这马车一晃,我站不稳,灰宝从我袖中掉出来了,也怨我?你们早该挪地方给我坐下,哪里会有灰宝惊吓二姐的事情发生?” 她淡淡然看向三人。 郁惜月气得哑口无言,“算了,不是什么大事。”她“大度”微笑。 这个时候吵起来,引得老夫人注意到这里了,大家都不会好过。 郁惜月发话,其他两人便不做声了。 是的,她本来想教训一下郁娇,罚罚站,谁叫郁娇穿得这么耀眼,将她们三人都比下去的? 没想到,郁娇的小兽吓着她了。 太可恨了! 郁惜月狠狠地瞪了一眼灰宝。 灰宝才懒得理她,撩了下眼皮,睡觉。 马车行走起来后,郁惜月为了显摆自己的优越身份,瞥了眼郁娇,道,“四妹妹,三皇子的母妃,是深得皇上宠爱的陈贵妃娘娘。因此,今天那府上的客人较多。你初次进三皇子府上,可不能乱跑惹事,要是惹着了谁,父亲和祖母可不会放过你,到时候,我们可无能为力帮你。” 郁娇淡淡道,“二姐姐提醒得是。” 三皇子府么,她身为林婉音时,哪年没去一二次? 几个小公主,时不时地拉着她,进皇子们的府里玩。 三皇子府里有几条道,她记得八|九不离十。 郁惜月见她答得爽快,讨了个没趣,索性不说话了。 一路无话,不知不觉间,马车到了三皇子的府前门。 郁娇挑了帘子看向外面,这时,就听有太监一声尖细的嗓子喊着,“昭阳公主到——” 正文 174,亲自动手(修错字) 太监的声音一落,三皇子的府门前,那些迎客声,问安声,马蹄声,脚步声,纷纷停了下来,原本喧哗的府门前,顿时安静了不少。 不少人都闪身让道开来,自觉地在府门前,空出一条道。 夹道两旁站着的人们,纷纷伸长着脖子,向前方张望着。 有人在吸气,有人在赞叹,多半的人,都是静若木鸡。 现在的气氛,极为肃然。 紧接着,一辆八人抬的华丽大轿子,缓缓地走入了郁娇的视线。 抬轿子的八个轿夫,穿着整齐的枣红色太监服,个子全都高大壮实,他们走路的步子很平稳,因而,轿子也抬得四平八稳的。 轿子的布帘是绛红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精美的凤凰牡丹图案。轿子顶部的四角,各垂着两个金铃铛。 随着轿子的轻轻晃动,那几个金铃铛,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彰显着轿中之人,身份的与众不同。 引着轿子前来的,是两个身穿宫女装的嬷嬷,她们微抬着下巴,目不斜视,神色傲然。 轿子的两侧,各跟随着两个年轻的侍女。轿子的后面,还跟随着四个太监。这八个人的手里,都没有空着。全都捧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有茶壶,酒壶,有锤腿的软布锤子——俗称“美人手”,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盒子。 不知昭阳习惯的人,还以为,这些盒子里,装的是昭阳公主送给侄儿三皇子的生辰礼。 但郁娇知道,那里头,装的全是昭阳的生活用品。 昭阳只要出门,就会带不少随行物品。她去别家做客,从不用主家的茶杯饭碗和筷子,全都用自己带的。就算是进了皇宫,在皇上的宴席上,她也是这般张扬,不给皇上面子。 皇上是看着昭阳长大的,又只有昭阳一个妹子,加上是养母裴太妃的独女,便不予追究,随她任性去。 再说了,吃饭用自己带的碗筷,算不得大事。 有那古板些的言官们,大着胆子弹劾了几回,反被皇上呵斥了,之后,再无人敢提及昭阳的做法。 至此之后,昭阳公主更加的肆无忌惮。 轿子并没有停下,而是一路抬进了三皇子的府里。 好在三皇子府门前的台阶,并不像楚誉府门前的台阶那般,有着高高的九阶,而是,只有低矮的三阶。太监们迈步走上台阶时,轿子倾斜得并不厉害。 轿子和随行的太监侍女一起进了三皇子府门后,安静无声的府门前,又开始渐渐地热闹起来。 之所以安静,并不是敬重昭阳公主,而是,她的脾气,实在太坏,稍有不慎,就会发火。不管是朝廷命官,还是身份低微的仆人,都会被记恨,轻者鞭打,重者直接告到人家家破人亡。 因此,为了不惹着她,大家干脆闭嘴好了。 昭阳公主身份高贵,又是新寡,心情不好发脾气,大家便自觉地不冲撞她。 “啧啧啧,瞧这阵势……”郁明月挑着帘子,艳羡着望着三皇子的府门前。而这个时候,公主的鸾驾,已经进了三皇子府,只有几个护卫,落在最后跟随着。 “那是当然了,昭阳公主,可是长公主,皇上唯一的妹妹,大齐国唯一的皇姑,裴太妃唯一的女儿,谁比得了?又有谁敢比?”郁惜月淡淡说道。 “不对不对,二姐,我可记得,明明有一个人,不自量力地同她比过。”郁明月扬唇一笑,讽笑的目光,往郁娇的脸上瞥了瞥。 郁怜月眨眨眼,看了一眼郁明月,又看了一眼郁惜月,好奇问道,“二姐,三姐,你们说的是谁呀?”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杖着皇后宠她,以为自己也是公主的林婉音么?她胆子不小,敢跟昭阳公主比才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郁明月讽笑一声,问着郁娇,“郁娇,你常常进出林府,听说过不少林婉音的事吧?” 郁娇淡淡然看向她,“三姐姐,外人如何看林婉音,那是外人的看法,林家人左右不了。难道,外人如何说,林家人也要跟着说?外人说三姐姐不好,骂着三姐姐卑鄙无耻,我们也要跟着外人骂三姐姐吗?” 郁明月:“……”气得噎住。 她正要破口开骂,偏偏这个时候,马车外,郁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钱婶的声音响起,“老夫人命老奴来催几位小姐,昭阳公主的鸾轿已走过去了,大家可以下马车了。” 紧接着,有一个侍女挑开了帘子。 郁明月还想回骂几句郁娇,见钱婶来了,哪里还敢骂? 只能恨恨地盯一眼郁娇,气哼哼地下了马车。 郁惜月和郁怜月更加不敢说了,忍着怒火,也下了马车。 只有郁娇落在最后。 霜月迎她的时候,小声问她,“小姐,那几个,怎么个个冷着脸?” 郁娇扬眉,“她们想骂我,被我怂回去了。” 霜月冷嗤,“真是皮痒痒,几天不找骂,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可不是么?”郁娇冷冷一笑。 郁娇四姐妹下了马车后,马上跟后面马车上的郁老夫人汇和了。 这时,有三皇子府上的男女管事们,纷纷朝郁家人走来。 男管事,将郁文才和两位郁家公子迎了进去,两位女管事,则朝郁老夫人福了一福,“笑道,可把老夫人和几位姑娘给盼来了,侧妃娘娘等候众位多时了。” “多谢侧妃娘娘记挂着。”郁老夫人朝两位嬷嬷笑道,“有劳两位迎接。” 郁娇抬头往前看去,今天的三皇子府,显得格外的喜庆,毕竟是宠妃的儿子,又过的是整寿。 她们一路走着,时不时听到有人说,皇上一会儿还会亲自来府里,给三皇子送寿礼。 这份恩宠,自不必细说,来赴宴的各臣子的家眷们,更是想一饱眼福皇上的龙颜。 诰命夫人们,见多了皇上的样子,并不稀奇,但大多数的千金小姐和少爷公子们,并没有见过。 必竟,这不是正规的宫宴,庶子庶女,都可以来参加。 像庶女出身的郁怜月,就是第一次来这种大场合,也从未见过皇上的样子。 她十分的期待,不停地问着郁明月。 郁明月不经意看到郁娇气定神闲地走着,心中生疑,为什么,郁娇不好奇的问? 郁明月刚才想骂郁娇,没骂成,心中一直憋着气。 这会儿见老夫人走到前头和三皇子府上的管事,聊得起劲,便走到郁娇的身旁,揶揄说道,“你在丰台县,没有见过这等热闹的宴席吧?你呢,最好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别闹出笑话,给人增加笑料,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她神色炫耀望着郁娇。 郁娇想着昭阳的事,想着林佳兰一会儿来会三皇子府上的事,又想着景蓁还跟裴元志在一起,几件事参杂,让她心情沉重,哪有心情说话?她便不理会郁明月。 脸上冷然的神色,在郁明月的眼里看来,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更让郁明月火大。 郁惜月怕郁明月沉不气而惹事,一个眼风刀子给制止了。 一行人各怀心事,进了三皇子府上。 太监侍女们,忙碌着穿梭来去。 府中花园的水上戏台,已在唱着折子戏,小生小旦,正咿咿呀呀的唱着喜庆的曲目。 不时有人在喝彩,很是热闹。 岸上,左边抄手游廊坐着男眷,右边的抄手游廊,侧是坐着女眷。 正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不少高背的椅子并小几。小几上,摆着各色果子点心并酒水,茶水,这是留个皇上,公主皇子们的席位。 郁娇往那处地方看去,正德皇帝的几个儿女们都来了,互相找关系好的在闲聊,最前面一排,略靠左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身穿玫红盛装的年轻妇人。 她墨发高挽,梳着元宝发髻,发髻上,插着五尾凤的紫金凤头步摇,耳坠金色珍珠,脖子上绕着同色的项链。 项链有三四圈,层层叠叠,富贵逼人。 她的肌肤很白,可那唇上,偏又抹着厚重的胭脂,眼波飞来,妖娆媚人。 整个大齐国,驸马死了不到一年,敢打扮得这么妖娆勾人的妇人,只有昭阳长公主。 大约发现有人在直直盯着她看,昭阳妖娆的目光,马上变得凌厉起来,飞快扫视女眷那一方的人,可是,她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该死的,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昭阳眯着眼,伸手按了按心口,刚才,她不经意迎上的一个眼神,为什么那么像梦中林婉音的眼神? 带着仇恨,一种恨不杀了她的滔天恨意。 是谁,敢这么大胆的看她? “来人!”昭阳伸手一招,叫过一个女护卫,“你去女眷那一方,给我暗中查一查,是谁在盯着本宫看。” “是,公主。”女护卫闪身而去。 她最近心情不好,林世安那一家子的蠢货,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居然被长房赶出去了。 要不是觉得林世安还有些用处,她才懒得理会林世安他们。 …… 郁家的女眷们,并没有被引到女眷的席位上,而是被女管事带着,一直往后宅而来。 女管事笑着道,“侧妃娘娘说,想见见老夫人,和几位姐妹们,想先跟几位说说话。” 老夫人笑道,“正好,我也怪想她的。” 老夫人这么说了,郁惜月马上附和,“我也好久没有见着大姐姐了,也怪想她的。” 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一座别致的院落。 园子门大开着。 守门的侍女见郁家家眷来了,马上有人飞奔进去传话去了。 郁老夫人带着几个孙女走到正屋的时候,就见郁家大小姐郁欣月,正快步走出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太监。 三皇子无正妃,后宅中只有一个侧妃,并一个良媛,和几个美人。 因此,整个三皇子的后宅,其实是郁欣月说了算。 郁娇打量着郁欣月,这位郁大小姐,长得像郁文才,因此,比郁惜月和郁明月和郁怜月三人,还要美艳几分。 大约是没有生孩子的缘故,虽然郁欣月已经有二十一的年纪了,可那脸蛋肌肤,却跟十五六岁的姑娘们差不多。 她身段苗条,削肩窄腰,行动时,衣带翩翩,如风吹拂柳。 当初,三皇子就是看中了她的美貌,才娶进府里的。 不过,三四年过去了,郁欣月一直没有生的。而且,怀都没有怀上过。 渐渐地,郁欣月失宠了。 不仅三皇子不喜欢她,连陈贵妃见了她,也总是冷言冷语。 “可把你们盼来了。”郁欣月笑着上前搀扶着郁老夫人,屈膝一礼,“祖母。” 她只是个侧妃,因此,见了一品诰命的郁老夫人,也是要行礼的。 “今儿我们来了,得好好的说说话。”郁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 郁老夫人虽然不喜欢锦夫人了,可对锦夫人生的儿女,并不讨厌。 必竟,她只有一个儿子,媳妇不好,大不了休了去,儿孙可是姓郁,是自家人。 郁欣月又是皇子侧妃,已经给郁府光耀门楣了,这等身份,放眼京城,有几个人家有? 因此,郁老夫人见着郁欣月,满眼的神色,都是慈祥的。 其他众姐妹们,也纷纷给郁欣月行礼问安。 “都请起吧,来人,上茶。”郁欣月微笑着,朝几个妹妹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不必多礼。 最后,她将目光移到了郁娇的身上。 原本温和微笑的脸,一下子变得冷戾起来。 她在看郁娇,但是呢,郁娇也会看她。 郁娇没有动茶水,而是忽然抬头,望向郁欣月,正将郁欣月一双冷戾的眼睛,看在眼里。 她毫不胆怯的迎上郁欣月的目光。 郁欣月的眸光缩了一下,郁娇,胆子不小呢! 郁老夫人和蔼的问了些郁欣月的身体情况。 这时,有侍女走进来传话,“侧妃娘娘,三殿下请侧妃娘娘过去一下。” 郁欣月点了点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侍女退下了。 郁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去吧去吧,可别让三皇子久等了。” 郁欣月站起身来,歉意地笑道,“祖母,几位妹妹们,失陪一下,我去去就来。” 郁惜月站起身来,笑道,“大姐,既然你有事,快去忙吧,这里有人服侍,你不必担心我们。” 郁欣月对这个大妹妹,一向都放心,点了点头,离开了。 另一间屋子里,三皇子正站在鹦鹉架下,逗着鸟儿玩。 三皇子继承了陈贵妃的美貌,是皇上众多皇子中,相貌生得最好看的皇子,也因此,很得皇上宠爱。 郁欣月马上露出温柔妩媚的笑容,快步走了进去。 “殿下,臣妾来了。”郁欣月走到三皇子的面前,屈膝福了一福。 脸上,再不是见到郁家家眷时的幸福微笑,和傲然神色,而是,战战兢兢的,小心翼翼地行礼。 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三皇子不喜欢她,而且,不止一次骂她老女人。 她只不过比三皇子大了一岁,就被他骂了三四年的老女人。 郁欣月在心中,一直恨着父亲郁文才。 父亲想巩固官位,不惜将她送给三皇子做侧妃,她是人前欢笑,人后落泪。 因为,她的年纪比三皇子长了一岁,又加上一直没有怀上,不仅三皇子嫌弃她了,连陈贵妃也开始责怪她了。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啊,她怀不上,又有什么法子? 于是,她只好另想办法了,有一天,三皇子忽然提起过郁娇。 她的心头,赫然明亮了。 “你家的几个妹妹都来了?”三皇子并未回头,而是仍站在鹦鹉架前,逗着鸟儿。 “来了,在望月轩里休息呢。”郁欣月微笑,“殿下,您一直说,要见见郁娇,她也来了呢。” 三皇子一直无子,她便散出谣言,说郁娇是个多子多孙之人,是旺夫之人,因此,三皇子就动心了。 郁娇敢暗算她的母亲,她要将郁娇弄到手里来,亲自来收拾,不是杀不了郁娇吗?那好啊,就让郁娇活得生不如死! 正文 175 ,好姐妹(一更) 三皇子回过头来,眼角挑了抹笑意,看向郁欣月,“起来说话吧。咱们老夫老妻的,不必行这么多的礼,让外人瞧着,像什么样儿?咱们可是恩爱夫妻呀。” 恩爱夫妻吗? 郁欣月心中冷笑。 外人都说,三皇子是皇上众多儿子中,最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生得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没什么脾气,可只有三皇子的枕边人才知道,那是三皇子会伪装。 他根本不是个温柔的人,他是魔鬼! 上得床来,他会将人往死里折腾。 变着让人无法忍受的姿势不说,还有各种怪癖。 她甚至怀疑自己不能怀上,是被三皇子折腾出来的。 三皇子的女人不止她一个,她没怀上,其他女人,也没有怀上。 这就很值得让人怀疑了。 因为,有哪个男人,会在女子来葵水的时候同房?可他喜欢,还专挑这样的日子行房。 那几天,真是生不如死啊! 郁欣月想起这件事,整个人都会凉得瑟瑟发抖。 都说男欢女爱是享受,在她看来,那是受罪!是受刑! 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在冰天雪地时,将女人全身衣衫脱光,让女人躺在结了冰的地上,同他行事,他说,喜欢看着女人在他身下瑟瑟发抖的样子。 他还喜欢用冰棍儿,用胡萝卜,用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扎女人的下体。 有两个宫女受不了这番折腾,被生生折磨死了。 他将后事扔给她处理,她不敢说出真相,只说那两个宫女手脚不干净,被处死了。 三皇子后宅的女人,只要听说是晚上要陪三皇子了,没有哪一人不会吓得面无颜色。 不管什么时候,见了三皇子,都会下意识地将腿夹紧。 可是,这等闺房之事,谁又敢说出去? 三皇子的母妃,是陈贵妃,是皇上最宠的女人! 郁欣月大着胆子,将她受到的非人折磨,说给自己母亲锦夫人听。可母亲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催她,先怀上孩子再说。 可这人啊,越急越怀不上。 为了笼络三皇子的心,她只好想其他的主意,比如,送个女人。 收买的女人,靠不住,不是一个姓氏的,迟早会变心,护着自己的娘家,于是,她将目光放在了自己家里的姐妹上。 二房里,只有一个姑娘,是断然不会给她的,她的亲妹妹郁明月,也舍不得。 庶女出身的小妹妹郁怜月,年纪又太小,只有十二岁。 于是,她想到了郁娇。 偏偏这个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郁娇,敢算计她的母亲,那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有什么比,用一举两得的法子收拾厌恶的人,更叫人畅快呢? 郁欣月迎上他的笑脸,仍不敢肆意的放纵微笑,浅浅点了点头,柔声应道,“是,殿下。” 她直起身来,朝三皇子缓缓走去。 三皇子将手伸出,郁欣月忙扶着他的手,两人携手往屋外走。 “走吧,去看看你的妹妹们,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她们的姐夫,不是吗?”三皇子笑意浅浅。 “是。”郁欣月不经意遇上他的目光,心头吓得一缩。 …… 望月轩,是郁家大小姐郁欣月住的地方。 郁欣月离开后,郁老夫人和郁娇几个孙女,一直坐在正厅里,候着郁欣月。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郁明月时不时地对郁娇炫耀说,“四妹,这是波斯国的贡品,这是北凉国的贡品,这是贵妃娘娘赏下的如意玉屏风。” “……” “哦,还有这榻,是金丝楠木,也只有皇家的人,才有资格享用,你以前,没见过吧?” “……” “这是西凉国的葡萄干,这种金瓜叫哈密……” 郁娇淡淡看她一眼,不做声,林府的赏赐品会少吗? 林婉音的陪嫁,哪一样会比郁欣月屋中的物品差了? 霜月站在郁娇的身后,听着郁明月吹嘘,同样是厌恶得直翻眼皮,心说,四小姐要是嫁给了楚誉,十个三皇子府也抵不了一个誉亲王府。这些东西,在誉亲王府里,连纪管家和她这个做随从的,都有资格享用,何况是誉亲王妃? 郁明月见郁娇不予理会,又讨了个没趣,口里“哼”了一声,将头扭过去,对庶女郁怜月吹嘘去了。 郁怜月怕她,再加上本身年纪小,身份差些没怎么见过世面,因此,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众人又闷坐了一会儿,外头有太监高声道,“三殿下,郁侧妃娘娘到——” 郁老夫人马上站起身来,她抬抬手,示意四个孙女也起身相迎。 唱诺声过后,穿一身绯红喜庆色长衫的三皇子楚晖,和同样色系的郁大小姐郁欣月,一前一后,缓缓地走进了屋子里。 郁老夫人带着几个孙女,连忙迎上前,行着大礼,“臣妇郁钟氏,见过三皇子殿下,殿下福寿安康。” 郁惜月拉着妹妹郁明月,也走上前,声音甜甜,“臣女郁惜月(郁明月),祝福殿下福寿安康。” 郁怜月虽小,但很聪明,马上跟着学。 郁娇站在郁怜月的一侧,侍女嬷嬷们,则站在最后。 三皇子朝众人虚虚抬手,温和笑道,“都请起吧,一家人,何必行大礼?”说着,他上前亲自搀扶起了郁老夫人,“老夫人请坐。”又朝郁家姐妹微笑道,“妹妹们不必多礼,都请起吧。” “多谢三殿下。” 众人重新归座。 郁欣月和三皇子,则走到上首坐下了。 三皇子的目光,在郁惜月几人脸上,一一扫过,但是,却在郁娇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一举动,引起了霜月的注意,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一冷,唇角扯了一下,暗骂一句小白脸。 郁娇的目光,很随意地望了一下三皇子之后,又继续静坐。 虽然,前世的她,跟着李皇后的儿女们,来过几次三皇子的府上,但并没有跟三皇子有多过的交集。 见了面,也只客气礼貌的打声招呼而已。 招待林婉音一行的,一直都是郁欣月。 是以,她对三皇子的为人,了解不多,只从表面看着,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没有什么坏毛病,也没惹事,本本份份的做着一个皇子,认认真真完成正德帝偶尔派下的任务。 臣子们对他的评价,不好也不坏。 他跟安王,跟楚誉,跟太子,跟其他几位皇子的关系,不算太亲近,却也没听说,同谁结过仇。 总之,是个很老实本份的人。 三皇子又问了郁老夫人的身体情况,又问了郁娇郁惜月几人,平时读什么书,都是些家短家长闲话。 末了,他微笑道,“前院更热闹呢,大家都去吧,今天府里请的是京城有名的戏班”百花班“,里头的两位角,沈南山和小玉春,今天会同时登场。” 三皇子说的是两个很有名的角。 一般的人家,能请到一位来家里唱三天,已是很有面子的事,但三皇子一请便是两人,这无疑更叫人惊喜。 郁老夫人年纪大了,最爱听戏,当下就笑道,“老身今天可有耳福了。” 说笑着,一行人离开望月轩,往戏台方向而来。 郁欣月和三皇子,走在郁老夫人的一左一右。 本来呢,郁惜月和郁明月,还有郁怜月,走在郁欣月的这一边,但,那三人,走着走着,竟走到三皇子那一边去了。 而且,郁明月不时的跟三皇子说着话,一脸的示好。 郁欣月看在眼里,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惊得袖中手指都发凉了。 因为,她的两个妹妹,并不知道三皇子的丑事,三皇子的事,事关重大,母亲锦夫人担心两个妹妹年纪小,知道了真相会忍不住说出去,惹怒三皇子,郁府可是会有麻烦的。 而她郁欣月,更会是死路一条。 郁欣月的脸色,忽然大变,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脸的紧张,这一幕,让郁娇看在眼里。 郁欣月,为何这么担心自己的妹妹跟三皇子说话? 是担心被三皇子看上?抢了她的地位?必竟,她都二十一岁了,连一男半女都没有生下来,而她的两个妹妹,正值豆蔻年华。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是嫉妒了,怎么会是害怕和担心的眼神呢? 郁娇想不出所以然来。 三皇子面对郁家姐妹们的示好,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于热情和激动,仍是一副温和平静的神色,偶尔将目光瞥向郁娇那里,但是,又很快挪开了。 虽然如此,霜月还是发现了,她心中骂道,“又看?再看挖你眼!” 一行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家常,不知不觉间,到了戏台附近。 有个管事模样的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朝三皇子小跑而来,先是朝郁老夫人和郁欣月问了安,又见过几位郁家小姐,这才对三皇子说道,“殿下,皇上和贵妃娘娘,以及几位殿下们都来了,马上要到府门口了。” 三皇子欣喜道,“哦?皇上和娘娘这么快就来了?快,通知下去,出府门迎接。” “是,殿下!”管事太监带着人,领命而去。 郁老夫人笑道,“三殿下,皇上亲临殿下的府上,是对殿下莫大的宠爱啊。” 三皇子微笑,“正因如此,本殿才要出府门迎接。”又朝郁家几位姐妹笑道,“几位妹妹,也一起去吧?” 允许走到近前方相迎,这可是恩宠,一般的人,都只能远远的瞧着。郁老夫人大喜,拉着几个孙女连忙道谢。 郁娇神色平静地,跟着众姐妹谢恩。 三皇子的目光,又往她脸上停留了一下,很快挪开了。 …… 皇上到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府里。 所有人都停止了吃喝与闲聊,唱戏的也停了下来。 有身份的,全都到府门前迎去了,府里的仆人和客人们的仆人,只能在府里的道旁夹道相迎。 必竟,府门里外,只有那么一块地方。 霜月想跟着郁娇,见所有人的仆人都没有跟上前,她只好作罢,她做了特例,郁娇会被挨训。 都站过去,府门前也站不下。 郁娇来到前院的时候,发现裴元志早已候在府门一侧了,他的身侧,站在景蓁。 这个景蓁! 郁娇眉头皱了皱,将身子往人群中藏去,以便好躲开裴元志的视线。 她且过了这两日,再来好好地跟景蓁谈谈。 不能任由景蓁糊涂下去。 退着退着,不小心踩到了身后一人的脚上。 “四妹妹,当心啊。”这人扶着她的腰,笑容温和望着她。 郁娇身子一僵,慌忙闪身开来,拂开了他的手指,“对不起,三殿下,臣女不是故意的。” “可我认为,四妹妹不是无意的呢,嗯?”三皇子朝她走近一步,微微一笑。 这家伙,什么意思? 郁娇眸光一沉,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正文 176,黄雀在后(二更) 三皇子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几乎能跟楚誉的眼睛相媲美了。 可她看楚誉的双眼时,不觉得心烦,但看同样眼形的三皇子的眼睛时,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恶心来。 她不喜欢被三皇子这般直视着,目光下意识一缩。 “三殿下要是因为这么点小事跟妹妹计较,就不怕今天来赴宴的众客人笑话三殿下小心眼?”郁娇扬起唇角,似笑非笑说道。 三皇子一怔,没一会儿又笑了起来,他将袖子甩到身后,背剪着手,温和看向郁娇,“四妹妹,想不到,你还生了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殿下不要笑话郁娇了,殿下再取笑下去,就错过了迎接皇上的轿撵了。”郁娇低下头来,敛了神色,肃然说道。 她心中暗道,这个三皇子,真是莫名其妙得很,皇上都要来了,他还有心情跟她说笑话? 更何况,府门前还有不少人都看着呢! 他就不怕别人笑他? “对对对,四妹妹提醒得是。”三皇子微微一笑,从她身前走过去了,留给她一个脊背挺得很直的背影,肩不斜,头不回,就像,刚才跟郁娇的玩笑话,不曾说过一样。 郁娇抿了抿唇,站到郁老夫人身后去了。 她就不信,有郁老夫人在,他还敢放肆着对她调笑? 还真看不出来,一向老实巴交的三皇子,居然是个滑头的人。 另一群人中的裴元志,望向郁娇的眼神,却渐渐地变冷。 郁娇—— 同三皇子也会说话? 却不理他? 该死的! 等了半碗茶水的时间,只听前方有人骑马快速而来,“回三殿下,皇上的轿撵,离这里只有三里路了。” “知道了,再去打探。”三皇子朝那仆人挥挥手,仆人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听说只有三里路了,站在府门前相迎的众人,又纷纷开始整理衣冠,自觉地站直身子。 三里路并不远,没过多久,从前方一个拐角口,拐过来一辆华丽的大马车。 马车前后,各有四名骑马的带刀护卫,随车护行。 有三皇子府上的仆人跑来向三皇子汇报,“殿下,太子殿下和二殿下,及四殿下到了。” 原来先到的是几位皇子们,迎接的人,神色略松缓了一下。 很快,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一个穿明黄色长衫的高个儿青年,当先从马车上走下来。紧接着,是一个年纪略小些的青年。 后面下车的这人,模样儿生得略女气,穿一身浅绯色的长衫,风流俊俏,这便是二皇子。 两人走下马车后,又一起将手伸向马车中,扶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绿衫少年走下马车来。 年纪小些的,便是四皇子。 三人的相貌长得都差不多。 正是李皇后的三个儿子。 李皇后生得端庄温婉,天姿国色,三个儿子都随了她的模样。 三皇子见三人走来,马上笑着上前相迎,“大哥,二哥,四弟,你们来了,快请进,早候你们多时了。” 郁欣月做为女主人,也跟着行礼,“太子殿下,二殿下,四殿下。” 其他宾客们,也是纷纷行礼问安。 “嗯,父皇随后便到,我们三人先来看看。”太子楚旭环视四周,笑道,“三弟,前来给你贺寿的人,还不少呢。” 三皇子笑道,“太子哥哥说笑了,三弟是厚着脸皮广洒的贴子,才请来了这么多的客人。” 兄弟几人说笑了一回。 郁娇的目光,一直落在几个皇子的身上。 她的眸光微缩,想起一些事来。 太子的年纪,已是二十有三,早已娶了太子妃,而且两人恩爱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 可是呢,太子也不急,就是不纳侧妃,更不收美人入后宅,让皇后也无可奈何。 二皇子二十一岁,也有正妃,成亲多年了,同样的,没有孩子。 四皇子还小,不到娶妻的年纪。 三皇子府里的女人也不少,也是没有孩子。这三个成年皇子,为何都没有孩子? 难怪皇上要撤太子之位了。一个没有子嗣的储君,即便是上了位,皇位也难坐稳的,除非他能震住一帮臣子。 可太子的性情,太温和了,震住安王那些人,恐怕难。 郁娇不免替站队在太子一边的楚誉,担心起来。 又过了半碗茶水的时间,另有仆人骑马来报,“回几位殿下,皇上和贵妃娘娘到了,就在前方的街口。” 听说皇上即将到了,所有人都停了小声的交谈,纷纷朝皇宫方向看去。 不多时。 穿着明黄色袍子的带刀护卫,骑着高大的马匹,在前方开路,后面,是绛红色长衫的几个太监,步行着护在轿撵的左右。中间是一顶十六人抬的明黄色大轿子。 龙辇的后面,跟着一辆八人抬的轿子,金线绣着轿子的轿帘,比长公主的轿子上,多了不少金线凤凰图。 “皇上到,贵妃娘娘到——”有太监高声的唱诺。 候在府门前的所有人,一起跪拜下来。 “恭迎皇上,贵妃娘娘。皇上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两辆轿辇,先后停下,太监们宫女们,各扶着正德帝和陈贵妃下了轿辇。 郁娇抬头朝前方看去。四十岁出头的正德帝,相貌普通,个子中等,身材瘦削,脸上留着山羊胡子,面色微微苍白,但目光锐利。 他环视了一番众人,微微一笑,“都平身吧,”又朝三皇子抬手,“今天,你可是寿星呢,你为大,不必多礼了,起吧。” “谢皇上!”三皇子站起身来,又朝陈贵妃问安,“母妃。” 郁欣月也跟着问安,“见过皇上,贵妃娘娘。” 正德帝朝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迈步走上台阶,进府去了。 陈贵妃看她一眼,脸上温和的笑容时僵了僵,冷着脸,跟在正德帝的后面,也进了府里。 郁欣月被陈贵妃当众甩脸色,顿感无地自容。 三皇子看了她一眼,未说话,但那眼神也不好看,袖子一甩,进了府里去了。 郁欣月咬了咬唇,脸色渐渐苍白起来,扶着嬷嬷的手,也跟着进了府里。 站在男眷那方的郁文才,和站在女眷这一方的郁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贵妃婆婆嫌弃儿媳,娘家人也没有办法帮啊,谁叫郁欣月没有孩子的? 平民百姓家,还有个说法呢,三年无出就休妻。何况,最重视子嗣的皇家人? 有那跟郁文才作对的臣子,看到郁文才的女儿被贵妃嫌弃,心中大为开心。 有人小声说道,“看,想靠女儿巩固地位的人,梦想要破灭了。” 说话的是李太师。 郁文才听在内耳,不好发作,气哼哼地,也进了府里。 一直默默站在人群中昭阳公主,伸手扶了扶发髻,扶着嬷嬷的手,也往府里走去。 经过郁娇身旁时,她的身背忽然一僵,心头莫名跳了跳,忽然转身来看。 可是呢,什么也没有发现。 “公主?”侍女轻声提醒,“大家都进去了。” “进府。”昭阳咬了咬牙,眯着眼,扭过头来。 她的心头在乱跳着,为什么,总感到有人在她背后,用冷戾的目光瞧着她? 她转头来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刚才,她让女护卫去女眷那一方查看,同样的,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站在昭阳身后不远处的人,正是郁娇。 她看了眼昭阳后,马上将头低下去了。 虽然心中在恨,可是,昭阳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她一个没有人撑腰的小小女子,根本没法同昭阳正面对抗上。 她只有暂时忍着!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往府里走去。 郁娇走在郁老夫人的身侧,经过照壁处时,有个熟悉的身影,跳进眼帘来。 她眸光一缩,林佳兰? 林佳兰居然穿着侍女装? 站在郁惜月侍女知书的身侧,这是,被郁惜月扮成侍女带进府里来的? 难怪呢,林佳兰去求郁惜月带她进三皇子府,刚才郁家车马出行时,她并未看见林佳兰的身影,原来,是装成了侍女。 林佳兰见郁娇走来了,将身子慌忙往人后躲,生怕郁娇发现了她。 可是呢,她却不知,还有一人盯着她。 便是霜月。 众人回到戏台处。 郁欣月被贵妃娘娘甩了脸色,少不得亲自来服侍贵妃,站在一侧倒茶水,陪着说话。 陈贵妃懒得理她,只同正德帝说说话,或是同昭阳公主说说话。 郁欣月更加觉得无地自容了,只好找了借口说要看看宴席的布置,退身出来,去寻自己的妹妹郁惜月去了。 …… 因为是三皇子的寿辰,侧妃又是郁家的姑娘,因此,郁家的女眷们,并没有同其他家的女眷们混坐在一处,而是坐在抄手游廊旁的一处小亭子里。 以此,彰显着身份的特殊。 虽然三皇子对郁惜月不喜欢了,但是呢,他也明白,郁欣月可是郁府的大小姐,她的背后,有郁丞相。 做事不能太做绝。 该施压的时候施压,该赏的还是会赏,比如,这不需要本钱的特别待遇。 郁老夫人看到自家受着的特殊待遇,心中对三皇子的那点儿抱怨,又顷刻消失了,又欢欢喜喜地同几个孙女们,说起了闲话。 这时,郁惜月的侍女知书,小跑着走进了亭子里,对郁惜月耳语了几句。 郁老夫人淡淡看她一眼,“何事?” 郁惜月微笑道,“是元侍郎的女儿在找孙女呢,想同孙女说说话。” 原来是手帕交来找,郁老夫人没有反对,“那就去吧,赴宴前,记得回来。” “是。”郁惜月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出了亭子。 离着亭子远些时,郁惜月小声问知书,“她同意了?” 知书回道,“同意了,不然啊,她哪里见得着裴世子?裴世子正跟皇上在一起说话呢。” 郁惜月眸光一沉,一向温柔恬静的脸上,现一抹肃杀。 “很好,正好借她的手,给我来办事。”要是查出来了,人们只会说是林佳兰同郁娇有仇,林佳兰混进三皇子府,是来陷害郁娇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 另一处,林佳兰正焦急地等着郁惜月时,郁惜月带着她的侍女知书,一起走来了。 林佳兰心中松了口气,朝郁惜月大步走了过去。 其实,她并不是要见裴元志,而是想见昭阳公主。 裴元志是皇上的护卫头领,站在皇上的身后,而昭阳坐在皇上的一侧,见到裴元志,就等于见到了昭阳。 “二小姐。”林佳兰朝郁惜月福了福,装着侍女见主子的样子,行了一礼。 “你跟我来。”郁惜月朝她点了点头,往一处更加僻静的地方走去。 林佳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三人走到一处假山洞口站定了。 知书走到外面去放哨,郁惜月转身看向林佳兰,扬眉说道,“佳兰,实话跟你说吧,我呢,不会白白帮人,你若是想见裴元志,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正文 177,添把柴(一更) 177傻眼了(一更) 林佳兰早就知道,郁惜月这人,不是个慷慨大方,心地善良的人。 但她万万没想到,郁惜月居然要提条件,才肯帮她! 难道,郁惜月要她去杀了郁娇? 她的确想杀郁娇,但是,以她目前的能力,和地位,她根本杀不了郁娇。 想到这里,林佳兰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她唇角勾起冷冷说道,“郁惜月,之前呢,我是林家二小姐,有身份,有地位,有人,可以帮你对付郁娇。但是今天,我既没有身份,也没有人,你要我杀郁娇,是想我去送死?就不怕,我没杀成,反而将你捅了出来?包括以前所有的事情?” 郁惜月一怔,旋即,心头怒火腾起。 林佳兰这个没脑子的,居然连这种话也说? 她难道不知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吗?她捅出来,她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就这种脑子的人,还想嫁裴元志?也怕人笑话! 郁惜月怒道,“林佳兰,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叫你去杀郁娇了?她是我妹妹,我疯了才去杀她。” 林佳兰眯了下眼,目光审视着盯着郁惜月,不是杀郁娇?自己理会错了意思? 尽管林佳兰心中恼火,恨着郁惜月的反复无常,故意借机威胁,但是,她此时没有办法自己去见人,只好忍了。 “那,你且说说看吧,是什么条件?要我去杀人,我可没有那个本事。别的事嘛,我先听听你的条件再说。有些事,我的能力也办不到,你提了条件也没有用的。”林佳兰淡淡说道。 求人的人,还敢傲气十足?这天下,也只有林佳兰了!郁惜月打心底里恼恨着林佳兰。 不过呢,今天的事,还非得一个外人才能办成,她只好先忍着林佳兰的脾气。 “也不是什么大事。”郁惜月笑了笑,道,“你紧张什么呢?我呢,看不惯郁娇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想给她点教训,叫她以后老实一点。” “……” “可我今天,只带了一个侍女出来。她要是走开了,没人跟着在我身边,会引得我家老夫人起疑心的。所以呢,你帮我去办这件事吧。” “只是教训一下?”林佳兰眯了下眼,“怎么教训?” 如果只是教训一下,那么,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她也厌恶着郁娇。 要不是郁娇,她不会落到如今求人的地步。 “你放心,也不是什么难事,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郁惜月微微一笑,“这座府里的女主人,是我的亲姐姐。一切,有她呢,我只是想找一个替我办事跑腿的人,帮帮忙而已。你帮了我的忙,我再带你去见裴世子。大家彼此相帮,你说呢?” “帮什么忙?”林佳兰忙问,有三皇子侧妃郁欣月在背后撑着,她倒可以考虑考虑。 郁惜月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来,递给林佳兰,“这个,你拿着。” 林佳兰接了过去,眯了下眼,“这是什么?” “巴豆粉。” 林佳兰眼神一缩,“巴豆?你想害郁娇?” 郁惜月睇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郁娇是我的妹妹,我只是要教训一下她而已,我怎么可能会害她?” “……” “她今天带来了一匹马儿,是送给三皇子的寿辰礼,系在三皇子府外,左侧小巷里的一株柳树上,由郁娇的车夫小全子看着。你呢,想个办法,将巴豆粉扔在马儿的草料里。” 林佳兰看了看手里的小药包,“就这件事儿?” 郁惜月揶揄着看着林佳兰,讽然一笑,“你不会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吧?我带你去见裴世子,可是会冒着被皇上和贵妃娘娘,或三皇子斥责的风险。而你,不过是放一包巴豆粉而已,郁娇的车夫,也只是个毛头小子,你是不是怕他?” “谁说我怕那小车夫的?我不过是惊讶而已。”林佳兰将药粉包塞进袖子里,“好,我马上去,办好了事,我就来找你,你可不要食言。” 郁惜月一笑,“怎么会?我说过,我们在必须相帮。” 林佳兰看了她一眼,快步走出了假山洞,往府门方向走去。 她穿的是郁府仆人的衣衫,加上三皇子府里的正忙得人仰马翻,倒也没有人上前盘问她。 知书见她离去后,走进假山洞来,“小姐,她答应了?” “如今呀,那林佳兰已是穷途末路了,当然会答应了。”郁惜月拂拂袖子,抬步走出了假山洞,“走吧,大姐该找我了。” 为了罚郁娇,大姐郁欣月,设了个连环局。 先是在郁娇送给三皇子的寿辰礼上,做做手脚,让郁娇在一众宾客之前丢丢脸,让皇上都厌恶起郁娇。 接着,让郁娇去给三皇子赔礼道歉。 如此一来,顺理成章的,让郁娇成了三皇子的女人。 大姐说,没有圣旨,没有得到皇上的允许,没有得到贵妃娘娘的同意,郁娇“勾引”三皇子,成了他的女人,即便是被三皇子收进了府里,将来也不会有很高的地位。给个九品七品的,算是给长宁郡主的面子,郁娇想要爬到正妃侧妃之位,那是不可能的事。 皇上和贵妃娘娘,是不会要一个有污点的,名声不好的女人,做一个皇子正妃或是侧妃的。 那会丢了皇家的脸面。 而那个时候,祖母和父亲,也会厌恶起郁娇来。 郁娇没有身份,没有娘家人相助,到了身为侧妃的姐姐的手里,还不是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郁娇的嫁妆,也会落到姐姐的手里,如此一来,有了钱之后,救出禁足的母亲,就不是难事了。 郁惜月想像着郁娇凄惨的将来,唇角处,渐渐地浮起了抹得意之色。 回郁家女眷休息的亭子里时,在半路上,郁惜月遇上了寻她而来的郁欣月。 郁欣月朝她点了点头,屏退了身边跟随着的侍女们,拉着她走到人少的地方,小声问着郁惜月,“怎样?处理好了吗?” 郁惜月得意着眨眨眼,笑道,“大姐,你大可以放心了,是个外人办着差事,就算是泄露了,也不关我们姐俩的事。她已经去办去了。” 郁欣月松了口气,握着妹妹的手笑道,“我就知道,我的兄弟姐妹中,你是最聪明能干的一个,将来呀,姐姐得靠你了。等我安抚好三皇子,姐姐一定给你找个好的亲事,让郁娇再不敢惹你,见到你,要磕头问安。” 郁惜月脸颊一红,“姐——” 郁欣月笑着,捏捏她的脸,“好了好了,我也不逗笑你了,你快回去吧,离开久了,老夫人该念叨你了。” 姐妹二人说着话时,有一个身影,从暗处闪身离开了,比郁惜月先一步回到了亭子里。 …… 亭子里,郁娇一边听着戏,一边等着探听消息的霜月。 没有过多久,借口称寻找灰宝的霜月回来了。 郁老夫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听着戏,没有去关注几个孙女的动向。郁明月在对郁怜月吹嘘三皇子府的华丽,时而说着戏目的精彩,也没有理会郁娇。 郁娇朝那几人看了一眼,站起身来,假装去看亭子外头的牡丹花,“听到什么了吗?林佳兰,混进府里来,是想干什么?” “郁惜月给了她一包巴豆粉,要她去给小姐送给三皇子的马儿下药。”霜月冷笑,“那个郁惜月,太可恨了,居然是想让小姐被三皇子怪罪,寿辰礼要是有了问题,就是不吉。” 郁娇冷笑,“我还以为,她打我寿辰礼的主意,是想杀了我的马儿,让我无礼送给三皇子,而被三皇子嫌弃。原来,只是下一点区区的巴豆药粉。呵,有谋无胆!还想害人?也不怕我笑她!” 霜月眨眨眼,惊讶问道,“小姐,郁惜月都下巴豆粉了,还不够胆大吗?” “不够!”郁娇目光冷戾,“最好,添把柴,让马儿死掉!” “死?”霜月不明白了,“杀了马儿?” 郁娇看向霜月,“你有没有办法,让马儿在送到三皇子面前时,才忽然死掉?” 霜月会武,而且还懂医,懂些草药,她常常看见霜月的身上,带着不少小瓶子,霜月说,那里头装的是自己研发出来的毒药。 霜月点了点头,“这不是难事,不过,小姐,就这样了吗?” 郁娇一笑,“栽赃啊,郁惜月害我,我岂能就这么算了?” 一说栽赃,霜月就明白了,她咧嘴一笑,“小姐等着,一会儿看好戏。” 霜月离去后,郁娇又回到亭子里来了。 郁明月斜了她一眼,“不好好听戏,你跑来跑去做什么?” “我的灰宝又跑掉了,霜月替我找它去了。”郁娇淡淡说道,“不可以吗?” 郁明月想呛她两句,又发现,郁惜月主仆这时候回来了,正往亭子走来。 郁明月便闭了口,朝郁惜月招招手,笑道,“二姐,现在唱的是你喜欢的戏目,快来听。” “好。”郁惜月微微一笑,提起裙摆,走进了亭子里。 经过郁娇身边时,她的脚步略停了一下,才缓缓走过去,先是朝郁老夫人回了话,然后,坐到郁明月身旁,认真听戏去了。 郁明月悄悄拽拽郁惜月的袖子,又朝郁娇方向瞥了一下,然后眨眨眼,眼神期待看着郁惜月。 郁惜月明白,妹妹这是问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她没说话,只弯起唇角,露了个得意的笑来。 她这一笑,郁明月怎不明白? 一切,都在她们的部署之中呢,只等网住郁娇! 郁娇将两姐妹头碰头使眼神的样子看在眼里,唇角微不可察的露了抹讽笑,然后,若地其事的,喝茶。 …… 另一处,扮成郁府侍女的林佳兰,走出了三皇子府,往郁惜月说的,系着马儿的小巷走来。 果然,巷子里的一株柳树上,系着一匹高头大马,马儿体型彪悍,一看就是良驹。 柳树下的一块大石头,抱着马鞭子,坐着一个青衣小厮,林佳兰认出,那人正是郁娇的车夫,名叫小全子。 她眸光闪了闪,将身子藏在了巷口,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朝小全子的身上砸去。 咚—— 小全子的肩膀被砸疼了,怒道,“谁呀?打着人了知不知道?” 咚—— 又一下。 这会儿砸到了小全子的头,顷刻间,一个大包肿了起来 小全子疼得彻底火了。 他解下马儿的绳子,牵着马儿往巷子口走来寻人。 林佳兰却闪身出来,往巷子里跑去,经过柳树下的草料旁时,飞快将药粉洒入草料中,从另一头跑走离开了。 小全子走到巷子外头来看,什么人也没有看到,只停着几辆空马车。 他摸摸头,咒骂了两句,又牵着马儿回到了柳树下,系好了马儿。 他抓了把草料喂马儿,“吃吧吃吧,你今天可是寿礼呢!” 正文 178,等着看热闹(二更) 坐在树上的霜月,托着下巴看着马儿,心中好一阵心疼。 因为这匹北方良驹,少说也值千两银子了。 郁娇说要毒死,她真心舍不得呀。 不过呢,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马儿,教训不了郁家姐妹。 这么一想,霜月只好听从郁娇的吩咐了。 她闭了闭眼,将手里的一个小瓶子的盖子打开,倒了些药粉在草料里。 树下,小全子正捧着草料喂马儿,完全不知道,草料里,已经混进了巴豆,和另一种毒药。 霜月办好差事后,身影如闪电一般快地离开了,不会武的小全子,根本没有发现她来过。 …… 霜月办好差事后,悄悄回到亭子附近。 这时,灰宝从暗处跳出来,停在她的面前。 霜月笑了笑,弯腰将它抱在怀里,走进了亭子里,装着找到灰宝的样子,将灰宝递给郁娇。 “小姐,找到这只调皮的小东西了。” 郁娇伸手将灰宝接了过来,望着她,眯了下眼。 霜月眨眨眼,然后,得意地弯了下唇角。 郁娇明白,霜月办好差事了。 “嗯,这只小东西呀,我得好好地罚罚它,看它还敢调皮不。”郁娇竖着眉毛,眯着眼佯装怒道。 郁惜月回头,斜了她一眼,冷冷一笑,又将头扭过去了,暗嗤一声,“死到临头了,还在玩?真是无知!” 郁家女眷的一出戏还没有听完,就听得亭子外头,有大宫女走来说道,“侧妃娘娘请老夫人和诸位小姐们,请去戏台前。” 戏台的正前方,坐着皇上和贵妃,昭阳公主,以及一众皇子们。 其他的臣子们,和臣子们的家眷们,只能坐在较远的地方,听到戏台的声音,或是看到一点戏台上的身影。要想看得更真切,听得更清晰,就得坐在戏台的正前方,皇上坐的位置。 等于说,那是最尊贵的位置。 郁欣月请她们前去,想必是要她们见皇上,和贵妃娘娘了。 郁老夫人心中大喜,忙招呼几个孙女们离座,“惜月,明月,郁娇,怜月,快快收拾起来。” 于是,只见郁惜月她们几个,慌忙离坐,一个个整理衣裙的整理衣裙,整理发髻的,整理发髻。 有的侍女从随身的背袋里,摸出小镜子来,供她们照仪容,抹胭脂。 霜月见那三个都在忙活,唯有郁娇,只弹了弹袖子上的皱褶后,就站在不动了,忍不住小声问她,“小姐,你不整理仪容?” “又不是去选妃,整理好看做什么?” 霜月:“……”她笑了笑,“是呀,小姐做得对。” 万一,郁娇整理得太漂亮了,入了其他皇子的眼,他们家王爷,不是白欢喜一场了? 何况,四个郁家小姐中,郁娇本身就是最漂亮的一个。 郁惜月见郁娇站着不动,也懒得提醒了,反正啊,到了皇上跟前,郁娇是会被罚的。 寿辰礼坏了,这可是大不吉。 三皇子,陈贵妃,皇上,都不会放过她! 而那个时候,父亲和祖母,会视郁娇为眼中钉,只会快速撇清关系,不会帮郁娇说话的。 见大家都收拾好,郁老夫人又朝孙女们吩咐道,“到了地儿,不得胡乱喧哗。一切,按着昨天教养嬷嬷的提醒行事。” “是。”四人一齐应了一声。 郁老夫人,又往几个孙女儿的身上一一看去,发现,她的孙女儿们,个个如初开的花儿一般娇艳。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大家走出亭子。 “有劳姑姑带路了。”郁老夫人朝那大宫女微微点头,笑道。 “老夫人客气了。”宫女微笑道。 一行人,跟着大宫女,往戏台前方走来。 郁惜月三姐妹,个个都难掩心中的兴奋,唯有郁娇的神色,极为平静。 郁欣月早已等得着急了,见到郁老夫人的身影后,她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站起身,迎了上去。 “祖母,皇上刚才念叨您了,所以,孙女儿才让侍女请了您和几个妹妹前来。” 今天的来府里的客人很多,不是人人都可以到皇上和贵妃的面前,亲自行礼请安的,得候旨意。 传到了,才能前来。 听说皇上特意提到了她,郁老夫人很是高兴,她拍拍郁欣月的手背,笑道,“好好好,正好啊,借着这个机会,让你妹妹们将寿礼献上来。她们的寿礼,可是与众不同哦。” 这真是瞌睡遇上了热炕头,郁欣月正想着这件事呢,郁老夫人就提起来了。 “是,老夫人。”郁欣月微微一笑。 她引着大家,走到正德帝的面前。 “回皇上,贵妃娘娘,太子殿下,臣妾的祖母和几个妹妹们来了。”郁欣月先朝正德帝行了一礼,这才一一介绍,“这位是二姑娘惜月,三姑娘明月,这是四姑娘郁娇,这是小妹妹怜月。” 郁老夫人带着几个孙女儿走上前,跪拜下来行着大礼。 正德帝温和笑着,朝大家虚虚抬了抬手,笑道,“都请起吧。”又对身旁的一个老太监道,“去,请丞相过来。他的家眷来了,他藏起来,像什么话?朕要夸一夸他的女儿们,得让他听听。” 老太监笑着应了一声,“是”,带着个小太监,快步离去了。 郁老夫人这才带着四个孙女儿直起身来,谢了恩。 正德帝又示意宫女们,“还不快扶着老夫人?” 这般恩宠,叫郁老夫人有些受宠若惊了,又忙着俯身谢了恩。 郁娇的目光,淡淡瞥了眼正德帝,又很快垂下眼帘去。 前世,她身为林婉音时,时常见着正德帝。 这位四十岁出头的皇帝,极为精通帝王术。 他对待臣子,恩威并用。 让臣子分不清,到底是被他宠着,还是被他疏离着。 比如—— 他会时不时的在晚上的时候,派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亲上郁府请郁文才进宫议事,更是赏赐品不断。还将郁文才的四女儿封为广平县君,整个大齐国,未嫁就有封号的臣子之女,只有郁丞相郁文才的女儿郁娇一人,享有这样的恩宠。 一种贡品,送了郁家,就不会送别家。让郁家人认为,自家是皇上眼里,与众不同的那一家人。 可是呢,在李太师弹劾郁文才的时候,正德帝又站在李太师的那一边,让郁文才狠狠吃个大亏。 他对待郁家是这样,对待李家,也是这样,一面宠着李皇后,让李皇后生最多的孩子,一面呢,又想废太子,更放言出去,说安王是个会安邦定国的人才。 而太子太优柔寡断,不是个做君主的料。 这不是让李家和安王互掐么? 除了挑起这两家的事端,更挑起景府和郁府的矛盾。 其实呢,他早就想让景老爷子提早告老还家了,因为景老爷子说话太直,早让他不喜了。但是呢,他不会主动说出来。当郁文才反对景老爷子的话一说出口,他马上跟着附和,同意了。于是,景老爷子被正德帝赶回家了。 景老爷子不恨多事的郁文才才怪。 当然,朝中臣子们互相结怨的,又何止这四家? 很多时候,会因他的一句,一件小小的事情,让两个本来和睦相处的家族,一夜之间成了世仇。 比如,他会将一个臣子家宠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儿,指婚给一个不学无术脾气暴戾的花花大少,结果呢,娇娇女儿被花花大少生生折磨死;或是将一个嫡女,指婚给他人做继妻,受着成年继子继女的欺负,让嫡女抑郁而死。 如此一来,亲家就成了仇家,从此,两个家族间,开始矛盾不断。 然后呢,他再出来做好人,两边调停。 也因此,他登基十八年,从未有过一件反事。 因为,臣子们都忙着互相弹劾呢! 郁娇正想着事情,有太监来回话,“回皇上,丞相大人到了。” “哦,快传!”正德帝温和一笑。 “是,皇上。”太监去传郁文才去了。 不多时,郁文才迈步急急走来。 “臣,郁文才,叩见皇上,贵妃娘娘,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 正德笑了笑,“幸好皇后和几位公主们未来,要不然,你这一长串的问安下去,天都黑了。行了行了,起吧,都是天天见着面的人。” “谢皇上。”郁文才规规矩矩的直起身来,又见自家的女儿都在,便说道,“皇上,臣的女儿们,相貌丑陋,资质愚钝,惊扰了皇上,实在是臣的罪过,请容臣带她们下去。” 他这般说,是担心正德帝乱点鸳鸯,将他的几个女儿全都嫁到不好的人家,给他带不来帮助,他可就白生女儿了。 正德帝笑了笑,“你的女儿们要是相貌丑陋,那京城里,就没有美人了,郁丞相,你也太谦虚了,她们既然来了,朕也不会让她们白来一趟,来人,看赏。” “是,皇上。”一个大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走到郁娇她们几人面前来。 托盘上面,放着四串玛瑙手串。 四个人一一捡起,齐齐谢了恩。 郁文才无法,只得跟着谢了恩。 这时,郁老夫人走上前,笑道,“臣妇的几个孙女儿,给三皇子殿下准备了别样的生辰礼,她们想借此机会献上,让皇上和贵妃娘娘,及几位殿下点评点评。” 郁老夫人怕儿子再说下去,将几个女儿说得一无事处了,忙提出建议。 她是个深宅妇人,哪里懂郁文才这个老政客的想法? “哦?别样的礼物?”正德帝来了兴致,“那快快呈上来,让朕也过过目,沾沾老三的光,啊?哈哈哈——” 正德帝爽朗一笑。 “是,皇上。”郁老夫人大喜,转身朝几个孙女儿吩咐道,“还不快呈上你们的寿礼?” 郁惜月和郁欣月,等着这一刻多时了,她们朝跟随的侍女吩咐下去,不多时,便有几个仆人,一一带着礼物走来了。 郁惜月的礼物,是一只个雕花的海棠木匣子,看着普通,但是呢,打开盖子会唱歌。 正德帝笑道,“嗯,有趣,这是西洋来的货品吧?” 郁惜月点了点头,“回皇上,正是,不过呢,这只盒子跟普通的会唱歌的盒子又不同。盒子的上面,还有会变动的水墨图画。” 她一说,于是,大家又去看,果真如她说的一样,精美绝伦。 郁明月和郁怜月的礼物,也是别具一格,最后,是郁娇的。 可谁知,马儿带上来,却忽然倒地不起了。 正文 179,惊吓(修正,加字) 郁老夫人吓得身子晃了晃,要不是侍女扶着,她会直接倒在地上去。 “这是怎么回事呀?”她吓得说话都哆嗦了。 郁娇眯了下眼,装着惊吓过度的样子,怔在那里。 所有人都低声惊呼起来,“怎么回事?” “这……,哎呀,马儿怎么死了?” “嘘——,不得乱说话,这可是不吉呀!” 郁惜月愣了一瞬,不是只有巴豆吗?让马儿拉拉肚子弄得狼狈而已,怎么就死了呢? 她又一想,死了也好,郁娇可就有大麻烦了。 牵着马儿缰绳的小全子,吓得一下子傻眼了。 那裤管里的两条腿,吓得直打哆嗦。 这可是四小姐送给三皇子的寿辰礼,这怎么就出事了? 而且,这里还有皇上和其他贵人们也在呢。 小全子白了脸,脑袋一时懵了,“这这这……” 他又惊又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刚才,虽说这马儿忽然之间一路拉着马粪,叫人十分的焦急,他担心病着了。但是,也还没有到倒地的那一步呀。 他抬起头来,找到了人群中的郁娇,望着郁娇一脸的委屈。 郁娇未说话,抿着唇,皱着眉尖盯着他。 小全子难过得眼睛都红了。 “怎么回事?”郁文才当先站出来,问着小全子,他走到小全子的面前,咬牙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看马的?” 这个郁姣惹事了,他也会有麻烦。 小全子吓得身子一抖,“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了。 他瑟瑟发抖地哭丧着脸,“老爷,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四小姐将马儿交给小的时候,一直都是好好的呢,谁知……” “不对,根本不是好好的,刚才这马儿在路上就有问题呢!一直拉着马粪沿路都看得到,并且很不精神。”去找小全子来的小太监,反驳道。 郁文才马上又回头看向郁娇。 他一脸铁青,这个四女儿,不是一直都很机警的吗?怎么会在这么小的事情上,出了岔子? 她怎么弄来了一匹病马来? 郁文才咬牙切齿盯着她。 郁娇眸光闪了闪,走出人群,朝正德帝跪下了,“臣女有罪,臣女的车夫没有护好马儿,是臣女管教失职。” “马儿死了。这可……”站在正德帝身后护卫的裴元志,已走到倒地不起的马儿面前,探了探马儿的鼻息,皱眉说道,“生辰礼,却……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这可不吉啊。” “皇上,臣有罪,臣没有管好女儿,请皇上责罚。”郁文才撩起袍子,跪下了,额头上已浸出了冷汗来。 虽然皇上没有开口,神色未变,但是,陈贵妃的脸色,却是异常的难看。 一双眼睛里,几乎要射出刀子来了,嘴唇紧抿,显然,攒着滔天的恨意。 三皇子是陈贵妃唯一的儿子,平时宝贝成什么似的,这会儿儿子的双十生辰礼,居然是一匹死马,她能饶过郁娇? 郁娇是他郁文才的女儿,陈贵妃会以为,是他的主使。 郁文才怒得,恨不得一脚踹死郁娇。 郁惜月拉了拉郁明月的袖子,郁明月理会了她的意思,走到郁文才的身旁,一起跪下了。 两人一起说道,“皇上,贵妃娘娘,三殿下,臣女们的妹妹犯了错,办坏了事,臣女二人没有提醒妹妹,也有罪。皇上若要罚,请将臣女们一起罚吧。” 郁娇淡淡看向那二人,心中冷笑着,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啊,这是做给郁文才看呢。 且让你们得意着,一会儿后,可不要哭出来。 郁欣月眯了下眼,走到正德帝和陈贵妃的面前,也跪下了,求情说道,“皇上,娘娘,臣妾的四妹妹年纪小,她的母亲又是那个样子,她送殿下寿礼,本是好心,这马儿死了,想来,也不是她的本意吧?” “的确不是我的本意。”郁娇忽然开口,看向正德帝朗朗说道,“皇上,臣女的马儿忽然倒地,臣女怀疑有人毒死了马儿。故意陷害臣女。” 陈贵妃冷笑,“你一个小小的臣子之女,谁会陷害你?分明是你自己办不好事,妄自猜想!来人,将这个恶意破坏三殿下寿辰的刁女,给本宫扣押起来,等候发落!” “是,娘娘!”,很快,走过来四个大个子的宫女,将郁娇围住了。 命令一下,郁欣月三姐妹,装着惊吓的样子,慌忙低下头去,纷纷求起情来,“娘娘息怒啊!”但是呢,却一个个的都在心中高兴着。 陈贵妃是皇上的宠妃,陈贵妃发怒了,郁娇的好日子,还能有吗? 她一定会倒霉的。 裴元志眸光微缩,他一直找着接近郁娇的法子,想不到,上天送了他一个。 他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可以借此帮一下郁娇。 如此一来,郁娇一定会十分的感激他。 裴元志正要开口,但有一人抢先出声。 “皇上,儿臣相信,郁四姑娘不会刻意送来一匹病马给三弟,这其中,想必还有些隐情,不如,让儿臣派人去查上一查?”太子楚旭,站起来身,朝正德帝行了一礼,说道。 裴元志看了他一眼,隐藏了眼底的一抹怒意,也说道,“皇上,臣同意太子殿下的说法,郁四小姐,一定不是有意的。” 他说完,又看向郁娇,“四表妹,我相信你。” 郁欣月几个,脸色微变,裴元志帮郁娇说话? 不过呢,郁娇没理会裴元志,而是抬眸看向楚旭。 这个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管闲事,可偏偏呢,能力不如楚誉,威望不如楚誉,除了空有一颗古道热肠的心。 也因此,总是得罪人。 这不,陈贵妃看向他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她冷冷一笑,“这摆在明面上的事,还有什么隐情?还有什么好查的?太子,你是不是看不得你三弟好过,故意这么说的?就因为,他不是你的亲弟弟是不是?” 太子楚旭是个书生,被伶牙俐齿的陈贵妃一呛声,顿时哑了口,脸涨得通红。 反而是年纪小些的四皇子走出来说道,“不对,贵妃娘娘,太子哥哥对哪个弟弟都是一视同仁,你不能这么说他!” 当着这么多臣子,这么多臣子家眷的面,陈贵妃被四皇子顶撞,气得脸都白了。 “皇上,臣妾以为,皇后姐姐在管教孩子方面,有失职之罪,教出的儿子,一个两个的都敢顶撞长辈了,将来翅膀硬了,还会放皇上放在眼里?” 昭阳慢悠悠地道,“贵妃娘娘说的没错,皇后,的确是太失职了,贵为国母,居然教出几个无礼的儿子来。” 郁娇瞥了眼昭阳,眯起眼来,这本来是她的事,没想到,引到太子的身上去了。 太子为人正直,同林伯勇关系很好,她不想给无辜之人惹来麻烦。 那些人,等着看她的笑话之人,猖狂得也够了,是时候,让她们自打脸的时候了。 郁娇挺起脊背,朗朗说道,“皇上,臣女认为臣女的马儿死得蹊跷,贵妃娘娘要罚臣女,臣女不会反抗,但是,却不想被冤枉着,请皇上彻查!” “呵——”昭阳忽然冷笑一声,眸光在郁娇的脸上转了转,冷笑道,“笑话,查什么查?这马儿是拉肚子拉死了,一定是你的车夫小厮给马儿喂了烂草料,害死了马儿。还有什么好查的?” “这是什么?”站在郁娇身后的霜月,忽然惊异说道,她的手,正指着马儿的嘴巴处。 正德帝眸光沉沉,“元志,去查看一下。” “是。”裴元志走过去,从马儿左嘴角处,抽出一根细细的针来,“针尖泛黑,有毒!” 这声“有毒”,将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正德帝眸光一缩,“拿来给朕看看。” “是,皇上。”裴元志将泛黑的绣花针,递给了正德帝。 正德帝眯着眼看了看,道,“这针上,的确是毒药。” 陈贵妃盯着郁娇,目光冷戾,扬唇冷笑,“郁四小姐,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一定是你指使你的车夫,毒杀了马儿,来搅坏三殿下的寿辰,是不是?像你这等恶女,怎么配拥有县君的封号?” 她又看向正德帝,“皇上,当年您是看在平南王的份上,才封她封号的,没想到,这个郁娇长大了居然是个恶女!如若不罚她,她将来是不是要杀人了?” 郁欣月见陈贵妃言词激烈,心中大喜,看向郁娇的眸光,都得意了几分。 郁文才看到那枚毒针,惊得脸色大变,心中骂道,这个蠢货郁娇,她在干什么? “皇上,臣的女儿,一定是跟她娘一样,发疯了,请允许臣将她带回去,好生管教。”郁文才现在,只想将郁娇带走,再处以重重的家法。 郁娇看了郁文才一眼,暗自讽笑,这个郁文才,查都不查一下,就说她坏事? “皇上,贵妃娘娘。”郁娇道,“臣女再笨,也不会笨到自己毒杀自己的马儿,来搞破坏,这不是像那个故事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当大家都在争论的时候,正德帝的目光,一直停在郁娇的脸上,眸色略有所思。 “你说的没错。”他眸光微闪,看向郁文才,“朕看啦,明明是你疯了,怎么说是你女儿疯了?她杀自己的马儿,有什么好处?嗯?” 郁文才一惊,不敢说话了。 “爱妃也不必生气,朕会叫人去查的。”正德帝伸手拍拍陈贵妃的手,微微一笑,“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皇上都说话了,陈贵妃也不好再闹下去,反正啊,有什么事,皇上还会坐视不管?还会饶过郁家的人? 正德帝便开始吩咐起来,“来人,速去找个太医来,认认针上是什么毒!” “是,皇上。”有小太监飞快离去。 “元志,你带人在这处府里四处搜一搜,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正德帝对裴元志吩咐道。 “是!”裴元志应道,转身离开经过郁娇身边时,他低声说,“你别怕,我会帮你。” 郁娇的唇角牵了牵,未理他。 等他一走,郁娇又朝正德帝施了一礼,说道,“皇上,其实呢,找出这个毒马的人儿并不难。” 正德帝看着她,“哦?你说说看。” 郁娇说道,“问问臣女的车夫就可以了。”她看向小全子,“我将马儿给你的时候,这马儿有没有离你的手?到了三殿下府邸,你见过哪些人?” 小全子见郁娇神色平静,他稳了稳心情,说道,“小姐,从郁府出来,小人就一直牵着马儿,没有离开过手。” “仔细想想,这可是关系到你的性命!比如,你去上茅房的时候,是不是将马儿丢在一旁了?”郁娇又问。 小全子歪着头,想了想,道,“没有……,小人没有上过茅房……,哦,不过呢,发生了件奇怪的事,就在刚才,小人正在喂马儿草料的时候,被谁用石头一连砸了两下。小人气过不,牵着马儿走到巷子口去寻人,不过呢,没寻着人,便又回到小巷中的柳树下候着。若说马儿中毒,是不是那个时候,有人用石头砸小人的时候,便偷射出来了毒针?或是投了毒药混进了马儿的草料里?” 郁娇冷笑,“看来,我这马儿,的确是被人暗中下了毒手。” 她朝郁文才施一礼,又看向正德帝,“皇上,臣女的车夫说了,有人曾偷袭过他,那么,一定是那个时候,有人悄悄给马儿施了毒。” “嗯,说得有道理。”正德帝点头,对三皇子道,“晖儿,并不是郁四小姐故意送匹病马给你,是有人故意坏事。” 正德帝发话,三皇子还能说什么?便说道,“儿了听从父皇安排。” 正德帝又让郁娇郁文才一家子起身,“起来吧,等查清原因,朕再决定,如何罚你们!” 郁文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郁娇在坏事。哼,要是郁娇敢坏事,他一定饶不了她! 郁老夫人一听说,没有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口里直念阿弥陀佛,先祖保佑。 真相原来是马儿被人下了毒。 随侍的仆人,和几个官员,还有一些不远处的臣子,从随侍的仆人口中听到这边消息后,个个都惊讶起来。 尤其是郁惜月,她吓得两眼乱闪,袖中手指发抖。 明明只是巴豆粉,怎么可能是毒药? 万一裴元志抓到了混进府里的林佳兰,林佳兰怕死之下,供出了她,她会不会被杀头? 还林佳兰她,下了毒药? 郁惜月心中七上八下的。身子都吓得站不稳当了。 人便是这样,越是吓,越是怕,越是六神无主,身子发抖,脸色发白。 她身子颤抖着,袖子一甩,一个小荷包从她袖中甩了出去。 “这是什么?”郁娇眼尖,看到了那个荷包。 荷包的口子开着,有个小瓶子骨碌骨碌滚到了郁娇的面前,她捡起来,打开了盖子。 然后,“咦”了一声,“这里面是什么?” “让本宫看看。”太子楚旭走到郁娇的面前,从郁娇的手里,接过那个小瓶子,他打开盖子,发现里头有三枚绣花针,“父皇,这瓶中装着几枚针,同马儿嘴角处扎的针,是一样的。” 正文 180,罚 郁老夫人和郁文才,一起吓得大惊失色。 怎么会是郁惜月? “这些针,为什么跟扎在马嘴上面的针,一模一样?嗯?”正德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冷冷盯着郁家父女,“说!” 正德帝威严的声音,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了。 “……皇皇……皇上……,臣……臣女不知道哇。”郁惜月“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低着头,身子瑟瑟发抖,整个人吓得魂不附体了。 针,针针针…… 她神色慌乱,脸色苍白如纸。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些针是从哪儿来的。 面对威严的正德帝的逼问,她更是脑中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郁娇将她的慌张看在眼里,唇角微微勾了一下。郁惜月不知道,她知道。 她让霜月下了毒后,为了让大家更相信,又命霜月将几枚抹了毒药的银针,悄悄地藏于郁惜月的身上。 至于那枚扎到马嘴旁的针,对于霜月来说,有的是办法办到。 郁惜月发现马儿倒下后,全程都在想着,她郁娇会怎么被皇上,被贵妃和三皇子罚,被郁文才和郁老夫人罚,哪里知道,自己的袖中多出了一个荷包? 郁文才又气又惊,一向最守规矩,最懂事,最聪慧的二女儿,怎么会糊涂到杀郁娇的马儿? 事情如今到了这一步,他只好硬着头皮耍赖了,否则,他也会受到牵连,会有麻烦,“皇上,这种针,只是最普通的绣花针,不能说明什么。臣的女儿喜欢刺绣,出门都会随时带着些针绣。” 郁老夫人也慌忙说道,“对对对,没错,皇上,贵妃娘娘,太子殿下,三殿下。女孩儿家的身边,常常带些针呀,线呀,可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是不是最平常的,验一下就知道了。”陈贵妃冷冷说道,“来人,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 陈贵妃的话刚落,有人来报,“太医来了!” “快传!” “是!”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年纪,中等个子的太医,跟着一个小太监,快步走来了。 他的肩膀上,还背着一个木药箱。 不等他行礼问安,正德帝就说道,“免问安了,你快来看看,太子殿下手中那瓶子的针,有没有毒,是何毒!” 太医来时候,就听传话的太监说,有马儿被毒针扎死了。 皇上,贵妃娘娘,还有三皇子都很生气。似乎,这事儿还涉及到郁丞相的女儿。 太医不敢大意,接过太子楚旭手中的瓶子,就开始查看起来,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一会儿,神色一变,朝正德帝说道,“皇上,这针上抹有砒霜。” “那么,这枚针呢?”正德抬手,将手中的那枚,从马儿嘴边取下的绣花针,递给太医。 太医慌忙上前接在了手里,他用同样的法子检查着,很快说道,“皇上,这枚针的针上,也抹有砒霜。” “哼!”正德帝怒道,“郁爱卿,你还要说什么?” 郁文才心中那个气啊,恨不得一脚踹死郁惜月。 这个愚蠢的女儿,究竟在干什么? 郁老夫人的心中,更是怕不得了,只拉着郁惜月跪着,瑟瑟发抖,一个劲地说道,“皇上息怒,娘娘息怒。” 郁欣月怕陈贵妃骂她,也赶紧跪下了。 陈贵妃冷笑,“好好一个寿辰礼,被你们破坏了,叫本宫如何息怒?来人,将郁二小姐,给本宫扣起来!” “是!”那四个原本围在郁娇身侧的大个子宫女,全都围到了郁惜月的身侧。 郁惜月吓得更加的六神无主了,一张脸,死白如灰。 霜月眉梢一挑,心中得意笑着,这真是自己害自己,该! 没事惹郁娇做什么? 他们主子楚誉都怕郁娇,这个本事没有几两重的郁惜月,也敢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皇上。”郁文才眸光一闪,说道,“是臣无能,让后宅的事情,波及到了府外。两个孩子素来不和,是二女儿想让四女儿吃吃苦头,才对马儿下了毒手,故意吓四女儿。请皇上看在她们年幼无知,网开一面吧。” “皇上,臣女没有啊,臣女没有毒妹妹的马,这个荷包,也不知是臣女的……”郁惜月是打死也不敢承认,否则,她会真的死了。 郁老夫人气得暗暗地掐了她一下,证据确凿,还不承认? 再不认错,贵妃娘娘会饶过他们一家子? “皇上,臣愿意出半年的俸禄,赔偿给三殿下,另外,再两匹上等的好马给殿下压惊。”郁文才在心中权衡一下,咬牙做出了决定。 郁老夫人听儿子说,主动不要俸禄了,心中好一阵心疼。 可是,不赔给三皇子,这个女儿就会被贵妃狠狠地罚。皇上说不定会砍了这个蠢孙女的头! 罚了郁惜月是事小,贵妃和三皇子心中的火气不消,将来只会麻烦不断。 她这么一想,也跟着说道,“臣妇愿意赔偿三殿下。” 郁文才和他的老母亲,双双跪下为郁惜月求情了,陈贵妃倒也不好再纠缠下去。 必竟,只是两个女儿之间产生了矛盾,毒死了一匹而已,没有害到他儿子这里。 郁文才又是一朝丞相,将来,儿子还要靠他辅佐相助,事情做绝对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于是,她便见好就收了。 陈贵妃偏头看向正德帝,微微一叹,道,“皇上,臣妾的意思呢,也不是要将丞相大人的女儿怎么样,臣妾只是想将她带走,教她学学规矩,既然她已经知道错了,这件事,就算了吧。再说了,丞相大人已经主动请罚了,皇上,您的意思呢?” 郁惜月紧张地看向正德帝。 郁娇眸光闪了闪,也朝正德帝望去。 “爱妃都大度的同意了,朕还能不同意?”正德帝看了眼陈贵妃,目光在郁娇,及郁欣月和郁惜月的脸上转了转,微微一笑,说道,“两个孩子的矛盾,朕要是计较的话,倒成了个昏君了。” 说着,他自己又笑了笑,“不过呢,今天是晖儿的好日子,郁二小姐的死罪免了,活罪难逃!郁爱卿要自罚,朕也准了。就,按着你说的罚吧,这件事么,就此了了。” 皇上开了口,陈贵妃开了口,都说不罚郁惜月了,郁老夫人,郁文才,还有郁欣月姐妹几个,一起松了口气。 尤其是郁惜月,就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又被拉回了阳间一般。 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 霜月撇了下唇角,冷嗤一声,小声地嘀咕着,“小姐,这个郁惜月,居然没有被罚?” 郁娇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不,你只看到了表面,看不到将来。她给郁府惹了祸事,老夫人和老爷,还能饶得了她?” 霜月眨眨眼,“会吗?她会受罚?” “等着看吧,她将来的日子,一定会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郁娇冷笑。 郁老夫人和郁文才,带着一众孙女,给正德帝和陈贵妃磕头谢恩。 “谢皇上,贵妃娘娘不罚之恩。” 陈贵妃虽然说不罚了,但是呢,心中可没有原谅他们,唇角动了动,没说话。 倒是正德帝,一派和善的样子,朝他们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平身。 有人将马儿抬走了,又有人来清理地面。 戏台上的戏,又继续唱起来。 仿佛刚才的一场变故,并不存在一样。 不过呢,郁惜月退开到一旁的时候,收到了郁文才冷戾的目光。 她吓得身子一缩,低低喊了声,“父亲。” “哼!”郁文才袖子一甩,走开了。 郁惜月惊得身子一哆嗦。 “回后,将女戒抄写一百遍!”郁老夫人走到她的面前,低声的警告着,“你父亲的俸禄被罚了,就从你嫁妆里扣!” 罚嫁妆? 那她将来还怎么嫁人? 郁惜月死咬着唇,不敢反驳,只得了点了点头,必竟,这是在三皇子的府里,这里还有不少人看着呢。 她哭着闹着喊着冤枉了她,只怕,父亲和老夫人更会罚她。 郁欣月走到她的面前,脸色也不同样的不好看,朝她眨眨眼,示意她跟过来。 两姐妹趁着无人注意,走到一侧人少的地方站定了。 “我问你。”郁欣月的脸色很是难看,压低着声音,目光冷戾地盯着郁惜月,“你究竟是怎么办事的?那马儿怎么会死掉了?” 郁惜月也想知道原因呢,可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安排得好好的。”她一脸的委屈。 郁欣月盯着她的双眼,“你确定没有弄错?会不会将药粉弄错了?” 郁惜月摇摇头,“不会错,是我亲自去药店买来的,然后,一直藏于身上,后来,再亲自交到林佳兰的手上,让她去放的。” “林佳兰?”郁欣月的眸光一缩,“你让她去办的事情?” 郁惜月点了点头,“对,知书的胆子小,加上我怕祖母怀疑知书离开的话,会怀疑到我头上,而那林佳兰正好有求于我,所以,我就让她去办事了。” 郁欣月听完妹妹的话,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了咬唇,“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让林佳兰去做?万一,她下了死手呢?她跟咱们非亲非故,咱家出了事,她正好看热闹。” 郁惜月心头大惊,“大姐,你是说,是她搞的鬼?” “不是她,还会是谁?”郁欣月冷笑,“看看你,本来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被你全搞砸了。” 郁惜月眯了下眼,“要是,毒死马儿是她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郁欣月却说道,“放不放过她,等以后再说,眼下,得安抚好三皇子才行。” 郁惜月无比自责的看着郁欣月,“都怪妹妹,将事情办坏了,让姐姐跟着受了牵连,三殿下他,一定大为恼火吧?” “他当然恼火了。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却一直用森然的目光看着我!”郁欣月想到三皇子平时对她的非人折磨,身子不由得一抖。 “大姐,眼下,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安抚三殿下的心。”郁惜月的眸光,忽然一亮,扬唇冷笑。 郁欣月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卖关子,有什么好的主意,快说吧!别茂冬夏掖着了,姐姐的日子好过了,你们的目子也才会好过。” “我这不替姐姐想好了一个办法了吗?”郁惜月伸手拉过郁欣月的手,在郁欣月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然后,扬着唇角,得意地看着郁欣月。 郁欣月眯了下眼,眸光顿时亮了几分,“妹妹,这个主意——” 郁惜月眨眨眼,“这个主意不行吗?” “不!”郁欣月冷冷一笑,“是非常的好!接下来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由我来安排吧。三殿下已经反感你了,你再参与其中的话,他会对郁家的人都会厌恶起来。” 郁惜月点了点头,“妹妹明月。” 两姐妹分开后,郁欣月一边走,一边在心中盘算着。 她袖中的手指,握了一下,又松来,手掌心上,还残留着妹妹写过的两个字的痕迹。 媚|药! 是呀,何必她劳师动众的布这么局,网住郁娇? 一小勺媚|药,就可以让她就范。 郁惜月回到郁老夫人的身旁,发现,郁娇在盯着她看,而且,那目光中浮着讽笑。 “我被罚了,你高兴了是不是?”郁惜月咬牙切齿,小声的怒道。 “你好你坏,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你春风得意地时候,也不及我的身份,我为什么要嫉妒你呢?”郁娇微笑,“我只是在想,二姐姐为什么要毒死我的马儿呢?我哪儿得罪你了?” “我没有毒死你的马儿,你信口雌黄!”郁惜月怒道。 “是呀,没有毒死,只不过,往马儿的草料里扔下了一包药粉,是不是?谁知,被有心人利用了一把。”郁娇说完,微微一笑,走开了。 利用了一把?郁惜月眯起眼来。 郁娇怎么知道,她被人利用了? …… 林佳兰办好郁惜月吩咐的差事,趁着府里的人多,换了身衣衫后,来找郁惜月。 哪知,她听到府里的人说,郁家的人被皇上和贵妃娘娘罚了,原因是郁惜月毒死了郁娇的马儿。 她心头一慌,坏了,郁惜月会不会以为,是她下的毒手? 她不敢找郁惜月了,打算自己想办法去见昭阳公主,这时,一个人拦住了她。 “站住!” 正文 181,指婚(一更) 林佳兰吓得脚步一顿,拦着她的这人,穿一身天青色的长衫,正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五城门防卫总使——裴元志。 “你怎么在这里?”裴元志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面无表情地看着林佳兰。 林佳兰吓得身子一僵,是呀,她怎么在这里? 她该如何说? 如今的林家二房,已经没有资格进入三皇子的府邸赴宴了,可她却来了这里,裴元志,当然会问了。 “为什么不说话?嗯?”裴元志背剪着手,盯着她的目光中,寒意渐甚。 林佳兰觉得,这个男人,让她越来越感到陌生了。 想到自己如今狼狈不堪的样子,穿的这身衣衫,还是借的,过着一贫如洗的日子,这个男人却不关心地问她一句,反而这么冷冰冰地问她,为什么来了这里,她心头一寒。 他之前说的喜欢她的话,全都是骗人的! 她又没有给他惹事,没有丢他的脸,他凭什么用这种口气问她? 林佳兰心中的怒火,渐渐地腾起。 同去年天差地别的待遇,使她控制不住情绪了。 “元志哥哥。”她抬起头来,望着裴元志涩然一笑,“我们好歹是未婚夫妻,我过的日子好不好,你为什么不关心?为什么不去看看我?至少,派个人去看看我也好,我好过了,何至于来这里?我还不是……想见见你。” 见他是假话,她是来找昭阳公主的,因为她知道,裴元志是不会见她的。 林佳兰蹙着眉尖,咬了咬唇,以便使自己变成更加柔弱的,让人一见就心生怜惜的样子。 “我们是未婚夫妻吗?”裴元志轻笑,仿佛听到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满脸都是讽笑。 林佳兰一愣,心中的怒火更加的腾起。 不过呢,她忍住了,“元志哥哥,我们两人,有昭阳公主的应允,我们怎么不算了?你还给我的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敬过茶呢。” “我不记得了。”裴元志冷冷一笑,“谁人做证?” 林佳兰:“……”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几乎要跳脚开骂,但还是咬了咬唇,凄然一笑,“这么说,元志哥哥是完全忘记我了?那么,元志哥哥还管我进这府里做什么?还管我死活做什么呢?” 她朝裴元志福了一福,转身就走。 这个男人,故意让她见到,他跟她的侍女白天欢好时,她就知道,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她提起过去,他是不会动心的。 那就不提了。 今后的路,得靠她自己了。 “郁娇送给三殿下的马儿,忽然死了,贵妃娘娘和三殿下大为震怒,连皇上也动了龙颜。郁娇怀疑有人故意陷害她,皇上令本世子来查查,三皇子的府里有没有可疑的人。”裴元志的声音,又忽然说道。 林佳兰的后背僵了一僵。 她没有回头,淡淡说道,“郁娇为人孤傲,回京的时间不长,却得罪了不少人,天晓得是谁对她下了黑手?小女就不打搅世子查案子了。小女身份卑微,还是早些离了这里才好。” 她侧着身子朝裴元志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却听裴元志又说道,“我跟你说这件事,只是想提醒你,谁打她的主意,本世子会叫那人生不如死!” 林佳兰心中冷笑,裴元志这是在跟她暗示,郁娇在他心中的地位? 呵—— 真是无比的可笑! 是啊,他又看上了一个呢,这世间,从来只闻新人笑,谁人去管旧人哭呢? “我记得,元志哥哥曾经也对大姐说过同样的一句话。不过,她死了呢,听不见你对其他女子说这句话了。”林佳兰嘲讽说道。 这回,她不再回头,反而加快了脚上的步子。 哪知,她没走出几步,胳膊上忽然一痛。 她被裴元志给拽了回来。 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要跌到了。 “林佳兰,别以为本世子不敢拿你怎么样!目前的你,有昭阳公主护着,可是将来……”他目光一寒,冷冷盯着林佳兰。 他想说,等林世安的火药研制成功了,成了一颗弃子之后,林世安的一家子都不会留活口,那么,林佳兰当然不会活着了。 不过呢,他不会告诉林佳兰。 林佳兰迎上他的目光,心头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她的唇角微扬,嘲讽一笑,“是啊,我自始至终都比不了林婉音,我不过是你得不到她的温柔时分的替代品,是吗?” 这话说到了裴元志的心坎上,就像揭了他的伤疤一样。 他怒得想掐死她。 “你何必用这种眼光看我?”裴元志冷笑,“我会娶你进门的,林佳兰,你放心好了,你不必说些风凉话,来刺激我,对你,没有好处!” “多谢元志哥哥喜欢我。”林佳兰淡然一笑。 裴元志松开了手指,林佳兰马上转身离开。 刚才,裴元志提醒了她。 他会娶她进门,但是,以她目前的地位和处境,她是不可能做正妻的。 那么,她得找个靠山,不至于将来她进入了永安侯府,被他的大小妻妾们给欺负了去。 裴元志往林佳兰的背影看去一眼,转道去寻正德帝去了。 戏台前,正德帝正和陈贵妃说着什么,一旁的昭阳公主,偶尔接一个话茬。三皇子侍立在他们的左右。 “皇上。”裴元志走到正德帝的面前,屈膝行礼。 正德帝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裴元志拱手说道。 其实,虽然没有查到其他的可疑之人,但是,他怀疑是林佳兰! 这个贱人,他目前又杀不得她,杀了她,在丰台县的林世安一怒之下,就不配合他了。要是林世安将所有的事情嚷了出来的话,那么,他,昭阳公主,安王,都会有麻烦。 大事未成之前,他且先忍着。 “既然没有查到可疑的人,就不必查了,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正德帝说道。 裴元志装着惊讶了一瞬,又跪倒在地,“臣失职,没有及时查到真相,请皇上恕罪。” 其实呢,他已经得知了真相,但是,他还是装着惊讶的样子,说道。 “你有什么罪?起来吧,是郁丞相的两个女儿惹出来的事,哼!”陈贵妃冷哼。 “平身吧,不是你的罪。”正德帝也说道。 “是,皇上。”裴元志这才直起身来,站在一旁去了。 “郁丞相也忒没用了,几个女儿都管不好。”坐在正德帝一侧的昭阳,清冷开口。 “他又是正妻,又是平妻的放在家里,不乱才怪。”陈贵妃讽笑。 昭阳抬眸看向戏台上,上面正在唱着《孝子偷桃献母》。 她撇了下唇,心中直道,无趣呀,每家的寿宴都是唱这等戏目,就不能唱唱《楼台会》那样的折子戏? 无聊的她,还是会顾及几分侄儿的面子的,虽然她十分不喜欢台上的戏,仍是十分认真地听着,看着。 这时,她身旁的侍女走过来,小声对她耳语了几句,“公主……” 昭阳听完,眉尖一挑,低声怒目看着侍女,“什么?她胆子不小,敢找到了这里来了?” “看,她正在那里候着呢,公主,要见她吗?”侍女小声地问道,“她一直不肯走。” “本宫去见见她,这里有皇上在呢,让她前来,乱嚷嚷像怎么回事?”昭阳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林佳兰,气得银牙直咬。 她偏头朝正德帝和陈贵妃及三皇子看去一眼,发现那三人正津津有味地评论着戏台上的戏,便装着看花的样子,扶着侍女的手,站起身来,走到裴元志的身边时,狠狠地瞪他一眼,低声怒道,“看你干的好事!” 裴元志的目光一缩,“公主……” “哼!”昭阳没理他,走开了。 裴元志没有管好林佳兰,反而让林佳兰找到这里来了,怎不叫她气恼? 裴元志不知昭阳为何忽然恼他,眸光一沉,朝昭阳离开的方向看去。 这时,他看到一株大树后,躲躲闪闪站着的林佳兰。 裴元志袖中手指一握,神色阴沉了几分,林佳兰,找昭阳什么事? 他想知道,可是,他走不开。 林佳兰离开裴元志后,一路打听,寻到了戏台这里。她找到三皇子府上的一个小侍女,求她给昭阳的侍女递了个话,说,她要见昭阳公主的侍女。 反正,她已经找到这里来了,昭阳如果不见她,她就冲到昭阳的面前去,嚷出父亲林世安的事来。 皇上就坐在昭阳的附近,她不信,昭阳不怕。 昭阳的侍女来见她,认出了她,侍女也知道昭阳待林家二房的人,与别家不同。 果然,昭阳的侍女听说她要找昭阳,脸色变了变,马上传话给昭阳去了。 昭阳听完侍女的汇报,朝她看了两眼,往她这儿走来了。 “你跟本宫过来。”昭阳公主朝林佳兰点了点头,示意她走得远一点说话。 但是,林佳兰找的就是这样的机会,离着皇上近的地方说话,让昭阳不敢不听她的话。 “公主,小女觉得,这个地方说话最好。”林佳兰站在不动,俯身行着礼,道,“公主走得太远了,皇上和贵妃娘娘看不到公主了,也会担心的,不是吗?” 昭阳听她提到皇上,脸色攸地一沉。 这个林佳兰,好狡猾! 她忍着了怒火。 “你找本宫?何事?快说吧。”昭阳的手里,捏着一柄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二十有八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只有十七八的年纪。 但因为久居高位,又一直是被皇上和裴太妃捧着长大的,一双杏眼里,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公主。”林佳兰道,“小女家里的状况,您想必也听说了。” 昭阳不耐烦地扬眉,“你们家的事情,闹得很大,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本宫当然知道了。你想说什么,快说吧,本宫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闲话。” 林佳兰说道,“小女的家里,如今到了这一步,难道,不是因为公主吗?要不是小女的父亲帮着公主,又怎么会落到这一步?公主难道见死不救吗?小女全家饿死了,公主能睡得踏实么?” “你在威胁本宫?”昭阳咬牙怒道。 好个林佳兰,胆子不小! “小女不敢。”林佳兰低下头来,又道,“小女只想求得公主一丝丝的帮助,让小女家中度过难关。” “……” “小女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裴世子,但是,因为家道中落,小女担心裴元志会无视您的口头婚约。小女的婚事定下了,家中的生活不艰难了,小女的父亲,也会全心全意地帮着公主,不是吗?” 昭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你是个很有孝心的孩子。” “公主过奖了。”林佳兰俯身行礼,“小女只想活下去而已,让家人活得不那么糟糕而已。” “好吧,本宫答应你。”昭阳道,“今天皇上在此,裴元志正好也在。本宫带你去见皇上,由皇上许下你们的婚事,他就不敢不娶你了,如何?” 林佳兰大喜,“多谢公主相助。” 说着,她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 她原以为,昭阳会当着皇上的面说起她和裴元志的婚事,让裴元志不敢不从,就可以了。没想到,昭阳去求皇上下旨,如此一来,裴元志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不娶她了。 除非裴元志想死! 昭阳淡淡看她一眼,“起来吧,跟我去见皇上去。” “是,公主。”林佳兰心中欢喜无比,站起身来。 她认真地弹掉了衣衫上的灰尘,跟在昭阳公主的身后,往正德帝坐的地方走来。 “这戏唱得不错,你怎么走开了?你临出宫时,太妃还一再交待你,听了什么戏,回去跟她要汇报的,你如此不专心,朕可不会包庇你哦。”正德帝见走开的昭阳又走回来了,笑了笑,说道。 “当然是事出有因啊。”昭阳微笑着,一指身后跟着的林佳兰,笑道,“皇兄说说,这孩子长得怎样?” 林佳兰神色一敛,走到正德帝的跟前,行起大礼来,“小女林氏佳兰,参见皇上。” 陈贵妃眸光微闪,说道,“这不是昔日,林将军的侄女么?林二小姐?” 林佳兰跟着林婉音进过几次宫,所以,陈贵妃认识她。 “正是小女,参见贵妃娘娘。”林佳兰又落落大方的行了个礼。 裴元志看见林佳兰居然跟着昭阳一起来了,脸色阴沉着,异常的难看。 正德帝看了眼昭阳,笑道,“倒是个眉清目秀,知书达理的孩子。” “我将她收为义女了,皇兄,你意下如何?”昭阳伸手将林佳兰扶起来,微微一笑。 林佳兰一愣,收她为义女? 她心中暗喜,不管昭阳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且当着皇上的面,谢恩再说。到时候,昭阳想反悔,也是不成的了。 “多谢公主厚爱。”林佳兰屈膝一福。 “我这个义女呢,一直爱慕着裴世子。皇上,今天趁着大家都在,你给做个媒吧?”昭阳将林佳兰送到裴元志的身旁,笑道,“看,郎才女貌呢。” 裴元志气得咬牙,昭阳居然来这么一招? “公主,下臣眼下还没有娶妻的打算。”裴元志朝昭阳拱手说道,“发妻又刚刚过世不久,这么快就娶妻,下臣心中会不安。” “又没叫你马上娶妻,定个亲而已。等过了你发妻的丧期,你再娶林二小姐不迟。”昭阳说道,同时,她暗地里朝裴元志使了个眼神。 裴元志迎上她的目光,眸光闪了闪,昭阳的意思,是让他答应? 难道,是林佳兰威胁了她? “说的也是,朕看啦,这姑娘也不错,元志,就这么定了,朕准了,封个平夫人吧。”正德帝见昭阳来求,当然是不好驳了她的面子的,便应允了。 再说了,只是个平夫人,不必通知永安侯。 林佳兰心中大喜,慌忙跪下谢恩,“多谢皇上赐婚。” 平夫人,便是平妻了,将来不是世子夫人,但身份也不低。 ------题外话------ 过度章,过度章,下章虐渣男, 下章,楚誉归来…… 正文 182,昭阳的猜疑(二更) “元志,你可还满意?”正德帝一指林佳兰,笑道,“朕看你们,郎才女貌,倒也是天设地造的一双呢。” 皇帝指婚,裴元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满不满意,他都要答应。 不满意,那就是抗旨! 裴元志只得走到正德帝的面前跪下了,行礼说道,“下臣,叩谢皇上赐婚。” 林佳兰很识趣,见裴元志跪下了,也走到裴元志的身边跪下了,跟着说道,“小女林氏,叩谢皇上赐婚。” 陈贵妃同昭阳的关系好,马上恭喜昭阳,“恭喜长公主收了一个相貌绝佳的义女,看着,本宫都心动呢。” 昭阳笑着,谦虚着说了几句。 正德帝笑道,“想不到,朕今天竟促成了一段姻缘,王贵海——” 侍立在正德帝身侧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白胖太监走上前,笑道,“老奴在呢,皇上。” 正德帝想了想,道,“看赏!将那对玉如意拿来,赏给他们每人一只。” “是。”王公公朝一个小太监招招手,找赏赐品去了。 皇帝出行,高兴时,总是会打赏。因此,出了宫门后,总会带不少随侍人员,外加不少物品。 以便于他,随时打赏。 不多时,王公公带着一个小太监走来了,小太监的手里,正托着一个盘子,盘子的上面,放着一对半尺长的玉如意。 玉如意是绿翡翠,林佳兰看到那对玉如意,惊喜得眼睛都亮了。 “林二姑娘,请收好。”王公公捡起一只玉如意递向裴元志后,又递到了她的手里。 林佳兰喜得都找不着北了。 “多谢公公。” 王公公笑了笑,“错了错了,该谢皇上。” 林佳兰手持玉如意,又向正德帝叩谢一礼。 裴元志呢,虽然脸上浮着得体的微笑,但是,那眼里却攒着怒火。林佳兰,居然敢威胁昭阳,耍着手段嫁给他。 有了赐婚,他想休她,也休不掉了! 昭阳担心林佳兰这会儿见了皇上,会胡言乱语,坏她好事,想带下去再警告一番,便笑道,“我今天收了义女心情好,皇兄,贵妃娘娘,晖儿,我且带她下去走走。” 正德帝自然是不会拦着,挥挥手,“去吧去吧,你呀,一直闷在自己府里,也该四处走走,散散心了。” 三皇子笑道,“姑姑只管玩,有需要的,随时叫个人来传话给侄儿就好。” 陈贵妃还对昭阳身边的人,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小心服侍着你们公主。” “是,娘娘。”几个侍女认真地回道。 昭阳笑了一回,带着林佳兰和几个侍女,离开了。 走得离着正德帝较远一些距离后,昭阳马上收了脸上的笑容,停下脚步来。 她忽然转身盯着林佳兰。 林佳兰瞥见她阴沉沉的脸,心头猛地“咯噔”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将头低下来。 “公……公主……” 昭阳抬手,挥退了几个小侍女,只留下一个心腹侍女随侍着。她望着林佳兰冷冷一笑,“本宫今天可以对你好,也可以将你打入尘埃里,你明不明白?” 林佳兰如何不明白呢?昭阳分明是在警告她,不得乱说话,“公主,佳兰明白。” “本宫今天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该如何谢本宫?” 昭阳是个不会吃亏的主,她帮了别人,也一定会收回“成本”的。林佳兰慌忙跪下了,“公主对佳兰的大恩大德,佳兰会没齿难忘。” “你记着就好,起来说话吧。” “是,公主殿下。”林佳兰琢磨不透昭阳真正的用意,一直小心谨慎着。 昭阳轻拂衣袖,眼中透出一抹戾色来,“林家收了个义女,叫郁娇,你认识她吗?” “郁娇?”林佳兰微怔,马上说道,“当然认识了。公主,你找她有事吗?” “淡不上有事,无事。我只是,不喜欢她的那双眼睛。”昭阳眸光一缩,刚才,她无意间迎上了郁娇的目光,那明明是个小姑娘的目光,怎么会叫她害怕呢? 那个郁娇,年纪小得都可以做她的女儿了,她却害怕郁娇的目光,这说出来,未免叫人好笑。 在府门处迎接皇上时,她总感到身后有人在用狠毒的目光看她。 刚才,她又看到郁娇凌厉的眼神,昭阳心中怀疑,那个在背后,在远处冷冷看着她的眼神,也一定是郁娇了。 “眼睛?”林佳兰抬起头来,看着昭阳,她听不懂昭阳的话,“公主,您要佳兰怎么做?”该不会,要她去挖郁娇的眼睛吧? 昭阳红唇轻启,冷冷一笑,“既然你认识郁娇,就好办了,你去给本宫暗中查一查,她为何恨本宫!” 林佳兰看见,昭阳说着郁娇的名字时,眼中冒出了怒火,能将昭阳气成这样的,一定是郁娇做了得罪昭阳的事了。 正好,她也恨着郁娇,昭阳出手,郁娇,就死定了。 林佳兰的眼珠了转了转,说道,“郁娇十分的狂傲,她认为自己是长得最漂亮的,所以,见到公主您这样天姿国色的美人,她心中嫉妒呢!” “嫉妒本宫,才用那样的眼神看?”昭阳冷笑,“她的胆子,倒是不小!” “她的娘是个疯子,她从小缺乏管教,才长成了目中无人的性格。” “还敢目中无人?她也配?”昭阳眸光森然,“你去查查看,她究竟有多恨本宫!本宫无聊了好久了,正好,找个对手玩玩。” 玩? 被昭阳玩死的男子,女子,还少吗? 林佳兰心中暗自欢喜,郁娇,胆子也太大了,也太不自量力了,居然敢惹着昭阳? 只会死是更快! 林佳兰应了一声“是”,离开了昭阳,找郁娇去了。 林佳兰一走,裴元志也来见昭阳来了。 当然,他不敢直接找昭阳,而是装成路过的样子,“巧遇”昭阳。 “公主殿下?”裴元志上前行礼,“元志这厢有礼了。” “裴世子这是要去哪儿?”昭阳正在看牡丹花,回头看他一眼,随口问道。 裴元志往左右看了看,发现,昭阳身边那些不相干的侍女太监,全都走得远远的。 只有一个心腹侍女,站在昭阳的身侧。 “元志要去见几个同僚。”裴元志道,然后,又小声问道,“公主为何收林佳兰做义女?那林家二房的人,可都不是些好惹的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你是我嫡亲表侄儿,我还能害你?”昭阳睇了他一眼,“她在威胁本宫!要是本宫不帮她,没准,她会在皇上的面前嚷出来。老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家二房的人,如今一贫如洗,家里的日子一定难过,她就会豁出去的闹!她死就罢了,咱们几个呢?那是诛九族之罪。” 裴元志的目光,攸地沉下来,“公主,她居然敢威胁你?” “林世安的事,他女儿林佳兰也知道,林佳兰说,林家二房的人过得不好,她父亲林世安会无心办差,这不就是威胁了吗?” “她的胆子不小,公主放心,我会好好地收拾她一顿。” “算了。”昭阳摆摆手,“且留着她,目前,还真如她说的,我们不能得罪林世安,否则,他罢工了,我们的大事,何时成功?” 裴元志说道,“公主放心,只要林世安的差事一完,元志马上除了她。” “本宫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昭阳朝他摆摆手,“你去办自己的事情吧,我们说得太久了,恐引人怀疑。” 裴元志点了点头,“公主,在下告退。”说着,他便快步离了。 昭阳的手,狠狠地抓着一朵牡丹花,因为手指太过于用力,那朵原本十分娇艳的花儿,顷刻间就成了一团汁水,从昭阳的手指缝间流出。 郁娇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眼熟呢?像谁的眼睛? 昭阳眯起眼,想起郁娇的眼睛来。 …… 郁惜月毒死郁娇马儿的事一了,郁家的人又回到了休息的凉亭里。 只不过,再不见刚才和睦祥和的气氛了,而是,气氛压抑。 郁老夫人气哼哼地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那怨恨的眼神,时不时瞥向郁惜月,几乎要将郁惜月戳出几个窟窿来。 当事人郁惜月,更加不敢说话了,一直低着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郁明月见姐姐被罚了,哪里还敢像往日那般多话?更是小心地闭上了嘴巴。 郁怜月最会察言观色了,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只有郁娇,除了没有大声说话,或是大声笑出声音以外,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等着三皇子府中,传宴席。 在府里悄悄走了一圈的霜月,这时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亭子,脚步轻轻地走到郁娇的面前,“小姐……” 郁娇眯着眼,听她说完了打听到的事情。 “林佳兰被昭阳收为了义女?皇上还将她赐婚给了裴元志?” 霜月点了点头,“正是,而且,裴元志和那昭阳,单独说了许久的话,因为隔得太远,奴婢没有听到。” 郁娇眸光一沉,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了几敲,他们——密谋什么呢? “我知道了。”郁娇点了点头,“等着吧,一定还会有事情发生。” 霜月看了眼前方静坐无声的郁惜月几人,又小声说道,“小姐,她们几个算计小姐不成,一定还有后手,小姐可要当心了。” “兵来将挡,怕什么?”郁娇微笑。 过了没一会儿,郁娇没有等来三皇子府里传宴席,却等来了林佳兰。 同时,郁欣月也带着两个侍女走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亭子里。 林佳兰先是朝郁老夫人问了安,又向郁家几姐妹问好,然后,走到郁娇的面前坐下了。如今,她是昭阳公主的义女,身份倍增,所以她不怕郁家的人。 “郁娇,我们好久不见啊。”林佳兰微笑。 不久前就见过,却说好久不见,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霜月扯扯唇角。 郁姣淡笑,“是呢,好久不见。” 郁欣月端来了一壶酒,酒是鸳鸯壶的。 一半酒是纯酒,一半里,放有媚|香。 她想倒酒给郁娇,可这个林佳兰却跑来缠着郁姣,害她不好下手,郁欣月极为恼火。 “侧妃娘娘。”林佳兰朝郁欣月屈膝一礼,“我是奉了公主之命,特意来跟郁娇说话的,她说,有些问题,要我问问她,我问了就走呢,不会妨碍侧妃娘娘同几位郁小姐说话的。” 想到林佳兰办坏的事,害得自己被罚了,郁惜欣月想踹林佳兰几脚,便没搭理她。 但是,刚才有侍女跟她说,林佳兰被赐婚给裴元志做平妻了,又被昭阳公主收为义女,这样一来,她一时动不了林佳兰了,郁欣月看见仇人罚不了,心中的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差点憋死。 “这是贵妃娘娘赏下的酒,她说,这是来自宫中的贡品,让我送来给几位妹妹和老夫人尝尝。”郁欣月一手执壶,一手执杯,先是给郁老夫人倒了一杯,再给三个妹妹倒了一杯,最后,走到郁娇的面前,“四妹妹,也来尝尝吧。” 郁娇端着杯子,眸光微缩,酒? 这时,她袖中的灰宝道,“有毒!” 于是,郁娇将酒杯伸向林佳兰,笑道,“佳兰,我们也算是姐妹呢,你不介意,我敬你一杯吧?” 正文 183 ,楚誉怒了 郁欣月怔了怔,原想阻止郁娇将酒送给林佳兰,但她又一想,她为什么要去阻止呢? 要不是林佳兰坏了事,借机毒死了郁娇的马儿,她和妹妹郁惜月,能被祖母和父亲责怪吗? 马儿不死,皇上又怎会罚父亲? 她又怎会被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恨上? 另外,要是马儿不死,这会儿郁娇已经成了三皇子的人了,用得着她这么费尽心思地寻来这种鸳鸯酒壶,给郁娇下套? 这么一想之后,郁欣月就不做声了。 她没有去阻止郁娇,而是任由郁娇劝着林佳兰饮酒。 郁惜月也想到了林佳兰有可能毒死了马儿,见姐姐不出声阻止,她多什么话呢? 她选择了闭嘴。 林佳兰呢,起初也不敢饮酒,她怕酒水有问题。但她看见郁惜月和郁明月两姐妹正捧着杯子喝,她就接在了手里。 一个壶里倒出的酒,还能有两样? 而且,她是昭阳公主的义女,郁娇郁欣月,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毒死她吧? 再说了,昭阳叫她来接近郁娇,探探郁娇对昭阳的印象,她要是不喝了这杯酒,郁娇一生气,赶她走了,她还怎么打听? 林佳兰权衡之下,一口气饮尽了酒。 “多谢郁娇妹妹的酒。”林佳兰将空杯给郁娇看,露了个得体的笑容。 郁娇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谢我做什么呢?该谢我大姐才对,这酒是她的。” 林佳兰笑了笑,“对,你说得没错。”她又转身朝郁欣月福了福,“多谢侧妃娘娘的酒。” “不必客气了,这本是贵妃娘娘的酒,我是授她的意,前来赏酒的。她的本意,就是赏给众人喝的,你不必言谢。”郁欣月轻笑,又倒了一杯,递向郁娇,“四妹妹,贵妃娘娘的酒,请吧。辜负了她的好意,她会不高兴的。” 郁娇抬头,迎上郁欣月的目光,她笑了笑,将酒杯接了过来,“多谢大姐姐。” 她端着杯子,在郁欣月和两个侍女的注视下,将酒喝进了口里。 “看,喝完了,好酒。”郁娇将空杯子,递给郁欣月看。 不给空杯子郁欣月看,郁欣月是不放心的。 下毒么,当然是眼见为实了。 不过呢,郁娇并没有将酒吞入口里,而是飞快吐进了袖子里。袖子口,放着一块帕子,抓着她里衣袖子的灰宝,正帮她托着帕子。 这样一来,袖子不会湿,不会引起外人的怀疑。 “妹妹请坐吧。”郁欣月见她喝完酒,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看了郁娇一眼,端着酒壶走开了。 借着大袖子的遮挡,她的手指头捏在壶柄内侧一处,轻轻地转了转。 这一幕,被眼尖的郁娇看见了。 她心中冷冷一笑,果然啊,灰宝刚才提醒她,还真的——有鬼呢! 郁老夫人不知道郁欣月的计谋,加上本身心情正不好,也不管孙女们的事了,只神色淡淡地坐着。 郁欣月走来跟她说话,她一直是爱理不理的。 林佳兰坐在郁娇的一侧,微笑道,“郁娇,你怎么一直坐在这里?我们去玩吧?我如今是公主的义女,可以在府里四处行走。” “差点忘记恭喜你了。”郁娇扬唇一笑,“没想到,才一转眼,你就成了公主的义女。” “不,还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林佳兰笑了笑,“我被皇上指婚了。” 郁娇装着惊讶的样子,“那可要恭喜你呀,将你指婚给谁了?” “当然是裴世子了。”林佳兰笑容得意。 郁娇打量着她的穿着,霜月说,林佳兰偷偷见郁惜月的时候,穿得跟郁府的侍女一样,衣衫不是绸缎不说,还是旧的,都洗得发白了,比郁府里的侍女穿得还要差。 可今天呢,她穿得虽然没有做林二小姐时那般华丽,却也不算寒酸。这是借的,还是,咬牙勒紧裤腰带攒钱买的? 为了进三皇子府,为了达到一些目的,林佳兰可谓费尽了心思呢。 “原来是裴世子啊。”郁娇笑,“我听说,林大小姐林婉音活着的时候,你就喜欢上了裴世子,如今,你是如愿以偿了,对吧?她一死,你正好占了她的位置。” 林佳兰被郁娇的话,呛得一时哑了口,脸色窘红一片。 “没有的事,我……我怎么可能喜欢姐夫呢?我大姐活着的时候,我同裴世子,是清白的。”她不敢看郁娇的眼睛,眼神一直躲闪着。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你慌什么?”郁娇望着她的眼,笑了笑,“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你当什么真呢?看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子了?让人见了,还以为是真的,你抢了你的姐夫。” 林佳兰气得差点没憋过气去,要不是昭阳吩咐她来试探郁娇,她早就跳起来骂郁娇了。 郁娇这个小蹄子,居然敢这么说她? “郁娇,我刚才同昭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她提起了你。”林佳兰叉开话题说道。 再同郁娇说起裴元志,她一定会被郁娇指着鼻梁骂的。 “哦?”郁娇微笑,“公主说我什么?” “她说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们之前见过面?” “没有,我一直住在丰台县,回京后又一直是深居简出的,怎么可能会见到她?” “没见过呀……”林佳兰口里喃喃自语,没见过,可昭阳为什么说,郁娇一定见过昭阳? 她想不出所以然,越想,口越干,也不管桌上是谁饮过的杯子,抓着杯子,倒了碗茶水,如牛饮水一般,狂饮下去了。 郁娇看着她,眸光微闪。 这时,有个大宫女走来亭子前说道,“贵妃娘娘请郁四小姐前去如意阁说话。” 郁欣月正和郁老夫人说着话。 郁惜月和郁明月两人,正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郁怜月坐在一侧吃东西,正专心地看郁欣月的衣衫,一眼的羡慕。 听到大宫女的声音,几个人都一齐回头来看。 郁老夫人看向郁娇,沉声说道,“既然是贵妃娘娘有请,那就去吧。郁娇,记着在府里学的规矩,不得顶撞了贵妃娘娘,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郁娇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便起身离开了,朝大宫女走去,“有劳姑姑带路。” “四小姐请。”大宫女朝郁娇福了福,做了个请的手势。 霜月紧跟后。 林佳兰想着,郁娇还没有回答她的话呢,一直没有说对昭阳的印象是怎样的。她担心没有完全任务,昭阳会罚她,便起身跟上前。 “我送送郁娇娇妹。”林佳兰说道,也跟着郁娇走出了亭子。 林佳兰被昭阳收为义女的时候,那大宫女刚才就侍立在陈贵妃的身侧,因此,林佳兰要跟着,大宫女并没有反对。 因为,大宫女怕昭阳公主。 郁欣月也没有反对,林佳兰喝了酒,还能闹出什么来? 等这二人一离开,郁老夫人便叹道,“也不知贵妃娘娘找郁娇有什么事情要说。” 明明是郁惜月惹的事,贵妃娘娘却叫走了郁娇,郁老夫人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同时,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郁惜月。 吓得郁惜月慌忙挪开眼神,低下头去。 郁欣月在一旁笑着安慰道,“祖母,四妹妹是个聪明的姑娘,她一定能应对贵妃娘娘的,您不必担心她。再说了,贵妃娘娘是个和蔼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郁娇的。” 郁老夫人看她一眼,“但愿吧。”想了想,又道,“你呢,要是眼下没什么事情,最好跟上前去看看。郁娇再聪明,年纪到底是小了些,又没见过大世面,没跟大贵人接触过。万一惊吓中忘记了规矩,惹得贵妃娘娘不高兴了,她可会有麻烦。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郁府的人,贵妃娘娘不会只怪她一个,会说整个郁府。所以,你可不能袖手旁观着。” 郁欣月点了点头,“是。” 帮郁娇?怎么可能,她巴不得郁娇倒霉了! 郁欣月口里应着,心中却在讽笑着,离开了这里。 不用郁老夫人提醒,她也会前去“看热闹”。 离开亭子后,郁欣月便往如意阁走来。 那处阁楼的位置很偏僻,而且,是座三层小楼。 人进了楼上,就算是有人从楼下经过,也没有人会发现楼上的事情。 这是她特意准备的。 走了一段路后,郁欣月遇上了独自走来的三皇子。 “殿下。”郁欣月急走了两步,迎上前,俯身行了一礼。 三皇子背剪着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怎样?安排好了吗?” “是的,都安排好了。”郁欣月点着头,温柔笑道,“臣妾往如意阁去,便是想看看情况。” “夫人辛苦了。”三皇子开怀一笑,他朝郁欣月走来,伸手扶起她,在她耳边小声道,“晚上去你的园子里。” 郁欣月惊得身子一僵,但还是笑着,“是,臣妾会候着殿下。” 即将有美人在怀的三皇子,如沐春风,挽着郁欣月的手,往如意阁走去。 大约是想着,事在必得,两人走走停停。 心情好的三皇子,时不时跟郁欣月说几句调笑的话。 郁欣月心中惊怕,但还是笑着迎合。 前往如意阁的方向,有一条近道上,急急走着两个人,正是郁惜月和郁明月。 “二姐,你说,如意阁里,真的有好戏看吗?”郁明月眨眨眼,小声地问着郁惜月。 “当然,这是大姐的主意,这又是在她的府里,事情,还能错吗?” “是什么好戏?”郁明月的目光,闪着兴奋。 “郁娇的好戏,要看吗?”郁惜月扬唇一笑。 “是……她啊?哈哈哈——”郁明月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大姐真的安排好了吗?” “大姐的能力,还会差吗?”郁惜月得意一笑,“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好了。” 两姐妹欢欢喜喜地,往如意阁方向而去。 这时,在一丛花枝后,有人伸手轻轻地拂开枝丫,眸光森寒地盯着二人的背影。 “看郁娇的好戏?找死!” …… 郁娇跟着那大宫女,来到一处三层楼阁前。 她抬头望去,不禁眯了下眼,好一处幽静的场所,三层木质楼阁,掩映在一丛枫树间。 楼阁四周,绿影婆娑,阴凉,幽静。 而且,她们一路走来,都没看到什么人。 “四小姐,到地方了,这里便是如意阁。”大宫女指着三层木质楼阁,说道。 郁娇点了点头,浅浅一笑,“有劳姑姑带路了。” 大宫女望着她的脸,眸光闪了闪,回头时,又看见霜月和林佳兰两人,紧紧跟随着,眉头不禁皱了皱,便说道,“贵妃娘娘说,只想见四小姐,你们二人,不必跟进去了。” 不进去,林佳兰倒是无所谓,郁娇进去了,总会出来,她等着好了。 霜月可就焦急了,郁娇不喝那杯酒,而是偷偷的吐了,说明,郁娇发现了酒水有问题。 如今,贵妃又单独召见郁娇,只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小姐……”霜月摇摇头,用眼神提醒郁娇,如意阁里,不简单。 郁娇却淡淡一笑,“你候在这儿吧,我去去就来。”说着,她捏了下袖子。 告诉霜月,灰宝在袖中藏着呢。 她当然知道如意阁里不简单了,但是,想走,是走不掉的,还不如,去看个究竟。 霜月望见那大宫女的脸色很是不善,如果跟进去,贵妃罚了郁娇,反而不好。 她只好放弃了跟进去的想法,“小姐,如果有事,你喊一声奴婢。” 大宫女冷笑,“真正好笑,说得好像贵妃娘娘要将郁四小姐怎么着了一样。” 霜月气得想揍一顿这个宫女。 郁娇使了个眼神制止了,跟着大宫女,走进了如意阁。 林佳兰觉得头有些晕,她揉了揉额头,走到霜月的跟前,“霜月,我问你件事……” 霜月白了她一眼,走到阴凉的地方,坐着休息去了。 林佳兰讨了个没趣,可又不甘心就此走开,也走到霜月坐着的树荫下,休息起来。 这时,有个身影,从另一个方向悄然而来,避开霜月和林佳兰的视线,飞快跃进了如意阁。 如意阁中,郁娇跟着大宫女来到三楼。 不过呢,并不见一人在,屋中空空如也。 “贵妃娘娘稍后就到,四小姐请稍等。”大宫女微笑道,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郁娇的面前的桌上,朝她福了一福后,便离开了。 等那脚步声走下楼梯后,灰宝便从郁娇的袖子中跳了出来。 “坏人,坏人!”灰宝吱吱哼哼着,摇着尾巴,瞪眼看着门口。 一听有坏人,郁娇便警觉起来,轻手轻脚地往门口走去。 这时,门忽然被人踢开了,一个黑衣人身影一闪,闯了进来。 郁娇大吃了一惊,正要开口问,就被那人拉进怀里,声音低哑问道,“你没事吧?” 脸是陌生的脸,声音却是熟悉的,隐着焦急。 “楚……楚誉?”郁娇抬头看他的脸,没错,眼睛仍是那副眼睛,“你……,你……你的脸?” 这脸太普通了,是那种丢进人群里,也记不住的脸,他这是易了容? 楚誉捧着她的脸,道,“这是为了行走方便……,快回答我,你没事吧?” 他打量着她的脸,眸中浮着担忧。 郁娇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有灰宝提醒我,我很好。” 楚誉朝蹲在地上的灰宝看去一眼,扬了扬眉梢,“护主有功,奖励不会少。” 灰宝龇牙,“老子的主人,当然是老子护着!哼!” 郁娇看着他,“你不是去了丰台县吗?怎么又回京了?” 楚誉道,“有人在丰台县盯着,我不放心你,就来找你了。” 郁娇推了推他的胳膊,“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真是瞎操心,快放开我。” 楚誉不放手,眸光沉沉,“那么,你知不知道,是谁安排你来这里的?” 郁娇望着他,只见楚誉满脸的怒火,“是谁?” 正文 184,送裴元志一顶绿帽子 “楚晖!三皇子!”楚誉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脸上,更是杀气腾腾,“楚晖收买了贵妃的一个宫女,借贵妃名义约你来这里,我就猜着,他不会安着好心。” 郁娇眸光微闪,诧异问道,“原来是他?是他约的我?刚才那宫女却说是贵妃要见我。” 楚誉冷笑,“三皇子是贵妃的儿子,三皇子找来他母妃的一个宫女替他办事,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郁娇点头,“这说得通,不过,我现在的身份,也就只在刚才跟他见过一面,他能找我有什么事?我跟他,话都没有说上两句。” 楚誉蹙着眉尖,伸手捏着她的下巴,俯身来看她的脸,“因为你的这张脸,太招桃花。” 郁娇睇他一眼,挥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开来,走到一旁坐下了,“楚誉,说正事!” 楚誉这番说,倒是提醒了她,他刚才见到三皇子的时候,难怪他会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她了。 虽然只是淡淡地一瞥,但是,仍让她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她之所以没有想到是他,是因为三皇子的为人,平时太低调了,她并没有将三皇子往龌龊的思想上面去想。 如今细细想来,这个人,太会伪装了。 楚誉走到她的面前来,道,“你知不知道三皇子的为人?” 郁娇想了想,“不太了解他。” 她的前世,一颗心都在裴元志的身上,哪里会去关注其他的男子? 最多,道听途说的,得知一些外在的消息而已,真正深入了解一个不相干的男子,她没有去做。 她连楚誉喜欢她近十年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去关心其他的男子? 楚誉冷嗤,“他有一个癖好,喜欢在床上折腾女人。他府上的女人,大多都有相似的病症。你落在他的手里,会生不如死。要么是你惹着他了,被他盯上了,要么呢,有人害你,将你送给她!” 郁娇挑眉看他。 她听懂了“折腾女人”是什么意思。 楚誉又说三皇子府上的女人有相似的病,那么说明,这个折腾的法子,不会是小手法,是会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女人的身子都是娇弱的,用着非常手法折腾,不病才怪。 “所以,他才找了贵妃的侍女,假传话,将我骗来?”郁娇冷笑。 她目前的这张脸,虽不是倾城倾国,惊为天人的脸,但是,放在整个京城中,也算是极为出众的脸。 也难怪,郁欣月要倒酒给她喝了,那酒中的毒,想必,也不是一般“毒”了。 是郁欣月,要害她! 她想起大宫女临走时倒的一杯茶水,走过去端起来闻了闻,又叫来灰宝,“过来,闻闻看。” 灰宝蹦跳着来到郁娇的面前。 郁娇蹲下身子,将杯子递到灰宝的面前。 灰宝皱了皱小鼻子,马上哼哼起来,“有毒!有毒!” 郁娇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暗,这是做了双层保险呢,倒了一杯药酒,又倒一杯药茶。 不将她置于死地,不罢休! 楚誉见她怀疑茶水,便从她手里接过杯子,眯着眼闻了闻,“里面放有软筋散。” 郁娇轻笑,“有人为了害我,可谓费尽心机。刚才在亭子里休息时,就倒了一杯有问题的酒给我,不过,我没喝,让林佳兰喝了。” 三皇子想得到她,三皇子的侧妃倒了一杯酒给她,这是在使连环计呢! 楚誉脸色沉沉,眼眸中透着杀气,“谁倒的酒?” 郁娇看他一眼,未说话,而是抱着灰宝往门口走去。 楚誉望着她的背影,跟了上去。 郁娇留意细听,发现还没有人来阁楼上。 不过呢,她刚走到二楼时,有个人影子飞快往楼上窜来。 楚誉伸手一揽她的腰身,将她带到房梁上藏了起来。 “是霜月。”郁娇看清了来人,“大约是担心我,才找来了。” 楚誉带着郁娇,跃下房梁。 霜月猛地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正搂着郁娇的腰身站在前方,她惊得睁大了双眼。 “有什么情况?”楚誉问道。 霜月愣了愣,原来是易了容的楚誉。 “主子。”她走上前两步,回道,“奴婢见小姐进来许久了,不放心她,便跟进来看。” 郁娇往窗子口望去一眼,楼阁下,绿荫清幽,寂静无声,“那个缠人的林佳兰呢?” 霜月狡黠一笑,“小姐,当然是将她敲昏了,扔到别处去了。”然后,又眨眨眼,笑道,“小姐得亏没有喝三皇子侧妃端来的酒。” “我知道那酒有问题,所以,我才没有喝。”郁娇点了点头,“林佳兰缠着我,我就顺手给林佳兰喝了。” 楚誉这时冷声问道,“酒里是什么毒?” 霜月扯唇冷笑,“是媚骨酥!” “呵!”郁娇冷笑,“想不到堂堂一个侧妃,居然使这种卑鄙的手段!算来,我还是她的妹妹。不过呢,她不念及姐妹情,我也不念姐妹情了,加上刚才她们姐妹们算计我的仇,我要一并还了!” “四小姐生气了,这件事交给你处理。”楚誉牵着郁娇的手,往楼下走去。 霜月伸手挠挠头,朝二人背影问道,“主子,要怎么处理?” “自己想!” 霜月:“……”自己想? 郁娇这时回头看她,冷冷一笑,“郁欣月那么喜欢姐妹同侍一夫,何不送她亲妹妹?反正,她的妹妹挺多的,郁惜月或是郁明月,随你抓哪个来!” 霜月笑道,“对,奴婢这就去!” 楚誉带着郁娇离开后,霜月沿着原路回去寻人。 也该霜月的运气好,才绕进一条小径,她就遇上了郁明月和郁惜月两姐妹,两人正一路走,一路小声地说着什么。 还时不时地笑了起来,霜月眯着眼细听,隐隐约约听得她们在说郁娇什么。 “真是一对可恶的女人!”霜月身影一闪,绕到了她们的后面,然后,飞快抬手,将二人劈昏了。 霜月发愁了,两个人,该选哪个? 郁娇说只要一个人就好。 她闭上眼,伸手去抓,“一二一二一二,大爷我数到‘二’在谁的身上停下时,谁就去侍候你们的姐夫。” 她念了七八个“一二”后,“二”字停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霜月睁开眼来看,发现右手按在郁惜月的身上。 “抱歉,‘二’字停在你的身上,就你了。”霜月先将郁明月藏起来,这才拎着郁惜月,快步进了如意阁里。 如意阁的三楼有张竹制的凉榻,霜月毫不客气地将郁惜月扔到了榻上。 她拍拍准备走开时,想了想,决定闹得更大些,于是,她将郁惜月的衣衫,全脱了,又弄散了头发。 …… 正德帝在戏台前听着曲子,听着听着,便感到无聊了。 他看了眼身侧的近侍太监,“王贵海,陪朕走走。” 他想起了郁娇。 胖太监王贵海点了点头,“是。” 他伸手扶着正德帝,走下座位。 陈贵妃早就觉察出了正德帝的异样神色,自从郁家的几个女儿闹了一场后,皇上的神色就不对了。 “皇上,让臣妾陪您走走吧。”陈贵妃也站起身来。 正德帝摆摆手,“有王贵海跟着就行了,你不必跟着。” 陈贵妃只好点了点头,“是,臣妾恭送皇上。” 正德帝离开后,陈贵妃推说身子乏了,也不听戏了,扶着嬷嬷的手,去别处休息。 “哼!”走到僻静的地方时,陈贵妃忽然冷哼一声,“咱们的皇上,又想故人了。” “故人?”嬷嬷眨了眨眼,“皇上想到谁了?” “你没有发现吗?”陈贵妃看了眼嬷嬷,“郁文才的四女儿,跟长宁郡主苏静秋,长得十分的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嬷嬷想了想,道,“嗯,是十分的相像。” “刚才,皇上看到郁文才四女儿的脸时,整个人的目光都直了,不过呢,他惯是会伪装,只看了一眼,再没看第二眼,可只有这么短暂的一眼,就令他的神色变了,他这会儿离开,一定是找郁娇去了。” 嬷嬷默默地跟在陈贵妃的一侧,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静秋那个女人……”陈贵妃咬了咬牙,“真真叫人不喜。” “娘娘,她不是疯了吗?娘娘气什么呢?”嬷嬷叹道。 “是呀,她疯了,我气什么?哼,该气的是皇后才对。自己在意的男人,心中念着别的女人,即便是个疯子,也没有忘记。皇后呀,想起对手时,一定是想一次,气一次。一个疯子,杀不了,骂不得,见不着。呵——”陈贵妃伸手扶了扶发髻,一脸傲然,“我不气,我还是看热闹吧。” …… 正德帝带着近侍太监,避开了一众宾客后,往三皇子府的后花园走来。 行到人迹少的地方时,正德帝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 王贵海往他脸上看去一眼,忙问道,“皇上,您有什么烦心事?” 正德帝看他一眼,道,“那个郁娇……,跟长宁郡主长得真像,朕第一眼看到她时,很是惊讶了一瞬,还以为是长宁来了。” 王贵海点了点头,“是呢,老奴也认为很像。” “要不是当年……”正德帝停住了话,没往下说。 王贵海在一旁劝道,“皇上,都过去了,您也常说,有缘无份啊。” 正德帝摆了摆手,“算了,都过了二十多年了,不提了。” 这么一路走着,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只见前方有处幽静的水榭。 “皇上,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 正德帝点了点头,抬步走上台阶,水榭的门开着,里头没有人在。 正德帝径直走了进去。 王贵海跟在后面,也进了小榭,他先在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这才引着正德帝坐到了窗边的椅上。 正德帝朝他摆摆手,“去吧去吧,朕想静一静。” 王贵海说道,“可是皇上,老奴一离开,这里岂不是只有您一人了?” 正德帝睇他一眼,“啰嗦,这是三儿的府邸,谁敢对朕行刺?再说了,这里四周空空的,哪里有人在?” 王贵海又朝四周看了看,确实没有人在,水榭只有两丈见方,屋中除了一些长木椅,就没有其他。 因此,王贵海便道,“是,老奴到外面守着,皇上您有吩咐,随时叫老奴。” 正德帝挥了挥手,将王贵海赶出去了,他以手支头,开始小憩。 这时,有人从房梁上忽然跃下,掌中发力,直击正德帝。 正德帝身子一晃,倒在了椅子。 紧接着,这人又跃上房梁,将上面另一人带下来。 “你疯了,你杀了皇上?”郁娇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正德帝,低声问道。 楚誉弹了弹袖子,“他昏过去了而已,你紧张什么?” 郁娇:“……” 楚誉走到她的近前,俯身看着她,扬眉笑道,“你担心我打昏了皇上,会被他罚?原来娇娇还是在意我的。” 郁娇白了他一眼,“谁担心你?真是自作多情!” 她抱着灰宝转身就走。 “外面还有一人,别闹了,听话。小心他发现我们。”楚誉上前,抓着她的手,小声说道。 郁娇横他一眼,“都怪你,带我来这里。” 她被楚誉带出如意阁,两人信步往前走,发现路旁有座水榭,楚誉二话不说,将她拽了进去。 谁知,刚一进去,就发现里头,有个昏倒的林佳兰。 这个人昏过去了,倒不会威胁他们什么。 楚誉放心地跟她说话。 可是,话没有说上两句,又有人闯进来了,这回来的是正德帝,和一个太监。 楚誉便带着她躲到了房梁上,并将林佳兰也藏到了房梁上。 楚誉望着她娇嗔的脸,莞尔一笑,“对,都怪我。” 郁娇睇了他一眼,“如今,怎么出去?” 屋子里,有个正德帝,有个林佳兰,他们还是离开为好。 这处水榭,也只有房梁可藏。 “不是难事。”楚誉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郁娇顺着门缝,往外看去,只见王贵海站在台阶下守着。 楚誉伸手弹去一粒石子,正好打中胖太监脑门的穴位,因为是带着十成的功力,胖太监身子晃了晃。 砰—— 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现在没有人来,快走。”楚誉伸手推开门。 “等会儿!”郁娇却挣脱了他的手,冷冷一笑,“我要去罚一个人!” 霜月扔人,扔的地方真是太好了。 居然将林佳兰扔在水榭中,而且,好巧不巧地,走来了正德帝。 “罚谁?”楚誉眸光一闪,跟着她又走回了水榭,“林世安的女儿?” “我要让裴元志,戴一顶绿帽子。”郁娇看了眼房梁上,“还不快将她放下来。” 楚誉扬唇一笑,“他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娶林世安的女儿吗?如今,皇上赐婚,他想赖,也是赖不掉了。” 说着,楚誉脚尖点地,又跃上了房梁,解开捆着林佳兰的绳子,将林佳兰扔在了地上。 郁娇将楚誉推开,“站一边去。” 楚誉的脸一沉,他当然知道,她会干什么了,“什么阿猫阿狗,你当本王想看?” 他果真转过身去,不去看林佳兰。 郁娇看他一眼没说话,然后,大步走到林佳兰的面前,开始扯她的衣衫。 林佳兰,几番害她,她今天,要林佳兰永远活在地域里。 赐婚?很好! 裴元志想休,也是休不掉的。 “好了,我们走吧。”郁娇办好事,自己先一步往水榭外走去,“我的那个好大姐,想必,也要来了,等着看我的笑话。” 她将锦夫人罚了,原以为,锦夫人的几个儿女,会对她报复起来,谁知呢,一直没有动静。 今天倒是闹出了一出毒马计。 她还取笑他们,太小儿科,没想到,居然还有后招。 郁欣月将她送给三皇子,是想让她一辈子活在水深火热里,一辈子被郁欣月管着,永远抬不起头来。 可惜,那几姐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楚誉闲闲说道,“走吧,我们找个地方静静候着,看热闹去。” 正文 185,惊吓的郁欣月 两人刚走出水榭,郁娇就看见前方的一条道上,有两人正施施然走着,看那身影,像是三皇子和郁欣月。 两人似乎心情很好,时不时地相视笑上一声。 楚誉的目光攸地一沉,“他们这是活得太舒坦了?”害人时,居然还开心地笑? 郁娇听得到,他袖中的手指正捏得嘎嘣响,一副想要揍人的阵势,忙拉了下他的袖子,“有人会罚他们两个,何必我们出手?” 楚誉望着她,挑着眉尖,“由他们去?” 郁娇轻笑,“这二人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旁人还会忍气吞声不成?” 楚誉点了点头,笑道,“好,听你的,嗯,你说什么都听你的。” 郁娇一怔,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什么叫都听她的? 她扯了下唇角,扭过身去,抬步往前走,“什么叫都听我的?我是你什么人啊?你胡说什么?” 楚誉望着她的背影,眉眼含笑,“你希望我成为你什么人?” 郁娇的目光往身后看去一眼,没接他的话,只说道,“也不知丰台县的情况怎么样了,林佳兰忽然被昭阳收为义女,想必,林世安有什么本事,被昭阳十分的看中着。昭阳那么高傲,收一个落魄的女子为义女,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不像她平时的处事风格。” “林世安会制火药。”楚誉清冷开口。 郁娇赫然看向他。 “你说什么,火药?”郁娇大吃一惊,“他们想干什么?私做火药,可是犯灭族之罪!” “这也是本王想知道的原因。”楚誉的目光中,浮着抹冷意,“有些人,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难怪他在丰台县,频频看到裴元志。因为丰台县有一座矿山,盛产硝石。 火弹,烟花,都离不了硝石。 郁娇看了他一眼,未说话。 有些事,不必说明,就已知道,是怎么回事。 安王和永安侯在密谋,他们的“大事”,怎么能少得了火药呢? 丰台县那里有一座山,藏有大量的硝石。 也难怪裴元志怕丰台县令了,想必,那丰台县令,嗅出来了裴元志他们的阴谋味道。 “这件事,十分的危险,娇娇,你知道就可以了,不必插手了。”楚誉走到她的面前,扶着她的肩头,认真说道。 郁娇抬头,她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担忧。 “我知道了。”她笑了笑,“看,有人害我我都放过去了,让别人去收拾,自己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着看热闹。我又怎么会冲动地去插手管昭阳的事呢?” 楚誉看着她,见她眼底闪着狡黠的光芒,也弯唇一笑,“你这般小心,我就放心了。” 郁娇默然,昭阳为人自私阴险,安王狠戾,永安侯狡猾,她怎么会傻到正面同他们对抗? 她太弱小,胳膊干不过大腿,她才不会以卵击石,轻易去送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要活得比那些人更长久。 郁娇扬唇一笑,“走吧,看看那二人怎么面对他们的算计!” “好。” 楚誉带着郁娇,悄然往如意阁而来。 郁欣月将三皇子楚晖送到如意阁前,俯身屈膝一礼,笑着说道,“殿下,妾身就不进去了,妾身在这里恭候殿下。” 她一向识大体,三皇子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自觉的让道。 皇家的女人,是不可以自私的,否则,是不会被接纳的。 三皇子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笑意浅浅,道,“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郁欣月缓缓低头,脸上努力地挤出一点笑容来,“妾身不敢当。” 三皇子笑了笑,施施然走进来如意阁。 阁中清幽,不见一人。 三皇子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缓步走上了三楼。 凉风习习,帏幔低垂。 他绕过帏幔,只见一张竹榻上,躺着个未着衣,散着发的小美人。 小美人侧身往里趟着,背对着他,正好露出玲珑的曲线来。 “郁欣月,果然是个贤内助。”三皇子轻笑一声。 他从袖中取了一粒药丸放入口中,便开始解衣。 药丸入口即化,衣未脱完,身体便开始蠢蠢欲动。 他迫不及待地扔掉了最后的一件小衣,抬步走向竹榻。 榻上的女子睡着正熟,他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下,肌肤滑如脂。 重重一掐都未醒,三皇子不禁皱了下眉。 “睡着了?睡着了少了不少乐趣。”他猛地将她身子扳正过来,这下看清了她的脸,三皇子愣了愣,“嗯?不是郁娇?” 不过呢,他的药性刚好上来,由不得他去挑了。 再说了,郁欣月之前说,有个妹妹私下爱慕他,他当时也没问是哪个妹妹。郁文才的女儿,个个都长得不错,又不是娶正妻,随便哪个都行。 他一又想,是不是郁欣月觉得,让亲妹妹进他的府里,比同父异母的妹妹进他的府里更好? 必意,隔娘胎的妹妹,感情不如一母同胞的妹妹好。 这么一想,他也不计较了,翻身跨上了竹榻。 郁惜月正在昏睡,冷不防身体一痛使她惊醒了。 身体一处更如铁锥子钻的一般的痛,她赫然睁开眼发现身上未着衣。 而且,有一人也未着衣,正笑意盈盈俯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妹妹?醒了?本殿就知道,你迟早会醒的,睡着了,多没意思?” “啊——”郁惜月尖叫起来,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本皇子宠你,你还有委屈?放肆!”三皇子大怒,更用力钻她。 郁惜月不敢嚎叫了,只着忍着痛,忍着恨,看着三皇子。 因为,若是三皇子用身体宠她,她也认了,可事实不是。 三皇子坐在一旁,也不知用什么东西在捣鼓她。 她痛得想死。 她身子动一动,他便钻得更起劲。 偏偏三皇子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本皇子不喜欢别人用过的女人,所以,得查一查,可懂?”三皇子见她一脸的疑惑看着自己,轻笑一声,“本皇子要处子,懂吗?” 郁惜月又气又羞,咬了咬唇,“我……我是处子。” 她连亲事都没有,怎么不是处子? “嗯,本皇子信你。看,你是处子。”郁惜月只觉得身体一空,便见三皇子的手里,多了一根白色的蜡烛,蜡烛上,沾着斑斑血渍。 她又羞又疼,又气,他居然用蜡烛!、 郁惜月惊吓过度,昏死过去。 可三皇子偏偏不准她昏睡,他扔掉了蜡烛后,开始用身体折腾她。 只要她一睡,他就将她毫不客气地弄醒。 各种姿势轮番折磨,郁惜月觉得,她会被三皇子折磨死的。 她更不敢喊叫,因为三皇子在说,“敢嚎叫一声,本皇子会让你永远下不了榻!” 她不敢出声了,心中同时在想着,为什么不是郁娇,为什么是她? 这个三皇子不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吗?怎么会是个魔鬼? 姐姐为什么不说? 这下子,她这一生,可完了。 …… 林佳兰本来坐在树荫下,等着进了如意阁中的郁娇。 等郁娇一出来,她再问郁娇的话。 但是呢,她等着等着,竟睡着了。 醒了后,发现浑身难受,这感觉,像以前在闺房中私会裴元志时的感觉一样。 就想……抱着裴元志,狠狠亲上一番。 她心头一惊,怎么会忽然有这种感觉? 林佳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头昏脑胀的,辨不出东西南北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似乎绊到了什么上面,脚步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摸。 嗯? 男人? 林佳兰想到“男人”这二字,脑袋控制不住身体了,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正德帝这时,忽然醒了。 发现有个年轻的女人,正赤着身子,披头散发地往他身上爬来。 他昏倒后,一时之间,还在糊涂着,只觉得这女人的身上,有股很好闻的香气,让人抗拒不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翻了个身,将那女人摁在了身下,狠狠地还击过去。 林佳兰身子一痛,半睁着眼,口里喃喃地喊了一声,“元志。” 正德帝听出了声音,回过神来去看她的脸,发现正是被自己赐婚给裴元志的女人,林世安的女儿,昭阳的义女。 可是,进都进去了,再出来,一时之间,上哪儿找女人替代? 他是帝王,想要女人时,从来不管是谁的女人。 臣子的也好,未嫁女子也好,他想要的,都会想法弄到手里。 这么一想,他坦然享受着。 …… 裴元志和昭阳闲聊之后,就去找了景蓁,让景蓁去找郁娇。 但景蓁去了之后回来说,郁娇已离开了,不在郁家女眷坐的亭子里。 “不在?”裴元志眸光一沉,装着十分懊悔的样子说道,“我一直想跟她道歉来着,可她却一直避着我,唉……她一直不原谅我,我心中很愧疚,很不安。” 景蓁安慰他,“元志哥哥,你别伤心了,等我再见着她,一定跟她说清楚的,我会告诉她,你的想法。” 裴元志望着她叹道,“唉,为什么,当年不是先遇上你呢?” 景蓁心神一漾,慌忙低下头去,“元志哥哥是说,现在认识我晚了,没用了?” 裴元志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要是我早一步认识你,不认识婉音的话,哪里有如今的事情呢?你们景家的家风,可比林家的要好,不像林家是武将世家,家里的仆人,个个都刁钻,才出了那档子的事情。害得我里外不是人,我想跟婉音道歉,她听不到了,想到她义妹郁娇道歉,郁娇却不理我。唉——” 他长长一叹。 景蓁被裴元志一安慰,心中又欢喜起来,“我不伤心,元志哥哥明白我的心,就够了。” 两人站在一丛芍药花前闲聊,这时,太子三兄弟,以及瑞王世子楚祯,还有丞相郁文才,在三皇子府上的一个管事的陪同之下,往这边走来了。 “这不是,裴世子吗?”太子楚旭看着裴元志,笑意浅浅开口。 裴元志走上前,拱手一礼,“太子殿下。”又朝其他皇子行礼问安,“几位殿下可好?” 最后,又朝郁文才拱手,“郁丞相。” 郁文才对他淡淡回礼,“裴世子。” 景蓁也慌忙行礼,“小女景氏,见过太子殿下,几位殿下,郁大人。”一抬头,又见瑞世子楚祯也跟在太子的身后,景蓁不禁皱了下眉头。 太子温和一笑,“不必多礼了,”又对裴元志道,“本宫听说,三弟的府上,有处全木头做的楼阁,建造得很是精美,我们几个要去参观参观,你要不要一同去?裴世子?” 裴元志无可无不可,太子的邀请,他太拒绝了,于将来的升职,可不大好。 “既然太子相邀请,本世子恭敬不如从命了。”裴元志微笑回礼。 景蓁想不去,奈何裴元志同意了,她只好答应了,跟着众人一起往如意阁方向而去。 瑞世子楚祯有意无意地走到景蓁的身旁,小声地讨好着,“景姑娘,你别总是躲开我呀,我只是想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没有恶意。” 景蓁看了眼前方走着的裴元志,冷冷瞪着他,咬牙低声怒道,“不必感谢了,我是举手之劳而已,一只小狗掉入河水里了,我也会救的。” 楚祯却连连摇摇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救了我,我想送礼物给你,表示谢意。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趁心如意的礼物,我想着,不如,我以身相许吧。你几时要礼物,随时找我要,你可以永远从我身上索取都行。” 景蓁:“……” 她咬牙切齿盯着他,心中怒道,这厮,不会是落了一次水,被水呛傻了吧? “不要,你离我远点!”景蓁怒气冲冲走到裴元志身边去了。 楚祯马上跟过去,却迎上裴元志清清冷冷的目光。 “瑞世子,何事?” 楚祯袖子一拂,“与你何干?” 裴元志眸光一沉,“……”书呆子!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如意阁前面。 一株枫树的树荫下,坐着郁欣月,她的身后,侍立着两个侍女。 郁欣月看到郁文才前来,脸色一僵,心中七上八下的。 三皇子府上的管事,朝郁欣月紧走了两步,“侧妃娘娘,太子殿下说要观赏府里的如意阁木楼。” 郁欣月起身走上前,先朝太子和几位皇子福了一福,又朝瑞世子楚祯和裴元志颔首一礼,微微一笑,说道,“不巧的很,三殿下正和一位朋友,在楼上说话呢。他们像是说着体几话,连妾身这个枕边人,都被拒在门外了。” 她朝郁文才福了一福,“父亲。” “三殿下在楼上?”郁文才问道。 郁欣月不敢迎上他的目光,“……是。” 太子皱眉,“哦?朋友,那可太不巧了。”他微微一叹,“三弟跟朋友商议正事,我这做哥哥的也不好打搅,我们就不进去了,只在外面观摩观摩吧,小四现在对木楼很感兴趣,三侧妃不会这么冷情的拒绝他吧?” 太子口中的小四,便是十岁的四皇子。 太子都说只在外面看,不进去,郁欣月哪里好拒绝? 再说了,父亲郁文才也在呢。 “那……那好吧,殿下请。”郁欣月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时,只听三楼的方向,传来一声女子惨烈的叫声。 太子楚旭眉尖一皱,怒道,“怎么回事?” 郁欣月脸上讪讪地,“没……没怎么回事,兴许是哪个笨手笨脚的侍女打碎了东西,被三殿下罚了。” 口里这么说着,心中却在嘀咕起来,怎么那声音,不像是郁娇的? 还是,她听错了? 可郁文才却听出了女子的声音,那是二女儿郁惜月的! 他马上看向郁欣月,用眼神询问着。 郁欣月也纳闷啊,她连连摇头,心中慌乱不已。 郁文才看了眼郁欣月,眉尖皱起,对太子说道,“殿下,咱们还是去别处去吧,也许三殿下正在处理要事呢,看,怒得侍女都罚了。” “不。”太子道,“三弟的脾气也太坏了,本宫去说说他,一个侍女而已,为何罚那么重?惨叫成那样了,一定罚得不轻。” 于是,他大步往如意阁中走去。 正文 186,忍气吞声的裴元志 郁欣月吓得脸色都白了。 郁文才的脸色也很难看。 虽然,他不知道如意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见大女儿的神色十分的恐慌,她又说三皇子在楼上,二女儿又惨叫了一声,想必,如意阁里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郁文才的心里,不禁七上八下的。 可是,在场的几个人中,太子楚旭的身份最尊贵。 所以,当太子说要去如意阁里看看时,他哪里敢拦着? 他也拦不住啊! 太子在前面走着,太子的两个弟弟,二皇子和四皇子也马上跟着走进了如意阁。 裴元志发现郁文才父女的脸色很不对劲,心中不禁猜测着,难道,如意阁里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他最乐意看到郁文才出丑,心中暗自笑了一笑,也跟在几位皇子们的身后,进了如意阁。 景蓁一直紧跟在裴元志的身侧,裴元志进了如意阁,景蓁也马上跟着走了进去。 楚祯见景蓁进去了,当然不会一个人站在外面了,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样一来,大家都进了如意阁,吓得郁欣月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大袖子下的手,因为内心不安而死劲地绞着帕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郁文才走到郁欣月的面前,小声地问道,“为什么惜月在里面?你又在外面?你们在干什么?” “父亲,这……”她咬了咬唇,“女儿也不知道呢,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她如何知道二妹在里面? 难道,是二妹撞见了三皇子的好事,三皇子打了二妹? 郁欣月心中忐忑不安。 郁文才狠狠地瞪她一眼,袖子一甩,进了如意阁里。 郁欣月伸手按了按心口,也跟在大家的后面,进了如意阁里。 如意阁前方一处假山后面,正站着两个身影。 郁娇探着头看向如意阁的门口,一直等到那些人全都进了如意阁,便小声地问楚誉,“你刚才离开了一会儿,就是去找了人来?” 她不相信,不爱游乐的太子,会忽然对弟弟家后宅的一座楼阁,起了兴致。 “丑事么,当然是要宣扬出去,才叫丑事,关起门来,算哪门子的丑事?郁文才和他的几个女儿常日欺负你,就得受到教训!” 郁娇扬眉,“你是怎么做到,将太子找来的?” 楚誉施施然回道,“虽然本王‘不在京城’,但是,亲侄儿的寿宴怎能不关心呢?纪管家会带着礼品来赴宴,本王暗中找到他,说明了情况。他有的是办法说服太子前来如意阁。” “……” “皇后的三兄弟,关系都很好,一出动,会三人同行。不过,让本王意外的是,裴元志和瑞王世子楚祯也来了,还有你那个表姐景姑娘也跟来了,这下子,郁家的事,想遮,也是遮不住的。” “原来是这样……”郁娇笑了笑,“这是他们自作自家,怨不得别人。” 再说郁文才和郁欣月父女两个,虽然走在众人的最后面,但是,脚步比起其他人来,并不慢。 更是抢先上了如意阁的三楼。 才走到三楼的屋子门口,又听得郁惜月一声惨叫声。 郁欣月吓得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心中恨道,这个惜月,她怎么会跑来这里的?真是坏事。 这时,有个人,忽然从帏幔里滚了出来。 身上未着衣,白玉般的腿上,沾着斑驳的血渍,身体上更是淤青点点,披头散发,一身的狼狈,一张脸,更是惨白无色。 她抬起头,发现屋中来了不少人,见众人用一种惊异的眼光看着她,她吓得慌忙将头低下。 完了,她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在这里啊? “放肆,你敢跑?”帏幔被人掀起,同样未着衣的三皇子,迈着长腿走了出来。 两人的模样,将所有人都惊住了。 “三弟,你在干什么?”太子楚旭怒道。 三皇子仗着自己的母妃是皇上最宠的陈贵妃,一向不将太子放在眼里。 平时见了太子的面,他也只是表面恭敬,内心里根本瞧不起太子。 “怎么,太子哥哥不帮父皇看折子了,爱管弟弟的后宅之事了?”三皇子冷嗤。 他随手从地上捡了一件衣裳,围在腰间。 太子楚旭被三皇子呛得一时哑了口。 “你你你,哼一一”太子楚旭怒得甩袖走了。 景蓁走在人后,看不到三皇子和郁惜月的样子,但听得到声音。 听说是后宅之事,又听得有女人的尖叫惨叫声。她脸一红,不敢往前走了,脚步往后退了几步。 “别去看,这不是你们姑娘家该来的地方,快走快走。”楚祯拽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往楼下拽。 “你,放开我!谁叫你抓我胳膊的?”景真蓁想挣脱,可楚祯的力气很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景蓁被楚祯拽到楼下去了。 二皇子拉了拉他的弟弟四皇子,忍着笑意说道,“走走,走走走,这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你这黄口小儿就不要看了。” 四皇子横了他一眼,你当我真想看?哼! 几个皇子都走了,郁文才气得一年铁青,转过身去,朝郁欣月怒道,“还不会收拾好?”丢人现眼啊,丢人现眼。 两个女儿究竟在干什么? 二女儿勾上姐夫,大女儿在楼下望风? 郁文才气得想踹死两个女儿。 郁欣月被郁文才一吼,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跑过去,从地上捡了一件衣衫,将郁惜月的身子盖住了。 “妹……妹妹?”她将郁惜月扶着坐起来。 “滚开!”郁惜月一把将她推开,自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她被三皇子折腾得生不如死就罢了,还被不少人看见了,她今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啊? 而且,她的狼狈样子,居然被郁娇的义表姐景蓁看见了,那么,景蓁一定会说给郁娇听的。 她会一辈子被郁娇笑话了。 该死的,为什么不是郁娇在这里? 郁娇那个贱人又去了哪里? 而三皇子,已经进入了帏幔后,慢条斯理地去穿衣去了。 郁欣月看到妹妹的样子,心中也难过。 可她也想不明白二妹妹为何在这里。 她看了眼帏幔,见三皇子未出来,便小声地问郁惜月,“二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怎么在这儿?那个郁娇呢?” 郁惜月挥开郁欣月的手,咬牙冷笑,“你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都怪你!” 她怒红着眼,自己捡起衣衫,一件件地穿起来。 郁文才大步往楼下走,心中直叹,老脸丢尽了,老脸丢尽咯。 走到楼道口时,郁文才看到裴元志笑意浅浅站在楼道口,那样子,像是候着他似的。 郁文才心情不好,没理他,沉着脸,背剪着手大步往前走。 可是呢,郁文才不说话,裴元志却开了口,他上前拦着郁文才,拱手笑道,“恭喜姨父,又嫁了个女儿。” “你——,裴元志!”郁文才又羞又怒,却不敢骂裴元志。 谁叫裴元志的亲姑祖母,是当朝皇上最敬重的太妃呢?他不敢得罪。 只得狠狠甩了下袖子,怒气冲冲走了。 裴元志回头看了眼三楼的屋子,又望向郁文才的背影,心情舒畅地弹了弹袖子,勾唇冷笑。 郁文才这棵墙头草,太目中无人了,居然敢拒绝安王的拉拢,是该杀杀他的锐气了,女儿做了这等丑事,看他还有脸猖狂不! 呵呵—— 他神情怡然地,缓步走下了楼梯。 出了如意阁,裴元志看到前方小径上,瑞王世子楚祯那个书呆子,正缠着景蓁说着什么话,拉拉扯扯地也不避讳,他眸光一沉,快步走了上去。 “蓁儿?”裴元志声音清冷,喊了一声景蓁。 景蓁吓了一大跳,慌忙推开楚祯,“你离我远一点。”她死劲地弹弹袖子,委屈着看向裴元志,“元志哥哥,是这个瑞世子老是拉着我,不是我主动找他说话的。” “我知道。”裴元志点了点头,看向楚祯,“瑞世子?你为何缠着景姑娘?你对我妹妹死缠不放,将她逼得疯了,又想逼疯景姑娘?” “你……你胡说,明明是你妹妹做了不好的事情,怎么说是我逼疯她的?”楚祯气得脸红脖子粗。 “算了,元志哥哥,我们不理他,太子他们已走远了,我们也走吧。”景蓁横了一眼楚瑞,拉了拉裴元志的袖子。 “好。”裴元志温和一笑。 楚祯见景蓁不理自己,却对裴元志温柔微笑,心中失落得不得了,耷拉着头,也跟在他们后面,往前走去。 前方,太子一行人,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个个停了脚步,负手而立看向他。 二皇子摇摇折扇,朝姗姗来迟的裴元志说道,“裴世子,等你许久了呢,你怎么才来?” 裴元志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朝二皇拱了拱手,“二皇子找本世子有何事?” 二皇子轻笑,“不是本皇子找你,是皇上找你。”他指了指路旁的一座水榭,“皇上在里面呢,快去吧。” “裴世子。”正德帝身旁的大太监王贵海,朝裴元志走近一步,行了一礼,笑道,“请吧。” 裴元志眯了下眼,“王公公,皇上找本世子,有何事?” “这个……”王贵海语寒,窘着脸,他哪敢说啊?“世子还是进去,亲自问皇上吧,老奴不知。” 王贵海神色尴尬,欲言又止,裴元志心中生疑,看了他一眼,往水榭走去。 因为皇上在此,所以,所有人都在水榭前方的树荫下站着,如果擅自离开,是会触怒龙颜的。 景蓁咬着唇,替裴元志捏了把汗。 楚祯偏又说着风凉话,“要是他不惹事,皇上是不会罚他的。你觉得,他惹事了吗?” 景蓁气得横了他一眼,退离他三步远站着。 裴元志推开水榭半掩的门,走了进去。 才进门,他就惊得停了脚步,眼前的一幕,惊得他眼皮一跳。 只见林佳兰,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站在前方一侧,正首的座位上,端坐着正德帝。 林佳兰见他进来,眼神慌了一下,又慌忙低下头去,只朝他福了一福,轻声喊了声,“裴世子。”再不敢多说一句,那声音带着嘶哑,像是——喊叫了许久,用力过猛似的。 “臣,裴元志,参见皇上。”裴元志走上前,朝正德帝叩拜行礼。 “起来说话吧。”正德帝朝他抬手示意。 “谢皇上。”裴元志站起身来,“不知皇上找微臣……” “是这样的。”正德帝一指林佳兰,“朕将林氏赐给你为平妻的同时,再赏给她银钱万两,给她做嫁妆。另外,赏八抬大轿迎娶,你可有异议?” 裴元志抬头看向林佳兰,这回因为离得近,他看到林佳兰白皙的脖子上,淤青牙印,赫然在目,脸颊上,潮红未退。 他有过女人,如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刚赐婚,却将他的女人睡了,不好收回圣旨,便下旨赏赐,安慰他。 这是让他忍气吞声的,戴个永久的绿帽子? 正文 187,恶人有了恶报!(二更) 林佳兰一听皇上要赏给她银子,心中顿时大喜。 两万两银子啊,这下子可发大财了,再也不用穿破烂衣衫,吃咸菜粗饭了,她又可以过回以前的富门小姐的生活了。 看来,她今天冒险进一趟三皇子府,是来对了。 而且,她由皇上指婚,将来又由八抬轿子抬进裴家门,往后谁敢看不起她? 林佳兰飞快地走到正德帝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民女谢皇上恩典!” 早知如此,她刚才应该对正德帝服侍得更好一些才是。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哇,刚才她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去想赏赐品这件事。 刚才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正跟皇上欢好着,顿时吓得魂儿都飞了。 万一皇上要了她一场,甩手走人了,裴元志还会要她这个残花败柳? 还不得杀了她?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皇上替她说话了。 这样一来,林佳兰的腰杆都挺直了不少,脸上不再是颓败惶恐的神色,而是洋溢着得意。 但是呢,裴元志可就气坏了。 皇上发话了,他还能说什么? 皇上是君,这天下的财富,都是皇上的,天下的女人,皇上想要,谁又敢不给? 皇上心情好时,会将自己后宫的哪个妃子哪个宫女赏给臣子,臣子是不可以拒绝的,得欢欢喜喜的接受着赏赐,还得将那个女人好好的供着。 所以,裴元志不敢有一丝丝的反抗,只能将这件倒霉的事情,藏进心里去。 好在皇上封林佳兰只是封一个平妻,不是封为正夫人。 一个平妻,给她面子时,她才有脸,不给面子时,将她藏在府里,时间久了,谁又会记得她? 裴元志心中稍稍平衡了一些,他上前一步,跪拜在地,“微臣,谨听皇上旨意。” 正德帝站起身来,“那好,就这样吧!”说完,正德帝拂袖走了出去。 小榭的门,“吱呀”一声推开,又“吱呀”一声地关上了,正德帝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没多久,完全听不见了。 屋中,只剩了林佳兰和裴元志。 这处地方,本身就很偏僻,外面几乎没有人行走,加上裴元志一直不说话,使得屋里,更加的静谧骇人。 林佳兰吓得呼吸都屏住了,口里喃喃喊了一声,“元……元志哥哥?” 裴元志的眼神太可怕了,他会不会杀了她?因为紧张,林佳兰袖中的手指,开始瑟瑟发抖。而且,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离两步。 裴元志望着林佳兰,那目光中的寒意,仿佛要将人冻成冰块。 明明是大热的天,林佳兰却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身子不由得抖了抖。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裴元志虽然不喜欢林佳兰,但是,作为这个女人未来的男人,他还是有必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喜欢自己的绿帽子,戴得糊里糊涂的。 林佳兰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元志哥哥,你听我说,不是我的错啊!他是皇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民女,我……我哪里敢拒绝?” 裴元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冷冽,“我不要听结果,结果我已经知道了,我要知道过程。你不是去找郁娇去了吗?为什么你来了这里?郁娇她人呢?” “郁娇?” 裴元志一提醒,林佳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喝了郁欣月倒的酒之后,人就开始不舒服了,再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清醒些有了些意识的时候,已经同正德帝欢好起来了。 难道是…… 那杯酒水有问题? 她糊里糊涂地来了这里? “元志哥哥。”林佳兰抓住裴元志的袍子角,委屈着说道,“我是被人害的!我不是主动的。” “……” “刚才,我去郁家女眷们休息的亭子里找郁娇时,恰好遇上三侧妃娘娘奉贵妃之令,给郁家的女眷们送酒,郁娇将她的酒给我喝了。” “……” “没过多长时间,我就开始犯糊涂了,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来了这里。一定是郁娇!一定是她在酒杯里动了手脚,害的我!” “郁娇?”裴元志的目光一缩。 “对,一定是她!”林佳兰见他的脸色变了,接着说道,“因为林婉音的事,她一直恨着你,先是将裴家搅得鸡飞狗跳了,再是故意害我**,她的目的,是要羞辱你啊,元志哥哥,你可不能饶了她!” 裴元志看着她,轻轻地抽掉了衣衫一角,走开到一旁,淡淡说道,“郁娇的事,不劳你操心。你的事,本世子还没有跟你清算呢!” 林佳兰身子一缩,愣愣看着他,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元……元志哥哥……” “好好做你的平妻,再敢给本世子惹事,本世子会叫你生不如死!”裴元志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往门口走去。 门半开着,他推开门,意外的发现,太子一行人,仍站在原地。 似乎,在等着他,看他的笑话一般。 太子他们,知道了林佳兰的事情? 该死的! 他心中暗自咒骂一声。 而郁文才呢,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唇角微勾,似乎在讽笑着他。 裴元志想起刚才在如意阁里时,他毫不客气地嘲笑了郁文才,笑郁文才白白送一个女儿给三皇子,这下好了,风水轮流转了,轮到他这里闹笑话了。 裴元志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这个地方,只有一条道,往回走,是去如意阁的路,而如意阁那里,是路的尽头,所以,要离开这里的话,必须从太子和郁文才一行人身旁走过去。 裴元志经过郁文才身旁时,听到郁文才忽然说道,“刚才王公公说,皇上赏了不少银子给林家二小姐,用来做她的嫁妆,恭喜裴世子了,得了一个嫁资丰厚的平妻。” 裴元志的表情僵了一僵。 他袖中手指紧握,没有理郁文才,径直走了过去。 景蓁见他脸色不好看,慌忙跟上去,“元志哥哥,等等我。” “景姑娘。”景蓁一走,楚祯也跟着走了。 太子楚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闲闲说道,“走吧,二弟,四弟,看来今天不是赏玩的时间。” 水榭中的林佳兰,一直站在门边,悄悄地看着外面的情况。 她看见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才敢推开门,从水榭中走了出去。 水榭旁边是一片小湖,林佳兰走到湖边去整理头发。 这时,她看见倒影中,多了一个人。 林佳兰惊得赫然转身。 “原来是你呀!林佳兰?”郁明月笑嘻嘻地看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哎呀,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你遇上强盗啦?”郁明月朝四周看了看,故意惊讶地说道,“真是奇怪了呀,我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强盗,怎么你就遇上强盗了呢?你不会是去挑逗,勾引强盗了吧?哈哈哈哈!” 林佳兰又羞又气,因为无论她怎么整理衣衫和头发,都遮不住脖子上的淤青和牙印。 郁明月满眼的笑意,分明是在嘲笑她。 她想起刚才在郁家女眷休息的亭子里,饮酒的事情。 虽然她跟裴元志说,是郁姣害得她,但她心中清楚得很,郁姣根本没有机会下毒,那毒药,一定是郁明月的大姐郁欣月下的,郁欣月想毒害郁娇,被她误打误撞地喝了。 因为,她们将郁娇请进如意阁里,就可以证明,那酒,是针对郁姣的。 郁家姐妹们明知酒里面有毒,却不提醒她,是想故意看她的笑话? “郁明月!”林佳兰冷冷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酒里面下了毒!我现在没有证据,可不表示,我不知情!你们的本意是要毒郁姣,对不对?郁娇那个狡猾的死贱人,让我替她喝了一杯。” 起初,郁明月并不知道大姐的计谋,但后来二姐郁惜月告诉她了。 “胡说!林佳兰你敢诬陷我们?”郁明月叫嚷起来,她是不会承认,也不敢承认的。 “你敢指天发誓吗?郁明月?”林佳兰毫不示弱地看着郁明月。 郁明月哪敢发誓呀?脸色一僵,转身就想跑掉,可这时,她被不远处走来的几个人影惊住了。 只见她的二姐郁惜月,整个人如死掉了一般,由一个大个子嬷嬷背着,往这边走来,旁边跟着她的大姐郁欣月,和郁惜月的侍女。 郁欣月一脸的焦急,二姐郁惜月的侍女,也是一脸的惶惶不安。 郁明月眼皮一跳,二姐这是…… 她看了眼前方,她们是从如意阁的方向走来的。 三皇子打了二姐吗? 因为二姐撞见了郁娇和三皇子的好事? 霜月打晕郁惜月和郁明月后,只带走了郁惜月,将郁明月扔进一丛花树后了事,后来,郁明月自己醒了过来,发现郁惜月不见了,她一个人又不敢进如意阁里去看,只好往回走,半路上,遇上了在小湖边临水梳妆的林佳兰。 所以,郁明月并不知道如意阁那边的事情。 不一会儿,那几人走近了。 郁明月赶忙迎了上去,她撩起郁惜月的头发看了看脸,问着郁欣月,“大姐,二姐怎么啦?” 郁欣月发现林佳兰在场,咬了咬牙,没有说话,招呼着嬷嬷快走。 但是呢,经过男女之事的林佳兰懂啊。 郁惜月的样子,分明是被男人折腾过了,看那下巴上,脖子上,有好几个大牙印呢,这可不像是被女人咬的,郁惜月自己咬自己,更不可能。 她笑了笑,“郁明月,这还看不出来?你二姐姐她,有好事了呗。” 郁明月听不懂,怒道,“林佳兰,我二姐都这样了,你还敢取笑她有了好事?你不要太得意!” “呵呵——”林佳兰笑,“郁明月,你看不懂,可以问你大姐姐侧妃娘娘啊?你二姐姐,一定是跟男人欢好一场了,那脖子上的牙印那么大,可不像是女人咬的。哈,哈哈哈——” 林佳兰得意地转身就走,她是昭阳的义女,所以,她现在敢肆无忌惮的同郁家姐妹们说话。 她心中的谜团,也豁然解开了。 郁家姐妹们在郁娇的酒里下药,想害郁娇,郁娇那贱人,狡猾得跟狐狸一样,一定是跑掉了,结果呢,郁惜月替死,进了如意阁。 什么贵妃有请,一定是个男子有请! 而敢打贵妃招牌请人的人,只有三皇子敢! 不用说,郁惜月被三皇子整了。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郁惜月羞辱她,得报应了吧? 真是该呀! 恶人有了恶报! “林佳兰,你敢诬陷我二姐,当心我到衙门里告你!”郁明月看着她的背影怒道。 “告我?你敢让人验验你二姐的守宫砂吗?”林佳兰回头看了眼郁家姐妹,更加讽笑起来。 正文 188,人品不好,才会倒霉 “怎么,不敢让人检查是不是?还是,她早就没有了守宫砂?”林佳兰继续笑着。 “你一一”郁明月一噎,不敢做声了。 因为,她看见大姐郁欣月的脸色很不好看,并且频频用眼神制止着她,示意她不要跟林佳兰多说话。 而郁欣月呢?脸色一片铁青着,看向林佳兰的双眼中,更是怒气腾腾,是那种恨不得叫人打一顿林佳兰的神情。 倘若是以前,林佳兰敢这样对她说话的话,她早就行使起侧妃娘娘的权利来了,会狠狠地罚一顿林佳兰。 可是现在二妹妹郁惜月出了事,她和三妹妹再跟林佳兰纠缠不清的话,二妹惜月的事,就会被林佳兰得知真相,到时候,林佳兰这张破嘴,一定会嚷得满京城都知道。 那个时候,二妹妹还怎么做人? 郁欣月只得强忍着怒火,朝三妹妹郁明月点了点头,“明月,我们走!” 郁明月暗自咬了咬牙,恼恨地看了一眼林佳兰,跟在郁欣月身侧,离开了这里。 林佳兰看着她们几个仓皇离去的背影,冷冷一笑,“该!坏人都没有好下场的,遭报应了吧?哈哈哈——” “说的没错,林佳兰,坏人都没有好下场的。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有人忽然淡淡说道。 林佳兰赫然转身,看见郁娇,正从一丛毛竹后施施然走出来,十来岁的女子,杏衣翩然,容颜俏丽如花,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 林佳兰一下子变了脸色。 因为,郁娇的穿着,齐整光鲜着。刚才离去的郁惜月几乎跟死人一样了,而她呢,也是狼狈不堪。 唯有这个郁娇—— 林佳兰怒道,“郁娇,你明明知道酒水里有毒药。却偏偏让我喝了,是想害我故意丢丑,对不对?” 郁娇伸手拂过头顶旁的一根枝丫,走到林佳兰的面前,扬唇笑了笑,“林佳兰,你还真会臆想。刚才,明明是你去找的我,不是我找的你吧?我怎么知道,你会去亭子里?” “……” “而且,送酒去的,是我的大姐,三侧妃娘娘,那杯子,也是她的侍女送上的。要说下毒,是她下的毒才对,你问起我来,不是愚蠢得可笑?” 林佳兰当然也怀疑,是郁家其他的几个姐妹下的毒。但是呢,郁娇也喝了酒,为什么郁娇没事,她为什么糊涂了? “你也喝了酒,为什么你没事,我……我反而醉倒了?”林佳兰冷冷盯着郁娇。 郁娇更笑了,“是呀,我也奇怪呢,我想着,是不是因为人品的不同,待遇就不同呢?” 林佳兰的脸,陡然一白,“郁娇,你居然拐着弯的骂我?” 该死的,要不是因为,这是在三皇子的府里,她真想冲上前,将郁娇暴打一顿。 “怪事了,我哪一句骂你了?你恼羞成怒,是认为自己人品不好?” 林佳兰气得一噎:“……” 郁娇又笑道,“我呢,不抢人家姐夫,不窥伺他人的东西,所以,老天眷顾我,让我的身体百毒不浸。” 说完,她扭身就走。 走了两步后,郁娇又想起一件事来,望着林佳兰,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我,跟昭阳公主有没有见过面吗?那我告诉你,我今天这是第一次见到昭阳长公主。不过呢,我在梦里,却不止一次地听她人提起她。所以,我好奇之下,才多看了她两眼。” 林佳兰眯了下眼:“……” 郁娇皱眉一叹,“是林家大小姐,林婉音托梦跟我说的。她说,她是昭阳公主杀死的,她根本不是死于裴家人之手。那段日子啊,我天天梦见她哭,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整晚整晚的睡不好。” “……” “那张脸,没有眼睛,没有舌头。那声音是从张着血口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沙哑之音。唉——,林佳兰,你要是听到那样的声音,一定会吓得睡不好,我被她折磨了好多天呢,直到她的冤情真相大白之后,她才离开了我的梦。” 林佳兰越听,脊背越发凉,感觉,身上每一个汗毛孔里,都有寒意渗进去。 偏偏呢,郁娇还不放过她,望着林佳兰的目光,渐渐地变得幽远。 “看,那个披头散发的桃衣身影,是不是婉音的?她朝你慢慢地走来了……”郁娇的目光,忽然望向林佳兰身后,声音幽幽,“没有眼睛的脸,嘴角在滴血……” 林佳兰吓得跳起脚来,双手抱着头,“啊,别过来——” 口里一路尖叫着,仓皇着跑掉了。 霜月从暗处闪身走了出来,笑了笑,“小姐,这林家二小姐的胆子,居然这么的小,小姐胡编乱说一番,她就吓得魂不守舍了,却还想着害人,真是没用。” “她会慢慢被她自己折磨死的。”郁娇冷笑,“她有心魔!” 其实,以她现在的能力,可以随时要了林佳兰的命。但是呢,她为什么这么快就让林佳兰死呢? 林佳兰不是很想嫁裴元志吗? 裴元志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舍了林婉音的命,而要林佳兰吗? 那她就成全他们! 她要亲眼看着林佳兰嫁进去,将裴家整得鸡飞狗跳。 自己酿的苦果不吃下去,怎么对得起上天的好意安排? …… 林佳兰被郁娇的话一惊吓,再不敢在原处停留,慌忙跑离了那处僻静的后花园,来回昭阳的问话。 为了不让自己的样子太狼狈着,她取了块帕子,遮着脖子处的淤痕,这才来寻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听了会儿戏后,觉得无聊了,便到别处去赏花。 她歪坐在一个小亭子里,看着两个侍女,在花间扑蝴蝶玩。 这时,有个侍女向她回道,“公主,林二小姐来了。” 昭阳懒洋洋地偏了下头,朝走来的林佳兰看去一眼,道,“让她过来。” “是。” 林佳兰被侍女引到昭阳的面前。 “佳兰,参见公主。”林佳兰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昭阳歪在椅子上,眯着眼,打量着林佳兰,目光微缩,“你这是怎么回事?眉毛杂乱着?” 林佳兰脸上讪讪地,道,“佳兰刚才被郁家姐妹拉去,强灌了一杯酒水,有点儿醉了,在她们那儿眯了下眼,才……脸现倦容。” 昭阳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将林佳兰的异样神情放在心上,只说道,“我收你为义女,是想让你替我好好的办事,你办好了差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但是,你可别打着我的招牌,到处给我惹事,否则——” 昭阳的目光,攸地一沉。 林佳兰慌忙跪下,“不敢,佳兰不敢给公主惹事。” “知道就好,起来说话吧。”昭阳看了她一眼,又道,“可问清了?郁娇是怎么回答你的?” 林佳兰想起郁娇提起的林婉音,身子下意识地抖了抖,颤声说道,“她说……,她是在梦里,听人提起了公主,今天见了公主本人,才好奇着多看了两眼。” 昭阳赫然抬头,讶然问道,“梦里?她梦到谁了?” “林婉音。” 昭阳惊得呼吸一窒,脸色大变,“郁娇还说了什么没有?” “她说……”林佳兰想到郁娇的话,脸色也白了几分,“说林婉音一直嚷着,是……是公主杀了林婉音……” “胡说八道!”昭阳冷笑,“郁娇敢编排本宫,本宫可不会轻意饶了她!” “是呢,佳兰听了她的话之后,也被惊吓住了,又气又惊,心口到现在还突突突地跳着呢。”林佳兰心有余悸地,按了下心口。 昭阳看她一眼,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林佳兰看了她一眼,只见昭阳的脸色,惨白无血,她心中疑惑,昭阳也怕林婉音的鬼魂吗? 为什么呢? 她不敢多想,离开了。 侍女走上前安慰着昭阳,“公主,一个黄毛丫头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的话,公主别放在心上。” 昭阳看了侍女一眼,未说话。 因为,林婉音死后的那几天,她也梦到过林婉音,那梦里,林婉音用黑洞洞的“眼睛”看着她,张着血盆大口,一直“嚷”着,还她舌头,还她眼睛! 昭阳的手指,死死地抓着裙子摆。 林婉音,这个贱人,死都死了,还来吵她不得安宁,看来,她得多花上些银两,来超度林婉音。 …… 郁惜月出事后,郁欣月忙将她安置在府里的客房,又是请信得过的女大夫看伤,又是找可靠的嬷嬷侍女守着。 连府里宴席开了,她都顾不上去招待。 因为,万一这个妹妹想不开,寻了死,母亲不会放过她,父亲那一关,她也难过去,还有祖母郁老夫人,也不会对她有好脸色看。 她在三皇子府里,过得本来就不如意,要是失了娘家这座靠山,她的今后半辈子,得完! “她怎样了?”等那女大夫看完伤,郁欣月将女大夫叫到一旁,悄声问道。 女大夫一叹,“回侧妃娘娘,得静养些日子才好。至少,有半年不能同男子同房。否则,今后难以受孕。” 郁欣月心头一凉,挥了挥手,让女大夫离开了。 半年? 那么,她还得等半年,这个妹妹才能替她生个孩子,稳住三皇子的心? 郁明月一直候在外间的屋子里,见出出进进的女仆们忙碌着,她一点也帮不上忙,心中跟着担心。 好不容易见着大姐郁欣月从里屋走出来了,她才忙拉着郁欣月问道,“大姐,二姐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林佳兰说的那样……” 郁欣月没说话,而是走到无人的地方,寻了椅子,自己坐下了。 郁明月又好奇又急,“大姐,你说话呀?” “她**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想瞒着,也是满不住了,不如说开了吧。 郁明月一惊,“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带着我去如意阁,我走着走着,忽然昏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花枝下,不见她在。难道是,谁将她带走了,那人是谁?” 郁欣月可不会承认,是她的责任在里头,只说道,“她爱慕着三皇子呢,所以将你打昏了。她又赶走了郁娇,自己去会见三皇子了,而三皇子又多喝了点酒,所以……” 郁明月惊得睁大双眼,“二姐喜欢三皇子?” “这件事,不是什么好事,你不得乱说,一切,由我去跟父亲和祖母说明。”郁欣月再三叮嘱,“否则,祖母和父亲会怪你,说是你将惜月引到如意阁去的,才害得她失了身。” 郁明月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平时都听郁惜月的安排,被大姐郁欣月一惊吓,哪里敢胡说? “我……我我我,我听大姐的,我不乱说。”她慌忙回道。 郁欣月稳住了三妹妹,心中仍在不安着,因为,还有祖母和父亲的那一关,没有过。 而且,母亲锦夫人虽然被禁足了,也不是什么都不关心。 正文 189,郁欣月挨骂(二更) 郁欣月刚安抚好三妹妹,候在里间屋里的丫头,急急慌慌地跑出来了,“娘娘,娘娘,小姐醒了。” 郁欣月烦躁地挑起眉尖,伸手揉了揉额头,“知道了,你去看看小姐的药煎好了没有。” “是。”侍女退下了。 “大姐,我想去看看二姐。”郁明月想跟进去,看看郁惜月的情况。 “还是我一人进去吧。”郁欣月说道,她想安抚好二妹妹,可不能让这个大大咧咧的三妹妹在一旁坏了事。 “为什么?我也担心她呢。”郁明月不同意。 她要问问二姐,那个温文尔雅的三皇子,真的如恶魔一样吗? 花儿一般的郁惜月,才半个多时辰不见,竟如大病了一场一样。 郁欣月叹了口气,按着她的手说道,“你想想啊,你们两个一起去的如意阁,可结果呢?你是完整的好好的样子,她却遍遍体鳞伤的,躺倒在床上,她心中会怎么想?她会怨恨你没有阻止她,她会嫉妒你,会恨你!你想被她恨着吗?” 郁明月想起郁惜月的脾气,眨了眨眼,摇头道,“不想。” 郁欣月说道,“是呢,我也不想你们姐妹之间产生矛盾。” 郁明月点头,“那我不进去了,大姐你快进去看看她吧。” “好。”郁欣月拍拍郁明月的肩头,进里间卧室里去了。 卧房的门口守着两个侍女,二人一见郁欣月来了,忙行了一礼,“娘娘。” 郁欣月朝她们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平身,问道,“小姐怎样了?” 侍女刚要说话,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个玉枕砸碎在了屋子中间。 碎片四溅。 有一大片还落在郁欣月的脚边上,滴溜溜转了几圈之后才停下来。 郁欣月挑了下眉尖,朝屋中侍立的几个侍女和嬷嬷们挥挥手,“全都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 “是,娘娘。” 床上的郁惜月醒过来后,就大发着脾气,已经砸了一个茶杯和一个药碗了,连枕头也扔在了地上。侍女们才不喜欢在这里待着受惊吓,郁欣月一发话,一个个溜得飞快。 郁欣月抿了抿唇,朝里间的床榻走过去。 躲是躲不过去了,她便决定去面对郁惜月。 “二妹……” “你闭嘴,我不是你妹妹!”郁惜月两眼血眼盯着郁欣月,“我没你这样的姐姐!” 因为郁惜月受过极大的折磨,原本红晕的脸颊,这会儿变得苍白如纸,加上又披头散发着,只穿着单衣,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府里其他的女人被三皇子折磨过后,郁欣月从未生过怜悯之心,而且,也懒于过问。因为,都是些跟她争宠的女人,她巴不得她们受折磨,巴不得她们死。 但郁惜月必意是她妹妹,将来,她还得靠着这个美貌同她差不多,才情却高于她的妹妹,将三皇子的心给牢牢抓住。 “妹妹,我也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郁欣月叹了叹,“还是面对现实吧。三皇子是皇子的身份,你又是丞相府的千金,将来还会委屈你不成?” 郁惜月眯着眼看她,“三皇子他简直不是人,为什么你不早说?你故意害我是不是?” 她几乎在歇斯底里地怒吼。 郁惜月想起刚才在如意阁里的遭遇,身子不由得一抖,那简直是人间炼狱,简直是死不如死! 郁欣月被郁惜月的话,呛得脸色微变,“你胡说什么?我哪知道他会这般对你?”她当然知道三皇子的事,但为了面子,为了性命,她不敢胡说,“我安排的不是郁娇吗?你去哪儿又做什么?三皇子一定是醉了酒,分不清人了,当你是郁娇了。” 这话说到了郁惜月的心头。 是呀,她去那里做什么呢? 她刚才做了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可是……”郁惜月咬牙,“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能出事?你害死我了!” 郁惜月想到自己的遭遇,大哭起来。 郁明月冷笑,“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你们?我做我的三皇子侧妃,做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关心你们的处境呢?你们被郁娇算计着,我一个嫁出的女儿,我操心什么呢?” 郁惜月见郁欣月动怒了,倒不好发火了,只冷着脸,呆坐着。 对,是她求的大姐,是她和大姐商议的对策,只是没想到的是,是她顶替了郁娇。 她莫名其妙的倒了霉,她如何甘心? “我和明月去如意阁看热闹,谁知,离着如意阁还有些距离的时候,我忽然昏倒了,之后……”她咬了咬牙,“我就在如意阁里了。我莫名其妙的进了如意阁,大姐,这件事你得去查!我一定是被人陷害了!” 郁欣月眯了下眼,“不是你打昏了明月,自己跑进如意阁的?” 郁惜月冷笑,“我怎么可能会打晕明月单独跑进如意阁?我又不喜欢三皇子。” 郁惜月的回答,令郁欣月心中,渐渐地生起了疑问。 没一会儿,她冷冷一笑,“哼,一定是郁娇!是她的搞的鬼!” 郁欣月咬牙切齿,“大姐,真的是她?” “原本应该是她在如意阁里,可事实上,她不在,你们两个又都昏倒得奇怪,不是她,是谁?”郁欣月冷笑,“难怪呢,我倒酒给她喝的时候,第一杯酒,她没有喝,而是让与了林佳兰。第二杯酒,我也怀疑她跟本就没有喝下去,而是吐掉了。” 郁欣月越想越心惊。 这个郁娇,小小的年纪,居然这么的狡猾,难怪她们精明的母亲,会栽倒在郁娇的手里了。 那个小小年纪的妹妹,简直不是人,而是个妖精! 郁娇要是刻意的逃掉了,那么,等于说她们姐妹几人的计划,已被郁娇了如指掌的知道了。 这可太怕了! 这个人,绝对不能留着! “这个狡猾狠毒的贱人!”郁惜月大怒,脸上浮着恨不得拆了郁娇骨头的恨意。 “我不会放过她的!我要新帐老帐跟她一起算!”郁欣月安慰着郁惜月,“你放心,你吃的苦,我会加倍地还与她!” 郁惜月淡淡看向郁欣月,“大姐,你要是不除了郁娇,我会一辈子记恨你!是你,是你的疏忽,才害得我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是你亲手断送了我的前程!” 郁欣月坐到床沿边,搂着郁惜月的肩头,声音柔柔说道,“二妹,我会除了她的!你现在,安心地养好身子就好。” 郁惜月看了眼郁欣月,未说话,而是重新躺回了床上。 她怎么能死呢? 郁娇不死,她就不会死! …… 赴宴时,郁家老夫人没有看到二孙女儿和三孙女儿前来,只有郁娇和小孙女郁怜月两人坐在她的身旁。 而且,连频频出现的大孙女,三皇子侧妃,也没有再出现。 郁老夫人的心中,不禁纳闷起来。 郁家作为三皇子的亲家,这一桌本应该是热热闹闹的,但因为人少了,显得格外的冷清着。 这让一向爱面子的郁老夫人,心中很是不愉快。 “郁娇,你的两位姐姐呢?”郁老夫人看向郁娇,问道。 郁娇早猜到,郁老夫人会问的。 不过呢,这种事,还是让锦夫人的几个女儿亲自来说吧,她要看看,她们怎样自圆其说。 害人一场,反坏了自己,是怎样一副恼羞成怒的嘴脸。 “孙女没看见她们。”郁娇摇摇头,说道。 郁怜月眨眨眼,看着郁娇问道,“四姐姐,你不是去如意阁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见着贵妃娘娘了吗?” 郁娇看了她一眼,依旧摇摇头,“没有,如意阁中一个人也没有。我等了许久,才有一个侍女来传话,说贵妃娘娘身子乏了,改天再传我,让我先离开,于是呢,我就回来了。” “哦——”郁怜月点了点头,将信将疑。 因为郁家的女眷,少了两人,连带着侍女也少了,因此呢,桌上冷冷清清地,一点也不热闹。郁老夫人心中闷闷地,以至于其他家的女眷们前来问安,她也只是敷衍着点了下头,兴致不高。 一直到宴席毕,郁欣月才现身。 彼时,郁老夫人已带着郁娇和郁怜月,到府里安排的客房里休息着。 郁欣月看到郁娇,神色怡然的站在郁老夫人身侧,眼神清洌,唇角勾起,微带笑意,她怒得狠狠地握了握手指。 郁娇—— 哼! “祖母。”郁欣月走上前,给郁老夫人行了一礼,“孙女儿有话,想单独跟您说说。” 郁欣月久不现身,早已让郁老夫人不满了,她便朝郁娇和郁怜月点点头,“你们先自己玩去吧。”又将几个侍女也全都挥退了。 郁娇看了一眼郁欣月,“是。”便走出去了。 郁怜月跟在她的身后,走出了屋子。 待走到屋外的小花坛边,郁怜月小声地问郁娇,“四姐,你说,大姐在跟祖母说什么?” 郁娇看着郁怜月,弯着唇角,道,“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有长顺风耳,又不是大姐姐的心腹侍女,如何知道?” 郁怜月不死心,又问,“奇怪了,二姐姐和三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又道,“她们说去看如意阁前的一丛白牡丹,四姐,你从如意阁出来,有没有见着她们?” 郁娇正在看花,回头望着这个墙头草的小妹妹,似笑非笑,“五妹,我这人呢,最不喜欢两头传话的人。” 郁怜月被郁娇呛得脸色微窘,“我……我没有两头传话。” 郁娇弹弹袖子,笑了笑,“你有什么传,你知,我也知。你何必不承认?这世上之事呢,不可能千成不变。昨日她风光,不代表她永远风光。五妹,你也是进了聚贤书院的人,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完,她大步走开了。 郁怜月这个传话筒,再不老实点,她可不会放过她。 郁怜月听出了郁娇话里的警告,脸色微变,不敢跟着郁娇了。 屋子里,郁欣月对郁老夫人说道,“祖母……,孙女儿有件事,要向您汇报。” 郁老夫人见大孙女儿的神色哀痛,眼神下意识地一缩,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当下,郁欣月将郁惜月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 当然,她不敢说是自己下了药,诱骗郁娇不成功,反而害了郁娇,只说,是郁惜月跑到如意阁去玩,撞上了醉酒的三皇子,三皇子便用了强,而且,被几位皇子和瑞世子及裴元志看见了,连郁文才也看见了。 “什么?”郁老夫人气得音量都拔高了,身子颤抖着,“你……,你是怎么管妹妹的?” 郁老夫人心中那个气啊,她还准备将二孙女,许配给哪个皇族世子呢,以便更加巩固郁府的地位呢。 这下可好,用了强之后,二孙女儿还能有个身份? 还被人看到了,这脸啊,丢完了。 “你给我跪下!”郁老夫人大怒。 正文 190,郁惜月的结局 郁欣月的封号等级,比郁老夫人的封号等级,矮了一层,再加上,郁老夫人是长辈,郁欣月被郁老夫人一吼,吓得身子颤了颤,扑通着跪下了。 脸色惶惶不安,祖母都这么生气了,父亲那一关,还不知怎么过呢? “祖母,事情已经发生了,您生气也于事无补了,眼下还是商议着,怎么安排二妹吧。”郁欣月叹道,“孙女儿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啊,都怪妹妹不听话,随意乱走,偏又遇上了醉酒的三皇子。可是……” “我不要可是可是的,她来了这里,你就没有操半点的心?怎么就让她成了这样?她不懂你府里的规矩,乱走动,你就不派个人跟着?”郁老夫人的气不打一处来,“关在屋里的事,发生了就发生了,可被外人看去了,我这老脸将来往哪儿搁?你父亲还要不要上朝议事了?” 本来呢,二孙女成了三皇子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坏在被外人看去了,二孙女这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转眼间成了个淫荡贱女了。 那将来,还能给郁府起到帮助? 只怕,人人都会绕道走吧。 郁老夫人觉得,二孙女仿佛是自己辛苦多时,种好的一棵好苗苗,被人毁了,只得贱卖了,心中大喊着亏大了。 郁欣月被骂得哑了口。 郁老夫人气了一阵,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抿了抿唇,恨恨说道,“那你说吧,怎么安置她?” 郁欣月见郁老夫人的神色缓和下来,不再是刚才那般严厉了,心中微微地松了口气。 “祖母,虽然她的事情被人看了去,但是,这样一来,三殿下想赖也赖不掉了,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 “以二妹的身份,和品貌及才学,孙女儿想着,怎么着,一个良媛的身份,是少不了她的。” “……” “况且,三皇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会顾及一下父亲的面子吧?” 郁老夫人凝眸沉思。 本来呢,她起先对二孙女的安排便是,将二孙女嫁给哪个王公世子,或是哪个皇子。 最不济,也是个世家大族嫡长子的正妻,将来做掌家夫人。 哪想到,出了今天的事情。 虽然不怎么光彩,但必竟是和三皇子。 郁老夫人想了想,心中那份因震惊而生起的怒气,也渐渐地消退了一些,只要三皇子给二孙女安个五品的身份,这婚事也不算太差。 她郁氏,一门两皇子妃,也算是京城少有的人家。 时间久了,也许大家就不记得这件事情了吧? “你有把握,让你妹妹被封五品良媛,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也算是对她的弥补。”郁老夫人看向郁欣月,“你起来吧,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你速去办。” “是,孙女儿也是这么想的。”郁欣月道,想了想又道,“父亲那里……,还得请祖母安慰一下。” 郁老夫人沉着脸,“你自己去解释!自己惹的事,还想着其他人替你解围?” 老夫人心中本来就有气,大孙女儿还要她去跟儿子求情? 她可不想去,这个大孙女,太不像话了,就该被儿子狠狠地管教一下。 郁欣月瞥见郁老夫人阴沉沉的脸,再不敢多话,只好应了一声是。 “你三妹妹呢?”郁老夫人想起三孙女,又忙问道,“她可更浮燥,你得看好她。” “去见冷家的人去了。”郁欣月回道,冷家,是她的外祖家。 郁老夫人点了点头,“我先去看看你二妹妹。” “是。” 侍女们都被赶出去了,郁欣月亲自去开卧房的门。 里屋里,帏幔低垂,散着刺鼻的药香。 郁老夫人往床榻方向走去。 郁惜月并没有睡,而是一直睁着双眼,靠在床头上。 她受了这般巨大的变故,她哪里睡得着? 只要她一闭眼,就仿佛看到三皇子又来到了她的身边,露着邪恶的笑容,说着恶心的话语,又要狠狠地折磨她一般。 而且呢,外间屋里,老夫人和大姐的对话声,并不低,她全听进去了。 听进去了之后,她的神志,更加的清醒了。 她得重新思考她的未来。 “放心,不会委屈你的。”郁老夫人走上前,拍拍二孙女的手,将刚才和大孙女的对话,又说了一遍,“你进了三皇子府里,认真服侍三皇子,将来会有好日子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郁惜月还能说什么? 她知道,老夫人这般说,不过是在警告她,要她安份些过日子,不得闹出事来罢了。 五品的良媛,身份并不卑微。 “是。孙女儿明白。”郁惜月淡淡回道,但是呢,却扔了个不好的眼神给郁欣月。 郁欣月装着拿帕子擦嘴角,掩过了脸上的尴尬。 郁老夫人又对郁欣月道,“在你妹妹进三皇子府里之前,最好还是回家去修养着。今天,你这府里客人多,仆人多,人多嘴杂的,就不要走正门离开,你安排人,从角门走,送她出去吧。” 郁欣月忙道,“祖母,都安排了呢,包括这屋里服侍的侍女,也全是孙女儿的心腹仆人,不会有差池的。” “那就好。” 郁老夫人心情不好,略坐了一会儿,就说要离开。 “孙女送祖母。”郁欣月忙上前搀扶着郁老夫人。 不过呢,有只小东西,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赶在老夫人走出屋子的前面,悄悄地跑出去,跳到郁娇的面前。 “她们是这么安排的?”郁娇将灰宝抱在怀里,微微一笑,做了丑事,想偷偷摸摸地离开? 可是呢,她却不希望郁惜月平平安安地回郁府。 否则,怎么对得起,她平日里被郁惜月欺负的日子? 对得起她们姐妹的这场算计? 要不是灰宝,要不是她警觉着,此刻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的,是她郁娇了。 她对跟随在一旁的霜月耳语了几句。 霜月眸光一亮,“是,奴婢一会儿就去安排去。”是时候该教训郁家那个不知天高厚的郁惜月了,霜月如此想着。 郁怜月见郁娇一直不理她,便走到正屋的廊檐下,逗着一只鸟架上的鹦鹉玩,这时,郁老夫人从屋中走出来了。 郁欣月陪在一侧。 她忙迎了上去,“祖母,二姐姐怎样了?”又朝郁欣月点了点头,“大姐。” 郁欣月看了她一眼,未说话。 郁老夫人沉着脸,说道,“很好。走吧,我们也该回府了。” 郁怜月眨眨眼,探着头往里看去一眼,没敢再问。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是不是说,郁惜月病得很厉害? 要是郁惜月病死了,就少了一个跟她分嫁妆的人了。 郁娇也走了过去。 郁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庶女郁怜月,“你们两个记着,今后去哪里,一定要随时向我汇报,没有得到允许,不准擅自离开。” 郁娇知道,老夫人是怕她和郁怜月,也像郁惜月那般,遇上倒霉事。 可那场变故,是偶然吗? 郁娇点了点头,“是。” 郁怜月为了表现得乖巧,忙不迭地回道,“孙女儿不敢,孙女儿听祖母的。” …… 送郁老夫人离开后,郁欣月马上去找三皇子。 此时,三皇子送走了一批客人,正在一间小厅里休息。 郁欣月走了进去,同时,让侍立的两个侍女退下了。 “殿下。” 三皇子正在喝茶,他从茶杯上抬起头来,看着郁欣月笑了笑,“不去送客人,怎么来了我这里?”他朝郁欣月招了招手,“过来。” 郁欣月强露了个笑脸,走了过去。 屋中没有其他人。 三皇放下茶杯,伸手一拉,将她拉入怀里。 他伸手勾着她的下巴,笑道,“你将侍女屏退了,是想服侍我?” 郁欣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强笑道,“臣妾是殿下的侧妃,服侍殿下么,当然是随时的。” “好,晚上再叫你服侍。”三皇子伸手在她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妹妹的事……”郁欣月咬了咬唇,道,“殿下如何安排她?” “你认为,本皇子该如何安置她呢?嗯?” 三皇子脸上,明明是笑容灿烂,但这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不悦。 郁欣月心头一沉,扭身看着他,“殿下和我妹妹的事,被太子他们看见了,我妹妹还能嫁他人?她出身高门,才学过人,品貌俱佳,殿下忍心弃她不顾?再说了,殿下不怕太子取笑?说殿下是个没有担当的人?” 三皇子扬眉,眸光中冷意渐甚,“本殿还,真的,不忍。” 郁欣月心中松了口气,“那,殿下给她安个什么身份?她一直在哭呢?” “奉仪吧,等哪天我得空了,进宫一趟,向皇父请旨。” 奉仪? 九品? 最末品的侍妾? 郁欣月气得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 她为惜月求一场,只得了个九品的奉仪,老夫人和父亲那里,能饶过她? 母亲也会恼恨她。 还有惜月那个死丫头,只怕会恨上她一辈子。 “可是……”郁欣月不甘心地咬了咬唇,“殿下也知道,她长得不比府里任何一个姬妾差,为何只给她最末等的封号?将来,她进了这府里,在府里众姬妾的面前,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怎么,还想让本殿,为她请封一个侧妃?”三皇子将郁欣月推开,拂袖站起身来,“她擅自勾引本皇子,却又不尽心服侍,本皇子还没有跟她计较呢,还宵想更好的封号?郁欣月,你当你妹妹是天仙还是什么?睡了可以长生不老?” 郁欣月气得脸色涨红,却不得不跪下陪罪,“不是的,臣妾的意思是,封个五品,六品,也不为过吧?” “五品六品,那也得看她的本事,将来服侍本殿高兴了,再晋封不迟,就这么定了。”三皇子说完,再不理会她,甩袖离去。 郁欣月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忍恨去回复老夫人,和父亲郁文才。 这个时候,因为等着郁欣月的消息,郁文才也来到了郁老夫人休息的地方。 郁文才一进屋就冷着脸。 郁娇知道他气什么,只问了声安,就识趣地走出屋子去了。 郁怜月见她走了,她跟着走了。 两人刚走到院中,郁欣月就来了。 郁欣月恨恨瞪一眼郁娇,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地恨着。 可是眼前,她还有一堆糟心事要处理,郁娇向她问安也没理会,大步进了屋里。 郁老夫人冷着脸,见郁欣月进屋,不等她开口,忙问道,“怎样?三殿下说什么了没有?” 郁欣月先朝郁老夫人和郁文才福了福,“祖母,父亲……”她心中斟酌了半天,才道,“三殿下说,会给惜月请封。” 郁老夫人放心下来,“那就好,也不算一门坏亲事。” 郁文才捋了下胡子,“封几品?”品阶高低,可关乎着郁惜月和郁家将来的前途。 “九……九品。”郁欣月小心地回道。 “什么?”郁老夫人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正文 191,咎由自取(二更)(修错字) 郁文才捋了下胡子,“封几品?”品阶高低,可关乎着郁惜月和郁家将来的前途。 “九……九品。”郁欣月小心地回道。 “什么?”郁老夫人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郁文才“噌”地站起身来,冷冷盯着郁欣月,“你就这么不为你的妹妹着想?只安个九品的身份给她?让为父的脸,将来往哪儿搁?那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还是个良媛呢,老夫堂堂一品大员的女儿,只是个奉仪?” 郁文才对这个大女儿的做法,极为不满意。 郁欣月迎上郁文才凌厉的目光,脸色白了白,说道,“父亲,惜月是女儿的亲妹妹,女儿怎么可能不为她着想呢?” “……” “可是,定封号的事情,是由三皇子自己做主的。女儿也求他了,说妹妹的人品,学识,相貌都是顶尖的好,只给个九品的封号,是不是太委屈她了?可是……” 郁老夫人冷冷问道,“可是什么?” 郁文才也道,“他提了什么条件?” “他说……”郁欣月叹道,“他说是二妹妹勾引的他,他给个九品的封号算是对得起她了,如若再纠缠不清,就要到衙门里讨说法去。” 郁老夫人气得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三皇子,真的这么无情?”真闹到衙门里去,二孙女,不,整个郁府的人,都会丢光了脸。 郁欣月点了点头,“孙女儿也被他骂了。” 郁老夫人不敢说话了。 大孙女,目前的身份是皇子侧妃,将来生下子嗣后,以郁家的地位,那么,正妃之位是不会少的。 但是,若是因二孙女的事,让大孙女被三皇子厌恶了,反而是得不偿失。 郁老夫人不糊涂,权衡之下,对郁文才道,“眼下,再去求的话,越发显得我们自己作贱了,……就这样吧。” 可郁文才气呀。 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女儿来,正琢磨着,给她寻个对自己的官职有帮助的高门大户嫁了的时候,被三皇子捷足先登了。 就像一个贵重的商品被贱卖了,他不气才怪。 可是,他又怕三皇子耍赖,连九品的封号也不给了,那时候,二女儿可就只能出家,或是改名远嫁了。 他愤恨地甩了下袖子,又看到大女儿站在一旁呆呆的站着,怒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哼!” “父亲——”郁欣月吓了一大跳。 “你给老夫好好地反醒反醒!”郁文才气得脸都黑了,背着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郁老夫人也懒得看她了,跟着走出了屋子。 郁娇正在院中看花打发无聊的时间,就见郁文才冷着脸,走出了屋子。 她走了过去,“父亲。” 郁怜月也跟着喊了一声,“父亲。” 郁文才停了脚步,往两个女儿的脸上看了看,道,“回家之后,多念念女戒,跟着你们的祖母学学规矩,不可乱跑,少跟惜月来往!” 两人同时应了一声“是。” 少跟惜月来往,那么,就是厌恶起了郁惜月的意思。 一个父亲放弃了女儿,这个女儿,还有将来吗? 郁娇低着头,唇角微微一勾。 郁文才的话,也让刚刚走进小院的郁明月听到了。 她心中一惊,惜月,完了吗? 而且,她还收到了父亲凌厉的眼神,吓得身子不由得一缩。 …… 郁欣月离开郁老夫人休息的小园后不久,马上就有侍女前来传话,说郁人杰和郁人志二人在找她。 原来,两位郁家少爷,借着这次三皇子寿宴的机会,正广交朋友,因此,得知二妹妹和三皇子的事,便迟了一些。 而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被人讽笑起来了。 一向乖巧的妹妹干出这等事来,让他们极为震惊,所以,他们想弄个明白。 郁欣月伸手揉揉发酸的额头,“带我去见他们。” 侍女见她脸色很不好看,小心的应了声,“是。” 在府里一间小厅里,郁欣月见到了自己的哥哥和弟弟。 郁人志是哥哥,马上开口问她,“欣月,究竟是怎么回事?惜月她……” “惜月最是洁身自好,这……不可能吧?”郁人杰也不相信。 锦夫人的几个儿女,都怕郁文才,因此,他们但凡有什么事情,都是避开郁文才,几人私下里商议着处理。 关于郁惜月的事,两兄弟不敢问郁文才,而是直接来问郁欣月。 “你们不相信,我当然不相信了。因为……”郁欣月冷笑,“你们的二妹妹,遭人算计了!” 郁人志眸光一沉,“谁算计的她?” 郁人杰怒道,“谁想死了,是不是,敢算计丞相的千金?” “是郁娇!”郁欣月冷笑,“她连咱们的母亲都敢算计,当然不会将我们放在眼里了,于是,二妹就遭殃了。” “是她?她想死了吗?”郁人杰马上叫嚷起来。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挨的板子,和赔偿给丰台县令的十万两银子,全是因郁娇所害。 就因为郁娇跑掉了,没有做成丰台县令的小妾,他才会受罚丢银子。 “郁娇?”郁人志冷冷一笑,“真后悔,当年没将她溺死!” 郁欣月冷笑,“是呀,当年她要是死了,怎么会有如今这么多的事?那就是个害人精!” “我去杀了她!”郁人杰最冲动,撸起袖子就要走。 “你站住!”郁人志拉住了他。 “哥,你为什么拦我?那个小贱人,我早忍他多时了。”郁人杰气得咬牙切齿,脸上怒气腾腾。 “二弟。”郁欣月道,“大哥拦着你是对,你不能冲动。” 郁人杰怒道,“那个死妮子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谁说要忍啦?”郁人志冷笑,“罚她么,当然是要换一种法子了。” “什么法子,郁人杰。”忙问。 郁人志看了弟弟一眼,嗤道,“她的手头上,有皇上发的圣旨,死于非命的话,皇上会罚整个郁家的人。” 郁人杰也想到了这件事情,不甘心地嚷道,“那就一直让她逍遥着?二妹的事,娘的事,就这么算了?” 郁欣月笑冷说道,“谁说会让她一辈子逍遥的?谁说就这么算了的?不能杀,难道不能打一顿?” “……” “不能死在京城里,那要是死在外面了,遇上劫匪遇上桥断,掉河里淹死了,遇上像这样的天灾,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郁人志和郁人杰,对视一眼,脸色都亮了几分。 郁人杰想了想又说道,“只是,郁娇现在像一只缩头乌龟,一直躲在郁府里根本不出门,我们怎么教训她?。” 郁人志冷冷的一笑,“看来得想个法子将他骗出京城。” 郁欣月目光一亮,笑了一笑,“她是从丰台县来的,你们在丰台线制造一些事情。将她骗去丰台县,再将她悄悄地除了,不就行了?” 胡人志轻拂长袖,肆意一笑,“大妹妹不愧是三侧妃娘娘,想到的事情,总比我们想得周密些,好,就这么办了。” 郁欣月又道,“这件事,最好不要让明月知道,她心中是个装不住事情的人。被她知道,会坏事的!” 兄弟二人也知道郁明月的性格,当然是不准备跟她多说了。 …… 离开三皇子府的时候,郁老夫人特意挑了个人少的时间离开。 可尽管这样,还是有人似笑非笑地问着她,故意地气着她。 “这不是,郁老夫人吗?”那妇人往她身后看了看,口里“咦”了一声,怎么不见你家的二孙女?“ ”……“ ”呀,我还想着,要给她做媒呢,西门世家的大少爷西门鑫,今年才十八岁,西门老子正托人给大孙子四处寻世子夫人呢。说是要家世好,学问好,年纪要相当的,品貌要好的姑娘。“ ”……“ ”我还想着,谁家的姑娘有这个八字,配得上他家的大孙子?见到老夫人,就想到了您的二孙女。“ 西门世家,是大齐国顶有钱的世家之一,西门家大公子一直没有娶妻,是西门家操心的头等大事,不知有多少人家想嫁入那个家族。 老夫人听到这妇人这么说,更是又气又悔恨。 一言不发地,坐进了马车里。 郁娇听得西门世家几个字,想到了西门金,那个花花大少,会看得上郁惜月?即便是郁惜月没出事,西门金也不会看得上。 老夫人后悔得令人可笑。 来时,欢欢喜喜,回去时,没有一人说笑, 马车里静谧得很。 一路上,郁明月都在朝郁娇瞪眼。 郁娇是直接忽视。 郁明月更气了,”郁娇,你别得意得太早!“ 郁娇淡淡看她一眼,独自捧着一本话本子看,理都懒得理她。 郁明月的气无处发泄,看到郁怜月正崇拜地看着郁娇,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放肆!“ 她抬起胳膊就朝郁怜月你脸上抽去。 郁娇眯了下眼,将郁怜爱飞快一往。 哪知车门没有关牢,郁明月抽不住脚,整个人往门边扑去,撞开了车门,重重地摔倒地,”啊——“惨叫一声。 郁娇往她脸上看去,心中也狠狠地吸了口凉气,郁明月,又毁容了! 郁明月一脸的血,坐在地上豪哭起来。 老夫人听到哭声,命车夫停了马车。 ”又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怒喝。 郁明月以为,终于逮到了一个罚郁娇的机会,便走过去哭道,”郁娇推的,“ 但老夫人在怒头上,哪里理会郁明月的哭,”自己不好好坐马车,还怪郁娇?刚才上马车前,你朝她瞪眼做什么?“ ”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马车里,祖母你看。“郁娇指着门上的断轩说道,”这个断掉了,新的。“ 郁老夫人更气了,直骂郁明月,”坐个车也不老实?惜月的事,还没有问你呢,回府后,自己抄一百遍女戒!“ 郁明月:”……“ 郁娇朝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郁怜月道,”还不走吗?“ 郁怜月慌忙点头,”是。“又拉郁明月的袖子,”三姐,走吧?“ ”要你管!“郁明月冷笑,她打开了郁怜月的走,自己进了马车里。 不过呢,郁明月更恨郁娇了。 …… 郁惜月离府时,是在傍晚。 郁欣月仍派那个大个子嬷嬷背着郁娇。 郁惜月的侍女,则跟在一侧,则郁欣月亲自带着,从府里的角门处往外走。 但是呢,她们一推开角门,就看到不少人在门外面。 或坐或站,或靠在中边的树上,一见郁惜月出来,一齐哄笑道,”这不是郁丞相的二千金么?怎么蒙着脸呢?“ ”嗨,不好意思么?“ ”有啥不好意思的?“ ”当然是勾引三皇子咯,哈哈哈——“ 郁惜月气得差点吐血了,这是哪里来的一群闲汉子?该死的,她走个后门,都有人看见? 正文 192,长宁郡主的恐慌 围在角门外附近的,都是些市井泼皮。 郁欣月和郁惜月气得脸色铁青,却不敢还击,更不敢找人来驱赶。 因为那样一来,只会引来更多的人前来围观,郁惜月的事情,就会嚷得人尽皆知。 “走,别理他们。”郁欣月招呼着嬷嬷和郁惜月的侍女,催促着她们快将郁惜月送上马车。 几个侍女都不敢出声,加快了步子,将郁惜月扶进了停在角门一侧的马车里。 车夫也是郁欣月选的可靠的人,很快,马蹄声阵阵,马车飞一样的离开了这里。 “瞧那郁二小姐跑得跟兔似的,这是不好意思见人吧?哈哈哈——” “世人都说郁二小姐冰清玉洁,知书达理,什么呀,全是鬼话,真要冰清玉洁知书达理的,怎会去爬姐夫的床?天下好男人这么多,难道只有姐夫了吗?” “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正要走进角门的郁欣月,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忽然冷冷说道,“本妃看你们是不想活了,是不是?再敢胡言乱语地喧哗,全都抓起来吃板子。” “哄——” “走了,走了,到别处看热闹去咯——” “走走走……” 一伙人,嘻嘻哈哈的一哄而散。 将郁欣月气得几乎要吐血。 她说抓人打板子,也只是吓唬,她可没有胆子,真敢抓人。 她担心事情会闹大。 因为,三五个人,一两个人,她可以悄无声息的除了,可是,一二十人,她该怎么抓? 抓这么多的人,可会惊动官府的。 “该死的,往常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今天怎么会有一二十个闲汉子在这里?”郁欣月咬牙切齿,恼恨着进了角门。 她的嬷嬷一直陪在身侧,也说道,“是呢,是不是事情传出去了?毕竟,当时有太子看着呢。” 嬷嬷是郁欣月的心腹嬷嬷,是郁欣月从郁家带来的人。 郁欣月气息一沉,“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看殿下的意思吧。” 真要是太子几人将事情宣扬了出去,那可就堵也堵不住了。 在妹妹没有正式进三皇子府里之前,她得先稳住三皇子,否则,三皇子哪天翻脸不认人了,二妹妹的一生就毁了。 她也别想回娘家了。 …… 郁惜月忍着一肚子的火气,坐了一辆旧马车回到了郁府。 当然,她没敢走正门,而是,命车夫将马车赶往角门处。 马车停下后,她的侍女知书挑了帘子往外看,忽然“呀”了一声,“小姐……” 郁惜月因为身子不适,正靠在车壁上休息着,听得知书的惊讶声,飞快睁开眼来,“怎么啦?” “外头,有好多人呢。”知书皱眉说道,“咱们怎么进府啊?” 郁惜月探头去看,顿时吸了口凉气,只见角门旁,和小路的对面,三三两两围着些人,有推小车卖水果的,有挑担子站下歇脚的,有牵着孩子跟人闲聊的妇人。 还有半大小子的男童们,在角门外玩耍。 像等着看戏似的。 她眯了下眼,这处角门,专供府里的仆人行走,加上角门对面只是住着府里的仆人们,平时根本没有外人来。 可是,这个时候,怎么来了这么多的外人? 这阵势,跟三皇子府门前的样子,是一样的。 都是来看她的笑话的? 该死的,是谁透出的风声? 郁惜月看着那一二十个围观的人,恨得牙痒痒。 可是呢,她又不知是谁在背后害的她,只能生闷气了。 透出风声是霜月,霜月正坐在角门附近的一株树上,嗑瓜子,看热闹。 包括三皇子角门那儿的人,也是她请的。 每人给上几十个铜钱,有的是人来。 霜月吐了几块瓜子皮,笑了笑,心中道,郁家的几个丫头跟郁娇斗,真是不自量力。 连王爷都怕的小丫头,这几个千金小姐,也敢惹? 倒霉了不是? 活该。 “跟车夫说,走到另一个角门去。”郁惜月眯着眼,吩咐着侍女。 知书点了点头,伸手敲了敲车板,跟车夫说了。 让她们意外的是,她们一连转了几处角门,每处门那儿,都站着不少闲汉子闲婆子。 郁惜月气得脸都白了。 “怎么办啊,都有人在呢。要不,咱们进正门好了。”知书望着最后来到的一处角门,叹息问道。 “不行!”郁惜月厉声道,“找个僻静的地方等着,等到天黑再进府里。” 这个时候,天已擦黑了,到天完全黑,等不了多少时间。 摸黑进府里,谁又看得清她的样子?谁知道是她进了府里? 另外呢,她心中已经肯定了,这根本就是有人在害她,故意找了一帮子人,在府里五处角门的门口,派人守着,只等她一露面,就起哄取笑她。 她岂是那么好戏耍的? 知书应道,“是。”又对车夫吩咐起来。 哪知,她们的马车才调了个头,就听得马车后面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都站着不准动,有人举报有窃贼跑来这里了。全都站着,让本差来检查。”一个官差,带着一队衙役小跑而来。 站在角门边的人,纷纷说道,“官爷,小人们是这附近的居民,闲着无事,在这儿闲聊呢,不是贼子。” “是不是贼子搜了再说。”官差道,又一指郁惜月的马车,“前面的马车给本差停下!检查完毕再准走!” 郁惜月咬牙,她今天怎么这么的倒霉?回个家都麻烦重重? 很快,跑上来三四个官差将郁惜月的马车围住了。 车夫不知道要不要喊出自己的身份来,便敲着马车,询问车里的郁惜月,“二小姐?” 知书收到郁惜月的眼神,挑着帘子说道,“大胆,我们是丞相府的人,车里坐着的是郁三小姐,我看你们谁敢搜?” 郁惜月不敢报自己的真实身份,让知书说她是妹妹郁明月。 “呵呵——,胆子不小,敢冒充丞相府的小姐。”那个打头的官差,冷笑一声,“郁府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坐这么破旧的马车?不用说,撒谎的一定是贼子了,来人!将他们从车里拉出来!本差要亲自检查!” “是,头!” 几个兵差将车夫赶下来,有人挑起帘子,一把拽下知书,又有一个人将郁惜月从车里拖了出来。 态度蛮恨,将知书和车夫都吓着了。 郁惜月更是一脸的狼狈。 围观的嚷道,“啊,那个不是郁三小姐,那是爬了姐夫床的郁二小姐,躲在车里不出来,是怕被人笑话吧?” “哈哈哈——” “呵呵——,敢做不敢当,太没骨气了,居然说自己是郁三小姐。” 郁惜月那个气啊,也不敢对官差们发怒了,抓着知书的手,“回府!去敲门!” 知书也吓得不轻,扶着她,慌慌张张去敲了角门的门。 也不知府里的仆人都跑哪儿去了,敲了半天,那门才开,郁惜月不等门大开,推开门口的仆人,就闯了进去,急吼吼嚷道,“关门关门。” 然后,又是一口气地往自己的园子跑。 知书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惊惶的样子,像是见了鬼似的。 沿路都有仆人在好奇地看着她们。 当然,有知情的仆人已在小声的议论起来,“二小姐这是怕丑吧?” “唉,真想不到哇,二小姐居然做这等事。” “是呢,居然爬了三皇子的床,唉,亏大小姐对她那么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大小姐一定伤心透了。” “是呀是呀……” 仆人们的话,传到郁惜月的耳内,令她又羞又气,恨不得钻个洞将自己埋了。 郁娇带着桃枝在府里散步,看见前方道上,郁惜月主仆仓皇跑回来了,她勾了勾唇角,笑道,“桃枝,走,我们去会会二小姐。” 桃枝笑道,“小姐,二小姐今后可会老实了吧?” 郁娇笑了笑,“那得看她的脸皮是厚,还是薄了。不过呢,老爷和老夫人,是不会再喜欢她了,她脸皮再厚,想在府里得到高地位,是不可能的了。” “活该,谁叫她算计小姐的?小姐又没有惹着她,这不,报应了吧?”桃枝嘻嘻一笑。 两人从叉道上,走到主道上。 “二姐姐,你这是怎么啦?”郁娇眨眨眼,看着郁惜月。 只见郁惜月,发髻也歪了,衣衫上还沾着些泥土,哪里还有往日冰清仙子的模样? 看来,霜月找来的那些人,将郁惜月吓得不轻。 郁惜月扶着知书的手,冷冷望着郁娇。 郁娇还是那个郁娇,可这会儿在她看来,简直如蛇蝎一般恶毒。 为什么不是郁娇被三皇子凌虐?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郁娇喝了药酒,一点事都没有? 可恶! “郁娇?是不是你害的我?是不是你将我弄到如意阁去的?”郁惜月上前就去抓郁娇的脸。 郁娇侧身一让,闪开了,郁惜月扑了空,因为身子虚着,她脚步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 “小姐。”知书慌忙扶着她。 这一晃,更显得郁惜月狼狈不堪。 郁娇转身看着她,微微一笑,“这话,三姐也问过我了,我哪里有本事,将二姐带到如意阁去?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三殿下在那儿呀,我是头一次去三殿下府上,二姐这般认为,倒是看高我了。” 她朝桃枝点了点头,“走吧,天黑了,我们得回了,免得啊,路上又遇上什么人下绊子使坏。” 桃枝嘻嘻一笑,“是。” 等郁娇主仆一走,郁惜月气得踢翻了一旁的一盆盆花,咬牙怒道,“郁娇,她一定知道,她来了个将计就计害得我!” 好狡猾的死妮子,走着瞧! 知书叹了叹,“小姐,回吧,好多人看着呢。” 不远处,有几个仆人正往这里频频看来。 郁惜月的脸色,更气得铁青,“走,回园子去!” …… 因为郁惜月闹出的事,让郁文才和郁老夫人齐齐大怒。 两人同时下令,命郁惜月在自己的园子里闭门思过,只等三皇子府上派人接她为止。 又下令让郁明月和郁惜月抄写女戒一百遍,方可在府里行走。 郁惜月丢尽了脸,出不出园子行走,她已不放在心上,倒是郁明月,气得又狠狠地骂了一顿郁娇。 霜月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郁娇,郁娇淡淡一笑,“让她们气吧,她们自找的,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少了那两个惹事的,她可以腾出手来办其他的事情。 …… 一更天过半的时候,郁娇带着霜月,往长宁郡主住的静园而来。 她有些日子没来见着长宁郡主了。 母亲可以不见女儿,但作为女儿的,不能不见母亲。 园子门依旧关着,敲门的话,也不晓得辛妈开不开门。 郁娇便对霜月道,“我们翻墙跳进去。” “好。”霜月伸手揽过郁娇的腰身,跳尖点地,两人如燕子一般,轻巧地落进了静园的围墙内。 郁娇的脚刚站稳,就见一个人影闪身出来,“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正是辛妈。 “我想见娘。”郁娇蹙眉,“辛妈,你该不会又狠心赶我走吧?” 辛妈叹了口气,“唉,老奴怎么不理解小姐的心情呢?进来吧。郡主说了,你想来就来,不过呢,最好少来。就,半月来一次吧。” “是,我听娘的。”郁娇笑道。 长宁郡主这么说了,那么以后,她就不必担心见不着她了。 霜月依旧留在园内的门口把守着。 郁娇跟着辛妈妈,往园中的主屋走去。 左侧间卧房的那间屋子里,亮着烛光。 辛妈妈走到窗子边轻轻地敲了敲,“郡主,四小姐来看你了。” “让她进屋里来。”屋里,有个温柔的声音说道。 郁娇听到,屋里有脚步声,往门的方向走去。 辛妈笑道,“小姐,郡主请你进屋说话。” 郁娇心下一松,终于,长宁肯见她了。 想来也是,哪有做娘的,不想女儿的? “好。”她点了点头,进了正屋里。 卧房的门开着,一个一身白衣的中年美妇人,静静地站在门口。 她的头发极黑,有一半挽着一个发髻堆在头顶,有一半垂于身后,长发如瀑,衬得她身材苗条婀娜。 除了头发上,插着一支白玉发簪,她的身上再不见任何一件饰物,脸上更没有施任何的脂粉。 可尽管是这样,她的模样,依旧端庄温婉,不输于京城任何一个高门贵妇。 当年的齐国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娇娇,来,进来说话。”长宁温柔地看着郁娇,招手叫她。 “是,娘。”郁娇笑着快步朝她走去。 长宁搂着她,将她带到光亮些的地方,母女两个并排着,坐在一张竹榻上。 她认真看着郁娇,笑道,“知道我为什么叫阿辛带你来吗?” 郁娇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长宁,她的眉眼同景纤云一样,让人看着,就不想挪眼,这……就是母亲的魅力吧。 她的笑容很温和,看着看着,心中莫名地安宁。 郁娇笑着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娇娇想娘了,就来了。” 长宁笑道,“听说,景家大公子景昀,最近跟你走得很近?” 郁娇一怔,这件事,长宁也知道了?又一想,长宁的侍女会武,景家的事情,当然是瞒不住长宁的。 长宁见她发怔,伸手抚着她的脸,说道,“做为一个女孩子的娘亲,女儿跟哪个男子来往,要是都不关心的话,这母亲也太失职了,娘错过了你的幼年时,不想错过你的少女时。你喜欢他吗?” 郁娇脸上讪讪的,“也谈不上喜欢,景家老夫人认我做她的外孙女,跟景公子,只是相熟而已。” 长宁笑道,“娘倒是觉得,他是个良人。” 郁娇开始头疼了,长宁觉得景昀好? 这不是添乱吗? 她想了想,问道,“娘,如果,有个皇家子弟喜欢上了女儿,您同意女儿同他来往吗?” “你说什么?”长宁的脸色忽然大变,惊恐万分地看着郁娇,“你不能同任何一个姓楚的男子来往!” 正文 193,长宁的警告 长宁郡主的脸,刚才还是温柔恬静的,这会儿却变得恐慌无比,眼神闪烁不止。 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你喜欢上了誉亲王?”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恐慌,焦急不安。 郁娇微怔。 她跟楚誉,只是在暗中来往,去他的府上,也只有两次,而且,那两次也算不得正式进门拜访。 第一次,她去求他给证人,求他交出田永贵,让她好去为林婉音洗冤。 第二次,因为他戏弄了景昀,她恼恨之下去找他算帐。 况且现在,她还并没有对楚誉产生那种生死不渝的情。 长宁也知道了?居然还么担心? 长宁不喜欢楚誉? 为什么? “娘……”郁娇不知该如何说起楚誉。 长宁看着她,“娘虽然出不了这座园子,但是,却并不是什么都不管,京城里,这府里,都发生了什么大事,娘还是知道的。特别是关于你的事,娘又怎会不闻不问呢?你去了他府上两次,对不对?” 郁娇伸手揉揉额头,脸上讪讪笑道,“只是公事,不是私事。是为了景家的事。不是因为喜欢他。”她说的是实话。 她对楚誉,只是不讨厌,只是……有一点点好感而已,还没有到那种刻入骨子里的喜欢。 长宁目光冷洌,“你不能喜欢他!” 郁娇心中诧异,但还是回道,“娘放心,女儿没有喜欢他。因为他在查林将军之死的事,而女儿被林将军收为了义女,所以,有过几次见面。” 既然长宁知晓京中大事,那么,林家的事情,也是瞒不住她的,不如自己坦白,也免得久不出门的长宁胡乱猜想着。 一个人长期不出门,坐在家里乱想事情,想到焦急时,不疯也会疯的。 长宁道,“这是你的想法,但是,对方的想法呢?你的年纪小,娘又不在你身边时时的提醒。”长宁忧心的抚着郁娇的脸,“你这张脸,是个祸害。” 女儿太像她了,继承了她的美貌,她担心,女儿会因为太过于貌美而像她一样,遭人算计,后半生过得生不如死。 长宁的双手死死地抓着郁娇的肩头,“快答应娘,你不能跟任何一个姓楚的男子来往,更不能喜欢!” 郁娇诧异地眨眨眼,“娘,为什么?” “你别问了,总之,你答应娘就是了,快答应,快说话!”长宁的神情,是焦急的,恐惧的。 郁娇木木然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娘。” 长宁长期闭门不出,只有一个女仆同她说话,她的心境,要么是心静如潭水,要么已被寂寞逼疯。 郁娇不想她发疯,只好同意了。 “不,你得发誓!”长宁不满意她的简单回答,又催促着,“快发誓!” 还要发誓? 这得是多担心呀? 郁娇心中更是好奇了,“娘,为什么要女儿这么做?娘你得说出原因呀,女儿听得糊里糊涂的。” “你别问,知道多了,会有祸事的,你快答应就是了。”长宁郡主的手指,紧紧地抓着郁娇的肩头,生怕郁娇会反抗一样。 郁娇叹了口气,“好,女儿发誓,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姓楚的男子。” 听到郁娇的誓言,长宁郡主才松了口气。 “娇娇。”她道,“娘这么做,是担心你被皇家子弟缠上,姓楚的男子,都不是好人!他们自认是皇族子弟,骄傲冷情,无视女子的尊严,视女子衣裳,用过就弃。” 郁娇点了点头,“女儿明白。不过……”顿了顿,她还是问道,“万一,父亲那里,一定要将女儿嫁入皇家呢?” 长宁冷笑,“他不会的,娘虽然跟他毫无感情,但是,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娘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会将你嫁入皇家的。” 郁娇看着她,这位四十岁出头,看着却只有三十的妇人,容貌依旧美艳,举止端庄大方。当年是怎么喜欢上了一个穷秀才郁文才的? “娘。”郁娇斟酌了一番,问道,“女儿回京多日,却不见父亲来看娘,父亲不喜欢娘,是不是?”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娘?他喜欢冷玉锦!他看上的只是娘的地位,娘的财富!”长宁冷笑,“不过呢,娘不在乎。” 她的确不在乎,提起锦夫人冷玉锦,长宁的脸上,并不见半丝的嫉妒与怨恨,而是十分的平静,像是说着别家人的妾室一样。 而提起郁文才时,脸上的神情,也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郁娇记得,锦夫人进郁府,还是长宁郡主亲自开口同意的。 据说,锦夫人在郁文才和长宁郡主的新婚之夜,和郁文才在郁家客房的床上,滚了一夜。 平南王得知这一消息后,怒得提剑要刺死锦夫人。 但在洞房花烛夜独守了一晚的长宁郡主,却没有生气,还拦下了平南王的剑,并在一个多月后,用一顶小轿子将锦夫人接进了府里。 郁文才要请封锦夫人为平妻,长宁也没有反对。 对一个男子喜欢上别的女子一事,漠不关心,其实是不爱的意思。 “娘,既然你不喜欢父亲,为何当年要嫁他?”郁娇问道,这件事,也是让她十分困惑的事。 整个京城都知道,长宁郡主和郁文才,互相不喜欢,可他们偏偏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还生了一个女儿。 这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大齐国比之前的任何一个王朝,都要开明,夫妻二人不和,是可以和离的。 和离的女子,也并不会遭人耻笑。 一样的可以坐着大喜轿,再次嫁人。 以长宁郡主的家世,何愁嫁不出去? 可她偏偏和郁文才做着貌合神离的夫妻。 长宁郡主看着郁娇,“有时候嫁人,并不一定要喜欢就嫁,觉得这个人看着还算顺眼,他又愿意娶,就嫁了呗。” 长宁的回答,带着敷衍,这是,不想说实情的意思了? “娘不觉得这样委屈吗?”郁娇又问。 “委不委屈的,又怎样呢?都过了半辈子了。”长宁涩然一笑,看着郁娇,“所以,娘不希望你委屈着。除了姓楚的,任何一个男子,你喜欢谁,就对你父亲说去,让他安排下来。” “……” “他要是不同意,你就说,要收回娘的全部的陪嫁。老夫人最爱财,这府里的大半财物,都是娘从平南王苏家带来的,你说要收回娘的嫁妆,老夫人一担心,就会帮你说话。” 郁娇没想到长宁郡主想得这么的周全。 为了不让长宁担心,她只好点头答应着,“好,女儿记下了。” 郁娇又想起,崇州平南王堂兄起反意的事,是真是假,她还不清楚。为了不让长宁担心,她没有说。 只对长宁说要多注意身体,改日再来看她。 长宁郡主搂着她,一直将她送到正屋门外,目送着郁娇消失在夜色里,才走进了屋子里,又同往日那般默默地坐下了。 送走郁娇主仆后,辛妈妈进了卧房来看她。 “郡主,时辰不早了,休息吧。” 长宁郡主坐着未动,叹了一声,道,“阿辛,一转眼,她都这么大了,都有男子喜欢她了。可我没有做到一个母亲该尽的义务。” 辛妈妈走到她的身侧,说道,“她是个懂事的姑娘,会体谅郡主的。” 长宁又道,“也不知我的提醒,她会不会记下。楚家男子都是两面人,当面笑意,背后出刀子。对男人如此,对女人,也是如此,她一个小女子,怎能应付得了?我怕她受骗。那个楚誉……” 长宁的神色,凝重起来,“阿辛,你见着他,有必要警告他一番,他跟娇娇,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 辛妈妈看了她一眼,叹道,“郡主,为何不跟四小姐说说,她的真实真身份呢?” 长宁眼神慌乱,泪水从眼眶中滚下来,“不!”她抬头看着辛妈妈,“她会自卑的,我看着她明艳的脸,看着她阳光的笑容,我不忍。” 更多的是,长宁怕郁娇恨上她。 因为她无用,她不强大,才让郁娇处境和身份如此的尴尬。 辛妈妈叹了一声,“老奴明白。” 长宁闭了下眼,“那个人不提,我也不提,就让这件事,永远地烂在记忆里吧。”而泪水,更多的流下来。 辛妈妈见她又哭了,走上前扶着她,叹道,“郡主,这不是你的错,谁叫那人太卑鄙无耻了呢?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你是被算计的。” 长宁将头扭过,悲痛得哭了起来。 …… 郁娇看了眼身后紧闭的院子门,无声一叹,“走吧,霜月。” 霜月吃着最后的一粒瓜子,正要问郁娇为什么叹息时,她眸光忽然一沉,抓了块泥块,往一处暗处用力砸去。 砰—— “哎哟——”一个妇人惊呼一声。 “谁在哪儿?”霜月大步走了上去,“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找打?” 郁娇听出了那人的声音,“那是父亲身边的梅姨娘。” 霜月走到近前,将手里的灯笼举了举,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年轻妇人,正坐在一丛芍药花枝后揉着脚。 郁娇走到她的面前,眯着眼看着她,“梅姨娘,你怎么在这儿?” 梅姨娘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衫上的灰尘,笑道,“我带着丫头巡夜呢,这不是起风了吗?我觉得冷,让丫头先回去拿披风去了。我才走到这儿,脚上忽然一痛,我就跌倒了。” 郁娇往四周看了看,眸光微缩,说道,“这个地方,是我娘长宁郡主的住处,我记得,老爷曾有吩咐,没有他的准许,府里的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梅姨娘怎么来了这里?” 梅姨娘讪讪一笑,“这不,侍女拿走了灯笼,我天黑看不清路,走叉道了么?哦,四小姐怎么来了这里?” 郁娇一笑,“老爷虽说不准外人来,但没说不准我来,我是郡主的女儿,来静园前站一站,想一想亲娘,有何不可?倒是姨娘你……” 梅姨娘迎上郁娇似笑非笑的目光,身子不由得一缩。 “梅姨娘不是误闯吧?”郁娇指着梅姨娘身侧,那散落的一地芍药花瓣,笑道,“姨娘在这里站了多时了?是在监视我吗?” 梅姨娘吓了一大跳,慌忙摆手,“四小姐,没有的事。” 郁娇一笑,“姨娘紧张什么呢?这里,只有我知,我的侍女知,再没有其他人看见。” 梅姨娘脸色微变,凝眸看着郁娇,不晓得郁娇拦着她,要干什么。 而且,她刚才不是崴了脚,是被郁娇的侍女用东西砸倒了。 显然,郁娇知道,她站在这里了。 被人拿了把柄,当场抓住,她不敢太放肆。 “四小姐是个和善的人,不会到老爷那儿说我吧?我们平时的关系,也不差呀?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四小姐的坏话呢!当初锦夫人欺负四小姐时,我还在老爷的面前,帮四小姐说过话,还骂过锦夫人呢。”梅姨娘开始套近乎,陪着笑脸说道。 郁娇却笑道,“我不会跟老爷说的,不过呢,姨娘来到静园前窥视静园的事,我会一直记着。” 梅姨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郁娇见她怕了,微微一笑,“也只是记着而已,姨娘不必担心,时辰不早了,我要回翠玉轩了。姨娘不走吗?” “啊?啊,走走走——”梅姨娘见郁娇不再为难她,心中一松,大步往路中间走来。 郁娇和她走了一小段路,两人便分开了,各走各路,各回各的的住处。 霜月往梅姨娘离开的方向看去一眼,不解地问着郁娇,“小姐,为什么饶过那梅姨娘?她那样子,分明是在窥伺静园嘛。” 郁娇一笑,“我知道,不过呢,这妇人对于我来说,还有些用处,罚了她,她会记恨着我。还不如抓着她的把柄,用以威胁一下,让她替我办事。我得想办法,让她带我去一趟丰台县。她管着府里的帐本,有机会出府查帐。” 霜月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的。” …… 郁娇没有罚梅姨娘。 梅姨娘以为是郁娇年纪小,不敢罚她。必竟,自己是郁文才目前最宠的女人,又代替着锦夫人管着府里的中馈,郁娇屋里的丫头们拿的月银钱,还得靠她发下来,她想涨个几十文,或是扣个几十文,是有着绝对的权利。 梅姨娘这么一想,心中不担忧了,脚步轻松往前走。 可是呢,她才走出十几步,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月色下,这人身型瘦长,背剪着手,脸上浮着似笑非笑的笑容。 梅姨娘身子一僵,“大……大少爷?” “这条路的前方,是通往长宁郡主的去处吧?”郁人志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个转着手上的一个扳指,“你去那里做什么?” 梅姨娘讪笑道,“没做什么,我这不走迷路了吗?正往回走呢!” “你少来!”郁人志冷笑,“你骗得了郁娇,还能骗得过本少爷?你不止一次的来这里吧?说,想干什么?” 梅姨娘眸光一沉,这个郁人志,怎么知道她不止一次来这里?是侍女透出的风声? 梅姨娘扭了下腰身,露着媚笑朝郁人志走过去,“大少爷,你听我说……” “给本少爷站住!你这种货色,本少爷不喜欢近看!”郁人志厌恶得皱眉。 梅姨娘气得脸色铁青,她这种货色?她这种货色怎么啦?不偷不抢,比他娘锦夫人强多了。 锦夫人年轻时,身为一个大姑娘,居然去爬郁文才的床! “那么,大少爷拦着我做什么?这大晚上的,也不怕府里人看见,说闲话?”梅姨娘继续媚笑,她的年纪比郁人志要年轻,她就不信,这个郁人志会不动心。 郁人志冷笑,“那也看你值不值!”他拂了下袖子,“我给你一个差事,你办好了呢,你私自来这里的事,我就不告诉父亲了,否则——,哼,一切按规矩办事。” 梅姨娘气得气息一沉,这个郁人志,敢威胁她? 可是,她只是个妾,对方是府里的大少爷,将来是要继承家产的。要是郁文才哪一天在她前头死了,郁人志心情好,留下她,给碗饭吃,恼恨她了,会将她卖去做老妈子。 她忍着怒火道,“大少爷有何吩咐,请说吧。” 梅姨娘拢了拢袖子,站在原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郁人志道,“你呢,想个办法,将郁娇带去丰台县。时间嘛,当然是越快越好。” 梅姨娘眯了下眼,失笑道,“我一个姨娘,哪有机会出府?” 郁人志笑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少爷这点法子还是有的,你只要在祖母或是父亲发话派你去丰台县时,认真点头同意就好,另外呢,你再说,需要找个帮手协助。你就提出,带郁娇前去最好。” 梅姨娘知道,锦夫人的儿女们,都不喜欢郁娇呢,一个个都想着法子算计着她。 这大少爷,又想到什么办法,来整制郁娇了吧? 想到刚才那郁娇傲慢的神情,梅姨娘心中莫名的不喜欢郁娇了。 “好。我答应你。”梅姨娘点了点头。 郁娇和郁人志相比,她还是要怕郁人志多一些。 “就这么说定了,”郁人志说完,转身走了。 梅姨娘往身后静园方向看去一眼,眸光冷凝,快步离开了这里。 郁娇见长宁? 长宁不是疯了吗? 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见的? 梅姨娘想着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可是呢,她想不明白。 …… 郁娇回到翠玉轩。 桃枝和柳叶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洗浴水。 等郁娇在浴房洗浴好,穿着晨衣出来时,却见屋子中多了个不速之客。 一身夜行衣,身上沾着夜色凉意的男子,长身而立,静静站在她的梳妆台前。 郁娇眨眨眼,“楚誉?” 楚誉没抬头,只“嗯”了一声。 “你怎么又来了?”郁娇头疼了。长宁郡主刚才还叮嘱她,不得跟楚誉来往。 楚誉的手里捏着一副画,冷冷看着郁娇,“我要是不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郁娇看了他一眼,“能发生什么事?日子天天平静地过着。” “这是什么?”楚誉将手中的画抖了抖,皱眉看她,“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郁娇黑着脸,“一副画而已。”那是景昀的画,她刚回府时,在府门口遇上景昀的小厮,小厮递给她,她不好当面扔,就随手拿进翠玉轩来了。 她又一想,一副画而已,连一副画也斤斤计较,她未免太冷情。 楚誉三两下将画揉碎了,朝她缓缓走过去,“一副画也不行,本王觉得,有必要立立誉亲王府的规矩了。” 郁娇愣了愣,就被他抵在了床架上。 “你想干什么?”郁娇心头一跳。 正文 194,敢收景昀物品一次,就咬你一次 “你说呢?”楚誉俯下身来,阴煞煞地看着郁娇。 郁娇刚沐浴完毕,又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晨衣,而且,领口还开得极低,同他这般近距离的站在一起,她感觉到了危险,身子下意识地往外挪。 “楚誉你的气量太小了,一副画而已,再说了,一副两个小孩儿的图,值得你这么动怒么?” “你当本王不知,那画上画的是你和景昀小时候?” 郁娇又气又笑,“他又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胡说什么?景昀喜欢画孩童,你派人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不查!”楚誉俯身下来,眸光渐渐冷沉。 郁娇感觉到,他体力的怒火正在暴发,便伸手推了下楚誉,身子用力往外一挪。 哪知这么一挪,挪向了床沿,而背后却空了。 她的小腿撞上床沿,忽然一痛,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床上。 楚誉正搂着她,也跟着顺势倒下,压在了她的身上。 郁娇:“……” 楚誉望着她,新浴后的她,唇色娇艳,脸色红润如桃花,通身散着一股子好闻的香气。 他看着她的唇,很想……咬一咬。 心中这样一想,身子马上开始行动。 他便俯身下来,去咬她的唇。 “再敢接受景昀的物品,我就咬你一次!” “楚誉——”她道,“我——我们,不能在一起。” 长宁的神色那么紧张,不像是一般的反对,而是,担心他们在一起,会有灾难发生一样。 郁娇不想害楚誉。 楚誉微愣,眸光冷凝看着她,声音暗哑,“你说什么?” 郁娇闭了下眼,“总之——” 就在这时候,窗子口有什么东西射了进来。 “嗖——” 方向直奔床上。 楚誉身子一翻,从床上一跃而起,将那物件接在了手里。 这是一根树枝。 一根刚刚折断的桂花树枝。 能用一根极细的树枝射进窗子口,还带着强劲的力道,显而易见,那人的武功不低。 “是什么人?”郁娇已从床上坐起来,问着楚誉。 “坐在那儿,别乱跑动。”楚誉捏着树枝,从窗子口一跃而出,跳到楼下去了。 郁娇推开窗子,便见月色下,楚誉的身影,跟闪电一般快地,往园子外一掠而去。 她眉尖皱起,这是什么人闯进了翠玉轩? 不用刀剑暗器伤人,却只用一根树枝? 郁娇不禁替楚誉担心起来。 必竟,他是秘密回京。 郁娇想了想,还是推开门,走到霜月住的屋子,去喊霜月相助。 但是呢,霜月的屋子里,已经没有人在,床上的被子掀开在一旁,郁娇上前摸了摸,显然,霜月听到声响追出去了。 桃枝和柳叶听见她下楼的声音,一起跟了过来,“小姐,怎么啦?” 郁娇往院门那儿看了看,“没什么,睡吧。” 她回了绣楼卧房。 虽然她担心偷袭的人伤了楚誉或是霜月,但是,以她的能力,她也追不上那二人。 她着急也没用。 还不如走到绣楼去看。 站得高,才看得远。 楚誉追着那人,一直追到了郁府里的一座小山下。 那个人才停了脚步。 大约是发现四周无人,这里又是个偏僻的地方,那人才敢停下来。 “誉亲王。”那人转身过来,望着楚誉冷冷说道。 这是个妇人的声音。 年纪不轻。 楚誉怔了一怔,他朝妇人走近两步,颔首说道,“原来是长宁郡主身边的辛妈妈。” 辛妈妈有些诧异,淡笑一声,“想不到,身份尊贵的誉亲王,居然认识我一个下等身份的婆子。” “长宁郡主的人,本王当然要记下了,免得误伤了人。”楚誉微笑,“不知辛妈妈为何以这种法子约出本王?” 楚誉抬手,将那根断树枝举起来,递给辛妈妈看。 辛妈妈的面上,毫无表情,淡淡道,“我们郡主呢,从小就不喜欢任何一个姓楚的男子,王爷应该听说过了吧?” 楚誉眉尖一挑,道,“听说过。” 辛妈妈冷笑,“既然知道郡主的想法,王爷又姓楚,为什么还要同四小姐来往?” 楚誉的神淡下来,“本王喜欢她,有能力护着她,郡主为什么要反对我们来往?” 辛妈妈道,“我没法告诉你具体的原因,但王爷请记着,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这是害她,而不是护她。” 说完,辛妈妈身影一闪,离开了原地。 楚誉略沉思了一会儿,抓着那根树枝,往长宁郡主住的静园飞快掠去。 他的动作很快,竟比辛妈妈早一步到了静园前。 静园,园如其名,因为这里是郁府最偏僻的地方,加上四周都种着高大的树木,越发显得园子周围清幽静谧,跟荒郊野外似的。 一排高大的围墙,沿伸开去。 大门紧闭着。 他听说,静园里只有一个仆人在,便是辛妈妈。 于是,他没有闯进去,而是站在园子的门口,候着辛妈妈。 辛妈妈到了静园,发现院门前站着一人,她诧异了一瞬,走上前,淡淡说道,“誉亲王?” 楚誉转身过来,微微一笑,“本王想见见长宁郡主。” 辛妈妈笑了笑,“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好,不会见外人的。王爷见她也无用,请回吧。” 楚誉上前一步,拦着辛妈妈,“她精神不好,又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让本王离开娇娇?她进这所园子里闭门不出时,娇娇才三岁多吧,如何知道娇娇心中所想?” 辛妈妈一怔,目光缩起,这个誉亲王,真是狡猾! 郁娇见了长宁的事,她不能说出去。 辛妈妈冷笑道,“她只是精神不好,受不得刺激,但是呢,可不是个傻子,不是个分不清人,分不清事物的人,王爷,可懂老奴的话?” 楚誉看了她一眼,“懂。” 辛妈妈又道,“四小姐年纪小,不知人心的险恶,王爷是个成年男子,身份又尊贵,想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何必缠着她一个小丫头呢?请王爷放过她吧。郡主的身边,只有她一个亲人了,王爷也忍心夺走?” 辛妈妈朝楚誉一礼,错身离开。 楚誉跟上前一步,继续伸手拦着她,“不管辛妈妈说什么,誉,只想见长宁郡主,想当面跟她说说。” 辛妈妈冷笑,“除非我婆子死,否则,你休想进这园子门一步!” 说着,她挥袖朝楚誉用力扫去,楚誉不想真伤她,只好闪身让开。 可这样一让,辛妈妈身子一翻,已进了院子门中。 楚誉伸手按在院门上,紧了紧眉尖,还是转身离开了。 绕过一片桂花林,又有一人飞快往这里奔来。 楚誉停了脚步。 “主子。”霜月走上前,看了眼前方的大院落,“这不是长宁郡主的住处吗?难道刚才那人是……辛妈妈?” “嗯。”楚誉点了点头,“你见过长宁郡主吗?” 霜月摇摇头,“没有见过,奴婢跟着四小姐两次前来,都是四小姐单独去,只让奴婢守在院中的门口。那个嬷嬷的武功又很高,奴婢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不敢贸然闯进去瞧情况。” 楚誉点了点头,“知道了。”抬步继续往前走。 虽然月色淡淡,霜月还是看清了楚誉脸上失落的神色。 她眨眨眼,跟上了楚誉的脚步,“主子,出什么事了吗?” 楚誉偏头看她一眼,道,“四小姐若是要去景家,你想办法不让景昀见到她。” 霜月:“……”,就这事?她笑了笑,“四小姐不喜欢景公子呢。” “她不喜欢,可是呢,有人喜欢。” “谁呀?” 楚誉没说话,身影一闪,先一步离开了。 …… 郁娇站在绣楼二楼的窗子口,看着前方夜色下的郁府。 刚才那人朝屋中射击来一根树枝,不像是行刺,倒像是引人注意。 引起楚誉或是她的注意。 因为,行刺的话,直接是用刀剑就可以,没必要用一根又软又细的青枝丫。 会是谁? 她来了这府里一些日子,发现府里面有着暗卫,但是,武功都并不是很高。 必竟是丞相府,还没有谁胆大得敢行刺郁文才。 十几个暗卫加三十来个护卫,都是武功平平的人。 正想着事情,窗子黑影一闪,有人跃进了屋子里,同时,他伸手将郁娇拽进了屋子里。 郁娇还没有反应过来,唇上就被人吻住了。 带着些怒气的,霸道的吻。 他的手还不老实,还在她的后背上揉啊揉。 像要将她揉进骨子里一样。 “楚誉!”等了半晌,他微微离开她的唇时,郁娇忍不住低怒道,“你发疯了?” 他的胳膊勒得这么紧,她的骨头都要断了。 “郡主跟你说什么了?还是,你跟郡主说什么了?”楚誉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禁锢在怀里,眸光沉沉盯着她。 “刚才那人是辛妈妈?”郁娇问道。 如果不是辛妈妈,楚誉不会忽然问起长宁郡主。 也难怪了,偷袭时,那人只扔进了一根树枝进来。 这是警告,不是行刺! 郁娇想起长宁的警告,心中纷乱一片。 “是她。长宁郡主的侍女。”楚誉道,“娇娇,她并不是你的生母。你没有必要全都听她的。” “可是楚誉……”郁娇看着他,“如果不是她的女儿,我可能……,这世上还有我吗?” 楚誉的目光暗下来,“你的是意思是,听她的,离开我?” “我……”郁娇叹了叹,“虽然她说得含糊其词的,但是我能预感到,我们在一起,会有麻烦发生。” 他低下头,轻轻地咬上她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像在吃着一件美味的食品,“不会有麻烦。至少,麻烦也是我顶着,我不会让麻烦缠上你。这辈子,天上下刀子雨,也要定你!” 郁娇身子一震。 …… 郁娇不知前一晚的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醒来后,天已大亮,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夏日用的冰丝锦被。 楚誉抱她上床的? 郁娇暗嗤,他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将她揉搓一整晚。 想到昨晚楚誉疯狂得将手伸进她的衣内去了,郁娇心头一阵乱跳。 她慌忙走下床,倒了碗凉水喝下压惊。 柳叶推门进来,见她醒了,便说道,“小姐醒了?那快梳洗吧,刚才老夫人那里派人来了,说是有要紧事找小姐呢。” “哦?”郁娇诧异了,“这么早?辰时还不到呢。” 柳叶说道,“奴婢问了传话的金锭,说是梅姨娘去了老夫人那儿,不知她说了些什么,老夫人就马上派人来请小姐过去。” 原来是梅姨娘。 郁娇眸光微闪,会是什么事? 梳洗好,郁娇换了身衣衫,带着霜月出了翠玉轩。 待走到无人的地方时,霜月便说道,“小姐,王爷去丰台县了。他说,要是小姐遇上难事,要人相助,随时去王府找纪管家。” 郁娇看了她一眼,“我跟他不熟。” 霜月愣了愣,心说,昨天两人在卧房里呆了大半晚,还不熟? 明明熟透了嘛。 …… 郁娇到了春晖院。 霜月是侍女,便留在廊檐下候着。 郁娇进了正屋。 果然如柳叶说的那样,梅姨娘在老夫人的屋里。 因为郁惜月昨天惹了事,老夫人和郁文才将郁惜月郁明月也一并罚了。 因此,只有一个庶女郁怜月,坐在屋里陪着老夫人吃饭。 外加三两个丫头婆子,屋中显得十分的冷清,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 梅姨娘站在一旁布菜。 “祖母。”郁娇笑着走了进去。 老夫人抬头,朝她招手,“过来坐吧。” 梅姨娘笑着朝郁娇点了点头,“四小姐来了。”又忙放下筷子,拖开一椅子服侍郁娇坐下,又招呼丫头们,“快拿手巾把子给四小姐擦手,给四小姐盛那个燕窝粥。” 一阵忙乎,显得十分的热情周到。 郁娇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坐下后,只看向郁老夫人,“祖母一大早派金锭叫孙女儿过来,是有事情吩咐吗?” 往常时间,可没有这么早的吃早点。 郁老夫人点了点头,脸色有些不好看,“嗯,一早呢,梅姨娘查丰台县别庄的帐本,发现,今年别庄中上半季的支出,大了许多,而早茶的收成,反而降了许多。四处都是茶叶丰收的消息,唯独我们家减产,可不正常。” 郁娇正拿汤勺搅拌着粥点,听到老夫人这般开口,手停了下,唇角微微勾了勾。 老夫人又道,“我建议她去查查那庄子里的帐目。梅姨娘必竟是个姨娘身份,她去庄子里,我担心管不住庄子里的一些刁奴,所以呀,想派个人一起去。” “……” “你大哥有差事,你二哥是个拎不清的,惜月和明月那两人,还在受罚呢,怜月又小,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你去吧。” 郁娇心中笑了笑,她正想去丰台县呢,没想到,有人先一步提出来了,正合她意。 “是,郁娇一定不会让祖母失望的。”郁娇放下汤勺,点头应道。 梅姨娘看了郁娇一眼,心下松了口气。 老夫人终于答应让郁娇一同前往了,刚才,老夫人还不同意呢,她软磨泡了好长时间。 …… 郁府,思华园。 这是锦夫人住的园子。 自从锦夫人被禁足后,园子前的小路,越来越窄了。 倒不是谁将路填了一半,而是,两旁的花草因为没有人打理,慢慢的延伸到了路中间。 所以,显得路越来越窄了。 锦夫人望着越发荒凉的园子,眉头狠狠地皱起。 “老夫人吩咐下去了?”锦夫人瞥了眼坐在椅上的人。 这是她的长子郁人志。 她如今在忍。 忍到老夫人死了,忍到郁娇那个死妮子嫁人了,或是死了,这个郁府的后宅,还不是她说了算? 必竟,郁文才的几个女儿,只有她生了两个女儿,长宁和卫姨娘都只生了女儿。 郁人志点了点头,笑道,“梅姨娘是个胆小的,儿子吓了一吓她,她就答应了。” 锦夫人眸光冷洌,咬牙说道,“这一次,务必下手重一些!一定要让郁娇,有去无回!” 正文 195,告密(一更) 郁娇吃罢了早点。 老夫人便说道,“别庄帐目相差得太多,事不宜迟,你们赶紧着收拾起来,准备准备着,明早出发去丰台县吧。” 郁娇点了点头,“是。”她正求之不得呢。 梅姨娘也忙道,“妾身这就去跟老爷说一声,先回去整理帐本去,府里的事情,也要安排一下。” “去吧去吧。”老夫人神色淡淡朝二人挥了挥手,又朝郁怜月道,“你也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这里不需要你来服侍了。” 郁老夫人倒不是厌恶这三人,实在是这府里近些日子里,就没有一件叫人顺心的事情发生。 昨天二孙女出事,今天一早,好么,庄子里的仆人也开始闹了。 一大早的就出现闹心的事,郁老夫人心烦得揉了揉额头。 因此,她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在这里。 偏偏这时,有侍女走来传话,“老夫人,林二小姐来了,说是来特意拜谢老夫人和二小姐的。” 郁老夫人微怔,“林二小姐?是那个林佳兰?” 侍女回道,“是呢,正是她,她还带了礼物前来。” 郁老夫人抿了抿唇,有心想赶走林佳兰,不面见,但又想到林佳兰此时的身份与往日不同了,不好太得罪,只好对侍女说道,“请她进来吧。” “是,老夫人。”侍女走去传话去了。 一听林佳兰来了,郁娇,梅姨娘,和郁怜月,反而不好再离开。于是,刚走到廊檐处的三人,又走进了屋子里。 特别是郁娇,她眯起眼眸,心中生疑,林佳兰怎么忽然来了郁府? 又想干什么? 不过呢,不管林佳兰想做什么,想算计什么,她都有办法,让林佳兰自己把苦果咽下去。 “也好,你们陪陪客吧,我这婆子累得慌。”郁老夫人朝三人点了点头,扶着丫头的手,走到一旁的摇椅上,歪着去了。 大丫头金锭拿着一个布锤子,轻轻地敲着她的肩膀。 既然有晚辈在,郁老夫人是不会亲自接见,比她辈份低的客人的。 郁娇几人刚坐下,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和笑声传来。 “我有些日子没来你们府上,你们老夫人身子可好?”这是林佳兰的声音,语气欢愉,显然,心情很好。 只听丫头回道,“老夫人好着呢。” 不一会儿,那阵脚步声,和衣衫上的配环声,进了屋里。 一身霜白色衣衫的林佳兰,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 脖子上围着块纱巾,遮着欢爱后的淤青与牙印。 郁娇心中暗嗤,她真佩服林佳兰的厚脸皮,真当世人不知道,她被正德帝临幸了?却反手送给了裴元志? 她给裴元志戴了绿帽子,居然敢坦然出门招摇? 郁娇承认,在不要脸这件事上,她在林佳兰的面前,甘拜下风。 “佳兰向老夫人问好。”她走到郁老夫人的面前,盈盈拜下了,一双眼睛,闪着抹傲气,又朝郁娇几人点了点头,“郁娇,怜月,这是梅姨娘吧?你们近来都好吗?” 梅姨娘和怜月敷衍一笑。 郁娇没理她,但看着林佳兰的眸光微闪。 想不到,昨天还是狼狈不堪的林佳兰,今天摇身一变,又成了高门小姐的样子了。 不,比之前的样子,打扮得还要富贵些。 发髻上是一只成色极好的手指粗的,镶着绿玉石的赤金发钗,耳朵上是同色的耳环,手上戴着一对扭金丝的粗金镯。 腰间也挂着一块手心大小的碧玉佩。 衣料是蜀锦,刺绣精美,裁剪得体,看着就知价格不菲。 之前呢,为了趁得林婉音是个有着铜臭味的假书香门第的小姐,林佳兰总将自己打扮成,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 除了头发上插一只白玉发簪,身上再不会多一只饰物。 现在可好,满身的珠玉。 就怕别人不知道,皇上赏了她两万两银子,并一只价值千金的玉如意似的,可劲地张扬着。 郁怜月见林佳兰穿得忽然好了,眼光中闪过一抹嫉妒。 梅姨娘盯着林佳兰头上的那只新花样的金钗,眼睛都直了,她知道那只金钗,价值八百多两银子。 她早就想买了,可是舍不得银子。 最气的是郁老夫人。 起先呢,她还笑话着林家二房被除族,是个大笑话呢,这下可好,她自己家里也出了笑话。 因此,林佳兰向她问好,她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就不再理会。 就算林佳兰被昭阳公主收为义女了又怎样?她还是一品诰命夫人呢。 众人对林佳兰爱理不理的,她却也不恼恨,微微笑道,“郁老夫人,佳兰今天来,是特意来感谢老夫人,和惜月小姐的。要不是惜月带佳兰进三皇子府上,佳兰怎么会被昭阳公主收为义女呢?也不会得皇上的赏赐啊。当然了,惜月这么做,也是老夫人授意的吧,所以呀,于情于理,佳兰都得亲自登门感谢。” 道谢? 郁娇心中冷嗤,这是来炫耀来的吧? 炫耀自己得了皇上的赏赐,而郁惜月反而被禁足了。 连郁明月都被罚得抄女戒了。 郁老夫人也看出了林佳兰的用意,气得一张脸,铁青着一片,只淡淡道,“林二小姐客气了,你当初落难,我们只是出于怜悯罢了,换作是其他的叫花子,我们也会施舍一碗米饭的。” 郁老夫人的讽笑,是赤果果的。 林佳兰被讽笑了,也不恼恨。 她笑着招手叫过跟来的侍女,将侍女手中的礼盒奉上,“这是送给老夫人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佳兰感谢惜月带佳兰去三皇子的府上。老夫人是惜月小姐的祖母,所以,佳兰先来了老夫人这里。” 侍女将两个礼盒盖子打开。 郁娇往里看去,只见一个盒子里,装着些上等的血燕窝,另一个盒子里,是一对老山参。 这两个盒子里的补药,很值些银子。 贵重不说,还不一定买得到。 老夫人知道,现在市面上的老人参,都是些短小的,像这等又长又粗的,很少见。 郁老夫人看着那两个礼盒的物品,又贪婪又可气。 贪婪是她的本性。 她对礼物,从来都是来着不拒,气的是,林佳兰屡屡提到惜月,这像是在揭在她的短! “哦,对了,老夫人,你们家惜月去了哪里?”林佳兰捧着茶碗,笑盈盈地问着郁老夫人,她环视了一周,“我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瞧见她呢?哦,还有明月呢?” 郁老夫人心中那个气呀。 她总不能说,惜月昨天赤着身子跟三皇子在床上滚了半天,被不少人看去了,丢尽了府里的脸,她正罚惜月禁足写女戒吧? 心中有气呢,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向伶牙俐齿的梅姨娘,遇上林佳兰这等高门贵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回驳才好。 郁怜月更不是林佳兰的对手,只小心地坐着。 郁娇这时淡淡开口。 “哦,我二姐姐因为说了几句话,惹着贵妃娘娘不高兴了,自己在园子里反思呢。佳兰你昨天仪容不整的回家,你们府上的老夫人没有罚你?唉,还是你们老夫人大度,无论你犯了什么错,都不会受罚,比如,跟姐夫私会啦。哪像我们,说错一句,走错一步路,祖母都会让我们抄女戒。”郁娇道,又撒娇着望着郁老夫人,“祖母,您罚孙女儿太严格了呢,看,佳兰都能出门了,二姐姐还在园子里写字呢。” 这话明面上是说,郁老夫人管孙女管得太严格,实际上呢,是说林家二房家风不正。 林佳兰在三皇子府里仪容不整地走进走出,还跟姐夫关系不清不楚,林二老夫人居然没有罚她,可见,并非高门做风。 郁老夫人满意地看了眼郁娇,这棉里藏针的骂人,她很喜欢。 林佳兰气得一时哑了口。 该死的郁娇! 居然这样地骂她。 郁娇不放过她,又道,“裴姐夫也真大度啊,居然能容忍你仪容不整地进出三皇子府。唉,我怎么听说,他曾指责婉音姐姐拿的帕子与衣衫颜色不配?如今却包容你的仪容不整,可见,在他的心中,你比婉音姐姐要重要许多。” 林佳兰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包容一个女人的仪容不整,这分明是不爱的意思。 林佳兰怕再坐下去,会被郁娇骂得更惨。 她脸上讪讪的,站起身来朝郁老夫人笑道,“原来不巧啊,惜月今天不便见客,那我改天再来拜谢吧,老夫人告辞了。” 梅姨娘这时笑道,“是不巧呢,四小姐也要离开京城了,你要是晚来了一步,我们已经去收拾着行装,准备出发了。” 郁娇望着梅姨娘的目光,攸地一沉。 林佳兰目光微闪,郁娇离京?去干什么? 她笑道,“你们要去哪儿啊,是出门游玩吗?还是拜访亲戚?” “四姐姐和梅姨娘要去丰台县,那里有我们家的别庄。”郁怜月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似的,抢话说道。 郁娇瞥了她一眼,望着林佳兰,笑道,“裴姐夫也曾去过那里,还不止一次呢,佳兰你知不知道?” 林佳兰的一口气堵在心头,裴元志去了那里? 去做什么? 这都没跟她说过呢? “我当然知道了。”林佳兰笑了笑,“我不打搅你们准备行装了,我先走了。”说着,她又朝郁老夫人行了一礼,匆匆离开了。 郁娇望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角,林佳兰,真是自取辱! 霜月正候在廊檐下,屋中的话,别的侍女听不清,但她听得到。 她用内力感知,听不到十分,听个七八分,是不成问题的。 郁娇走出屋子后,霜月忙迎了上去,拉着郁娇走到别处,小声说道,“小姐,这林佳兰知道小姐要去丰台县了,一定会泄露出去的,比如,她会告诉给那个不怀好意地裴元志,小姐为什么任由郁怜月说出来?” 郁娇捏着袖子口,笑了笑,“裴元志去了丰台县不好吗?我正盼着他去呢。” 霜月叹道,“那家伙不怀好意呢!” 郁娇冷冷一笑,“焉知我不是等着他去送死?” 霜月眨了眨眼,问道,“小姐有什么好计谋?” 郁娇看了她一眼,笑道,“好计谋么,当然是等他主动送上来。” 楚誉放出话来,说自己已悄悄回了京城,却又不说具体去了哪里,昭阳安王还有裴家人一定在惶恐着。 而她也去了丰台县,会明目张胆地去找丰台县令。 那么,裴元志和昭阳一伙人,一定会坐不住的。 只要是狐狸,就会露出尾巴来。 …… 林佳兰离开郁府后,坐着马车马上往裴府而来。 她心中在得意着,今天的一趟,又没有白跑。 郁娇要去丰台县了? 好,很好! 裴元志不是想要得到郁娇吗?她不如讨好着裴元志,将郁娇送上他的床榻! 跟裴元志唱反调会招来厌恶,不如,跟他站在同一线好了。 正文 196, 同行(二更) 马车往裴府一路疾驰。 新买来的丫头小桃,还不太熟悉林佳兰的脾气,小心地望着她。 以前,林佳兰身边有两个侍女,百灵做了裴元志的妾,另一个侍女春香,在林家二房被除族之后,偷了自己的卖身契跑掉了。 林佳兰没有侍女服侍,自己洗衣做着杂事辛苦了不少日子。正当她以为苦日子到头时,她因祸得了福。 皇上宠幸了她,还赏了银子。 两万两的银子,足够她家买下一间大宅子了。 不过呢,她会算计,这笔钱进了母亲或是祖母或是祖父的手里,到最后,不一定会落到她的手里。 她便将钱藏了起来,自己一人享用,又是买新衣,又是买首饰和丫头。 她又成了“高门小姐”。 虽然,她住的位置,仍是间偏僻的小宅子里,但是,有谁会去查她的住址呢? 林佳兰见小桃在看她,一脸的艳羡,不由得得意地扬唇一笑,“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样?好看吗?” 小桃怕她,点了点头,奉承着笑道,“小姐的这身打扮,当然是好看了,比郁家的两位小姐,还要好看呢。” 林佳兰更加的得意了。 马车很快到了裴府。 小桃第一次来这样的高门府邸,看着高大的俯门,心中有些发怵,但林佳兰一再催她,她只好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敲门。 裴府的仆人一听说林佳兰来了,心中很是诧异。 对于林佳兰,裴府的仆人说不上多喜欢,但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太得罪着,放她们主仆进了府里。 进了府里后,林佳兰便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朝几个仆人喝道,“快去传话给世子,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传慢了延误了大事,当心你的脑袋。” 仆人见她急急慌慌并严厉的样子,便不敢耽误,忙跑进府去传话去了。 此时,裴元志刚走到书房门口,准备出门办事,便见前院专门跑腿递话的仆人急匆匆小跑而来。 裴元志眉尖皱了皱,“谁来了?” “世子,是林二小姐求见,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世子爷。” “是她?”裴元志笑了笑,“她能有什么事情?”顿了顿,还是说道,“叫她来书房吧。” 仆人往他脸上看去一眼,应了一声“是”,回去传林佳兰去了。 护卫冷义见裴元志一脸的厌恶神色,便说道,“世子,你要是不想见她,就让属下去见她吧,看看她有什么事,再转告世子。” 林佳兰跟裴元志之间的恩怨,冷义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也想不明白,裴元志明明不喜欢林佳兰,连看见都是厌恶的神色,为什么世子还要娶她? 直接打发走,不就得了? 裴元志摆摆手,冷笑道,“不,本世子去见她。” 他根本不想见林佳兰,但是呢,看到林佳兰趾高气扬的样子,他便想羞辱一番。 杀杀她的锐气! 她也配高傲? 冷义琢磨不透裴元志的想法,没再说话,走到廊檐下去护卫去了。 林佳兰来到裴元志书房的时候,便见冷义站在廊檐下,只看了她一眼,又转头过去,嘴里咬着一根草茎在玩,当她是个透明人似的,理都不理。 林佳兰心中气恼,哼,神气什么呀? 等她进了这府里,做了裴元志的平妻,再来一个个地收拾这些傲慢的仆人。 林佳兰自己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她的侍女不敢进屋,怯怯地站在屋檐下。 林佳兰脸上堆笑往屋里走,“元志哥哥……” 外间无人,她便往里间走。 里间的门半开着,林佳兰不止一次来,她熟门熟路地往里走,但没一会儿,林佳兰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因为,她听到了里间屋里的屏风后,有一男一女的喘息声。 林佳兰忍着怒火,走了过去。 “世子,别别别,这一大早的……,你一早不是要过了吗?” “本世子宠你,你还不要?” “……,不是,林佳兰不是要来了吗?她找你有事呢,妾担心误了事。” “能误什么事?她来了,也是自寻其辱。” 林佳兰一口血,差点要喷出来。 裴元志,又来这套?又要当面羞辱她吗? 她恼恨得转身就走。 可偏偏这时,裴元志像是长着透视眼似的,看到她来了,“你敢走试试看?你不是要见本世子吗?站在那儿别动!本世子办好了事,自然来找你。” 林佳兰不敢走了。 气得更是挪一步都挪不了。 而百灵呢,似乎是知道她来了,像是有意气她似的,更加放肆的喘叫。 那高一声低一声的喘息,像是一把剑,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刺着林佳兰的耳朵。 林佳兰想找团棉花将耳朵堵住,但是,这大夏天的,她上哪儿找棉花去?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声音才停下了。 “进来服侍。”裴元志毫无温度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 林佳兰咬着牙走了进去。 里面的竹榻上,百灵像个无骨儿一般,横在那儿。 未穿一片衣衫。 林佳兰恶心得想将百灵踹成肉渣渣。 百灵望着林佳兰呢,却是媚眼横斜,挑衅一笑。 “打水来。”裴元志冷冷吩咐。 林佳兰低着头,木木然地走到外间去打水。 然后,同上回一样,像个通房丫头一样,服侍这二人擦洗,穿衣。 百灵呢,自始至终都在扬着唇角,讽笑着看着林佳兰。 那模样儿,哪里像个妾?倒像个正房夫人。 两人收拾好后,裴元志才抚着百灵的脸,声音温和道,“回你自己的园子去吧。我要办事了。” “是。”百灵柔顺地点了点头,又朝林佳兰颔首一礼,“林二小姐,告辞了。” 说完,扭着身姿扬长而去。 百灵的头是昂起的,脊背是挺直的。 这在以前,哪敢在林佳兰的面前这般傲然? 可自从百灵被裴元志收进屋里后,百灵就开始神气起来了。 林佳兰有什么办法呢? 得不到男子的宠爱,她就没有地位。 “找我什么事?”裴元志未看她,慢悠悠地挽着袖子。 他半散着头发,只穿着一身中衣,领口敞开着,胸前露一线诱人的雪白。 林佳兰抬头看着裴元志,以前只觉得裴元志好看,可自从她尝了男女之事,越发觉得裴元志好看了。 可惜,裴元志要她曾经的丫头,也不要她。 何况她现在已不是清白之身,裴元志更不会要她了。 郁娇—— 林佳兰想到三皇子府上发生的事,心头一阵火起。 “元志哥哥,我们到外面说话吧?”林佳兰惹着怒火,看着裴元志。她看到那竹榻上凌乱的,未叠起来的冰丝锦被,和掉在地上的枕头,只觉得心头堵得慌。 那凌乱的被子分明是在告诉她,刚才,这竹榻上正滚着两个人。 而那两个人,是她最在意的费劲心思抢到的男人,和她的侍女! “怎么,不喜欢看到这里?”裴元志走到一旁的摇椅上坐下了,似笑非笑望着她。 林佳兰咬了咬唇,“元志哥哥。”她道,“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必竟,我们相识了十年了。” 裴元志笑了笑,望着她,“是呢,十年,我认识婉音的那年,也认识了你,你比她小半岁吧?” 林佳兰不想听他提到林婉音。 只要一说到林婉音,他准会说出一堆刺她心头的话来。 “知道我为什么要百灵,也不要你吗?”裴元志又道,脸上收了讽笑。 林佳兰望着他,不说话,他总有各种折磨她的理由。 “因为……”他朝她探身过来,“百灵的身上,有着同婉音相似的体香,而你呢,没有。” 林佳兰的脸色,赫然大变。 裴元志又道,“所以呢,你同别的男子亲热了,本世子一点儿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本世子不会要你。” 林佳兰死咬着唇,忍着暴跳而起的怒火,冷笑道,“看来,元志哥哥不想听郁娇的消息了,既然这样,我还是走吧。” 裴元志抬眸,赫然看向林佳兰。 见裴元志动了神色,林佳兰心头更加讽笑了,“郁娇明天一早要去丰台县。据说是丰台县郁家别庄的帐目不清不楚,郁老夫人原本是派管家的梅姨娘前去查帐,但那梅姨娘只是个姨娘身份,出门办事,震不住人,郁老夫人便又派了郁娇一同前去。” “郁娇?”裴元志的眸光一缩,“她明天一早去丰台县?” “对。”林佳兰道。 裴元志看了一会儿林佳兰,忽然冷笑一声,“你不是跟郁娇不和吗?不是嫉妒我身边的女人吗?怎么又将她的消息告诉给我?就不怕,我娶她为正夫人,她从此压你一头?” 林佳兰的脸色变了变。 没一会儿,她又淡然一笑,“元志哥哥将来是要成大事的人,身边当然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了。佳兰能容忍一个丫头出身的百灵,如何不能忍郁娇?再说了,佳兰将来的身份,也只是元志哥哥的平妻,元志哥哥迟早要娶正妻的。” “看来,你变聪明了。”裴元志笑,“好,冲你这个消息,本世子今日奖赏你一番。” “多谢元志哥哥。”林佳兰站起身来,朝裴元志一礼。 赏她,会是什么呢? 这时,她看到裴元志站起身来,缓缓进她走来。 最后,在她面前停下了。 然后,开始解衣带。 站得如此之近,裴元志身上那强洌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林佳兰一阵面红耳赤。 他……要她? 虽说刚才,裴元志跟百灵已在床上滚了一圈。 但是,只要他要她,说明,他不是那么厌恶她吧? 林佳兰心中狂跳起来。 没一会儿,裴元志身上的中衣,滑落下来。 裴元志一览无余的站在她的面前,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林佳兰,伸手一指,百灵用过的东西,“含着着他。” 林佳兰气得脸色铁青。 “怎么?不愿意?” 林佳兰咬了咬唇,“……不。” 她闭了下眼,忍着极大的怒火,将脸凑了过去。 她敢打赌,只要她敢拒绝,裴元志会叫她爬着离开裴府。 …… 林佳兰离开裴府的时候,脸色惨白一片,身子还在发着抖。 她的小侍女小桃,小声问她,“小姐,你怎么啦?” “没,没事,走。回去!”林佳兰咬了咬唇,伸手敲着车板,命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将裴元志对她的屈辱,加倍讨回来! …… 景蓁被瑞王世子楚祯缠得心烦时,这天黄昏时,她又听到了那声熟悉的萧声。 她避开府里的众人,从后门处,悄悄地跑了出去。 只见那座桥边,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 景蓁认出,那是裴元志常坐的马车。 她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看她时,小跑着来到马车旁,小声地朝马车里问道,“可是元志哥哥在里面?” 萧声停了,一只白皙纤长如竹的男子之手,轻轻的挑起了帘子。 裴元志望着景蓁温和一笑,“就知道你会来,进来吧。” “是。”景蓁坐进了马车里。 “我明天要去丰台县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正文 197,上钩 裴元志眼角微挑,笑意温和地看着景蓁。 他善于用目光打动一个人的心。 这直直盯来的目光,将景蓁盯得脸颊泛红,心头好一阵乱跳。 她羞涩一笑,眨着眼,“我当然想跟元志哥哥一起去了,可是……”她叹了叹,“我跟你一起出门的话,被我哥哥知道了,会打死我的,而且,我父母也不同意我们来往。” 她低下头,手里绞着裙子摆,心中顿时烦恼起来。 为什么家里人都反对她和元志哥哥在一起呢?谁人没有个过错呢? 唉—— 裴元志将她的焦躁看在眼里,唇角不由得勾了抹冷笑,但很快又消失了。 他俯身过去,“是我欠考虑了,我只想着跟你在一起,倒忘记了你的处境。” “是呢,我家里人不同意我跟你来往,唉……”景蓁低头叹道,“他们太固执了,我人小力微,拿他们没有办法。” 裴元志拉过她的手,“我有个主意……” 景蓁忙抬头看他,惊喜说道,“让我扮作你的侍女或书童吗?我愿意的,只要跟你一起去,怎么样都行。” 裴元志笑了笑,“我怎么舍得让你扮书童或侍女相随呢?这不是委屈你了吗?” 景蓁听不懂,“那……你要我怎么出城?” “你可以去找郁娇。”裴元志道,“我听说她明天一早也要去丰台县,听说是她们家别庄里出了点什么事情。她家老夫人派她和一个姨娘一同去丰台县看看,都是女子出行,你跟着前去,你家里人也不会说你的。再说了,郁娇还是你堂祖母的干外孙女,你们是亲戚。” 裴元志这么一说,景蓁心中豁然开朗。 她笑道,“这个主意好,我现在就去找郁娇去。” 说着,她忙去挑帘子,打算离开。 裴元志这时忽然喊住她,“蓁儿,等等……” 景蓁回头,只见裴元志眉头紧蹙,忙问道,“元志哥哥可是有烦心事?” 裴元志叹道,“你去找郁娇的时候,千万不要说出我来,更不能说是我让你去找她的。她一直对我有成见。你提到我,她不会带你前去的。她会以为我想害她,其实呢,我只是去出公差,巧遇罢了,可她那个人,就爱多猜想。” 景蓁当然明白裴元志的顾虑了,便微微笑道,“我明白,我不会说出元志哥哥的,郁娇妹妹太固执了,眼里半点儿沙子都容不得的。” “你明白就好,明天,我会在丰台县等你。” “……好。”景蓁被他柔柔的目光,瞧得心神慌乱,心头像是跳着一只不安份的小鹿,一直在胡甭乱跳着,“我……我先走了。” 她怕她再看下去,就舍不得走了。 “好。”裴元志微笑道。 景蓁看了他一眼,含羞而笑,放下帘子,快步离开了。 帘子落下后,裴元志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换成了一副布满冷戾笑容的脸。 郁娇忽然去丰台县,是去会楚誉吗? 他的暗卫来报,楚誉可能又去了丰台县。 他忽然去了那里,难道是,又要查丰台县令的事? 这只狡猾的狐狸,他这一次不除了楚誉,誓不为人! …… 景蓁听了裴元志的建议,果真马上来找郁娇。 此时,郁娇刚去西城区的“英雄冢”,给林伯勇上完坟回来。 景蓁先一步走下了马车,朝郁娇的马车走来。 “娇娇?”景蓁欢快地喊着郁娇。 郁娇走下马车,看到景蓁来了,诧异了一瞬,不过呢,她也正要找景蓁。 郁娇想起景蓁跟裴元志走得近的事,正想跟景蓁开导开导,见景蓁来了,便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进来坐会儿吧?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们一起吃饭去。” “好。”景蓁兴冲冲地走上前,挽着郁娇的胳膊,进了郁府。 虽说,景家老爷子跟郁文才,互相看不顺眼。 但却没有阻止两家的晚辈来往。 况且,郁老夫人听说,景家老夫人已放出话来,会给郁娇一大笔的嫁妆,更是乐得让郁娇跟景家人来往。 有人替她养孙女儿,她求之不得呢。 白送的银子不要,那可是傻子。 景蓁同郁娇到了翠玉轩。 这是她第一次来翠玉轩,瞬间便被园中的景色,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柳叶和桃枝,还有霜月,都是见过景蓁,马上热情地将景蓁往屋里请。 管着园子的刘妈妈,则笑着去端晚饭。 景蓁的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郁娇见她开心的吃饭,便没有问她话,一直等到两人都吃好了晚饭,郁娇才拉着景蓁的手,走进了二楼的卧房。 同时,郁娇又让侍女们都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了姐妹二人。 “蓁儿。”郁娇拉着她的手,走到窗子边的椅上坐下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她的神色凝重,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景蓁。 景蓁笑道,“你一会儿再问吧,我有件事想求你,你答应了,我再回答你的话。” 郁娇想了想,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你说吧。” “刚才,我听你们府门前的仆人说,你明天要去丰台县了,是吧?我也想去那儿玩呢,你带我去吧?”景蓁摇着郁娇的手,撒娇着恳求。 丝毫不觉得,现在的她,比郁娇还要年长两岁。 她求郁娇,求得有点儿可笑。 她说是听府门前的仆人们聊天说的,没有说是裴元志的建议,量郁娇也不会发觉,她是有着目的的前来相求。 郁娇被她撒娇的样子笑气了,“你爹娘同意了,我就带你去。” “他们同意了。他们听说我跟你出门,马上就答应了。我还比你大呢,你担心什么?”景蓁笑道。 郁娇点了点头,“既然他们都同意了,我就带你去吧,我明天辰时二刻出发,你回府后,马上收拾行装。这次我去丰台县,也不晓得会住多少天。一切要看梅姨娘办事的速度了。” 景蓁见郁娇同意带她前去丰台县了,心中大喜。 她拉着郁娇的手,笑道,“好,一会儿回府后,我就收拾起来,我们两个又可以在一起玩了,太好了。我好喜欢你啊,娇娇。” 郁娇却没有笑了,而是神色肃然看着景蓁。 “蓁儿。”她道,“我已经答应带你前去丰台县了,现在,你认真回答我的问话吧。” 景蓁发现郁娇不笑了,她也不好再笑了,便问道,“娇娇,你要问我什么?” “你还在同裴元志来往吗?”郁娇目光沉沉看着她。 景蓁脸上讪讪的,“也没有啦……” “还骗我,那天去三皇子的府上,你来郁府前,马车里是不是坐着他?” 景蓁将头扭过,“根本没有的事,娇娇你在胡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单独跟一个男子坐马车?” “蓁儿!”郁娇叹道,“裴元志不是好人,你最好远离他!” “我不跟你说话了,我要回家了。”景蓁忽然站起身来,抬步就要走。 郁娇拦着她,“你不听我的话,会吃大亏的,你不要以为,他说着几句甜言蜜语就是对你好,他这个人,就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他对你多说几句话,不过是觉得,眼下有利用的机会罢了。” “她怎么可能利用我?我只是个商人的女儿。”景蓁眼神闪烁,“娇娇,你越发奇怪了,你是不是嫉妒我有人喜欢?亏我还当你亲姐妹呢!” 郁娇摇摇头,“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景蓁甩开郁娇的手,“好啦,我明早还要早起呢,我回去收拾物品去了。” “那好,你不相信我,我就证明给你看,看看裴元志,究竟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郁娇抓着景蓁的手,“你跟我来。” 景蓁被她拖着跑,“娇娇,你要带我去哪儿?你跑慢点儿。” “当然是去见裴元志了,你不是不相信吗?我就证明给你看。”郁娇将景蓁拽到了楼下,她叫出霜月,“叫小全子速速备马车,我们要出门一趟。” 霜月看了看天,“小姐,这天都要黑了,你还要去哪儿?” “办重要的事情!”郁娇心中装着事情,一时片刻也不想耽搁。 前世,她是林伯勇的独女,景蓁是景家二房的独女,两个人都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加上性情相投,平时都当对方如亲姐妹。 虽然景蓁执迷不悟,但是本意不坏,郁娇不想景蓁被裴元志害。 霜月看了景蓁一眼,到前院叫马车去了。 …… 出了府,郁娇命小全子将马车赶得飞快。 没花很长的时间,马车到了裴家后宅的桃花湖旁。 景蓁挑了帘子看外面,“娇娇,你带我来这儿做这什么?” “当然是见裴元志了。”郁娇从袖中取出一封拜贴递给霜月,“你绕到前门去,递给裴元志,就说,我在这儿等着她,请他速来,若他不来,我会一直等着他。” 霜月眨眨眼,一脸惊讶地看着郁娇,“小姐,你要见他?为什么?”那裴元志可不是好人。 她有眼神提醒着郁娇。 郁娇横了霜月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叫你去就去,动作快点!” “是。”霜月揣着一肚子的狐疑,捏着贴子离开了。 回来后,郁娇将她叫过一旁,对霜月耳语了几句。 霜月悄悄看了眼景蓁,小姐原来是这种打算? “明白吗?”郁娇问她。 霜月扬了扬唇角,“小事情一桩,小姐放心好了。” 郁娇安排好后,进了马车里,安心等着裴元志前来。 景蓁不知她要做什么,一个劲地问着,“娇娇,裴世子会来吗?” “会的。” 裴府。 裴元志正在书房门里,看着冷义收拾他的行装,这时,有小仆拿着贴子求见,“世子,郁家小姐送了拜贴来。” 裴元志眸光一闪,“郁家小姐?哪个郁家小姐?” 郁文才的女儿中,二女儿三女儿正被禁足,五女儿才十二岁多,还是个庶女,不可能随意出得门来。 大女儿已经嫁人,不会再冠着娘家的姓氏,只有一个四女儿郁娇…… 他心头微跳,是她吗? 仆人回道,“世子,是郁四小姐。” 裴元志打开贴子来看,只见贴子里面,印着一枝折枝桃花,用着娟秀的笔记着几个字。 ——桃花湖畔,不见不散。 娇。 字迹是一笔一划写的,因为,写字的人才刚刚识字,却写得这么工整,显然,用着十分的心思。 裴元志看将贴子看了不下三遍,这才盒上贴子,往裴家宅子后面的桃花湖畔,急匆匆走来。 他推开后门,便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他认得那辆马车,正是郁娇平时坐的。 裴元志唇角微扬,朝马车走了过去。 不管郁娇找他有什么事,只要是找他,他都有办法打动郁娇的心。 很快,他便到了马车旁。 “娇娇?”裴元志朝马车,轻轻地喊了一声。 声音很温柔,能柔得使人心跳加快的那种柔。 正文 198,醒悟(二更) 马车里的景蓁,听到裴元志用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喊着郁娇,她惊得心头狠狠地一跳。 这声音…… 她听着,怎么就那么的刺耳呢? 她想说话,但是呢,她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了。 因为,霜月刚才拍了她一掌后,她的身子就软倒了,连动一下手指都动不了,而且,都不会张口说话了,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娇娇。”马车外,裴元志温柔的声音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你不方便出来,我进马车好了。” 他要是进来,这马车里的情况,就会露馅了。 郁娇看了景蓁一眼,朝霜月点了点头。 霜月挑起帘子,走下了马车。 裴元志看到霜月走下来,便笑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在呢。”霜月淡淡回道,然后,将帘子挑起,扶着郁娇走下了马车。 郁娇朝霜月说道,“你和小全子到前方等我片刻,我有些话,要单独跟裴世子说。” “是。”霜月对赶车的小全子招招手,两人走到前方百步远的地方去了。 霜月心中是佩服郁娇的。 大家都走下马车,这样一来,裴元志就会以为,车内是没有人的。 但实际上呢,有个被她点了穴位,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的景大小姐在车里。 这景小姐一味的痴情于裴元志,再不劝醒,被裴元志卖掉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娇娇,没想到,你会忽然约我。”裴元志朝郁娇走过来。 郁娇闪身让开,走到湖边的一株桃树旁站定了,她朝裴元志背身而站,目光幽暗地望着桃花湖。 她在等裴元志,说出口是心非的话来。 裴元志望着她的背影,眸光闪了闪,跟着走了过去。 “娇娇。”他道,声音和目光均温柔似水,“你约我来这里,有什么话要说吗?” 月色下,一身杏衣的小女子,娇俏如花,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郁娇,最配得上自己。 林佳兰,空有外表的一个草包。 景蓁更是白痴。 “裴世子。”郁娇的声音幽幽,“在你的心中,还有婉音的存在吗?” 裴元志微愣,他万万没有想到,郁娇将他约来,是问起这件事情。 他要是说,他的心中只记着郁娇,早忘记了林婉音,郁娇会说他是个薄情的人,人死没多久,他就忘记了旧爱,追求新欢去了。 要是说,自己的心中十分地想着林婉音,她一定又认为他是在说慌话。 裴元志皱眉,心中斟酌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当然记着她。”他叹了口气,“但是呢,婉音在梦里对我说,要我节哀,不要一直记着她,一切向前看,再找个妻子,好好的活下去。” 说得,多么的煽情。 郁娇都想拍手大笑了。 婉音会托梦给他,安慰他?怎么可能? 这不脸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她真佩服他的勇气。 “所以,你就找到了景蓁?”郁娇转身过来,似笑非笑看着他,“将她当作你未来的妻子了?” 裴元志眯了下眼,郁娇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试探他? 她在吃醋? 他朝郁娇走近两步,同她并排站在湖边,“不,我只当她是妹妹,我心中的妻子人选,只有娇娇你。” 马车里的景蓁,赫然睁大双眼,伤心得眼角都红了。 郁娇抬头看向裴元志,笑了笑,“裴世子,我不相信你的话。” “我说的是真的,难道,要我将心挖出来,你才相信么?”裴元志闭了闭眼,一副十分痛心的样子,看着郁娇。 郁娇厌恶得后退了两步,一指身旁的桃树,冷冷说道,“婉音就葬在树旁,你敢跪在树旁指天发誓吗?” “我敢。” “那你跪啊,跪了我才相信。”郁娇淡淡开口。 裴元志看了她一眼,果真走到葬着林婉音的桃树旁跪下了。 “婉音。”他道,“你曾托梦于我,要我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因你的离去,而太伤心,我便努力这么做着。现在,出现了一个名叫郁娇的女孩子,她同你的小名一样,都叫娇娇,也许,这是上天的缘分吧,让她来替代你,我选了她,你可放心?” “还有景蓁呢?” “至于景蓁,我怎么会看上她呢?”裴元志偏头看向郁娇,“我接近她,不过是想见到你罢了,娇娇,我此时的心中,只记着你,你是除了婉音之外,另一个叫我心动的女孩子。” 马车里的景蓁,脸色已是死白一片。 帘子被风吹得飘起一点儿,她从那缝隙里看到,裴元志正跪在一棵桃树旁,目光如水望着郁娇。 “我知道了。”郁娇转身就走。 “娇娇——”裴元志站起身来,快步追了上去,他伸手一拉郁娇的胳膊,“我好不容易见着你,你这就走了么?我还有话对你讲,你不想听吗?” 郁娇用力去抽胳膊,抽不动,她冷笑道,“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裴世子请放手吧。” “不,我不放手。”裴元志的手,更加用力地抓着她。 郁娇为什么忽然问这些话?她的用意是什么? 百步远站着的霜月,将这边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她怒得撸起袖子就往郁娇这边大步走来。 裴元志敢对郁娇非礼?胆子不小。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策马疾驰而来。 那人到了郁娇的近前,马上勒停了马儿,望着郁娇。 “郁四小姐,这天都黑了,你在这儿做什么?”马上的男子,微蹙眉头看着郁娇,又见裴元志抓着郁娇的胳膊,脸上的笑容马上淡下来,神色清冷,“裴世子,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裴元志只好松了手,朝左青玄抱拳一礼,“原来是左公子,是这样的,四小姐刚才同本世子在说话呢,她不小心崴了下脚,险些跌到,本世子刚才扶了扶她而已。” 谎话说得够响亮啊,郁娇恶心得直皱眉。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懒得跟他争了,只想快步离开,她要快些对景蓁说教去。 因此,一得了自由,郁娇马上闪身开来。 她朝左青玄施了一礼,“左公子。” 左青玄坐在马上,朝她温和一笑,“天不早了,四小姐还不回家吗?” “这就要回去呢,今天多谢左公子解围,告辞了。”郁娇微笑道,心中却在想着,这个左青玄,来的可真是时候。 虽然,她可以努力一争,跟裴元志闹上一闹,裴元志也不敢将她怎么样。 但那样一来,裴元志就会知道,自己今天被算计了。 霜月和小全子也跑了过来,两人护着郁娇坐进了马车。 很快,马车扬长而去。 “裴世子。”左青玄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裴元志,“要公子有句话要送给你。” 裴元志眯着眼,看着左青玄。 对于这个左青玄,他没法像对其他世家公子一样,以权施压。 因为,左青玄这人,连正德帝都要刮目相看几分。 “哦?本世子洗耳恭听。”裴元志施施然地拂了下袖子。 左青玄俯身下来,“这句话是,是你的东西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你拼尽全力,也是得不到的。人是如此,物也是一样。” 说完,他微微一笑,直起身子,拍拍马背,马儿撒蹄狂奔离去。 左青玄—— 裴元志怒得握拳,敢坏他的好事,还敢来教训他? …… 郁娇的马车驶离裴府较远后,郁娇才命霜月解开了景蓁的穴位。 之所以要离得远一些这么做,一是担心景蓁叫嚷出来,引来裴元志的注意,二是,让景蓁好好地回想一下刚才听到的话。 郁娇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景蓁。 “蓁儿——”过了半晌,郁娇才开口,“说说你的想法。” “娇娇,他……以前有没有对你说过刚才的话?”景蓁的脸色惨白,眼角泛红望着郁娇。 她实在不敢相信,刚才还说,心中眼里只有她一人的裴元志,居然会在婉音的坟前,跪地指天发誓,说想娶郁娇为妻,只当她妹妹。 如果她只是妹妹的话,他怎敢吻她的额头,怎敢搂着她! 景蓁怒得手指在颤抖。 郁娇冷笑,“刚才他说的话,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在丰台县别庄时,他为了将我哄骗着送给丰台县那个老头子县令做小妾,就曾说过那样的话。” “……” “刚才他之所以对我说那些话,也并不是出于真心喜欢,而是看中我的身份。因为,我是长宁郡主的女儿。而平南王的旧部,可一直都念着平南王的恩情,他对任何一个女子说着情话,都是有着目的的,蓁儿,你可明白?” “……” “后来,婉音的冤屈洗清后,他为了证明自己的痴情,也对旁人说过。蓁儿,你还要信他吗?” “……” “你要是不相信,我马上叫霜月带你潜进裴府,你一定可以看到,裴元志正搂着他的小妾百灵,在床上翻滚着,做着令人脸红耳赤的事情。” “别说了——”景蓁忽然喊了一声,唇角颤抖着,“让我静静,娇娇。” 郁娇握了握她的手,“好,我不吵你。” 又过了一会儿,景蓁望着郁娇,“你喜欢他吗?” 郁娇冷笑,“蓁儿,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害死了婉音!他为了自己的大事,害死了无辜的婉音!他是我的仇人!他说一千遍一万遍喜欢我的话,我也会跟他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景蓁望着郁娇,半晌,叹了口气,扭过头去。 郁娇将景蓁送回景府。 她找到景昀,对景昀说明了刚才的事情。 景昀眸光沉沉,“你去见了裴元志?他就是个混蛋!他没欺负你吧?” 郁娇笑了笑,“我有一个会武的侍女跟着,他欺负不了我。” “那也得小心。”景昀又叮嘱她。 郁娇想到楚誉给她定的规矩,见一次景昀或是收一次景昀的物品,就罚吻一次,头疼了一下,对景昀笑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了,你快去看看蓁儿吧,她心中一定很难过。” 哪知景昀冷笑,“她自己犯了错,还要我安慰她?我才不去,就该让她自己反醒反醒!” 郁娇:“……” …… 很快到了第二天。 郁娇以为心情不好的景蓁,不会跟着她去丰台县了。 哪知,景蓁还是按时来了。 虽然两只眼睛红肿着,脸上的笑容也是敷衍着,但精神还好。 “要不,你别去了吧。”郁娇劝着景蓁,“回家休息着吧,你这样子叫我担心。” 她心中清楚的明白,得知最深爱的男子居然是个大骗子时,那份愤怒真的难以言述。 景蓁笑着摇摇头,“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裴元志要她跟着郁娇一同前往,一定是要做些什么事,她想知道。 “蓁儿?”郁娇担心地看着她,“别固执了,回吧,那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走吧,你不是说,赶时间么?这都辰时一刻多了。”景蓁当先一步,走出了郁娇的卧房,往楼下走去。 ------题外话------ 蓁表姐会是娇娇的好助手哈…… 受到打击就会成长,酱紫。 正文 199,最好的法子是生米煮成熟饭 郁娇见劝说不动景蓁,只好作罢,她想着,也许,换个地方走走,心情会好一点。 这么一想,她便招呼着霜月和桃枝去搬行李。 这次去丰台县,一二天不一定回得来,行李物件必不可少。 柳叶留在翠玉轩,她跟在几人身后送行,笑道,“别庄的那些人,看到小姐如今的样子,一定是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有一天小姐也会管到他们的头上。” 桃枝扭身过来,冲柳叶一笑,“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 郁娇和景蓁往前院走,半路上遇上了梅姨娘。 梅姨娘笑得满面春风。 “景姑娘也要同行啊。” “她去散散心。”郁娇道。 “哦哦。”梅姨娘讨好地跟景蓁说话。 景蓁心情不好,将头扭过。 梅姨娘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唇。 一行人到了一处穿堂时,有几人从另一条叉道上,往这里走来。 梅姨娘脸色变了变,脚步慢了几分。 很快,两方人汇合在一起了。 “大少爷二少爷,你们这是要去衙门里么?”梅姨娘讨好着打招呼,又朝跟在他们身后的郁明月点了点头,“三小姐。” 郁明月看到郁娇,恨不得挖了郁娇的心,跺了郁娇的肉,哪里有心情说话,站着不动。 郁人杰看了眼郁姣,口里哼了一声,眼神飘到别处去了。 郁人志是兄长,没有像两个弟弟妹妹那样,做得太绝对。 他朝梅姨娘点了点头,“姨娘此去,辛苦了。”又朝郁娇和景蓁微笑,“四妹妹,景小姐。你们一路平安,我衙门里还有事,说不送你们了。” “大少爷说哪里话,我们为府里办事,是应当的。”梅姨娘笑道。 “大哥哥言重了。”郁娇微笑。 郁人志看向郁娇的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但是呢,那眼底里,却是一点儿温度也没有。 郁娇眸光微闪,郁人志的眼底里闪着杀气,这是想为他的妹妹们和母亲报仇来了? 她心中暗嗤,她又没有惹着他们一家子,他们这般劳神费力的跟她作对,每回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何苦? 梅姨娘招呼着郁娇和景蓁及几个侍女婆子,“咱们走快点,到丰台县路途远着呢。” 一行人,先行离开了。 等到郁娇她们走得没了影了,郁明月才咬牙恨道,“郁娇那死妮子的命太大了,还以为她回京了会老实一点,没想到是个惹事的,害得娘被关了,害得二姐姐丢了名声,害得我也被父亲骂了,是要杀杀她的锐气了。哥哥这回,不会失手吧?” 她原本在屋子里抄着女戒,听说郁娇要出门了,她买通了看守她的婆子,特意跑出来,来看看郁娇最后嚣张的嘴脸。 郁人杰冷笑,“真想亲手弄死她!” “你们放心。我都安排好了。”郁人志志在必得的一笑,又对郁明月道,“明月,这几天你要安分守己地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别再惹事了,倒时候,你的婚事没人提起,可不要怪大哥没有提醒你。” 大妹妹和二妹妹的婚姻都不如意,郁人志不得不对这个小妹妹起了关心之意。 必竟,妹妹们嫁得好,于他是有好处的。 郁明月拉着脸,“我自然知道,不劳大哥哥操心。” …… 丰台县县城。 因为县城离着京城不远,加上城里城外景色优美,有不少达官贵人在此安着别庄。 比如丞相郁文才的别庄,就安在丰台县乡下。 誉亲王楚誉,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宅子安在城内一片居民区里,是所普普通通的三进门宅子。 没人知道,这是当今誉亲王的别庄。 楚誉在宅子的花园里闷坐。 四周鲜花开得灿烂,唯独他是一脸的愁容。 一身红衣妖娆的西门鑫,摇着美人图大折扇,笑得风流无比地大步朝他走来。 “楚誉,我正忙着呢,你火急火燎地将我找来,又是为什么事?” “你还想不想本王的银子了?”楚誉淡淡扬眉,看他一眼,“拿了本王的银子,就得听本王差遣。” 西门鑫的气焰,一下子矮了一截。 谁叫他手头没钱的?月月靠楚誉接济,不听楚誉的不行啊。 否则,他没银子花了。 堂堂富可敌国的西门家大少爷,手头没银子,传出去多丢人啊。 “好好好,你是大爷,我听你的,你说吧,有什么差遣?”西门鑫从一旁的石桌上,端起茶壶,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 楚誉未说话,眉头皱得更厉害。 西门鑫望着他,疑惑说道,“如今丰台县令为何不将裴元志放在眼里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林世安在丰台县的举动,也被你掌握了动向,只等裴元志上钩了,你还愁什么?” 楚誉看了他一眼,默默倒了碗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眉头紧锁。 西门鑫这下好奇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楚誉,还有为难的事?“喂,你愁成这样,是不是被郁四小姐甩了?” 楚誉的脸色一黑,目光似冰刀盯着西门鑫,“你不挖苦人,会死吗?” “哈哈哈哈——”西门鑫大笑,“被本公子猜重了?郁四小姐威武霸气!哈哈哈哈——” 看着一向傲气不可一世的楚誉,也有怂了的一天,西门鑫心情大好。 看来,他得讨好郁娇了,这样一来,可以从楚誉的手里得到更多的银子。 “本王问你个问题,要是有用呢,本王送你一千两银子,这笔银子呢,不必还。”楚誉扬眉看他,淡淡说道。 西门鑫大喜,“啪”的一声收了折扇,两眼晶晶亮看着楚誉,“说吧,说吧,本公子外号叫小诸葛,没有解不开的难题。” 楚誉皱着眉,“郁娇家人,反对本王跟她来往,她听她家里人的,怎么解?” 西门鑫眨眨眼,“她家里人?谁?郁丞相?郁丞相的胆子这么大了?反了他了,不想活了吗?你是亲王,你怕他?你怂不怂啊?直接揍他一顿不就是了?这还值得你为难?你也太没用了。” 西门鑫摇扇子,一脸鄙视地看着楚誉。 “不是他,是平南王府的人。”楚誉不好说出是长宁郡主在反对,换了个说法。 郁家的人,他哪里会放在眼里? 只要长宁不反对,只要皇上那里的一关过了,他想什么时候娶郁娇,就什么时候娶。 皇上不同意,他可以使暗招,但是长宁不同意,他可真没办法应对。 “平南王府的人?”西门鑫拿扇子敲着头,为难起来,“这这这……”这可有点儿难啊,不过呢,他想到那一千两银子的好处,西门鑫豁出去了,不要脸皮地出着主意,嘻嘻一笑说道,“这还不好办?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平南王府的人,还敢不嫁他们的外孙女?” 楚誉睇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西门鑫,你能不能出个好主意?郁娇还不到十四岁,本王如何下得了手?你不要脸的对九岁的小九儿上下其手,本王做不到。” 他最多动动上面,可不敢动下面的心思。 西门鑫脸色涨红,“呼”地站起身来,“楚誉,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公子跟小九儿是清白的。” “对,清白着呢,最多将她没穿衣衫的样子看去了,小九儿四处放话,扬言要阉割了那个登徒子,并且要将他衣衫剥尽,吊在城门口示众三天。” 西门鑫吓得赶紧捂着大腿间,“楚誉,说你的事呢,怎么说到我的头上来了?” 小九儿这个天杀的,居然想谋杀亲夫? 楚誉冷嗤,“好,不说你了,说郁娇吧,你出个正经的主意,那些旁门左道的主意,最好少出。” 西门鑫皱起眉头,“楚誉,这种事呢,还别说,还是旁门左道的主意管用。当然,你说不想生米煮熟,可以用别的办法呀。” “说!”楚誉淡淡扬眉。 西门鑫阴阴一笑,朝楚誉招手,“附耳过来。” 楚誉眯起眼眸,但还是照着西门鑫的话,凑耳过去聆听。 西门鑫洋洋得意地说着自己的点子。 楚誉听完,眯着眼看他,“要是郁娇发怒了,本王限你三天之内,将这几年来,欠本王的银子,一文不少的还回来。” 西门鑫跳起脚来,“我现在哪有钱啊,小九儿还没有娶到手呢。” “那是你的事,可不关本王的事!” “楚誉你个不讲理的活阎王!” 西门鑫在暴怒,楚誉却心情舒畅地走出去了。 他才走出花园,负责探听消息的黑水小跑而来,“主子,有情况。” “讲。” “四小姐来丰台县了。” 楚誉脚步一顿,眸光阴沉说道,“她怎么会忽然来了这里?谁撺掇她来的?我不是提醒过她,这儿危险重重吗?” 黑水苦着脸,四小姐要来,他也管不住啊,主子冲他发火干什么? “霜月发来消息,说是郁家别庄里的帐目出了问题,府里管事的梅姨娘向郁老夫人提议,要郁娇一起前来查帐。因为那姨娘说自己只是个姨娘,担心管不住庄子上的人。” “哼!郁家别庄的帐目,早十年前就会有问题,怎么会这个时候查起帐来?”楚誉眸光清冷,“派人马上暗中跟着四小姐的马车。从京城到丰台县县城虽然只有百十来里路,但是,要经过大片的山森和一处峡谷,危险随时存在。” “是。属下这就安排人去跟着。”黑水回道,转身飞快离去。 黑水离去后,楚誉不放心郁娇,也匆匆忙忙离开了。 …… 郁府的马车上,因为坐着身子娇贵的梅姨娘,所以马车走得很慢。 要是按着郁娇回京的速度,到中午时分,一行人已经到丰台县县城了,但是这会儿呢,到了中午时分,郁娇一行人才走到城外五十里处。 而且梅姨娘一直喊着累了累了身子受不住了,不休息会死人云云…… 非要停车休息着。 五十里处的地方,是座小集镇。 因为离着京城极近,街市繁华异常。 梅姨娘要休息,她的车夫也说马车有问题了,要停车休整,说,这个时候不将车修好,到了荒郊野外,马车要是真坏了,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郁娇淡淡看了梅姨娘一眼,“那就停车休息吧,正好,吃了午饭再行路。” 梅姨娘“感激”地朝郁娇笑道,“四小姐体谅我,我会一直记着四小姐的好的。” 郁娇淡淡回道,“姨娘不必客气。” 镇子虽小,但却有三家客栈。 梅姨娘挑了家最大的客栈,命跟随的管事嬷嬷春婶,前去客栈定房间休息。 郁娇和两个侍女,霜月及桃枝住了一间,梅姨娘带的人多,住了两间屋子。相随的两个车夫及两个护卫,则住着楼下的一间普通客房。 景蓁和她的一个侍女一个嬷嬷,住在郁娇的隔壁。 霜月到了新地方,习惯上四处暗查,看有没有危险。 桃枝去给郁娇铺床去了。 郁娇推开客房的窗子,看外面的街景。 这是间二层楼的客栈,共有房间二十来间,对于一个小镇来说,规模已是不小。 霜月在客栈里查看一番后,来到郁娇身旁说道,“小姐,奴婢发现,除了咱们一行人,还有另外的一行人,也是从京城来的。住在最东头的两间客房里。” 她们这行人,住的是最西边的位置。 郁娇淡淡说道,“这里离着京城近,有京城的客人来住,没什么奇怪的。” 霜月说道,“虽然这么说,小姐,咱们还是小心提防着,奴婢总觉得那梅姨娘是有意要停下来休息。” “我看出来了。”郁娇关了窗子,“我们呢,什么也不必做,吃了饭就休息。我去找景小姐说说话,你和桃枝端饭来吧。” 霜月见她怀里抱着灰宝,稍稍放心些,招手叫过桃枝,去端饭去了。 郁娇走出屋子,去看隔壁屋里的景蓁。 霜月口里说的那个京城的人,郁娇已经知道是谁了。 她没有对霜月说,是担心霜月恼恨之下,暗自去打探,这样一来,对方就惊动了。 那人是裴元志! 昨天晚上,她收到百灵的密信,百灵告诉她说,林佳兰在昨天上午时分去过了裴府。 林佳兰走后,裴元志马上命贴身护卫冷义开始备出门的行装。 她便猜得到,裴元志一定会往丰台县来。 因为,他不死心! 她目前这个身份,有着林家和景家,及郁家,和长宁郡主四家的财富在手里,裴元志不动心才怪。 而且,楚誉去了丰台县,以裴元志的机警,一定会查出来,他当然往丰台县而来了。 裴元志来了,景蓁又住在这儿…… 郁娇的眉尖,微微皱起来。 她伸手敲了敲景蓁的客房,门未开,里头,景蓁的丫头童儿回道,“谁呀。” “是我,蓁儿呢?我找她一起吃饭。” “姑娘累了,睡着了呢。娇小姐自己吃饭吧。” 郁娇眯了下眼,睡了? 还是……偷偷去找裴元志去了? 郁娇不放心,放下灰宝,让灰宝悄悄去查看。 …… 景蓁的确是来找裴元志来了。 她走到裴元志的客房前,正好遇上裴元志开了门。 “蓁儿?”裴元志惊讶地看着她,“你们也住这里?” 景蓁点了点头,免强一笑,“我能进屋坐坐吗?” “当然可以。”裴元志开了门,让景蓁进了屋子。 景蓁想起昨天裴元志对郁娇说的那番话,心中怒得想大骂他一顿。 这个伪君子,一面说要娶郁娇,一面又说她是他唯一喜欢的人! 天下还有比他更不要脸的人吗? 她后悔对他动过情。 但是呢,她还是忍住了。 她要弄清楚,裴元志让她跟着郁娇出门,究竟想干什么。 她走到窗子边,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了。 裴元志关了门后,微笑着朝她走来。 “蓁儿?你吃饭了吗?我去让人端午饭来。”裴元志走到她的对面坐下,笑意温和看着她。 正文 200,送个男人给裴元志(二更) 裴元志的笑意依旧温和如春风。 景蓁没有看他的脸,而是低下头来,捏着块帕子轻轻地绞着。 要是往常,裴元志这般待她,早让她心神不宁,脸颊发烫了。 但是今天,她的心头,升不起半丝儿的喜悦之情来。 这个人,太两面了,太阴险了。 不过呢,为了不让裴元志起疑心,景蓁仍是装着一副娇羞的样子,微微一笑。 “我吃过了,我看到你的马车,便知道你来了,就向店小二打听了你的住处。元志哥哥,你不会怪我贸然来访吧?”景蓁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裴元志伸过手,将她的一只手握住,笑道,“怎么会呢?你来看我,我高兴还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 景蓁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又怕忽然间对裴元志疏离起来,会引得他起疑,只得生生忍着。 她忍着怒火,微微一笑,“哦,对了,郁娇就住在我的隔壁,你要不要见见她?这里远离京城,你跟她好好说说话,解释一番,她应该会原谅你的。” “还是蓁儿体谅我。”裴元志站起身来,朝她走近两步,想伸手想将她揽进怀里。 景蓁身子僵了僵,推开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坐了半天的马车,身子上又是汗水又是尘土的,一股怪味呢。元志哥哥快离我远些,我快要无地自容了。” 她背着身子,面对他。 裴元志也只是做个样子,见她不好意思转过身去,便缩了手去,笑道,“好好好,依你了。”又道,“我的确想跟郁娇道歉,你想法子,约她出来。” 景蓁眸光一缩,转身过来看他,“那,到哪儿见面呢?我也希望你们之间的误会解开。” 裴元志眯起眼眸,装着想了一想的样子,道,“镇上有家茶楼,叫做‘四季香’,看着还算干净清幽,你将她约出来到那儿见面吧?嗯,我去订一间二楼的雅间。” “茶楼啊——”景蓁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回去同她说说。” 景蓁站起身来往外走。 “等等,蓁儿。”裴元志又喊住了她。 景蓁回头,“元志哥哥还有事情吗?” 裴元志微蹙眉头,“她对我还有成见,你千万不要说是我约的她。” 景蓁的唇角微微地牵了牵,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等到景蓁离开后,裴元志眸光微缩,冷冷一笑,转身更衣去了。 …… 郁娇坐在自己的客房里等着灰宝。 没过多久,灰宝回来了,小家伙跳到她的面前,吱吱唔唔学着裴元志和景蓁的对话。 郁娇眯了下眼,景蓁答应裴元志,约她? 正想着事情。 霜月和桃枝端着饭菜来了,两人前脚进门,景蓁后脚也来了。 自从昨天从桃花湖畔离开,景蓁的性情就变了,不再像从前那般,整张脸总是挂笑容,而是变得笑容勉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郁娇看见她进来,笑着站起身来,朝景蓁走去,“蓁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我们一起饭吧。” 景蓁微笑点头,“好。” 不过,让郁娇意外的是,一直到两人吃好了午饭,景蓁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去茶馆赴约一事。 “我回去午休了,娇娇也你睡会儿吧,坐了半天车,也怪累的。”景蓁漱好口后,笑着对郁娇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蓁儿。”郁娇却忽然喊住了她,“你没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么?” 景蓁回头眨眨眼,“没……没有哇,我们坐在马车里,不是说了一路话吗?你不累?还要拉着我说话?”她笑着伸手点点郁娇的额头,“我回去睡觉了,你别敲门吵我啊。” “蓁儿,你刚才去见裴元志了,对不对?”郁娇忽然开口,目光紧紧盯着景蓁。 景蓁的脚步顿时一僵。 郁娇走到她的面前来,望进她的双眼,“桃枝和霜月是我的心腹侍女,我的事情,她们都知道,你不必避讳,说吧,你刚才是不是去见裴元志了?” 景蓁涩然一笑,“娇娇,我本想瞒着你,我自己去应付他,但是,还是被猜中了。” “他那个人十分的狡猾,你打算怎么应付他?”郁娇眯起双眼。 景蓁望着郁娇,“我装着你的样子前去,然后……”她心中早有了主意。 “什么?”郁娇音量拔高,惊愕地看着她,“你疯了?你代我去?你这不是找死吗?你斗得过他吗?他会武,人又狡猾!” “他是个大骗子,我当然想亲自教训他!”景蓁怒道,“我比你大,当然是我去,怎么能真让你去?” 景蓁朝郁娇摆摆手,转身往外走,“我走了。” “蓁儿!”郁娇拉着她,“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你不可以贸然行动,万一着了他的暗算,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郁娇。”景蓁叹道,“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我……”景蓁想到自己的愚蠢,叹了叹,“我不想将你卷进去,这是我自己的事。” 郁娇拉着她的胳膊,“这是我的事!蓁儿!”她道,“我在义父坟前发过誓,我这辈子,会跟裴家不死不休!他是我的仇人!” 景蓁惊讶得睁大双眼,“你?娇娇?你有什么办法斗过裴元志?” “你听我的安排就是了,你先别走。”郁娇将景蓁拉回屋里的桌边坐下,又叫桃枝找纸笔来,“我们来商议个对策。” 她要去丰台县,可这个裴元志却一路跟着,这样一来,她还怎么查林世安? 而且,楚誉也去了丰台县查林世安,裴元志一去,以他的机警,一定会察觉出楚誉的行踪来,楚誉就没法办事。 她得想法子,让裴元志在这里栽个跟头,拖住他的脚步。 景蓁被郁娇拽回屋里,不得已,只好听郁娇的吩咐。 虽说她比郁娇长了两岁,可有时候,她觉得反而是郁娇长她两岁一样。 郁娇根本不像个十三岁多的小姑娘,倒像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桃枝很快就取来了纸笔。 “这是‘四季香’茶楼,我们这么做……”郁娇在纸上写写划划,然后,对几人分工,“明白了吗?蓁儿?”又朝桃枝和霜月问道,“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桃枝和霜月,早已见识过郁娇的胆识,这个不到十四岁的小姑娘,打起人来,眼皮从来都不会撩一下,何况,只是区区一个教训? 两个侍女一齐点头,“是,明白了。” 反而是景蓁一脸的担忧,“娇娇,你真的要亲自去?万一……”景蓁心头一慌,死劲摇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太冒险了。” 心中同时在诧异着,郁娇怎么如此的熟悉这里的环境?连那茶馆里有几间屋子,她都了如指掌。 也难怪不怕裴元志了,还敢反算计一把,原来是心有成竹。 景蓁心中佩服着郁娇,也鄙视着自己。 当初郁娇提醒她,裴元志是个虚伪的人,她还不相信。 事实证明,郁娇是对的,她比不了郁娇。 “就这么定了,蓁儿,做起事来,别犹犹豫豫的,别怕,要是让裴元志发现了异样,我们白忙了。而且,这是个大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下次要算计他,就难了。”郁娇抓着景蓁的胳膊,“你去准备去吧,我也要忙了。我们一个时辰后在‘四季香’茶楼里碰面。” 景蓁还在犹豫,郁娇已将她推到了门外。 她想了想,万一裴元志使了坏心,她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谁叫他骗她来着? 这么一想,景蓁就回自己的屋子里准备去了。 景蓁离开后,郁娇又对霜月道,“去吧,按着我说的去做,务必,弄个最丑的来。” 霜月还没有开口,桃枝眨眨眼抢先问道,“小姐,弄个丑的,那个裴元志要是厌恶了调头就走了呢?那咱们一样白忙了啊。” 霜月却咧嘴一笑,“桃枝你懂什么呀?小姐说的当然对了,就那裴元志的德行,凭什么给他最好看的?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当然是给心地好的人看的,他那样的人,只配丑人。” 桃枝想了想,笑道,“有理有理。” 郁娇朝霜月挥挥手,“快去,时间有限呢,早去早回。” 霜月笑呵呵点头,“是,小姐放心吧,不就是找个人么?美女不好找,丑女满街都是。” “那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呀。”桃枝翻着白眼。 “嗤,敢小瞧我。”霜月接过郁娇递来的银子,乐呵呵离去,找人去了。 寻人,这不是难事。 郁娇告诉他,这处小镇上,有家青楼,要她去寻个长得丑的青楼女子,而且,不光丑,还要嘴巴利害的人。 青楼的女子,十个有九个嘴巴利害,因为,她们做的就是卖笑的生意。 霜月按着郁娇画的图纸,很快就找到了那家青楼。 大约这处集镇离着京城近,时有达官贵人打此经过,镇子虽不大,但青楼却建得并不比京城的规模小。 三层木楼,装饰得十分的华丽。 大门宽敞,站在门口迎客的几个姑娘和几个小厮,穿得都相当华丽,可见,楼里生意很好。 霜月走了过去。 起初呢,小厮和姑娘们都不让她进去,一个个傲慢地拦着她。 霜月不爱打扮,穿得朴素,长得皮肤微黑,走路的样子,跟个男子一样,这几个小厮们,哪里会瞧得起她? “我给我家公子寻个姑娘陪他?给不给进?”霜月丢了块银子,给一个看着像管事的仆人,冷冷说道。 有银子好说话,别说不要人,进去玩玩也是足够了。 管事仆人马上露了个笑脸,“姑娘请,姑娘请。”又忙着叫过一个伙计,“将姑娘请进去见妈妈。” 霜月撇撇唇,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青楼。 青楼老鸨听了霜月的来意,顿时拉长了脸,不耐烦地说道,“请姑娘外出,可是要加价的。” 霜月笑了笑,“知道,我给银子就是了,我不要美的,妈妈找个最丑的就行了。” 老鸨一时惊讶了。 最丑的?那可好说话。 这楼里,就有个最丑的呢,因为太丑,没人愿意要她,一直在厨房里洗菜做杂事。 “最丑的呀,有有有。”老鸨欢欢喜喜地叫人去传最丑的姑娘去了。 只是不巧的是,仆人前来回话,“妈妈,喜妞病了,拉肚子呢,都在床上躺半天了。” 老鸨看着霜月给的五十两银子,好一阵不甘心。 喜妞病了,这五十两银子,不是没了?“给她再灌一副药进去。” 霜月这时不想等了,再说了,拉肚子了,哪里是一副药就能好的? “有男的没?找个男替代吧,让男的穿着喜妞的衣衫,不就行了?我还等着用人呢,不等你的喜妞了。”霜月开始催捉。 老鸨一愣,要个男的冒充姑娘? “这……,行吗?”老鸨将信将疑,“这可是你说的啊,出事了我可不负责。” 正文 201,动手(一更) 霜月点头,“嗯,是我说的,我要了人,当然是我负责了。” 既然最丑的姑娘病了,那就找个顶替的。 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来。 反正是整人,丑女跟男人比,还是男人闹出的动静大些。 霜月对自己想到的主意很是满意,她拍了拍胸口,下着保证。 老鸨放下心来,反正人是这姑娘上门带走的,出什么事,也不归她负责。 她便对仆人吩咐道,“让牛子扮成喜妞的样子吧,动作快点啊,这位姑娘还等着他呢。” 仆人听了一头的雾水,将一个男的扮成一个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呢,好奇归好奇,仆人也不敢多问,下去安排去了。 没过多长时间,一个中等个子,皮肤黝黑脸上长满麻子的,穿着一身红衣,头戴各色珠花的男子,扭扭捏捏走来了。 这人—— 长得可真难看,脸上不仅有麻子,而且,两只眼睛小得跟豆子似的,朝天鼻孔,大厚嘴唇,招风耳朵。 左唇边还长着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痣上长出几根毛发。 老鸨看着这人前来,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忙小心地去看霜月的脸色,生怕霜月嫌弃太丑而不要。 霜月要是不要人,这五十两银子就赚不到手里了。 但是呢,霜月却是两眼放亮,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一身女装的男子。 她伸手一拍大腿,“快快快,再往脸上拍点儿粉,唇上抹点儿胭脂,衣领拉低一点,这胸口太平了,塞两个馒头就完美了。哎呀,这长得可太好了,大爷我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男扮女装的牛子,“……” 老鸨:“……” 领着牛子前来的小仆:“……” 三人心中齐齐中说道,这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牛子因为长得丑,只在厨房里劈柴挑水,从不让他进前院,为的是怕他吓着客人。 哪想到,今天还有人夸他长得好? 牛子纳闷地摸摸头,被小厮推走了,“走走走,给你打扮去。” 牛子:“……” 大约是怕耽搁太久了,霜月反悔了,也才小片刻时间,小厮就带着牛子来了。 这回呢,打扮得稍稍有点儿女子的样子。 老鸨看着牛子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霜月拍拍老鸨的肩头,“就这样说好了,到天黑前将人送还给你。” “好好好,姑娘好走。”老鸨将那五十两的银票攥在手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霜月带着牛子走出青楼。 将门口迎客的几个小厮和几个揽客的姑娘,惊得个个目瞪口呆,一个个傻站在那里了。 这这这—— 那个穿红着绿的女人,哦不,男人,是谁呀? 哎呀,他们这楼里的人,有长得这么丑的吗? 霜月一路走来,都瞧见有人在指指点点,她忍着笑意,心中越发得意了。 等离开青楼一段距离时,霜月将牛子拉到一条无人的小巷子里。 然后,她手指一转,将一柄薄而雪亮的小刀,抵在了牛子的脖子上。 牛子吓了一大跳。 女……女土匪? 他长得这么丑,这女的口味也太得了。 “姑姑姑……姑娘,你你你……你想……想做什么?” 霜月眯了下眼,怒道,“叫大爷!” “大……大大大爷……”牛子吓得瑟瑟发抖。 霜月嘿嘿一笑,“你现在跟我走一趟,大爷我会给你十两银子的路费,不过呢,你得听我的安排。” 牛子怕死,这姑娘出刀子的手法太快了,显然,这是个会武的丫头,他哪敢不听从啊。 牛子马上点头如捣蒜,“大大大爷,你说吧,我我我我听你。” “还是个结巴?”霜月更笑了,心中却道,老鸨可真会挑人,“好,你听好了哈。” 当下,霜月便将自己的安排,对牛子说了一遍。 她扬着眉,一手银子,一手刀子,凶神恶煞地问道,“可听清了?” 牛子惊得睁大双眼,这不是整人吗? 但迫于淫威,牛子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明明明……明白了。” 听话得银子,不听话挨刀子。 算了,他还是得银子吧。 刀子刺下来,可太痛了。 牛子没骨气地听着霜月的安排。 “明白了就跟我走吧。”霜月将一锭银子塞入了牛子的怀里,同时,收了小刀,拍拍牛子的肩头,朝他招招手,往“四季香”茶馆走去。 裴元志在茶馆的二楼订了间雅间,她呢,也在二楼订了间雅间,将这牛子事先藏在里头。 裴元志一直打着郁娇的主意,她一定要整得裴元志栽个大跟头。 …… 景蓁离开郁娇的屋子后,回自己的屋里想了想,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郁娇说得对,人多力量大,对付裴元志那种狡猾如狐狸的人,不能单独行动。 单独行动,不仅事情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得靠群体的力量。 她这么想着,便大步往裴元志的住处走来。 裴元志正等着她的消息,听到敲门声,马上开了门。 见到是景蓁来了,他微微一笑,“蓁儿?你来了?”眉目温和,容颜如画。 景蓁想起了屈死的林婉音,心中叹道,婉音也是着迷于裴元志的外表,而被他骗了吧? 她闭了闭眼,她庆幸自己有郁娇点拨,才没有一错再错,可是婉音…… 却永远的死了。 景蓁忍着伤心,忍着怒火朝裴元志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屋里。 裴元志马上关了门,伸手来揽景蓁的腰身。 景蓁不着痕迹的快一步走开,躲开了他的手,走到一旁的椅上坐下了。 她装着十分高兴的样子说道,“我跟郁娇一提喝茶的事情,她马上同意了呢,我是按着元志哥哥的吩咐说的,我说我约她去喝茶,她没有反对,又说,换身衣衫就会去,时间么,一个时辰后。” “太好了。”裴元志朝她走过去,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来,笑着望着景蓁,“等我将郁娇的这桩事处理好,跟她的误会解开了,我马上去你家提亲,你说怎么样?” 景蓁的眸光微闪,唇角牵了牵,“我父母可能不同意呢。” “不会的,这次一定会同意的。”裴元志信心十足地说道,“因为,我在动用我们裴家的关系,想办法让你们大房的老爷子,官复原职。” 景蓁眸光微缩,裴元志,在为大爷爷的官职奔走? 这是哄她呢?还是真的? 但看这个人的作风,不会做一件没有利益的事,只怕,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吧。 她想不出所以然来,装着十分高兴的样子说道,“要是大爷爷官复原职了,我想,不光大爷爷一家对你另眼相看,我爹我娘,还有我堂哥景昀,也会对你刮目相看的,一定会将你捧上座上客。” 裴元志笑道,“他们对我的看法有无改变,我不太计较,你记着我的好就行了。哦,对了,还有你的义表妹郁娇别恨我就行了,让我好安安心心的娶你。” 景蓁低下头去,装着娇羞的样子,道,“元志哥哥……,我们……我们是不是太快了?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长呢。” “可我觉得,我们已经相处很长的时间了,我都等不及了呢。”裴元志站起身来,握着她的手,无比温柔地笑着,“我等不及想看你穿起嫁衣的样子,等不及你做我裴家的少夫人,做我裴元志想携手共度一生的女人。” 听着裴元志的誓言,景蓁心中又怒又恶心。 她一时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她怕自己再呆下去,会怒得将昨晚他跟郁娇说的同样的话嚷出来,撕破他的恶心的嘴脸。 可这样一来,她和郁娇的计谋就会落空了。 “元志哥哥,我得回去了,我一会儿还要带郁娇去茶楼呢。”景蓁抽回自己的手,说道。 裴元志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好,我会提前一步过去,我在那儿等着你和郁娇。” 景蓁未再说话,马上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然后,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元志敛了脸上的笑容,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马上唤出隔壁屋子里住的冷义,“马上安排下去,照计划行动。” 冷义点了点头,“世子,已经安排好了。不过,就在世子跟景姑娘说话时,属下得到暗卫的消息,有人在暗中行动着,准备在这处集镇上,杀了郁四小姐。” 裴元志眸光一沉,声音肃杀,“谁?谁的胆子这么大?” 诚然,他的心中,爱郁娇远不及对林婉音的爱。 但是,他发现,从这个郁娇的身上,竟看出了一丝林婉音的影子,稍稍一调教,又是一个“林婉音”,而且,郁娇的家世要比林婉音的要好。 只有郁娇,才配得上他。 他处心积虑的等着一个人,谁不想死的从他的手里抢人? “是郁四小姐的大哥,郁人志。” “是他?”裴元志的眸光,更加冷沉了几分,“查清是怎么回事了吗?” 冷义点头,“暗卫抓到了一个人。那人全招了。” “在哪儿?” “客栈后面的一处废弃的屋子里。” 裴元志冷笑,“带我去见见那人。” “是!” 裴元志跟着冷义,来到关押的地方。 这是间不知道废弃了多久的屋子。 四处长着荒草,屋顶坍塌,院中的一棵大枫树上,捆着一个灰衣人,他的一个暗卫守在一旁。 裴元志走了过去。 “世子,就是这人。在客栈的附近安排杀手时,被属下抓到了。”暗卫一指树上捆着的人,说道。 裴元志走到那人的面前,眸光一寒,忽然抬脚狠狠地踢了过去。 他冷笑道,“说,你们如何布置的?有几个人?何时动手?郁人志他人在哪儿?” 这个灰衣人已经被裴元志的暗卫打了一顿,加上这一脚,心口疼得吐了口血。 “别打死我,我说,我说,说。”这人喘了口气,“我们一共有四个人,半个时辰后,会有两人引开四小姐的两个侍女,和府里的两个护卫,还有两人会将四小姐抓走。” “抓走?”裴元志眸光沉沉,“抓到哪儿去?” “公子说,抓到青楼去,他会在青楼里候着我们送四小姐前去。” “砰——”裴元志朝那人狠狠地踢去一脚,冷笑道,“你们知不知道,她是本世子看中的女人?你们敢动她?找死!” 裴元志收回脚,朝冷义看去一眼,“杀了他。” “是。” 裴元志转身的时候,就听一声闷闷的惨叫,那个灰衣人的脖子上已被割了个大口子,绝气而亡了。 “走,回客栈去。”裴元志施施然离开了,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刚刚处决了一个人。 冷义朝暗卫招招手,三人先后离开了这里。 捆在树上的灰衣人,正死不瞑目地“看着”离开的三人。 这时,有一只灰褐皮毛的小兽,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它看了眼那个死掉的灰衣人,哼哼两声后,朝客栈方向飞快跑去。 正文 202,请君入瓮(二更) 郁娇正在喝茶,等着霜月回来向她汇报找人的情况。 这时候,灰宝先一步回来了,跳到她的面前,将看见的一切,吱吱唔唔地模仿了一遍。 “哦?他们这么安排的?”郁娇眯起眼来。 “还杀了一个人。”灰宝浑身炸毛跳起来,“死人了,死人啦——” 郁娇将它捞进怀里,捏了捏它的耳朵,“死的是坏人。当然,死了人,正好被我用一用。” 灰宝缩在郁娇的怀里,瑟瑟发抖,哼哼吱吱,“死人啦,死人啦——” 郁娇好笑着安慰它,“放心吧,你不会死的。” 桃枝正在屋中收拾郁娇出门穿的衣衫,也笑道,“这小家伙怎么怕成了这样?” “它就是个胆小鬼。” “老子不是胆小鬼!”灰宝哼哼。 郁娇更笑了,“好,你胆大,你是英雄汉。” 灰宝哼哼着,“当然了!” 房间外的过道上,有脚步声传来。 灰宝只撩了下眼皮,继续窝在郁娇的怀里,并不理会。 每回有人来,灰宝只要是这样的神情,郁娇就知道,这是熟悉的人来了,没有危险。 果然,霜月眉开眼笑地推门进来,“小姐,找到人了。” 郁娇随口问道,“随意找个人就好,不必是美人,对了,你都安排好了吧?” 霜月点头,“嗯,安排好了。” 桃枝倒了碗凉茶给霜月,好奇问道,“霜月,你找的人,长什么样?” 霜月得意地扬唇,斜了桃枝一眼,“猜。” 桃枝恼恨地瞪眼,“这人海里的一个人,我哪里猜得着长什么样?别卖关子了,说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郁娇说,挑个丑的女人就好,于是呢,她就十分的好奇着,是怎么样的一个丑法。 郁娇搂着灰宝,往两人说话处走来,“那家青楼里,有个打杂的女仆,长相奇丑,名字似乎叫喜妞,是找的她吧?” “不是。”霜月嘿嘿一笑,“喜妞病倒了,我找另外的人顶替了。” 郁娇对霜月办事放心,只随口说道,“差不多的人,也是一样的。” 反倒是桃枝越发的好奇了,一个劲地追问霜月,“究竟是什么人呀?” 霜月依旧不说话,只神神秘秘地一笑,“去了‘四季香’茶楼,你就知道了。” 桃枝翻了个白眼。 …… 从丰台县往京城方向的大道上,有两人正骑马快奔。 骑马跑在前方的一人,黑衣黑斗笠,正是易了容的楚誉。 也就在刚才,霜月飞鸽传书的消息又到了。 郁文才的大儿子郁人志,带着四个杀手准备行刺郁娇。 行刺? 这是活够了吗? 头顶烈日当空,他双眸中透出的寒意,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有路过与他错身而过的行人,见到他的神色,吓得匆匆快步躲开。 …… 客栈中,郁娇的房间。 景蓁一直忐忑不安地看着窗外的街景,郁娇却像无事人一般,正逗着灰宝玩耍。 郁娇的丫头桃枝,也是神色平静着坐在一旁绣着帕子。 “娇娇,你还是别去了,我这心里头乱得很。”景蓁关了窗子,回头看着郁娇。 郁娇弹了弹袖子,“那怎么行?我这都安排好了。”她站起身来,朝桌上的小西洋钟看去一眼,“走吧,时间差不多了,霜月正等着我呢。” “娇娇……”景蓁蹙眉,上前拦着郁娇,叹道,“我一个人去吧,大不了被裴元志说一顿,说我没请动你。” 郁娇却道,“蓁儿,就算你不冒用我的名字答应裴元志的约会,我也会去主动约他。” 景蓁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娇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郁娇冷笑,“我忍他多时了!” 今天,无论如何,她也要将裴元志扣在这个集镇上。 裴元志去不了丰台县,楚誉才好放开手脚地办事。 景蓁见劝说不过郁娇,只好做罢。 不过呢,她在衣衫内悄悄地藏了一把剪刀。 小镇上,只有一条街,郁娇她们住的客栈,和四季香茶馆分别在街的两头。 步行只要一刻时间就可到了。 但是呢,郁娇和景蓁都是出身高门大户,步行出门,有违礼数。 所以,桃枝依旧让小全子将马车赶过来。 景蓁带着她的侍女童儿,郁娇带着桃枝,一起坐马车往茶馆而来。 霜月早已离开,候在茶馆里了。 …… 这处集镇的另一家客栈里。 郁人志听到手下人的汇报,眉头紧锁起来。 “你说什么?赵一全不见了?陈金来,你有没有到青楼酒楼里找找?”郁人志眸光阴沉,冷喝着问道。 护卫陈金来点头,“属下去找了,这处镇子又不大,也就三家客栈,两家酒馆,一家青楼,一家茶馆,属下是一家一家地找,都找过了,仍是不见他的人影,所以,属下这才来汇报给大少爷。” 郁人志眯起双眼,咬牙怒道,“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郁人志不敢带太多的人马出门。 因此,这四个武功最好的护卫,他都派有任务。 可如今少了一人,叫他如何是好? 郁人志咬牙切齿,“不找了,按计划行动。” 陈金来应了声“是”,转身离去办差去了。 郁人志从行李里翻出一只弓弩,用帕子细心地擦着。 他的唇边扬了抹冷笑,郁娇,此处便是你的归宿地,谁叫你不老实地呆在丰台县的?今天你死,可怨不得别人。 …… 裴元志在景蓁离去后。 马上带着冷义,往四季香茶楼而来。 除了冷义之外,他的身边,也跟着几名暗卫。 本来呢,以他的武功和冷义的身手,足足可以对付郁娇身边的两个丫头。 但此刻出现了郁人志的人,他不得不多带几个人,暗中防护着。 …… 四季香茶楼的一楼,零星摆着几张桌子,二楼是用雕花木墙隔开的雅室。 因为只是座小集镇,所以,整个茶楼的人并不多,一楼的普通座上,有一个白衣长衫的男子,在独自饮茶。 那人面容俊雅,他坐在窗边,一缕淡金色的阳光斜射在他身上。 他在那光晕里,独自成一画。 茶香四溢。 浓浓的氤氲里,白衣男子自酌自饮,桌上放着四盘糕点,却一块也未动。 有客人经过他身边时,惊叹一声,这人长得真好看,像谪仙一样。 茶楼的掌柜讨好走来,“公子,可是点心不满意?” “不是,本公子只想饮茶而已。”左青玄微微一笑,又问那老板,“楼上的雅室,都满坐了吗?” 茶楼掌柜想了想,“只有三个雅间有客人,空了七间。” 左青玄点了点头,“知道了。”他给了那茶楼掌柜小费,挥手让人离开了。 左青玄的目光忽地一暗,裴元志—— 二楼,左手边倒数第二间茶室里,有人轻轻地推开窗子,从窗子可看见从店门口出入的茶客。 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穿一身天青色长衫,温文尔雅。 阳光射进窗子,地上投下修长的影子,却没有一楼那人飘逸俊美,但也是个美男子。 他握着把白纸折扇,忽而敲敲前胸,忽而敲敲后背,看一会儿楼下又跺步回来坐在桌边饮一口茶水。 这人频繁地探身窗口,脚步凌乱,足可以看出他的心焦,他在等人,人却不来。 裴元志。 …… 郁娇的马车,到了四季香茶楼。 小全子将马车,停在一棵大树下的阴凉处。 桃枝和童儿,分别扶着郁娇和景蓁走下马车。 景蓁看了眼茶楼,眉尖皱了皱。 郁娇的神色,反而是平静地。 她装着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笑着问景蓁,“蓁儿,你订的雅室,是哪一间?” “在二楼,最左边的那一间。”景蓁回道。 “哦。”郁娇随意地应了一声。 几人进了茶楼。 郁娇不经意,看到左青玄坐在一楼窗子边的一张桌边饮茶。 她讶然了一瞬。 “四小姐,好巧,在这儿遇上你了。”左青玄站起身来,朝郁娇微微一笑。 “左公子呀。”郁娇回礼,笑道,“我和我表姐来这儿饮茶呢。” 景蓁也朝左青玄颔首一礼,“左公子。” “哦,那不打搅你们时间了。”左青玄温文尔雅的一笑。 郁娇看了他一眼,和景蓁往楼上走来,心中暗道,这个左青玄怎么来了这里? 郁娇和景蓁到了霜月订下的那间茶室。 桃枝看到屋中有一个红衣女子,哦,抑或是男子,一时惊得睁大了双眼。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世上,有这么丑的男子吗? 霜月朝桃枝眨眨眼,“我找的人怎么样?” 桃枝脸上讪讪一笑,“好好好好——”才对。 霜月招手叫过牛子,“快过来见过两位小姐。” 牛子早看出来了,穿得好些的郁娇和景蓁,一定是主子,便上前问好,“两位贵小姐好。” 郁娇将牛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不错。一会儿听我的吩咐。” 牛子被霜月恐吓加收买,早已被训得服服帖帖,哪敢不听话? 他咧嘴一笑,“是是是,贵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长得好看的人呢,笑一笑,能让人心情愉快。 长得丑的人笑一笑,让人三天不想吃饭。 牛子的笑,便是那种让人看了三天不想吃饭的人。 桃枝和童儿,还有景蓁,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 景蓁将郁娇拉到一旁,“娇娇,这就是你找的替代你的人?” 郁娇点头,“对啊,没错。” 景蓁的唇角抽了抽,“裴元志会上当吗?” “一定会的,我自有主意。”郁娇扬唇微笑,“走吧,你去将裴元志请来。” 景蓁心中忐忑不安,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拉开茶室的门,发现过道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才小心地往裴元志的那间茶室走来。 景蓁按着同裴元志的约定,敲了三下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 一身天青色长衫的裴元志,站在门口,他往景蓁的身后看了看,“蓁儿,郁娇呢,怎么只有你?” 看不到郁娇前来,裴元志的眸光攸地一沉。 景蓁叹了一声,“元志哥哥,郁娇说,既然元志哥哥真心道歉,就得上门去道歉,哪有她来见元志哥哥的道理?她不来呢!” 裴元志眯起双眸,“刚才,我看见她和你一起进了茶室,她走了?” “哦,那倒不是,而是在另一间茶室里,她说,元志哥哥既然想道歉,就去她的茶室见她。”景蓁说道。 原来没有走。 裴元志轻松地勾了下唇角,笑道,“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她走了。好,我这就去见她,她在哪间茶室?” “就在你的隔壁。”景蓁一指旁边一间。 裴元志抬步走了过去。 景蓁上前敲了敲门,“娇娇,是我,蓁儿。” 过了片刻,门从里拉开。 郁娇看到裴元志,装着微微一愣的神色,“裴世子?” 裴元志微笑,“娇娇,我们进去说话吧。” 正文 203,裴元志中计(修错字) 郁娇站在门口,也没有请裴元志进门,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她低着头,似乎是犹豫不决。 “娇娇,我得知你在这处集镇上,特意从京城赶来向你道歉的,你忍心叫我白跑一趟?”裴元志叹了叹,“我们不管怎么说,也是亲戚,不是吗?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何必这么执念呢?” 郁娇抬头看他一眼,“进来说话吧。” 裴元志心中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好。” 站在裴元志身后的景蓁,反而是忧心起来,开始为郁娇捏了把汗。 郁娇不以为地闪身让开,让裴元志进了屋里。 景蓁跟着走了进去。 她笑道,“元志哥哥,你跟娇娇说话吧,我先出去办点事儿。” 说着,她招手叫过自己的侍女童儿,离开了屋子。 桃枝和霜月,早在景蓁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藏到了景蓁订的那间茶室里去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丑得出奇的“侍女”牛子站在桌旁。 裴元志看到牛子,厌恶得皱了皱眉头,“娇娇,这是……” 郁娇看了眼牛子,淡淡说道,“‘她’本是个要饭的哑女,我见‘她’可怜,就收在身边做了侍女,‘她’听不到,也不会讲话,只会看手语,你不必理会‘她’。” 能进郁娇的屋子,已经是不容易了,再赶走一个又哑又聋的侍女,郁娇要是怒了,赶走他了,他和郁娇的关系,只会更加恶化。 裴元志权衡了一下,便没有再说什么。 而是,走到桌旁坐下了。 因为,他感知得到,郁娇的这个丑侍女,根本不会武。 那个会武的叫霜月的丫头,不在茶室里。 牛子倒了碗茶水放到他的面前,裴元志厌恶着往旁坐了坐,不予理会。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放在桌上,笑着朝郁娇招手,“这是贡品茶叶,是从太妃那儿得来的。朝中臣子们吃到这样的茶叶,还需等几天,娇娇,我特意带了来,给你尝尝。” 郁娇淡淡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在桌边坐下了。 灰宝一直蹲在屋中的角落里,摇着小尾巴,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裴元志的一举一动。 只见裴元志倒掉了原先茶壶里的茶水,又倒进清水冲洗了一遍,再捏了几片茶叶投入茶壶里,注入炉子上的热水,洗茶,沏茶。 郁娇坐在一旁,看着他十分认真地沏茶,眼神眯了下。 等了片刻时间后,裴元志将茶水倒入两个事先洗好的茶碗里。 他推了一杯到郁娇的面前。 “尝尝看。” 郁娇看了他一眼,未接茶水。 “娇娇。”他道,“我知道你因为婉音的死,对我一直有成见。你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不将我当仇人?” “那么。”郁娇看着他,勾了勾唇角,“你帮我找回我义父的尸骨,或许,我会原谅你。” 裴元志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但他想着此行的目的,还是答应起来,“好,我会想最大的办法,找回岳父大人的尸骨。” 说完,他将茶水又往郁娇的面前推了推,“你不尝尝看吗?我是真心想对你好,特意从京城带来的。” 对她好?郁娇心中冷笑。 他来找她,想干什么?当她不知道? 不过呢,鹿死谁手,今天谁死谁活,还是个未知数。 他太自信,太自以为是,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弱女子,那么,且叫他在这里摔一个大跟头。 大约怕郁娇不相信他的茶水,裴元志自己先捧起茶碗喝起来。 茶水入肚,裴元志感到身体忽然出现了异样。 他眯起眼来看向郁娇,脸上的神色,阴沉了几分,“娇娇,这茶水……” 该死的,他中了软筋散! 郁娇居然敢对他下药! 郁娇淡淡看了他一眼,对牛子做了几个手势,“裴世子身子不舒服,快过来伺候着。” 牛子点点头,大步朝裴元志走来。 裴元志彻底恼羞成怒,忽然出掌打向牛子,一掌打翻牛子后,就伸手来抓郁娇。 郁娇早料到他会来这么一着,裴元志自持武功高强,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快速站起身来,闪身让开,往门口边退去,冷笑道,“裴世子这是怎么啦?为何对郁娇动手?还说什么对我好?对我好就是想打一顿吗?” 裴元志大喘了几口气,“不是,娇……娇娇……,你听我说。” 他悄悄地退下一枚玉扳指,朝郁娇的身上用力弹去。 走到门边的郁娇,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她心头一沉,没想到裴元志中了药,还这么有力气? 灰宝见郁娇吃亏了,马上跳过来帮忙。 但是,毕竟它个子太小,裴元志又会武,灰宝被裴元志一个袖风扫落在地。 裴元志踉跄着向郁娇走来,他道,“你将我药倒对你没有好处,你已经被其他人盯上了,你同父异母的哥哥郁人志,派了杀手要杀你,你知不知道?” “我根本没有下毒害你,茶叶是你的,茶杯茶壶和水,不是被你检查过了吗?”郁娇回头,冷笑道,“是不是你想害我,弄巧成拙反害了自己吧?” 裴元志一愣,郁娇是如何看透他的心思的? 他的确有此想法,但是,他不会蠢得在茶水里下药,他的药在身上。 “你这是在冤枉我,我喜欢你,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裴元志免强支撑着身子,一步一挪地朝郁娇走来。 “那你放了我啊?”郁娇冷笑,她走不了路,只得拖延时间稳住裴元志。 只要霜月和景蓁的人一来,她就没事了。 可谁知,屋子外头响起了打斗声。 还隐隐约约听到霜月的怒喝声,“你们是什么人?” “娇娇,听话,过来。”裴元志来抓她的胳膊,“这处茶楼被包围了,你走不掉了。” 郁娇身子发软,她朝灰宝喊了一声,“灰宝!” 灰宝龇牙裂嘴,跳起来直扑裴元志的面门,裴元志惊吓之下,只得缩回了手。 郁娇借机拉开门,身子滚了出去。 屋子里,裴元志因为体内的药效作挥了作用,越发的行动无力。 可偏偏这时呢,被他打了一掌的牛子,揉了揉额头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扑向裴元志。 裴元志刚才手掌无力,只用了二层的力道打向牛子,所以,牛子并没有受伤,很快就清醒了。 裴元志看到他男不男女不女,且长得丑陋的嘴脸,大怒道,“滚开!” 牛子才不理会他。 牛子心中想着,这小白脸刚才打了他一掌,到现在这心口还疼呢,他可要还回去才不吃亏。 因为牛子并不认识裴元志,所以,在心中恼恨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按着霜月吩咐的要求去办。 “非礼”一下裴元志。 裴元志中了药,加上牛子人如其名,力大如牛,裴元志到了他的手里,跟揉小猫儿一般,三下两下将裴元志的衣衫脱尽了。 裴元志除了恼恨,也只有恼恨。 郁娇居然敢对他下药? 不对,他闻过了,水无毒,茶叶是他带来的,茶杯茶壶被他清洗过,并没有毒。 可他明明中了毒,这毒又是从哪里来的? 牛子将他的衣衫脱尽后,扑上去就咬。 裴元志冷笑,“等本公子药性退了,当心你的狗命!” 牛子才不怕他,“老子现在就要你的狗命!” 砰—— 挥拳就朝裴元志的身上凑去。 裴元志眯起眼,“你不是哑巴?” “你才是哑巴,你他娘的全家都是哑巴!”牛子又恶狠狠地揍了裴元志一拳。 疼得裴元志眼冒金星。 心中大怒,郁娇—— 灰宝哼哼吱吱地,也马上逃离了这里。 茶室外,有几人在打斗。 霜月提着一把剑,正同三五个汉子在厮杀,见郁娇从茶室里爬出来,惊问道,“小姐,你怎么啦?” “我腿动不了。大约被点穴了。”郁娇坐在地主,“这些是什么人?” 据她所知,不是只有郁人志的几个人吗?难道是,裴元志在下暗手? “不清楚。”霜月一边同那几人厮杀,一边往郁娇这边挪过来。 她用力踢倒一个人后,飞快扶起郁娇,同时,手掌用力,解了郁娇的穴位。 灰宝见霜月处于下方,跳起来相助。 小东西虽然小,但是,它左突右跳间,竟然将那几人绕晕了。 霜月得了相助,一脚一个,全都踢倒在地。 “走,下楼去!”霜月拉着郁娇飞快往楼下去跑去。 谁知,又有更多的人往楼上冲来,这些人,个个手拿砍刀。 “小姐,怎么会有这么的人?”霜月也惊讶了,郁娇不是说,只有郁人志找来的四个杀手吗? “退回二楼,从窗子口跳下去。”郁娇沉着吩咐着。 “好。”霜月道,拉着郁娇往回跑。 二人正以为今天逃不掉时,楼梯上忽然传来惨叫声。 数个人被人踩倒在地。 郁娇回头,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飞快往二楼跃来,很快到了她的面前。 “四小姐,你没事吧?” 郁娇眯了下眼,左青玄? 他不是个书生吗?武功怎么这么好? 郁娇点头,“我还好,这里忽然出现了不少匪徒,拦在了楼道上,我和我的侍女正打算从窗子口跳下去。” “跟我来。”左青玄拉过她的手,带着她飞快往楼道另一头的窗子口跑去。 霜月见有人相助,心下松了口气,提着剑挡着追来的匪徒,边打边退。 左青玄已带着郁娇到了窗子口。 “这里很高,四小姐,得罪了。”左青玄道,然后,他弯下身子,将郁娇打横抱起来,抱着她跳了下去。 郁娇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到了一楼的楼下。 霜月愣了愣,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小白脸?她脸色一沉,随后跟上。 左青玄抱着郁娇继续往前跑。 郁娇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左公子,能否放我下来?” “你确定,你跑得得那些人吗?”左青玄道。 郁娇往后面看去,果真有不少人追了过来。 “将这里围起来,有人勾结匪徒杀人了。”有一队兵差模样的人,往这里大步跑来,“所有人不得出入!违者格杀勿论!” “从楼上跳下来几个人,他们一定是匪徒,不准他们跑了!” 四五个兵差提着宽口大刀朝他们跑来。 霜月眨眨眼,“小姐,这里怎么会有兵差?” 郁娇也不想不明白。 她让景蓁去报案,举报裴元志杀了人,也只是跟一个亭长报案,这里离着丰台县县衙门还有七十多里,离着京城虽然只有五十里路,但没有京官设在这里,必竟,只是一座小集镇,不会设官衙。 管着这处治安的,只是个亭长。 “那是路过此地的刑部侍郎所带的一些护卫。”左青玄道,“他为人古板,被他抓着了,不会好过,我们快走。” 左青玄抱着郁娇,往一辆马车处跑来。 霜月见左青玄一直抱着郁娇,越看越不顺眼,“左公子,劳烦放下我家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身为夫子,难道不懂?” 左青玄淡淡道,“要命还是要名声?” 霜月:“……”这是借口占便宜吧? 可就在这时,左青玄正要带着郁娇坐进马车,又有一人忽然从一侧的小巷里闪身出来,将郁娇抢了过去抱在怀里。 “四小姐,府里的马车在那边,这不是郁府的马车。”说着,抱着郁娇往另一处方向跑去。 郁娇微愣,楚誉? 此时的楚誉是一身普通的黑衣,脸上贴着人皮面具,而且,将声音也伪装了,要不是她之前已见过了他的这副样子,还以为是个陌生的人。 “对,这不是我们府上的马车,我真糊涂了。”郁娇回头朝左青玄微笑道,“刚才多谢左公子相救,这是我的暗卫。有他相助,我已经没事了。” 左青玄停了脚步,没有追上前,朝郁娇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四小姐保重。” 楚誉带着郁娇,坐进了小全子赶的马车,霜月抱着灰宝,随后跟上。 不过,小全子并不在这里。 也被郁娇派去办事去了。 马车里,郁娇惊讶看着楚誉,“你怎么来了?” “是呢,我怎么来了。”楚誉冷笑,“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敢算计裴元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冷血的人。” 郁娇叹了一声,“我担心他进了丰台县城后,会惹出事来,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拖住他。” “拖住他?”楚誉眯了下眼,“你如何拖住他?他狡猾如狐狸,怎么会上你的当?” 郁娇扬唇一笑,“因为,他太自大了,居然杀了一个人!” 楚誉眸光微缩影,“他杀了谁?” “郁人志的护卫!” “然后呢?” 郁娇坐正身子,冷冷一笑,“杀人么,当然是要偿命的!” …… 景蓁按着郁娇的吩咐,带着自己的侍女,去集镇上亭长家报案,说,路过一处荒宅时,看到有个死人弃在那里。 没想到,有个刑部侍郎路过这里,被亭长接到家里在吃饭。 一听说死了人,刑部侍郎和亭长马上往荒宅赶来。 他们在死尸的身上,发现了一根断掉的玉佩上的穗子。 而这时呢,小全子又跑来这里说,茶楼里出现了匪徒,正提刀抢劫呢。 亭长和刑部侍郎又带着人匆匆往茶楼里赶来。 几个匪徒见势不妙,一个个做鸟雀状,全都散开跑掉了。 “一楼没人,二楼再看看。”刑部侍郎对护卫们说道。 “来人,上二楼搜!”亭长也吩咐起了自己的随从。 于是,搜来搜去,搜到了裴元志和牛子的茶室。 门一拉开,众人看到里头的情形,一时惊住。 亭长一阵惊呼,“打搅了,打搅了。”正要转身离去时,有人说道,“看,这根穗子,跟死尸身上的,是一样的。” 正文 204,裴元志入狱 亭长眯了下眼,“拿过来!” “是。”一个小厮跑上前,从地上的一堆衣衫中,捡起一根朱红色的穗子,递向亭长。 亭长捏着穗子,眯着眼,细看了一会儿。 的确很像,断开的痕迹,相当的吻合。 “哼,一定是这两人中的一人杀了人,将他们捆起来!”亭长看向左右厉声喝道。 之所以说要将两个人一起抓,是因为,裴元志已被牛子脱得一丝不挂。 而牛子呢,也只穿着一身女子的肚兜,和女子的粉色亵裤,没有穿外衣。 这种玉佩上的穗子,又是系在外衣上的,所以,在分不出是谁的穗子时,亭长发话,将两人一起抓了。 牛子大惊,“冤枉啊,这不是小人的,小人是穷人,哪里买得起玉佩啊!” “是不是你的,由侍郎大人审了再说。带走!”亭长朝左右挥了挥手,“动作快点!” “是,老爷!”有人应了一声,冲过来几个人。 这处小集镇因为离着京城近,百姓们都不敢为非作歹,除了有少量的打架事情,乡邻们争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件,从来没有发生过命案。 偏偏刑部侍郎办完公差回城经过他这里,出了一桩人命案子,他不给办得认真一点,刑部侍郎到京里或是到丰台县令那儿告他一状,他这亭长还当得了吗? 亭长虽小,也是官啊,管着方圆十里的乡民呢。 有两个提刀的小厮,和两个衙兵差,一齐来抓裴元志和牛子。 裴元志想说自己是京城永安侯世子,谁敢抓他小心狗命。 但又往身上一看,他一丝不挂,还被一个长得跟男人一样的女人骑坐着,传了出去,他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将来,他还怎么做官? 这样一想,裴元志唯有在心里生着闷气,不敢发作。 更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 他心中则在企盼着,冷义发现他被抓,一定会马上赶来救他。 同时呢,他在心中想着,说他杀了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玉佩穗子,又是几时断掉的? 有小厮往他身下看了看,哈哈笑着,胡乱抓了件衣衫,免强围在裴元志腰间。 裴元志动弹不了,任由这些人将他带走了。 牛子见抓他的人个个凶狠,不敢反抗,只好跟着走。 再说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根本没杀人。 亭长想在刑部侍郎的面前表现一番,得意洋洋着,指挥着自己的手下,将两个嫌疑犯带到了楼下。 因为裴元志披头散发着,又只在腰间围着一件衣衫,光着脚,连鞋子也没有穿,完全不是往常温文尔雅,贵气逼人的富家公子形象。 加上他不开口,坐在楼下等着亭长搜寻结果的刑部侍郎,并没有认出他来。 刑部侍郎只懒懒说道,“哼,这两个嫌犯,一定要仔细地审,看看还没有同伙!不老实的,大刑侍候着!” 亭长走到刑部侍郎的面前,讨好着笑道,“是,大人,您放心吧,卑职一定好好地审问。卑职这长风亭,自打大齐开国以来,就没有发生过命案,可不能任由这两人坏了这里的风气。” “说得好。”刑部侍郎抬了抬袖子,“走,审案子去。” 裴元志和牛子,被带到了一座祠堂模样的大宅子里。 因为是公开审案子,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 密密麻麻的人,挤在祠堂门口的两侧。 看到牛子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居然穿着粉红小肚兜和粉丝小亵裤,人们齐齐哈哈大笑起来。 “嘿,那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吧,穿着绣花红衣呢。走路还扭扭捏捏的。” “不对,男的,看,胸都没有。” “女的,看,脸上抹了胭脂。” “女的!” “男的!” “我说女的就是女的,就在刚才,这二人还在四季香茶楼里野合呢,这女的坐在这个男的身上,嘿,那叫一个彪悍霸气。” “啊?就这样的长相?这男的还愿意要?”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男人爱女人的爱好啊,就跟有人爱香喷喷的牛肉汤,有人爱臭哄哄的臭豆腐一样。各有所爱呗。” “哈哈哈,好一个各有所爱!” “哈哈哈——” 有人形容起牛子的彪悍,和裴元志的顺从,神情惟妙惟肖,惹得更多的人哄笑起来。 牛子不以然,他一直在青楼里打杂,见多了卖笑的场面。 裴元志就不同了,他可是世家子弟,自小到大,受过良好的家教,如何吃饭,如何行礼,如何坐,如何走路,都经过族里夫子的严格调教,今天受了奇耻大辱,他是敢怒不敢言。 看一眼走在另一侧的牛子,恨不得杀了他。 当然,他心中更加恨起了郁娇。 祠堂中,刑部侍郎坐在上首,他的左下首方向,坐在长风亭的亭长。 “带人上来!”亭长冷喝一声。 “是,老爷。” 有几人将牛子和裴元志押了上来,“跪下!” 牛子自觉地跪下了,裴元志不想跪,被人踢了一脚。 他本身就中了软筋散,被人一踢,由不得他不跪了。 “将死尸抬上来!”亭长朝外头高喝一声。 “是,老爷。” 很快,有两个人跑出去抬人去了。 不多时,一副担架抬进了祠堂。 担架上头盖着块白布,人们吓得慌忙闪身让开。 两个小厮将担架放在了地上。 “将布揭开!”亭长喝道。 “是。” 一个小厮将布揭开。 只见担架上的那个人,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血口子,鲜血染得胸前的衣襟,一片血淋淋。 裴元志眯了下眼。 牛子吓得眼皮一跳,马上嚷道,“冤枉啊,小人没有杀人。” 亭长怒喝,“那么,这根玉佩上的穗子,是你们两个中,谁的?快说!” 牛子道,“小人是万花楼的,今天是第一回接客,平时穷得连胭脂都买不起,而且,小人的相貌又是这样的,从来没人打赏小人银钱,哪里买得起这种玉佩?” “那么,是你的了?”亭长眯着眼盯着裴元志。 牛子道,“是他的,他是小人的恩客,是他请小人进茶室里服侍他的。” 亭长走到两人的面前。 他捏起裴元志身上的衣衫来看,点头道,“嗯,这身衣衫,价值千两,能买得起这等衣衫的人,当然买得起玉佩了。”他又看向牛子的身上,皱着眉头道,“一身的劣等衣衫,脸上也是劣等的胭脂水粉,粗手粗脚,一看就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穷鬼。” “对对对,小人是穷鬼,小人全家都是穷鬼,几代人都没见过玉佩呢。”牛子忙点头。 “抬起头来,让本老爷看看!”亭长眯着眼,看着裴元志。 有一个小厮撩起裴元志的头发。 亭长冷笑,“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居然是个狼心狗肺的杀人犯,可见,人不可貌相。” 刑部侍郎盯着裴元志的脸,捏着胡子尖略有所思。 这个人的相貌,怎么看着好眼熟啊? 可别是京城的哪个贵公子吧? “你叫什么名字?”刑部侍郎问着裴元志。 裴元志哪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虽然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来,人命官司不会叫他吃苦头,他动动自己的关系,这事就可过去。 但是那样一来,他被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丑八怪给扑倒在地,又啃又咬的事,就会传遍开去。 这里离着京城不远,只怕,不出一天的时间,他裴元志的名声,就毁于一旦。 将来回京,他会被人指着脊梁骨笑的。 裴元志不想被人如此笑话,便说道,“小生名叫氏元,江州人氏。去京城做生意的,路过这里住店,与这死掉之人发生过口角。但是,小生没杀他,他是怎么死的,小生不知道。” 他说着一口江州话。 刑部侍郎听这声音,眯了下眼,嗯?不是京城的人?那么,他认错人了? 不是京城的人,那就好办好了。 一个外乡人,更是好办。 “亭长,他说死者的死,不关他的事,可本官觉得,就是他杀的。狡辩也没用!” “对,狡辩也无用,来人。将他带下去,关起来!由侍郎大人带到京城,交与刑部亲自审理去。” “是!”几人小厮和护卫一齐走上来,将裴元志拖下去了。 牛子见裴元志被带走了,自然明白不关他的事了,欢欢喜喜地朝刑部侍郎和亭长叩头行礼,“两位青天大老爷,请受小人一拜。”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亭长挥手让牛子快走。 这人长得太丑了,看着都不想吃饭了。 “是是是,小人这就走。”牛子欢欢喜喜地走了。 他回到了茶楼,寻回自己的衣衫,和藏起来的一锭银子,悄悄跑掉了。 他在青楼里劈柴,一月只有五百文,干上一年都没有十两银子,他早就不想干了。 今天意外得了十两银子,现在又得罪了那个贵公子,不跑的话,不是傻子? 牛子没回青楼,揣着霜月给的银子,喜滋滋跑回山里的老家去了。 而青楼里呢,少了个劈柴的,再找一个就是了。再说了,老鸨意外得了五十两银子,她才懒得去管牛子的死活。 没人找她要人,她才懒得找。 …… 郁人志带着剩下的三人,一直埋伏在客栈里,只等到了天黑就行动,好刺杀郁娇。 没想到,郁娇出门去了,半天还没有回来。 正当他恼火时,他的一个护卫前来汇报说,这处集镇的亭长,找到杀死他护卫的凶手了,已被关了起来。 郁人志眸光阴沉,手指紧握,“哼,本少爷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地人,敢杀丞相府大少爷的人!备马!去找亭长!” 他一定要亲手教训一下,那个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恶徒! 杀他的人,简直是从老虎嘴里拔牙,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是,大少爷!”护卫应道,转身备马去了。 郁人志怒气腾腾找到了亭长。 亭长仍同刑部的侍郎在一起。 亭长不认识郁人志,但是这个刑部侍郎认识啊。 刑部侍郎当下就惊讶说道,“哎呀,是郁大少爷啊,您怎么来了这处小集镇?” 堂堂刑部侍郎居然对一个青年公子如此尊敬着,亭长心中明白,这位高瘦个子的年轻人,一定是个身份尊贵之人,又听得说是姓“郁”,难道,是京城丞相的儿子? 亭长不敢大意,忙恭敬地朝郁人志陪笑问安。 郁人志冷冷说道,“本少爷路过这里,却不料,护卫被人杀了。” 刑部侍郎和亭长大惊之色,“啊?谁人敢杀郁大少爷的护卫?本官绝不轻饶。” 郁人志冷笑,“你们已经将犯人关起来了,本少爷此时前来,就是来看看他的嘴脸的,请大人和亭长行个方便吧?让本少爷前去见一见那人。冤有头,债有主,本少爷今天不亲自罚一罚他,如何对得起冤死的护卫?” 正文 205,挨揍(二更) 原来死者是郁人志的护卫。 刑部侍郎和亭长,两人心中同时庆幸道,幸好抓到凶手了,不然的话啊,得罪了郁大少爷,这日子就难过了。 这可是丞相府的大少爷啊! “是是是,郁大少爷说的极是,本官已将凶手关起来了,你可以随时去看。”刑部侍郎讨好说道。 亭长和刑部侍郎,亲自带着郁人志,来到关押裴元志的地方。 因为地方小,也没有专门的牢房。 他正生着闷气时,有个小厮走来,将一碗不明药物,往他嘴里狠狠地灌去。关押处,只是间废弃的屋子,由刑部侍郎的两个随行护卫,及亭长的三五个手下小厮,一起看守着。 “人就在屋里,拿铁链子锁着胳膊腿呢,郁大少爷请进吧。”亭长陪笑说道。 屋子中,裴元志正坐在地上,闭目调息。 他中的软筋散,剂量很足,连他这个武功高手,都手脚无力,可见,下毒之人的用心,十分的恶毒。 他究竟是怎么中的毒? 郁娇,就真的这么恨他么? 裴元志的目光中,渐渐地透出杀意来。 同时呢,他心中又恼恨起了冷义。 该死的,冷义那家伙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救他? 郁人志跟着亭长和刑部侍郎进了屋里。 只见屋中的柱子上,锁着一个人,长得细皮嫩肉的,像是个富家子弟,不过呢,模样儿很是狼狈。 那人披头散发,一身的淤青跟牙印。 没有穿衣,连脚也是光着的,只用一件外衫,围着腰间。 郁人志眯了下眼。 亭长见他一脸的疑惑,马上说道,“这家伙太放肆了,杀了人之后,还有胆子去嫖|妓,看,正在欢好时,被在下等抓住了。” “哼,这是想在临死前,做个风流鬼吗?”郁人志冷笑。 他也不看屋里关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是犯人,马上对身边跟随的另一个护卫陈金来说道,“给本少爷打!重重地打!敢杀本少爷的人,他是活腻了吗?” “是,大少爷。”陈金来撸起袖子,大步朝裴元志走去。 裴元志想转身来看郁人志,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但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又曝光了,想到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只好生生的忍着。 陈金来是习武之人,拳头硬如铁锤。 裴元志又中了药,没有内力护体,几拳下去,裴元志就被揍得鼻子出血,口角歪斜。几乎不成人样了。 “别打死了。让本公子看看他的嘴脸,本公子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杀丞相府大少爷的护卫,哼!”郁人志见“杀人犯”被狠揍了一顿,抬手制止了护卫陈金来。 他也看出来了,这家伙长得细皮嫩肉的,一定是哪个富家子弟。 可再怎么富家子弟,见到他丞相府的大少爷郁人志,都得矮上一头。 所以,郁人志才没叫陈金来打死“犯人”,而是傲然地走到裴元志的面前来。 陈金来抓起裴元志的头发,用力往后拽,以便让裴元志的脸,更好地展现在郁人志的面前。 郁人志冷笑着走上前,来看裴元志的脸。 这一看不打紧,郁人志顿时吓得神色大变,心头发凉。 裴元志? 坏了,他打了裴元志? 可…… 不对呀?裴元志是个任人揍的人吗?有人对裴元志言语不逊几句,裴元志也会马上还击。 他的护卫陈金来,也认出了裴元志,更是吓得身子一抖,慌忙松了手。 郁人志转身问亭长,“这个犯人叫什么名?” “氏元。”亭长回道,见郁人志脸色惨白,马上问道,“有何问题吗?郁大少爷?” “没什么问题,你们抓得很好,抓得很好,辛苦了。”郁人志讪笑着,拍拍亭长的肩头,走出了屋子。 陈金来见郁人志走了,也赶紧跟着走了。 只有一个亭长,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屋子外头,刑部侍郎见郁人志出来,讨好着上前问道,“郁大少爷,这个犯人该怎么处置?” 郁人志眼珠子一转,裴元志不说自己是裴元志,那正好,他也装作不认识,反正啊,是这两个傻瓜抓来的。 和他有什么关系? 将来他和裴元志面对面了,他就推说,什么也不知道。 “大人是刑部侍郎,熟悉律法,怎么还问本公子?该是大人自己做决定啊,一切按着律法来。”郁人志说道。 “对对对,按着律法来,明天一早,本官就会押解他回京,听候刑部大人发落。”刑部侍郎笑着回道。 郁人志的眸光闪了闪,又小声说道,“大人,那家伙既然敢无缘无故地杀人,一定是个残暴的人,您得让人看好了,可别让他跑了,再乱杀无辜。” 刑部侍郎点了点头,“对对对,郁大少爷提醒得对。来人——”刑部侍郎朝随从喊了一声。 一个随从来到刑部侍郎的面前,“大人,您吩咐。” “你这么做……”刑部侍郎对那随从小声的吩咐起来。 随从眨眨眼,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去了。 郁人志见好就收,对亭长和刑部侍郎褒奖了几句后,马上离开了这里。 等离得这处屋子有几丈远的时候,护卫陈金来小心地问着郁人志,“大少爷,刚才那人……怎么那么像裴世子?” 想到自己刚才打了裴元志,陈金来心头好一阵发怵。 裴元志会不会杀了他? 郁人志冷笑,“怕什么?又不是咱们抓的他,以后见了面,就当作,不知道罢了。我相信,裴元志也不敢提起这件事来,要不然啊,为什么刚才打他时,他一句也不吭声?还不是怕人认出来了?呵呵——” 陈金来想了想,笑道,“对对对,那亭长还说,裴世子和一个不男不女的女人在茶室里野合,被人看了去呢,而且,不是他上那女人,是那丑女人上他。他一定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身份。” “哼,就是这个理!”郁人志想到这一点,心中松了一口气,再不怕打了裴元志这件事了。 而裴元志呢,几乎要气得七窍生烟了。 该死的,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 正文 206,自大,所以输了 亭长和刑部侍郎安排好“犯人”的事,又来向郁人志汇报。 郁人志的心中,这时闪过一个想法来。 “本公子认为,杀人犯一定不只这一个,一定还有同伙,请亭长和侍郎大人,多派些人去搜查。” 这样一来,于混乱之中,他才好对郁娇下手。 真是上天助他! 不,是裴元志助他。 亭长和刑部侍郎两人微愣,不管有无同伙,郁人志抓着这件事不放,他们也不敢怠慢。 两人一起忙说道,“是是是,郁大少爷的事,当然会鼎力去办了。” “那就多谢二位了。”郁人志微笑,眼底里,闪过一抹得意。 …… 郁娇被楚誉带到了马车上,霜月心下大松了口气,将马车马上赶了出去。 郁娇不放心景蓁主仆和小全子,忙问霜月,“霜月,景小姐和小全子呢?” 霜月心中直翻白眼,郁娇自己都有危险了,还管着其他人?“放心吧,小姐,景小姐聪明着呢,她和小全子已平安回到客栈去了。” 郁娇放下心来。 才松口气,就迎上楚誉幽深沉沉的眸子。 郁娇眨了下眼,“你有话跟我说?” “对。”他道,语气不大好,“行动前,为什么不跟我说说?居然私自做决定,去对付裴元志?他要是冷血起来,你是他的对手吗?” 郁娇微笑,“可他不是中计了吗?” 楚誉的眼神缩了一下,他是刚刚到集镇上,茶室里的情况,还不清楚,只从景蓁的口里,得知了大致的情况。 “你如何让他中计的?” 郁娇扬唇一笑,“他太自大了,自以为呢,我到了他的面前,会成为一个任他揉捏的小兔子。谁知呢,我让他成了一只兔子。” “……” “我在茶壶的茶嘴上抹了药,那种药,跟他平时饮的茶水相克,所以,别人饮了茶水没有问题,他饮了茶水后,马上会倒地” “……” “他还以为自己中了软筋散。可那种药,更比软筋散厉害,会让他,七天七夜手脚无力,而且,没有解药。” 楚誉听说郁娇下了药,目光马上看向赶车位上,“霜月——” 外头,霜月嘻嘻一笑,“主子,当然是奴婢的药了,嘿嘿——” “这月的奖励银子没有了。”楚誉冷冷说道。 霜月一愣,“为什么?”好几百两呢! “自作主张,该罚!你们的主意,打的是万一他中了计。可万一他不中计呢?四小姐就只有死路一条!还不该罚?” 霜月低头叹气,“是,明白了。” 郁娇睇了楚誉一眼,朝霜月方向说道,“别叹气,你主子不奖励你,我来奖励。” 霜月的眼睛一亮,“是,多谢小姐。” 楚誉的眉尖死死皱起。 郁娇转头看着他,“她现在是我的侍女,你管不了她!” 楚誉:“……” …… 集镇街角一处不起眼的小巷里,停着一辆华丽的大马车。 一个灰衣人急步走了过去,朝马车俯身一礼,“大少爷,人没有找到。” 马车帘子从里挑起一角,露出郁人志的半个身子。 他面露戾色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没找到?她遁地逃走了?哼,挖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再去搜,地毯式样的搜!” “是!大少爷。”护卫陈金来抱拳应道。 …… 楚誉和郁娇离开茶楼后,发现一路上都是不明身份的人在追着他们的马车跑。 阳光下,隐约可见那些人腰间挂着明晃晃的大刀。 “霜月,这些是什么人?”郁娇挑了帘子,问道。 “不清楚呢!小姐,奴婢也在观察中。”霜月将马车赶得飞快起来。 “弃马车,我们不回客栈了。”楚誉道。 他命霜月将马车赶往一处小巷口,借着墙体的遮挡,拉着郁娇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而霜月呢,则继续赶着空马车往前而行。 “这叫兵不厌诈。”楚誉微微一笑。 “我们现在去哪儿?” “跟我走!” 郁娇被他拖进了一间民宅。 好在宅子里没有人在,家中之人都外出了。 楚誉扶着郁娇,在廊檐下的椅上坐下,他则走到宅子门边去查看,确认无人前来后,又走到郁娇的面前来。 “你知不知道,你中了他人的圈套?”楚誉望着郁娇,脸色沉沉,“不是跟你说了吗?老老实实地呆在京城里,哪里都不要去?可你呢,居然往丰台县而来!丰台县里,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呢,暗流涌动。” 郁娇淡然一笑,“我知道,我那同父异母的大哥,一定在借机算计我。” 梅姨娘自己管着帐目,怎么可能愿意他人来插手?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预谋。 她出门时,遇上了郁人志和郁明月,兄妹二人阴阳怪气的说话,就已让她怀疑了。 “那你还跟着前来?”楚誉的脸色,已然是十分的不好看了。 “丰台县里,一定有什么古怪,对不对,楚誉?”郁娇抬头看他,“林世安秘密来了,郁文才堂堂一个丞相,也居然出公差来丰台县。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硝石山。” 楚誉叹了叹,“郁娇,那里很危险。” 郁娇却道,“关于林婉音的事,我怎么坐视不管呢?我得亲眼看着那些人由高处而跌落!” “娇娇……” “我不会有事的,楚誉。”她要活到最后。 …… 霜月离开后,收到楚誉的秘密信号,马上寻到了这里。 “主子。” 楚誉和郁娇正在小宅里闲坐,他目光冷峻问道,“那些追杀的人是什么人?” “有郁人志的几个护卫,还有些人,武功奇怪,看不出路数来,而且,武功相当高。” “除了郁人志的人,其他人有多少人?”楚誉又问。 “有二十人之多。”霜月回道。 郁娇看向楚誉,“那会是什么人?追杀你的,还是杀我?” “不会是追杀你,娇娇。”楚誉微笑,“大约是针对我的,我不是透出,来了丰台县吗?一定是有人发现我又悄悄地来了这里。” “主子和小姐还是呆在这里吧,这里安全。小姐住在客栈的消息,不少人都知道了,去了客栈里,反而是危险的。”霜月又说道。 郁娇点了点头,“好。” 可谁知,小宅的一侧,这时忽然响起了喊杀声。 “不要让他们逃走啦!侍郎大人有令,抓到匪贼,格杀勿论!” 喊杀声离他们很近,郁娇不禁蹙起了眉头。 霜月马上抽出身上的软剑,“主子,小姐,奴婢去看看情况。” 说着,她跳上墙头,去看外面的情形。 没一会儿,她跳下墙头,往楚誉和郁娇这儿走来。 “主子,巷子里来了不少人,全是衙役,还混杂着不少黑衣人。”霜月道。 她的话才落,就有几只羽剑射向了宅中的一株枯树。 而那箭羽的尾部,带着火苗,不一会儿,枯树着起了火。 “不好,得离开这里。”楚誉抓着郁娇的手,往声音少的方向走去。 “对,我们要是一直藏在这儿,这片住宅会被烧成灰烬。”郁娇也说道。 楚誉带着郁娇,霜月提剑断后,三人悄然离开了小宅。 小宅旁的小巷里,只有少量的几个黑衣人把守着。 楚誉出手极快,三两下,打倒一个。 有两个,被霜月的剑刺倒一个,被灰宝的爪子抓倒一个,受伤没死的,霜月马上补了一剑。 “出巷子里,往丰台县方向走。”楚誉道,“那里的路偏僻,藏人好藏。” “是。”霜月提剑,往前跑去。 三人出了巷子口,发现,有一辆马车横在巷子口。 郁娇认出,这是郁人志的马车。 “那是郁人志的马车。”郁娇眯了眼,“他会不会在上面?” “奴婢去抓他。”霜月马上提剑冲上前,不过呢,让霜月意外的是,车上是空的。“车上没人在。” “无事,迟早有一天找他清算!”楚誉冷笑。 他带着郁娇坐上马车。 霜月识趣说道,“奴婢断后,主子和小姐先行。” 说着,她提剑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楚誉从马车里,捏了一粒棋子,直击前面奔跑的马儿。棋子射到马的后腿上,马儿嘶叫一声,更加卖力的狂奔起来。 街上,空气中飘浮着紧张与肃杀的气氛,行人与小贩们已如惊弓之鸟早逃了个精光。 楚誉的马车,在街上疾驰。 马车外有笃笃笃笃的声音响起,那是羽箭射在车身的声音。 郁娇眯着眼,“楚誉,我们还是被人发现了,听,有羽箭射来了。” “嗯,听到了。”楚誉道,“……小心。” 口里说着小心,身子扑向了郁娇。 郁娇:“……” “还是躺下吧,这样一来,箭羽射不到身上。” 郁娇眯了下眼,“我懂,可是楚誉,你可不可趟到旁边去?”压她身上像什么话? 这是借机占她便宜吗? 她这小身板,全身没几两肉,他压着也不怕搁得骨头疼。 楚誉皱眉,“旁边软垫子上扎着两只箭,万一上面有毒呢,娇娇?” 郁娇脸色一沉,“右边有箭,左边呢?左边还有空地呢!” 楚誉的目光,往左边瞥了一眼,“左边有只枕头,也不晓得是郁人志用过的,还是他的女人用过的,本王嫌脏。” 郁娇无语,“……” 她冷冷瞪他一眼,说东说西的,不就是说,喜欢趴在她身上吗? 当她瞧不出来。 呵! 无人驾驽的马车,一路往前狂奔。 马车后面的追兵,却是越来越多。 那阵阵马蹄声,响如闷雷,一直往丰台县方向而去…… 另一处,茶室的二楼处,有一人正挑起帘子,看向纷乱嘲杂的街道。 这人一身白衣无尘,飘逸俊美。 “主人,郁小姐已经离开集镇了。” “她人呢?” 回话的手下,抬头看他一眼,犹豫说道,“还……还在马车上。” “那你怎么还敢回来?”白衣人冷笑,“还不快去追!” “……是”,手下人吓得身子一颤,慌忙离去了。 …… 郁娇发现,马车渐渐地颠簸起来,但那追击的马蹄声,却没有减少,“楚誉……” 楚誉从她身上一跃而起,踢开那几支箭,挑了帘子看向外面。 郁娇则是挑了另一边的帘子,看向马车的另一边。 此时的马车,现在正行走在一条两边都是山石的山凹里。 后有追兵,跳下来更是不行,因为小路极窄,无处落脚不说,只怕会被追兵的箭射成刺猬。而左前方又是悬崖。 悬崖下,是滚滚的河水…… “娇娇,怕不怕?”楚誉放下帘子,回头看向郁娇。 “郁娇偏头看他,怕什么?” “跳崖!” 这样一直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再说了,马车哪里跑得过单马?而且,目的又大。 “不怕。”郁娇回道。 楚誉放下心来,“那好,我带着你跳下去,我们从河里游水离开。” 说着,他将郁娇往怀里一拉,同时抬脚踢开了马车门。 两人从车里滑了出去。 楚誉搂着郁娇,两人同时落水。 河水湍急,两人落水,很快就看不见身影里。 数十丈高的岸上,站着的黑衣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你们几个,马上跳下水里寻人,你们几个,从那边绕过去寻人,你,快回去报主人。” “是!”几人分开行动。 有几个跳下悬崖,落入水里。 但楚誉呢,也当然看到有人跟着跳下,拉着郁娇潜入水里,往河边游过去。 岸边有一处地方,长着不少高高的水草,足可以藏人。 楚誉带着她藏进了水草里。 那些追杀者,在水里扑腾了半天后,哪里看得到楚誉? 一个个没头绪地寻了一会儿,又往其他地方游走了。 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整个山谷里陷入了寂静。 楚誉才敢拉着郁娇,爬到岸上。 郁娇往前方看去,这里是一片密林。 因为是山谷里,加上天色已不早了,越发显得幽深静谧。 “看来,晚上得在这里过夜里。”楚誉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不过呢,娇娇别怕,有我在呢。” 郁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未说话。 就算楚誉不在,只有她一个,她也不会饿着。 前世小时候,她跟着林伯勇进过山林行军,如何在野外生存,她早已学会了本事。 正文 207,看光了就跑?(一更) 夕阳余晖下,浅金色的阳光,照着郁娇的半边脸颊,原本如玉脂般秀气的脸,更加柔美了几分。 水珠儿挂在头发丝上面,如雨后梨花。 楚誉望着她,愣了片刻神。 郁娇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环视四周的情况。 对于陌生的地方,她总习惯上打量一番,再说了,这天又马上要黑了,也不知林中是否藏着危险。 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异样后,郁娇心中略微松了口气,又见自己衣衫全湿了,便伸手绞着衣衫上的水。 这般下去,只怕会生病。 郁娇想了想,便问楚誉,“你可带有火折子?” 她走得匆忙,根本没带这种东西。 要是没有火,这一晚就得穿着湿衣过夜了,山谷里凉风一吹,不病着也会遭罪。 不需郁娇问,楚誉已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有。但光有火折子,没柴火怎么行?我去寻些干柴来生火堆,你坐在这里不要乱走动,天黑,山路又不平,随处都可能有危险。”楚誉走到她的面前,说道,又伸手摸摸坐在郁娇身旁抖着身上水渍的灰宝,眼神忽然凌厉,“看好你主子,如有闪失,本王就将你剥了皮当晚餐。” 他知道灰宝是只灵兽,稍微有些风吹草动,灰宝就能感知得到。 而且,灰宝很护郁娇。 虽然它个子小,从头到尾巴处,也只有他手掌般大小,但是攻击起人来,并不比一个会武的男子本事差。 灰宝被楚誉一恐吓,吓得马上跳进了郁娇的怀里,身子抖个不停。 “娇娇救命啊,娇娇救命啊——,老子的肉根本不能吃!” 郁娇又好笑又好气,睇了眼楚誉,“放心吧,我不会乱走动,它也会护着我的,你快去吧。” 楚誉点了点头,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四周没有危险时,才转身离开。 不过呢,他也不敢走得太远,就在附近寻着枯枝。 郁娇抱着灰宝,坐在石头上,朝不远处的河水里张望着。 她担心那些杀手会寻过来。 还好,河里只有湍急的河水,并不见任何人影。 她又回头望向十几丈远的楚誉。 只见楚誉将长外衫卷起在腰间,别在腰带里,又将大袖子挽在胳膊中间,露出了一截强有力的手臂。 郁娇的眸光闪了闪。 想不到,从小养尊处优的楚誉,也会野外生存的本事。 他折断枯枝的手法,很是娴熟。 没过多久,楚誉就搂着一抱枯树和一捧枯草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野山鸡。 灰宝看到那只肥硕的野山鸡,两眼放亮。 小舌头还舔了舔嘴唇。 楚誉看着它扬眉,“看在你尽心护主的份上,一会儿赏你一只鸡腿。” 灰宝哼哼,“小气!老子要两只。” 郁娇揉揉它的头,“我会给你另外一只鸡腿。” “嘿嘿,这还差不多。” 楚誉听不懂灰宝的话,但看它一会儿龇牙,一会儿在郁娇怀里撒娇,估计是不满意自己的食物分配。 “去,再抓一只来,就给你两只鸡腿。”楚誉拎起灰宝脖子上的皮毛,将它往草里一扔。 灰宝“嗷唔”一声,跑掉了。 郁娇眨眨眼,“你让它抓野鸡,它会?” “不会就不准吃!”楚誉放下野鸡,开始生火。 郁娇好笑着摇摇头,走来帮楚誉。 楚誉见她挽着袖子,走过来要生火,便伸手扶她坐回去,说道,“你坐在一旁,我来。” 郁娇干坐着,看着他生火,“那我做些什么?” “你看着等吃就好。”楚誉道,又抬头看她,“有我在,你可以什么也不必做。” 郁娇看到楚誉眼底闪过一抹情愫,忙垂下眼帘来。 楚誉见她不说话,脸色微窘,唇角扬了扬,生火去了。 他寻了三块石块堆成一个简易的灶堂,然后,将一些枯草放入灶堂里,用火折子点着了火,再放上枯枝。 很快,温暖的火堆生起来。 “你先烤着火,我去洗野鸡。”说着,楚誉拎着野鸡往河边走去。 河就在两丈远的地方,郁娇转身就能看到他。 发现楚誉背着身子,蹲在河边洗杀野鸡,她便开始脱衣衫,不过呢,她不敢脱太多,只脱了外衫。 拎着外衫的衣领,抖开来烤干。 楚誉洗杀好了野鸡,回头时,见郁娇穿着一身中衣,在烤衣衫,他眸光微闪,放下野鸡,走到上游些的地方,脱了自己的衣衫,走进了水里。 郁娇烤了半天火,也不见楚誉回来。 她往河边看去,只见一块石板上,放着一只洗杀干净的野鸡,却不见楚誉的人。 往上游些的地方,歪倒着一双靴子,一侧的一块青石板上,放着几件衣衫。 那是楚誉的。 “这是……洗澡去了?”郁娇扬眉,想着他会游水,便没在意,继续烤自己的衣衫。 可是呢,她的一件外衫已经烤得半干了,仍不见楚誉从水里出来。 郁娇心头不由得揪起。 她将外衫往身上胡乱一披,大步往那两只放靴子的地方走去。 她站在河边望向河水里,河水不算太清,不过,藏个人,她还是能看清的。 只见河水里,隐约可见有个身影一直埋在水里面,随着河水的漂流,一起一浮。 “楚誉?”她喊了一声,里头没人应声。 郁娇心头一跳,慌忙跳进水里,去拉那个人,“楚誉,楚誉,你快起来!” 楚誉被她拉出水面,“娇娇?”他一脸懵怔看着她,“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我以为你淹死了……”郁娇恼恨道,又惊然看见他的样子,慌忙转身,怒道,“你为什么不穿衣?” 楚誉一丝不挂坐在河边浅水处,因为水太浅了,身上所有的部件,能看得清清楚楚。 “洗澡为什么要穿衣?”楚誉一脸无辜,他站起身来,掬了把水,将身上沾着的一块淤泥洗去,然后,闲适地伸手去拿青石板上的衣衫。 “你还有理了?”郁娇恼恨着往岸上走,“我喊你半天你为什么不应声,害得我……” 楚誉看着她的背影,扬唇微笑,“娇娇担心我?” “想得美!”大约因为生气中,脚不择路,郁娇的脚被水草一绊,身子不由得往后倒去。 这一撞,将楚誉又撞回了水里,郁娇也跟着顺势倒下。 她也掉水里了。? 慌乱中,她的手摸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惊得她慌忙缩回手。 郁娇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混蛋!”也不看楚誉,她提着裙子摆,走上岸去,原来烤得半干的衣衫,又湿了。 楚誉:“……”他从水里站起身来,重新抹干水渍,去拿衣衫穿,“娇娇……” 郁娇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理他?脚步带着怒气,走到火堆边去了,一声不坑地坐下来。 灰宝的嘴里叼着一只野山鸡,邀功似的跑到郁娇的面前,摇摇尾巴,一脸的讨好。 “还是你乖。”郁娇揉揉它的头,气闷着脱了外衣接着去烤干。 “娇娇?好像,刚才吃亏的是我。”楚誉也走了回来,皱眉说道。 郁娇不看他,“怎么就你吃亏了?” “被你全看光了。” 郁娇:“……” “你不该负责?” “你有什么好看的?”郁娇怒,转身过来。 只见楚誉只穿着一件亵裤,上衣未穿,下衫未穿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抓着一把湿衣。 “穿上穿上!”郁娇慌忙回过身来。 “全被你看到了,你不该负责?”楚誉道。 强词夺理! 郁娇恨恨地抱着灰宝,将灰宝迎向他,“它也看到了,让它负责吧。” 灰宝吓得大叫,前爪握紧,“不要啊——” 楚誉眯着眼,眉尖死死皱起,“它是只兽!娇娇!你让一只兽对我负责?” 郁娇轻咳,“总之——,这事儿得再议!” “不,就这么决定了,你得负责到底。”顿了顿,楚誉又道,“难道,你看光了就跑?” “……” “反正呢,你也被看我过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好了。” 正文 208,大家彼此相看了,扯平了(二更) “楚誉!你不讲道理!”郁娇扬眉怒目。 “如何不讲理了?”楚誉问,眉头皱起,一脸的无辜模样望着她。 郁娇:“……”她眯了下眼,盯着楚誉,“刚才,是不是你,故意装死引得我去河边看你的?然后,故意不穿衣引得我去看你?说吧,是不是的?” 以男色诱人的小伎俩,她如何看不出来? 啊,没想到楚誉会是这样的人。 她记得,她是林婉音的时候,他见了她会远远地走开,会一本正经跟身边人说话。 目不斜视,脸上从不带笑。 看到女人会退避三舍,更会厌恶得直皱眉头。 跟所有人说话,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禁欲和尚的模样。 什么青楼,曲艺坊,这等吃花酒女人多的地方,他是从不会去的。 谁想到呢?现在的楚誉,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面前,敢一丝不挂的,还敢大言不惭地对她说,要她负责。 他可真是个无赖! 她觉得,跟不讲理的人说话,真的好累。 索性呢,她不理他了。 还不如跟灰宝说话呢! 楚誉见她脸上怒气腾腾的,倒有没生气。 “娇娇,你这般说话,才是不讲理,我进林子里找枯树枝,弄得一身灰尘,难道,不该去河水里洗洗?洗得高兴了忘记了出来,也有罪?” “洗澡没罪,在我面前不穿衣才有罪!”郁娇怒目。 “那在谁的面前不穿衣,才有罪?”楚誉扬眉。 郁娇:“……”她柳眉一竖,眯起双眼来,“你还敢在别的女人面前,一丝不挂?” “不敢。” “算你识相!” 郁娇看他一眼,未说话,继续烤衣,心中却道,他是要敢,试试他的皮! 楚誉未穿外衫,而是将他的湿衣,挂在火堆旁的一根枝丫上晾干,又开始烤那只剥洗干净的野山鸡。 他将野山鸡串在一根枝丫上,放在石头堆成的灶上烤着。 见灰宝两眼放光地看着烤着的野鸡,还嘴馋地舔舌头,他眉头一皱,“那只不是你的,这只才是你的。” 小小的兽,居然也分得出,哪只肥哪只瘦? 灰宝叼回的这只太瘦了,当然是他和灰宝吃,他抓的那只肥的,灰宝想也不要想。 那是郁娇的。 楚誉左手拧着灰宝叼来的野山鸡和小匕首,另一只手拧着灰宝,往河边走来,“一起来杀野鸡!” 灰宝惨叫,“嗷唔——,老子只敢吃,不敢杀!” 四条小短腿在空中蹬啊蹬,可是楚誉听不懂它叫嚷什么,依旧将它带到河边去,摁在石头上坐着,“老实点,敢跑回郁娇那儿去,本王杀完了野山鸡,下一个杀你。” 灰宝吓得身子一抖,老实地坐着,四只爪子着地,紧张看着楚誉,“……” 楚誉之所以带离灰宝,是因为,这小东西居然是只雄的,而郁娇一身湿衣贴在身上,越发显得身材玲珑,让这小东西看了去,简直是侮辱郁娇。 灰宝不懂楚誉的想法,看着楚誉拔野鸡毛,惊得身上的毛一竖,“……” 郁娇回头看向河边,她估摸着,楚誉剥的那只野鸡,少说也要一刻的时间才剥好。 眼瞅他没来,郁娇便拿起楚誉的外衫,往前方的草丛里走去。 楚誉的衣衫,因为拧得干一些,又被他挂在通风处,风一吹,火一烤,差不多干了。 而她的裙子,因为太厚重,层层叠叠好几层,一直是半湿的,再加上她身上的里衣还未脱下,一身**的披在身上,很是难受。 她想着,不如全脱了,且先穿楚誉的,将自己的衣衫烤干,再换回来。 楚誉不在,灰宝不在,正好快速更衣。 郁娇进了草丛里,飞快脱衣。 楚誉在河边洗杀着野山鸡,因为他将灰宝带来了,担心独自一人的郁娇,便时不时的抬头去看。 刚才还在的郁娇,这时忽然不见了。 他眸光一沉,扔下正清洗的野山鸡,飞快往土坡上掠来。 原先的火堆处,不见郁娇,四周也不见。 不过呢,他发现前方的一丛草丛里,荒草在晃动。 楚誉捡起一根树枝,就掠了过去。 “什么人?”他一下惊住了。 “啊——,混蛋!”郁娇惊得脸色大变,她刚将湿衣脱光…… 郁娇慌忙拿衣衫挡着面前,但慌乱中,挡了下面,忘记了上面。 楚誉,“……”他眯着眼,盯着郁娇,“你怎么在这儿更衣?” “难道要我站在外面的空地上更衣吗?万一有路过的山民看见了怎么办?出去出去!被你看光了,出去!”郁娇大怒。 他都不问一下问吗?就这么贸然跑进来? 一定是成心的! “当心里头有蛇!”楚誉耳根一红,转过身去。 “放心,我不怕蛇!”郁娇冷嗤,她从小就会捉蛇,怎么会怕蛇? 但是呢,她的话一落,草丛前方窜来一只山猫来,龇牙裂嘴望着她。 “楚誉……”郁娇轻声喊道。 这回,她不得不向他求救了,要是她穿着衣衫,她会想法同山猫对抗。 可她身无寸布,怎么跑动? 光着身子跟一只猛兽搏斗吗? “怎么啦?”楚誉未转身,问道。 “救我……”郁娇怀里抱着衣衫,脚步慢慢退向楚誉。 看来,她下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野外更衣了。 这只山猫就是老天派来,专门跟她做对的。 一听郁娇在呼救,楚誉惊得飞快转过身来。 他眯了下眼,冷嗤,“原来是只畜生!娇娇不用怕。” 山猫龇着牙,凶狠地向二人扑来。 楚誉飞快抱起郁娇闪身跳开,同时,他折断一根树枝,用力射向山猫。 他投射得很准,树枝直刺山猫的脖子。 噗—— 鲜血飞溅。 山猫哼哼一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就动弹不了了。 郁娇松了口气。 “好了,没事了。”楚誉安慰着她。 “……是,多谢。”郁娇点头。 可这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正横躺在楚誉的怀里。 这回呢,手里捧着的几件衣衫,遮住了上面,没有遮下面。 而且,楚誉光着上半身啊,而她寸布未着,肌肤相亲,这感觉……很异样。 她一抬头,正迎上楚誉的目光,目光灼灼,能将她烤化一般。 郁娇心跳加快,脸一下子红了。 “混蛋,混蛋,快放开我!”郁娇用力去推楚誉,“说,那只山猫是不是你弄来的?” 从他怀里跳到地上后,怒目问他。 楚誉的脸一黑,“娇娇,我是那么厚颜无耻的人吗?” “你有前科!”郁娇怒道,他偷看过林婉音沐浴,还说不是厚颜无耻?郁娇将他推得转过身去,“转过身去,不许偷看,偷看一次的话……” 楚誉背着身站着,目光往后扬,“偷看一次怎么样?” “……”郁娇匆匆在穿衣,穿楚誉的衣衫,“我会一年不跟你讲话。” 这可有点儿狠。 楚誉认真点头,“绝不偷看。”以后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不能因小失大。 楚誉的衣衫很宽大,郁娇卷起裤管,卷起袖子,用力系好腰带,才免强能走路。 “好了,你可以转身过来了。”郁娇拍拍衣衫,说道。 楚誉依言转身,然后,惊讶看着她。他之所以将自己的衣衫先弄干,就是想让郁娇换上他的衣衫,再烘干她的衣衫的意思。 他没事先说,是怕固执的郁娇拒绝他的衣衫。 没想到,聪明如她,自己明白了这一法子。 他可以只穿亵裤去烤衣衫,她是女子,却不能这么做。 郁娇抬眸,“等我的衣衫干了,再还你。” “好。”楚誉莞尔一笑,大方点头。 “还有呢。”郁娇抬步往火堆边走,斜斜看了他一眼,“我们两人,是不是扯平了?” 楚誉紧跟其后,“扯平什么?” “你刚才说,我看光你了,要我负责,可刚才呢,你看光我了,难道不是扯平了?” 楚誉:“……” 郁娇又斜了他一眼,“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这话可是你说的啊。” ------题外话------ 推荐友文《狂妃驾到:战神王爷硬要宠》/洛九殇 她,华夏帝国的洛倾音,不曾想一朝跳海成了左相家不受宠的白痴嫡女洛倾音。 他,九州大陆的帝烨冥,龙岳国至高无上的战神邪王,亦是九州大陆如神祇般的存在,凛若冰霜。 他眼里——这个女人太嚣张,必须灭了她的气焰! 她眼里——这个男人太狠厉,TM欠调教啊! 然,自古冤家便路窄,一个阴差阳错,她竟然成了他的邪王妃。 从此腹黑王牌女军痞对狠厉冷魅战神邪王,天雷对地火,干柴对烈火~ 本文正在2p中,请多多支持~ 正文 209,心疼(三更) 楚誉认真地点头,“所以,娇娇,我打算对你负责到。” 郁娇却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说,我都不计较,被你看过这件事了,而且你一看就是两回。你只不过被我看过一回,我又是女人,你是男人。你连这也要计较的话,楚誉,你的气量未免也太小了。” 楚誉死皱着眉头,盯着郁娇的脸,“娇娇,你敢不负责?” 他忽然伸手将郁娇拉入怀里,双手掐着她的腰身,低头咬着她的唇,声音低哑暗沉,“再说一遍试试看?想咬多久?” “对,不负责——”话刚落,郁娇身子僵住眼皮狠狠一跳,心头也悬起来,她咬牙怒道,“楚誉,你敢——,快缩回去!快点!我还有两月才十四岁……我现在不是十七岁的林婉音,我是不到十四岁的郁娇!” 这混蛋,拿什么顶着她的腿? 还蹭啊蹭的,他也好意思…… 楚誉脸色一僵:“……”他伸出一根手指揉揉额头,他怎么又忘记这回事了?“我不介意你年纪小。” “我介意!”郁娇猛地推开他,转身往火堆处走。 楚誉只好快步跟上,“娇娇,这叫情不自禁。” “缩回你的情不自禁!” 楚誉:“……”为什么郁娇这么小? 河边,灰宝正在尖声地叫嚷着,“娇娇,快跑啊,有坏人!好多坏人啊!” 郁娇抬头,只见灰宝像一阵风似的往林中跑来。 叫声惨烈。 郁娇目光一缩。 楚誉紧走两步,伸手将郁娇拉入怀里,“小心!” 两人借着树木的遮挡,快步往河边看去。 果然,有不少腰挂大刀的黑衣人,划着三只大木筏,正往这边的岸边快速而来。 夕阳余晖照在那些大刀上,闪着森森寒光。 “不好,追兵来了。”楚誉将郁娇挂在枝丫上晾着的一件外衫扯下来,塞入郁娇怀里,“我们得离开这里。” 他带着郁娇往林中深处跃去。 灰宝个子虽小,但动作不比楚誉慢,快如闪电,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人在前面,前面有火光,快,划快点!”有一只木筏上,有一人大声地喊着。 三只木筏上划桨的人,更加卖力地划起来。 离着岸边只有几丈远的时候,那些黑衣人纷纷弃了木筏,施展着轻功往岸边跃来。 接着,又一个个朝郁娇和楚誉离去的方向,提刀奔去。 楚誉抱着郁娇往前方快速奔跑,但是,没跑多久,他们发现前方也有人往这里而来。 脚步声踩着落叶和树枝的声音,透着阴森诡异。 两人的眉尖同时一皱。 “有好多坏人……”灰宝跳到郁娇的怀里,瑟瑟发抖,“娇娇,快打坏人。” “楚誉,我们被包围了。”郁娇小声道,“灰宝发觉前方有不少人往这边而来。” “嗯。”楚誉点头,“有我在呢,来再多的人,你都不会有事的。”他目光柔柔看着怀里的郁娇,再次说道,“你不会有事的。” 郁娇迎上他的目光,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其实,她也在担心他。 虽说,她将他看光了,她不想为他负责;她被他看光了,她也不要他负责。 但她心中也并不是无情。 她只是,始终迈不出,再次喜欢一个人的那一步。 她在当他是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关心着。 所以,看到危险来临,她仍为他担心着。 她不会武,他当然会挺身而出护着她。 所以,他面对的危险比她的要大。 “我知道。”她道。 楚誉看了她一会儿,又抬头看向前方,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我们先藏起来。”他道,“这里的树,枝叶太稀疏,只好藏草丛里了。” 说着,楚誉抱着她向地上一倒。 郁娇以为自己会摔个鼻青脸肿,倒地后才发现她撞在楚誉的身上。落地的是楚誉。 他们倒下的这个地方,是个长着不少荒草的斜坡。 楚誉将郁娇的脸搂在怀里,顺着斜坡一路滚下去,最后两人在一处茂密的野草丛里停了下来。 楚誉未着衣,裸着的肌肤在荆棘和地上的砂石上磨过,后背和肩头处赫然出现一条一条的血痕。 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看着,触目惊心。 郁娇讶然看着他,小声说道,“你可以放下我,让我自己走,何必将自己弄得一身伤痕?” 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在他肩头处的一条血痕上,轻轻抚过。 楚誉见她眉眼里,浮着心疼,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那数条血痕了。 “只是几条浅浅的口子,算得了什么?”他轻松一笑,“你行动太慢,而且,动静太大,慢慢走着,会被那些人发现的。” 郁娇抬头,望向他的双眼,一时之间,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楚誉沾了水的头发,杂乱的贴在他的脸颊上,却丝毫不减他脸上的英气。 他的眉毛浓淡适中,眼睫毛比一般男子的要长,鼻子高挺,唇色是一线淡淡的红。 这样的楚誉,她之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呢? 郁娇正想着事情,头顶上,忽然传来几声沙沙的脚步声。 两人的神色同时一变,这么快就找来了? 那些脚步声,就在他们头顶上的那片土坡处。 郁娇闭上眼,竖起耳朵细细地辨认着人数。 有十个人,脚步轻,且有武器的轻微撞击声。 郁娇看向楚誉,用眼神询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楚誉以为她害怕,伸的在她的手心写着,“有我在。” 郁娇摇摇头,用唇型说道,“我是说,我们该怎样合力杀敌人?你带着我,一定没法专心杀敌,我不会武,但有灰宝。” 灰宝正缩在郁娇的怀里。 “不行,你跟着我。”楚誉眸光一沉。 “我们分开行动,或许能打个对方措手不及。”郁娇反对。 “不行!” “楚誉,你不能再固执!我不是那么无用。” 不过,还没等二人合计出来计策,突然,有几只羽箭从他们身边嗖嗖飞过…… 楚誉翻了个身,将郁娇压在身下。 数只羽箭从他们头顶飞嗖而过。 楚誉望着头顶上闪动的人影,眼中神色更深,心中冷笑,不死不休吗? 郁娇心头也是一沉。 这处藏身之地已被发现,再躲下去,只怕会被射成刺猬。 她抓着楚誉的胳膊,用唇语说道,“这些人已经怀疑我们藏在草丛里了,要是他们改用火攻的话,我们会被活活烧死。不能再等了,楚誉,我和灰宝先往左边人少的地方逃,你再来杀个对方措手不及。” “他们有箭,郁娇。” “老子会接箭,箭算什么?哼哼——”灰宝龇牙,心中腹诽。 郁娇看了眼灰宝,对楚誉又道,“它会护我。” “它?”楚誉是一万个不放心。 “就这么说好了。”郁娇看着楚誉,忽然抱着他的头,朝他唇上吻下,“谢谢你救我。” 说着,她一手抱着灰宝,另一只手猛地推开他,往左边人少的地方,飞快跑过去。 楚誉一愣神,郁娇已跑出几步远了。 “娇娇——” 他眸光一缩,将那几只射来的箭,紧紧抓在手里。 “快,那边跑出一个人来,追——”几个人朝郁娇追了过去。 楚誉眸光一沉,运力将几只羽箭射向了追赶郁娇的刺客。 啊—— 两声不同声音的惨叫声,忽然响起。 正在狂奔的郁娇回头来看,只见有两人倒在了地上,一个后背中箭,一个大腿中箭。 “不对,逃跑的是个女人,主人说,要杀就杀男的,男的还在草丛里!女人要抓活的!”有一人大声吩咐着,“你们两个,速去追那女人,其他人跟我来,男人必须得死!” “是!” “灰宝,给我狠狠地抓瞎他们的双眼!”郁娇扬手,将手里的灰宝朝追来的两人用力抛去。 “哼哼哼,敢追娇娇的人,都是坏人!”灰宝龇牙咧嘴,张着四只爪子,朝两个提刀的黑衣人,奋力扑去。 正文 210,楚誉:她是我娘子(一更) 马上便听到,有一声惨叫声响起。 啊—— 有一人飞快扔了大刀,双手捂着眼睛处,疼得蹲下身来,一声一声地哀嚎着。 有鲜血从手指尖缓缓流出。 另一个吓得一愣,盯着郁娇不敢上前了,一脸的恐惧。 这个小丫头,太毒了! 她居然会御兽,这么可怕的一个女人,主人为什么还要他们带她回去?这不是自惹麻烦吗? 但郁娇哪里肯放过他?放过这人,这人会回头去杀楚誉。 活捉她,杀楚誉,会是些什么人? 她一定要制服他们,问个清楚。 “灰宝,还有一个!”郁娇喝道,“你不杀他,他便杀你!” 灰宝哼哼着“吱呀”一声,挥着四只带血的爪子,凶狠无比地扑上前。 这人怕伤了眼睛,吓得忙拿手去挡双眼。 灰宝抓不到对方的眼睛,怒得朝那人脸上狠狠咬去一口。 啊—— 又是一声惨叫声响起。 “都是你们这些坏人,害得老子没吃到鸡腿,哼哼哼,该死该死——”灰宝的肚子饿,火气就大,下口时,丝毫不口软。 虽然只咬到脸上,但是下口极重,这人脸上一大块肉,被灰宝硬生生地咬下来了。 “呸呸呸呸,人肉好脏。”灰宝吐掉了口里的一块肉,不停地伸舌头龇牙。 “说吧,是谁派你们来杀我们的?不说实话的话,本姑娘就让这只兽,挖了你的眼睛!让你活得生不如死!”郁娇冷冷盯着这人,“你们的主人,不会喜欢一个瞎子吧?” 一个人,身上受着伤,还能忍一忍,但是两眼瞎了,那可是生不如死了。 特别是他们这些做杀手的,他们根本没有亲人,两眼要是瞎了,没人会去同情他们,伺候他们。 主人更是会嫌弃着,认为没有利用价值了。 他们的下场,就是被驱除,乞讨于街头。 这个脸上少了块肉的人,心中犹豫起来,捂着鲜血淋淋的脸,缓缓地后退了两步,目光警觉盯着郁娇。 “说不说?”但郁娇却不放过他,步步紧逼,眼神凌厉,“你的主人是谁?刚才追着我们马车跑的人,是不是你们?在长风亭茶楼里袭击我们的人,是不是你们?快说!本姑娘耐心有限,不喜欢久等!” 杀手捡起刀,眯了下眼,提刀忽然朝郁娇冲去。 但灰宝动作更快,在他的刀落下之前,如闪电一般扑向杀手,朝他的脖子上狠狠咬去一口。 这人疼得又是一声惨叫,惊得慌忙弃了刀,又伸手来捂脖子。 郁娇冷笑,“不说是吗?你的脖子那就不要留着了!灰宝——,他既然不说,那还留他性命做什么?通风报信吗?” 黑衣人大惊,眼神犹豫了一下,提刀忽然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扑通—— 倒地而亡。 “死了死了!”灰宝叫嚷起来。 郁娇的眼神缩了下,目光又看向另一个瞎了眼睛的人,那人不知在什么时候,也抹了脖子,已经一动不动了。 她并未同情这些人。 这些人的职业是杀手,办事成功了拿丰厚的赏金,败了的话,下场便是死。 他们的手上,哪一个没有沾上他人的鲜血? “走,我们去看看另外那些人。”郁娇朝灰宝伸手过去。楚誉力战八人,只怕有些艰难。 灰宝在草叶儿上蹭掉爪子上的血,跳到了郁娇的胳膊上。 郁娇搂着它,一人一兽快步离开。 另一处,楚誉正和另外几个黑衣杀手们奋力厮杀。 附近的地上,已倒下了两人。 余下的六人,将楚誉正团团围住着。 楚誉的手里,捏着一柄从这些人手里抢来的大刀,沉着杀敌。 六个人,六柄寒刀,齐齐砍向楚誉。 这六个人,比刚才追她的两人,武功更高。 不过呢,他们看以强悍,实则也有弱点。 郁娇眼风一扫,发现旁边的一株高大的橡树上,挂着不少藤蔓。 树高,若坐到树上,下面的情形,会一目了然。 “灰宝,我们上树去。”她悄悄挪向树旁,顺手一捞,双手攀着藤蔓,向树上荡去。 郁娇虽然不会武,但前世时,跟着林伯勇混入军营里,看兵士们操练,多多少少会看出弱点与强势之处来。 她眯起双眼,望向树下,大声说道,“阿誉,左后方那人下盘不稳,以横向刀风攻击!” 楚誉听到她的声音,会心一笑,果真向后横扫一刀,身后立刻传来一声惨叫,又倒下一个。 “前方左手方向,那人右手有伤,拿刀不稳,先行攻击!” “后方右手边的是个小个子,手中已失了武器,可以杀之!” “身后正后方有两人偷袭,阿誉小心!” 有了郁娇的提醒,楚誉杀敌起来,轻松了不少。 不多时,又倒下了两个。 余下的几个杀手,望着树上的郁娇,恨得咬牙切齿。 有一个黑衣人试图跃上树来擒她。 灰宝马上龇牙咧嘴的冲过去,突袭之下,将他吓得跌落到树下。 “娇娇,小心!”楚誉扬手一刀朝那射箭之人射去。 噗—— 刀尖入肉,这人倒地不起。 “还有三人!”郁娇道,“我们得速战速决,防着有援手赶到。” 楚誉会心一笑,“娇娇,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只余下三人,楚誉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很快就将那些人除掉了。 然后,他纵身跃上树梢,将郁娇抱了下来。 “我自己会下来,你又上树来做什么?你还是快检查一下,这些人的身份吧。”郁娇斜斜看他一眼。然后,从他怀里溜了下来。 “没有活口,问不出话来,这些都是死士,任务完不成,回去便是死,他们只会自杀。”楚誉说道。 两人将地上的几个黑衣人,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果然,没有一人活着。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郁娇望着一地的死尸,问着楚誉。 “迟早会知道答案的。”他冷冷一笑,楚誉拿着刀尖,在一具一具的尸体上一一翻看着,不过呢,没有找到半丝儿有价值的东西,他丢了刀,走向郁娇,“以后再查吧,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既然是追杀么,还会出现的。因为我们还活着。” 郁娇点了点头,“对,先离开再说。” 天色已晚,楚誉从靴子一侧,摸出一粒夜明珠来照明,寻到了郁娇丢散的衣衫。 他将她的衣衫抖开烤干,郁娇脱了他的衣衫,穿回自己的。 楚誉带着她快速离开了这里。 林中杂草重重,楚誉背着郁娇,郁娇的肩头坐着灰宝,深一脚浅一脚沿着河岸而行。 “先找山民家借宿一晚吧,娇娇,你的意思呢?”楚誉问着身后的郁娇。 “嗯,好。”郁娇点头同意。 同黑衣人们厮杀时,楚誉虽然没有受伤,但他刚才光着身子在草地里滚了滚,后背上多了不少血口子,天气又闷热的情况下,得赶紧抹药才行。 还有灰宝,饿得早在抱怨了。 本来呢,夜山鸡已经烤好了,却被那几个闯入的黑衣人,全都踩烂了。 他们两人一兽,一直饿着肚子。 不知走了多久,郁娇发现前方一个山坡上,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亮光。 “可能是山里的人家。”楚誉说道,“先去看看。” “好。”郁娇同意。 有了目的,脚步更快了,楚誉脚尖点地,施展轻功朝光亮处跃去。 到了近前,发现这果然是一户山里人家。 月光下,依稀可见小院中,有座半砖半泥巴的土房。 大门上贴着崭新的喜字,大约这家人刚办了喜事。 楚誉敲了敲门。 不多时,有个老者在屋里喊着,“谁啊?” “迷路之人,想到您家借宿一晚。”楚誉回道。 “稍等啊。”老者回道。 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一对六十来岁的老夫妇,提着灯笼从屋中走出来,来到院门边。 二老见楚誉和他背上的郁娇均是一副狼狈样,忙将他们请进院中。 “哎哟,怎么成这样啊,好可怜。”老妇人道,“我们家只有一间空房了,两位是……” “夫妻(兄妹)。”两人同时开口。 二老:“……” “哦,她是我家童养媳娘子,自小喊哥哥喊习惯了。”楚誉补充说道。 正文 211,我家娘子有个会生的身材(二更) 楚誉回答得坦然。 郁娇却马上怒了,她将手悄悄伸进楚誉的衣衫中,抓了块肉后,用力一拧,然后凑近他耳边咬牙低怒,“谁是你娘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八字都没一撇呢! “那是你年纪小不记得了,我可记得清楚。”楚誉偏头看她,郁娇的小手在他衣衫内不安分地拧巴着,这感觉很好。 拧吧拧吧,他没有意见。 “胡说!”郁娇大怒,又望着这对老夫妇,慌忙说道,“不不不,我不是他家童养媳,我……我们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 两个老者愣住,“你们……,到底是啥关系啊。我们家里真的只有一间房呢,我们家穷,盖不起大房子。” “……” “大屋给了新婚的孙儿孙儿媳,我们两老住了一间,还有一间本是杂物间,不过呢,孙儿一娶妻,我们马上将杂物间收拾干净了,原本准备给未来的曾孙儿用的,你们来的还真赶巧呢,要是早来三天啊,那一间屋子里布着灰尘,还不能住人呢。” 楚誉笑道,“她年纪小,不好意思呢,她的确是我家自小抱养来的童养媳,养了十三年了,家里只等她及笄就拜堂的。她跟着其他弟弟妹妹喊我喊哥哥喊习惯了,其实我们不是兄妹。” 郁娇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话去,以楚誉的性子,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有说法驳她的意思。 早知道不说他是她哥哥,说他是她叔叔好了。 一叔叔一侄女,看楚誉如何往下编。 或者,说他是她侄儿,小小侄儿还敢宵想姑姑不成? 姑姑年纪再小,那也是长辈。 不过,她的话已说出口了,往回收,已是收不回了。算了,就由楚誉嘴巴上占点便宜好了。 又不是身上占便宜。 郁娇索性闭嘴,也免得让人误会,她是不好意思的在辩解,越描越黑。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住一屋吧。未婚夫妇也是夫妇么。”老妇人笑道,“进屋来吧,山里夜间风大,屋外冷。” “阿婆阿公,多谢二位收留我们一晚。”楚誉说着,又递上两枚蚕豆大小的金珠,这是他从自己靴子上拽下来的,“我们的银钱丢失了,身上只有这珠子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不必了不必了,山里人家,不图这个。”老妇人笑着将珠子又塞回楚誉的手里。 但楚誉执意要送,“阿公阿婆不要,就送给您的孙儿孙媳吧,算做我这过路人送他们的新婚贺礼,我们二人前来借宿,也好沾沾他们的喜庆。” 提到新婚的孙子孙媳,老妇人和老者,脸上都洋溢出了喜悦之色,只好收下了金珠,“那就多谢公子了。” 老汉引着楚誉往屋里走,老妇人已先一步进屋去了,高声喊着,“阿福,喜花,家里来客人了,没睡的话,出来见见客客人吧!” “没睡呢。”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在里屋里回道。 没一会儿,从里屋里走出一个中等个子的方脸小伙子,和一个圆脸的年轻妇人。 两人都穿着崭新的衣衫,女子的头发上,插着红色的绢花。 他们都很年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间浮着新婚后的喜色。 这二人并排走到廊檐下,笑着迎楚誉和郁娇。 楚誉蹲下身,放下郁娇。两人上前朝那对新婚夫妇贺了声喜,又一起说道,“过路之人,叨扰新郎新娘子了。” 方脸小伙子连连摆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山里人好客,有客人来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二位请进屋吧。” 年轻妇人脸上含羞,朝楚誉和郁娇点了点头,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屋里坐吧。” “多谢了。”楚誉微笑颔首。 年轻男人陪楚誉进屋了。 年轻女人微笑着陪郁娇。 郁娇走到年轻妇人的面前,眨眨眼笑道,“姐姐真漂亮,哦,你家男人长得也好看,你们很般配呢。” 这二人刚才紧挨着站在一处,手还悄悄地互勾手指头,眼神频频互看,可见,两人感情很好。 年轻妇人被人一夸,脸色更红了,“大妹子说笑了,我哪儿好看?还没妹妹好看呢,阿福也不及你家哥哥好看。” 郁娇摆手笑道,“不不不,我家哥哥长得跟细麻杆似的,风吹吹就会倒的样子,不及阿福大哥身材壮实,姐姐好福气啊。” 山里人,喜欢被人夸身材壮实,不管男人女人,都不喜欢长得瘦小单薄的人。 因为,山里人家,男人女人都是要上山下地干活的,身子瘦小,一是做不了活计,二是不好生养孩子。 年轻妇人刚新婚两天,已经见识过自家男人的腰力和体力了,被郁娇一夸,心中得意的同时,一张脸红如火烧云。 “大妹子,你别取笑啦。”说着,含羞走到郁娇身后,推着郁娇进屋,再不敢看郁娇的笑脸。 大家都进了屋。 老妇人将楚誉送的金珠给了孙子孙媳,说了楚誉的意思,两个新人,又连连道谢。 老汉端出了酒水,老妇人端来了酒菜和几个窝窝头。 两人均笑道,“山里人家,食物简陋,让二位笑话了。” “两位老人家说哪里话?已经很丰盛了呢。”楚誉和郁娇一齐说道。 对于他们饿了大半天又走了大半天路的两人一兽来说,有吃的就好,哪里会挑? 灰宝看到那只酱烧鸡,早已开始添舌头了,好想吃啊,娇娇快给我。 郁娇笑着,分了一只鸡腿给它。 灰宝欢快地抱着鸡腿,蹲在一边啃去了。 吃吃说说之间,天色更晚了。 郁娇看了看天色,笑道,“我们来这里,已经是叨扰了,这天也不早了,大姐大哥不必陪客了,你们早些睡吧。” 一对新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刚才本来正脱衣睡觉来着,可来了客人了,二人只好忍着心中腾起的**,又重新穿衣出来迎客。 现在被郁娇一提起,两人怪不好意思的。 老汉和老妇人笑着说,“哪里有客人未睡主人先睡的道理?让他们陪着吧。” “是呢,还早呢。”年轻汉子连连摆手,“你们睡了,我们再去睡不迟。” “不早了,快二更天了吧?”郁娇道,到人家家里来打搅借宿已是叨扰,再耽误新婚夫妇的好时光,那可真是罪过。 楚誉也笑道,“我们在大山里转了很久,也累了,也想早些睡下,二位不必陪了。”又道,“婆婆,客房在哪边?” “哦,在后面呢。我引你们前去。”老妇人一指新房后间。 年轻男子和年轻妇人,见楚誉和郁娇要去休息了,这才进了新房。 老汉去收拾桌子,老妇人端着油灯,引着楚誉和郁娇往小客房走来,见郁娇身材苗条,又连连夸着楚誉好福气,说他家小娘子长得可真俊,将来生的孩子,一定跟年画上的那般漂亮。 郁娇:“……” 楚誉点头,“嗯,我也是这般认为的,希望将来孩子像她。” 郁娇:“……” 也不知老妇人是不是新得了孙媳,操心自己孙媳妇的同时,也操心起了郁娇,她打量了郁娇身材两眼后,叹道,“哎呀,这身板儿瘦了些,得多多吃些才好,将来好生养。” 老妇人说着,还在郁娇的臀部上捏了捏,“还好这儿宽大,好生孩子。” 郁娇:“……” 她真后悔来了这户人家。 “哦,原来我家娘子的身材好生养?阿婆提醒得是,我们将来可是要生五个的,是得将她养壮些。”楚誉入乡随俗,笑道。 郁娇:“……”她眯了下眼,走到楚誉身侧,悄悄伸手一拧他的腰间之肉。 不过呢,楚誉无动于衷,继续跟老妇人说着郁娇身材板的事。 老妇人往郁娇胸前瞄了一眼,又说,“这胸也小了些。得多吃些呀,将来奶水才多。” 楚誉虚心请教,“哦,原来多吃些才能大些?” “那当然了!”老妇人回道,“我婆子一把年纪了,见多识广呢。” 楚誉回头望向郁娇,“听到了吗?得多吃些,将来奶水才好。” 郁娇:“……”她怒目咬牙瞪眼看他,一会儿进了屋里,她得好好地收拾一顿楚誉。 越说越离谱了! 正文 212,床咚(三更) 老妇人将二人引进了小客房。 她将手里的油灯放在了桌上,对楚誉和郁娇笑道,“地方小,两位见笑了,不过呢,这被子呀,都是今天白天刚晒过的,床单也是新铺的,蚊帐虽然旧了些,却是刚洗过的。” 郁娇站在门口,打量着屋中。 虽然,房间只有两张床的大小,靠东面的窗户也小,但贵在整洁干净。 还能闻到清新的皂角味。 楚誉微笑,“哪里哪里,比我们在山间野地里夜宿好多了,要不是遇上阿婆一家,我们二人,这会儿还空着肚子,在寻山洞过夜呢。” 老妇人说道,“说的也是啊,我们这座山大着呢,要翻过去,得走两天才到另一边。山里人家少,离着我家最近的,也有半个山头远了。如今入了夏,野地里有不少猛兽出入,在山林里夜宿,危险可不小,你们是外乡人,不熟悉山路,进了大山里,绕出来都难呢。” 楚誉又道了声谢。 老妇人又笑道,“我去看看我家老头子烧的水热了没,你们洗个热水澡,好早些休息。”又往他们身上看了看,摇摇头说道,“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去拿我孙儿孙儿媳的新衣给你们换上如何?我婆子倒也不是嫌弃你们的脏衣,实在是,你们这般样子,也没法睡啊。” 郁娇往自己和楚誉身上看去。 他们经过了跳河,滚草地,在林中同杀手们厮杀,又在山林中走了许久,已经看不出衣衫原来的颜色了。 楚誉的黑衣上,沾着不少泥浆和草叶儿。 她的一身杏衣,更是黑一片黄一片的,难怪老妇人和老汉初初看到他们二人时,直嚷可怜。 可不就可怜么,肮脏得跟个花子似的。 山里人朴实,连洗浴水和换洗的衣衫,也为他们想到了。 郁娇一时感慨不已。 “多谢阿婆。”郁娇笑着点头。 “我们不嫌弃。”楚誉也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稍等啊。”老妇人笑着走出去了。 屋中只剩二人。 楚誉正悠闲地挽着袖子。 郁娇望着床,犯难了,只有一张床…… 而且,还十分的窄,只有三尺宽…… 怎么睡? 睡两人的话,还不得挤成一堆。 她不想跟楚誉挤作一堆。 “楚誉!”郁娇转身过来,眯着眼,盯着楚誉怒道,“刚才为什么撒谎?为什么胡说八道?” 楚誉扬眉看她,一脸的无辜,“撒什么慌?” 郁娇走到他近前,踮起脚尖,努力让自己的身高赶上楚誉,“便是,我是你家童养媳的事,我什么时候成你家的童养媳了?嗯?” 这是想,光明正大地占她的便宜? “娇娇,出门在外,就不要计较那些小事了,一切都是为了让人家收留我们。乖,洗洗睡吧,睡觉前生气可是会伤神的。”楚誉伸手来挽她的头发,“一会儿我帮你洗头,嗯,再帮你揉揉胳膊腿。” 她的头发极好,捏着手里,柔顺丝滑,如上好的墨缎一般。 郁娇打开他的手,抽回自己的头发,怒道,“不劳你相助。”又一指床榻,冷冷问道,“怎么睡?只有一张床,你睡还是我睡?” 楚誉一本正经地点头,“一起。” 郁娇气得笑了,“楚誉,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楚誉轻眨一下眼睫,懵怔问道,“我打了什么主意?” 郁娇眨眨眼,“……”非得要她说出来?“你心中清楚得很,还需我说出口?” 他不止一次抱着她又啃又咬,还将手伸进她的衣衫里过,如今睡一张床了,他还能老实着安睡? “我很正人君子,娇娇,别将我想得那么坏。”楚誉的脸色沉下来。 “反正,我不跟你一起睡。你想睡床,我大方让你好了。”郁娇淡淡说道。 她往床前看去,床前的墙边,摆着两只大椅子,要是再搬上一张拼在一起,就是一张小床了。 她的个子娇小,蜷着腿,可以免强睡一睡。 “娇娇——,难不成,你想睡地上?”楚誉一指地下,皱眉说道,“这是泥地,怎么能睡?你身子弱,不能睡地上,乖,听话,睡床上来,大不了,我们中间竖个枕头行不行?” “不行!”竖的是枕头,又不是竖墙,“我睡椅子上不成吗?就这样了!”郁娇一指椅子。 楚誉的目光飘到椅上,“算了,我睡椅子上吧,你睡床上。” 郁娇眯着眼,“你这么大方?” 楚誉的脸色又是一黑,“我很小气吗?” “……也不是。”郁娇唇角扬起,将头扭过,她是怕他反悔而已,“就这么说好了啊,我睡床,你睡椅子上,可不许反悔!” 楚誉盯着她得意的小脸,眉头死死皱起,郁娇,这个冷心冷肺的小女人! 老妇人这时走来了,站在门口笑道,“洗浴水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快些去洗洗吧,爬山想必累坏了吧,早些睡啊。”又道,“洗浴房在后门外,热水已经放在里面了,还有干净的衣物,都搁在那里了。” “多谢阿婆。”两人道了谢。 “客气什么啊。”老妇人笑着摆摆手走了。 楚誉扶着郁娇往外走。 “我去洗澡,你跟着我做什么?”郁娇伸手推他。 “阿婆说,洗浴房在后门外。这里又是山林间,你不怕,在你洗浴时再来一只山猫,或是一只老虎?”楚誉关切说道。 郁娇想起在河边时,她刚脱完衣衫,就来了一只山猫。 心中不禁发寒。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守在外面。”又叮嘱一句,“不许偷看。” 楚誉脸色沉下来,“我是保护你,怎会偷看?” 郁娇淡淡看他一眼,但愿他说话算话。 两人推开后门。 后门前方,三丈远的地方,靠近山坡处,建着一间一丈见方的小石屋,门半开着,里头有烛光,这便是洗浴房了。 郁娇走了过去,回头又盯着楚誉,“不许扒门缝偷看!” “娇娇——,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楚誉黑着脸。 郁娇扯了下唇角,推门进去了,然后呢,死死关上门来。 感觉还是不放心,她又脱了自己的外衫挂在门上,挡着细细的门缝。 这才敢大胆的脱尽了衣衫。 洗浴房虽小,但也很整洁,一只石头砌的大浴盆,横在最里头,拔开里头的木塞子,水能从底部的一个小洞里流出,而洗浴房的外面,就是山坡,这水,就会流到山下的林子里去。 倒是家聪明的人家。 一旁的水桶里装着热水,另一个大水缸里装着满满的清水。 木头架上,分别搭着两套衣衫,一套藏青色的男子中衣,和一套胭脂红的女子中衣。 一张凳子上,还放着两双便鞋。 衣衫和鞋子都是崭新的。 郁娇舀了水倒进石浴盆,开始沐浴。 浴房外,楚誉转过身来,目光森寒盯着紧紧跟来的灰宝。 灰宝吓了一大跳,蹲在地上,不敢动了,瑟瑟发抖看着楚誉。 它不明白,为什么楚誉看它时,总是一副想剥了它皮毛的眼神? 唉,人类的世界好复杂。 楚誉手指一转,一只雪亮的小匕首抵在它的小脑袋上。 他压低声音说道,“本王有必要警告你,娇娇洗浴时,你最好离远一点。” 灰宝:“……” “不管是雄的人,还是雄的兽,敢窥视娇娇者,都是本王的敌人!” 灰宝:“……” “所以,有本王在,你,滚远一点去!否则,你性命忧矣!” 灰宝噌地一下,跑走了。 郁娇洗浴完毕,推开门,就见楚誉背着身子站在浴房前。 她扯了下唇,他居然,没有偷窥? 楚誉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目光渐渐亮了几分。 她穿一身红衣,将湿发堆于头顶,虽然光线昏暗,但他目力好,看清了她新浴后娇艳的脸颊和红如胭脂的唇瓣,以及,雪白如凝脂肌肤。 楚誉微笑道,“你先进屋,我随后过去。” 郁娇脸色一窘,这话说得,像是她等着他? “我不会等你。”她进屋去了。 楚誉微微一笑,走进了洗浴房。 郁娇进屋后,没发现灰宝在屋里蹲着,想了想,楚誉不喜欢灰宝在她屋里睡觉,便没有去寻找灰宝。 她从外屋搬进一张高背椅来,拼成椅子床后,就撩起帐子,上床上睡去了。 今天大清早坐马车从京城出发,晌午后一路惊险奔波不停,郁娇就算不想睡,但也顶不住身子发困,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毕竟,她不是习武之人,她只是个娇弱的小姑娘。 楚誉沐浴好前来敲门时,她艰难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话也不想说,只撩了下眼皮,又躺回床上去了。 楚誉走到帐子前看了她一眼,眉眼间浮着柔意,掖好帐子角,果真走到椅上去睡了。 两人相安无事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郁娇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 像是,隔壁屋子里有人在打架一般。 咚咚咚咚闹腾个不停。 隐约间,还有一男一女的喘息声响起,间或着,夹杂着两人的对话声。 “……阿福哥,快,快些呀。”一个女子的声音,如哭如泣说着。 “喜花,这不正快着吗?”男子说道,声音带着笑意。 “慢了慢了,再快些。”女人又道。 “昨天快时,你一直喊着受不了了,一会儿快了,可别喊不要啊。” “不会,不会……,你快些……,啊,不行,不行了,我不行了……,” “是你说要快的。” “……不行啦,阿福哥,你饶了我吧。” “……” 郁娇的瞌睡,一下子全无,她赫然睁开双睁,目光飞快顺着声音方向看去。 原来,这间北面小客房的前方,是那对新人的喜房。 新人睡到半夜,开始情不自禁的床咚了。 她听到了声音了,那么楚誉呢? 郁娇忙朝楚誉看去。 椅上平躺而睡的楚誉,睡得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但是,她不信,他会听不到前面屋里的声音,不会不跟着“情不自禁”。 因为,楚誉睡的地方,正靠着墙壁。 而这山里人家屋里的墙壁,都是用木板做的,根本没有隔音。 再说了,楚誉一侧的耳朵,正贴着木墙呢,加上他会武,耳力比她要好,那么一来,楚誉会犹如站在人家床前听着那对新人“床咚”一样。 郁娇的脸一黑,撩起帐子就下了床。 她用力一拽楚誉。 楚誉睁开双眼,疑惑看她,小声问道,“娇娇?何事?” “起来起来,睡床上去。”她一指床上,低声说道。 他要是继续睡在这里,会走火入魔的,会情不自禁的,会有样学样的,没准呢,要跟她提前洞房。 而她这身子板,还不到十四岁,怎能洞房? 再说了,长宁郡主还在反对他们二人来往,更不可能同意他们成亲了。 楚誉坐直了身子,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小声说道,“为什么又要我睡床上,娇娇不是说,床小了吗,睡不下二人吗?” “要你睡就睡,哪儿那么的话?再多话,天都亮了。” 郁娇将他从椅上拽下来,推向床上,然后,自己睡到椅上去了。 “娇娇?”楚誉眯着眼,“椅上睡着会腰疼。” 郁娇已经闭上眼。 睡下后,她觉得自己的做法,太明智了。 因为,听着前面屋里的声音,确实听得十分的清楚。 屋里,两人还在说着话。 “媳妇儿,相公厉害不?” “厉害厉害,……哦,不行啊,好了好了,不要了……” “奶奶说要我们多多努力,她想抱重孙子呢,你先忍忍哈……” 郁娇身子僵住。 楚誉进了帐子里,眯着眼看向椅上的郁娇。 见她脸色微窘,他的马上脸一黑。 这小女人,将他赶到床上,为的是,她好去听? 也不怕蚊子咬她! 哼! 他撩起帐子,抬起手来,手指轻轻一弹,一道劲力弹向郁娇的脖子。 郁娇闭了闭眼,昏睡过去。 楚誉走下床来,来到椅子边,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抱进了帐子里。 床的确是小,不过呢,好在山间的晚上,凉嗖嗖的,挤在一起睡也不会觉得热。 楚誉发现她的头发还是湿的,便运用掌力给她烘发。 小片刻后,郁娇的头发,全干了,柔顺如丝。 楚誉满意一笑,伸开臂膀,将她搂进怀里。 她的身上,散着新浴后淡淡的清香。 楚誉嗅了嗅,但不满意,便轻轻咬上了她的唇。 郁娇没反应,楚誉便大胆撩起她的衣衫,将手揽上她的腰身。 “因为你不反对,所以我这么做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前面的屋子里,那对新婚夫妇还在大战。 “相公,停一停,好不好,我……受不了了。” “喜花,你得庆幸找到我这么个大力气的相公。” “嗯嗯,我知道。” “要是找到咱家那个借宿那男人模样儿,你得看在眼里,吃不到嘴里。” “为什么?” “那就是个不举的。” “哦哦——” 楚誉脸一黑,他明明举起来了,要不是娇娇年纪太小,他现在就可以证明给那汉子看看。 倒底举没举! 不过呢,汉子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楚誉干脆退尽衣衫而睡,拉过郁娇的手,捏着自己的举起。 接着,他屏蔽那对男女的声音。 一夜好睡。 次日。 郁娇醒来后,发觉自己睡在床上,而不是在椅上。 而且,更叫她惊悚的是,她趴在楚誉的身上睡着。 她的衣衫完好,但是楚誉呢,却是身无寸布,而且,见鬼的是,她手里捏着楚誉的什么鬼东西? 偏偏这时,楚誉醒来了。 她吓得慌忙松手。 他看了眼惊惶不止的郁娇,眯着眼问道,“娇娇,你怎么在床上?” 郁娇:“……” 然后,黑着脸问,“你对我做什么了?” “没……” 正文 213,原来你想验证我举不举?(一更) 楚誉看了她一眼,皱起眉尖,“你,没有吗?”他又望向自己腰部下方,那颤晃晃的东西,“那你刚才……抓着我的什么?又趴我身上做什么?” 郁娇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她为什么要去抓呢?她怎么会趴在他身上? 郁娇感觉自己,整个人如同在火上烤着一样。 她快要熟透了。 她将右手悄悄放在自己的后背上,死劲地擦啊擦,然后轻咳一声,尽量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淡淡然说道,“什么也没有抓,你眼花了而已。” 说完,她抬着下巴将头扭过,一本正经地整理起了衣衫。 为什么,她会在床上? 她记得,昨晚半夜时,她从床上走下去,和楚誉换了睡觉的地方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在她的衣衫完整,身子没有不适,说明,这楚誉还算个君子,没有持强凌弱。 “我没有眼花,我看得清楚着。”楚誉坐起身来,黑着脸说道,“那他为什么成这样了?难道不是你的手指的功劳?嗯?他平时可听话得很,软成一团的,这是他第一次成这样子。” 他指指被郁娇抓过的地方。 郁娇扭头去看,只见那东西直挺挺地一副吓人的模样,傲然而视对着她。 很有冲锋陷阵的阵势。 她心头一跳,脸更红了。 郁娇慌忙将头扭过,“我哪儿知道?我怀疑,是你拉着我的手放上去的,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或者,你自己揉成那样的,赖上我了。” “我是那么小人吗?娇娇?分明是你想对我非礼了,才爬了我的床。” 郁娇不理他,撩起帐子下床来。 楚誉分明是个无赖! 床上,楚誉的声音又说道,“我的衣衫呢?你扔哪里了?” “是自己脱的吧?我哪儿知道?”郁娇装死。 楚誉皱眉,“晚上天气很凉,我怎么会脱衣睡觉?我从没有裸睡的习惯。” “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郁娇坐到椅上整理头发,头发为什么干得好快? 她眯着眼想事情,难不成?是楚誉抱她上床的?再来脱衣栽赃她? 这个楚誉! 想到可能是他的阴谋,郁娇的脸色便不好看了,她冷冷转过脸来,怒目看向楚誉。 正看到楚誉撩起帐子,光条条走下床来,不遮不挡。 郁娇脸一红,又慌忙将头扭过,“你你你……,为什么光着?你就不挡一挡?我还在屋里呢!” 她就知道,跟他睡一屋,她准会吃亏。 “娇娇不是看过了吗?还挡什么?”他拎起亵裤,正面对着她,长腿一伸钻进裤管,慢条斯理地穿着。 “那也要避讳一下,我们……我们又不是夫妻。”郁娇咬牙低声怒道。 她好想将楚誉暴揍一顿。 这是欺负她,欺负上瘾了吗? 楚誉穿好了亵裤,又开始穿中衣,望着她白皙的脸上,渐渐爬上红晕,楚誉不禁莞尔,“哦,我以为你看多了,已经习惯了。” 郁娇:“……”什么歪理?她没有看楚誉,冷冷说道,“穿好了吗?穿好了的话,走过来,我问你件事儿!” “嗯……,穿好了。”楚誉穿好中衣,坐在她面前的椅上,“娇娇要问什么?” 他目光温柔看着她。 郁娇眯着眼,抬头看他,咬牙切齿问道,“说,是不是你将我从椅上抱到床上去的?然后呢,再自己脱了自己的衣衫,故意栽赃我,说是我脱的,嗯?是不是?我我我……我怎么可能会想着非礼你?真是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娇娇。”楚誉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郁娇冷笑,“我怎么会上床去睡了?我昨晚明明是在这椅上睡的。” 楚誉扬眉,“我又怎会知道?你如何爬到我床上的?还将我脱光光了,还……,嗯,摸了个遍?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我睡得很熟,什么也不知道。” 郁娇低声怒道,“不可能,我不可能这么做!” “凡事皆有可能,娇娇,也许……,你梦游了?” 郁娇,“……” 两人正小声地说着话时,前方屋里,那对新婚的小夫妻,又开始咚咚咚咚个不停了。 还伴着低低的语话传来。 “相公,这天都亮了,我的腰还酸着呢,别闹了……” “还早还早,辰时还不到呢,再来一次,……是我在动啊,你只管躺着就好,……呆会儿你见了借宿的大妹子,你还可以跟她炫耀啊,你相公我一晚侍候你四回了,而她家相公却是个不举的……” 郁娇:“……” 楚誉:“……” 楚誉俯下身,眯着眼看着郁娇,小声说道,“娇娇,你昨天睡在椅上,是不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那夫妇二人笑我不举,才气愤之下爬到我的床上,扒光我的衣衫,检查我举不举的?” 郁娇脸色一沉,低声怒道,“……胡说,没有的事。”她怎么会这么无聊? “娇娇。”楚誉道,“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否则,人家嘲笑你的相公……,嗯,便是我了,你没有证据反驳,会很没有面子。” 郁娇,“……” “你可以说,举得好好的呢!已经验过货了。” 郁娇:“……” “娇娇,看光摸遍又验货了,你不会……就这么算了吧?”楚誉皱眉看她。 郁娇眯着眼,“什么意思?” “你得为我的名声负责。” 郁娇:“……”她恨恨地转身过去,“不早了,得赶路出发了。” 她担心再跟他说下去,他会不会将她扑到直接来个实战,来验证他举不举? 那对新婚夫妇也真是闲的,自己咚咚咚就好了,扯到楚誉做什么? 他们不知道他们家的屋子,不隔音吗? 用欢好的声音去诱惑一个心思不存的男子,真是罪大恶极。 楚誉见她脸色红如胭脂,眼神闪个不停,不敢再逗她,便见好就收了。 “好,我去给你拿外衫来穿。”楚誉上前打开门。 他正要走出去,却见老妇人手里捧着两套衣衫朝门口走来。 正是他们二人昨天穿的衣衫。 “阿婆早。”楚誉笑着问好。 “小公子早啊,小娘子睡得可好?”她笑着走进屋来,将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放在小木桌上,对郁娇笑道,“你相公真疼你,没让你洗衣,昨晚那么晚了,他竟连夜将你们的衣衫洗净了,恰好昨晚风大,看,都干了,你们正好穿上,就不必穿我们的粗布衣了。” 郁娇赫然看向楚誉,他昨晚洗衣去了? 他说去拿外衫来穿,她还以为,是穿老妇人家里的衣衫,没想到,他洗好了他们的衣衫。 “是呢,他很勤快。”郁娇微笑。 楚誉听得郁娇夸他,唇角不由得扬起。 老妇人转身来,见那床上的被子凌乱着,又发现郁娇眉眼里满是羞涩,会心一笑。 她凑近郁娇耳旁说道,“小娘子,昨晚累着了吧?” 郁娇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老妇人,不明白老妇人的意思。 老妇人便笑了笑,压低声音问郁娇,“昨晚,你相公跟你来了几回?” 郁娇:“……”赶情,老妇人以为他们在这儿圆房了?郁娇的脸,窘红一片。 她不知怎么回答,干脆闭口装愣。 老妇人以为郁娇是不好意思了,才不开口说话,便拍拍她的手,笑微微说,“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这么过来的,呆会儿啊,我给你们一人煮两个糖鸡蛋补身子。” 郁娇:“……” 老妇人说完,便笑呵呵往屋外走,经过楚誉身边时,又认真叮嘱,“你娘子年纪小,晚上要节制,这夫妻之间的事,要细水长流。” 楚誉虚心点头,笑道,“嗯,阿婆提醒得是,我记下了。” “好好好,你们换好衣衫出来吃早点。”老妇人笑着摆摆手,走出去了。 郁娇飞快走上前,把门死死关了,然后扭身过来怒目看着楚誉,低喝道,“明明一回都没有。” 楚誉看着她,“你想要来一回?。” 郁娇:“……”顿了顿,又怒道,“想得美!” 正文 214,追来(二更) 楚誉先穿好衣,走到屋外,从高高的屋檐上,取下晾晒的两双鞋子。 他的,郁娇的。 他穿好自己的,这才进屋来,将另一双鞋子放在郁娇的面前。 见郁娇坐着不动,只冷着脸看他。 楚誉莞尔一笑,握着她的小脚,仔细地穿好,“我已经不生气了,娇娇还生气什么?” 郁娇看他一眼,眼神眯了一下,站起身,走出去了。 “娇娇不等我吗?”楚誉起身随后跟上。 “我们不熟。” 楚誉:“……” 正屋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木桌,桌上已摆着几碗清炒小菜,和一碗酱牛肉,还有一盘野菜切饼。 菜是家常的农家小菜,但贵在新鲜,装在简单的粗盘子里,仍能勾起人的食欲。 灰宝不知从哪儿跑回来了,正蹲在桌边的椅上,摇摇小尾巴,睁圆着双眼,眼馋地望着桌子上。 没有鸡腿,它一脸的哀怨,但是呢,还是想吃,因为饿了。 老妇人和老汉端着两个托盘走进屋来,托盘上,摆着两碗白米粥并四碗荷包蛋汤。 “阿公阿婆早。”郁娇走上前,帮着摆碗。 “不必了,不必了,你是客人呢。”老妇人不让郁娇动手。 摆好碗,那对新婚夫妇,也从屋里走出来了。 新婚的年轻妇人,今天穿一身朱红八片罗裙,脸上微微扑了点粉,俏丽嫣然,她看着郁娇一直眨眼睛。 郁娇想起偷听到的话,脸色一窘,心中想也想得到,年轻妇人是得了自己相公的指示,想来问她,楚誉举不举了。 这两人真是闲的,郁娇无语。 二人向楚誉和郁娇问了好,也忙着搬椅子,搬凳子。 老汉招呼大家落座。 老妇人将四碗荷包蛋,分别放在郁娇楚誉和她的孙儿孙儿媳面前,笑着说,“补身子的,快吃吧快吃吧,吃了体力才好恢复。” 她的孙儿孙儿媳腼腆笑了笑,朝楚誉和郁娇点了点头,“两位也请。”便各自端碗吃起来。 楚誉也笑着接过碗。 只有郁娇,窘着脸。 “吃吧吃吧,不必客气啊。”老妇人还在招呼,“自家的鸡蛋呢,新鲜着呢。” 郁娇只好硬着头皮吃了。 她明明一夜好睡,根本没动体力。 这四个糖荷包蛋,撑得她不必吃午饭了。 灰宝得了两块酱牛肉,满意地坐在一旁啃着。 吃罢早饭后,楚誉就说要离开了,必竟,他和郁娇还要去处理正事。 老汉正抽着旱烟,往屋外看了眼,笑道,“我们也不留你们了,走出这座大山啊,得半天时间呢,你们早些找到家人吧。”又吩咐自己孙儿,“送送两位客人吧。” “是,爷爷。” 楚誉笑道,“不必送了,我们沿着山路走就好。” 他会武,带着郁娇出行,不出半个时辰,就可以走到山下。 有个不会武的跟着,反而会慢。 “那怎么成?有些地方,根本没路,不熟悉大山的人,会迷路的。”老汉说什么也不同意,执意让孙子相送。 楚誉见他坚持,只好同意了。 年轻汉子去准备水和干粮去了。 那个新婚小妇人喜花,含羞着拉过郁娇,一直拉到无人的地方,然后,附耳问道,“我家男人担心你家相公不举。” 郁娇:“……”果然,提起这事儿来了,她轻咳一声,“他,其实还好啦,也不是不举……” “你也别不好意思说,我家男人看人不会错的。”喜花笑着道,“不过呢,你不必太担心呢,大妹子,我告诉你个法子,怎样治男人不举,包管有用。” 郁娇无语地眨眨眼。 她心中说道,要是楚誉得知喜花这么说他,一定会怒得将喜花扔屋顶上去挂着,或不,或许打得阿福不举,让喜花干着急。 “什么法子?”郁娇不想驳她的好意,便虚心好学地问。 “是这样的……”喜花小声着,详细地说着。 郁娇听得面红耳赤,脸上火辣辣的烫着。 “我和我男人试过了,很有用的。”喜花认真说道。 郁娇:“……”她干干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喜花姐。” “不谢不谢,咱们有缘呢,所以我说给你听。”喜花朴实地笑道。 虽然喜花的担忧是杞人忧天,但郁娇还是为她的真情相待感动。 她想了想,取下自己的耳环塞到喜花的手里,“不值什么钱的,送你的。”不是不值钱,是值二百两银子,是她新买的一副翡翠耳环。 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对这农家妇人来说,就值钱了。 喜花大为意外,惊异着连连摆手说不要,“你们昨天已经送了我们金珠子了,阿福说,那对珠子值千两银子呢,我怎能还收你的东西?使不得使不得,快拿回去。” “那是……咳咳,我男人送的,这是我送的,意义不一样。我祝你和阿福哥白头偕老,多子多孙。”郁娇将耳环一一戴到喜花的耳垂上,“看,多好看。” 喜花和阿福家里都穷,买不起首饰品,耳环空有耳洞,没有耳环。 郁娇执意要送,喜花心中又喜欢,便收下了。 喜花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大妹子,真是不好意呢。” “快别这么说。”郁娇笑了笑。 两人说话的瞬间,阿福已装了三牛皮袋清水,背着几个干菜饼朝喜花走来。 楚誉跟在他的后面。 “喜花,我送送他们,你在家里等我回来。”山里汉子,黝黑的脸上洋溢着新婚的喜悦,朝自己娘子大声笑道。 “是,阿福哥。”喜花走上前,整理了下自己男人的行囊,又朝郁娇和楚誉挥挥手,“一路平安。” 老妇人和老汉也站在门口,微笑送行。 楚誉朝这家人微笑摆手,拉过郁娇的手,跟着山里汉阿福,往山下走去。 不过呢,没走几步,楚誉仍让郁娇趴在他的背上。 起初呢,郁娇不要他背,但她实在是走不过楚誉和阿福,一个会武,一个是长期走山路的人,很快,她就掉了队。 郁娇只好妥协了。 阿福回头见两人亲亲密密的样子,憨厚一笑。 灰宝抱着颗捡到的松果,跳到郁娇的肩头上坐着,玩松果。 楚誉见阿福走在前头,小声问着郁娇,“我刚才听到你对喜花说,我是你男人?” 郁娇脸色一僵,伸手敲敲他的头,“你耳朵听叉了,没有。”他耳力为什么这么好?下回说他的话,一定要走得远远的。 “娇娇不承认就算了,我听到就是了。” 郁娇瞪他一眼,“……” 阿福是个多话的人,他边走边说着山里人家的趣事。 走了约摸有小半个时辰了,阿福忽然变了脸色,“坏了。” 楚誉只得停下脚步来,诧异看向他,“出了何事?” 阿福急得脸色窘红,“喜花给我做的香囊忘记拿了,还放在床上呢。” 楚誉:“……” 郁娇:“……” 见两人不解,阿福又补了一句,“那里面装着我二人的头发。” 楚誉:“……” 郁娇:“……” “我……我我我,我去取来,你们等等我。” 楚誉只得揉揉额头,“阿福啊,你不必送我们了,我们会走下山的。” “那怎么成,我答应我爷爷了。” “楚誉。”郁娇忽然压低声音,“我们跟他一起回去。” 郁娇的声音中,不像昨天和今天清晨那样,带着娇嗔,而是,肃然。 楚誉眸光微缩,“怎么啦,娇娇?” “阿福家的方向,有惊鸟腾空。”郁娇眯着眼,看向那处半山腰。 刚才灰宝提醒她,有坏人来了,还一直指着来的路上。 她便回头去看,果然—— 无数鸟雀惊飞,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发生。 “有情况,回去!”楚誉道。 两人发现阿福家有异样,阿福惦记自家娘子送他的香囊,于是呢,三人又匆匆往回走。 因为心中装着事,所以,他们回的时间,比去的时间,用时要短,很快,三人来到阿福家的院子门前。 院门敞开着。 一身红裙的喜花,趴在地上,头向院门外,脚朝里。 她身边的地上,已经流了一地的血。 郁娇眼皮一跳,刚刚还鲜活的人儿,跟她说如何治男人不举的新娘子,怎么眨眼间,就成了这样了? “喜花——”阿福脸色一白,大叫一声冲上前,“喜花你怎么啦?” 他将喜花的身子翻过来。 郁娇看到喜花的脸,更是一阵心痛。 因为,喜花的两只耳垂处,鲜血淋淋。 她刚才送给喜花的那对翡翠耳环,不见了,显然,有人从喜花的耳朵上,硬生生地给拽走了。 因为力大,将喜花娇嫩的耳垂扯破了,鲜血留了一脖子。 不,那脖子上还有一条深深的口子,正在汩汩冒血。 喜花的一双圆眼睛,正惊恐地睁着。 她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郁娇眼眶一红。 “喜花啊,娘子啊,谁害的你——”阿福抱着自己的新婚娘子,嚎啕大哭着,“你醒醒啊,娘子——” 楚誉放下郁娇,匆忙走上前去探喜花的脉搏。 郁娇紧跟上前,皱眉看他,“楚誉,她怎样了?” 楚誉闭了闭眼,摇摇头,无声一叹。 脖子上的口子有半寸之深了,气管都断了,郁娇已料到,喜花不可能还活着。 “还有阿公阿婆呢?”郁娇抬头望向院中的屋子,门口,倒着一把椅子,和一个装菜的竹篮子。 晾晒在院中的一些野菜干,散了一地。 一条土黄色的家狗倒在地上,头已断在一旁。 郁娇心头更加的揪起。 她提裙要往屋里冲去,被楚誉拦着了,“我去看看,当心有埋伏,你站在这里好了。” 说着,他眸光一沉,往正屋走去。 “坏人不见了,坏人不见了。”灰宝蹲在郁娇的肩头,小声地嘀咕着。 郁娇蹲下身来,扶着阿福的肩头,“阿福——” 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和楚誉,对于这家人来说,只是个陌生的过客,但是他们一家,对待他们却如亲人一般。 没想到,才半个时辰,家中已遭遇了不策。 是她和楚誉的仇家追来了,连累了他们一家,还是有人抢劫这对耳环,给他们一家惹来了祸事? 郁娇心头沉沉,不管哪样说,都是她连累了阿福一家。 楚誉进屋后,很快就出来了。 他朝郁娇摇摇头。 郁娇的心,更沉了。 “喜花,爷爷,奶奶?”阿福哭着哭着,想到了爷爷奶奶,放下喜花的尸体,往院中冲去。 “我也去看看。”郁娇叹道。 “我陪你进去,贼子不在屋里了,两老……”楚誉顿了顿,神色哀痛,“跟喜花的死法是一样的,都是断头一刀。” “是一般的刀法,还是高手?”郁娇边走边问。 于刀法方面,楚誉是行家。 “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在霜月之下。”楚誉道。 “会是什么人?” 楚誉摇摇头,“不清楚。”虽然不清楚,但是,他在现场找到了一块刀鞘上掉下的铜饰品。 但他没跟郁娇说。 郁娇闭了闭眼,“是我害了他们。” 楚誉握着她的手,“这不是你的错,娇娇,别这么想。这只是个意外。” “这不是意外,楚誉!”她抬头看他,“如果只是意外,贼子就不会抢喜花的耳环了,那对耳环只值三百两银子,对于一个武功高强的杀手来说,三百两的饰品,只是廉价的物品,又怎会去抢?” 杀手们杀一人,都是几千两上万两的开价。 他们抢三百两的东西,传出去会掉了身价。 楚誉眯了下眼,“娇娇是说……” 郁娇叹了叹,“一定是冲我来的,是熟悉我的人,我的那对耳环,留下了线索。喜花喜欢不放手,对方就粗暴地去抢。” 楚誉看着郁娇,“不管是谁,我一定会查出来,娇娇不怕害怕。” 郁娇冷笑,“我怕什么?我若找到那贼子,定要千刀万剐!” 两人进了正屋。 老妇人和老汉的尸体横在屋子中间,桌椅倒地,各种物品散了一地,一片狼藉,地上更是洒着斑斑血渍。 “爷爷,奶奶——”阿福哭哭这个,哭哭那个,一脸哀绝,“告诉我是谁,我替你们报仇!” 郁娇心头一酸,想上前去跟阿福说,被楚誉拦住了。 “阿福。”他道,“你想跟我走吗?” 阿福在哭。 楚誉走过去,蹲下身来扶着他的肩头问他,“杀你亲人的人,一定是个有势力的人,因为从现场来看,不像是简单的抢劫。” 阿福点了点头,“我看出来了,割向脖子上的刀口,又深又齐整,那人一定刀法奇快,这是高手的刀法。” 郁娇心中,对阿福刮目相看了几分,想不到,一个山里汉子,也瞧出了刀法上的问题。 楚誉又道,“而高手的背后,都是大势力之人。” “会是谁?是谁?”阿福暴怒吼道,“是谁杀了他们,滚出来,老子要跟你决一死战!暗杀算什么英雄?滚出来!” “我也看不出来,不过,我可以帮你报仇。”楚誉道,“你们一家收留我们一晚,我不能袖手旁观。我的身份是齐国誉亲王的人。我是他的亲信,我可以将你举荐给他,你只要跟着他,大仇一定得报。” 楚誉没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是不想惹事端,必竟,他此刻应在去往崇州的路上。 二是,他的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是个普通人的身份。 阿福赫然抬头看向楚誉,“誉亲王?” 楚誉点头,“对,不然的话,我为何拿得出价值千两的金珠?那是他赏下的。” 阿福抹了把眼泪,朝楚誉一拜,“求大兄弟举荐!我跟定誉亲王了。” “好,我此次去,就是替誉亲王去办差的,我们一起去吧。” 楚誉和郁娇,陪同阿福,将喜花和阿福的祖父祖母一起安葬了。 阿福哭着,一把火点燃了曾经的家。 看着熊熊大火将屋子渐渐烧烬,阿福叹了叹,又流下泪来,“我父母遇山洪早亡,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我跟喜花是青梅竹马,谁想到……,我都没脸见喜花的父母了。” 楚誉拍拍他的肩头,“恶人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走吧。” “走!”阿福咬了咬牙,抹了泪,率先往山下走去。 …… 郁娇离开的那处小集镇,一处平平常常的小宅子里。 一位年轻的,身穿雪白长衫的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这是他的暗卫头领。 头领的整个脑袋都用纱布包着,活像一个巨大的刚长熟的露出米粒的大玉米。 大玉米脑袋的暗卫正跪在地上汇报着抓捕结果。 他不敢抬头,因为主子的回答一直都只有一个字——嗯……,或者是嗯!或者是嗯? 他怕听到最后那个嗯字,那尾音调调拉得老长的“嗯”字,仿佛生出一根绳子在勒紧着他的喉咙。 他有些窒息,有些慌张,更多的是恐惧。 在主人的面前,没人逃得过他的笑脸,他笑着且话语相当少的时候,一定是有某个人要从这世上消失了。 此时的主子就说得很少,那几个“嗯”字加起来一只手都够数了。 那么,主子此时是否在笑?啊——,他笑了没有? 暗卫头领不敢抬头。 如果他头上没有包着白纱布的话,一定可以看到他的额头正在冒冷汗。 他低着头,不住地哆嗦着,头上包扎的纱布结头正随着他的颤抖,轻轻地摆晃,真仿佛玉米须被风吹得摇晃着。 白衣男子温和一笑,“你辛苦了。”修长且保养得极好的手指,在竹制桌案上敲了一敲,“拿回了郁四小姐的耳环,也算是大功一件。” 门口站着的两个护卫立即进来,站在暗卫头领的一左一右。 暗卫头领吓得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大着胆子道,“主人,此次失败,卑职甘愿受罚,但罪不至死。因为让卑职失败的原因,是个奇怪的男子。那男子一直跟在郁四小姐的身侧,武功奇高,属下们……属下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白衣男子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笑意渐渐地消失了。 他目光冷冷地看着暗卫头领,“谁说要杀你?你头上包扎得太奇怪了,让大夫去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暗卫头领一愣,什么意思? “另外,不必不查了,再查下去,以郁四小姐的机警,会发现端倪。” 暗卫头领松了口气。 “不过呢,继续监视着。有消息随时来报。” “是。”暗卫头领退下去了,整个人身心一松,感觉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一样。 白衣男子抬手,手里是一对翡翠耳环。 他眸光一沉。 裴元志居然不是楚誉的对手? 真正叫他失望。 看来,还是得去丰台县一趟了。 …… 郁娇和楚誉,在天黑前,赶到了小镇上。 当马车渐渐走近她原来住的客栈时,郁娇眸光一沉,“阿誉,我得先去教训一个人!” 害得她差点死掉,这个人不得不罚! 楚誉问道,“娇娇要罚谁?” “梅姨娘!”郁娇冷笑,“茶馆里的事,一定有她的手笔!” 正文 215,郁娇有个真实身份(三更)修 郁人志在茶馆里埋伏杀手要杀她,梅姨娘忽然喊身子不适要住客栈休息。 都很值得人怀疑。 郁娇早就起了疑心了。 而且,她离开郁府前,在府里的大门处遇上郁人志时,郁人志看她的眼神很是不善,笑里藏着刀,她便知道,梅姨娘同郁人志有勾结,目的呢,是教训她! 因为她想罚罚裴元志,她便将计就计住进了客栈,装作,不知道梅姨娘的阴谋。 如今裴元志被关了,她没死成,那个背后害人的梅姨娘若是不给点教训,怎能对得起她在山林中受到的惊吓和吃的苦头? “嗯,是该教训一下。”楚誉说道,“我已通知霜月了,她会在客栈门口等你。” 当马车到了郁娇住的客栈时,霜月已候在了客栈的门口。 马车一停,霜月马上上前迎接,“小姐回来了?” “我们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楚誉撩起帘子,看着霜月问道。 霜月看了眼坐在赶车位上的阿福,这是个陌生人,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姐的大哥,担心小姐,正在四处寻找小姐。” “他寻我?呵——”郁娇冷笑。 “做个样子给世人看呢,必竟啊,他是郁大公子。”楚誉也冷冷一笑。 霜月扶着郁娇走下了马车。 郁娇回头来,只朝楚誉点了点头,却温和着喊了声“阿福哥”,便和霜月进客栈去了。 阿福刚亡了妻子,她和楚誉太亲密,难免会引得阿福伤心。 阿福也只木木然应了声,没说什么。 楚誉的身份,是陌生人,不必跟着前往,便让阿福将马车赶到墙角处,等候郁娇的情况。 教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姨娘而已,所以,楚誉放心地让郁娇和霜月前去。 阿福家中生变后,整个人变得沉默了。 他做了楚誉的护卫,此次扮成车夫,坐在租来的马车的赶车位上。 楚誉撩起车帘子,陪阿福说话,想尽量让阿福忘记悲痛。 “阿福。”他道,“给你这个。”楚誉将手伸向阿福。 阿福往他手心看去,那是一块铜钱大小的饰物,六角型的,中间刻着一只豹子。 “这是什么东西?”阿福皱眉问道。 “像是刀鞘上的纹饰品,是我在你家的院子里,找到的。因为我未婚娘子在,我担心她因为心疼喜花而抢了去,她只是个娇弱女子,办不了什么事。她现在离开了,所以,我才拿出来。现在,我给你。” 听说是从自己院子里找到,那么,就是仇人的东西了。 阿福那颗迷茫的心,顿时又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向。 他双眼血红着抓过豹子饰品,“多谢。”他道,“我一定要找到这个饰品的主人,亲手砍了他的头!来祭奠我的家人。” 楚誉提醒他,“阿福,即便是你先找到了,也不能擅自行动,因为,我怀疑不止一人,会是一群人。” …… 郁娇进了客栈,才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她便遇上了郁人志。 郁娇的眼神眯了一下,郁人志,还在这处集镇上? 郁家大少爷,虽然不及楚誉和西门鑫景昀等人,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但因是高门子弟,丞相的儿子,穿上华丽的衣衫,也有几分洒然俊朗。 毕竟,郁文才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 郁人志多多少少继承了郁文才的丰采。 “四妹妹?”郁人志见到郁娇,眉眼含笑,快步上前,“你回来了?哎呀,叫哥哥担心死了,哥哥还以为你出了意外呢,那个梅姨娘竟说你被贼子掳去了,这不是坏你名声吗?被我狠狠地骂了一顿。” 郁娇微笑,“哥哥这般担心我,真叫我感动啊。昨天这里闹贼子时,我吓得不敢回来,便敲了一户人家的门,那家有个和我同年纪的女孩儿,见我一人流落在外,又适逢外头乱糟糟的,便好心收留了我一晚。我没有派人传个话,叫大哥担心了一天一晚,实在是妹妹的罪过。大哥,你不会怪我?” 她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郁人志。 郁人志,一定是找了她一晚。 她不死,他不甘心! “不会不会,我怎会怪你呢?你平安就好,”郁人志微笑。 “那就好。”郁娇点头,“我还要去跟梅姨娘汇报平安呢,我先去找她了,大哥,回头见。” “好好,回头见。”郁人志摇摇折扇,侧身让郁娇走过去了。 只是,那盯着郁娇看的眼神,渐渐变得森寒。 昨天,他特意说服亭长和刑部侍郎,让二人派出大量的护卫和衙役,到街上寻查。 他呢,悄悄带着弓弩准备趁乱杀了郁娇。 但老天居然帮了郁娇。 郁娇被一个神秘人带走了。 他又发现,除了他的人在追郁娇之外,还有几个神密的黑衣人,也在追郁娇。 他令自己的人停手,让对方去追杀。 可是他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黑衣人也没有找到郁娇。 将郁人志气得六佛升天。 “该死的郁娇,你躲过了初一,看你还躲不躲得过十五!你这辈子,也休想再回郁府!” …… 郁娇来到了二楼,梅姨娘的客房。 梅姨娘不在屋里,她一个近身服侍的婆子守在屋里。 婆子笑着朝郁娇问安,“四小姐回来了?姨娘不在呢,出门去了。要不,您先回屋休息着,待会儿再来?” “不,我等着她。”郁娇提裙,迈进了门槛,坐到了屋中的正首处,“你去门边候着,她回来马上通报,我先眯一会儿。” 昨晚她睡得太迟,她要补觉,要养好力气,教训那个耍阴招的梅姨娘。 梅姨娘只是个姨娘,平时见了郁娇,都得屈膝问声好,梅姨娘身边的婆子,更怕得罪郁娇了,哪敢赶走郁娇?老实地坐在门口,候着去了。 霜月见郁娇阖眼休息,便坐在一旁守候着。 …… 梅姨娘在集镇上的一间小宅子里。 她是被人掳来的。 她原本要去买些胭脂水粉的,她担心丰台县那穷地方,没有好的水粉卖,恰好看到这处集镇上的铺子里,卖着京城同样的货,她便开心前往,哪知,马车走到半路上,被人装进麻袋里,带来了这里。 她战战兢兢望着屋中的一个白衣人,“大……大大大人,您……您您找奴家何事?” 白衣人的脸上,蒙着块同色的面纱,看不到真实的面孔。 但她实货,这白衣人头上的玉冠,价值连城。身上的雪丝锦,价值万两。 手里的翡翠玉扳指,也是价值不菲,这是个非富即贵之人。 而且,是大贵之人。身份可能在郁文才之下。 可能是哪个皇亲国戚家的少年子弟。 梅姨娘小心地看着白衣人。 “郁娇回集镇了,你可知道?”白衣人温和开口。 梅姨娘一愣,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郁娇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忽然回来了?大人说起她……,是何意思?大人又找奴家做甚?” “她回来后,第一个找的,便是你,你可知道?”白衣人微笑。 梅姨娘身子一僵,“奴家是郁府的管家姨娘,她是府上的小姐,当然会找我了,大人,这很正常。” 白衣人冷笑,“梅姨娘,别装糊涂了。你和郁人志勾起,想害郁娇的事,已被郁娇怀疑了,她找你,一定会兴师问罪的。她可不是什么善人,你不怕她罚你?” 梅娘娘见过了郁娇收拾锦夫人的手段,她心头不禁一慌。 郁人志没有教训到郁娇,郁娇知道真相后,的确会发怒。 梅姨娘慌忙跪倒在地,“大人若给小妇人指出一条明路,小妇人甘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明路么,有一条。” “大人……” “本公子知道了一个秘辛,你可能告诉给郁娇,她就不会罚你。” 梅姨娘心头一喜,“是什么?” “那便是……郁娇的真实身份。”白衣人,微微一笑。 正文 216,她不是郁文才的女儿(一更) 白衣人的面纱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浅浅的笑意,但梅姨娘却发现,他的笑意中藏着冷意。 虽然今天天气炎热,但梅姨娘还是惊得后背发凉。 郁娇的真实身份?是真是假?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白衣人究竟是什么人? 梅姨娘小心问道,“郁娇的真实身份?她不是丞相的四女儿吗?是长宁郡主的独女,她还能有什么身份?” “不不,她不是郁丞相的女儿,她是……。”白衣人闲闲开口,表情平静。 像是在说,今天的夕阳和晚霞真漂亮,那么,明天一定是个好晴天这等小事一般。 梅姨娘听得他后面那一字一句的话,惊得呼吸一停,睁大了双眼,“这……这可是真的?” “真不真,假不假,你知道这件事就可,然后,你找个适当的机会,说给郁娇听。她听了之后,你的命就保住了。” 梅姨娘眨眨眼,“大人为何要奴家去说?大人可以直接跟郁娇说的。” “嗯?你不愿意?”白衣人的声音,冷冷传来,眼神也森然下来。 梅姨娘迎上他的目光,身子下意识地一缩,“不,不是的,奴家只是好奇而已。” “本公子不喜欢抛投露面,而你呢,又是郁娇家里的人,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选。”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来,放在一旁的桌上,“这是酬劳,一千两银子。本公子不会让你白白跑腿的。” 梅姨娘知道,要是她不答应的话,这人发起火来,她的下场就只有一条路,死。 答应了,拿捏了一个郁娇的把柄,说不定,郁娇不敢对她怎么样。 梅姨娘思前想后,便同意了。 “好,我同意了。” …… 客栈中,郁娇正坐在梅姨娘的屋子里小憩,同时,等着梅姨娘回来。 梅姨娘的嬷嬷站在屋子的门口,一直伸着脖子翘首看向楼梯方向。 这天都快黑了,姨娘怎么还没有回来? 嬷嬷担心梅姨娘回得太迟,郁娇等得不耐烦时,会将怒火迁到她的身上,她会被罚。 正等得焦急时,嬷嬷听到楼梯口有脚步声渐渐地传来。 她慌忙跑过去看。 只见梅姨娘扶着小丫头的手,心神不宁地出现在了楼梯上。 “姨娘,你可算回来了。”嬷嬷欣喜万分,紧走了两步去扶梅姨娘。 梅姨娘看她一眼,“有什么事吗?你怎么站在这里?” “四小姐回来了,坐在屋中等姨娘好半天了。”嬷嬷回道,“还说,不等到姨娘回来,她就不走。” “四小姐?”梅姨娘眼神微缩。 还真被白衣人猜对了,郁娇果然找来了。 “是呀,她一回来,衣衫都没有换呢,就直接来姨娘的屋子里来了,说要找姨娘。”嬷嬷看了眼梅姨娘客房的方向,小声对梅姨娘说道,“四小姐脸色不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姨娘小心一点。” 嬷嬷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梅姨娘得着郁文才的宠爱,但是,再怎么爱宠,那也只是个姨娘。 郁娇可是个嫡小姐,而且,郁娇的身份还是长宁郡主的女儿,又是五品的县君。 不是一个姨娘能比得了的。 郁娇看在郁文才的面子上,看着梅姨娘是长者的份上,可能会尊敬着喊一声姨娘,客气地点头微笑,不客气时,可以直接命梅姨娘给她行屈膝礼。 梅姨娘当然也想到了这里。 在得知郁人志的计谋失败之后,她就一直忐忑不安着,她担心郁娇怀疑上她,而来找她的麻烦。 郁娇失踪两天一夜,她还在心中庆幸过,但愿郁娇被另一伙黑衣人给抓去了,永远不要回来。 让她意外地是,白衣人说,郁娇回来了。 而嬷嬷又说,郁娇的脸色很不好看,一直坐在她的屋子里等着她,那么肯定,郁娇已经怀疑上她了。 梅姨娘定了定心神,看了嬷嬷一眼,佯装镇定说道,“怕什么?我又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她来找我,大约是说其他的事情。” 她不过是装了下病,故意将郁娇留在了客栈。 至于郁人志如何罚郁娇的事,与她无关。 更何况,她还有白衣人的建议。 “是呢,不管怎么说,姨娘都要小心些为好。”嬷嬷再三提醒。 来到客房前,门大开着。 梅姨娘果然看到了清冷面容的郁娇,正坐在屋内的上座上。 见她进屋,郁娇的眼神淡淡飘了过来。 “姨娘,你叫我好等。”郁娇似笑非笑看着梅姨娘。 “呀,四小姐回来了?叫我好一阵担心呢,你昨天去了哪里了?你还好吧,听说有贼子将你掳走了,我都担心死了。”梅姨娘一脸笑容的走了过去。 郁娇将怀里的灰宝放在一旁的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袖子口,笑道,“姨娘担心我?那还真多谢姨娘关心了。” 梅姨娘脸上讪讪的。 郁娇又道,“姨娘不是身子不适吗?这又是去了哪里?你的嬷嬷说,你出门买胭脂去了。老爷也不在跟前,你化了妆,给谁看?” 梅姨娘的脸色忽然一变,“四小姐,我昨天的确是身子不好,今天好些了,四小姐又不在客栈,我不能出去走走吗?” “……” “再说了,我又不是去玩的,我是打听四小姐的消息去了,路过胭脂铺,打算买两盒回京当礼物送人,四小姐为何诬陷我打扮起来给旁人看?这难道是四小姐在聚贤书院里,学到的规矩吗?肆意诬陷好人?” 霜月眯了下眼,好个牙尖嘴利的梅姨娘。 郁娇笑了笑,“梅姨娘,你呢,尽可以不承认,但是,我是眼见为实,要不要我说出你跟谁在暗中来往?” 梅姨娘的脸色,忽然惨白一片,“四小姐,你冤枉我!” 郁娇笑着看她,“真冤枉你吗?那天晚上,你我在长宁郡主园子门前分开后,你同谁,在月下说话来着?” “……” “要不要我将他那天穿的衣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与你听?那人想害我,你就帮着铺路献计,对不对?” 那天晚上,她同梅姨娘分开后,就让灰宝又折回了过去,所以,梅姨娘和郁人志勾结想害她的事,她早已知晓了。 她一心想算计裴元志,就将计就计着。 梅姨娘吓得身子一抖,讪笑了笑,“四小姐为何不说真话呢?我也只是被人胁迫了,我又不是真的要害四小姐,四小姐何必这么记仇?” 郁娇收了脸上的笑容,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是本小姐记仇,还是姨娘的胆子忽然变大了,敢在背后算计一个嫡小姐了?” “……” “姨娘是不是以为,有了老爷撑腰,就认为自己是夫人身份了?不将我这个嫡小姐放在眼里了?” “……” “你跟郁人志的事,要是我写成信,送到老爷的手里……,你认为,老爷会怎么想?一个年轻的姨娘,一个年长的儿子……” 梅姨娘吓得大惊失色。 坏了,她怎么忘记了避嫌? 当初,她有个丫头被郁文才宠过了,但那丫头是个二心的,居然又在暗中同郁人志来往,郁文才一怒之下,将丫头杖毙了。 从此,府里没有哪个丫头和姨娘,敢这样在父子两人之间同时勾搭。 梅姨娘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怕起来。 她想到了白衣人的叮嘱,咬了咬唇,说道,“四小姐若是放过我,我可以说一个秘辛给四小姐听,是关于长宁郡主的故事。” 长宁的事? 郁娇看着她,目光清冷,“什么故事?” 梅姨娘看了眼屋中的几个侍女,“我想单独跟四小姐说说。” 霜月笑了笑,“我和我们小姐形影不离,她的事,我都知道,奉劝姨娘不要搞什么花招,有什么只管说。我们小姐时间有限。” 郁娇眸光闪了闪,朝霜月点头道,“你先出去吧。” “小姐……” “去吧。” 霜月狠狠看了眼梅姨娘,只好走出去了。 “你们几个也出去。”郁娇将梅姨娘屋中,其他的几个侍女也屏退了,然后,淡淡看向梅姨娘,“好了,如今这屋里,只有我跟你,说吧,你知道我娘的什么事情?” 这梅姨娘是因为吓的,想找借口求她饶过,还是真知道什么? 郁娇想起见到长宁时的种种古怪,便答应听梅姨娘说说所谓的秘辛。 倘若梅姨娘敢糊弄她,她再罚梅姨娘不迟。 梅姨娘见郁娇有几分相信了,心中松了口气。 她弹弹袖子,坐到郁娇对面的椅子,忽然笑了笑。 “四小姐知道老爷为什么不喜欢四小姐吗?四小姐出身高贵,四小姐的母亲长宁郡主也出身高贵,但老爷却从不去看望四小姐的母亲长宁郡主,四小姐被锦夫人迫害扔在丰台县乡下七年,老爷也从不关心过问,四小姐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郁娇眯了下眼,“因为我娘的问题,她疯了。老爷嫌弃她。” 梅姨娘又笑道,“那么,四小姐可知道,长宁郡主为什么会疯呢?” 郁娇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梅姨娘。 “姨娘知道些什么?” 梅姨娘弯唇一笑,“因为,四小姐并不是老爷的女儿,是长宁郡主跟另一个男人的私生女,长宁郡主以为事情做得人不知鬼不知的,哪知呢,老爷还是发现了。所以,郡主焦虑之下就疯了,也因此,老爷厌恶起了郡主和四小姐。” “放肆,谁借你的胆子,来诬陷我娘?”郁娇勃然大怒。 她站起身来,扬手就给了梅姨娘一个大耳光。 她不相信,长宁郡主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就算是长宁爱上了别人,以长宁的身份,完全可以和离,没必要去给郁文才戴绿帽子,自己找耻辱。 连灰宝也怒了,龇着牙朝梅姨娘怒哼一声。 梅姨娘捂着脸,忍着恼恨微微一笑,“四小姐,你生气也没有用。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老爷,老爷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 “为什么四小姐一出生,老爷抱也不抱?连名字也不取?为什么老爷从不进郡主的屋子?平南王知道长宁郡主的遭遇却不罚老爷,反而还帮老爷铺路升官?” “……” “为什么老爷不准任何人提起疯掉的长宁郡主,也不准任何人靠近长宁郡主的屋子,违着重罚,难道,四小姐就没有一点一点的怀疑吗?” “……” “为什么四小姐会在小小年纪的六岁,无功无劳,却被封为五品的县君,成为大齐国开国多年来,最小年纪的县君,四小姐怎么不想想这其中的矛盾?” 郁娇眯了下眼,目光如炬盯着梅姨娘,“那么,我是谁的女儿?” ------题外话------ 二更会晚一点,大家不要等了吧 正文 217, 惊闻(二更) 郁娇想到了长宁郡主恐惧的一个人。 那个人,在辛妈妈的眼里,是如魔鬼般的存在。 那个人,害得长宁郡主不敢走出静园半步,一直装疯卖傻十年整。 “是谁?那人是谁?”郁娇厉声问道。 梅姨娘见郁娇的神色变了,心中得意起来。 看来,那个白衣人说的没错,只要提到郁娇的身世,郁娇一定会慌了神。 而她呢,捏着郁娇这个难以启耻的把柄后,量这个小妮子,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堂堂广平县君,居然是个私生女。 呵呵,想想都有趣。 梅姨娘放下捂着脸的手,轻轻扬了扬眉梢,“那便是……当今的皇上,你是皇上的私生女。” 郁娇的呼吸一顿。 “不可能!你若敢骗我,我可不会对你客气!”郁娇心中狂跳起来。 不,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在心中强烈地否定着。 梅姨娘见郁娇的眼神慌乱,越发得意几分。 她笑了笑,“四小姐,你怎么不想一想,你为什么六岁就被封广平县君?你外公早死,娘又疯了,老爷完全可以休了长宁郡主,娶个更好的来,为什么只是弃之不管?” 郁娇眯了下眼。 梅姨娘又道,“那是因为,老爷惧怕当今皇上。就算不喜欢你和你娘,也只好养着。反正啊,老爷有的是钱,不在乎这点口粮。”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郁娇冷冷望着梅姨娘。 梅姨娘微笑,“四小姐怎么糊涂了?我是老爷的宠妾啊,老爷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郁娇看了她一会儿。 似乎,说得过去。 “这件事,我会去查,你要是敢诽谤,我不会轻饶你。”郁娇眼神凌厉望着梅姨娘。 梅姨娘笑了笑,“四小姐,我说的可是皇上的秘辛,我要是敢随意编排,这是要被砍头的,若不是四小姐逼我逼急了,我会将这件事,一直烂在肚子里。” 顿了顿,她又道,“四小姐要是不相信,可以回府里问问你的生母长宁郡主。哦,她疯了,大约记不得了。不过,她不是有个心腹侍女吗?那个侍女是她的陪嫁,长宁郡主的事,想必她都知道。” 郁娇看了梅姨娘两眼,没再说什么,伸手抱着灰宝,走出了这间客房。 梅姨娘看着她忽然离去的背影,唇角勾了抹冷笑。 果然啊,郁娇不敢对她怎么样。 因为,她掌着郁娇身世的秘辛呢。 霜月走出客房后,并没有走多远,而是站在门口一侧等着郁娇。 她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屏息偷听着屋里的说话声音。 她会武,因此,就算站在屋外,郁娇和梅姨娘的对话,她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听到梅姨娘说出郁娇的身世时,霜月惊得身子一僵。 郁娇是……当今皇上的女儿? 真的假的? 那么一来,楚誉就是……郁娇的亲叔叔了? 那还怎么娶郁娇? 她真是白替那两人操心了。 霜月心中,替楚誉着急担忧起来。 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女人,居然是自己的亲侄女,楚誉会不会发疯? 正想着事情,郁娇走出来了。 “小姐?”霜月抬眸看向郁娇。 只见郁娇的脸色,微微发白,眼神黯淡,“我想去看看景小姐。” “……哦。”霜月点了点头。 郁娇的神色变了,想来,郁娇也认为自己是正德帝的女儿了? 霜月陪着郁娇,往景蓁的客房而来。 离着梅姨娘住的屋子远些的时候,霜月说道,“小姐离开后,景小姐一直担心小姐,奴婢跟她说,小姐有人暗中护着,她才没有到街上去寻小姐。” “……嗯。”郁娇只淡淡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霜月往她脸上看去一眼,小心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梅姨娘欺负小姐了?要不,奴婢去揍她一顿?” 郁娇闭了闭眼,“没事,走吧,到景小姐的客房前了。” 霜月见郁娇不想说,便不问了。 她敲了敲景蓁屋子的门,门很快就开了。 景蓁发现郁娇站在门口,惊喜说道,“娇娇,你回来了?快,进来进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景蓁高兴着将郁娇拉进了屋里,将郁娇上下打量着,“我都担心死你了。霜月一直安慰我,叫我不要担心,不要担心,说你没事的。可我没看到你,又怎能不担心?” 霜月朝景蓁笑道,“景小姐,劳烦照顾一下我们小姐,奴婢给小姐准备换洗衣衫和夜宵去。” “她是我妹妹,我还能不看好她?你要忙,就快去忙吧,瞎操心。”景蓁朝霜月挥挥手。 “是。”霜月退出了景蓁的屋子,往客栈门口快速而去。 郁娇身世这件事,太重大了,她务必要告诉楚誉。 就算楚誉会伤心,她也要说。 叔叔喜欢上了自己的亲侄女,传出去可是会出笑话的。 正文 218,郁人志挨揍 客栈一侧的小巷子里,停着一辆普通的青油布小马车,正是楚誉和郁娇刚才坐过的。 郁娇由霜月陪着进了客栈之后,楚誉就一直坐在马车里,静候郁人志走出客栈来。 他知道,郁娇目前只想罚罚梅姨娘,想让郁人志再逍遥一会儿,到时候,来个狠罚。 她想让对手飞得更高,才好摔得更重。 不过呢,郁娇没时间罚,他有时间,他很闲。 即便是郁人志不飞,他也有办法,打得郁人志飞起来。 正想着如何罚罚郁人志时,他看见霜月神色肃然,脚步匆匆朝马车而来。 “爷,有急事禀报,是秘辛。”霜月站在马车门一则,小声说道。 霜月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她一向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性格,极不相符。 楚誉目光微缩,也压低了声音问道,“出了何事?” “是……关于四小姐的。”霜月道,然后,又咬了咬唇,紧张地看着楚誉。 一听说是郁娇的事,楚誉的脸色旋即一变,加上霜月神色古怪,他急忙说道,“吞吞吐吐地,你是想挨罚吗?” “爷,您先做好失败地思想准备。” “什么思想准备?”楚誉眯了下眼。 “……不能娶四小姐的思想准备。”霜月鼓起勇气,吐出一句话。 楚誉笑了笑,“是不是她又说,没想好嫁人,让本王先远离她?这话她不止说了一次。” 这个小女人,真要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她才乖乖听话?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他头疼地揉揉额头。 “不是。”霜月好想打一顿自己,为什么她不敢说? “究竟是什么?”楚誉不耐烦了。 “她的身份……不能和爷成婚。” 楚誉脸上的笑容,攸地一收,目光飞快地移到霜月的脸上,“身份?什么身份?” “她是当今皇上的女儿。”霜月说出这句话后,浑身一松,“是长宁郡主跟皇上的……私生女。” 唉,堂堂广平县君居然是私生女,这说出去,多难听。 但也不是郁娇的错啊,霜月心疼郁娇。 心疼的同时,她等着成为楚誉的出气筒,老实地站在马车旁等着楚誉问话。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楚誉低声喝问。 霜月叹了叹,道,“小姐不是去找梅姨娘算帐了吗?梅姨娘怕罚,就说了这个秘辛出来,以此要挟小姐不准罚她。” “梅姨娘?”楚誉冷笑,“一个姨娘,怎么会知道这么秘密的事?” “小姐也觉得奇怪呀,所以当场就问她了。那梅姨娘说,她是郁文才的宠妾,郁文才所有的事情,她都知道。这也是郁文才厌恶长宁郡主母女的主要原因。”霜月说完,又看向楚誉。 小巷一侧是家曲艺坊,二层小楼上,悬挂着两只明亮大灯笼。 灯笼光照下来,正好照在楚誉的脸上,将楚誉脸上的神色,照得一清二楚。 他的神色微微暗了暗,“我知道了。” 霜月想了想,又道,“爷,要不是奴婢去查一查,或是拷问一下梅姨娘?这要是真的话……” 好吧,楚誉这辈打光棍算了。 誉亲王府也彻底改成和尚庙好了。 楚誉淡淡扬眉,“你从何处查?这等秘密之事,皇上那儿,当然是瞒得严密,郁文才为了官声,也不会乱说,只怕,当年知晓之人,已经永远的闭了口。” 霜月又想起一件事来,“哦,对了,那梅姨娘还对小姐说,要是小姐不相信,可以去问长宁郡主身边的辛妈妈。” “辛妈妈……”楚誉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握成拳头,“你先回去这件事,我知道了。” “……是。”霜月点头,“爷保重。” 楚誉冷笑,“本王是那么容易被打倒么?” 霜月叹了叹,没再说什么,进客栈找郁娇去了。 …… 郁娇离开后,梅姨娘心情大好,忙唤身边的嬷嬷去买夜宵来吃。 “隔壁那家曲艺坊前,有几个小食摊,你去买点混沌来,还有那五香蚕豆,麻辣醉虾,都买一点来。哦,再到客栈小二那里买一瓶酒来,要十年酿的。我们三人今晚好好吃一顿。” 梅姨娘得了那白衣人的一千两银子,等于是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她又将郁娇给震住了。因此,心情大好之下,就想好好地吃一顿。 梅姨娘塞给嬷嬷一把铜钱,“快去快去。” “是。”嬷嬷欢欢喜喜地往外走。 不过呢,嬷嬷一推开门,就被眼前之人给吓住了。 “你……” 来人二话不说,直接将嬷嬷拍昏在地。 梅姨娘吓得身子僵住,“你是谁?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这人一身黑衣,面容冷峻,那目光中浮着的戾色,如同刀子般,仿佛要将她刺个对穿。 正是脸上贴了人皮面具的楚誉。 梅姨娘身旁的丫头,吓得张嘴准备喊叫,被楚誉弹起一粒石子给打昏了。 梅姨娘更加惊吓了。 楚誉反手关了门,缓缓朝梅姨娘走来。 梅姨娘咬了咬唇,惨白着脸问道,“大……大侠,你要银子,要奴家的身体,尽管拿去,只求你别杀我。” 梅姨娘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那张千两的银票来,递向楚誉。 楚誉冷笑,“某,稀罕你的银子?你这等货色,给某的女人扫地,某都不稀罕,要你?呵——” 楚誉已走到梅姨娘的面前,他袖子一抖,一只雪亮的小刀,弹到了梅姨娘头上。 没一会儿,又返回他的手里。 梅姨娘吓得身子晃了晃,一大戳头发,随着她头的摆动,飘到了地上。 “大侠饶命啊,大侠要奴家做什么,尽管说,别杀奴家。”梅姨娘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哭起来。 “我听说,你跟郁四小姐说,她不是郁丞相的女儿,而是——当今皇上的女儿,这件事,谁跟你说的?若是说了假话,某将你送到这处集镇上的窑子里去。那里正大收女人,年纪不限,美丑不限。” 送到窑子里? 那不是要她卖身吗? 梅姨娘吓得慌了神,“我说,我说,是……是老爷说的,我家老爷亲口告诉我的。” “你敢撒谎!”楚誉忽然抬脚,将梅姨娘踢翻在地,冷笑道,“看来,你是想进窑子里了?” 梅姨娘疼得哀嚎一声,“是个蒙面的白衣人,他将奴家抓到后,让奴家这么说的。” “白衣人?”楚誉的目光微缩影,“说具体一点。” “个子……和大侠一样高。脸上蒙着面纱,看不到真面容,不过,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听声音,是个年轻人。”梅姨娘想了想,说道,“哦,还有,他的身边有一群黑衣人,都很怕她。” 楚誉沉思起来。 梅姨娘继续哭道,“大侠,奴家也是被逼的,奴家只是个弱女子,要是不答应,他会杀了奴家,大侠,奴家将事情经过说给你听了,你放过奴家吧,奴家给大侠磕头了,将来一定烧高香,供奉大侠——” “某不跟女人计较,但是,郁四小姐好像不想原谅你。” 梅姨娘一愣,“大……大侠?” “所以呢,你得得到一点教训才好!下回见了郁四小姐,给某老老实实的恭敬着,再敢暗地里算计——” 他眸光一寒,忽然抬手。 刷—— 雪亮的刀子飞向梅姨娘的脸。 啊—— 吓得梅姨娘尖叫一声,慌忙捂脸。 刀子却没有划上她的脸,但将她的一只耳朵给削了下来。 疼得梅姨娘又是一声惨叫,双手捂着耳朵不住地哀嚎。 她看到掉到地上的那只血淋淋的耳朵,眼皮翻了翻,昏倒在地。 楚誉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弹落小刀上的血渍,然后,离开了屋子。 …… 景蓁的房间里。 郁娇进了屋子后,就一直坐着,也不说话,而且,脸色微微泛白,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景蓁讶然看她,“娇娇,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这可太不像郁娇的性格了。 郁娇年纪比她小,可说话做事,倒像是她的姐姐一样。 算计裴元志时,眼皮都不眨一下。 面对突袭而来的黑衣刺客,也是毫不慌乱,沉着处理。 可这会么,像是遇到了天塌地陷的大事一样。 “也没什么事,就是像跟你说说话。”郁娇免强笑了笑,“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来骚扰你,比如裴元志的人?” 景蓁摇摇头,“没有,不是有霜月在吗?她就在隔壁的屋子里,我这会有点风吹草动的,她马上就来了。” “……那就好。”郁娇低下头去,目光正好落在裙子上。 裙子,楚誉洗过了。 他堂堂一个亲王,居然给她洗裙子。 郁娇轻轻叹了一声,又沉默了。 这样子将景蓁急坏了,她抓着郁娇的肩头,“娇娇,你别叹气呀,你说话呀,你这样会急死我的。” “我只是累了。我好了,天也不早了,我想回屋睡了。你也早些睡吧,差不多,明天我们就得继续赶往丰台县了。”郁娇站起身来,朝景蓁微微一笑,便朝门口走去。 景蓁拉着她,“娇娇,你真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再大的风浪,我都经过了。”郁娇笑了笑,拍拍景蓁的胳膊,迈出门槛,往她自己的屋子走来。 隔壁屋子,是郁娇的。 霜月和桃枝,正站在门口等郁娇。 见郁娇走出来,两人一齐迎了上去,“小姐。” 郁娇点了点头,“嗯,我累了,想睡了。” 桃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往郁娇的房间门那儿看去一眼,轻轻应了一声,“……好。” 霜月知道所有的事情,见郁娇的神色,比刚才又惨白了几分,忙朝郁娇急走了两步。 她一把扶着郁娇,“小姐,你还好吗?” “……还好,进去吧。”郁娇点了点头。 景蓁走过来,对两个丫头吩咐道,“你们小姐脸色不好,认真照看着。” 霜月心说,郁娇的事,她当然会认真了。 桃枝点头回道,“是,蓁小姐。” 霜月扶着郁娇进了屋。 郁娇的脚,才迈进门槛,就听到屋中一个沙哑的声音,轻轻传来“娇娇?” 郁娇身子猛然僵住,她抬头往前方看去。 只见屋中站着一人,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桃枝和霜月没有进屋,而是,反手将门关了。 郁娇愣愣看着他,“楚誉?你怎么在我房里?” “嗯,来看看你。”楚誉浅浅含笑,朝她缓缓走来,目光依旧温柔似水。 郁娇反而不敢看了,忙偏过头去,斥道,“我要睡了,你坐在我屋里,像什么话呢?” “娇娇,我们都同床共枕过了,你睡觉而已,我怎么不能来?”楚誉轻轻一笑,走到她的面前来,一如既往的,温柔看她。 声音就在她的头顶响起,郁娇心头越发堵得慌。 “可是楚誉——”她垂着头说道,“不管你是怎么样的想法,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楚誉的笑容僵在脸上。 “娇娇。”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肩头上,目光挣扎,“你真的,看光摸遍也不承认了?我等你十年了,就等你这一句话?你这个小女人何其残忍!” 郁娇闭了闭眼,“楚誉你知道吗?我……我是你侄女,你叫我如何答应你?我也不想伤害你,可是……” 叫她怎么办? “我不相信。”楚誉冷冷说道,“刚才,我去找过梅姨娘了,那个女人被人威胁着,故意来骗你的!” “……” “你以为,郁文才是个任人欺负的人?他狡猾如狐,就算是正德帝,也算计不到他的头上。” “……” “你看看他,从默默无闻的小秀才,慢慢爬到了丞相的位置,稳稳当当做了二十多年的官。多少人想扳到他,有谁又成功过?” “……” “可见,他的本事是有的,他会老实无用地让别人给他戴一顶绿帽子?郁娇,你的聪明睿智呢?你怎么变得这么相信他人了?” “楚誉。”郁娇抬头看他,“这不是空穴来风,长宁郡主得知我在跟你秘密来往,已经十分严肃地提醒过我,千万不能跟你来往。” “……” “当时,她听到我跟你来往的消息,一脸的恐慌,像是天要塌陷下来一样的又怒又慌。” “……” “辛妈妈又说,在多年前,有个位高权重之人,一直在骚扰着长宁郡主,让长宁郡主烦不甚烦。又说,那人连郁文才也不怕。所以,长宁郡主才开始装疯以保清白。” “……” “放眼整个朝庭,能叫长宁怕成这样的,只有安王和皇上,安王跟长宁,没有交集过,而皇上呢,我这个身份第一次见他时,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跟你娘长得很像’。所以楚誉,这么多事情,难道还不能说明我的身份吗?” “我会直接去问长宁郡主。”楚誉一瞬不瞬地看着郁娇,“除非她亲口说出你是正德帝的女儿,否则,我是不会相信这件事的!” 他忽然低下头来,轻轻地咬着郁娇的唇。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哑声说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就算做不了夫妻……” 郁娇身子一颤,她现在想,死一死才好,重新换个身份再来。 楚誉狠狠地吻着她,吻得她几乎要窒息后,忽然转身离去。 郁娇呆站在原地。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了。 过了一会儿,又开了,有两人走了进来。 “小姐……”霜月走上前,轻轻喊着郁娇。 屋中的红烛光,照在郁娇的脸上,仍没将她的脸色照得红晕,反而是,惨白一片。 她看了霜月一眼,笑了笑,“去问问桃枝,洗浴水准备好了吗?我要沐浴了。” 霜月却问道,“小姐,你没事吧?你跟主子说什么了?他脸色不好看地走了。” “谁人没个坎坷呢?”郁娇涩然一笑,走向屏风后,宽衣去了。 束腰的腰带解开,外衫旋即而落。 杏色的衣料上,绣着几朵折枝海棠,这是楚誉自己的画案,命宫中的绣娘们,赶制出来的,也是楚誉最喜欢的图案。 她之前并没有太在意他送的东西,这会儿看了,心中沉沉地。 …… 楚誉离开了郁娇的房间,大步往一楼走来。 在楼梯口,他遇上了几个人。 其中一人傲慢的样子,让他看了,很是反感。 楚誉便停了脚步,等着那人走近。 郁人志摇摇大折扇,从二楼往下走,看见一个黑衣男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目光冷凝。 哼,真是岂有此理。 从来都是他盯着别人看,几时轮到一个无名小子这么看他的?真是欠揍! 郁人志紧走了两步,很快就来到了楚誉的面前。 “你谁啊?知道本少爷的身份吗?居然敢这么看着本少爷。”郁人志朝身旁两人挥手,“给本少爷揍!” “是!” 两个护卫撸起袖子就朝楚誉扑来。 楚誉忽然出手,两道劲力朝两个护卫的身子击去,两人同时倒地。 郁人志吓了一大跳,冷笑道,“你是谁?报上名来,我郁大少爷从来不打无名小辈!” 楚誉才懒得理会他,忽然挥袖朝他扫来。 郁人志大惊,这才发觉这人是有意要整他,不敢大意了,敛了神色同楚誉厮杀起来。 但是楚誉的武功远在他之上,没几个回合,郁人志就败倒在地。 楚誉抬脚踩在他的心口上,居高临下,怒视看他。 “郁人志?是谁借你的胆子,敢算计郁娇的?说!” 郁人志微愣,这人声音沙哑,完全陌生,会是什么人?郁娇请的打手?那小妮子还有这等本事? “郁娇?你搞错了吧?她是我妹子,我怎么会算计她?”郁人志死不承认。 楚誉冷笑,“你尽可以撒谎,但是,你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楚誉的脚下忽然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郁人志胸口的一根骨头断掉一根。 疼得郁人志惨叫一声。 “今天是一根骨头,下回要是让某得知你欺负郁娇,某会将你全身的骨头全都踩碎!” 说完,他收起脚来,扬长而去。 郁人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抬脚将两个护卫踢醒,“废物,起来起来,快带本少爷去看大夫。” 哎哟,他要疼死了。 …… 楚誉离开客栈之后,并没有马上赶往京城。 而是,寻到了裴元志的关押之地。 夜色沉沉,这处小宅的附近,只看守着几个普通的护卫。 楚誉的掌风扫过,三个护卫马上倒地。 他目光冷凝往正屋走来。 因为裴元志不敢说出真名,加上他一直不争不吵,因此,裴元志的护卫冷义,并不知道裴元志已被关押了。 楚誉手指一转,一只火镰现于指尖。 他勾了勾唇角,轻轻地划了下火镰,借着火星腾起,他将火镰扔进了屋里。 屋里的地上,堆着不少稻草,是用来给裴元志坐的。 而火镰,正好落在稻草上。 ------题外话------ 214,215章,做了大修,将一对新人写死,冉冉觉得好难受,一一 于是又大改了 两个小人物,后面还会出现。 正文 219,裴元志想杀郁人志 中了药,正靠在墙壁上小憩的裴元志,忽然闻到了一股子烟火燎燃的气味。 他赫然睁开双眼。 果然,铺在他面前的一堆稻草,不知为何起了火。 火苗腾起,正往他这边烧来。 裴元志挣扎着站起身来,奋力往门边跑去。 门上也起了火,他咬了咬牙,拼尽全力抬起一脚,将门踹开。 砰—— 门应声而倒。 远处,有人在高声地呼叫,“那边起火了,快,多喊几个人前去扑火!” 裴元志中了药,无法施展拳脚不说,连走路都吃力。 因此,他不敢往有亮光和有声音的地方跑,而是往暗处悄悄地藏去。 好在这处小宅的院墙并不是很高,人们又急着灭火,没人去看他这里,裴元志咬了咬牙,努力地爬上一棵树,跳到了外面。 中了药的他,硬生生摔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 倒地的那一瞬间,他心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大难不死,他必要亲手收拾害他之人,以泄今天之恨! 裴元志躺在地上,望着夜空凝眸沉思。 昨天,他进了茶馆后,同郁娇一起饮茶。 之后,他倒下了,被一个奇丑无比的男子给非礼了。 毒一定是郁娇下的,至于下到了哪里,他迟早会问出来。 郁娇的目的,是要害得他身败名裂! 而另一人,却是想害他丧命。 便是郁人志! 郁人志利用自己丞相府大公子的身份,威逼刑部侍郎和亭长,务必对他严惩。之后,他被人灌了药,那药,比郁娇下的毒,更歹毒几分。 他连听觉也丧失了大半,而且,无法说话,只能简单地发现几个字音出来。 他堂堂永安侯世子,成了一个哑巴! 郁人志来这里,已经见到他本人了,不可能没认出他来! 这样说来,郁人志是有意想整死他! 郁人志! 是想早死吗? 他会成全郁人志! 裴元志以手支地,站起身来。 他朝火光腾起的小宅看去一眼,趁着夜色,一步一拐地离开了。 不远处的墙头上,坐着一个黑衣人,目光森然如鹰眼,他望着裴元志离开的身影,冷冷一笑。 裴元志被郁娇设计着关了两天,足以让黑水在丰台县,做足准备。 他之所以放了裴元志,便是想让这个自大的永安侯世子,自己去挖个坟墓,再将整个永安侯府给埋了! 裴元志不傻,一定猜得到,他是被郁人志害成这样的。 而郁人志那个草包,居然敢明面上算计裴元志。 这堂兄弟二人,都叫他不喜,不如,让他们窝里斗起来。 …… 裴元志逃出小宅后,马上利用暗号联系上了自己的贴身护卫冷义。 冷义找到他的时候,是在街口一旁的歪脖子柳树旁。 起初,冷义走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裴元志。他以为自己意会错了裴元志的意思,于是,按着他和裴元志的约定,放了一只烟花弹,弹到天上。 没一会儿,从他一侧的柳树旁,传来敲打石头的声音。 冷义诧异,便放轻了脚步,往声音方向走去。 只见路旁的柳树桩旁,半趴着一人,头发凌乱。 夜色昏暗,加上那人头发半遮着面,他以为是个叫花子,便转身就走。 可就在这时—— “义——”趴在地上的人,喉间忽然发出声音来。 “什么人?”冷义转身过来,冷声喝问,“刚才,是你在发声?” 那人不说话,又用一根树棍,敲起了树旁的石头。 冷义心中生疑,抬步走了过去。 他凑近去看。 地上之人忽然伸出手指,狠狠抓着冷义胸前的衣襟。 冷义凝神去看,这才发现这人面孔有些眼熟。 他摸出火折子打出亮光来,仔细去看地上之人的脸。 一看不打紧,细看之下,冷义大吃了一惊。 “世子?你怎么在这儿?”冷义收了火折子,将裴元志从地上扶起来,“属下找你两天了?你去了哪里?你怎么成这样子了?” 这还是原先那个风光霁月,风度翩翩的永安侯世子吗? 这分明是个街口要饭的叫花子。 头发凌乱不说,脚上还是光着的,没有鞋子,裤子也没有穿,只穿着长衫。 世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裴元志心中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来。 “走——” “是,属下带你马上回客栈。” 不过呢,裴元志走不了路,如无骨之人一样,冷义将他扶起来,他晃了晃,又倒下去了。 刚才从小宅里逃出来,裴元志已经用完了他大半的力气,再加上两天一夜没有吃东西,和毒药对身体的侵蚀,他如同一个半废之人。 站也站不稳当。 冷义只好背着他,往客栈方向飞奔而去。 冷义心中装着疑问,一边走,一边说道,“世子不是跟郁四小姐一起去喝茶了吗?怎么世子忽然不见了?哦,对了,世子失踪后,她也不见了,一直到天黑前才回。” 郁娇? 裴元志眯起双眼,没想到,他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女人。 他喜欢小辣椒性格的女人,越是厌恶他,他越要弄到手里! 裴元志和郁府的人,同住一个客栈。 只不过,一个住东头,一住西头。 裴元志要面子,没让冷义惊动店家小二,而是,悄悄地潜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冷义将他放在椅上坐好,又忙着打洗浴水,找干净衣物,服侍他沐浴梳洗。 一直忙到快天亮,才将裴元志整理回了原来的样子。 冷义端着早点放在裴元志的面前,裴元志自己无法动筷子,还得冷义来喂。 “世子,你现在可以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吧?”冷义服侍裴元志吃好,这才开始问道。 食物入肚,裴元志才有力气抬了抬手指,“笔。” “是。”冷义明白,裴元志说不了话,是想以笔代口。 纸笔取来,冷义磨好墨,将笔塞入裴元志的手里。 裴元志眸光一缩,提笔歪歪扭扭写了个“杀”字。 冷义眯了下眼,“世子,你要属下杀谁?” “哎哟,疼死本少爷了。你们几个是猪脑子吗?轻点轻点——”外面的走道了,郁人志的声音,在高声呼叫。 裴元志的目光,慢悠悠地飘了过去,然后,伸手一点自己写的这个字。 冷义目光一缩,压低声音说道,“世子,你要属下杀郁人志?世子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他害的?” 裴元志看着冷义,点头。 冷义吸了口凉气,“世子,他是郁丞相的大公子,他一死,丞相会善罢甘休?还不得查过来?世子如今又这样了……,要不,属下打他一顿吧?他如何对待世子,属下双倍奉还给他。” 但裴元志却不理会冷义的担忧,又从牙缝里吐了一个字来,“杀!” 声音暗哑,透着狠戾。 从小到大,他被周围的人奉承着,几时吃过这等亏? 这是对他的耻辱! 不杀郁人志,他誓不为人! 冷义将那张纸揉碎了,说道,“世子,属下有个建议,一能除了郁人志,二呢,不会让丞相大人怀疑到世子的头上。” 裴元志瞥向冷义,闭了下眼,示意冷义快说。 冷义松了口气,裴元志要是有了麻烦,他也有麻烦,所以,他也不想裴元志贸然送死。 “郁丞相的姨娘,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割了耳朵。郁人志呢,被人踩断了一根肋骨。假如……”冷义压低了声音。 “……” “咱们来个栽赃,栽赃这二人暗中暧昧不清,姨娘想威胁郁人志,要郁人志给她钱或是收了她,郁人志不同意,割了她的耳朵以示警告。” “……” “容貌被毁坏了一半的姨娘气不过,买了打手,打伤郁人志。郁人志查到自己是被姨娘害的,恼羞成怒之下,杀了姨娘。” “……” “大齐律法严厉,杀人者偿命!然后,世子利用您的关系,让这件事情扩大化,让郁人志畏罪自杀也好,让刑部早些下达死刑文书也好。世子坐看郁人志死,岂不更好?” 听完冷义的一番述说,裴元志的眸光,瞬间便亮了几分。 他的唇角渐渐地勾了抹冷笑,缓缓点头,沙哑的喉间,吐出一个字来。 “好。”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着。” …… 楚誉离开后,霜月和桃枝服侍郁娇睡下。 但郁娇怎么也睡不踏实,几乎是睁着双眼到了天亮。 天一亮,她越发不想睡了,便挑了帐子起床穿衣。 心头闷闷的,她想找点事做,好打发这漫长无聊的时间。 对,没有楚誉的时间。 睡在屋中一侧小榻上的桃枝,听到她起床的声音,马上披衣走来,“小姐,这天刚刚亮,你怎么就起床了?才卯时一刻呢。” “嗯,不睡了,被屋外的鸟雀声吵醒了。”郁娇坐到桌边梳起头来。 桃枝昨天已听霜月说过,郁娇跟誉亲王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两人正闹矛盾呢。 桃枝见她神色不好,便不敢多说什么,服侍她梳洗。 这时,早早起床在外面走了一圈的霜月,敲门进屋。 “小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霜月关了门,神神秘秘笑着,朝郁娇走来。 郁娇心情不好,急需一些欢快的消息,排解她心中烦忧。 郁娇淡淡看她一眼,“什么好消息。” “那个裴元志,回来了。”霜月得意笑着。 桃枝正给郁娇编发辫,冷冷看一眼霜月,“这算什么好消息?他怎么没死呢?死了才叫好消息!” 居然敢宵想小姐?害死林大小姐还大言不惭地假意说后悔?还有脸活着? 霜月自然知道,裴元志回来,是被楚誉放出来的,她昨晚已收到了楚誉的暗号。 楚誉放走裴元志,是为了让丞相府和永安侯府,互斗起来。 所以,楚誉才没有杀裴元志,让一个人,活在水深火热里,可比死了,更让人解气! 让一个坏人痛快地死,那可太便宜坏人了。 “他作恶多端,哪能让他那么快地死?”霜月冷嗤,“他虽然回来了,但是,成了哑巴说不了话了,而且,还不能走路,手脚无力。我看啦,这真是上天报应他了!该!”又笑道,“我们要不要放挂爆竹去?庆贺一下恶人得了报应?” 放挂爆竹,她主要是想让郁娇开心一下。 “要!”郁娇点头,扬了扬唇角,“去买最大的爆竹!” “是。”霜月欢欢喜喜着离开了。 桃枝望着镜中,郁娇免强笑着的脸,心中叹道,郁娇这般不开心,原来,还是在意誉亲王的。 只有在意对方,在对方离开后,才会心神不宁。 …… 霜月按着郁娇的吩咐,果然买来了最大的爆竹。 足足一万响。 她摆在裴元志客房前方的楼下,点燃了。 很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来。 裴元志正在心情烦躁时,听到这般带着喜庆的爆竹声,心中怒火腾起。 他忍着身子的疼痛,恼恨地挪到窗边去看。 发现是郁娇身旁的一个大丫头在燃爆竹,他更加怒了。 噗—— 气得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正文 220,坐山观虎斗,郁人志被抓(二更)修 桃枝望着镜中,郁娇免强笑着的脸,心中叹道,郁娇这般不开心,原来,还是在意誉亲王的。 只有在意对方,在对方离开后,才会心神不宁。 …… 霜月按着郁娇的吩咐,果然买来了最大的爆竹。 足足一万响。 她摆在裴元志客房前方的楼下,点燃了。 很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来。 裴元志正在心情烦躁时,听到这般带着喜庆的爆竹声,心中怒火腾起。 他忍着身子的疼痛,恼恨地挪到窗边去看。 发现是郁娇身旁的一个大丫头在燃爆竹,他更加怒了。 噗—— 气得他一口血喷了出来。 冷义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霜月在燃放爆竹。 这个地方的上面,是裴元志的屋子。 他抬头看去,裴元志正站在二楼屋子的窗子边,往下方看着,那脸色惨白一片,而且,还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恼恨样子。 显然,行动不便,又不能言语的裴元志,气得七窍生烟了。 冷义大步朝霜月走去,抬脚就来踩霜月的爆竹。 霜月怎会同意他踩?她放得正高兴呢! 过年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哦,要是楚誉娶了郁娇,誉亲王府的一众“和尚”从此还俗,她会更高兴。 霜月拔下腰间的软剑,同冷义厮打起来,“臭小子,大爷我爱在哪儿放爆竹,就在哪儿放爆竹,关你屁事?我家有了喜事,为什么不能放?再敢拦着,本大爷马上去你屋里放去!” 她的剑,快如闪电,削得冷义不敢大意,只好拔了剑同她厮杀。 两人武功不相上下,谁也制服不了谁。 因此,就在他们打架的这会儿时间里,万响的爆炸燃完了。 冷义气得一脸的铁青,“死丫头,走着瞧!” “瞧就瞧,还怕你不成?哪条律法规定,不准在屋子外头放爆竹的?哼!”霜月往外跳开来,嘿嘿一笑,“放完了,大爷我不陪你玩了,走咯!” 她塞回软剑,弹弹袖子,心情大好地扬长而去。 冷义气得脸色铁青,却拿她无法,只好来客栈的二楼见裴元志。 裴元志关了窗子,闭了下眼,缓缓走到椅上坐下了。 因为愤怒,那袖中的手指,狠狠地捏成了拳头。 这时,门开了。 冷义大步走了进来。 “世子,属下无用,没有拦下那挂爆竹。”冷义自责地朝裴元志抱拳说道。 裴元志笑了笑,轻轻摆手。 霜月敢放爆竹,一定是郁娇授意的,郁娇,就这么盼着他倒霉? 如今,他几乎成了一个废人,除了笑一笑,还能怎么样? 冷义这才直起身来,“世子放心,属下不会放过那个叫霜月的丫头的,她敢羞辱世子,这笔仇,属下记下了。” 裴元志敛了笑容,说了一个字,“人?” 眼下,郁娇不是最让他恼怒的人,而是郁人志! 一个只是嘲讽,只让他心情不好而已,另一个呢,却是落井下石,想害他性命。 他怎能饶了? 冷义明白裴元志说的是谁,便回道,“正在准备当中。” 裴元志的唇角,扬了抹冷笑,点了点头,“好。” 他忽然站起身来,抬步往屋外走去。 冷义诧异看着他,“世子,你要去哪儿?” 裴元志也不说话,缓缓抬步迈过门槛。 他的目光看向郁娇客房的方向。 他要看看,郁娇,究竟在怎样地嘲笑他! 他在她面前,忏悔过,她为何还不原谅他?林伯勇于她,只是一个收养的恩情,他真心相待,她居然一直冷情冷血! 该死的。 冷义不知他要去哪儿,只好跟在一侧,扶着他的臂膀。 走到郁娇的门口时,住在郁娇隔壁的景蓁,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来了。 景蓁猛一看到裴元志,吓得手里的帕子都掉地上了。 她的侍女童儿慌忙捡起来,塞到她的手里。 裴元志注意到景蓁手里的帕子,已由桃花图案,换成了兰花图。 他的目光,攸地沉了下来。 景蓁…… “元……元元元志哥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是怎么啦,为何脸色不好?”景蓁忽然看到裴元志,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裴元志的目光,又移向景蓁的头上,他送给景蓁的金钗,也不在头发上。 这个女人…… 他轻笑一声,看了眼身侧的冷义。 冷义会意,冷笑道,“景姑娘,我们世子不在的日子里,你为何从不来过问一下他的去向?亏我们世子对你那么好。他现在,很是伤心,不想讲话。” 景蓁心中一慌,因为,裴元志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裴元志是不是怀疑她了? 她讪讪说道,“我表妹病了,我在照看她。其实我心中一直担心着元志哥哥呢。” “所以,你的眼里只有你的表妹?就没有我们世子了?景姑娘,你太叫世子寒心了。”冷义冷笑。 景蓁脸色微变,佯装发怒,瞪眼怒道。“冷义你居然敢冤枉我!你胆子不小!”又朝裴元志撒娇,“元志哥哥,我一直在担心你呢,你的护卫居然这么说我!你不在的时候,我往你住的客房跑了好几次了,只是,我怎么敲门,那门也不开。” 裴元志朝她走近两步,缓缓抬手,来抚景蓁的脸。 景蓁的身子陡然一僵,脸上努力装着娇羞的样子,“元志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钗?”他看向她的头发,说了一个字。 景蓁摸摸头发,叹气说道,“那只桃花钗,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昨天还在头发上呢,我还到茶楼里找过,没有找到。” 裴元志眸光微闪,放下手来,离开了。 丢下景蓁在原地,一头的雾水。 她的丫头童儿小声问她,“小姐,你还好吗?” “走,去看娇小姐。”景蓁说道。 裴元志走到郁娇的客房门前,看了眼冷义,示意他敲门。 不过呢,冷义敲了许久的门,门就是不开。 因为,放了爆竹后,霜月,将气歪了嘴的裴元志护卫的样子,正绘声绘色地说给郁娇听。 又说,看到屋中的裴元志,气得脸色都白了。 霜月善于说,桃枝善于添油加醋,两人跟说书似的,轮流哄着郁娇开心。 所以,霜月在门缝里看到是裴元志主仆前来时,才懒得开门,故意让他们敲得急。 屋子外面,景蓁眯着眼,看着前方的裴元志。他究竟想干什么?还有,他不讲话,行动迟缓,是不是因为郁娇下的毒,将他毒成了这副痴呆样? 想到这个男人的虚伪和两面,景蓁心中只想拍手称快。 真是报应! 不过,她又替郁娇担心起来,裴元志,不会对郁娇怎么样吧? 又一想,他都这样了?郁娇会怕他? 除非他想早死。 也好,他不死才好,她会看着自大又狡猾的裴元志,慢慢地慢慢地走向死亡! “敲什么敲?”门忽然从里打开了,霜月抱着胳膊,挡在门口怒道。 冷义冷笑,“让开,让我们世子进去,我们世子要见见郁四小姐。” 霜月仿佛听到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死劲地大笑起来,“你们裴世子想进去,就进去?谁给你们的权利?你们呀,从哪儿来,麻溜地回哪儿去,否则,本大爷会到衙门里去告你们私闯闺门小姐的屋子,告你们一个轻薄罪!” 冷义气得一噎。 “我们小姐正给心上人写信,没空理会你们的世子爷,走吧走吧!”霜月像赶苍蝇般地挥手赶人,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了。 裴元志成了个半废的人,冷义又打不到霜月,因此,霜月才懒得理会这个虚情假意的裴元志。 “走。”裴元志见不到郁娇,只好作罢。 他朝冷义说了个字,转身就走。 冷义冷冷看了眼霜月,扶着裴元志,离开了。 裴元志走到景蓁的面前时,停了下脚步,静静看着她。 景蓁吓了一大跳,陪着笑道,“元志哥哥,我扶你回去吧?你这样子,是不是病着了?唉,如今好多人生病呢,是不是季节病?” 裴元志微笑着摇摇头,“不。”和冷义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景蓁见不要她送,她还求不之得呢,口里却说,“元志哥哥要是找蓁儿,随时来找啊” 等着裴元志主仆二人离去后,景蓁马上敛了神色,伸手来敲郁娇的门。 敲郁娇的门,是有暗号的,因此,景蓁一敲门,门很快就开了。 霜月往左右看了看,“那个渣男裴元志呢?” 景蓁笑道,“你不是赶走了吗?他哪有脸皮,一直站在这儿?娇娇才不会理他。” “哼,他是自取其辱!”霜月冷笑,又闪身让开一旁,笑道,“蓁小姐,快进来吧,小姐正等着蓁小姐呢。”霜月将景蓁请了进去。 景蓁一进屋子,郁娇便朝她走来,急忙问道,“蓁儿,我听到裴元志在跟你说话,他问你什么了?他是怎么看你的?有没有怀疑上你?” 郁娇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景蓁眨眨眼,“她问我一只金钗的事,问我为什么不戴了。” “金钗?”郁娇眨了下眼,“什么样的金钗?” 景蓁说道,“便是之前他送我的一只桃花型的金钗,昨天是我戴的最后一天,我已经扔到箱子角落里去了。等哪天回了景府,我送给厨房里的厨娘好了,我才不稀罕他的东西。” 郁娇记得,景蓁的发髻上,的确插过一只新式样的金钗,尾端是一朵桃花式样。 “那只金钗有什么古怪,他为什么忽然问起?”郁娇又问。 景蓁想了想,“没什么特别呀……” “如果真没有什么特殊的,就不必理会儿,我是担心他,会暗中加害你,蓁儿。”郁娇担忧说道。 “一会儿我找来给你看看吧。”景蓁道。 “也好。” 景蓁又拉着郁娇下棋。 这时,站在窗子边查看情况的霜月,忽然笑了起来,“小姐,蓁小姐,看,有兵差们来了。” “有什么奇怪的?刑部侍郎暂住在这处集镇上,他带来了不少衙役。” “可是小姐,兵差们来吃酒来这里玩耍,奴婢才不会觉得有趣,问题是,他们将郁人志抓走了,有人在说,郁人志杀了人……,哦,说是杀了梅姨娘。” 郁娇和景蓁同时放下棋子,对视一眼后,一起往窗子边而来。 果然,郁人志被两个兵差拖着跑。 这时,又有两个兵差,抬着一副担架,从楼上走下来,上面躺着一个女子。 女子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尖刀子,刀子把,还留在外面,鲜血留了一衣衫。 女子正是梅姨娘。 梅姨娘身边的丫头跟嬷嬷跟在担架后面大哭着。 正文 221,轮到她出手了 桃枝也说道,“是呢,小姐当时年纪小,有些事情不记得了,可奴婢记得清清楚楚的。”桃枝比郁娇年长两岁。 “……” “小姐但凡得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大少爷二少爷还有府里其他几位小姐,总是来抢小姐的。” “……” “小姐的娘亲都已经那样了,外祖家又没人了,手头上的东西本来就少,他们平时吃的用的,会少吗?却仍来抢小姐的,抢走也并不是享用,而是当着小姐的面扔掉,还肆意地哈哈哈大笑。” 桃枝想到郁娇小时候受到的欺负,就恨不得郁人志被人打断骨头才好。 “哼,真是欺人太甚!如今他被抓了,进了牢里,还会有好日子过?这是报应到了,活该!”景蓁远离裴元志后,又恢复了以往活泼的性子。 霜月不知道郁娇小时候受欺负的事,但她进了郁府的这段日子,早将锦夫人几个儿女的丑恶嘴脸,看了个清清楚楚。 因此,也十分地厌恶着郁人志。 她双手拖着下巴,对郁娇笑道,“看,小姐,郁人志走路的样子,是一瘸一拐的,可见,他被人揍了,哼,看他下回还敢嚣张不,算计小姐,找死!” 霜月一脸的得意着。 郁娇看着她,眸光微闪,说道,“是谁打的?” 霜月裂嘴一笑,“小姐,你猜得到的。” 郁娇眯了下眼,她猜得到? 是……楚誉吧? 郁娇走回屋中的桌边坐下了,继续摆弄桌上的棋子。 景蓁见她坐在桌旁摆起了棋子,也走了过去。 郁娇捏着棋子沉思,她下一步准备收拾郁人志,可没想到,楚誉提前出手了。 那梅姨娘,她也打算再寻个机会,狠狠治一下,也没想到,楚誉替她出了手。 直接要了梅姨娘的命! 她不相信,梅姨娘和郁人志是楚誉亲自动的手。 让一个人死,总得死得有点价值才好。 否则,不是白白出了力气? 而裴元志又被楚誉给悄悄地放了出来…… 以裴元志的机警,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被郁人志算计的。 楚誉是想…… 来个坐山观虎斗? 郁娇勾唇一笑,这真是一出好戏! 永安侯,一直想拉拢着郁文才,用来壮大安王的势力,但是,郁文才是只狐狸,在局势没有变得恶化,朝中形势还算太平时,他可不会随便站队,给自己带来麻烦。 郁文才也并不是厌恶永安侯,他只是害怕永安侯输,而殃及自己。 要是裴元志收拾了郁人志,那样一来,这两家就成仇人了。 郁文才只会恨永安侯,不可能去帮永安侯,或是安王。 “妙棋!”郁娇放下一枚棋子,轻轻一笑。 景蓁眨眨眼,“郁娇,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才几步棋,将就我困住了?” 郁娇放下棋子,笑了笑,“机会凑巧而已,蓁儿,你别气馁。” 她认真下棋,景蓁哪里是她的对手? 本想不着痕迹地输上两盘,哪知,想着事情时,不知不觉地,还是赢了景蓁。 “不行,不行,再来再来!”景蓁见郁娇的神色,比昨天的好了许多,更加不放过郁娇了,一定要拉着郁娇陪着她玩。 人只有在玩的时候,才会分散注意力,不去想其他糟心的事。 这时,回屋寻找桃花金钗的童儿,进了郁娇的屋子。 “小姐,找到了。”童儿捏着金钗走来。 景蓁接在手里,又递给了郁娇。 郁娇拿着金钗,颠来倒去的,仔细地看着。 的确是普通的金钗,发簪的一头,是一朵绽开的桃花。 一如之前那样,裴元志喜欢送给别人带桃花饰物的物品。 “娇娇,这只金钗,有问题吗?”景蓁问,“他说,是他母亲用过的饰物,一直珍藏着,在你去三皇子府的两天前,他悄悄约我时,送我的。” “他母亲的东西?”郁娇眯了下眼,冷笑道,“他在骗你!裴夫人最是厌恶桃花了,说桃花便是水性扬花的意思,不可能戴有桃花饰物的饰品。” 景蓁点了点头,愤恨一叹,“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个两面派的渣男,他说什么我都信了。”景蓁气得咬了咬唇,“他要我到郁府约你一起去三皇子府上。不过,你好像发觉他跟着我,当时没理我。” 郁娇道,“你现在发现他在骗你也不迟,若是将你已经骗进他的府里,到时候……”她不敢想像。 她正要将金钗递往景蓁,这时金钗上的那朵桃花忽然裂开了。 “娇娇,这是什么?”景蓁惊异问道。 郁娇往手里的金钗看去,只见那花瓣的中间,是空心的。 合起来,是个盒子的样式。 “一般的金钗,不是实心的吗?裴元志居然送我一根空心的?呵呵——”景蓁冷笑着,接过郁娇的金钗,扔给丫头童儿,“回去送你娘戴,你娘要是不喜欢,卖了换钱。” 童儿笑着接过,“是,我让她卖了换钱去,气不死裴世子。” 霜月一直站在他们的身后,见那金钗的花瓣居然会裂开,心中好奇,“童儿,给我看看。” 童儿将金钗递给霜月,“怎么啦?霜月姐姐。” 霜月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说道,“我小时候,听师傅说过一件事,有险恶之人,会在首饰的空心部分装上毒药粉,让佩戴的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 “啊——”童儿惊呼一声,“这只金钗,我们小姐戴了多日了,不会……不会有事吧。” 景蓁的脸色也变了变。 郁娇忙说道,“霜月,你仔细看看,发钗里,有没有装过毒药粉?” 霜月闻了闻,半晌,才道,“只是普通的苜蓿粉。” 郁娇睇她一眼,“苜蓿粉算什么毒药?你没有闻错?” 霜月扬眉,“小姐,奴婢自小学草药,苜蓿这种平常的药粉,哪里会闻错?” “娇娇。苜蓿粉而已,你别担心。再说了,我已经不戴了。”景蓁对郁娇说道。 郁娇不放心,对霜月道,“快看看蓁姑娘的脉象。” “是。”霜月仔细查着景蓁的脉象,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没什么呀,很正常。” 郁娇不放心,“你可要看仔细了。” “真的很正常,小姐,要不,你来看看。”霜月松开景蓁的手腕。 郁娇也会些医术,她忙抓过景蓁的手腕查看起来,的确,什么也没有发现。 景蓁收回手,笑了笑。“娇娇,你真是杞人忧天。心虚,裴元志并不知道这根发钗的顶端,是空心的,只是巧合而已。” 郁娇抿了抿唇,“也许吧。”想了想又不放心,“蓁儿,你马上去将裴元志送你的东西,全都扔了。” 景蓁道,“我早就扔了,我怎会要他的东西?” 郁娇放下心来,“那我就放心了。”她的目光,往窗外看去一眼,“霜月,收拾一下,我们去看望一个人。” 霜月点头,“好,小姐要去看望谁?” 郁娇拂了拂袖子,冷冷一笑,“当然是去看我那好大哥了。他出了事,我这做妹子的,怎能不去看看呢?”去落井下石! 锦夫人和她的儿女们轮番上阵陷害她,如今,轮到她了! 霜月撇了下唇,“他被官府的人打死才好!” 景蓁这时说道,“娇娇说的对,免得你们回了京城,郁丞相和郁老夫人说娇娇不顾及兄妹情。” 霜月冷嗤,“他什么时候,念及过兄妹情了?他要是顾及兄妹情,小姐怎么会住在这个地方?早就到丰台县了。哦,不,连丰台县也不会去。去丰台县,也是他撺掇那个梅姨娘将小姐骗来的。” “对,这样的人就该让他好好地吃吃苦头。”景蓁冷笑。 郁娇站起身来,“走吧,霜月,我还要去问他一些事情。” …… 裴元志在郁娇的门前,吃了个闭门羹,心情恼恨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加上刚才霜月放了一挂爆竹来庆贺,让他越发气得想杀人。 可偏偏这时,别说杀人了,他连骂人,也办不到! “世子,您也别气了,依属下看,那郁四小姐也没什么特别好的,还不及景蓁小姐可爱呢。”整天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杀了她家人似的。 裴元志淡淡瞥向他,用唇型说道,“你去盯着刑部侍郎,务必要他将郁人志判成死刑!” 冷义点头,“是!”他应了一声,转身就走,想了想,又道,“世子,属下走开了,你这里怎么办?” 裴元志扯了个笑容,用唇形回答,“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吗?”他姿态傲然,“谁敢对本世子怎样?” 上回,他吃了个大亏,是因为藏着身份,如今他身份恢复,谁敢对他怎样? 冷义点了点头,“是,属下这就去。” 冷义离开后,裴元志闭目沉思起来。他当然知道,郁娇并没有景蓁可爱。 但是,越是不轻易得到的东西,他越要得到手里。 就在他闭眼沉思的时候,有一只灰褐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悄悄地从窗子口跳了起来。 因为裴元志中过毒,听力受损,并没有听见小东西落地的声音。 这只小东西便肆无忌惮地,跳到了他的床上,从床上的枕头边,叼了一只玉佩,跳出窗户飞快离开了。 从始至终,裴元志都没有发现它来过。 客栈外的马车上,郁姣坐在车里,正等着灰宝送来东西。 这时,车帘子一晃,灰宝跳了进来,它将嘴里叼着的一块东西,放在郁姣的手里。 然后,它摇摇小尾巴,邀功的看着郁姣。 郁姣捏着玉佩,笑了笑,“很好!” 霜月不解地看着郁姣,“小姐,你要这块玉佩做什么?” 郁娇微笑,将玉佩放在霜月的手里,“当然是用来栽赃啊,郁人志死了,我总得要告诉家里人,是谁杀了他吧?” 霜月马上明白了郁娇的意思,她笑了笑,“这个主意太好了!” …… 审判郁人志的地方,便是审判裴元志的地方。 郁大少爷杀了他父亲的姨娘,这件事在小小的集镇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来看热闹的人很多,不亚于观看上回审判裴元志的人数。 裴元志因为行动不便,没有来,来的是冷义。 脸上蒙着面纱的郁姣,来到审判的地方时,几乎挤不进屋子了。 霜月将她的名字,报与门口一个守门的衙役。 衙役马上传话进去,不一会儿,那个亭长亲自来迎郁姣了。 亭长叹息,“郁四小姐,唉,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在下会努力保住您的大哥性命的。” “有劳你了!”郁娇扶着霜月的手,走进了屋子。 即便是亭长和刑部侍郎判郁人志无罪,也有其他人,会要了郁人志的命。 郁姣的身份是五品的县君,加上她是郁文才的女儿,因此,坐在屋中上首的刑部侍郎,见她走进屋来,忙对她客气地行着礼。 “郁四小姐。” 郁姣还礼,“哥哥一定是无意的,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然后,她将幽冷的目光,望向郁人志那里。 正文 222,来杀你,郁大少爷(二更) 郁人志跪在屋中的正中央,听到郁娇说话,他偏头来看她,正迎上郁娇幽暗的目光。 郁人志气得几乎要暴跳而起。 他咬牙切齿,心中骂道,这个小妮子,一定是来落井下石的。 郁娇与他的目光直视,毫不畏惧,她的唇角轻轻地扬起,对,她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她再次活过来时,就发过誓,她这辈子,绝不会像前世那样,一味的谦让容忍,她要活得自我,谁叫她不好过了,她会要对方十倍的不好过! 刑部侍郎来这里只是出公差,遇上案子,他也只是初审了解了解情况,写好文书,报与京城刑部终审。 再加上是郁娇相求,刑部侍郎马上笑道,“郁四小姐放心,本官一定秉公查案,绝对不会让郁大公子含冤的。” 报案人是永安侯世子的护卫,证人是梅姨娘的两个侍女,求情的是郁人志的妹妹,杀人犯是郁丞相的大儿子,死的是郁丞相的宠妾。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刑部侍郎有些头疼。 都是几个不好惹的主,他且糊弄着先将郁人志关了再说。 免得这几人打起来。 “姨娘死得冤枉啊。”这时候,梅姨娘的嬷嬷和侍女,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冷义站在门口旁听着。 看着那一老一小两个女仆哭得伤心,他的唇角浮了抹冷笑。 世子爷行事,果然细心,收买这二人,再往死里告郁人志,他再来以证人的身份踩上一脚,郁人志,今天一定会被收监。 至于那个口口声声说替哥哥求情的郁四小姐,八成只是做做样子给世人看的,郁人志想杀郁娇,以郁娇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 郁娇又怎会傻到去帮郁人志? 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郁人志今天必死无疑! 亭长走到梅姨娘侍女的跟前,呵斥说道,“本老爷和侍郎大人正是为你们主子之死而来,再敢号哭,轰你们出去!” 梅姨娘身边的嬷嬷和姨娘不敢哭了,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 啪—— 刑部侍郎坐在正首的位置上,拿着惊堂木重重地一拍,“郁人志,本官发现,梅姨娘的死,与你有关,你可知罪?” 郁人志哪里会承认自己有罪? 昨天,他在客栈里被一个陌生人打了一顿后,大夫说他胸口的骨头断了一根,疼得他一晚上都没有睡。 到天亮时,他好不容易眯了下眼,就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了。 有衙役说他杀了人。 他根本就没有杀人,但对方却说,从死掉的梅姨娘的屋子里,发现了他的一只鞋子。 而且,那鞋子上沾着梅姨娘的血渍。 这简直是屁话! 他疼得走路都走不了,哪里杀得了人? 郁人志当即就叫嚷起来,“本少爷无罪!本少爷没有杀人!你们敢冤枉我,我父亲丞相大人一定不会饶过你们的!” 但梅姨娘身旁的嬷嬷马上高声嚷道,“大人,是他杀了梅姨娘,他跟梅姨娘……”嬷嬷咬了咬唇,“梅姨娘不就范,他就动手杀了人。” 嬷嬷的话一落,围观的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原来,是这郁大少爷,想占他老子的姨娘啊,姨娘不同意,他怕姨娘嚷出去就来个杀人灭口?呵呵,简直是个人渣!” “看他长得尖嘴猴腮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个正人君子。” “哎哎,在下是郁家姨娘住的客栈的小二,原本呢,这郁大少爷并没有住在咱们的客栈里,郁大少爷是昨天才住进来的,姨娘是前天住进来的。” “哦——”围观的人们,发出一声会意的叹声,“这样说来,是郁大少爷追着来的啊。” “是呢是呢,这姨娘是和郁家小姐一起来的,郁大少爷原来住在其他的客栈里。”小二又说道。 郁人志气得脸色发黑,他住进客栈来,是来查郁娇的。 郁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便亲自监视起了郁娇的两个侍女,和那个景家小姐,根本不是来会什么梅姨娘的。 他也不会蠢到,在外面的客栈里同梅姨暧昧不清。 再说了,一个半老女人,他才不稀罕。 “胡说八道,你们敢冤枉本少爷,本少爷一并将你们告了!”郁人志大怒。 梅姨娘的嬷嬷和侍女又哭道,“两位老爷,奴婢们可以做证,大少一直纠缠着姨娘呢,他还半夜三更地跑到姨娘的屋子里去骚扰,姨娘抵死不从。哪想到,今早还是出了事……” 冷义这时也说道,“在下也可以做证,是郁家大少爷杀的郁家姨娘。” “……” “今天一早,在下去楼下吃早点,路过郁家姨娘的屋子时,听到那屋子里传来一声惨叫,好奇之下就跑过去看,正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狼狈着从屋里跑出来。而那屋子里,马上响起号哭声,说姨娘被人杀了。” “……” “在下心想,跑掉之人,一定是杀人犯,便去追他,他跑得很快,在下只抓到他的脖子。后来又见郁大少爷的小厮向在下讨要伤药,在下就留意了,问小厮伤了哪里。小厮说,郁大少爷喝醉了酒,自己将自己的脖子挠伤了。” “……” “在下心中起了疑心,便前去查看郁大少爷的伤,这一看,心中便证实了,郁大少爷是杀死郁家姨娘的凶手。因为,那脖子上的抓痕,是在下抓的。大人不信请看在下的指甲,在下小指指甲长,其他四指指甲短,挠出的印记,也是深浅不一。” “本老爷来看。”亭长走到冷义的面前,检查起了冷义的手指甲,点头道,“没错,小指指甲长,其他的指甲短。”然后,他又撩起郁人志的头发,来看脖子,“嗯,脖子上有伤,正是指甲挠的。侍郎大人,郁大少爷正是凶手。” “胡说,本少爷没有杀人,你们居然敢窜通起来害本少爷,本少爷回了京城,一定告你们诬陷罪!”郁人志大怒。 因为胸前断了根骨头,他发起怒来,越发疼得慌。 郁娇看着他,摇摇头,“大哥,我早说过,叫你离着梅姨娘远一点,她就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你何苦惹她?这不,她自己寻死,却赖上了你。” “不对,四小姐,是大少爷杀的,那刀子还是大少爷的呢。” “什么?”郁娇惊讶了,“刀子还是大哥的?” 郁人志更气了,“郁娇,我几时同梅姨娘来往过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郁娇说道,“在府里呀,我们出发的前一晚,你不是跟她在月下相会么?府里值夜的项婆子都看见了,是她说给我听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问她。” 郁人志吸了口凉气,那一晚,他找到梅姨娘并不是去约会,而是威胁梅姨娘替他办事,他要除了郁娇! 果真,被人看见了? 这样一来,可真是说不清了。 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郁娇你胡说八道,本少爷怎会看上一个老女人?” 郁娇摇摇头,“大哥,不对不对,梅姨娘比你年轻啊,怎么说是老女人?” 郁人志气得一噎,“……” “如今证据证人充分,郁大少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要是真觉得冤枉的话,到京城的刑部大人面前,再去喊冤吧,本官只是初审,做个记录而已。”刑部侍郎拍了下惊堂木,“来人,将郁人志暂行关押起来!改日再送回京城重审。” 不管怎么说,郁人志也是郁家大少爷,刑部侍郎多多少少会给几分面子给郁人志。 “是,大人!”有几个护卫并衙役将郁人志捆了起来,往门外拖去。 “放肆,大胆,你们敢诬陷本少爷,本少爷会要你们的命!”郁人志发现审也不审完,抓了他就走,他当下就骂起来了。 本来还替郁人志担忧着,也不敢将郁人志太得罪的刑部侍郎和亭长,听完郁人志号叫的最后一句,脸色直接就变了。 要了他们的命? 郁人志胆子不小,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亭长无官,只是奉了丰台县令的委任,在此管着一方的百姓。 但刑部侍郎,是皇上亲命的朝庭命官,岂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小吏郁人志敢骂的? 给他几分面子,郁人志便是个人,不给他面子,郁人志就是杀人犯。 刑剖侍郎冷笑,“郁大少爷好本事,敢要了本官的命。” 郁人志一愣,坏了,他说话错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刑部侍郎冷了脸色,底下当差的都是县官不如现管,只听刑部侍郎的话,因此,兵差们将郁人志拖下去时,手里毫不客气着。 郁人志正受着伤,疼得他连连惨叫,“本少爷要是伤着了,你们全都得死!” 呵呵,好大的口气。 兵差们才不怕他,天高皇帝远,就算郁丞相来了,也不管了这处小集镇上的几个打杂的小小兵差和护卫。 郁娇只叹了叹,“大哥,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一切等刑部审了再说,也说不定,大哥不用被砍头。” 砍头二字一说,郁人志的脸色白了几分,“郁娇,你少假惺惺!” 郁娇摇摇头,“我在关心你,你为何这般说我?” 关心郁人志的死! …… 两天前,还在嘲笑裴元志狼狈被关的郁人志,万万没想到,他自己也被关了。 因为裴元志原先的屋子被烧了,亭长只得另寻了一个地方,关着郁人志。 地方虽大,但却在一处水塘边,又大又凶的蚊子,嗡嗡嗡嗡的肆意叫着。 叫得郁人志一阵头疼。 亭长讨好道,“郁大少爷,这间屋子宽敞,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一下门口的看守,您身上缠上人命官司,在下替大少爷担心,但没有实权啊。” 郁人志冷冷看他,“送床软的被子,再送来一顶蚊帐就好。” 他心口疼,没法坐,只好躺下,但一躺下,就来了好多的蚊子,真让人受不了。 “好好好,郁大少爷请稍等。”亭长微笑离去。 不过呢,亭长去了之后,并没有回来。 亭长也看出来了,郁人志敢勾搭他老爹的姨娘,郁丞相要面子的话,不会这么快就来救郁人志的,他何必真心讨好? 郁人志等亭长正等得焦急时,有一人忽然从墙头而落,三两下打晕了看守的人。 他眯了下眼,来救他的? 可看清来人后,他吸了口凉气。 裴元志的护卫,冷义? 郁人志想到自己算计了裴元志,莫非,是裴元志来找他算帐来的? 刚才在审案子时,冷义一直咬着他不放,说他是杀人犯,也八成是裴元志开始报复了! 郁人志后悔死了,他为什么要整裴元志呢? “冷义!”郁人志怒道,“你想干什么?” 冷义拂袖冷笑,“当然是来杀你的。郁大少爷!” “你敢,我是丞相的儿子,你就不怕你被五马分尸么?”郁人志大惊之下,怒道。 冷义一笑,“不过,那个时候呢,你死都死了,能告诉他人,是我杀你的?” 正文 223,嫌疑犯裴元志(一更) 郁人志迎上冷义森然的目光,他的心底,旋即便升起了一股子的寒意。 他打不过冷义,这个时候他又受着伤,更不是冷义的对手了。 “冷义,你敢!”郁人志瑟瑟发抖,脚步吓得往后不停地挪,脸色惨白着一片,这时,他忽然想到冷义跟外祖家是本族,便说道,“冷义,论关系,我还是你的堂表哥,你怎能杀我?你杀了我,冷家人会放过你吗?” “堂表哥?”冷义仿佛听到了一件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仰头一笑,“你当我不知,我父母是为什么早亡的?都是你那好母亲,和你那身为姨娘的外祖母干的好事!” “……” “我父亲被人逼债,我祖母找到你姨娘外祖母求情,只因那债主是你姨娘外祖母的堂兄弟,求他宽限一些日子。但是呢,你姨娘外祖母口里答应,背后却落井下石。” “……” “你母亲仗着自己已嫁给了郁丞相,更说,穷亲戚不认也罢。更不准我祖父祖母和我父母进你外祖家的门。” “……” “害得我父亲走投无路,自杀而死,我祖父母惊吓而亡,我母亲追寻我父亲而去,我小小年纪成了孤儿。你跟我,是世仇,算什么亲戚?” 郁人志倒没有想到,他母亲跟冷义一家,还有着这等恩怨。 他这是撞刀口子上了吗? 他怎么这么倒霉? “冷义……,你……你你你,我父亲是丞相,你胆子不小?敢杀我?我父亲岂能任你杀人?”郁人志眼见亲戚攀不上,就开始以身份压人。 “杀了你又怎样?”冷义抬手,一根绳子现于手心,缓缓朝郁人志走来,“你杀了你父亲的姨娘,后悔之下,自尽而亡了,相信,你父亲也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要是你死在刑部大堂的铡刀之下,你父亲反而会觉得颜面无光,儿子给他戴了绿帽子,呵呵,说不定啊,他会怒得亲自提刀!” 郁人志心头忽然一亮,“冷义,那梅姨娘是不是你杀的?然后,你再来个贼喊抓贼诬陷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冷义抖了抖绳子,笑了笑,“郁人志,你也不笨嘛,只可惜,你知道了也无用,你已经入了黄泉!” “你敢——”郁人志大惊,脸色惨白着叫嚷起来。 因为冷义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扯开了绳子。 郁人志受了重伤,冷义武功又高,此时的郁人志,犹如一只待杀的羔羊。 绳子缠上脖子后,郁人志感到死亡离他越来越近了,他越发恐慌了。 这时,他看到一只灰褐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跳到了窗台上,蹲坐在那里,睁着一双黑溜溜地的眼睛,无情地望着他。 那是郁娇的宠物。 郁娇? 死丫头,快来救我! 郁人志已被冷义吊到了房梁上,冷义还故意放倒一张椅子,做了个自杀的样子。 看着郁人志两脚踢腾挣扎的模样,冷义弹弹袖子冷冷一笑,“哦,还有一事,要告诉你,我是奉了我家世子之命,前来送你上路的。你害他中毒,他岂能饶你?呵呵——,你自作孽,不可活。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奉命行事。郁大少爷,好走不送!” 这时,外头有脚步声和话语声由远而近渐渐传来,冷义眸光一缩,飞快往门口走去。 他藏着半个身子,悄悄看向外面。 只见两个护卫模样的人,正在前方边走边说着话,往这边走来。 冷义回头看了眼房梁上挣扎着的郁人志,闪身悄悄离开了。 他武功高强,因此,外面那两个武功平平的护卫,根本没有发现他到来。 那只蹲在窗子口看的小东西,在冷义离开后,忽然朝那两个护卫飞奔而去。 它快如闪电,只能看到一团影子。 “哟,那是什么?” “动作好快呀!” “抓到去卖钱,一定能卖到个好价钱!” 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护卫,跑上前去追灰宝去了。 灰宝的动作很快,他们哪里追得上? 灰宝的目的,便是将他们引开。 两个护卫离开后,有两人从院外,跳进了院内,往关押郁人志的小屋走来。 霜月看着吊在房梁上的郁人志,笑着对郁娇道,“小姐,看,冷义果真出手了。” 郁人志还没有死,看到郁娇进屋,他喉间发出呜咽的声音,“救……咳咳……救我……死丫头……” “救你?”郁娇抬头,看着他笑了笑,眸光中闪着冷意,“然后,你好再杀我不是不?” “……” 她扬着唇角,“三皇子府上,要不是我机警,就着了你们兄妹们的道了。前天在茶楼里,要不是我跑得快,就死在你的手里了!” “……” “我又为什么出了京城,你敢说不是你的主意吗?你威胁那梅姨娘,要她将我骗出城,你再埋伏在这处小小的集镇上,悄悄杀了我,是不是?郁人志,你如此险恶,费尽心思来杀我,你哪来的脸,要我救你?” “郁……郁娇……,死……死丫头……你……敢见死不救?”郁人志踢腾着脚,“你救……救了我,我会让父亲……咳咳……对你好点……” “我不稀罕你们一家子虚伪的好意!”郁娇冷笑,“我怕死,所以我不救你。倘若当初你不杀我,你和你娘,你妹妹们不算计我,不在背后捅我刀子,我兴许会生出一丝善心来救救你。但现在,抱歉,我不会救一个总想杀我的人。”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来,放在郁人志踢翻的椅子下,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郁娇又停了下脚步,说道,“我呢,本不是你们郁家的人,我是另外一个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同你们兄妹争什么东西,是你们自己臆想着,我会分走你们的财富,分走你们的恩宠,你们总跟我做对总想杀我,如今弄巧成拙自己害了自己,怨不得别人!” 她抱起跑回来的灰宝,走出了屋子。 霜月望着郁人志,鄙夷一笑,也跟着离开了。 郁人志正在弥留时,想着郁娇的话,心中后悔不已。 对,郁娇的确是没有同他们兄妹们争过什么,她的目光,似乎一直放在外面,比如那个林家,那个景家。 她说她是另外一人,又是什么意思? 但正如郁娇说的,他自己害了自己,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 …… 小宅外,霜月问着郁娇,“小姐,那刑部侍郎会相信是裴元志杀了郁人志吗?仅仅只有一枚玉佩为证物。” 郁娇淡然一笑,“我的目的,不是要刑部侍郎相信裴元志是杀人犯,而是要郁文才相信。” “郁文才?”霜月眨眨眼,听不明白。 “郁文才心胸狭隘,他要是怨恨起了一个人,会十年八年都记在心里。”郁娇望了下天,冷冷一笑,“很快,大齐国要发生大事了,这两家,必须成仇人,你们主子办事才不会被人拖住手脚。” 听郁娇说起了楚誉,霜月笑道,“小姐口里说不喜欢主子,其实……” 郁娇横了她一眼,“走了!” 对,正如霜月说的。 她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在意,她是不是楚誉的侄女。 …… 等到看守人走来时,郁人志早已气绝身亡了。 两人吓得拔腿就跑,“郁大公子自杀了!” 亭长和刑部侍郎,听说郁人志自杀,两人同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坏了,死了? 他们只是想将郁人志关一关,进了京城走走过场,让刑部尚书大人放人。 这下好了,人死在了他们的手里。 郁丞相还不得要了他们的老命? 两人吓得午饭也不吃了,慌慌张张跑来查看情况。 “大人,在郁大少爷关押的屋子里,发现了这个。” 有个看守的人,递上了一枚玉佩。 白玉佩上刻着一个古体的字。 这种字体很少见,解元出身的刑部侍郎认出了字,裴。 他凝眸沉思,裴元志的玉佩,怎么会在这里? 旋即,刑部侍郎吸了口凉气,是裴元志来过,杀的郁人志? 这…… 而发现郁人志杀人的,是裴元志的近身护卫。 这其中的关系,可有些微妙啊。 且不管,他且这么报上去再说,要不然,说他刑讯逼供害得郁人志自尽了,他会被郁丞相恨上的。 那他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将尸体安放好,本官马上休书一封给京城的郁丞相!” …… 客栈。 冷义来汇报事件处理的结果。 裴元志依旧不能讲话,一直闷坐在屋中。 “成了?”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喉咙发不了音,但嘴唇还能动。 好在冷义跟着他多年,熟悉他的脾气,也知道他的想法,很快就看懂了他的唇型。 “做得天衣无缝。”冷义回道,“他勾搭自己父亲的姨娘,事败之后杀了人,又想到从此无法做人,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任谁也不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好。”裴元志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到郁娇的方向,用口型说道,“你多多留意郁姣的动静。” 郁姣这个小女人,如果弄不到手里,他就只能除了。 落在景昀或是楚誉的手里,都是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得不到,也绝对不能让他人得到。 …… 集镇不大,郁人志的身份又特殊,自尽而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在客栈一楼吃饭的冷义,听到店中的伙计们在议论这件事,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后来,他听到有人偷偷在说,郁人志是被裴元志杀死的,因为,在自杀的屋子里,发现了裴元志的一枚玉佩。 冷义大吃一惊,世子的玉佩,怎么会在郁人志关押的屋子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纳闷时,他又看见刑部侍郎带着两个护卫,进了客栈的正门。 冷义知道,刑部侍郎一定是来找世子问话的。 他匆匆丢下筷子,快步往二楼裴元志住的客房,飞奔而来。 裴元志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挑眉看他,用唇型问,“慌成这样,出什么事啦?” 冷义忙说,“刑部侍郎怀疑是世子杀了郁人志,在现场发现了世子的玉佩,已带着人来了客栈。” 裴元志马上摸向自己腰间,果然,那块象征他身份的玉佩不在了。 他怒目看向冷义,“是你将事情办砸的?” 冷义慌忙摇头,“不是,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裴元志眯着眼略一沉思,冷笑道,“我们被人算计了,你现在马上离开,我自有法子应付刑部侍郎。” “是!” “另外,准备启动蛊毒,这一次我要利用景家小姐。”想他死?他岂是这么容易死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 冷义刚一离开,裴元志的屋子门口,就响起了说话声。 他的另一个护卫在门口高声说道,“世子,刑部侍郎求见。” 裴元志说不了话,抓起桌上一个铜铃铛摇了摇,门口的护卫得到回复,说道,“大人,我们世子请你进去。” “有劳了。” 门被打开。 护卫领着刑部侍郎走进了屋里。 正文 224,郁文才暴怒:跟裴家势不两立 二更 刑部侍郎看到裴元志,脸上马上露了抹微笑。 “世子来了这里,本官还没有来拜会,真是太失礼了。”说着,他走上前来,朝裴元志拱手一礼,“裴世子,近来可好?” 裴元志不说话,只淡淡看着他,指指自己的嗓子,又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 他脸色苍白,行动迟缓。 刑部侍郎盯着裴元志,眯了下眼,裴元志,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好像,也不是装的。 “我们世子中了毒,不能讲话,大人有什么要问的,请问在下吧。”裴元志的护卫暗雕说道。 原来是这样的。 刑部侍郎心中恍然,裴元志行动不便呢,又不能讲话,这没法杀人啊。 可事实上,他又发现了那枚玉佩,他不能空手而回。 “裴世子……”他将一张画有玉佩图案的画纸,铺在了裴元志面前的桌上,“这是世子的物品吧?为什么出现在郁大少爷自尽的屋子里?世子,请解释一下吧?对不住啊,本官也是公事公办,这玉佩的事,有不少人都看见了,本官想藏,也藏不住。” 护卫暗雕眸光一缩,忙拿眼看向裴元志。 坏了,还果真是世子的玉佩。 裴元志笑了笑,朝暗雕点了点头,用唇型说了两个字。 冷义。 暗雕明白,这是让冷义先背背黑锅。 他对刑部侍郎冷冷一笑,“大人,你也看见了,我家世子病着呢,走路都走不好,怎么会去三里远的地方?大人还是查查其他人吧。哦,对了,冷义那小子今早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是不是他去过那里了?我们世子的起居生活,一直是他在打理着。丢个什么东西可太正常了。” 说着打理裴无志的起居一事,暗雕又道,“那小子的手,从小就不干净,一定是他偷走了玉佩。” 刑部侍郎捏着胡子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案子,本官自会再去查一查,裴世子,打搅了,告辞。” “大人好走。”暗雕起身相送。 “不送不送。”刑部侍郎朝裴元志拱了下手,转身离去。 暗雕等他走远了,这才关了门,匆匆来到裴元志的身边,小声说道,“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郁人志的身旁?” 世子说是冷义拿走的,但他知道,他们这些护卫,可没有谁有胆子,敢拿世子的贴身东西。 “有人偷走了,是本世子大意了。”裴元志用唇型说道。 他被毒药侵蚀,听力差了一半还多。 要是有人放轻脚步从他背后走过,他根本注意不到。 会是谁…… 拿了他的玉佩? 而来陷害他? 裴元志的目光中,渐渐腾起杀意来,袖中手指紧紧握成拳头。 暗雕吸了口凉气,“有人偷走了?”他忙跪拜下来,“世子,是属下失职!没有守好世子的屋子,让贼子进来偷走了玉佩。” 裴元志朝他抬了抬手,示意暗雕起来,“不是你的错,而是对手太狡猾了。事到如今,且让冷义先担着这件事情,你们再暗中查查那个偷玉佩的人。” “是,世子。只是这样一来,冷义就没法显身办事了。”暗雕叹道。 裴元志点头,用唇型说道,“他另有任务在身,从今天起,你顶替他的差事。” “是。” 裴元志又道,“你马上去写信给京中的老爷,要他务必注意郁文才的报复。”裴元志眯起双眼,清冷开口。 “明白。”暗雕点头,去写信去了。 虽然,世子将责任推到了冷义的身上,世子也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但是,有了那块玉佩,世子怎么样也脱不了干系。 郁文才的大儿子死了,怎会甘心! 暗雕想到这里,提笔写信的速度,快了不少。 …… 这处客栈的另一间屋子里。 郁娇正抱着灰宝,站在窗子边,望着楼道上来往的住客。 那刑部侍郎进了裴元志的屋子后,过了一刻的时间,又出来了。 郁娇的目光,微微一缩。 霜月站在她的身旁,口里“咦”了一声,“小姐,有玉佩做证,刑部侍郎怎么不抓走裴元志?” “有两个原因。”郁娇的唇角微扬,冷冷一笑。 “哦,什么原因?”霜月好奇问道。 郁娇淡淡说道,“一,他病着,要是刑部侍郎会些医术,不难看出,此时的裴元志,犹如一个病入膏肓之人,走路都困难,根本出不了屋子。二,裴元志的身份高贵,那个小小的侍郎,怕他和他身后的家族,所以,只是走走过场的问一问,而不敢抓他。” 霜月眨眨眼,“小姐,那咱们不是白忙了吗?裴元志又会逍遥快活了。” 郁娇却笑了笑,“不,我们没有白忙,这步棋,走得很好。” “奴婢不明白。” 郁娇说道,“就算刑部侍郎放过了裴元志,但那块玉佩在现场的事,被其他人都看去了,刑部侍郎写文书上报,或是向郁文才说明情况的时候,都不能忽视过去。” “……” “刑部那里的一关还好过,会被裴家以随便一个什么理由给搪塞过去,但是郁文才那里,却不好糊弄了。郁文才会以为,即便不是裴元志亲自动的手,也会是裴元志的手下人动的手。” “……” “霜月,你说,郁文才死了儿子,这件事,他会善罢甘休么?” “……” “他可是丞相,永安侯只是世袭侯爷,论出身,是永安侯高贵,但论实权,永安侯可要低上郁文才一级。郁文才会咽下这口气?不替儿子报仇的话,世人会笑他怕永安侯。” 霜月眼睛一亮,笑道,“对对对,奴婢没有往深处想,小姐这么说,奴婢是茅塞顿开。” 郁娇转身走向桌边,“现在,我得再写封信,说明说明大哥的死因,不管怎么说,我是郁人志的妹妹,身为郁家小姐,当然要为郁家事操心。” “奴婢来磨墨。”霜月走上前来帮忙。 …… 刑部侍郎离开客栈后,马上回到了暂住处。 这处的地方官亭长,正焦急的候在他的屋子外头。 “大人?”见他回来,亭长忙快步走上前,“郁大少爷之死,您如何处理了?” 杀郁大少爷的是永安侯世子,或者是永安侯世子的人。 一个是丞相之子,一个是永安侯世子。 一对表兄弟,一对不好惹的主。 刑部侍郎背着手,姿态闲适走进了屋子。 他必竟是京官,不像亭长,只是个管着一方百姓的小吏,他见得世面多。 刑部侍郎淡淡说道,“怎么处理?证据确凿,往上报呗,咱们又不是没有查到凶手,那两家,爱咋咋地。” 说完,他写文书去了。 …… 京城。 郁文才是在傍晚的时候,收到了从长风亭快马加鞭送来的急信。 信有两封。 一封是女儿郁娇派府里护卫送来的,写的是梅姨娘被大儿子郁人志杀了,没说原因,只说,在现场发现了郁人志的一只鞋子,凶器也是郁人志的一只常用匕首。 人已被路过长风亭的刑部侍郎关了起来,不久会押送回京送交刑部审问。 他吸了口凉气。 儿子杀了梅姨娘? 为什么? 另一封信,则是那个刑部侍郎送来的,跟郁娇说的是同一件事,以晚生拜见先生的口吻说的。 说,替郁人志感到惋惜,被一个姨娘害了大好前程,又附文书一封,文书是写给刑部的,是附本,交待了杀人的起因,以及证人证物的说明。 郁文才气得要吐血。 儿子跟梅姨娘,不清不楚的? 他就说嘛,为什么梅姨娘会忽然要求去查别庄的帐务。 那帐务多年来,都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忽然出现了问题? 朱家娘子可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怎敢贪|污? 梅姨娘前脚一走,大儿子郁人志也带着几个护卫匆匆离去,说是去外地办事几天。 如今事发,说去外地,想必是去会见梅姨娘。 这个混账儿子。 犯得着杀一个姨娘么?还被裴元志的护卫看见了。 混帐儿子就不怕丢脸? 郁文才气得踢飞了一张凳子。 他的长随郁来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忙问道,“老爷,出什么事了吗?” “你看看!”郁文才气得将两封信扔给郁来旺。 郁来旺是郁家的远亲,对郁家的大小事都知晓,是郁文才的心腹随从。 郁来旺抖开信纸,匆匆来看。 一看之下,大吃了一惊,“老爷,这这这……,老奴有点儿不相信啊,大少爷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大少夫人还在娘家呢,她是知道了大少爷的事……,还不得闹起来?” “那个混蛋!他要真想要梅姨娘,老夫还会不给?犯得着偷偷摸摸的?八成是梅姨娘持宠而骄,人志恼恨了,拉扯之下……”郁文才想起儿子犯的蠢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一生? “老爷,要不要老奴带人前去看看究竟?当面问问,总比旁人说来,消息要真实一些。”郁来旺将两封折好,放回桌上,问着郁文才。 “你去吧,老夫不想看到他。想办法让他留在在丰台县,短时间内不要回京。”他丢不起那个人。 “是。”郁来旺转身往外走。 这时,又有仆人来报,“老爷,四小姐又派人送信回来了。还有长风亭送来的官家文书。” 郁来旺回头看向郁文才,“老爷,这第二批信到了,是不是情况有转变?” “叫他们来书房。”郁文才也盼望着,事情也转变,他希望儿子是被人冤枉的,一个姨娘,死了就死了,他不希望儿子有事。 不多时,郁娇派来的第二个护卫,来到了书房前,“老爷,四小姐的急信。” 郁文才将信接在手里,一眼瞥见那护卫的胳膊上,缠着块白布,他眯了下眼,“你这是为何?” 护卫慌忙跪倒在地,大哭起来,“老爷节哀啊——” 郁文才吸了口凉气,“郁娇死了?” 护卫一愣,四小姐活得好好的,还写了信来,老爷为什么说四小姐死了? “不是,是……是大少爷,殁了。”护卫说道,“这是四小姐的急信。” “什么?”郁文才吓得身子晃了晃,慌忙接过信来看。 虽然儿子的一些行为叫他生气,但必是儿子。 一看不打紧,气得郁文才暴跳如雷,“裴元志,老夫不杀你,誓不为人!你敢害我儿,我会要了你的命!” 郁来旺听说郁人志死了,忙将郁文才手里的信接过来看。 他越看越心惊,“大少爷是被裴世子的护卫杀的?现场留有裴世子的一枚玉佩?老爷——” 郁文才又惊又气又悲又痛,他咬牙切齿冷冷一笑,“老夫怀疑,梅姨娘的死,也八成是裴家小子搞的鬼!从而栽赃志儿。” “……” “志儿被关,那个裴小儿再派人杀了志儿,做了个愧疚自杀的假象。好好好,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一定要裴家小儿不得好死!老夫会跟裴家势不两立!” 正文 225,楚誉夜会长宁郡主(一更) 郁人志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首先震惊住的是郁府的人。 郁老夫人惊得一下子病倒了,又伤心又气。 “钱婶,马上派人去江州,请大少夫人回家。她回娘家这么多天了,气也顺了吧?人志都没了,她还不赶紧着回来?”郁老夫人吩咐起了身边的管事嬷嬷钱婶。 梅姨娘死,锦夫人被关,郁老夫人又气病了,府里没有了管后宅的人,时间久了可不行。 郁老夫人想到了回娘家一直没有回来的,郁人志的妻子,钟氏。钟氏也是郁老夫人的娘家堂侄孙女。 钟氏和郁人志发生口角,被郁人志打了一顿后,钟氏一气之下回娘家去了,恰逢钟氏的母亲生了重病,钟氏就一直在娘家没有来京城。 钱婶答应着,找人前往江州报信去了。 郁老夫人病倒,哭起了孙子,骂起了裴家人。 整个春晖院的人,个个都惊惶不安,气氛前所未有的肃穆。 五小姐郁怜月的姨娘卫娘娘,正在拆发髻,准备安睡,听到郁人志之死的消息,对身边的嬷嬷笑道,“这叫,前人不作福,后人要遭殃。” 嬷嬷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金钗,轻轻地放在盒子里装好,说道,“锦夫人的气焰,又会矮一大截了。” “呵呵,她自找的!”又道,“我还是穿戴起来吧,陪我去看老爷,老爷中年丧子,心情一定不好。” 这府里,关了一个锦夫人,死了个最得宠的梅姨娘,一个疯子长宁郡主不足为惧,一个没有子嗣的洪姨娘,她从不放在眼里。 风水轮流转,今天,到她这里了。 嬷嬷又拿出金钗来,帮她重新插上,笑道,“是。” 郁人志死,有人欢喜有人忧。 更悲观绝望加怒火腾腾的,是锦夫人。 锦夫人一直被关着,得到消息时迟了些。 三女儿郁明月和小儿子郁人杰,得到郁人志之死的消息,两人吓得脊背都凉了,马上一起来看锦夫人。 这么大的事,不说不行。 “你们父亲是何想法?”锦夫人问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他是不是无动于衷?” 郁文才要是不替儿子报仇,她会找郁文才拼命! 郁明月说道,“听来旺叔说,父亲看到信件后,发了火。” 郁人杰也说道,“娘,您放心,爹爹不为大哥报仇,儿子也会为大哥报仇的。” 锦夫人一把抱着小儿子,“你别冲动,娘后半辈子只能靠你了,你们父亲只要开了口,你大哥的事就好办了。他不会放过裴家人的!” 大儿子的能力虽然比不了嫡姐的儿子裴元志,但是,却比这个小儿子强上许多。 能力强的大儿子都死了,小儿子冲动之下,不是更送死? 锦夫人还想东山再起,没了儿子做后盾,她更会被郁人才嫌弃的。 郁人杰说道,“娘,儿子说的不是裴家,是说郁娇那个死丫头!” “对,娘,对于裴家我们一时拿他们没有办法,但是,不是还有个郁娇吗?娘也怕她?”郁明月也愤恨说道。 “郁娇?”锦夫人眯起了双眼,眼底露着浓浓的戾色,“你们大哥的死,是她搞的鬼?” 郁人杰冷笑,“她,还有梅姨娘,大哥,以及裴元志和他的护卫们,全都住在同一家客栈里。梅姨娘忽然死了,裴家护卫指证说是大哥杀的,依儿子看,八成是郁娇在陷害!” “……” “娘忘记了,裴元志一直喜欢郁娇,郁娇要是撒撒娇,裴元志为了讨好美人心,杀了大哥也是有可能的事。” “郁——娇——”锦夫人咬牙切齿,“那个小妮子要是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会将她千刀万剐!” 小儿子挨打赔了银子,三女儿半边脸毁容了,她被郁文才嫌弃关了禁闭,二女儿出事,大儿子死。 一件一件事,她会跟郁娇好好清算! “她还在长风亭呢,不如,买几个杀手除了她?不,最好是将她卖到窑子里去,被千万个男人折磨着!”郁明月冷冷一笑。 她想到自己毁容的脸,以前对她微笑问好的公子们,见到现在的她全都退避三舍,不知今后她能不能嫁出去,郁明月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恨不得现在就弄死郁娇。 “明月说的话没错。”郁人杰冷笑,“那小贱人就该被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不,你们现在别冲动。这事先放下。”锦夫人眯着双眼,冷冷说道。 “为什么?她害死大哥,娘为什么还先放过她?”郁人杰和郁明月,不解地问道。 锦夫人冷笑,“有句话不是说吗?爬得高,摔得重。我要让她先往上爬一爬,再将她狠狠拉下来,让她永无翻身之地” …… 不能让胡人志克死他乡,胡文才马上派了得力的长随郁来旺,带着小儿子郁人杰去长风亭处理后事。 又派五小姐郁怜月的姨娘卫姨娘,暂时打理起府里的杂事。 卫姨娘早在心中猜到,郁文才会重视起她来。 她欣喜地答应着。 郁怜月见自己的姨娘忽然成了管家姨娘,那因自卑怯弱而常常低垂的下巴,马上抬高了,唇角的笑容也变深了。她十分盼望郁娇回府,这样一来,她可以在郁娇的面前,摆摆架子。 因为,郁娇身旁的丫头们要拿多少月银钱,是由她的姨娘说了算。 …… 郁文才死了儿子,连夜派人往宫中递了请假的折子。 正德帝理解他的心情,朱笔一挥,准了。 郁文才收到正德帝的回复后,紧接着,坐着马车快速往裴府赶来。 他要找裴家讨要个说法。 永安侯裴兴盛,早已收到儿子裴元志从长风亭送来的密信。 信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了,更再三提醒永安侯,当心郁文才的报复。 “郁文才报复?呵——”永安侯将信纸揉碎了,对身边的长随笑道,“他有那个本事吗?”郁文才怕他怕了二十年了。 正当永安侯满不在乎的时候,安王府来人了。 安王得知郁人志之死,马上派人来了永安侯府,要永安侯务必安抚好郁文才。 “不能因小失大。”密信上的话语寥寥,这几字却划上了重点线。 “安抚?”永安侯气息一沉,“难不成,还要老夫向郁文才陪礼道歉?” 他恼恨着将信纸揉碎,撒手扬掉。 “侯爷,安王是在考虑大局啊。”他的长随说道。 但高傲的永安侯,从来都没有将郁文才放在眼里过,哪里会理会安王的提醒? 更不屑长随的警告。 二十多年前,江州穷秀才背着一筐书进京赶考时,他刚刚继承了侯爵,见到他,还要行跪拜大礼。之后,郁文才即便是考上了状元,见到他仍要俯身行大礼。 他怕郁文才?笑话! 因为天已黑,永安侯府的大门紧闭着。 郁文才站在大门前,脸色阴沉,朝身边的护卫喝道,“给老夫重重地敲门!” “是。” 护卫锤了十几下,门才慢悠悠地开了。 郁文才也不发话,推开仆人抬步就往里闯。 “裴兴盛呢?叫他马上出来见老夫!”郁文才进了府门之后,怒气腾腾大着嗓门嚷起来。 永安侯裴兴盛不怕郁文才,可府里的仆人们怕啊,这位可是丞相大人,谁吃多了敢去得罪着? “我们老爷身子不适,睡下了。”仆人忙回道。 “他还有心情安睡?叫他滚出来!”郁文才怒道。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请。”仆人将他请进客厅里,叫了个侍女去端茶水,他则跑走去传话去了。 但是呢,仆人去了之后,就再没有回来,郁文才在客厅里等得火冒三丈了,也不见一人前来同他说话。 端茶的侍女又像个傻子,一问三不知。 “好好好,好得很!”郁文才咬牙切齿。 但他发怒归发怒,却不能在府里乱闯去搜人,只能干等着。 永安侯裴兴盛像是打定主意不见他,过了一更天了,也不见出现。 将郁文才气得够呛。 “走着瞧!”郁文才大怒着,甩袖走人了。 裴兴盛,居然敢让他吃闭门羹? 这分明是在羞辱他! 只要他不死,他必要裴兴盛死! …… 郁府,静园。 高大的树木,遮着满是星子的天空。 越发显得静园前的小路,幽深静谧。 有一人放轻着脚步,从远处急急而来。 他穿一身黑衣,神色冷峻,目光凌厉。 来到静园的院门前后,男子并没有敲门,而是身子一翻,跃进了园内。 身姿矫健,显然,是个高手。 “什么人?”一个声音沙哑的老妇人,忽然从暗处跳了出来,提棍拦住了他的去路。 “辛妈妈,是我。”男子叹了叹,“楚誉。” 辛妈妈微愣,“誉亲王?”她冷冷一笑,“王爷半夜三更闯入郡主的住处,为了何事?” “当然是来见郡主了。”楚誉道,“我不能进式登门拜访,只好夜闯了,请辛妈妈放行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她。” 他没有自称“王”,一直用平语,“我”,让辛妈妈很是诧异。 这就是传说中,不可一世,眼高于顶,孤傲冷漠,连正德帝也拿他无可奈何的誉亲王吗? 跟传说的样子,太不一样了。 辛妈妈收了棍子,淡淡说道,“王爷又不是不知道,郡主精神一直不好,从十年前起,她就不再见客了。王爷还是请回吧。” 楚誉的目光攸地一沉,“要是本王非要见她呢?” 辛妈妈听出,他开始动怒了,扬了扬淡黄的眉,冷冷说道,“除非我婆子死!” 楚誉也说道,“本王也是这样意思,除非辛妈妈将本王打死,否则,这园子一定要闯!” 说着,他脚尖点地,往园中深入飞快跃去。 辛妈妈眯了下眼,提棍追了上去。 但楚誉的动作很快,辛妈妈居然追不上。 她咬了咬牙,只好从袖中取出一个装有药粉的荷包出来,正要扬手扔出,却听一个妇人的声音轻缓说道,“阿辛住手。” 辛妈妈只好收了手,也停了脚步,站在原地看向声音处。 半散着头发,一身素白衣衫的长宁郡主,从一丛竹子后,缓缓走出来。 准备走上正屋台阶的楚誉,听到长宁的说话声,马上回头来看。 “郡主,誉亲王非要闯进来,他说要见你。”辛妈妈朝长宁郡主走来,说道。 长宁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迟早会来见我的。”她朝辛妈妈摆摆手,“你去吧,我跟誉亲王淡淡。” 辛妈妈叹了口气,点头应道,“是。”转身离去了。 楚誉折回来,走到长宁的面前,认真地行了大礼,“誉,拜见长宁郡主。” ------题外话------ 感谢最近投票的亲们,群么~ 正文 226,问(二更) 正屋中有淡淡的烛光射出屋来,正照在长宁郡主的脸上。 郁娇的容貌有七分像她,还有三分,不知像谁,母女俩都有一双清澈的杏眼,和一张尖尖的瓜子脸,以及黑亮如锦缎的长发。 郁娇年纪小,清澈的眼神中,时常带着俏皮。 长宁是长者,又独居多年,眼神中,更多的是看淡世事的恬静。 楚誉望着这个年过四十,但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略有所思。 她语句清晰,眸光清澈,根本不是疯子的样子。 但世间所有人,却说她疯了。 要么是郁府的人不喜欢她,故意在诽谤她;要么是她故意装疯子,瞒过了世人的眼睛。 京中人都在传说,郁文才在和长宁郡主的大婚之夜,没去洞房,而是睡了永安侯夫人裴夫人的庶妹,也便是现在的锦夫人。长宁郡主一气之下,同郁文才翻了脸,见了面互不理睬。 郁文才在外人面前,也从不主动提起长宁郡主。就算别人提起了长宁郡主,郁文才的脸上,也露不出一丝笑容出来,反而是一脸的嫌弃。 难道是郁文才心胸狭隘报复长宁,故意说她疯了? 但以长宁的身份来看,她可是下嫁,郁文才有那个胆子吗? 如果不是郁文才诽谤她,她又为什么要装疯? 跟娇娇的身世有关吗? 楚誉在心中斟酌着说辞,思考着如何问话。 长宁看了楚誉一眼,侧身走开了。 她提裙缓缓往正屋走来,声音清冷,带着疏离,“誉亲王,你是大齐国的亲王,我只是个异姓郡主,我这身份同王爷相比,可差远了,王爷行错礼了。” 楚誉转过身来,跟上她的脚步,“但誉却认为,没有行错礼。誉行的是晚辈见长辈的礼。” 长宁呼吸一顿,赫然转身看他。 半晌,她淡淡说道,“晚辈?我可不敢当啊,誉亲王,你我非亲非故的。” 她走向正屋的椅上坐下来。 楚誉没有坐,而是站在她的面前,抱拳附身行礼,“郡主,您是娇娇的亲娘,所以,在誉的眼里,您就是长辈,誉礼当行晚辈礼。” “你喊她,娇娇?”长宁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抬眸冷冷看着楚誉,“你还在跟她来往吗?” “誉喜欢她,她未嫁,我未娶,我们为何不能来往?郡主又为何要反对我们来往?”楚誉道,“况且,娇娇也是喜欢誉的。” “你不能喜欢她!她更不能喜欢你!”长宁的脸色赫然变冷,惶惶不安地望着楚誉,“她是……” 她的眼角一红,泪水在眶中打起转来。 心中有无穷无尽的委屈与痛苦,不知从何说起。 “她是我侄女,是皇上的女儿是不是?”楚誉直起身来,微微一叹,“我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郡主是不是记错了?”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会记错?”长宁闭了下眼,“王爷,倘若你是真心对娇娇好,请放过她吧,世间的好女子数不胜数,以王爷的身份地位,何愁没有美人相伴?何况,娇娇年纪又小,出身并不高,她配不上王爷。” 楚誉却说道,“除非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她是我的侄女,否则,誉是不会离开她的。而且,誉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誉都只认定她一个!” 长宁抬眸,紧紧盯着楚誉,心中震撼无比。 想不到,大齐国唯一的亲王楚誉,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如果楚誉说的是真心话,如果女儿的身份是其他,她该为女儿感到高兴,可事实上…… “王爷。”她无声一叹,“娇娇的生身父亲是谁,我这做亲娘的,怎会弄错?她的确是你的侄女,要不然……”她凄然一笑,“我为何要装疯子一躲便是十年?” “……” “只因那个人太无耻,一直对我纠缠着不放手。虽然娇娇有个让人恼恨的父亲,但错不在她,我不希望因为我的无用,而让她过得不快乐。王爷,你是否明白?” 楚誉眸光微闪,果然,他猜对了,长宁果然是在装疯,而且与郁娇的身世有关。 但他相信,上天不会这么残忍对他的。 他已经错过了一次与她长久在一起的机会,老天会无情地再让他错过一次? 他自认,他并不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凭什么作恶多端的人,个个都有美人在怀,过得逍遥快活,他要独身孤老? 这贼老天待人不公,他不介意翻个个儿! “誉还是不相信郡主所说的!郡主常年不出门,怎么会怀上那个混蛋的孩子?”楚誉怒道,“他身边的美人会少吗?他就不怕世人笑他宵想臣子之妻?郁文才果真是个废物不成?还有,十四年前,郡主的父亲平南王还活着,能容忍那个王八蛋欺负郡主?”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长宁郡主时,是在皇后的长女慧珍大公主满月那天,那年,他四岁。 他依稀记得,他闲坐在皇后宫的宫苑门口时,有个个子高挑,美如仙子的杏衣女子,在一群穿红着绿的宫女们的簇拥下,娉婷走来。 走到他面前时,她停了脚步夸了他一句,他长得真好看。 他懵懂不懂事,反问宫女们,他和长宁相比,谁好看? 大家一起哄笑。 时间太久,加上当时的他年纪太小,只模糊记得,长宁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美最端庄的一个。 连皇后也逊色几分。 当然,见到林婉音之后,他才改变了这个想法。 皇后跟他说,长宁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很有几分他母后的影子。 因为皇后的这句话,又因为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模样,他便对长宁的事,多了几分关心。 时常暗暗留意她的消息。 跟母后一样端庄温婉的女子,被一个道貌岸然的人欺负了,这件事,让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不相信郁娇有那样一个混蛋父亲。 长宁见他怒气腾腾,不禁愣了愣。 他骂正德帝是混蛋?是王八蛋? “凡事都有意外,王爷。”长宁叹道,“难道,我就希望这件事情发生吗?” “郡主,虽然誉问起当年之事,是对郡主的大不敬,但是,为了娇娇,郡主还请告诉誉,当年的真相,也许是郡主记错了。” 长宁的身子一震,目光发直,嘴角颤了颤,“当年……当年……” “王爷,这件事让老奴来说吧。”辛妈妈的声音,在正屋的门口响起,“郡主想起那件事情,当真会疯的,请不要逼她了。” 长宁忽然站起身来,脚步匆匆往里间走去。 不再年轻,却依旧娇美的脸上,不知几时已经挂满了泪水,她飞快地关了卧房门,蹲下身来,将头埋在臂弯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楚誉朝那卧房门看去一眼,点了点头,“好。” 他走出了屋子。 辛妈妈领着他,走得离着正屋有百步远时,才停了脚步。 楚誉站在她跟前,“辛妈妈请说吧。” “事情还得从皇后娘娘的大公主满月那天说起……” 楚誉目光微缩,难怪,自从那次之后,他再没见过长宁郡主,她活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他问皇后关于长宁的事情。 皇后只说,长宁病着了,不便外出见人。 他当时年纪小,想不到这其中的恩恩怨怨,他还惋惜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病了? 再后来,听说长宁生了个女儿。 楚誉冷冷说道,“本王记得,郡主那天的确去过皇后宫了,皇上会胆大得敢在皇后宫欺负郡主?” 辛妈妈冷笑,“郡主刚才不是说吗?这世间事,太多的反常了。皇上新得了大公主,高兴之下宴请一众宾客。郡主和皇后关系好,自然在受邀之列,老奴那天陪她前往。” “……” “酒宴中时,一个冒失的宫女撞翻了汤碗,汤酒了郡主半身。老奴便扶郡主下去换衣。” “……” “郡主身份虽然是金枝玉叶,但她有个习惯,不喜欢仆人服侍更衣,都是她自己穿衣。她拿了干净的衣物,进了宫女指定的一间屋子。老奴一人候在屋外。” “……”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屋子的门还不开,时间久得诡异,老奴担心郡主出意外,便撬开了门轩进了屋,结果是……” 辛妈妈的脸上,腾起了怒气。 楚誉冷笑,“嬷嬷抓到那个混蛋皇帝了?” 辛妈妈一愣,誉亲王骂正德帝是混蛋? “没有。”她摇摇头。 “没有?”楚誉诧异,“嬷嬷武功高强,正德帝武功平平,你怎么没抓到他?要是当场抓住,平南王还饶得了他?” 十几年前,大齐边境的几处地方一直不太平,全靠平南王带兵镇压,这也是长宁郡主的身份,高贵得等同昭阳公主的主要原因。 辛妈妈叹道,“人早走了。是郡主说,是皇上来过。她衣衫不整,吓得已经魂不守舍了,老奴怎好丢下她,去追赶那人?一个半月后,郡主发现她怀孕了,再之后,生下了四小姐……” 楚誉呼吸一顿,“郡主和郁文才是夫妻,虽然遭此变故,但怎能断定,娇娇是那个混蛋的?说不定是郁文才的。” 辛妈妈说道,“王爷有所不知,郡主和丞相,从未圆房过,她被皇上欺负时,还是处子之身。” 楚誉大怒之后,陷于大悲。 “嬷嬷,你也说,郡主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怎么会断定一定是皇上?可能是她看错了呢?也许是其他人呢?”他真希望是其他人。 只要不是正德帝的女儿,即便是个普通人欺负了长宁,他也不在乎郁娇的身份。 辛妈妈说道,“第二天,等郡主的精神好了些后,老奴也曾仔细问过她。她说,她当时头昏脑胀的,的确没看清对方是谁。” “……” “但她记得在反抗时,拿右手的小指护甲剜伤了那人的左侧脖子处。老奴在当天特意进宫去看过皇上,果真见他的右侧脖子处,有一条一寸长,用尖器划伤的痕迹。” “……” “又偷听到太监说,皇上前一天在皇后那儿,宠幸了一个疑似宫女的女子,女子在受宠之后,莫名不见了,皇上正在派人寻找那女子。所以,两件事一结合……” 楚誉眸光却忽然一闪。 “不对,正德帝的右侧脖子上的伤,是本王用皇后的金钗划的,就在大公主满月酒的那一天。那天傍晚时,他忽然将四岁的本王抱起,吓着本王了,本王一怒之下,抓起皇后头上的金钗,二话不说地划了过去。” 辛妈妈赫然看他,“王爷,你……你可记错了?你当时只有四岁多啊。” 楚誉冷冷一笑,“本王不会记错,为那件事,本王被皇上打了五板子,那是本王第一次挨打,所以,事情的前因后果,本王记得清清楚楚。” 辛妈妈却傻眼了,“那……那人不是皇上,又会是谁……” 正文 227,最好让长宁休了郁文才(一更) 辛妈妈的声音中,浮着惶惶不安。 楚誉却反而不慌了。 他说道,“我想再见见长宁郡主。如今已经证明,娇娇不是正德帝的女儿,她总该同意,我和娇娇来往了吧?” 也难怪,他前一次见到辛妈妈时,辛妈妈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看见他跟郁娇走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辛妈妈只是一个仆人,却都这么紧张着郁娇,作为生母的长宁郡主,一定是更加紧张自己的独生女儿了。 果然,刚才的长宁郡主对他就十分的不友好。 只要郁娇不是楚氏的女儿,他不介意她是谁的女儿。 她是换了容貌的林婉音就好。 辛妈妈想了想,“好吧,我带你去见她,这也一直是她的心病,她自卑了十四年了。” 两人走回主屋。 主屋中,昏黄的烛火,照着孤寂的屋子。 像一个深山老寺中,苦修的僧侣的屋子。 屋子中的摆设简单,寥寥几件家具和器皿,颜色单调。 他很难想象,拥有倾城财富的长宁郡主,在这样一个,比他府中仆人住得还差的屋子里,一住便是十年。 而且,每天跟她说话的,只有一个侍女。 楚誉记得,长宁性格生性恬淡,不争不吵,但爱慕她的青年男子,仍是数不胜数。 末了,她却挑了个名不见经传的郁文才嫁了,当时的郁文才默默无闻,只是个进京赶考的穷秀才,长宁下嫁,惊掉了全京城人的眼珠子。 郁文才,从头到脚,有哪里配得上长宁? 卧房门紧闭着,辛妈妈走上前,轻轻地敲了敲门,“郡主,是老奴。” 卧房门未开。 楚誉屏息凝听,里头有低低地叹息声。 里屋,长宁郡主神色颓败地坐在门口的地上,想着她的过去。 二十多年前,她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待嫁女,她有地位,有财富,有学识,有容貌。 她待人和蔼,她的朋友很多。 她有一个手握重兵的老爹,有几个宠她宠上天的叔叔伯伯们。 喜欢她的男子很多,但没一人敢娶她。 因为,喜欢她的人当中,有一人是先皇的大皇子,便是现在的正德帝。 可她不想嫁这个男人,便放出话去,不求身份地位,只求学问好有上进心的青年男子做夫君,相伴一生。 这时,郁文才出现了。 有一天,她独自一人去茶楼吃茶,茶楼忽然失火,她被困火中。郁文才从失了火的茶楼中,舍身将她救出。她想着,这人舍命救她,想必将来也会护她爱她,她同意了他的求婚。 哪知—— 在他们大婚的晚上,郁文才不跟她圆房,却去睡了别的女人,还闹得人尽皆知了。 她的脸,彻底丢了个精光。 郁文才不要她这个堂堂一品郡主的新婚妻子,居然去要一个长相和学识都不如她的庶女? 那女人跪在她的面前大哭说,他们在一年前就彼此相爱互许终身了,她长宁郡主是个横刀夺爱之人。 明明是郁文才骗婚,怎么叫她横刀夺爱? 从此,她便对郁文才死了心。 反正呢,她急需一个为人妇的身份甩开正德帝,郁文才急需她的钱财养家糊口,他们两人结为夫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才没有同郁文才和离,混着过日子。 但那郁文才,竟频频将正德帝引进她的闺房来。 叫她如何能忍? 郁文才威胁她,如果她不听他的安排,他会将她嫁人了还和正德帝半夜相会的事,嚷遍全城。 而这个时候,她娘家的叔叔伯伯们,一个个开始被削官,被调往贫瘠蛮荒之地任职,或有人莫名死掉。 为了平南王府,为了不惹怒宫里的那一个,她只好忍着屈辱。 他平步青云,犯了错也没受罚,她没有出面替他说话,平南王府也不管他的事,他却仕途坦荡,一路官升,当她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吗? 她在皇后宫被人欺辱了,他带着一身狼狈的她回家,他不骂不问,反而好吃好喝好药的养着她。 他和她从没有同过房,从皇后宫回来后当晚,却破例睡在她卧房里的小榻上,第二天,他马上对府里的人说,他们圆房了。 是的,成亲九年后,他们第一次“圆房”了。 其实呢,他碰都没有碰她一下。 他不屑碰她,她也厌恶他碰! 后来她怀孕了,他通知的第一人不是她的父母,而是宫里的那位。 她即便是个傻子,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她从十二岁时起,就被正德帝纠缠,她对正德帝说,假如他不做皇帝,她可以嫁。但那男人想着江山又想美人,让她无法接受。而且,正德帝的女人,遍布整个京城,明里暗里数不胜数,更叫她无法接受。 想不到,她都嫁人了,正德帝还不放手。 不,是自己的男人将她送出去讨好他!用来换了官职! 因为,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只在翰林院任职的郁文才,居然连升五级成为了新的丞相! 生娇娇的时候,宫中那个混蛋竟然比郁文才还要紧张! 那时她难产,母女二人差点同时丧命。 他动用了宫中最好的几个太医和稳婆为她接生,宫中大量的好药材,像送白菜一样送往郁府。 他对外说,因为她是平南王的女儿,才这么关心着她,但她知道,真相不是这样的。 娇娇生下的当晚,他偷偷进了她的卧房来抱娇娇,若他真当她是个权臣的女儿,丞相的妻子,他怎敢放肆地进她的卧房? 她才发现,她躲来躲去,仍躲不开他的魔掌。 因为,她选了个更不要脸的丈夫! 她无比后悔着嫁给了郁文才! 再后来,她的父母先后去世,她身边的几个得力的侍女,莫名其妙的死掉。手里兵权被削的叔叔伯伯们,陆续调离了京城。 没人护着她,她选择了装疯卖傻保自己和女儿的平安。 卧房门外,辛妈妈看着紧闭的卧房门,叹了叹,又轻轻地敲着门。 楚誉微微蹙眉。 “郡主,是老奴,开门吧。”辛妈妈又叹道,“郡主,奴婢刚才和誉亲王说起了十四年前,大公主满月那天的事情。他说,皇上左侧脖子上的伤痕,是他用皇后的金钗划的。” 卧房里头的叹息声,忽然停了。 门从里猛地打开来,脸色苍白的长宁郡主,站在门口睁大双眼看着楚誉,神色震惊。 她喃喃问道,“你说什么,王爷可有记错?” 楚誉朝她一礼,说道,“誉没有记错,当时,皇上从誉的背后,忽然将誉抱起举高,惊吓了誉。他将誉放下时,誉恼恨之下,从站在一侧的皇后的头上,拔下一只金钗,就往他脸上扎去。” “……” “他偏了下头,金钗尖从他脖子上划过,留下了一条一寸长的口子。皇上大怒着,还命大太监王贵海拿着镇画纸的长条桃木板,狠狠地罚了誉五板子。那是誉头一次挨罚,因此,记忆深刻。” 长宁惊愕地看着他,不太相信他说的话,“那时,你只有四岁多,你如何记得这么清楚,你莫不是在哄我?” 楚誉说道,“郡主若是不相信誉的话,大可以派辛妈妈进宫,去问皇后娘娘。也可以问皇后宫的几个老仆人,皇上的脖子被刺伤,小亲王被罚,这可不是件小事情。” 长宁的身子在颤抖,“虽然你这么说……”顿了顿,她又道,“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人不得不怀疑……” 楚誉忙问,“后来又有什么事情发生?” 长宁的唇角颤了颤,未说话。 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她没法对楚誉这个外人说明。 虽然,她没有看清那人是谁,但怀疑那人是正德帝,不是毫无根据的。 正德帝扬言,不管她嫁不嫁人,她嫁给谁了,他一样会得到她。 她苦笑一声,“因为,宫中的那位,表现得太过于积极了,关心娇娇关心得过头了,将年仅六岁的她封为广平县君,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楚誉说道,“也许,这只是巧合呢?他做了不少毫无章法的事情。誉觉得,关于十四年前的事,有必要问一下皇后。” 辛妈妈见长宁神色大变,忙问,“郡主?” 长宁当然也想查个清清楚楚。 她朝辛妈妈点了点头,“阿辛,你去查一下。”事情总得要水落石出才行。 辛妈妈有些犹豫,“郡主,老奴走了,郡主这里怎么办?四小姐又不在府里,您一个人怎么行?万一这府里其他人闯进来怎么办?” 她不是担心府里的人,她是担心宫里的那个禽兽。 就算十四年前的那人不是正德帝,但正德帝想长宁郡主想了多年了。 楚誉这时说道,“辛妈妈不必担心,本王会替辛妈妈守在园子的门口,辛妈妈几时回,本王几时走,不管谁闯进来,本王见一个杀一个!” 辛妈妈点了点头,朝楚誉一礼,“如此,有劳王爷了。” 辛妈妈离开后,楚誉果真没有离去,而是守在静园的园子门口。 他想着十四年前的事情,如果当年的人不是正德帝,又是谁? 不过呢,只要郁娇不是正德帝的女儿,她是谁的女儿这件事,慢慢去查好了。 楚誉的心情,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辛妈在三更过后才回。 她跃进园子里,见楚誉果真守在园子门前,心中诧异之余,又生了几分敬佩之情,“王爷是个守信的人。” 楚誉微微一笑,“为了娇娇的事,本王做什么都愿意。”又问道,“辛妈妈可有查清楚十四年前的真相?” 辛妈妈抬步往里走,说道,“只查到一点点消息,有个老太监和两个老宫女说,大公主满月那天,皇上的确被王爷拿金钗划伤了脸。但关于皇上宠幸宫女的事情,却没有记录,因为,那个宫女失踪了。” 楚誉说道,“辛妈妈不是宫中人,一时之间当然查不出来,但本王在宫中布着眼线,查十四年的事,不会太难,这件事让本王去查。” 就算楚誉不说,为了长宁的事,为了郁娇的事,辛妈妈也会求一求楚誉的。 如今楚誉开了口,这正合她的意思,“多谢誉亲王为郡主和四小姐着想。” 楚誉却说道,“本王说过,为了娇娇,本王做什么都愿意。” “……是。”辛妈妈心中一时感慨不已。 她心中想着,这誉亲王对四小姐,的确是上心的,只是不知,他是真心的还是只贪图郁娇的容貌和手中的财富。 如果是真心的,四小姐早日嫁出去,长宁郡主也能早日脱离苦海。 长宁郡主一直装疯,是想保郁娇的清白名声。 四小姐前脚嫁人,她会要长宁郡主后脚休夫,休了那个混蛋郁文才,这也是她多年的想法。 楚誉和辛妈妈又来到了长宁住的主屋。 长宁一直未睡,正等辛妈妈。 “怎样?你查到什么了吗?”长宁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从屋中飞快走出来。 辛妈妈回道,“正如誉亲王说的,当年皇上脸上的伤,的确是誉亲王划的,不过,其他的事情,短时间之类问不出来。” 长宁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当年,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拿护甲划伤了那人的脸,如果正德帝脸上的伤是楚誉划的,那么,当年之人不是正德帝。 楚誉上前一步,忽然跪拜在长宁面前,“郡主,如今已知娇娇并非楚氏之女,请郡主应允誉求娶娇娇。” 正文 228,求娶,誓言(二更) 长宁看着他,过了半晌,才问,“你?你想娶她?” 她知道楚誉一直在同女儿来往,女儿去哪儿,这个年轻的王爷就会跟到哪儿。 阿辛告诉她,女儿在丰台县的七年,一直都是胆小怕事的人,怎会喜欢上这个人人口中的“活阎王”? 这让她百思不解。 但有句话说,儿大不由娘。 当她一度怀疑娇娇是正德帝的女儿时,她日夜不能安睡,担心恐惧得要发疯。 好在,这是一场虚惊。 楚誉回道,“郡主,誉刚才说过,娇娇未嫁,我未娶,而且,我们的年纪相当,又彼此喜欢着。所以,请郡主成全我们。” 长宁的目光带着审视,“那你能给她什么?我的女儿,不缺钱,不缺地位,她只缺幸福。” 楚誉望着她,“誉会倾尽所有来护她平安,给她幸福。” “我不希望她跟其他女人争一个男人,他的丈夫只能宠她一个,你能做到?”长宁又问,“我们苏家的女儿,都十分执着于一生一世一双人,倘若你做不到,请远离她。” 楚誉举手发誓,“黄天在上,厚土下在,我楚誉在长宁郡主面前发誓,这一生只娶郁娇一人,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辛妈妈心头一震,这誓言有些狠,她忙拿眼看向长宁。 长宁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即便你这么想……”长宁顿了顿,“我现在也不能答应你,你且起来说话吧。” 楚誉听出她的语气中,不再是之前的那种强烈的反对了。 他心头微松,点头说道,“好。誉,明白郡主的想法。必竟,您是她的生母,这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郡主担心娇娇将来的幸福,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明白就好。”长宁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声,“还有一件事,我在担心着。” “郡主还有什么忧心事?”楚誉发现,长宁的神色又颓败下来,又恢复起初那种忧色。 “虽说,她不是正德帝的女儿,但正德帝不这么想,他会认为是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干扰着。王爷,喜欢她,是一种风险,你想过了吗?”长宁看着他,“按着她的身份,她可以在两年前就定下婚事来,但是因为有上头那人干预,我做不了主。” 楚誉冷笑,“郡主,倘若,誉连娶妻一事,他都要干预,那不如……” 他的眸光中闪过一抹杀意。 长宁吓了一大跳。 她知道,这个年轻人有资本同正德帝闹,因为,他是先皇唯一的嫡子。 而正德帝只不过是个普通美人生的儿子,若不是楚誉的母亲死得早,这皇帝之位,根本没有正德帝什么事。 这也是当年,正德帝一定要娶她的原因之一,因为,她的父亲平南王手里有重兵。 一对孤儿寡母和一个有权臣相助的皇子相比,臣子们当然会选正德帝了。 于是,楚誉与皇位失之交臂了。 而且眼下,正德帝登基多年,四海升平,怎是一个年轻的亲王,说反就能反的? 长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便站起身来。 “……时辰不早了,你且去吧。”又道,“郁文才和冷玉锦的大儿子死了,冷玉锦怀疑是郁娇在暗中下的手。” “……” “王爷如果无事,劳烦通知一下娇娇,要她务必留意冷玉锦的报复。” “……” “对了,那郁家别庄的朱娘子其实是我的人,她只是做做样子管教娇娇,为的是不让冷玉锦和郁文才的人起疑心。娇娇如果要去丰台县,可以找朱娘子相助。” 楚誉眸光微闪,说道,“好,郡主请放心,誉这就连夜赶往长风亭。” 同时呢,他心中那个疑团解开了。 难怪长宁郡主放心将郁娇放在丰台县了,而且一放就是七年,原来有长宁的人暗中护着。 可话又说回来了,长宁安排一整个别庄的人护着郁娇,还是让郁文才的小儿子害死了真正的郁娇。 显然,长宁的势力还太弱了。 楚誉朝长宁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出屋子。 辛妈妈看出,长宁不再对楚誉起着戒备之心了,便笑道,“老奴送王爷。” “多谢了。”楚誉颔首。 离开静园后,楚誉并没有马上赶往长风亭,而是悄悄回了他的誉亲王府。 楚誉常常来无影,去无踪,忽然回府,忽然离府,府里的人已经见多不怪了。 白白胖胖的大管家纪仕,被他从床上拎起来,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王爷?您回府了?”纪仕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他睁着睡眼看了一眼外面,哟,天还黑着呢,这是几更呀? “你现在就起床,马上选四个善于蛰伏,且武功高强的暗卫出来,命他们速去丞相府长宁郡主的静园蹲守着。” 纪仕的瞌睡一下子吓得全无。 “爷,那可是……”他眨眨眼,“郁丞相的夫人,您怎么管起了他夫人的闲事了?” 楚誉的目光一沉,冷冷说道,“她是郁四小姐的生母,本王为何不能管了?” 纪仕一愣,赶情,他们主子开窍了?明白讨好郁四小姐,就要讨好郁四小姐亲娘了? 嗨,早干嘛去了,当初还对人家小姑娘爱理不理的。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找人去。”纪仕忙着穿衣起床,找暗卫去了。 府里就有不少暗卫,挑几个机灵就好。 纪仕的动作很快,一碗茶水的时间,他就找来了四人,领着他们来书房来见楚誉。 “主子,人来了,要不要过目一下?”纪仕走进来,问着楚誉。 “嗯。”楚誉放下几封未看的密信,朝四人看来。 纪仕挑的四人个个都不错。 其实,他誉亲王府的护卫,随便挑一人,都同皇宫的影卫不相上下,但因为是去守护长宁郡主,所以楚誉不得不挑更好的。 “好,就你们四人了。”他点了点头。 “是!”四人声音朗朗。 楚誉又对他们详细地交待了暗守时,应该注意的事项。 听得纪仕连连咋舌,他这是头一次见楚誉如此谨慎的叮嘱暗卫们。 “一个个都听明白了吗?”楚誉厉声问道。 “是,听明白了。”四人齐声回道,一个个腹诽着,主子也太谨慎了,不就是暗守一个妇人吗? 用得着这么小心? 楚誉见他们不以为然,冷冷说道,“不得大意,如有差池,提着你们的脑袋,自己滚出城去,本王不想见你们。” 吓得一个个又连连答应着,“是!” 吩咐完事情,亲眼见他们四人进了郁府,楚誉这才悄悄出城,连夜赶往长风亭。 …… 长宁目送楚誉离去后,一直站在窗前沉思。 她将女儿交给楚誉,也不知做的对不对。 可眼下,她找不出一个对女儿更好,能与正德帝抗衡的人出来。 辛妈妈这时走进屋来,“郡主,快天亮了,睡吧。” 长宁点点头,“好。”她轻轻一叹,往床边走来。 辛妈妈笑道,“郡主,如今该不必担心小姐和誉亲王在一起的事了,该为他们祝福才对,您还叹气什么?” “前途未卜,我哪能不担心?”长宁道,“娇娇那孩子,自打从丰台县回京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心中装着恨,她不将心中的恨全部除掉,她是不会罢手的。可她只是个小姑娘,叫我怎么不担心?” 辛妈妈又道,“小姐身边有个武功不错的丫头,那丫头对她十分的忠心,小姐不会有事的。” “毕竟人小力微。”长宁蹙眉。 辛妈妈刚扶着长宁坐到床上,忽然听到屋顶上,有人轻轻地走过。 她朝长宁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说,来贼子了,叫长宁小心,然后,她提了根棍子,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 “什么人,滚出来!”辛妈妈站在正屋门口,望着一株树冷冷喝道。 树上的叶子晃了晃,里头,坐着两人。 两人用蚊语交流,“怎么办?被发现了。” “想不到,郡主身边有高手。” “我问你怎么办,不是跟你讨论高手的。” “你打得过,就下去。” “打不过呢?” “……还……还是下去。” 因为。一根棍子朝他们掷来,他们不得不跳下树来。 辛妈妈将手里的棍子飞掷出去后,看见有两人,从枝叶间跳了下来。 “说,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夜闯丞相府,这是皮痒痒了吗?”辛妈妈冷冷喝问。 王一王二,“误会误会,我们是好人。” “好人?好人会蹲在一个妇人的园子里吗?”辛妈妈提棍冲上去,“不说实话,且打断你们的腿!” 王一王二吓得往后连连倒退,朝屋顶上喊着,“王三王四,还不快来帮忙?” 辛妈妈眼神一眯,还有两人? 很快,从屋顶上跳下来两个人,加上从树枝间出来的两人,一共四人,整齐地站在辛妈妈的面前。 四人齐齐陪笑道,“误会了,误会了,在下们是誉亲王府的人,刚才,府上的大管家让在下们来暗中保护郡主,于是,在下们就来了,这不。还没有来得及向您汇报,就被发现了。” 辛妈妈眯了下眼,“誉亲王府的人?” 四人以为她不相信,纷纷从身上掏出密信,“看,这是王府的大管家的亲笔信。” 辛妈妈并不怀疑他们,因为刚才楚誉来过了。 她震惊的是,楚誉居然派人来,守护着长宁郡主! 而且是四个武功高强的影卫。 辛妈妈接过四份密信一一看过,然后,揉碎了,扔入花枝间,“看来是误会你们了,你们自便吧。” “是!”四人一齐回道,紧接着,四人齐齐消失了。 辛妈妈走进屋来,将四个暗卫的事,说给了长宁郡主听。 “这么说,刚才的闯入者,便是那四个护卫了?”长宁问。 “是的,没想到,誉亲王这么大方,居然送来四个护卫。哦,还有呢,跟在四小姐身边的丫头,也是誉亲王的人。”辛妈妈说道。 长宁抿唇沉思了一会儿,“他是个有心的人。但愿,我没有看走眼。” …… 长风亭,客栈。 天刚蒙蒙亮时,郁娇就醒了,因为心中有心事,所以,她睡得总是不踏实。 她看着帐子顶发了一会儿呆,就掀被起床了。 心中想着,也不知楚誉查她的身世,查得怎样了。 霜月和桃枝跟她睡一屋,听到她走下床的声音,两人马上被惊醒了。 霜月看了眼窗外,“小姐,这天还早呢,怎么不睡了?”昨晚睡得迟,早上起得早,郁娇是要做神仙? “不睡了,起床吧。”郁娇坐在梳妆台边梳头。 桃枝去给她找今天穿的衣衫,问她,“小姐,我们要回京城吗?” 郁娇摇摇头,“不回,我们继续前往丰台县,吃罢早点后就出发。” 桃枝找到了一身绣着兰花的衣裙,说道,“大少爷没了,小姐要是不回京,老爷会不会说小姐?” ------题外话------ 丈母娘在考验女婿。╮(╯▽╰)╭ 不合格会被pass掉…。 楚誉:(⊙o⊙) 正文 229,刁难 霜月回头瞥了一眼桃枝,冷冷一笑,“那郁人志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小姐回去?呵呵——” “我是说老爷,不是说郁人志。”桃枝横了她一眼,“老爷必竟是一家之长,他要是说罚小姐,小姐还能怎样?反抗的话,就会被世人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小姐将来做人都没法做了。” “他敢这么对小姐,老子宰了他!”霜月咬牙切齿一脸的霸气。 得知郁娇不是郁文才的女儿,霜月听到郁文才的名字,就想暴打一顿。 那老匹夫就个道貌岸然的东西,不,不是东西! 桃枝冷嗤,“你就知道打打杀杀,很多事情,不是光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特别是世人的嘴巴,你能将所有人都杀啦?” 霜月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兵来将挡!我敢不回去,就自有不回去的胆量和借口。”郁娇望着镜中,长得没有半丝儿像郁文才的脸,冷冷一笑,“我好不容易出了城,哪能空手而回?” 那个丰台县,她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霜月说道,“反正啊,小姐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胆小的就不要去了。”然后,她鄙夷地看一眼桃枝。 桃枝朝霜月翻了个白眼,“谁胆小?我不过是替小姐担心罢了。” “那是借口!”霜月冷笑。 “不是!”桃枝怒道。 玉娇看着两个争吵不停的丫头,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 自从二人得知,她可能是正德帝的女儿后,怕她伤心,一直想着各种法子分散她的注意,逗她开心。 可这开心只是一时的。 郁娇望着窗外,东边天染了一抹红霞。 太阳快出来了,又是一天了,楚誉在忙什么呢? 梳洗毕,桃枝去一楼端三人的早点。 回来时,她在楼道上遇上了一人。 这人白衣翩然,美如谪仙,手里拎着一个食盒,步伐轻缓而行。 “原来是郁四小姐的侍女,桃枝姑娘。”他闪身站在一旁,浅笑颔首。 桃枝脸一窘,这人……不是在丰台县见过的那个白衣公子吗? 郁娇被郁人杰骗到镇上,郁娇找誉亲王相助,誉亲王不理会,这位白衣公子同郁娇说话了,替郁娇解了围。 郁娇说他在聚贤书院任职,姓左。 桃枝对他的印象很好。 “是……左公子呀?奴婢见过左公子。”桃枝慌忙行礼,一个富家公子朝她打招呼,桃枝受宠若惊了。 左青玄微微含笑,看了眼桃枝手里的食盒,笑道,“这是郁四小姐的早点?” 桃枝点头,“是呢,我们小姐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吃饭。” “哦……”左青玄点头,“在下也是……,不知她住哪个房间?能否带在下去见她?在下一人出门,倍感无聊,想找个人一起吃饭。” 桃枝心中犹豫了一下,但见他眼神十分的诚肯,想着,他还替小姐解了围呢,不好太拒绝他,便点了点头,“就在前面,但不知她同不同意你进她的屋子。” 左青玄微笑,“进不去倒也没关系,在这里遇上了熟人,同熟人说几句话,也是件快乐的事。” 桃枝见他态度和蔼,为人谦恭,不禁感慨起来,这人长得好看,看着也是个富家子,比什么裴元志强多了。 “那好,左公子请跟奴婢往这边走。”桃枝点了点头,引着左青玄往郁娇的房间走来。 前方,裴元志刚推开门,便见左青玄和郁娇的侍女,站在郁娇的屋子外,敲着门。 桃枝道,“小姐,是奴婢,哦,左公子求见小姐。” 并没有等太长的时间,门开了,桃枝和左青玄走了进去。 裴元志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起来。 郁娇,居然见左青玄,也不见他? 她跟左青玄很熟吗? 他怒得又走回了屋子里。 这时,裴元志的护卫暗雕,端着他的早点进了屋子,见他在屋中走来走去的,一脸的怒气,便说道,“世子,你身子不好就不要随意走动,歇着吧。” 裴元志的嗓子依旧说不了话,他怒气冲冲地撩起衣摆,坐下了。 暗雕将他的早点摆在桌上,他看也不看,用着唇型问暗雕,“冷义那里有消息来吗?” 郁人志死,背了黑锅的冷义,不得不藏身起来,裴元志便派他先行一步,去了丰台县。 暗雕道,“还没有。” “他怎么这么慢?”裴元志怒道,加上心情不好,脸上神色一片肃杀。 暗雕心头下意识一缩,道,“丰台县县令是只狐狸,世子都奈何不了他,冷义当然拿他没辙了。”顿了顿,又道,“这样说来,世子该放心才是。” “林世安的消息呢?”裴元志想了想又问。 “没有进展。” “他在搞什么?”裴元志更怒了,“看来,我得马上去丰台县,蹲点敦促一下他了。” 暗雕又说道,“世子,已经查出来,誉亲王可能去了丰台县,世子也去的话……” 裴元志冷冷一笑,“本世子会怕他?你就这么不看好本世子吗?” 暗雕摇摇头,“不是,世子目前的状况,遇上狡猾的誉亲王……” “放心,焉知本世子,正求之不得他去丰台县?”裴元志的眼底里,浮着冷冷的杀意。 暗雕看了他一眼,又说道,“还有京城侯府的消息……” 裴元志点了点头,“侯爷有什么吩咐下来?” 暗雕说道,“侯爷没有吩咐,是送信之人将府里的事,说与了属下听。” 裴元志抬眸,“侯府里的事?什么事?” “郁丞相得知他儿子死了,怒气冲冲去了侯府,侯爷没理他,只管自己睡觉去了。郁丞相气得脸都黑了,站在侯府的大门口,骂了一句,会跟咱侯府,势不两立。” 裴元志的目光,渐渐地冷下来,“他敢!” 暗雕却说道,“世子,虽然那郁府跟侯府比,差了不少,但明枪易躲,明箭难防啊。” 裴元志不以为然,冷笑道,“有本世子在,量他郁府的人,也翻不了天去。” …… 郁娇住的客房里。 左青玄进屋后,霜月的脸色,马上不好看起来。 她心中冒出三个字:小白脸! 然后呢,狠狠剜了一下桃枝:多事! 桃枝眨眨眼,用眼神回敬她:小白脸怎么啦?长得好看就是坏人吗? 霜月:…… 郁娇看着左青玄将食盒里的几小碟菜,一一摆到桌上,不禁笑道,“左公子真是一人出门?” 左青玄点头,“嗯,要不然,为何找郁四小姐拼桌吃饭?” 郁娇心情不好,只命桃枝点了几样清粥小菜,没有一样肉。 但左青玄那一食盒里,全是肉菜。而且,菜色极为好看,打开食盒时,屋中马上飘出了一阵香气。 郁娇的胃口,一时大好,眸光都亮了几分。 “我买的菜太多了,一人吃不完,四小姐要是不嫌弃,尽可以吃。”左青玄微微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郁娇当真不客气地吃起来。 霜月见了,更加气哼哼的了。 桃枝朝她翻了个白眼。 左青玄善谈,郁娇善听,两人吃着早点,说着闲话,气氛倒也不沉闷。 吃罢饭,左青玄又道,“在下一会儿要去丰台县办点事,就此告辞了。” 他一边收着自己的食盒,一边说道。 桃枝口快,“我们小姐呆会儿也要去丰台县城了。” 霜月更气了,狠狠地剜了桃枝一眼。 桃枝无辜地眨眨眼。 左青玄回头,看着捧着茶碗悠闲喝水的郁娇笑道,“那样正好,我们可以同路了。” 郁娇浅笑道,“也好。” 左青玄离开后,霜月马上朝桃枝怒道,“你这个叛徒!” 桃枝挑眉,“我怎么叛徒了?” 霜月怒道,“还说不是叛徒,你怎么引着一个男子进了小姐的屋子?让我们主子怎么想?” 桃枝不服气,“左公子帮过小姐,是好人。再说了,他又没有像那个裴世子一样,对小姐言语不敬,他可是聚贤书院的夫子,不是你想的坏人!” “夫子又怎样?表面笑嘻嘻,肚里一肚子坏水的人,比比皆是,你想得太天真了。”霜月哼哼。 郁娇放下茶碗,伸手揉揉额头,这两人,又来了。 “你们别吵了,我请左公子进屋吃饭,是有目的的,不是霜月想的那样。”郁娇看着两人,说道。 霜月眨着眼,“小姐,什么目的?” 郁娇往裴元志住的客房方向看去一眼,“我要气气那个人!” 霜月眯了下眼,快步走到门口,推门悄悄去看。 果然,看到前方的客房门口,裴元志正盯着走远的左青玄的背影,一脸的怒火。 “呵呵——,真是莫名其妙得很!”霜月翻了个白眼,关了门,笑着朝郁娇走来,“正如小姐说的,那个裴元志,气得嘴都歪了,他以为他是谁呀?他想见小姐,小姐就得见她?想得美!” “自作多情!”桃枝也冷笑。 霜月和桃枝正在收拾郁娇的行礼时,有店小二站在门外说道,“郁四小姐,您府上的大管事来了,小的要不要带他上来?” 霜月和桃枝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看向郁娇。 “来得可真早。”霜月抱怨了一句,“得,小姐又得多停留半日了。” 郁娇倒是不计较,因为,她已经料想到了。 郁人志和梅姨娘死在这长风亭,郁文才总不能让他们克死在这里,总得找人运回去。 长风亭离着京城只有五十里的路,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郁娇朝桃枝点了点头,“你去跟店家小二说一声,我这就下楼去。” “是,小姐。”桃枝走出去,传话去了。 郁娇走到楼下时,便见一楼一处窗子边,坐着郁文才的长随郁来旺和郁文才的小儿子郁人杰。 郁人杰一脸的不耐烦,口里似乎还骂骂咧咧的。 郁来旺不像他那么焦急,耐着性了安慰着他。 霜月眸光一沉,“小姐,郁来旺还是个好说话的人,这郁二公子简直是个纨绔泼皮,比那死掉的郁人杰还难缠。” 郁娇搂着灰宝,淡淡一笑,“我们不是都准备好了吗?他不来,我还白忙了。” 霜月嘻嘻一笑,“说的也是啊。” 郁娇带着霜月,朝郁来旺和郁人杰走了过去。 “来旺叔。”郁娇朝郁来旺微笑着点了点头。 “四小姐?”郁来旺忙站起身来,朝郁娇行了一礼,“老爷派老奴前来处理梅姨娘和大少爷的后事。” “嗯。”郁娇点了点头,“来旺叔辛苦了。” 郁来旺又道,“让四小姐受惊了,四小姐一个女孩儿家,单独在这里,一定是受惊不小吧?老奴处理好事情,四小姐也随老奴回京吧?” 郁娇却摇摇头,“老夫人吩咐我去别庄查看帐目,所以,我还不能回去。” “哦……”郁来旺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一旁坐着的郁人杰就发火了。 他见郁娇来了,只跟郁来旺一个仆人说话,不跟他说话,而且,理都不理他,也不问声好,心中的火气就直往上窜。 “郁娇!”他大怒着拍了一下桌子,“噌”地站起身来,“你居然不将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见了面,也不问安,也不打声招呼?” “……” “你的大哥遭遇不测了,你居然不回京给他奔丧送行,反而去什么丰台县?你学的礼仪呢?我们郁家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感到耻辱!” 客栈一楼的前间是饭堂,摆着一二十张桌子。 这个时候,是吃早餐的时候,有大半的桌子上,都坐着吃早餐的人。 郁人杰吼的声音很大,引得不少人前来观看。 有人小声地议论着,“郁家大少爷死了,郁四小姐不回家,反而往外走,这……这未免无情啊。” “就算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也是一个父亲生的呀。” “听说郁四小姐一直住在丰台县的乡下,这是规矩没学好呢。” 霜月听到有人这么说郁娇,气得脸一黑。 郁娇神色淡淡,说道,“我不回家,自然是有原因的。” “你有什么原因?”郁人杰冷笑,“你是不是因为他跟你不是一个娘生的,你厌恶他?哦,你一直厌恶我们几兄妹呢!郁娇,你这个小人!” 郁来旺站在一旁,忙着劝架,“四小姐,二少爷,有不少人看着呢,你们少说两句吧。” “来旺,我做为哥哥,为什么不能教训这个不将兄长放在眼里的妹子?”郁人杰冷笑。 郁娇淡淡开口,“二哥,究竟是我没有将你们当哥哥,还是你们没有将我当妹妹?” 郁人杰一愣,“我们几时没有将你当妹妹了?郁娇,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吗?”郁娇看了眼霜月,“霜月,将人带来,请在座在大家看看,我有没有胡说八道。” “是!”霜月快步离去了。 郁娇似笑非笑的目光,淡淡瞥向郁人杰。 郁人杰的心头,不禁跳了跳。 该死的,他怎么感觉,像是钻入了郁娇的圈套里? 可这时候,霜月已经走了,而且,吃着早点的人,不少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好奇地望着他们。 他要是怂了,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郁人杰要面子,就坐着看郁娇耍出什么花样来。 不多时,霜月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其中三个汉子见到郁娇,吓得慌忙跪倒,“四小姐,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是真的要杀四小姐。这一切,全都是大少爷的主意,不是小的主意啊。” 郁来旺听不到这三人说的是什么,便问道,“大爷少安排你们做什么?” “射杀中小姐。”三人一齐回道。 “好一个射杀四小姐呀,这便是,所谓的兄妹情?”左青玄从楼上,缓缓走下来,轻轻地拍着手掌,似笑非笑说道,“本公子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亲哥哥派人杀亲妹妹。” “啊,这是真的是假的?这要是真的,这样的亲哥哥不认也罢了。” “哼,要是我,不仅不认,一定还打一顿!” 郁娇淡淡看着郁人杰,冷笑道,“二哥,你说,这样的大哥,我要认吗?” 正文 230,追 修错字) “好一个射杀四小姐呀,这便是,所谓的兄妹情?”左青玄从楼上,缓缓走下来,轻轻地拍着手掌,似笑非笑说道,“本公子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亲哥哥派人杀亲妹妹。” “啊,这是真的是假的?这要是真的,这样的亲哥哥不认也罢了。” “哼,要是我,不仅不认,一定还打一顿!” 郁娇淡淡看着郁人杰,冷笑道,“二哥,你说,这样的大哥,我要认吗?” 郁人杰表情一僵,心中则骂道,这个郁娇当真的狡猾,居然将大哥的人给抓了? 可是呢,他是不会承认,这些人是大哥的人。 郁人杰冷笑,“谁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几个人,教唆他们胡说八道一番?反正大哥已经死了,列无对证,由着你胡说八道!” 郁娇淡淡说道,“二哥,我可没有卑鄙到,诬陷自己的亲人!” “你少狡辩,就是你!你欺负同胞姐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郁人杰袖子一甩,冷冷一笑。 欺负同胞姐妹?围观的人们,开始议论起来。 “想不到啊,郁四小姐小小年纪,还这么歹毒?” “人不可貌相呢!” “是啊是啊。” 霜月和桃枝,脸都气白,真是颠倒黑白,不讲道理! 霜月眉头一挑,就想开口回骂。 郁娇悄悄拉了下她的袖子,使了个眼色给她。 霜月不服气地皱眉,嘀咕起来,“小姐,这郁人杰在挑事呢!” 郁娇不以为地一笑,“让他闹吧,一会儿打起脸来,才会更疼。”事情闹得大了,郁人杰回府,少不了一顿挨骂。 锦夫人生的儿女中,就数这个郁人杰做事最冲动。说话做事,从不经过脑子。 而郁文才呢,将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得知郁人杰在外面惹了事,丢了郁府的脸,还能饶得了郁人杰? 郁人杰见郁娇冷着脸不说话,越发得意起来。 他甩着袖子昂着头,像一只战胜的公鸡。 反倒是郁来旺一直在劝着,“二少爷,你少说两句吧。”一家子在外面闹起来,很好看么? 郁人杰不理会,反而教训起了郁来旺,眉毛一挑,怒道,“这是你个下人该管的事吗?” 郁来旺脸色一僵,气得不说话了,他虽然是个仆人,但也是郁文才的远亲,是郁人杰的堂叔叔。 “依本公子看,不如仔细问问他们,是真是假,一问便知了,何必吵闹?”有声音在人群后响起来。 人们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白衣青年,正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郁人杰看见来人,眼神缩了一下,左青玄? 又是这家伙? 上回在丰台县的县城,左青玄就帮过郁娇,今天又来管闲事? 左青玄可是楚誉的人! 郁人杰心里头有些发忤。 霜月看见左青玄,翻了下眼皮,没说话。 桃枝点了点头,“对对对,就该问一问,你们都不问,怎么知道我家小姐是骗人的?我们小姐可是闺门中的女子,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些人?” 左青玄走到那几人面前,声音清冷,“说吧,将你们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是是是——”三个汉子被霜月打了一顿,胳膊腿都要打断了,哪里敢不说实话? 于是,他们一个个说开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郁人志做事起,又是怎么来的这长风亭,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在下们是大少爷的暗卫,拿的是郁府的月银钱。本来有四人,赵一全死了,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人。”三人回道,“大少爷说,四小姐活着总是坏他的事,要在下们趁着四季香茶馆里闹贼子的时候,趁乱杀死四小姐,武器是弓驽,在大少爷住的客房的床板下藏着。” 这三人说完,围观的人们,一个个大吸了一口凉气。 “亲哥哥要谋杀亲妹子?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呀?” “这郁四小姐只是个女子,长大了嫁人了就是别家的人了,能跟做哥哥的有什么冲突?又不是男子会分去家产?” “心胸狭隘呗!” “也难怪这郁大少爷死了,郁四小姐不愿意回去了。有这样的哥哥,想想都伤心吧。” “我看八成是的。” 郁人杰没想到,这四人真敢说出来。 “不对,你们说慌,我们郁府哪有你们这样的人?你们敢诬陷我大哥,我就要到衙门里告你们去!”郁人杰当场大怒。 “在下们没有说慌话。”那三人又说道。他们说起了郁府的事,将郁府的府门有多高,仆人有多少,府里亭子有几个,管事仆人都叫什么名,一一说了。 又说了郁府对面的街名叫什么,郁大少爷平时喜欢什么,说了个详详细细。 这三人的话一落,人们个个惊异一番。 都说,不像是说假话的人。 若不是郁府的人,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郁人杰却耍赖说道,“这有什么?一定是有人教的!” 左青玄又说道,“郁二少爷,你何必生气呢?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派人去郁大少爷住的屋子里搜一下,不就知道了?” 郁来旺则说道,“二少爷,让老奴带人去查看一下吧?”他来长风亭,本来就是要带走郁人志的所有物品的。 “你去看看。”郁人杰点头,这位是他父亲的长随,郁人杰相信郁来旺的为人。 郁来旺朝郁娇和左青玄点了点头,带着随侍的小仆,招手叫过一个客栈中的伙计,上楼搜查去了。 郁人志是丞相府的大公子,虽然他被抓,之后又被人杀了,但客栈中有丞相府的郁四小姐郁娇在,因此,没人敢随意动郁人志屋中的物品。 客栈中的伙计帮着开了门,郁来旺按着那三人说的地方,果真在床板下找到一只弓驽。 郁来旺看着弓驽,心头冷了一截。 大少爷郁人志自小爱弓驽,这只弓驽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郁人志前年找到一个善做机关暗器的匠人做的,花了好几百的银子,他爱不释手,几乎天天戴在身上。 楼下吵架的两人,一个是府里的二少爷,一个是府里的四小姐,他倒底帮哪边呢? 正犹豫时,霜月的声音在他身后说道,“来旺叔,你找到弓弩了没有?找到了就快到楼下去吧,二少爷还在那儿骂我们小姐呢。哦,你手里拿着的东西,就是弓弩吧?” 有霜月盯着,郁来旺想瞒着,也瞒不了了。 他的本意是,先瞒着弓弩的事,将围观的众人哄散了,再拿出来,让二少爷给四小姐倒个歉。都是一家子,就不要闹了。 可四小姐的丫头却看见了东西,他哪里还瞒得住? “找到了这个东西,不知是不是。”郁来旺将手里的弓弩,朝霜月举了举。 霜月道,“是不是这个,拿到楼下给大少爷的三个护卫看看吧。他们可认得。” “是呢,让他们看看吧。”郁来旺也说道。 郁来旺上楼上寻弓弩去了,郁人杰心中七上八下的。 他现在开始了耍赖皮,咬着郁娇是个刁蛮女子不松口,各种编排郁娇的是非。 什么狠恶的话乱说一气。 因为他发现,不管他怎么骂,郁娇就是不还口。 想来也是呀,郁娇可是个闺门小姐,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破口大骂? 他且将郁娇骂得毁了名声再说。 桃枝气得脸都白了。 站在一旁的左青玄,脸色也微微沉了沉。 反倒是郁娇,神色淡淡地看着郁人杰在跳腾。 郁人杰正骂着时,郁来旺和霜月回来了。 郁来旺的手里,握着把弓弩,还有三只短箭。 围观的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还真有弓弩啊。” “据说,这种弓弩比一般的长箭还锋利,射进身体里,能将人刺个对穿,能顷刻要人的命。” 人们一声唏嘘。 郁来旺走向郁人杰时,纷纷让道。 “来旺叔,找到了?”郁娇朝郁来旺微笑问道。 “找到了这个东西。”郁来旺叹了叹,将弓弩放在桌上,对那三个护卫道,“是不是这个?” “正是正是,弓弩上面刻着的花纹,同大少爷平时穿的衣衫上面的花纹,是一样的。”三人中的一个,伸手指着弓弩说道,“哦,这三只箭上还有毒,千万不要用手碰箭尖。” 一说箭上有毒,围观的人吓得纷纷后退了几步。 “本姑娘来试试箭上有没有毒。”霜月将三只短箭放进桌上的酒杯里,又拔下自己头上的一只银发簪来,在酒水杯子里搅了搅,不一会儿,银簪尖发黑了。 “有毒!看,银簪尖都发黑了!”有人惊呼一声。 “暗杀亲妹子,居然用着这么歹毒的法子,这哥哥的心,是黑的么?” “也难怪这郁四小姐不想回京送亲哥哥一程了,给气的呗。” “要是老夫有这样的亲哥,哼,死了就死了,管他呢!” “就是!” “听说,郁家大少爷生前,还和自己父亲的姨娘不清不楚的,这郁大公子的为人……” 人们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郁人杰气得脸都黑了。 “二哥,大哥派人暗杀我,而且,还用的是抹了毒的短箭,这便是他的兄妹情深?”郁娇眸光冷戾看着郁人杰,“你刚才毫无根据地辱骂我,当着一屋子的人,恶意辱骂自己的妹妹,这便是你所谓的兄妹情深?” “……” “就算我这妹妹再不好,也是你的妹妹,你这般当着众人的面恶意诋毁我的名声,是想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吗?妹妹落得一个坏名声,二哥很开心了?” 郁人杰气得一噎,心头暗道,大哥做事怎么这么马虎?居然留下了证据?这下好了,事情一闹出来,父亲那里一关就不好过了,他一准会被挨骂。 “我只是关心你,关心你还有错吗?你要是别人家的姑娘,我还懒得管呢。”郁人杰开始了耍赖,“来旺,还愣着做什么?将大哥的物品全都装上马车,时辰不早了,得回京了。” 说完,他再不敢说郁娇,甩着袖子匆匆离去了。 引得客栈里头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 “真是亲兄弟呀,有怎么样的哥哥,就有怎样的弟弟!看,一个德行!” “就是,有这么做哥哥的么?” “今年是两个无赖!” 郁人志惹出一堆乱子落荒而逃了,郁来旺身为郁府的管事走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处理余下来的事情。 那三个护卫,他是断然不会要了,将他们当场赶走了。 这样的人,身为武者,却去暗杀一个女人,传出去名声也坏了,也没有人敢聘用他们做护卫。 围观的人,风向标马上转了个头,纷纷说着郁家两位公子的不像话,也同情起了郁娇。 “真难像想,上头有这样的哥哥,有个疯了的娘,这郁四小姐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啊,谁说不是啊,怪可怜的。” 怪可怜的那一个,早已被郁人杰害死了,活着的这个,是来复仇的林婉音。 郁娇的唇角扬了抹冷笑。 你们这么想我死?我偏不死! 左青玄站在她身侧,看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霜月瞧见左青玄在看郁娇,身子一闪,挡在了两人中间。 她轻咳一声,对郁娇说道,“小姐,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咱们上楼吧?” 郁娇当然不会管郁人志和梅姨娘的后事了,她点了点头,“也好。” 郁来旺刚才已听郁娇说,不打算跟着他回京城了,也说道,“都是些杂事,不必四小姐操心了,四小姐请回屋吧。一切,有老奴处理呢。” 郁娇微笑,“好,来旺叔辛苦了。” 郁来旺笑道,“这是老奴的份内事,四小姐不必这么说。” 郁来旺带来的人,很快就搬完了梅姨娘和郁人志留下的物品。 那二人并未停放在客栈里,而是安放在这处集镇的一处破庙里。 客栈是做生意的,当然不会同意安放了。 郁人杰得知后,又是一顿骂郁娇,“她一定是故意的!” 郁来旺忙着劝和,“四小姐只是一个女孩儿家,哪里会处理这种事情?没吓哭,也经是很大胆了。相比其他府里的小姐们,已经是很会处理事情了。看,她不是命府里的仆人们守在这里吗?” 郁人杰接连几回栽倒在郁娇的手里,又想着自己母亲的叮嘱,他心中恼恨着,没再说什么。 郁来旺忙前忙后的安排好,又来向郁娇汇报,一行人往京城而去了。 …… 客栈。 因为左青玄出面替郁娇说话反驳郁人杰,上得楼来时,郁娇郑重向他道了谢。 “举手之劳,郁四小姐太客气了。”左青玄浅浅含笑。 “这是应该的。”郁娇微笑道,“时辰不早了,我这里收拾收拾着,也该出发了。” “那好,我们……半个时辰后,在前方七孔石桥旁见面。”左青玄微笑道。 “好。”郁娇点了点头,带着霜月和桃枝转身离开,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左青玄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转身进了房间。 进自己屋子前,郁娇往裴元志的房间处看去一眼,大声对霜月说道,“去丰台县的时间紧,霜月,收拾行李的时候,动作要快一些。” 霜月眨眨眼,心说,行李不是早就收拾好了吗?郁娇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她呐呐地应了一声,“……是。” 三人进了屋。 前方,裴元志屋子半开的门,轻轻地关了。 站在门边的裴元志,脸上又是一片铁青。 郁娇跟左青玄,同去丰台县? “暗雕!”他摇摇手里的小铜铃,吩咐着护卫,“我们也行动起来。” “是!” …… 郁娇吩咐好两个侍女后,又马上来景蓁的屋子看景蓁。 景蓁被裴元志哄骗着,来给她下套,计划算计她,让她就范。 但景蓁迷途知返了,没有再听裴元志的摆布。 郁娇担心,狡猾的裴元志猜出真相后,会报复景蓁。 她和裴元志之间的恩怨,不希望景蓁这个无辜之人参合进去。 景蓁早已得知,郁娇马上要出发去丰台县了,也命侍女童儿收拾着行李,见郁娇进屋,她笑着朝郁娇招招手,“娇娇?你们几时出发?我正在收拾行李。” 郁娇拉着她的手,担忧说道,“蓁儿,你还是回京城吧,我已经设法将裴元志引开了。他目前只盯着我,你悄悄离开,他不会发现你的。” 景蓁却摇摇头,“不,娇娇,你一人去丰台县,我担心你,我跟你一起去。” 郁娇冷着脸,“我去那儿不是去玩!” “总之,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景蓁说什么也不同意,想着她之前做的糊涂事,差点害了郁娇,景蓁心中一阵内疚。 所以,看着郁娇孤身一人去丰台县,她就想跟着保护着。 郁娇望着景蓁一脸执着的脸,只好说道,“那好,你收拾着吧,我先回去看看,我的两个侍女准备得怎么样了。” 郁娇回了自己的房间,马上叫过霜月,“霜月,你将景蓁小姐,悄悄送回京城去。” 霜月一愣,“小姐,奴婢走了,谁保护你?” 郁娇捏了捏蹲在椅上打盹的灰宝,说道,“不是还有灰宝吗?” 灰宝听得郁娇提它,马上得意地撩了一下眼皮。 霜月惊讶道,“小姐,就这只小东西,她能护你?” 灰宝马上龇牙,“老子无所不能!” “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郁娇说道,“景小姐帮我将裴元志整成了一个半废的人,裴元志要是察觉是景小姐骗了他,他是不会放过景小姐的,所以,她不能跟我去丰台县,会随时有危险。” “可是小姐……”霜月一脸的为难。 郁娇又说道,“从这里回京,只有五十里路,你带着她骑马回京,快马加鞭一个来回,并不会耽误太久。”见霜月很不情愿,郁娇叹了叹,“她是帮我才来的这里,又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她有事,霜月,你明白吗?她执意要跟我去丰台县,会出事的。” 郁娇再三请求,霜月只好说道,“那好,奴婢会快去快回的。” 她也明白,景蓁跟着,只会误事,一个郁娇就已让她担心,再多一个景蓁,只会更乱。 “另外……”郁娇又说道,“她不原意回京,你想法将她骗走。” 霜月点头,“这不是难事。” 郁娇又叮嘱,“而且要快,抢在裴元志反应过来之前,否则,景小姐有危险。” “是,小姐!” 霜月离开,去找景蓁去了。 桃枝搬着郁娇的贴身衣物,往楼下走去。 大件的物品,霜月早在一早的时候,已经搬到了小全子的马车上。 郁娇怀里抱着灰宝,带着桃枝匆匆走下楼,往客栈门口的马车走来。 小全子候着她多时了,“小姐,马车整理好了。”见少了个霜月,小全子眨眨眼又问道,“小姐,霜月姐姐呢?” “她另外有事,稍后会到,我们先走。”郁娇和桃枝坐进了马车,又吩咐小全子,“将马车赶到最快的速度,马上离开!” 小全子惊讶问道,“为什么呀,小姐,小人可以赶得快,但是小姐吃得消吗?前往丰台县的道路并不好走,有一段路还是山路。” 郁娇说道,“你按着我的吩咐办事就好,我没有关系的。”她得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这样一来,裴元志看到她离开后,就会马上跟来。 霜月才有机会,用更快的速度带景蓁离开这里。 “是!小姐当心啦。”小全子扬扬马鞭子,将马车飞快赶出去了。 …… 客栈中,裴元志看到郁娇的马车离开了,马上吩咐起了护卫暗雕,“出发!” 客栈的另一间屋子。 一身如雪白衣的左青玄,伸着如玉竹般的修长手指,轻轻挑了窗帘,望着裴元志追着郁娇而去,他的唇边扬了抹冷笑,朝小仆长风说道,“出发了。” 长风手里抱着个小包裹朝他走来,“公子,咱们去丰台县做什么呀?” “玩。”左青玄声音悠闲。 “玩?”长风眨眨眼,“那只是一个县城,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多着呢。”左青玄微笑,他收回手指,窗帘子旋即垂下,“比如,看一场搏斗。” 他轻拂衣袖,缓步往房间外走。 长风跟在左青玄的身后,“小的听不明白,谁跟谁博斗?” “你跟着本公子走,自然就知道了。” …… 小全子将马车赶得飞快,很快,便到了与左青玄相约的七孔石桥。 “停下。”郁娇忽然说道。 马车应声而停。 郁娇挑了帘子,走下马车来。 虽然才上午,但因天气极好,阳光刺眼,郁娇走到桥边柳树下的阴凉处站着,候着左青玄。 桃枝从马车里,抽了把棕色的油布伞来给郁娇遮阳。 这时,她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也往这边而来。 “小姐,那是……” “那是裴元志的马车。”郁娇扬唇冷笑。 “啊?”桃枝气得撇了下唇,“他怎么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小姐走哪儿,他就跟哪儿?” “是啊,狗皮膏药!”郁娇坐在一块石头上,淡淡一笑,然后,将头扭过。 前世,她怎么没发现,裴元志这么的无耻呢!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真喜欢目前的她吗?她不相信,他不会做任何一件没有利益的事。 很快,裴元志的马车到了桥边。 马车停在了郁娇的面前。 裴元志挑了帘子,从车里走下来。 桃枝马上警觉地看着他。 裴元志的目光,攸地一沉。 郁娇站起身来,淡淡说道,“裴世子,有事?” 裴元志张了张嘴,他这才发现,他根本发不出声音来,一张脸气得又黑了几分。 “你不说话,就说明,没事找我,既然没事,我得走了。”郁娇看也不看他,大步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裴元志发现,那个叫霜月的侍女不在,便飞快伸手去拉她。 但郁娇的动作比他快,错身而过,坐进了马车里。 连桃枝也鄙夷一笑,跟着坐进了车里。 裴元志的手抓了个空,他咬牙切齿,心里骂了一句,该死的! 左青玄的马车,这时也到了。 他挑着帘子似笑非笑看着裴元志,“裴世子?怎么,对郁四小姐有仇吗?想推她落水?” 根本就没有的事!裴元志冷笑。 他倒是想推郁娇落水,但他现在根本办不到,他中了毒之后,连郁娇也抓不住了。 可他说不了话,只能在心头生着闷气。 “我们世子嗓子坏了,不能讲话,左公子,还请海涵。”暗雕从赶车位上走下来,朝左青玄一礼,说道。 “既然是嗓子坏了,就好好地养着。”左青玄淡淡一笑,他放下帘子,马车随后跟上了郁娇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世子——”暗雕扶着裴元志,“咱们也走吧?”他实在不明白,世子为什么一直想得到郁四小姐。 那个郁四小姐,明显的不喜欢世子嘛。 裴元志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栏杆,两眼眯起,因为愤怒,他咬牙切齿地抬起手,狠狠地锤了下栏杆。 “本世子,居然被两个小女人给算计了!还险些死掉!”他咬着牙,用唇语说道。 当然,他现在更是生不如死! 听力变差,嗓子坏掉,武功尽失,等于一个废人了,他居然连郁娇也抓不住! 暗雕听不明白他的话,忙问道,“世子,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算计了世子?” “郁娇,景蓁!”这两个名字,几乎是从裴元志的牙缝里吐出来。 暗雕眨了眨眼,“世子,景蓁姑娘不是喜欢世子的吗?她怎会算计世子?” “因为,她跑了!”裴元志冷笑,“郁娇身边那个会武的丫头,也不见了,显然,是郁娇命那个丫头,将景蓁送走了。” “跑了而已,能说明什么?” “说明她害怕了!心中有鬼才会跑!”裴元志冷笑,“景蓁早就叛变了本世子,她一直站在郁娇那一边!难怪她这两天看本世子的的眼神变了,本世子病了,她也不来看看,这是倒戈了!该死女人!” 暗雕说道,“世子,要不要属下追过去,杀了景蓁?” “不不不——”裴元志摆摆手,“景蓁中了药,活不长的!” 他裴元志看中的女人,即便是不喜欢,也得入他家的陵园! …… 郁娇的马车,一路往丰台县疾驰,她捏了捏灰宝的耳朵,“后面那人追上来没有?” “有,在后面。”灰宝撩了下耳朵,继续睡。 郁娇轻轻挑起帘子一角,果然,裴元志的马车,正紧紧地跟在她的马车后面。 桃枝也看到了,紧张问道,“小姐,这个裴元志真是阴魂不散呢,怎么还一路跟着啊。” 郁娇却笑道,“你怕什么?没看到他刚才的样子?连我都打不过,他还能做什么?” “可是……,他身边不是有高手吗?”桃枝还是忧心不已。 “放心,他现在怕死,不会让唯一的护卫去杀人的。”郁娇冷冷一笑。 马车走到正午时,前方的路,越走越窄。 左青玄的马车,忽然晃了晃,滚下山崖去了。 只听“砰”—— 一声巨响。 桃枝和郁娇,齐齐大吃一惊。 正文 231,许终身 小全子吓得尖叫起来,“你……你想干什么?你胆子不小,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刀行凶?” 车内,听到小全子叫喊声音的桃枝,慌忙挑起了帘子来看,正看到马车前方暗雕手里的大刀,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光芒。 她吓得脸色大变,紧张地抓着郁娇的胳膊。 “小姐,那裴家世子,果然不安好心,他的护卫提刀拦着我们。” 郁娇冷笑,“他当然没安好心了,从我离开京城开始,他就盯上我了。” “那咱们怎么办?”桃枝小声问道,“左公子的马车又滚到山崖下去了,也不知生死……,没人帮我们。呀,是不是裴世子设下的陷阱,故意害的左公子?让咱们落了单,他好下手?” 桃枝原想着,霜月离开后,有左公子相随,量那裴元志也不敢对她们怎么样。 因为左公子可是聚贤书院的夫子,听说,是个连皇上都敬重几分的人,京城的人见到左公子,十个有九个不敢怠慢。 裴元志怎么着也会怕上几分。 哪知…… 这左公子一出事,裴元志果真就肆无忌惮了。 桃枝看看后面裴元志的马车,又看看前面提刀的暗雕,心中又怕又慌,着实替郁娇担心。 郁娇抱着灰宝,神色平静,“我们不会有事的,霜月马上就要到了。” 桃枝惊喜说道,“真的?” 郁娇点头,“嗯,刚才我们在七孔桥边等了许久,这段时间里,霜月已经走了大半的路了。加上我们刚才走的一段路是山路,马车走得慢,而霜月往京城走,是骑马,速度比我们更快。她担心我们,一定会更快速度地赶来。” 桃枝心中松了口气,“那就好。” 其实呢,郁娇心中想的是,即便是霜月赶不到这里,她有灰宝护着,也不会有事的。因为那天在山林里,她已经见证了灰宝的实力。 这只小东西,别看它个子小小的,但攻击起人来,不亚于一个高手的实力。 关键是它个儿小,长得萌萌软软的,不发威的时候,谁会想得到,它是一只凶狠的兽? 想到山林,郁娇的眸光又沉了几分,那批黑衣人,难道,也是裴元志的人? 为了抢她的一对耳环,连喜花的耳朵都拉碎了! 郁娇袖中的手指,狠狠地握成拳头。 裴元志敢跟着她去丰台县,她会让裴元志,让整个裴家,永无翻身之日! 马车外,暗雕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全子,“行凶?呵,你这等人,小爷我才懒得杀!我们世子只是想跟你们小姐说说话而已,你再敢嚎叫,我便割了你的舌头!还不快请你们小姐出来?” “我们小姐乃是五品县君,你们世子也是五品,凭什么叫我们小姐走出来?”小全子嚷道,“你们世子想跟她说话,自己走来!” “好小子,还敢顶撞,你想死吗?”暗雕提着刀,大步朝小全子走来。 小全子心中虽然怕,但他自从被派往郁娇身边做车夫起,见惯了郁娇的胆大,也跟着傲然起来,输本事不输气势地抬着下巴。 “小全子,人与狗争,你争得明白么?”郁娇的声音从车里传来,冷笑一声。 暗雕脸色微变,他怎会听不出来,郁娇在骂他? 但这会儿,他可不敢动郁娇。 只得停了脚步。 有清脆的铃铛声,自后面的马车处阵阵传来。 裴元志已经走下了马车,缓步往这里走来,脚步不疾不徐,保持着他一贯的从容镇定。 脸上,是自在必得的神情。 马车后方的帘子,也微微挑起一点,郁娇看到裴元志走下马车,往她的马车处走来,眸光马上冷了几分。 桃枝厌恶得皱眉。 暗雕马上收了刀,朝裴元志走去,“世子。” 裴元志走到郁娇的马车旁站定了,他伸手撩起帘子,目光清冷望着车内。 “裴世子,我们之间,没有话可说了吧?”郁娇淡淡说道。 “蓁……儿……呢?”裴元志目光如炬,盯着郁娇,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来。 他眯着眼,看着车中的杏衫女子。 这个在丰台县默默无闻,被异母欺负着只知哭泣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变得诡计多端、计谋百出,她用着千百种让他意想不到的法子,来针对他。 这样一个狡猾如狐,心思缜密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只可惜,她总是跟他做对。 不,他一定要想法收服她。 郁娇的眸光了闪,裴元志,果然怀疑起了景蓁。 “裴世子关心我表姐?”郁娇轻笑,“她身子不舒服,已先一步回京了,她本想跟你道别的,但精神实在是太差了,走不了路了,想好些后,在京城跟你道声歉。” 裴元志盯着郁娇的脸,“出……来……” 桃枝紧张地抓着郁娇的胳膊,将身子拦在了郁娇的面前,朗声说道,“裴世子,世子有话,就在这里说吧,为何要我们小姐出去?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的,世子想坏我们小姐的名声?” “主子们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插嘴吗?”暗雕手里的刀一挥,从车窗口伸进来,架到了桃枝的脖子上,冷冷说道,“再敢多话,小心你的头!” 桃枝吓得身子一颤,不敢动了。 郁娇的目光,瞥到暗雕手里的刀上。 这时,她的目光忽然一缩。 这刀上的花纹,似在哪里见过? 她眯了下眼,努力回忆着前后两世见过的大刀。 前世,她虽然死于非命,但活着的时候,日子过得太太平平的,没有遇上什么凶险之事。 因此,她对于武器的事,并不上心,也没有什么印象。 成了郁娇之后,倒是惊险之事不断。 第一次遇上的劫杀,是带着田永贵去顺天府的时候。 那天,有几十个黑衣人,想从她的手里抢走田永贵。 一个个手提大刀…… 大刀! 郁娇的心头忽然一亮,对,就是那一次! 虽然那些黑衣人全都死了,楚誉也说,查不出是谁下的手,但留下了一些不会说话的武器。 那些武器上面的花纹,同这柄大刀上的花纹,十分的相像。 难道,那批黑衣人,果真是裴元志的人? 差点害得柳叶丧命的,是裴元志的部下? 其实想一想,也是想得通的。 裴元志担心田永贵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于他,和裴家不利。 他当然要杀田永贵灭口了。 而她和柳叶,以及护送田永贵去顺天府的人,都成了攻击对象。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做坏事的人,迟早会露出马脚来的。 今天,可不就暴露出来了吗? 郁娇淡淡扬眉,“裴世子,你若是诚心同我说话,叫你的护卫马上退开十丈远去。” “退开十丈远去!”裴元志回头,看向暗雕,用唇语说道。 暗雕不服气地冷下脸来,却也不得不服从,收了大刀,走到十丈远的地方去了。 郁娇拢了一下袖子,抱着灰宝,往马车下走来。 桃枝见她下了马车,也跟着飞快走下来。 “裴世子请说吧!我洗耳恭听。”郁娇好整以暇地,看着裴元志。 “嫁……我……”裴元志忽然开口,“否……则……,你……回……不……了……京……,城……” 这几个字,由他沙哑的声音说出来,郁娇只觉得分外的恶心,不,更好笑。 桃枝跟在郁娇的一侧,震惊地看着裴元志,这人,可真够自大的。 他配得上郁娇吗? 他要郁娇嫁给他,郁娇就嫁给他?他是谁啊? 郁娇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抬目往四周看去。 这个地方荒无人烟,头顶是一片山坡,极好藏刺客。 郁娇开始警觉起来。 裴元志被她无视着,心中的怒火又窜起了几分,“回……答……” “回答什么?”郁娇悠然一笑,“你说要我嫁你,我就答应?裴世子哪儿来的自信?” 裴元志眸光一缩,脸上的神情更加的冰冷,语气也更加的森然起来,那一个字一个字的声音,仿佛从地域传来,“你……走……不……掉……的……” “哈……”郁娇笑了笑,笑容中带了几分讽意,“裴世子,你将左公子的马车弄掉山崖去,为的便是好要挟我?我身边只有一个侍女了,不足为惧,你就要为所欲为了?” 裴元志眯了下眼,摇摇头,“……” “你尽管不承认,但骗不过我!”郁娇昂首看着他,“裴世子,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颗心吧!” 裴元志因为怒火,脸上一片铁青,他朝郁娇紧走了两步。 桃枝吓得脸色一白。 郁娇怀里的灰宝,马上竖起了耳朵。 裴元志看了眼灰宝,朝郁娇微微勾了勾唇角,伸手一指头顶处的山坡。 郁娇抬头看去,她心头一惊。 果然有埋伏! 只见他们左侧的山坡上,蹲着五六个弓弩手。 用这种法子,对付一个女人就范? 桃枝吓得脸都白了。 “怎么,这是威胁吗?”郁娇反而神色平静,她笑了笑,“裴世子,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威胁我,我都不会就范的,就算死,也不会嫁你!” 裴元志的目光,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脸上的怒火似要将郁娇整个人都烧掉。 “是……,楚……誉?”他咬牙切齿。 “对,我喜欢他。”郁娇道,仿似要说个痛快似的,声音朗朗,她后悔在他说喜欢她的时候,她没有说,她也喜欢他,“不管今生能不能嫁给他,我就是喜欢!拿千金万银来换,也换不了的喜欢,我哪怕丢了这条命,也绝对不变心的喜欢!我这辈子嫁不了他,我下辈子也会嫁他!其他人,全都靠边站!所以裴世子,你威胁我,也是没有用的!” 不远处,有白衣身影正往这边悄悄走来,闻言,脚步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 正是落入山崖后,又爬上来的左青玄。 他的目光瞥了眼山坡上,又落在了郁娇的脸上。 “那……么……”裴元志忽然抬手。 站在山坡上的几个弓弩手,一齐朝郁娇跃来。 桃枝吓得大叫,“小姐当心!” 小全子大吃一惊,从马车上掀了块板子,大步朝郁娇跑来,“小姐别怕,小的来救你!” 灰宝龇着牙,从郁娇怀里挣脱出来,冲着几个弓弩手冲去,那几人顿时方寸大乱,一时靠近不了郁娇。 暗雕则提着大刀朝小全子和桃枝冲来,两个毫不会武的人,只一下便被暗雕踢倒在地。 “裴世子,你用如此卑鄙的法子,欺负一个女子就范,算个男子汉吗?威逼一个弱女子嫁你,算是永安侯府的好家风么?”左青玄的手里,捏着一根树枝,朝裴元志大步冲来。 暗雕只得弃了小全子和桃枝,来护着裴元志。 裴元志回头,看着毫发无损的左青玄朝他冲来,目光攸地一冷。 裴元志目光一缩,左青玄没死,也没残?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他居然一点事也没有?看他动作极快,显然,左青玄的武功很好。 左青玄很快就到了郁娇近前,“四小姐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郁娇正要说声感谢时,有马蹄声渐渐近了,她往声音方向看去,有两人骑马扬鞭,正朝这处山坡策马而来。 “小姐!”霜月的声音高声喊道,“奴婢救救你来啦!” 另一个脸上蒙着黑纱的黑衣男子,则弃马朝郁娇跃来。 他的动作很快,片刻间,就到了郁娇的面前。 长臂一捞,将郁娇搂进怀里,然后,带着郁娇,落在疾驰而来的空马背上。 两人骑马扬长而去。 小全子和桃枝,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当地。 霜月已经到了他们的近前,她大声说道,“那是自己人,你们不用担心!快上马车,离开这里!” 有霜月的加入,桃枝和小全子放心下来。两人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坐上马车。 小全子趁着混乱,将马车赶了出去。 霜月虽然不喜欢左青玄这个小白脸,但发现左青玄的武功很好。 有了左青玄抵挡裴元志的几个护卫,她就可以抽身离去了。 她高声说道,“多谢左公子相助,本姑娘要去追我们家小姐啦!告辞!” 说着,她扬了扬马鞭子,快速朝郁娇他们追去。 霜月完全是将左青玄当帮手了,左青玄的眸光沉了几分,却也不得不拦着裴元志的人。 一直走出十里路远,楚誉才勒了下马缰绳,让马儿放慢了脚步。 “你怎么来了这里?”郁娇偏头看他,“不是说好了……我们不再见面的么?你又来找我做什么?”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哑了几分。 郁娇低下头去,将头渐渐地转过,心中无声一叹。 她现在才真正的明白,喜欢一个人,而不能在一起的心酸。 楚誉喜欢林婉音,却不能跟林婉音在一起,眼睁睁看着林婉音嫁人,偏又不能说出口,他当时的心情,是不是跟她现在一样? 楚誉揭开脸上的面纱,伸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的脸更好的而对自己。 郁娇抬头,正看到他目光沉沉的双眸。 那眼神中,似藏着千言万语,和无尽的温柔。 “娇娇。”他道,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刚才跟裴元志在说什么?” 郁娇一愣,刚才? 刚才她说喜欢他来着。 她说今世嫁不了他,下辈子一定嫁他。 可这人,怎可能都有下辈子呢? 就算有了下辈子,又怎么这么巧合的,是年纪相当的异姓男女,或是互相记着对方呢? 那只是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郁娇垂下眼帘,涩然一笑,“没说什么。裴元志厚着脸皮向我求婚,被我骂了一顿,他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我已经在他面前跌了一跤,怎可能再去犯同样的错误?那是不可能的是!况且,林家的血债,他还没有还完!” “娇娇。”楚誉的手指轻轻地抚着她的脸,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浓了几分。 若不是他及时感到听到那番话,他还不知,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原来,她是喜欢他的。 她并不是个石头心的女人。 他的指腹处,有些许薄薄的茧,抚在郁娇的脸上,郁娇心头一颤,忙伸手去握他的手腕,想将他的手拿开。 但楚誉却固执的抚着她脸,他的手劲很大,她根本拿不开他的手。 更甚至,他忽然低下头来,轻轻地吻起她的唇。 起初是浅浅小酌,后来是狂风暴雨。 是的,在这荒芜人烟的野地里,他肆无忌惮地吻着,他想将她揉进骨子里的吻着。 他揉着她的背,揉着她的肩头,揉着她腰,揉着她全身的骨头。 头顶只有一株大柳树,耳边只有蝉声,身侧只有一匹低头吃草的马儿。 余者,便是他和她。 这个天地间,仿佛只有她和他。 “不……”郁娇心头慌得不行,“不……不能……” 她努力地躲着,他总能准确地找到她的唇。 她想要他,可她害怕。 她现在,十分厌恶这个身份! 她为什么成了长宁郡主的女儿? 正德帝那个混蛋,为什么非礼了长宁? 郁娇心头乱成一堆麻。 她越是抗拒,楚誉越是蛮横,丝毫不给她喘息说话的时间。 她伸手在他背上在他腰上捏啊捶啊,但楚誉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的手就跟捶在棉花堆上一样。 郁娇心头一酸,泪水忽然滚了出来。 “娇娇?”楚誉停下来,抬手拭掉她的泪。 “唉,楚誉啊——”她低下头去,“我们分开吧。” “为什么要分开?”楚誉看着她,目光深遂如井,藏着能让人陷进去,无法自拔的情绪,“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为什么要分开?娇娇,你忍心看着我,一个人?嗯?” “我们……,我们现在不能一在起,如果有下辈子……”她不敢抬头,也说不下去了。 她无心伤他,可偏偏又伤了。 “嗯,娇娇刚才对裴元志说,这辈子嫁不了我,下辈子会嫁,对不对?”楚誉的目光,亮了几分。 郁娇垂着眼帘,默默不语。 “为什么要等到下辈子呢?”楚誉看着她,眸光温柔似水,“这辈子刚刚开始,就让我等下辈子?那我这余下的人生,怎么办?” “这……”郁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下辈子,要是我们都不认识对方了,或者,我们的年纪相差很多,那又怎么办?” “……” “等什么下辈子呢?就这辈子吧,除了你的年纪小了一些,我们很般配。” 早些娶回家,养上几年再洞房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反正郁文才那个老混蛋不会养女儿,他养着好了。 嗯,这个主意很好! 楚誉将她的身子扳正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坐着,以便他更加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我已经让纪管家往宫里递折子去了,让皇上批准我娶你。” 郁娇心头大惊,赫然抬头看他,“不行!” 楚誉疯了? 楚誉眯着眼,脸色冷了几分。 “为什么不行?我被你看光了,被你摸遍了,我们已经睡一床了,你想反悔了?嗯?哦,还有,你全身上下都被我看光了,我得为你负责,娇娇。我要是将这件事跟郁文才或是郁老夫人说了,没准他们会马上将你送我府上去。” “我是你侄女,楚誉,你清醒一点!”郁娇闭了闭眼,怒道,“对不起……” 她也不想拒绝他,可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为什么会,重生成他的侄女? 老天可真会开玩笑。 郁娇心头长长一叹。 “如果……”楚誉道,“如果你不是我的侄女呢,你会同意,马上嫁给我吗?” 郁娇心头沉沉,她知道,他只是想想而已。 “如果是这样,楚誉,我愿意。” 楚誉低下头,轻轻地咬了咬唇她的唇,“娇娇,我去问过郡主了,这只是个误会。” 郁娇呼吸一顿,睁大双眼看着他,“楚誉,你说什么?” 楚誉的唇角微微扬起,“我去了一趟京城,你就不问问,我查的结果怎样了?怎么只知叹息?” 郁娇一噎,是啊,她怎么糊涂了? 不对,是被楚誉的样子给搅糊涂了。 他一见到她,那神色就跟她会丢失了一样,紧张成什么似的。 “怎么又是误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郁娇忙问,“上回,长宁郡主听说我们在来往,吓得如临大敌,一副惊惶不安的样子,再三警告我们不要来往。怎么忽然间,又只是误会了?” 她必须得弄清楚。 直觉告诉她,事情远远不是这么简单。 “娇娇。”楚誉神色肃然看着郁娇,“你在意,你现在的身份,父亲不详吗?” 郁娇冷笑,“有什么关系?那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我为什么要去关心他存不存在?我记着我的真正的父亲,他姓林,就够了。” 她这么说,是在替这副身子的原主抱不平。 亲娘装疯保名节,她活得像个孤儿一样,生父呢?连个面都不冒一下,她管他是谁! 将来若是见了面,没准她会踩上一脚,替长宁砍他两剑。 郁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使楚誉心中松了一口气。 毕竟,生父不详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会对名声,是极大的损害。 楚誉声音温和,“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担心你会觉得委屈。” “现你可以说了吧?长宁跟你都说了些什么?”郁娇问道。 “她说……” 马儿缓缓往前而行,楚誉将见到长宁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与了郁娇听。 郁娇眉尖皱起。 难怪楚誉刚才问她,会不会介意,生父不详这件事。 连长宁都不知道那人是谁,其他人,又如何知道? 楚誉于长宁来说,只是个陌生的男子,有些话,长宁也不方便说的,若不是关系到她和楚誉的事,长宁也许将这件事,一直瞒下去。 必竟,一个女人被陌生男人欺负了怀了孩子还生下了孩子,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何况,长宁曾经,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长宁的内心,是何等的委屈。 看来,具体的细节,还得她去问问了。 母女连心,长宁应该不会瞒着她吧。 虽说,她不关心她这副身体的生父是谁,但是,原主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那个不负责的人,怎么能不向原主道声歉? 不向长宁道声歉? “娇娇。”楚誉轻声喊着她。 “什么?”郁娇抬起头,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刚才说的话,可不许反悔!” “我刚才说什么了?” 楚誉脸色阴沉,“才眨眼的时间,你就不记得了?”这个小女人! “我刚才说了很多话,楚誉,我真不记得了!”郁娇头疼地看着他。 楚誉干脆将她摁倒在马背上,俯身下来,双手握着她纤细的腰身,“揉一揉会不会想起来?” 郁娇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当心有人看见,你规矩一点!不许揉!” “这是荒郊野外,哪里有人?”又道,“你想起来了,我就不揉了。” 郁娇闭了闭眼,怒道,“我想起来了,我下辈子不嫁给你了。” 楚誉眯了下眼,“……” “这辈子,嫁你。” 楚誉望着她,望进她的双眸里,唇角渐渐扬起。 他只要这辈子的她,谁知道下辈子,他和她在哪里? 相守现在,才是最好。 他看着她,“回京之后,老老实实地接圣旨!嫁妆什么的,郁府也不敢怠慢你,他们要是不尽心,本王会派人去督办!郁文才若敢马马虎虎的,他那个丞相就不要当了,本王会赶他下台,叫他滚回他江州老家做个教书先生去。” “好。”她道,这是对他,守她十年不离不弃的承诺。 “现在,我们去丰台县!”楚誉将她扶起,拉回怀里,“我看,你口里答应得爽快,丰台县的事不了,你心中也是不安的,对不对?” 郁娇点了点头。 知她,楚誉! 丰台县,关乎着林伯勇的冤情和死因真相。 …… 裴元志眼睁睁看着一个黑衣男子从天而降,将郁娇带走,他心中的火气又窜了起来。 这么好一个逼迫郁娇就范的机会,又白白溜走,叫他如何不恼恨? 再加上面前一个左青玄,他更是怒不可遏。 “左……青……玄……”他咬着牙,艰难地吐了几个字,“为——何——” 左青玄收了手里的树枝,袖子一拂立于一侧,“裴世子,郁四小姐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裴元志眯着眼,用唇型说道,“这不是你左公子该管的事。” 左青玄笑了笑,“对,我这个外人,的确管不了,那就,告辞了,祝裴世子好运。” 他扔了树枝,步伐闲适往前方走去。 他的小厮已将马车从另一个方向,赶上了山坡,虽然已摔得不成型了,但是仍能跑路。 “世子,郁四小姐没追上。”暗雕走回来,向他回复。 裴元志咬了咬牙,冷冷说道,“去……丰……台……县……” “是!” 正文 232,想背你一辈子 几个护卫,被左青玄打得东倒西歪的。 听得裴元志下了命令,大家都赶紧着收拾起来,继续往前赶路。 暗雕扶着裴元志坐进了马车里,赶车一职,现在由另一个护卫担任。 因为,裴元志体内的毒素未散,加上被左青玄的树枝劲力扫了两下,整个人坐都坐不好了,又被郁娇的言语激怒了一番,郁结在心,在上马车时,还吐了一口血。 脸色苍白如纸,跟病入膏肓一样。 暗雕看着他直皱眉头,陪坐在裴元志一侧。 “世子,您身体不好……,要不,不要去了吧?”暗雕想了想,说道,“那里有冷义盯着呢,有他在,林世安那老小子还敢胡来不成,他不想活了,不想他女儿嫁入侯府了?” 虽说,他只是裴元志的手下。 但这主子长命百岁,他们才有口饭吃,才有银子拿。 他担心裴元志在半道倒下了,侯爷会要了他的小命。 裴元志想着决绝离去的郁娇,心中一直堵着一口气久久散不去。 他是身份尊贵的永安侯世子,连公主皇子们见了他,也要客气几分,他更是皇上跟前的心腹红人。 这世间的女人,他说要,谁敢不从? 也只有这个郁娇,敢这么小瞧他!当着一群手下和几个仆人的面,敢这么给他脸色? 裴元志眸光中的寒气渐浓,咬牙切齿冷冷一笑,“去!”沙哑的嗓音吐了一个字,然后,又用唇型说道,“我身体无妨。那个救走郁娇的黑衣人,一定是楚誉!有他在,冷义和林世安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的事,若是被他查出来,昭阳公主和安王那里不好交待,大家都会有事!” 暗雕吸了口凉气,“世子,黑衣人是誉亲王?他真敢胆大得不去崇州了?” “他不去崇州,去了丰台县,不是更好吗?”裴元志冷笑,薄唇轻扬,浮着杀意,“本世子这一回,正好利用利用他!” 这世上,有他就没有楚誉! 楚誉的心中,一直记着林婉音,居然敢偷偷喜欢林婉音!该死的! 他每回想想这件事,如鲠在喉! 林婉音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其他人,谁敢想,都得死! 暗雕见他十分的执着,神情更是异常的冷峻,吩咐的事情虽然没有说出声来,但迎上他冷洌的目光,仍使人浑身一寒。 暗雕不敢反对了,只得说道,“世子,往前而行,有十多里路都是崎岖的山路,马车会颠簸不止,您忍着点。” “我身体无妨。”他道。 楚誉不死,他怎能死?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而行,裴元志敛眸沉思。 那天,那个将他从小宅中救出的神秘灰袍人,是谁? 又为什么要救他? …… 霜月知道,有楚誉在,她和桃枝还有小全子跟着郁娇一路前行,只会是一群碍眼的人,楚誉即便是不骂他们,心中也会恨得磨刀子。 于是呢,她便命小全子将马车慢悠悠地赶着。 慢得跟步行差不多了。 桃枝跟霜月相处了几日,对霜月的本事,无比的佩服着,霜月怎么安排,她只管听着就好了。 因此,霜月让小全子将马车赶慢,她一点儿意见都没有,躺在马车里,睡觉。 灰宝被郁娇落下了,由桃枝带着,也窝在车里睡觉。 可小全子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呀,他不知道救走郁娇的是楚誉,更不清楚楚誉和郁娇的关系。 他直着嗓子嚷着,“霜月,你个冷情冷血的死丫头,你就不关心关心小姐吗?她现在生死未卜呢!” 霜月骑马跟在马车的一侧,朝小全子狠狠地瞪去一眼。 “乌鸦嘴,童言无忌,呀,呸呸呸呸,小姐好着呢!” 小全子怒道,“她被一个陌生人劫持走了,而且还是个男的,这哪算好?她要是有什么闪失,看老夫人怎么饶得了你!” 霜月直翻白眼,“那是自己人,因为不好抛投露面,才蒙了面。” “自己人?是谁呀?”小全子好奇问道。 霜月扬唇说道,“总之,是个很厉害的人,是小姐认识的人,他会送小姐平安去丰台县的,我们只管慢慢走好了。” “可是,小姐身边总得有侍女服侍吧,你和桃枝都不在她的身边,谁照顾她?” 霜月眯着眼,怒道,“真是个傻小子,他有的是钱,将整个丰台县都买得下来,还愁找不到人服侍小姐?” 小全子更好奇了,“霜月,那人是谁呀?” “过些日子,你自然会知道了。”霜月眯着眼,顿了顿,她又一脸杀气瞪向小全子,“小全子,本姑娘有必要警告你一番,关于小姐的事,旁人问你的话,最好是一问三不知,不准多嘴,听到没有?” 小全子只有十六岁的年纪,霜月年长他四五岁,被霜月杀气腾腾的双眼一瞪,吓得身子一抖。 “我什么时候对外人说过小姐的不是了?你个死丫头瞎操心。” “那就好,不然的话。哼哼哼——”霜月按了按腰间皮套里的软件,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本姑娘会割了你的舌头。” “是……,霜月奶奶。”小全子撇了下唇,嘀咕着,“也不知霜月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这么凶?还嫁得出去吗?” 霜月耳尖,咬牙怒道,“你说什么?” “没……” “哼!” …… 霜月一行人走得慢,楚誉带着郁娇,快马加鞭走出十里路后,也慢了下来。 骑马踏花,慢得跟游玩一样。 郁娇心中装着丰台县的事,不停地催促着他,“你就不能快点?” 这行路的方式,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从刚才她和楚誉停下来说话的地方,走到太阳正当空了,也才走了小半个山头。 按着这样的速度走下去,剩下的六十来里路,他们要走三天才能走完。 可马鞭子在楚誉的手里,她想快,也没法快,只好催楚誉。 楚誉难得跟她单独在一起,再加上丰台县的事情,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只到裴元志自投罗网,所以,他并不急于赶去。 再说了,丰台县真有急事发生,剩下的六十来里跑,他只需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可赶到。 便说道,“娇娇真是个冷情的人,一点也不知心疼人。” 郁娇和他共骑一匹马,楚誉在后,她在前。听得他的声音在抱怨,郁娇便扭头看他。 “我怎么不心疼人了?” 楚誉蹙着眉尖看着她,一脸的不满,“娇娇,我赶往京城查清事情的真相后,一刻也没有休息,心中记挂着你,又连夜往长风亭赶来。刚到长风亭,又听说你已经提前离开了,接着,滴水未沾的来寻你,你可问过我,吃没吃过饭?” 郁娇一怔。 她真忘记了。 她细细打量着楚誉的脸色,只见楚誉的眼中,布着些许血丝,眼眶泛青,带着倦意。 即便他会武,这般不睡觉,不吃不喝地来回奔波,时间久了,也会吃不消的。 郁娇心中一阵内疚。 “对不起。”她叹了叹,“我担心丰台县的事,急于想赶过去,没注意到你没有休息。” 郁娇的眉眼间,浮着担心与心疼。 楚誉看在眼里,心头莫名一软。 之前,她一直忽视着他,她的眼中只有那个裴元志。现在,她心里有他,就够了。 “丰台县那里有黑水在,况且,那个丰台县令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林世安和裴元志一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你就不必担心了。”楚誉唇角微扬,说道,“到中午了,我们先找地方休息吃饭吧。” 郁娇点了点头,“好。” 她抬头往前方看去,这里是一处荒芜人烟的山林之地。 他们一直在半山腰的路上走着。 隔着一条深深的大旱沟,依稀可见对岸的山脚下,有些房舍散在林间。 但没有桥没有路,他们根本过不去。 “对面倒是有些人家,可惜我们没法过去。”郁娇望着对岸,皱眉说道,“要不?我们打几只野味来吃,先应付应付午饭?我还好,你不能总饿着。” 主意倒是不错。 楚誉想的是,在这里将就着吃东西可以,但论休息,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他无所谓在哪儿休息,他担心郁娇。 初夏的日子,密林间的蚊蚁虫蛇格外多,他可以在林间将就一下休息,他不希望郁娇将就。 楚誉抬头环视四周,“只看到一些鸟雀而已,怎能当午饭?”他下了马,接着,扶郁娇下马,“我们弃了马,我带你到对岸去。” 郁娇眨了下眼,“这旱沟这么深,怎么过去?” 楚誉看她一眼,但笑不语。 郁娇笑了笑,“你又卖什么关子?” 楚誉依旧不说话,而是走到一株高大的橡树旁,打量起了树上的那些藤蔓。接着,他从靴子一侧,取出藏在里头的小匕首,开始割藤蔓的根。 那些藤蔓的根,足有蜡烛般粗细。 割断根后,楚誉轻轻一扯,一根三丈来长的藤蔓,被扯了下来。 “娇娇。”楚誉回头看她,微笑道,“收集整理起来,我再去找些来。” 郁娇这才明白,他是想找些结实的藤蔓编成绳子,借着这些“绳子”爬下谷地去。 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不知,能不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 “好。”郁娇将藤蔓拿在手里,等楚誉又割断一根的时候,她忙捡过来,将两根齐齐并在一起。 两人分工合作着。 楚誉在前面忙着,她在后面相随。 如此忙着时,郁娇忽然看到前方,那谷底里正忙着插秧的农夫农妇,也是一前一后互相配合着。 都是夫唱妇随。 夫唱妇随? 郁娇心头忽然乱跳不止。 楚誉回头,正看到郁娇愣愣站在那里,望着前方的谷底处出神,脸颊绯红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谷底里,有一对农家夫妇在插秧苗。 “娇娇?”他轻声喊她。 郁娇回过神来,见楚誉朝她看来,忙拿手背去贴脸颊,“藤蔓够了吗?不用再割了吗?” 楚誉眯着眼,瞧着她,“你脸怎么红了?” 郁娇脸上讪讪的,忙拿手扇着风,睇他一眼,嗔道,“我热的!” 楚誉抬头看天,林间凉风阵阵,哪里热了? 但他愿意迁就她,笑道,“好,那就休息吧。” 郁娇坐在一棵倒地的枯树上休息,楚誉坐在一侧,编藤蔓。 她瞧着他的手,明明纤长白皙,漂亮得跟女子一般的手,做起这等农家活计,却是丝毫不手生。 那些粗糙的绿藤蔓,在他白皙的手指间翻转,更衬得他的手指,如玉竹般,赏心悦目。 倒底,他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做这等粗活? 她对他的过去,了解得太少了。 楚誉编了一会儿,发觉听不到她的说话声,便抬头来看她,见她盯着他的手在出神,眉头微蹙。 料想,她对他会编藤蔓一事感到好奇,便说道,“我八岁那年,被皇后送进了虎啸营,在那里的一年,什么都学,什么都做。” 虎啸营是驻在京城附近的军营,是专门守护皇城的军队。 郁娇讶然,“你那么小就去了?她为什么送你去?” “皇后待我如亲子。”楚誉提到李皇后,目光中浮着柔意,“他说,若不学些本事,将来被人欺负时,只有哭的份,贪图一时的享乐,那是愚蠢之人的活法。” 郁娇的印象中,并没有听说他去过军营,“我记得,你不是病着吗?怎么又去了军营?” 他八岁那年,忽然得了怪病,查无原因,只听说,与宫女接触就会浑身抽搐,接着,不醒人事。 皇后命他在自己的王府里静养,不准任何女子靠近。 楚誉说道,“是皇后安排的,让我化妆改名,悄悄混入进军营去磨练,否则,哪里进得去?”他冷笑,“有人想将我养成一个废物,在我身边安排大量美艳的宫女或婪童,让我看……”春宫图。 他皱了下眉头,没往下说。 郁娇见他眉眼间闪过一丝厌恶,她的眸光闪了下,他不说,她也猜得到,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誉接着又说道,“总之呢,有人想将我往一个纨绔子弟上养,被皇后发现了端倪。杖杀了两个想陪床而睡的宫女,那些人才老实了一些。” “明里防得好,暗中呢?”郁娇忙问他,“你是如何防的?” 有人若是想害人,害得楚誉小小年纪就知男女事,养成一个浪荡子弟,法子一定是层出不穷。 前朝有个太子,有人想害那太子,便不停地往太子宫里送美艳的宫女。 暗中指使宫女对年幼的太子下药。 结果,太子床事太频繁,十六岁已不举。 未来的帝王,怎能是个不举的?传到皇帝那儿,一道圣旨将太子废除了。 明明是旁人害的太子,反说太子荒淫。 楚誉口中的那个人,也是想用同样的法子来害他吧? 他生来没了亲娘,也只有一个皇后关心着,若不是皇后,只怕,楚誉的下场,也同前朝那个太子一样。 这便是皇族的无情! 为了一个皇位,而不择手段的害人。 郁娇的心中,一阵讽笑。 楚誉冷笑,“暗中当然是各种陷害跟着来,皇后着急上火,但也不能天天出宫,管着我府里的事。” “……” “恰巧有一天,我进宫时,走路摔了一跤,一个宫女扶了我一下,我忽然发病了。” “……” “太医说我不能跟女子亲近,亲近就会发病。皇后借此发作,将我府里的侍女及年长的婆子们,全部赶走了。更说,谁敢送侍女,便是不安好心的故意陷害。从此,我的府里太平了。” 郁娇想起他小时候发病的事,忙问,“你的病,是皇后故意安排出来的,是假的?” 如果是这样的,皇后担心他被养废,真是下了一番苦心。 楚誉的神色却冷了下来,目光中浮着痛楚,“不是,是查无原因的怪病……” 他看着她,心头沉闷。 否则,轮得到裴元志那个混蛋娶林婉音么? 因为发病,他不能碰林婉音,所以他不得不躲开。 郁娇发觉他神色异样,抬手抚他的脸,“你怎么啦?” 楚誉微笑,“幸而有你。” 郁娇被他的眼神晃得眼花,是啊,幸而有她,她唇角扬起,“对,幸好有我,我陪着你。”舍了林婉音的躯壳,陪着你。 说着话的时候,楚誉的藤蔓绳子,已编织好。 足足有她的手臂粗,粗略看去,有二三十丈长了,到谷底应该不在话下。 楚誉将马儿系在一株树上, 一手拖着藤蔓,一手牵着郁娇,“走,我们到谷底里去。” “好。” 两人踩着荒草,往崖边走去。 郁娇发现,跟他在一起,总有无尽的乐趣。 即便是编织藤蔓这种粗活,即便是在荒郊野外行走。 当然,她更喜欢和他一起烤野味,看他怎样杀洗,看样烧烤。 但他今天说不喜欢吃烤野味,她只好放弃。 以前,她身为林婉音时,因为要迎合裴家高门大户的规矩,她连怎样走路,怎样端杯子吃茶,怎样微笑,怎样与人交谈,都刻意地做到最好,以便讨好裴夫人和裴元志欢心,让他们觉得,林婉音是个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女人。 林婉音是最适合嫁入裴家的女子。 但实际上呢,林婉音的付出,在他们眼里,根本是个不值得一提的笑话。 他们不在乎她的命,又哪里稀罕她的那些付出? 前世,她的付出真是见了鬼! 她跟楚誉在一起,就不必理会所谓的高门规矩。 他将袖子挽得高高在上,在河里洗澡,去山民家跟山民相谈甚欢。 裴元志,连他一丝半毫也比不了。 才走了十几步,楚誉忽然停了脚步。 郁娇诧异问他,“怎么啦?” 楚誉偏头看着她莞尔一笑,松开她的手,然后,蹲下身来,“上来。” 郁娇望着他宽厚的肩背,笑了笑,很自然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你是自愿背我的,不是我赖着你,要你背的。” 楚誉右手拖着她,左手拖着藤蔓,深一脚,浅一脚在荒草里行走,“对,我自愿背你的。”顿了顿,又道,“想背你一辈子。” 郁娇心头一暖,伸手搂着他的脖子。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崖边。 楚誉将她放下来,将藤蔓系在崖边的一株大松树上,然后,一手搂着郁娇,一手紧紧地抓着藤蔓,抬脚一踢崖壁,顺着藤蔓,慢慢地往谷底滑去。 滑落到一半时,楚誉忽然停下了,两人就这么悬挂在半空中。 “娇娇。”楚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郁娇担心掉下去,正紧紧地搂着他,她将脸从他的胸口处抬起来,“什么?” 楚誉低头吻了下她。 郁娇:“……”她黑着脸,“这很危险!” 楚誉却忽然松开手中的藤蔓,搂着郁娇,往谷底落去。 郁娇惊得更加地搂紧他。 没一会儿,她意识到什么,冷着脸说道,“楚誉,其实你轻功很好,根本不必编什么藤蔓绳子对不对?” “对,娇娇看出来了?”楚誉将她打横抱起,脚尖在崖壁上一起一落地点了几下,轻轻巧巧地落入谷里,“我只是想,和你做些事情,只是想说,有我在,任何危险,任何困难,都难不住我。都无法阻止我和你在一起。” “楚誉——”郁娇看着他,眯着眼问道,“你担心,宫里的那个?” 她不是正德帝的女儿,但长宁却一度的怀疑,她是正德的女儿,那么,十四年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正德帝厌恶楚誉,长宁害怕正德帝。 事情发展下去,宫中的那位,会成他们最大的威胁。 “只要我不死。”他道,“谁也动不了你!” …… 郁人杰和郁来旺,带着梅姨娘和郁人志的棺柩,在晌午刚过时分,回到了京城。 梅姨娘只是个姨娘,娘家又死了父母,只有年老的祖父母和一个老仆人在,根本不敢为梅姨娘的事喊冤。 再加上郁人志的死,可是因梅姨娘引起的。 若不是梅姨娘死,郁人志根本不会被抓。 郁人志不被抓,裴元志的护卫,哪里敢去杀郁人志? 郁文才心中恨着梅姨娘,怎会理会梅家的人? 他只派人送了些许银钱过去安抚,又派仆人将梅姨娘葬于城外,这事就算过去了。 最让郁文才心中沉痛的是,大儿子没了。 整个郁府,因着郁人志的死,一片肃穆,谁也不敢说笑。 郁文才怒得又骂了一顿裴家父子。 锦夫人被郁文才放了出来,允许去看儿子的遗容。 看到棺柩,锦夫人没有骂裴家的人,而是诅骂起了郁娇。 郁人杰陪着他的母亲,母子两个,在灵堂里哭一阵,骂一阵郁娇。 “郁娇那个死妮子呢,怎么没见着?”锦夫人咬牙怒目,一脸森然,“她大哥死?她居然不来祭拜?她想干什么?” 郁人杰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儿子和来旺去长风亭找她,叫她和我们一起回京,她却说,大哥是儿子的大哥,又不是她的大哥,她娘是长宁郡主,只生了她一个,她哪里来的大哥?还说……说我们本是庶出,她是嫡女,一个嫡女,哪能给一个庶子送行?” “什么?她敢这么说你你大哥?”锦夫人又惊又怒。 “对,来旺也听见了。”郁人杰说道。郁来旺只是个下人,一定不敢说主子的坏话,郁人杰,如是想着。 郁来旺要是敢乱说,他饶不了他! 锦夫人听着听着,气得一脸铁青。 她被关的这些日子,心中对郁娇的恨,早已又深了一层,听到小儿子说了这番话,恨不得现在就掐死郁娇,“我现在就找你父亲去!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再猖狂下去。” “娘,你得往严重里说啊,不然父亲不会罚她的,儿子怀疑大哥是她害死的,她才故意不回京的。”郁人杰又开始编造。 “放心,此一时彼一时,娘和你父亲虽然闹起了矛盾,但是,你父亲还是十分疼爱你们的,尤其是你大哥,那可是他的长子,中年丧长子,那等于要了他的半条命!” 锦夫人信心十足的来找郁文才。 一进门,她就扯着嗓子号哭起来。 “老爷啊,志儿死得冤枉啊,偏又摊上这样的冷血妹子,真是家门不幸,他的不幸啊!他死得这么惨,郁娇居然不回来送送他,这还有人性吗?老爷,你得管管她啊!这要是传出去,人们不笑她冷血,会笑老爷管教无方啊,堂堂丞相千金不知规矩。” 哭了半天,锦夫人发现郁文才坐在桌边,一直冷着脸不吱声。 她心中好奇,便将声音哭得小了些,抬眼来看郁文才。 “哭好了吗?”郁文才冷冷问她。 锦夫人怔怔地,“老爷……” “老爷真后悔,没有在他死前,打断他的腿!”郁文才咬牙暴怒。 锦夫人吓了一大跳,声音凄凄说道,“老爷为何这样说志儿?他已经没了啊!” “哼,看他干的好事!老夫的脸都被他丢尽了!”郁文才将一只弓弩拍下了桌上,怒道,“你看这是什么?” 锦夫人看着弓弩,呐呐说道,“老爷,这是……,弓弩啊……,这这这这,为什么说志儿丢了老爷的脸?” 郁文才冷笑,“哼,为什么?还不是你纵容他,说男儿家的,谁不拿个兵器在手里?结果可好,他是弓弩不离手。他不喜欢郁娇,骂上几句,不就行了?打几巴掌,老夫也不说什么,可他为什么要用弓弩射她?还闹得四处皆知了?” 锦夫人吸了口凉气,“老爷,这一定是误会,他怎么会射杀郁娇?郁娇是他亲妹子啊。” “不管是不是误会,但是,长风亭的人,全都知道了。这只弓弩,是路过那里的左青玄派人送来的。他问老夫,如果不处理好这件事,皇上知道了郁娇险些死于人志的手里,发什么火,谁也不说不好。” 锦夫人听完郁文才的话,一下子软倒在椅上。 大儿子,怎么会留下把柄让人知道了? 这是想害死她啊! 郁文才又怒道,“还哭什么?还不出去将人杰给老夫找来!要不是他多事,这只弓弩的事,哪里会被左青玄看到?” 锦夫人一下子慌了神,将心中准备好告郁娇状的话,全都抛了个干干净净。 她走上前紧紧抓着郁文才的胳膊,“老爷,人志没了,人杰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了,你不能罚他啊!他要是有个闪失,将来谁给老爷送终?” “不罚他,再叫他去惹郁娇,再去送死吗?”郁文才怒道,“限你半柱香的时间,叫他马上滚来见老夫!” 郁文才将锦夫人重重推开,“马上去!” 锦夫人见郁文才真发火了,再不敢磨蹭了,只得去寻小儿子来。 郁人杰怂恿着他母亲去告郁娇的状,正等着听好消息呢,哪知,他母亲回来说,父亲要罚他。 “为什么要罚儿子?”郁人杰心中慌了神。 父亲罚起人来,六亲不认。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个郁娇,你跟她在客栈吵架的事,被左青玄捅到你父亲跟前去了。” “什么?”郁人杰心中吸了口凉气。 正文 233,帝后之怨 “在长风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又被郁娇算计进去了?”锦夫人恨铁不成纲地盯着儿子。 那个郁娇,究竟是人还是妖?那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有那么缜密的心思? 她的儿女们,竟然没有一个是郁娇的对手。 这真叫人匪夷所思。 更叫人恼恨。 郁人杰眼神躲闪,只得老实交待起来,不敢再隐瞒着。 他吱吱唔唔说道,“儿子叫郁娇回京,她不回,儿子气不过,就说她冷血冷情,亲哥死了,她居然不回京送送,只想着往外跑记着自己的事情,当时客栈中的人多,儿子的意思是,想害她身败名裂。” “……” “谁知……,也不知她从哪里找到了大哥的三个护卫,那三人和郁娇劝通一气,说大哥曾想谋杀郁娇,证据是弓弩。恰好那左青玄也在,事情就是这样闹开的。” “你中了她的诡计了!”锦夫人怒喝一声,咬了咬牙,狠狠地给了郁人杰一个耳光,“糊涂蛋!你给我脑子清醒一点!” 郁人杰捂着被打疼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锦夫人,“娘,你为什么打我?是郁娇欺负我,你该打她才对,你怎么糊涂了?” 锦夫人气得跺脚,“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们了?且放过郁娇,不要正面攻击,找到机会再重重下手,你们就是不听!” “……” “郁娇知道你会去长风亭,她不会做好准备?你去了那里,只会是自投罗网,你不小心谨慎应付她,反而挑动客栈的人给她难堪,她当然会借机反咬你一口了,你正好钻了她的圈套!” 郁人杰一下子愣住了,呆呆看着自己母亲半晌。 他怎么没有想到这里呢? 他心中十分懊恼起来,母亲被关这么多天,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居然连母亲也比不了,枉费他是个男子。 郁人杰和郁人志,相差了好几岁。 郁人志活着的时候,有郁人志在前面处理各种事情,郁人杰只管玩,哪里懂什么心计? 如今哥哥死了,他才知道,他肩头上落下担子了,他得替他母亲想想。 他的脸上,露出了愧疚之色。 “娘,我……我错了,那……那我现在怎么办?”郁人杰心里没底了,“父亲会不会打死我啊?” 郁文才对几个子女,管教得十分的严厉。 上回因为郁娇告状,郁人杰被他父亲已经打过一次了,过了大半个月时间,他才能勉强走路,郁人杰现在想想都后怕。 锦夫人叹了口气,“都怪我平时对你们太纵容了,你们平平安安的长大,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哪里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 “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你最好收敛起来,包括你两个妹妹,都给我安份一点,别去惹郁娇了!” 郁人杰心中不甘心,“娘,就这样算了么?就由着那丫头猖狂下去?” “怎么可能?”锦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那笑容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当然是,找别人出手了。” “找谁?” 锦夫人看着儿子,“等机会!郁娇锋芒太盛,时间久了,仇人只会越来越多!”她拍拍儿子的肩头,“你现去见你父亲,老实认错装无辜,才不会挨打,他如今只有你一个儿子,就算打你,也不会下死手。” 郁人杰点了点头,“……我听娘的。” 锦夫人想到了自己的儿媳妇钟氏。 那个喜欢跟她唱反调,仗着自己是嫡长女身份,又是八抬喜轿抬进府,嘲笑她是姨娘出身庶女出身,不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的高傲小贱人。 钟氏只生了个女儿,男人又死了,还留着做什么? 让钟氏跟郁娇斗去。 最好呢,两败俱伤,她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郁人杰经锦夫人提醒,来书房见郁文才的时候,更加的小心谨慎了。 “父亲,你找儿子?”郁人杰恭敬地走上前,行礼问安。 虽然,他从小到大混沌度日,从不管府里的大小事,但是,那是有哥哥在的时候,有哥哥跟在父亲身边打理事情,他操什么心? 拿银子玩就是了。 但现在他明白,哥哥没了,这丞相府的一切,都是他一人来继承了。 他得做做样子,告诉自己父亲,他并不是个废物。 否则,要是父亲厌恶他了,跟哪个姨娘生了个儿子,他的地位,就危险了。 谁叫他母亲失了宠呢? 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他还是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的。 “跪下!”郁文才见他走上前,忽然怒喝一声。 站在屋中一侧的郁来旺,眼见情况不对,实趣地走出去了。 郁人杰心中颤了颤,腿一软,下意识地就跪了下去。 他故意装着什么也不知情地问道,“父亲,儿子……儿子哪里做错了?为何儿子一进屋,就要儿子跪着?” 郁文才一直不喜欢这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小儿子,但大儿子一死,他不喜欢也得喜欢了。 “你还问为什么?看看你干的好事!”郁文才抓起桌上的那只弓弩,狠狠地扔在他的面前,怒道,“你在长风亭,为什么跟郁娇吵了起来?” 郁人杰的目光往弓弩上看去一眼,一脸委屈地说道,“父亲,儿子也是为了郁府的面子,才呵斥郁娇的,并不是有意跟她吵。郁娇不回京,叫外人看了,会做何想法?哪知她……她跟大哥的三个护卫串通一气害儿子,儿子是有口难言啊!” 郁人杰听信了母亲锦夫人的话,一个劲地卖惨装老实。 反正呢,父亲又没有亲眼看见当时的情况,郁来旺也不敢乱说。 郁文才盯着他,磨了磨牙,冷笑道,“我不是再三警告你,到了长风亭,一切听来旺的吗?你为什么自己做主了?如今可好,闹出事情来,老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前有小儿子在丰台县虐待郁娇,后有大儿子在长风亭意图射杀郁娇,朝中的官员们见了他,已经嘲笑他了。 说他身为一朝丞相,居然管不好儿女,管不好后宅,只怕,平时夸夸其谈的制国的本事,也是假的。 皇上那儿更派了太监来问他,大儿子射杀郁娇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他解释了再三,才将皇上稳住。 郁人杰不再反驳,低头认错,“儿子心疼大哥的死,一时冲动了,父亲罚儿子吧。” “哼,当然要罚你!”郁文才愤恨说道,“从今往后,你见了郁娇,少给老夫顶撞她。” 郁人杰不服气地点了点头,“……是。” 郁文才将他的不服气看在眼里,心中堵着一口气,又冷冷说道,“誉亲王向皇上递折子了,要求娶郁娇。不管这件事成与不成,她有誉亲王护着,你再敢惹她,你是找死!搞不好,整个郁府,都会受到牵连!” 郁人杰心头一惊,慌忙抬头看向郁文才。 “爹,这可是真的?那死丫头哪里好了?怎么会被誉亲王看上?不对,誉亲王怎么会忽然提亲?他不是去了崇州了吗?” 郁文才看了他一眼,说道,“誉亲王的脾气,你又不是没有听说过。他喜欢什么样的人,谁能左右?这次请婚的折子,是誉亲王府的大管家递的。那纪仕,是当年先皇身边的大护卫,有三品官职,有资格进宫递折子。” 父亲再三叮嘱,母亲又再三的警告,纵使郁人杰心中厌恶郁娇,恨不得一时将郁娇弄死,也不得不点头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子明白了。” “不要口头答应着,得行动上答应。” “是。”郁人杰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又道,“爹,难不成,将来还得供着郁娇不成?”他知道,父亲根本不喜欢郁娇。 郁文才斥道,“你少惹她就行了!”供着她,她哪配? 他想起这个灾星女儿,心中就是一肚子的火。 “……是。”郁人杰牢记锦夫人的话,不管郁文才说什么,他且答应就是了。 郁文才看着小儿子,见他老实多了,又说道,“你且先下去,你大哥的后事,现在交与你打理,跟着来旺学,万不可再出差池,你要记着,你的一言一行,带表着郁府,你做错了,外人不会笑你一人,会笑整个郁府。” 郁人杰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 听父亲的口气,这是不罚他了? 看来,他哭一哭,卖一卖惨,还是对的,娘果然了解父亲。 想来也是,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了,只要他乖巧懂事,这郁府的将来,还不是他的?父亲还不得想到自己的将来? 于是呢,郁人杰郑重的点了点头,“儿子谨听父亲教诲。” …… 大齐皇宫,正德帝的御书房。 正德帝盯着桌案上的一封折子,半晌没吱声,一直眯着眼,脸色冷得吓人。 那眼神如剑,似要将折子上的几个字,一个个戳没了似的。 嘴唇紧抿着,忍着滔天的怒火。 宫中大总管太监,王贵海往他脸上瞧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正德帝的脸色,缓和一下,反而是,越来越阴沉。 他心中百思不解,很少见皇上这般震怒了,便小心地问道,“皇上,可是哪处地方官员,又给您惹事了?老奴瞧您脸色不好呢。” “哼!”正德帝将折子重重一合,咬牙要齿,“楚誉!好,好好好,很好!” 王贵海心头一跳,原来是因为誉亲王。 他心说,这大齐国,也只有誉亲王敢将皇上惹得跳脚,却又打不得,杀不得,顶多骂上两句。 可那誉亲王的脸皮,厚如城墙,骂上再难听的话,他也是满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 皇上因为他的事气得跳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是数不胜数。 王贵海便问道,“皇上,是不是誉亲王在处理平南王堂兄一事上,没有尽心?偷懒了?” 他记得,誉亲王听说自己要被派往西南崇州处理叛乱一事时,气得在誉亲王府里,狠狠地骂了一顿皇上。 如今去了崇州,天高皇帝远的,誉亲王还不得更加放肆? 其实皇上将他打发走,是想眼不见心不烦。 正德帝没回答王贵海的话,而是忽然站起身来,手里紧紧抓着折子,背着手往御书房外大步走去。 王贵海慌忙跟上,“皇上,您要去哪儿?” “去皇后那儿,朕要问问她,她是怎么管教誉亲王的!”正德帝几乎在咬牙切齿。 王贵海明白了,誉亲王一定是惹了大事了,不然的话,皇上怎会找皇后问责? 誉亲王是皇后养大的,所以,只要誉亲王一惹事,皇上就会去找皇后。 …… 坤宁宫。 李皇后正同自己的心腹嬷嬷兰秀在下棋。 兰秀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从小就在她身边服侍,极为忠心。 兰秀一边陪着下棋,一边煮茶。 “多备一份茶杯,一会儿皇上要来。”李皇后闲闲落下一子,说道。 兰秀哑然,“娘娘怎知皇上要来?” 李皇后抬头看她一眼,淡淡说道,“因为,誉亲王又惹事了,皇上来找本宫麻烦来了。” 兰秀敛了神色,皱着眉头叹息一声。 她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这殿中,只有她和皇后,才大着胆子开口,“娘娘,当初老奴就劝过娘娘,您将誉亲王养到七岁分宫而居后,已是尽了长嫂的义务了,他长大后如何行事,您何必再操心?” “……” “这不,但凡他有点什么事情,皇上总会来娘娘问责。娘娘也总是跟皇上作对。这夫妻间的矛盾一多,争吵一多,哪里还有感情?娘娘这不是有意将皇上往外赶吗?” “我和他有过感情吗?”李皇后看向兰秀,涩然一笑,“兰秀,你知道我心中所想,何必总是这般说?” “娘娘,您——,唉,老奴也是替娘娘的将来着想啊。”兰秀怔怔看着李皇后,长长一叹,“您还记着那人吧?何苦来着?您和皇上,都生了五个孩子了,这份恩宠,后宫唯一啊。” 后宫中,哪怕皇上天天宿在一位妃子的宫里,但不准那妃子留下子嗣,也算不得恩宠。 比如陈贵妃,身边也只有一个三皇子。 其他的妃子,最多的也只有两个孩子,而且,都是不怎么得宠的。 皇上虽然来皇后宫的日子较少,但每一次和皇后同房后,从不让皇后喝避子汤,都是顺其自然的受孕产子。 可见,皇上心中,还是很在意皇后的。 “他杀了他!我会记恨一辈子!我不需要他的宠!”李皇后抬着头,端正身子坐着,眼底露一抹凄然之笑,“不为别的,我会跟他做对一辈子!他厌恶楚誉,我偏要喜欢!他喜欢哪个女人,我偏不让他喜欢上!” 兰秀不敢说下去了。 她知道,李皇后心中委屈着,愤怒着,以跟皇上做对,来发泄心中的恨意。 当年,李皇后已经披上了嫁衣,满怀喜悦之情地坐在闺房里,等着心上人——金陵第一才子路子恒的喜轿来迎娶她。 可最先等来的却是,当时还是大皇子的皇上,手拿圣旨来李府宣旨,封当时还是李家大小姐的李皇后为大皇子妃。 正德帝当时,是手握重兵的大皇子,极有可能继承皇位。 李家哪里敢抗争? 偏偏这时,喜轿到了。 李家慌了神,不得已,将李家另一个女儿塞入喜轿中,让路家抬走了。 路家公子是个老实的书生,并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被换了。 喜轿一直抬到大江边,准备过江到金陵,偏偏那时,忽然来了一阵大风,将轿帘子吹起,且吹落了替嫁女的喜帕,路家公子恰好看到轿中之人的陌生脸庞。 才发觉李家骗了他。 大怒之下,他要回李家质问。 当时送亲的是李皇后的弟弟李易山,李易山见瞒不过去了,只好说出了实情。 路家公子和李皇后相识多年,感情深厚,心上人被位高权重之人抢走,心念俱灰的路家公子一时想不开,跳了河。 但李皇后不相信路家公子是自尽的,因为当时河边忽然来了不少人,大家抢着坐船时,一片混乱中,有人喊着,“新郎官跳河了!” 因为当时正逢大江涨水,可怜的路家公子,被冲得无影无踪,二十多年过去了,仍没有寻到路公子的尸骨。 自此,李皇后恨上了皇上。 ------题外话------ 今天先这么多,明天写很重要的部分 正文 234,秘辛 路家公子的死,是李皇后的心结。 兰秀每回劝李皇后放弃过去看向未来,有儿有女有地位,何必总想着过去不放? 必竟李皇后如今拥有着世间所有女人向往的高度,但结果总是适得其反,反而更加引得李皇后对皇上产生怨恨。 久而久之,兰秀不敢劝了。 其实呢,宫中大小宴会,每年的各种祭祀活动,都是皇后出席,陈贵妃那么得宠,也没有她的份。 这些重大的场合,帝后同台,足以彰显皇上对皇后的宠爱。 平时的赏赐品,李皇后该得的,从不会少于其他宠妃,一切按着李皇后该享有的份例来。 也没有短缺李家的赏赐,皇上依旧尊李太师为帝师。 李皇后的弟弟李易山,也在朝中身居高位。 尽管如此,李皇后仍不喜欢皇上。 时间久了,皇上也厌恶李皇后了。 夫妻二人见了面,也只是客客气气地说着话,偶尔还吵一吵,根本不像夫妻,倒像君臣。 好在皇上虽然不喜欢李皇后了,但并没有任由其他宠妃,欺负着李皇后。 兰秀倒了杯茶水放在李皇后身侧的小几上,问道,“娘娘,誉亲王又如何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誉亲王也并非一个纨绔子弟,反而是十分关心朝中大小事,皇上派给他的任务,他总能完成得十分的出色。 奈何他打小就不被皇上喜欢,但凡有个小错,皇上总会来找皇后问责。 “誉亲王命他的管家纪仕,向皇上递了折子,要求娶郁丞相的四女儿为妻。”李皇后望着棋盘微微一笑,“一转眼,他都要娶妻了。” 兰秀惊讶地望着她,“娘娘,誉亲王不是在皇上面前说过,不会娶妻的吗?皇上将了他一军,下了一道圣旨,命他过了五十岁再娶妻。他递上折子去,皇上会批?” “所以呀,皇上这不找我来了吗?估计,誉亲王折子里头的言语过于激烈,皇上怒了。”李皇后冷笑。 有眼线来说,正德帝看着折子,半天没说一句话,脸色沉得想杀人。 所以,她做好了同皇上大吵一架的准备。 兰秀不知说什么才好,只默默相陪。 她知道,皇后之所以故意跟皇上做对,是因为,心中一直有着一股怨气,皇后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棋走了一半,就听得外头有小太监高声传话,“皇上驾到!” 兰秀慌忙起身相迎,同时,又小声催着李皇后,“娘娘?”都听到皇上急促的脚步声了,皇后怎么还坐着无动于衷? 这不是又会引起一场争吵吗? 李皇后没理会兰秀,还在那儿摆弄棋子呢,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兰秀抿了抿唇,挪过去悄悄地拉李皇后的袖子。 偏偏这时,正德帝走进来了,兰秀吓得慌忙收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帝未看她,走到李皇后的面前站定了,冷着脸眉头紧锁,清冷的目光落在李皇后的脸上,声音凉凉说道,“退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透着威严。 “是——”兰秀起身,眼神往李皇后那儿看去一眼,忧心地转身离去了。 这里是李皇后的内殿,她走到殿门口时,招手叫几个侍立在外殿的太监宫女们,全都退离得远远的。 其实不必她提醒,皇后宫中的人,谁不知道皇上一来,就会同皇后争吵? 两人已经吵了二十年了,他们也习惯了。 那民间夫妻还吵架呢,何况是帝王之家。 “皇上今天,怎么来了臣妾这里?”李皇后轻轻落下一棋子,淡淡说道,没抬头,只将眼神轻轻瞥了眼正德帝的右手。 那手里,攥着一封揉皱了的折子。 正德帝忽然抬手,将折子重重摔在她面前的棋盘上,冷冷问道,“楚誉要娶郁文才的四女儿,这件事,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李皇后直起身来,看着正德帝笑了笑。 她虽然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了,但因天生丽质,加上保养得好,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皇上,他离京多日,臣妾怎会跟他说话?” “连信也没有收吗?”正德帝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没有,儿大不由娘,何况,他只是我的小叔子?”李皇后笑得敷衍。 这副神态,叫正德帝极为不满。 “他平时做什么事,不都是听你的安排吗?娶妻这么大的事?没问过你?”正德帝不相信地又问道。 李皇后敛了脸上的笑容,淡淡说道,“皇上这是不相信臣妾的话了?皇上要是怀疑,尽可以问臣妾宫中的宫女太监们,看看臣妾究竟有没有收到他的来信。” 正德帝盯着她的脸,“这么说,是他自己的决定?” “是。” “那么朕告诉你,朕不同意他的请婚!你去转告他,叫他另外择人!”正德帝脸上的怒意,渐渐地腾起。 李皇后笑了笑,仰头看着他,“皇上这是记着同他下的赌约一事?借此管制他?” “……” “他若是输了,只能在五十岁之后娶妻?当时他小,他自己也可能没将这当一回事。” “……” “但是他现在是个成人了,皇上还将赌约一事拿出来说,就不怕世人笑话皇上太过于计较?记着同他儿时的戏言?” 正德帝脸上的表情抽搐了几下,“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是因为什么事?皇上不说明,只含糊说不同意,叫臣妾如何回复他?”李皇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正德帝。 她早就料定,正德帝不会同意楚誉这么早娶妻,何况,娶的还是长宁郡主和郁文才的女儿。 那对夫妻,可是正德帝的心病。 正德帝眸光闪了闪,闭了下眼,说道,“至于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皇后依旧笑得淡然,摇摇头说道,“臣妾知道什么?” “是……”正德帝顿时语塞,“郁文才的四女儿郁娇,是朕的女儿,你不是一直知道吗?她是楚誉的亲侄女,楚誉怎能娶她?” 终于亲口说出来了。 李皇后心中,腾起一股子讽笑。 一个皇帝,说一个臣子的女儿,是他的女儿,亏他说得出口。 兄弟妻不可欺,臣子妻,更是万万不可欺! 可他呢,却反其道而行! 兄弟的妻,要抢,臣子的妻,要戏! 李皇后望着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冷冷一笑,“皇上,郁家四小姐,不是你的女儿,是郁丞相的女儿,你想多了。” 正德帝的眸光,忽然一缩,“你说什么?”他呼吸一顿,“郁文才的?这不可能!” 李皇后一笑,“皇上,长宁是郁文才的妻子,他们成亲多年,生了个女儿,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正德帝道,“不对!据朕所知,长宁嫁给郁文才九年,一直是分居而住。十四年前那天出宫后,郁文才对外称,同长宁同住一起了,其实根本是骗人耳目的!他们从未住在一起过!” 李皇后眯了下眼,看向正德帝的眼神,意味深长,“郁文才说的?” 正德帝不说话。 李皇后心中更加讽笑了,天下居然有拿妻子换官位的男人? “长宁嫁错了人!”她美目一转,看向正德帝,“虽如此,郁四小姐仍不是皇上的女儿。” 正德帝冷冷说道,“长宁的第一个男人是朕,之后,她一直闭门不出,郁文才又对她从未染指,郁娇怎会不是朕的女儿?” 这个男人,当真是自信得很! 李皇后觉得,有必要打打他的脸! 她微微扯了下唇角,说道,“皇上,你记错了,那天被你宠信的,是本宫身边的一个宫女。长得有些像长宁而已,加上,皇上当时喝多了,记混了。” 正德帝身子僵住,没过一会儿又暴怒道,“不可能!她的亵衣还在朕的手里!” 李皇后觉得,跟这个男人谈起当年的事,当真是恶心至极。 他居然敢在她的宫里,买通宫女,对长宁下药,非礼长宁!简直是卑鄙无耻得史无前例! “千真万确的事,长宁的衣衫被皇上脱了之后,但她马上被人带走了,臣妾恰巧进来看到皇上有所求,就让身边的宫女替代了。” “你怎么敢!”正德帝咬牙切齿,“是你放走了长宁对不对?你怎么敢?”正德帝一把将李皇后从椅上拽起来,抓着她的肩头死劲地摇着她。 摇得她头上的发钗,叮叮当当直往下掉,没一会儿就披头散发了,一身的狼狈。 李皇后的个子比他瘦小许多,她在他手里,犹如一只老鹰抓着一只小鸡在虐待。 李皇后宽大的袖子扫过茶几,茶杯滚落下来,滚烫的茶水泼到了她的脚上,疼得她眼花直冒。 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浮着些许讽意。 “皇上,您的女人还少吗?为什么一直惦记长宁?当年,长宁已经答应嫁你了,是你拒绝了她!” “那又怎样?” “她嫁人了,你还找她,就不怕世人笑你么?” “朕是皇帝!她敢不从?”正德帝暴怒。 他的心中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长宁那天的神色,的确是被男人欺凌过的样子,加之后来宫中女医给长宁检查过身体,也证实长宁在当日与男子欢好过。 而郁文才,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皇后宫旁的长春殿里赴宴,不可能进得了皇后宫的偏殿。 那么说,那个男人不是郁文人。 他心中又惊又怒又慌,咬牙切齿,“救走长宁的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他等候了多年的女人,刚刚到手,却被别人抢走了,叫他如何能忍? 李皇后的唇角扬起,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心中却十分的畅快着。 正德帝他也有今天? 当年,他看着她得知路子恒死讯后,崩溃得几乎要自杀的神情时,他不是得意地笑过吗?他威胁她,她不嫁他,路家跟李家全都得死! 宣旨后的第七天,他就强行将她娶到他的府里,他一边告诉她这一天是路子恒的头七,一边跟她强行圆房。 他折腾她一夜,她就哭了一夜。 如今,轮到她笑了。 “皇上就见不得长宁好么?她难道不该拥有幸福吗?”她笑容灿烂看着正德帝。 这个在人前对她好,在人后折磨她的恶魔。 正德帝眯着眼,“难道是……是他?玉衡?”他的眼底里崩出杀意来,“是你让玉衡进了你的宫中,救走了长宁对不对?长宁当时中了药,她必须要一个男人才能解毒,是玉衡?郁娇是他的女儿?” 李皇后淡笑不语,眼角微挑,眼波妖娆。 他宵想裴樱,她便将裴樱嫁给他父皇,让他看上的女人做他的继母。 他惦记景纤云,她就将景纤云嫁给林伯勇,让他们二人双宿双飞去,林家世代武将,量他也没有那个胆子敢抢。 他窥视长宁,她将长宁嫁给郁文才! 他敢对长宁下药,她就将长宁送给他的对手玉衡,那是北苍国摄政王,他一辈子忌惮的人,让他只敢愤怒却无可奈何。 她杀不了他,她就给他找仇人! 她喜欢看着他着急,着急心中惦记的女人一个个嫁给了别的男人。 这种复仇的感觉,着实的畅快。 李皇后唇角的笑容渐渐加深,露出玉白的贝齿,显得她心情十分的好。 “你胆子不小,居然敢这么对朕!你怎么敢——”发现被算计的正德帝,顿时暴怒着咆哮起来,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将李皇后狠狠地打翻在地。 砰—— 李皇后的身子撞到茶几上。 茶几上的点心盘子,茶碗茶壶,全都砸到了她的身上,烫的茶水,叉点心的尖利的银叉,全都肆虐地欺凌着她的身体。 但李皇后却没有哼出一声来。 也习惯了被虐。 尽管被打,被虐了,一身狼狈着,她依旧笑得淡然,唇角溢出的一丝血渍,挂在白皙的下巴上,竟比往日的容颜更加妖娆几分。 “你起来!”正德帝将她从地上揪起,抓着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拖进了内间的卧房,然后,又将李皇后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朕忽然记起,今天是路子恒的祭日对不对?”正德帝冷笑着,扯开腰带开始宽衣,“难怪你今天穿着不带一丝色彩的素服。” 李皇后赫然抬头看他,脸色死白一片,一脸的恐惧。 “楚正元,我今天身子不适!” “你哪回不是这么说的?朕宠你,让你生下三儿两女,别的嫔妃想受宠,朕还不给,你居然还不想要?” 正德帝开始扯她的衣衫,毫不怜惜,带着蛮横。 李皇后咬牙忍着,忍着屈辱。 有谁想得到?她堂堂大齐国皇后,总是被大齐国皇帝,像虐待一个低待奴隶般按在地上行事? 脱完她的衣衫,正德帝又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和床板,扯出一张压得平平的画纸出来,用枕头压着,垂于床侧。 让画纸正“看着”地上的李皇后。 李皇后看到画,脸色顿时大变。 “二十四年了,你还保存着他的画?”正德帝咬牙冷笑,“正好,让他看看,朕是如何宠你的,敢跟朕争女人,他是不自量力!找死!” 从正德帝找出画纸开始,李皇后已明白他想做什么? 她大怒道,“楚正元,你不是人!你是禽兽!” “你骂朕是禽兽?那朕就做些禽兽的事情,让你的路郎瞧一瞧!” “不——” 李皇后的瞳孔陡然睁大,恐惧占据整个心头。 蛮横霸道地进进出出,李皇后将自己挺成一条死鱼,她已经没有了眼泪,她心中只有恨。 只要她不死…… 只要她不死!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那高高的彩色的房梁上面,描着许许多多彩色凤凰。 这是皇家的屋子,因此,房梁要比平民百姓家的高上许多。 多少女人向往这个地方,可她不稀罕。 坤宁宫外殿的台阶下,站着一溜的宫女太监。 “兰姑姑,皇上将咱们都赶出来,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宣咱们进去服侍?”有个年轻的宫女,看了看天,小声地问着兰秀。 兰秀是李皇后的心腹侍女,也是坤宁宫的管事大姑姑。 兰秀心中也担心李皇后,但是,里头没有宣,她哪敢擅自闯进去? 何况,皇后刚才已说了,皇上是来兴师问罪的,更不想旁人在了。 “等等吧。”兰秀说道,口里说着,眼睛却偷偷往殿中瞧。 兰秀都不敢进去看,其他人更不敢了,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的,静悄悄站在殿外。 跟着正德帝前来的大太监王贵海,也不敢进去瞧,站在门口的另一侧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人们心中不禁着慌起来,才听到有个脚步声,从里往外走来。 兰秀和几个宫女太监,慌忙站正身子相迎。 不一会儿,脚步声来到了殿门口,这是一身明黄龙袍的正德帝。 “恭送皇上。”兰秀几人慌忙行礼。 正德帝一言不发,袖子一甩,大步离去。 王贵海往正德帝脸上看了一眼,赶紧垂下眼帘,小心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等那二人走出了几十步远,兰秀才敢进殿中。 她担心着李皇后,脚步走得极快。 殿中,只见一地的狼藉,茶几倒了,茶杯茶壶碎了一地,茶叶残渣洒得四处都是,点心果子滚得随处可见。 地上,还散着李皇后的一块帕子,并几只金珠玉钗。 跟着兰秀进来的几个宫女太监,吓得停了脚步,惊愕地看着地上。 很显然,皇后被打了。否则,也不会乱成这样。 “兰……兰姑姑?”有宫女吓得捂唇轻声问道,“怎么没看到娘娘?” 主子挨打,显示着主子不受宠了,底下的仆人,当然得担心了。 兰秀沉声吩咐着,“赶紧着收拾好,我到里头去看娘娘,你们不必跟着。” “是。” 兰秀进了内殿,外间无人,地上一前一后,掉了两只鞋子。 那是李皇后的。 前方屏风后,散着一股子奇怪的气味。 兰秀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几乎是飞奔着,跑向屏风后。 果不其然,跟她猜测的一样。 李皇后正躺在地上,披头散发,衣不附体,一身青紫,两只眼睛,无神地看向头顶处。 她的脸色很苍白,一侧的脸颊红肿着,唇角还破了一块。 显然,这一记耳光打得极重。 地上,还有一副撕碎的画。 虽然撕得很碎,但兰秀不止一次见过那副画,还是认出了,那是李皇后珍藏多年的画——李皇后画的路子恒。 “娘娘——”兰秀心头一酸,大步跑上前扶起李皇后,“皇上又欺负娘娘了?” 这一次有点狠,往常来时,通常是拉着李皇后到床上。 这一次,不仅推倒了外殿中的茶几,还将李皇后按在地上行事,脸也打肿半边了,可见,正德帝的龙颜大怒了。 李皇后听到声音,目光慢慢地移到了兰秀的脸上,不见伤心绝望,也不见愤怒,反而是得意的神色。 兰秀看不懂了,以为李皇后被打傻了,吓得慌忙抚着李皇后的脸,“娘娘?你可别吓奴婢啊。” “我没事。”李皇后挣扎着站起身来。 兰秀将衣衫披到她的身上,又走到外面喊着大宫女们,“速去备洗浴水。” 吩咐好,又回来扶着李皇后坐到床上去,“娘娘,皇上……他打了娘娘?您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您怎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李皇后扬起唇角,神色带着得意,“我告诉他,十四年前的真相,我告诉他,被他宠幸的,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宫女,不是长宁郡主。” 兰初吸了口凉气,“娘娘,您……您真说了?”兰初重重一叹,“那等于是打了皇上的脸,他不怒才怪。” “谁叫他生出龌龊的想法的?他还好意思气?”李皇后抚了下被打的半边脸,“我这样子,大约是没法见人了,你传话出去,就我说感染了风寒,要静养些日子,几位皇子和公主们若是来了,也给挡一挡。” 皇后这是不想让儿女们操心了?兰初点了点头,“是。” …… 正德帝从皇后宫出来,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王贵海小心地跟在一侧。 “皇上,娘娘对于誉亲王的请婚一事,是如何看的?” 正德帝阔袖子一甩,眸光森寒,冷笑道,“崇州的事都没有处理好,还敢请婚?哼,皇后支持也没有用!” 王贵海的眼皮跳了跳,得,这意思是,不同的了? …… 正德帝将楚誉的请婚折子压下不批,也不说准,也不说不准。 得不到回复的纪仕,也早已料想到正德帝不会同意得这么的爽忙。 于是,他便来皇后宫求助。 不过呢,他没见到皇后,里头有侍女出来递话给他,皇后生病了。 不见人,也不管事。 纪仕无法,只好回府写密函报与楚誉知晓。 此时的楚誉,已带着郁娇,来到了山谷对面的一个小村子口。 一只信鸽,忽然飞来,停到了他对面的小树上。 郁娇看到信鸽腿上绑着的小竹筒,说道,“楚誉,看,这只鸽子带着信。” 楚誉微笑道,“这是誉亲王府的信鸽。” “哦?”郁娇好奇了,“府里有什么事吗?” “我让纪仕送了请婚的折子,一定是回复的消息。”楚誉打开纸卷,眯着眼看起来。 纸卷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帝罚后,帝未批。” 楚誉脸上,刚才还浮着微笑,见了纸条上的六个字,眸光一下子冷了下来,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帝罚后? 李皇后被罚了? 正德帝居然敢罚李皇后? 楚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帝未批,显然,这是在说他的请婚。 正德帝不批?果真如长宁说的,正德帝以为郁娇是他的侄女,所以才不同意? 正文 235,惊吓 郁娇见他神色冷凝,忙问道,“出什么事了?还是……”她眯了下眼,“皇上不同意你的请婚?” 谁叫楚誉的身份是早年的嫡皇子呢? 他要娶妻的事,正德帝当然得再三思量了。 万一娶个强大背景的女子,对正德帝来说,无疑是给自己树了个隐形的对手。 她是长宁郡主的女儿,外祖家平南王府虽然没有了,但平南王的几个堂兄弟却还在。 旧部也在。 郁娇忽然意识到,她的身份竟是个隐藏的麻烦,忧愁之下,不禁皱了皱眉。 楚誉揉碎了纸条,将鸽子放飞了,笑着看向郁娇,“娇娇担心嫁不了我?” 郁娇脸上一窘,睇了他一眼,“我担心皇上以此为由,给你找其他的麻烦,比如说你,不好好处理崇州的事,反而只关心娶媳妇。”谁关心不能嫁他?他想娶她,总会有法子。 郁娇一脸娇嗔,明眸皓齿,眼波转动时,容颜更比往日娇艳几分。 楚誉心神一动,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她的唇。 郁娇一愣,嗔道,“楚誉!你有完没完?这是在村子口,又是大白天的!” 她飞快往左右的树林中看去,看看有没有人前来。 “没人来,我观察过了。” 郁娇:“……”没人来就可以肆意妄为? 他笑着蹲下身来,“走吧,寻一户人家找些吃的。” 郁娇趴上他的肩头,想了想,还是问道,“京中真没有什么事发生吗?你刚才脸色不好。” 楚誉打开纸条后,平和的神色,骤然一寒,不可能没有什么事发生。 “皇后被皇上罚了。”他道,并没有说,皇上不批准请婚一事。 郁娇微怔,“皇后被皇上罚?为何?” 楚誉摇摇头,“不清楚,皇后性子执拗,皇上气量小,这两人私下里吵了二十多年了。”虽然他猜得到,但他不想跟郁娇说,不想郁娇忧心。 郁娇凝眸沉思。 她身为林婉音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说,皇后和皇上向来不和。 历代的帝后,又有哪对是和睦的? 都不过是表面和睦,私下互相在怨恨着。 皇帝忌惮皇后的家族,对皇后有意疏离,皇后怨恨皇帝的宠妃太多。 正德帝疏远太子,虽然没有明说,废掉太子,但时不时夸奖安王有帝王之相,却责备太子常常不如谁谁谁。 叫人听了,怎会不联想一番? 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竟说成是,皇上有意将帝位传给安王。 这让皇后听了,作何想法?不恼恨正德帝才怪。 “所以,皇上因为皇后,才不喜欢太子了?想让安王继承他的位置?”郁娇讽笑,“随意更换储君,会引得朝纲大乱,他难道不知?” 楚誉冷笑,“这也是我猜不出原因的地方,总之——”他墨黑的眸子里,闪着冷然之色,“皇后抚养我一场,我不能忘恩负义,眼睁睁看着她被皇上肆意欺负着,更不能由着皇上罢除太子。” 郁娇看着他,又问道,“崇州,平南王堂哥苏鉴那里,真的有反意?” 在原主郁娇未生下之前,因为平南王手上的权利过大,先皇和正德帝已经开始忌惮了。 想方设法地削弱那一家的权利。 正德帝一登基,找了各种理由,削弱了平南王的兵权,让平南王成了一个闲王,这才有了林伯勇的崛起。 平南王一倒,他的堂兄弟们,担任的官职又并不高,更是受到了各种打压。 苏家举族被正德帝派往西南驻守。 西南那一方,各种势力盘踞着,危险重重,苏家想在那里称大,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别说驻守,活下来都难,多少年来,没有哪一任崇州知州干满三年任期,有的被杀,有的吓跑。 这便是正德帝的互相制衡之计。 如今的苏家,其实没有多少人了。 苏家老大苏鉴的两个儿子,早先年镇守西北边关时就阵亡,只有一个孙子活着,已经七十岁的苏家老大会反?郁娇有些不相信。 老二平南王夫妇在京城病亡,唯一的女儿长宁郡主又“疯了”。 老三苏平一家,还没有进崇州城,因为得罪当地一个土司,全家被灭了门。 老四父子违反军规,在平南王死后,被正德帝下令处斩了,只有一个女儿在,由老大苏鉴一家收养着。 楚誉对于苏家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 他冷冷一笑,“假如事情是真的,皇上的意思呢,让我去崇州教训一下苏家老大,这样一来等于得罪苏家,誉亲王从此跟苏家为仇了;假如是假的,让我到西南去,管管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司,最好呢,被土司们灭了。不管是哪样,总归,我不会有好下场。” “其心歹毒!”郁娇冷嗤,想了想,又道,“你手里有圣旨,如今你悄悄离开,总归还要去崇州,你打算怎么办?” “先去丰台县,那里的事……,我自有主意。”他扭头看向郁娇,笑道,“总不能,媳妇还没有娶进门,将媳妇外祖家得罪了。” 郁娇伸手一拧他的耳朵,嗔道,“我还没有嫁你,别老是媳妇媳妇的。”叫人听见了,像什么? “怎么?你还想反悔?”楚誉轻轻飘过一个眼神,眼角带笑。 郁娇伸手一点他的脸,“前面有人来了,问问看,愿不愿意卖些饭菜给我们。” “好。” 两人没提刚才的事。 各自心中都明白,眼下,丰台县的事最重要,关乎着林伯勇的冤案,接着,再来处理崇州的事。 崇州的事不处理好,楚誉别想大婚,而且,长宁也只能永远这么装疯下去。 楚誉牵着郁娇的手,来到几个扛着锄头的农夫面前,“在下是路过之人,错过了集镇的酒馆,想到村中买些饭食,不知几位大哥,哪家有多的口粮?” 几个汉子都很热情,纷纷说自家就有。 楚誉挑了离着村口最近的一家。 中年汉子热情地引着楚誉和郁娇,往自己家中而来。 三人走到院门口,就见这位农夫家的院中,站着几个穿着整齐的男女仆人,还有四个带刀护卫,均说着丰台县城的口音。 这些人,围着一个年轻妇人而站。 那年轻妇人不到二十岁的样子,长相妖艳,穿着华丽,一头的金珠玉翠,坐在一张铺着锦帕的凳子上。 一脸嫌弃地扫视着院子。 “二夫人,您将就些吧,这家算是最有钱最干净的一家了,您只是来歇歇脚,就别计较了,咱一会儿就离开。”一个仆妇笑着劝着她。 “算了。”那年轻妇人懒洋洋地道,“从马车上取炉子来煮些茶水,拿自己的碗,别人的不要。” “奴婢记得。”仆妇招手叫过两个婆子,往院外走,搬炉子去了。 “哦,这大约是过路来歇脚的。”汉子朝楚誉和郁娇笑道,引着二人进了院中。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个护卫马上走上来,抽出刀来拦着三人,一脸的杀气。 楚誉眸光一寒。 “他是我男人,从地里回来了。”一个村妇模样的人慌忙走上前,拉过中年农夫。 “那这两个呢?”护卫的下巴朝楚誉和郁娇抬了抬。 “两个过路的人,来家里买些吃的。”农夫说道。 “看看他们身上干不干净,脏兮兮的就不要让他们进来。”年轻的华服妇人,脸色傲然往郁娇和楚誉这儿瞥了一眼。 楚誉的脸色,当下就黑了。 郁娇轻轻地捏了下他的手,叫他忍忍,在不知这妇人是谁的情况下,贸然惹事,并不是聪明之举。 妇人穿着华丽,又是丰台县城的人,想来,有些来头。 楚誉的手,被她的小手指轻轻地一捏,心头的火气马上消了一些,淡淡吐了几个字,“便宜她了。” “请进请进。”农家夫妇引着楚誉和郁娇,往正屋走来。 郁娇经过年轻妇人身边时,听得那妇人忽然喊她,声音傲慢,“你站住!” 郁娇停了脚步,偏头来看她,“夫人有何事?” 年轻妇人上下打量着郁娇,眉梢轻挑,“你是打哪来的?” “京城。”郁娇道。 年轻妇人脸上的神色动了动,没一会儿却笑道,“就你?也配从京城来?”满脸的瞧不起。 郁娇想回驳她一句,狗眼看人低!却忽然发现这四个护卫,拿的竟是丰台县县衙的武器。 她眯了下眼,这妇人,是丰台县令家的人? 郁娇便笑道,“我是京城小门小户出身,不像夫人,是官家夫人。” 一句官家夫人,说得年轻的妇人,神色飘然起来。 “走开走开,你挡我凉风了。”年轻妇人不耐烦地朝郁娇挥挥手。 楚誉全程黑脸,敢对郁娇傲然,是嫌命长?要不是郁娇拦着,这妇人早没命了,他抬抬手就能让她消失。 郁娇却无所谓的样子,拉着楚誉进了农家的正屋。 这家的主家娘子很是热情,招呼他二人吃饭,几样农家小菜,炒得精致,还送了自酿的米酒。 正好两人都饿了,吃得很是满意。 楚誉付了银钱给她,主家娘子千恩万谢。 郁娇这时问道,“大嫂,外头坐着的妇人,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主家娘子摇摇头,“不晓得,听她的仆人喊她刘二夫人,穿得这么贵气,仆人又多,还坐着轿子来,又有彪悍的护卫跟着,一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 楚誉和郁娇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讶的神情。 “多谢你家款待啊。”郁娇朝主家娘子和走来的农夫汉子,点头微笑。 “哪里哪里,你们不是付了钱吗?”夫妇二人连连摆手。 楚誉和郁娇吃好饭后,并没有再停留,而是迅速离开了这家农舍。 离着宅院有些远的时候,楚誉问她,“娇娇看出什么来了没有,便是那个刘二夫人?” 郁娇唇角浮着微笑,“我记得,丰台县令姓刘,只有一个夫人,且是原配,长得身材彪悍,已经快六十岁了。而且呢,刘县令是个怕老婆的。这个刘二夫人出门在外,却带着丰台县衙的护卫,她一定跟刘县令有着什么密切的关系。” “所以呢?”楚誉微笑看她。 “没准啊,是丰台县令养在外面的外室。”郁娇笑得狡黠。 “娇娇想怎样?”楚誉一脸宠溺看着她。 “跟着这个刘二夫人,引出丰台县令。”郁娇扬唇冷笑,“裴元志和林世安二人,在丰台县不敢擅自行动,一定是有把柄被丰台县令抓着,他们忌惮着丰台县令。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楚誉说道,“丰台县令早些年,救过皇上一命,手里有免死圣旨,只要他不反,他的命就一直在。要不是因为他读书少,只些微认得几个字,以他的狡猾聪慧和皇上对他的厚爱,他早就到京城去做官了,他敢同裴元志和林世安斗,是有些能耐的。” 郁娇点头,“前些日子,郁文才去丰台县出公差,无功而回,想必,也拿丰县令无辙。” 楚誉望着她,“郁文才去丰台县令,是被安王撺掇着去的。”他眸光忽然一冷,“去杀丰台县令。” 郁娇眯了下眼,“安王?”她眨了下眼,冷笑道,“我说呢,郁文才怎会无缘无故的去丰台县,他可是一朝丞相!” 楚誉笑了笑,“娇娇,郁文才狡猾着呢。安王不敢杀丰台县令,叫郁文才去找丰台县令的麻烦,使个计除了,但郁文才就会那么的老实?被人使唤着走?” “所以他敷衍着去了下丰台县,又空手而回。” 楚誉点头,“郁文才猜得到,安王不敢将他怎么样。除丰台县令,搞不好会引火上升,惹怒皇上。而得罪安王,最多被穿穿小鞋子。郁文才混迹官场多年,也有自己的人脉圈子,他不听安王的,自然有能力同安王抗衡。” “安王……”郁娇眸光缩起,想着一些事情。 楚誉点头,“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件事,但你查来查去,总会知道,索性,全都告诉你,你也好提防安王和昭阳,这二人太过于阴险。” 郁娇点了点头,“我知道。” 林婉音死于那对兄妹之手,她怎会不知他们是对阴毒之人? 楚誉望向前方一处,微微一笑,“看,那个刘二夫人,出来了。” 郁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前方,一顶二人抬的轿子,从那个农户家里,缓缓抬出。 四个带刀护卫和仆人,护在轿子的四周。 “找个地方下手。”郁娇眯了下眼。 “好。” 刘二夫人伸手挑着帘子,另一只手拿着羽纱小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走快点,天黑前务必赶到前方集镇上。”她不耐烦地催促着身边人。 “是,二夫人。”仆妇应道,又催着轿夫,“动作快点。” 轿子行进的速度快了起来。 很快,一行人进入了一片密林中,林中一条小道,蜿蜒向前,右手边是深深的土坡。 楚誉和郁娇藏身于一株大树上,郁娇笑了笑,“前方有处斜坡,可以下手了。” 楚誉扬唇微笑,眸光中闪着赞许,“这个主意不错。”他伸手抛了抛手中的几块石块,瞅准两个轿夫,用力地抛了出去。 只听扑通几声,夹杂着两声痛呼声和一声女人的尖叫。 轿子翻到斜坡下去了。 砰—— 一声巨响。 “二夫人?”一个仆妇吓得惊叫起来。 两个抬轿子的傻眼了。 那个娇滴滴地刘二夫人,正趴在几丈深的土坡下,阵阵哀嚎,“疼死我了哟,你们两个混蛋,是怎么抬轿子的?等我回去后,一定打断你们腿!” 一伙人站在土坡旁,吓得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救二夫人?”那仆妇焦急地跺脚,不停地催促着四个护卫和两个轿夫。 奈何斜坡又陡又深,四个护卫和两个轿夫望着坡下的刘二夫人,是一筹莫展,想不出办法来。 “这……这要是有绳子就好了。”有个轿夫说道。 “没绳子将你们裤带解下来!”一个仆妇怒喝。 “啊?啊,是是是——”六个人忙着解裤带。 但是呢,捆在一起,还是不够长。 因为裤带太细,双层着,哪里够得着? 刘二夫人的几个婆子和侍女,吓得更加着慌了,一个个急得跺脚,“这可怎么办啊?” “快去村里找人来相助!”有人提议。 “我去!”一个护卫跑去喊人去了。 但是,这里离着村子,有五里多远了,一来一回,加上找人,会花上不少时间。 坡底下的刘二夫人已经不耐烦地骂起了她的仆人。 “一个个蠢货,等你们找人来,这天都黑了!你们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么?”刘二夫人怒得骂道,“本夫人要是有什么闪失,看老爷怎么治你们的罪!” 关键是这草地上,有好多的蚊子啊,还有蚱蜢,她最讨厌小虫子了。刘二夫人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且,她的脚好疼,一定是摔伤了。 刘二夫人又气又惊又怕。 “差不多了,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吧?”郁娇狡黠地笑了笑,问着楚誉。 “好,下去。”楚誉带着郁娇跃下树来。 二人往土坡处走去。 “出什么事了吗?”郁娇走上前,问道。 几个人回头来看,发现是郁娇和楚誉,和他们一起在前方农户家歇息过的姑娘和男子。 “我们家夫人掉坡下去了,上不来。”一个仆妇叹气说道。 “这不是难事,在下有办法。”楚誉微微一笑,“你们介不介意,让在下帮忙救出夫人?” 救人哪里还有介意的?刘二夫人在坡下喊着,“不介意,快快救我!” “好,夫人请稍等。” 楚誉转身往林中走去,拖出那条他编织的藤蔓绳子来。 大家看到那条“绳子”,心中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几个护卫和两个轿夫一起来帮忙,将“绳子”扔下土坡,另一端则系在一棵树上。 一个护卫顺着绳子爬到了土坡下,将刘二夫人捆在绳子上,楚誉喊了一声,“起!” 几个护卫开始用力拉,没用多长时间,将刘二夫人拉上了土坡。 接着,大家又去拉那个护卫。 人上来了,但是呢,刘二夫人仍在骂着身边人,“蠢货,如今没有轿子,怎么办?”因为她的脚伤了,“我怎么回去?” 轿子翻下土坡,早已翻了个稀烂。 她的脚疼得厉害,没有轿子根本不能行路。 这时,楚誉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吹,一声尖利的啸声响起。 从对面的林中,忽然奔出一匹马来,那马儿腾空而起,跃下山坡,往这边跑来,因为速度很快,竟跃上了土坡。 刘二夫人看到马儿,一阵惊喜,“公子,你的马儿卖不卖?出多少钱,我买了。” 没轿子坐,骑马回去也是不错的。 只要不下地走路就行。 楚誉摇摇头,“不卖。” 刘二夫人一怔,“为什么?我出双倍的钱,不,三倍的钱买你的马儿,为什么不卖?”这匹马,也就值个几十两银子吧,大不了她出两百两银子买下来。 “遇见夫人便是缘分,我们想将马儿送与夫人。”郁娇笑道,“这是……我家哥哥的意思。” 楚誉眯了下眼,拿眼风凉凉瞥向她,明明是相公。 郁娇瞪眼,八字还没有撇呢! 刘二夫人听说将马儿送给她,心中大喜。 原来是送给她啊,难怪说不卖了。 刘二夫人便笑道,“那就多谢二位了。”又道,“我是丰台县城的人,两位要是去丰台县城,就到庆福园找刘二夫人便是,家夫在丰台县城做些小生意,很是好客。” 她也瞧出来了,这位小姑娘的衣衫,是出自宫里的料子,非富极贵,她还是讨好一些为好。 郁娇点头笑道,“多谢夫人相邀请,我们今天去丰台县城,是想找刘县令,我们是从京城来,特意去拜访他的。” 刘二夫人惊喜笑道,“那可巧了,我也认识丰台县令呢,正好,可以给你们引见引见。” 郁娇和楚誉对视一眼,她笑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哪里哪里,你们救了我,这点小忙还是要帮的。”刘二夫人连连摆手。 就这样,伤了脚的刘二夫人骑马,其他人步行,郁娇和楚誉同他们一起,穿过林间小道,来到了大道上。 刘二夫人的马车,已候在那里,她这才让过楚誉的马儿,朝二人感激说道,“我有马车了,多谢你们的马儿。” “不必客气,夫人有难,我们怎好袖手旁观?”郁娇微微一笑。 刘二夫人和郁娇楚誉同行了一路,对两人很是好感,便邀请他们到她的府上做客。 郁娇正求之不得。 郁娇和楚誉共乘一骑,刘二夫人坐马车,她的仆人骑马的骑马,坐骡子车的坐骡子车,一行人在天黑前进了丰台县城。 早有仆人候城门口,来迎接刘二夫人。 刘二夫人指着楚誉和郁娇说道,“这二位是恩人,快回去备下客房和酒宴,好生招待着。” “是,二夫人。”仆人应道,骑马先行一步回府里安排去了。 郁娇又道了谢。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宅子前。 同京城的豪门大宅相比,宅子还是逊色不少,但在这丰台县里,也算是大宅子了,关键是宅子建得隐蔽。 有仆妇抬着小凉轿候在宅子的门前,马车一停,马上有人扶着刘二夫人下马车,扶她坐进凉轿,轿子进了府中后,刘二夫人对身边人吩咐着,“好生招待两位贵客。”又道,“不得怠慢了!。” “是!” 郁娇在打量着宅子,又听得刘二夫人歉意笑道,“我这脚伤着了,不能亲自招待你们,还请见谅,不过呢,我府里仆人都很尽心的,你们只管好生吃饭,好生歇息着,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多谢夫人,夫人伤了脚,就不必亲自款待了。”郁娇微笑。 刘二夫人进后宅去了。 有仆人引着郁娇和楚誉下去休息。 没一会儿,果然有仆人来请,说是宴席摆好了。 楚誉和郁娇被请到了一间小厅中。 两人刚吃好饭,就听得外头有仆人小声说,“老爷来了,快去前院相迎。” 几个仆人小跑而去。 小厅中,只有一个丫头侍立着。 郁娇从荷包里摸出一粒珍珠递与那丫头,“我要见你们老爷,带我们去见他。” 丫头有些犹豫,不敢接,“可是……” “我们救了你们夫人,是你们夫人的救命恩人,你们老爷一定会感激我们,我们提前见上一见,有何关系?没准啊,你还会得到一笔赏银。”郁娇将那珠子塞到丫头的手里。 丫头想了想,点头道,“好,你们跟我来吧。” …… 丰台县令近些日子,过得很是心烦。 一呢,大夫人老是跟他吵架,吵得他都大了。 二呢,京城永安侯世子裴元志又来了,那个林世安一直在丰台县,已让他很头疼,又来裴元志这一尊佛,他是赶呢,还是敬呢? 愁死他了。 赶,他得罪不起。敬,他们一伙人,一直宵想硝石山,当他是傻子看不出来? 皇上将他安排丰台县盯着,盯的不是百姓,而是硝石山。 稍微有个差池,他可是会掉脑袋的。 好烦。 丰台县令揉了揉额头,还是容娘这儿清静,他且来住半晚再说。 后半晚再回去陪那只母猪大夫人。 丰台县令正往后宅走,冷不防被两人拦住了去路。 他眯了下眼,嗯?男子,年轻的? 容娘的宅子里,怎会有年轻的男子? 楚誉的脸上,贴着人皮面具,又穿着一身普通的衣衫,是以,丰台县令根本认不出,站在他面前的年轻男子,便是他最怕的誉亲王楚誉。 “你是谁?”他冷冷问道。,“谁叫你进来的?”这人不像个仆人,像个穿着便装的世家子,气度不凡。 “刘大人,好久不见!”引路的小丫头要回话,被郁娇抢先开口,“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丰台县令听到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便朝郁娇看过来。 郁娇的变化太大了,所以,丰台县令一时没有认出来。 “你是……”穿着很华丽,一张脸,倾国倾城,但……不认识。 不,有些眼熟,但他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郁娇笑微微看着他,“我是京城郁丞相的四女儿郁娇,刘县令,您不记得了?这位是我表哥,我们路过此地时,听说这里是刘大人的一处别院,特意来此候着,拜访刘大人。” 丰台县令吸了口凉气,郁文才的四女儿? 穿得这么好,这是……胡宠了? 听说,郁娇曾被忠毅将军林伯勇收为义女,又被景翰林家认了亲,这是腰杆儿硬了? 他想起年初那会儿时,还曾宵想郁娇来着,现在见了郁娇,顿时吓得额头冒出了冷汗。 “郁……郁郁郁四小姐?” “我是广平县君,五品,刘大人。”郁娇微笑,“大人是七品吧?怎么,见了我这五品县君,不行跪礼?” 正文 236,没有身份的皇子 她且先对丰台县令来个下马威,震慑一下。 这个丰台县令,若不是现在她想利用一下他,她一准想个法子,狠狠地收拾他一番,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胆大妄为就得受罚。 他胆子不小,明知她是郁丞相的女儿,居然也敢宵想? 那个时候,她再怎么不得宠,也是长宁郡主的女儿,五品的广平县君,他居然也敢生出那样的想法来? 丰台县令迎上郁娇凌厉的目光,顿时吸了口凉气。 他万万没想到,又遇上了郁娇,这下可好,这真是冤家路窄。 眼前这个一身杏衣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眸光锐利,声音朗朗,有着比同年纪女孩子更加沉着的神色。 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记得,年初的时候,见到郁娇时,还是一副怯怯弱弱瘦瘦小小的样子来着,否则,也轮不到郁人杰欺负呀?这才过了半年的时间,郁娇怎么就变化这么大了? 她的脸颊圆润了不少,更比年初时,娇美了好几倍。 但那目光冷洌得让人不敢直视,通身的气场,强大得只想膜拜跪倒。 不愧是长宁郡主的女儿。 想着她目前的身份,又见她身侧的男子正一脸威严地看着他,丰台县令哪敢得罪郁娇? 他飞快地挤出了一脸的笑容,朝郁娇拱手行礼,“郁四小姐,不知四小姐前来,下官未曾远迎,还请多多海涵,不过你放心,你来了这丰台县,有什么事,只管跟下官提,下官一定鞍前马后地帮四小姐处理好。” 这丰台县令不愧是官场老手,脑子转得够快的。 郁娇依旧扬着唇角,未说话,目光清清冷冷地望着他,看得他脊背发凉。 楚誉这时开口说道,“不是让你行跪礼吗?怎么,刘县令不懂如何行跪拜礼?嗯?” 他服了哑声丸,声音说得不急不徐,眼神森然,刘县令不知他是谁,犹豫着。 楚誉从腰间取出一枚腰牌,递向他,目光肃杀,“刘县令认得这个吧?” 左右仆人手里正提着灯笼,灯笼光照在玄铁腰牌上,刘县令认出了那一个被双龙缠饶的纂体字。 “誉”。 顿时,他吓得腿脚一软,再不敢拿大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原来公子是誉亲王府的人,下官眼拙了。”又朝郁娇一礼,“下官见过四小姐。” 这可真是麻烦大了,郁娇还有誉亲王挣腰? 那誉亲王,分明是个不讲理的活阎王啊! 郁娇朝左右看了看,“刘县令,我们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你让左右仆人全都下去吧!” “下去,下去,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丰台县令挥手赶着众人。 县令大人很惧怕这对男女,显然,他们的身份不低,仆人们哪里还敢在这里碍眼地站着? 朝丰台县令行了个礼后,一个个全都走了个干净。 “刘大人请起吧。”郁娇朝他抬了抬手。吓也吓了,得见好就收。 “是是是,多谢四小姐。”丰台县令这才敢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堆笑,“四小姐有什么话,请问吧,下官知道的,一定不会保留地告诉给四小姐。” “有刘大人这句话,我便只管问了。”郁娇点头,微微一笑,“这座宅子,是大人的二夫人的宅子吧?” 郁娇的话一落,丰台县令的脸色陡然一变,变得死白一片,愣愣看着郁娇。 但丰台县令狡猾。 他心思一动,假话张口就来,讪笑道,“四……四小姐真会开玩笑,这是下官表妹夫和表妹的宅子。下官路过这里,来看看他二人而已,没料到,巧遇了四小姐。下官哪来的二夫人?这话可不要乱说呀。” 还敢狡辩? 郁娇笑了笑,拂袖说道,“你那二夫人,年方十九,容颜娇美,小名叫容娘,娘家姓章,对不对?” “……” “前年,她给你生了对双胞胎儿子。因为你大夫人这几天起了疑心,正在查双生子的事,她担心大夫人查来了对她母子三人不利,昨天悄悄地将一对儿子,送往她娘家藏起来避难去了,今天刚回宅子,是也不是?” 丰台县令的脸色更加惨白了。 郁四小姐,怎么知道得这么的清楚? 他的大夫人,简直是河东狮啊,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又不准他纳妾,难道要他绝后不成? 没法,他只好在外面悄悄的安了一房侧室,从不敢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情。 二夫人也懂事,从不对外称,自己是县令的二夫人,只说夫家做生意的。 “不不不,郁四小姐这话说的,哪有的事?”丰台县令打死也不敢承认,一脸讪笑。 “要不要,我们将你的二夫人请来,对质一下?”郁娇冷冷一笑,“我们刚才还见过她了。来这处宅子,也是她请来的。” “……” “她虽然没有说自己是你的二夫人,但是呢,她却露出了马脚,她的身边居然跟着县衙的护卫!不是你的二夫人,是谁?哦,对了,还是请你的大夫人来,评理一下吧?” “四小姐!”丰台县令吓出了冷汗,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请四小姐高抬贵手。下官年近六十,除了大夫人生了一个女儿,也只有二夫人生的这一对儿子了,万一大夫人查来,下官要绝后了呀。” 他又惊又吓,几乎要哭了。 郁娇唇角微勾,果然,她抓到了丰台县的软肋。 活到快六十岁才得了一对儿子,万一儿子没了,将来他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同女人生,都是知个未知数,他当然怕了。 楚誉看着丰台县令,一脸的讽笑。 郁娇笑道,“刘大人,我虽然品阶高,却只是一介小女子,您可是朝廷的命官,我怎敢受你的再三跪拜?请起吧。” “若四小姐放过下官的二夫人和一双幼儿,下官愿为四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丰台县令说着,还给郁娇重重磕了个响头。 楚誉眸光微动,看了眼郁娇,目光中闪着赞许,她的法子果然好。 对于狡猾的人,就该使出更狡猾的法子来对付。 郁娇淡淡说道,“刘大人言重了。我呢,也不是那种喜欢胁迫别人的人,我只是想请刘大人帮个小忙而已,大人请起来说话吧。” 丰台县令慌忙抬头,“四小姐说话当真?” “我又为什么要骗你呢?我来这丰台县城,原本是去我家别庄查帐册的,又不是特意来找你。我在半路上,救了跌落到山坡下的刘二夫人,刘二夫人热心,邀请我进宅子里来吃晚饭。恰巧呢,遇到了前来看夫人的刘大人。” 丰台县令好想打自己一顿,怎么管不住自己的脚呢? 这下可好,被外人发现他有二房了。 而且,这人还是郁娇。 刚才有仆人来说,二夫人的轿子确实翻下山坡了,万幸的是遇上了两个贵人相助,要不然,二夫人这会儿人还在野外呢。 “刘大人放心,我不会说出你这二夫人的事的,我只是想请大人帮一下忙而已,与你的二夫人,并没有冤仇,我又何必为难她?”郁娇见他一脸惶惶不安的神色,又补充一句。 “好,四小姐请说。”丰台县令站起身来,咬了咬牙,把柄被对方捉住,也不得不帮忙了。 郁娇看了眼四周,朝楚誉点了点头。 仆人们都不在,可以问话了。 楚誉便说道,“刘大人,永安侯世子裴元志,来到了丰台县城,你可知道?” 那么大的一尊佛,他堂堂丰台县令怎会不知? 丰台县令点了点头,“本官知道,他是今天下午时分,赶到县城中的,住在他裴家的别庄里。” 楚誉又道,“原林家二房的林世安,也于几日前,来了这县城,大人可知道?” “知道。”丰台县令点头,“他在这里租了所宅子,每天就是吃酒,逛青楼,也没见干什么正经事。” 楚誉笑了笑,“刘大人,他每天不可能只吃酒逛青楼吧,一定还做了些什么事。大人是不敢说,还是有意地包庇他?你们二人难不成在合伙地做着什么?” 丰台县令大吃一惊,这个脸色有些苍白的高个子男子,究竟是誉亲王府的什么人? 他怎么会知道,林世安在丰台县里,有所图谋? 丰台县令眯了下眼,袖子一甩表情冷冷说道,“公子,本官是朝廷命官,怎可能同一介草民勾结?更不可能合伙做些什么了,本官敬郁四小姐和誉亲王,就不与公子一般计较了。” 林世安一家子已经被除族,林世安又没有官职了,当然是一介草民了。 郁娇的眸光闪了闪,楚誉敢问,一定是知道什么的,这丰台县令,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果然,楚誉看到丰台县微微愠怒的脸,拂袖一笑,“大人真没有和林世安合作什么?” “没有。本官可是皇上最信得过的人,怎可能挖皇上的墙角,同一个庶民勾结?没有的事!”丰台县令回答得声音朗朗,他捏着胡子尖,又道,“念你们年轻,我也不计较了,你们还有要问的吗?若没有,本官要去看二夫人了,仆人汇报说,她的脚伤了。” 这个时候是晚上的时间,当然是私人的时间了,丰台县令便开始下逐客令了。 楚誉扬了扬唇角,“是吗?大人果真没有同林世安来往?” “没有!他只是个庶民,本官可是七品的县令!同他来往,未免掉了身价。”丰台县令是打死也不承认,同林世安有过来往。 但楚誉是谁? 他查丰台县的事情,已经查了好几个月了,怎会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他不说,是想让丰台县令自己说出来。 但显然,这个丰台县令不想说,又开始耍滑头了。 楚誉看着他,眸光中闪过一抹寒意,说道,“大人,本公子是京城的人,京城的消息,得到的比大人要快,要准,而且,本公子认识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王贵海,王公公。” 丰台县令的眼皮微微一跳,“公子想说什么?” “本公子不想说什么,本公子只想提醒刘大人,莫要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也莫要贪图小便宜,因小失大。否则,出了意外的话,是会掉脑袋的事。哦,不,是会株连九族的事。”楚誉似笑非笑看着他,“大人,想想您的双生子吧,他们还不到两周岁,是吧?” 丰台县令眯了下眼,伸手捏了捏胡子尖沉思起来,这个黑衣男子,话中有话,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 能认识皇上身边大总管王贵海的人,一定是有些来头的。 京城里卧虎藏龙,没准,是哪位世家公子也说不定。 郁四小姐喊他表哥,是……平南王府苏家的人? “公子想说什么?请说得清楚明白吧。你含糊其词,本官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楚誉说道,“林世安是安王的人,永安侯世子裴元志是安王的表侄儿,这二人频繁来往于丰台县,大人一点都没有察觉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有没有去过丰台县郊的凤凰山,大人不可能毫不知情吧?” 丰台县令眯了下眼,“公子是说……” 楚誉勾了下唇角,眸光中闪着讽笑,“本公子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明了了,大人怎么还不明白?那凤凰山上,遍地是硝石。” “……” “硝石,可以做爆竹,但是有规定,做爆竹的作坊,领的硝石,有一定的数量限制,不能多领。硝石,还有一个用处,便是做军中的最厉害的武器——火弹。” “……” “火弹的威力极大,一颗火弹抛到敌人的阵营里,可以炸死炸伤数十人,几个火弹下去,一个阵营就差不多去了大半。” 丰台县令怎么会不知道硝石的作用? 他吸了口凉气,难道,那林世安和裴元志频繁来往于丰台县,是来悄悄采硝石的? 林世安带着几个家仆,总在凤凰山一带出出入入,对外人宣称说是去打猎,有一回,林世安悄悄抬了几块含有硝石的石头回城,被人发现,告到了他这里。 他要处罚林世安,林世安就说,如果让他自由进入凤凰山,会奉上丰厚的报酬。 他以为只有一二千两,没当回事,万万没有想到,林世安给了他五万两银子。 三月的时候,裴元志和郁文才的小儿子郁人杰也去过一趟凤凰山,被他抓住了,那二人也是乖乖的给了他十万两。 于是,他便坐地起财,谁想进凤凰山,交钱放人。 “林世安想做火弹?”丰台县令吸了口凉气,“这可是会被砍头的,做火弹只能由兵部的器械库做。其他人等,谁做火弹,都是一个死字。” “可他们背后的人是安王,刘大人。”郁娇这时开口,“大人,安王派人前来偷采硝石做火弹,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大人还要睁只眼,闭只眼吗?届时,安王若出事,大人的命,只怕是保不住了,哦,还有您的一双儿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郁娇和楚誉两人,轮番游说,说得丰台县令心中开始着慌起来。 “你们要本官怎么做?”丰台县令想了想,看了一眼楚誉,又问郁娇。 郁娇冷声说道,“很简单,我们一起揭发他们。大人得功劳一件,说不定,皇上还会宣你进官任职,做个京官。我呢……,是出于私仇。林世安和裴元志,都是我义父林伯勇的仇人,我希望看到他们倒霉。” “大人,可有意见?”楚誉催促他。 丰台县令还在犹豫,“万一,他们并不采硝石,只对那些石头感兴趣,并不是要带走,这样一来,本官可没法制他们的罪啊。” 郁娇笑了笑,“主意我们会想,只要大人配合就好。” 不就是栽赃的事么,能有多难? 丰台县令咬了咬唇,“好,我答应你们!” …… 丰台县裴家别庄。 裴元志安排好事情后,回自己屋里睡觉。 一推门,冷不防被人抱住了。 “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裴元杏从身后,紧紧地抱着他。 裴元志眉头一皱,“杏?”同时,抬手扯开裴元杏的手指,“不许闹!走开。” 裴元杏却不松手,“哥,你又不是我亲哥,我为什么不能抱你?”她将头靠在裴元志的背上,“你是皇上的儿子,对不对?” 正文 237,人生如赌局 裴元志惊得身子顿时僵住,甚至,连呼吸也僵住了。 他用力扯开裴元杏的手指,走开来转身看她。 她是如何,得知的这个消息? “你是母亲和皇上的儿子。”裴元杏看着他,目光含着浓浓的情愫,“三年前的一天,我跟着母亲去外祖家,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醒来时,去找母亲,偷偷听到她在对外祖母说,你是皇上的儿子。” 裴元志眸光微动,原来…… 母亲做事,怎会这么的不小心?居然让裴元杏听了去? 这不是坏事吗? 裴元杏见他神色变了,心中一喜,马上又说道,“要不然,我们裴家,哪里会轻易拥有这滔天富贵?你这么年轻,又怎会这么容易成了皇上的心腹护卫统领?” “……” “我也不是母亲的孩子,你的亲妹妹在她百天大的时候,就死了。她百天大的时候,母亲抱着她去外祖家做客,不料,奶娘粗心,被子压在了她的脸上。次日一早发现时,她已经闷死多时了。” “……” “你亲妹子出生时,裴家老夫人说她八字好,会给裴家带来大富大贵,而且,父亲也喜欢她。母亲担心你亲妹子的死,会惹得父亲和祖母罚她,便将几个知情的人寻个借口处死了,又从母亲的一个表妹身边,抱了个女儿过来,便是我。” “……” “这件事,只有外祖母,母亲,和我亲娘——也便是你的表姨知道,你的亲妹子,已经被我的生母抱去安葬了。我和她互换了身份。我只比你的亲妹子大三天,因为都是小婴儿,就这样蒙混过来了,所以,我只是你远房的姨表妹。” “胡说!”裴元志艰难地吐了两个字,冷冷望着裴元杏,“胡言乱语,是会惹事的,你被关糊涂了?” 要不是嗓子坏了,说不了太多的话,他真想狠狠地骂一骂妹妹。 她疯了,这种话也敢随便说出口? 他和裴元杏的身份,他怎么会不知呢?他早在七年前的时候就知道了。 要不然,他怎会去接近林婉音? 同是皇上的儿子,别人能光明正大的笼络臣子,培植势力,争一争那个位置。 但是他,是个没有身份的皇子,他只能悄悄地行动。 利用安王,利用林家兄弟,达到他的目的。 皇上又曾经对他说过,亏欠他许多,会许他一个位置。 至于是什么位置,皇上未说。但是呢,他深深明白,什么能力配什么位置。 所以,他努力地做到最强。 他要赌一赌自己的人生。 大皇子是太子,自小就懦弱无能,二皇子混沌看过的书不超过十本,三皇子荒唐只知玩女人,四皇子才十岁根不不惧,其他五六七八皇子,年纪更小,走路都不利索,更不在话下。 皇上总说,安王有帝王之相有帝王之才,他知道,皇上的意思是,挑起安王的自大,希望安王跟楚誉斗起来的意思。 安王的势力,日渐扩大,皇上已经不能掌控他了。 安王若和楚誉斗起来,皇上则可坐收渔翁之利。 可眼下,大事刚刚起步,这个脑子抽疯的裴元杏,怎敢说出口? 裴元杏并不惧怕裴元志的表情,而是马上缠了过去。 她伸手搂着裴元志,娇笑道,“我没有胡说,元志哥哥,你可以去问母亲。她还跟我说,为了补偿我,会想法子让我改个身份,嫁给你。” “……” “我前天去会见了我的生母,她说可以重新认回我,这样一来,我可以用另一个身份嫁给你。” 她紧紧地搂着裴元志,随心所欲,大胆地搂着他。 当她得知,自小崇拜的哥哥不是亲哥哥时,她的心中就生出一个想法来,嫁给他。 所以,她恨上了林婉音。 恨上了林佳兰。 恨上了所有抢裴元志的女人。 裴元志眯了下眼,继续推她,“回……自己屋……这话……不准再说。” 裴元杏却摇摇头,反而将裴元志抱得更紧了。 “元志哥哥”,她哀求道,“你娶我吧,我喜欢的人是你啊,我不要嫁给那个冷轼,他没有一处地方及得上你。” 裴元志忍着怒意,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来,眸光森然,“胡闹!这话……不许再提!” 说着,他抓着她的胳膊,就将她往屋子外推去。 裴元杏这回,却是铁了心的不走了。 她被裴家送往别庄来,日子过得憋屈不说,还天天被那个冷轼纠缠着,她几乎要疯了。 她过惯了三天一大宴,两天一小宴的世家小姐的生活,哪里受得了乡下的清静日子? 偏偏还要跟一个渣男住同一个庄子里,她想想都抓狂。 冷轼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不停地向她索要财物,不给的话,就扬言要将她的事情告诉全丰台县的人,他是她的男人。 在京城,她已经够丢脸了,她不想在丰台县丢脸。 所以,她十分盼着裴元志来看她,裴元志来了,冷轼就不敢欺负她。 终于,她等到他了。 裴元杏用力反手一推,将裴元志推向屋里,她红着眼角,“元志哥哥,你就这么无情么?你就忍心看着我受委屈?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 裴元志中了毒,体力没有恢复好,被裴元杏推得踉跄了几步。 他怒目看向裴元杏,“元杏!”这个裴元杏,简直疯得不可理喻。 要想嫁他,也要等大事成了再说。 他的正妻之位,怎能是元杏,应该是个能给她的大业,带来帮助的女人。 但裴元杏不这么想,不想这么等。 她着了郁娇的道,被裴元志的远房表弟冷轼毁了清白,若不是裴家亏欠了她的,她这会儿,哪里有底气敢跟裴元志大声说话? 她要是不抓紧时间对裴元志说出心声,将裴元志牢牢地抓在手里,裴元志的大事一成,身边的美人会数不胜数,会更加看不起她这个毁了清白的女人了。 为了将来,她豁出去了。 “我叫江元杏,不叫裴元杏,元志哥哥!”她咬了咬唇,一脸的委屈,“我亲生父母家,如今也是官宦之家,若我是江元杏,五品官员的女儿嫁给你,完全配得上你。” “……” “是你们家亏欠了我,你还要赶我走?你怎么这么的无情?你们得罪了郁娇,她将怒气撒到我的身上,害得我狼狈到此,你就一点儿也不心痛么?一点儿不内疚?” 裴元志神色缓和下来,当年母亲若不是怕祖母和父亲罚她,怎么会抱养表姨的女儿? 他们家,的确是亏待了她。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江元杏心中大松了口气,唇角微微翘起,显出她心中正得意着,“那你是同意娶我了?” “……现在……不行,将来……”裴元志皱了下眉头。她怎么纠缠不清了? 都说好了会补偿她。 “可我不想等到将来!”江元杏走上前,抱着裴元志,仰头看她,脸颊泛红,“我想现在……” 裴元志的脸色沉下来,“不行——” “什么,不行?”江元杏迎着他清清冷冷的目光,心中一酸,没一会儿,怒火腾起,她瘪着唇,“这么说,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是在骗我了?那你还不如杀了我!”她转身就走,伸手捂脸语气带着哭腔,“我找祖母和父亲评理去,我不信,他们任由你们欺负我,不管我!我让我亲娘上你们家讨说法去!” 裴元志眸光一沉,急走了两步,伸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来。 “元杏——” 他很想甩她两耳光,将她打得清醒清醒点。 江元杏被拉回来,借势踉跄了一下,抱着裴元志,两人一起倒在了一旁的榻上。 她死死地拉着裴元志,不让他起身。 裴元志中毒后腿脚不利索,身子敏捷度还不如她,被她抱着的确起不来。 他忍着一股子将她暴打一顿的冲动,装着叹息的样子,“杏,我知道……你……委屈,会……对你好的,只是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江元杏哪里管他什么重要的事?在她的眼里,将来男人是谁,才是她的头等大事。 “别抛弃我,呜呜呜——”江元杏趴在他的身上,哭得伤心。 裴元志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目光忽然变得温柔,“元杏。”他道,“我不会……抛弃……你,我……喜欢你,只是……时机不对,懂吗?” 因为嗓子未好,他的话说得极艰难。 但是呢,他将语气说得十分的诚恳温柔,沙哑的低沉的声音从他口中说出,竟带着一股子勾人的魔力,是个女人都会心动。 江元杏这副样子,跟林佳兰当初的做法,如出一辙,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腾着,为的是,驳他的心软,得到他的爱。 为的是,他对她们好一点。 裴元志懂她们的心,所以,拿出了他的杀手锏,放软声音地,哄。 他的话一落,江元杏果然不哭泣了,抬着泪眼看他,“真的?元志哥哥?” “当然。”他点头。 同时,他将手缓缓移到她的腰间,抓住束腰用力一勾,腰带瞬即断开,江元杏的外衫应势而散。 “元……元志哥哥。”江元杏的脸,腾地红了,将脸埋在她怀里,声音娇软,“你将来会对我好吧?” 她比林佳兰长得好看,裴元志要了她,加上他裴家欠她的,还有林佳兰什么事? “嗯。” “我娘说了,过几天将我迎回去,我就又可以正式出入裴府了。至于我的样子,嗯,那都不是事儿,因为我娘和你的母亲,长得很像呢,她们生的女儿长得像,这很容易瞒过世人的。然后,裴元杏嫁外地了,京城多了个江元杏。” 江元杏开始说着她的计划。 裴元志不说话,手不停地宽衣。 她的,他的。 江元杏借势滚进他怀里,将手往他怀里伸去,一路向下。 亲娘找到她,说,成大事的男人喜欢女人,一是看家势,二是看脸,三是身体。 她的脸不差,家势不差,但也怕比她更强的女人出现。必竟,他没有正夫人,所以,她得使出最后一招,她要夺到正夫人的位置。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得将他的身体管住。 裴元志眸光一缩,唇角浮着冷笑。 原来,她是想要他。 她知道得太多,说话做事,又不带脑子,是得将她安抚好。 他还没有被皇上正式认亲,万一事情提前捅了出来,皇上颜面扫地,他不仅恢复不了身份,还会惹怒皇上。 他就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裴元志对江元杏,服侍得极为尽心。 同时呢,借着爱抚时,连吓带哄,“你是……想……做个……世子夫人……,还是想……做个皇子……妃?……还是想做个囚犯……的妻子?” 江元杏听不懂,愣愣看着他,“元志哥哥,我听不明白。” 就这脑子,还想做她的夫人? 裴元志心中冷嗤。 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妹妹,因为她性子太刁蛮,人又不够聪明,空有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连林婉音都不及。 他怎么可能要她? 他碰都懒得碰她。 现在要她,不过是哄哄她,免得她胡言乱语,坏了大事。 “现在娶你……,你是世子夫人,大事成了,你是……以准皇子妃身份出嫁……,你嚷出我的……身份,皇上震怒后,我便是囚犯,不,……我可能会死。” 江元杏不够聪明,但也不是笨到一个痴呆儿的那种程度,她听出了裴元志的话外之音。 也就是说,他大事成功,身份倍增后,会以更高的规格来迎娶她。 她会嫁得风风光光,反之呢,身份随意曝光之后,惹怒皇上了,他会没命。 江元杏马上笑道,“元志哥哥,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这件事在我心里埋藏了三年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今后也不会说的。” “这才……乖……”裴元志捏了捏她的下巴,温柔一笑。 江元杏则得意地勾了勾唇。 屋中,红被翻浪。 屋顶,隔瓦有耳。 有人侧睡在屋顶上,一手摇扇一手拖下巴,眯着桃花眼沉思。 “皇子妃?皇子?裴元志是皇子?这怎么可能?这又是怎么回事?哎呀,这个消息不知能不能卖个一千两?不不不,只怕得值一万两,不不不,我抬抬价,卖给楚誉两万两好了。” 西门鑫的心中,得意地盘算起来。 他眯了下眼,只等廊檐下守着的几个暗卫离去,他好回楚誉的别庄卖消息去。 想想他,名叫鑫,明明是多金的名字,却常常身无分文,靠卖消息为生,他觉得十分的悲催。 不过呢,他今天忽然想到了一个发财之道,便是,向楚誉倒卖消息。 西门鑫越想越开心,因为他马上就是个多金的人了。 屋中,依旧在你侬我侬。 西门鑫等得不耐烦,心中冷嗤,这二人春宫演得不咋地,要是他和小九儿演,一定比这二人姿势彪悍。又想到小九儿才九岁,西门鑫顿时感到人生好灰暗。 欢好后,江元杏没敢在裴元志的屋里过夜,因为裴元志不同意,她便不敢。 外屋廊檐下守护的护卫见她进去,过了许久才出来,也并没有疑心什么,人家两兄妹聊天,正常得很。 但另有一人,不觉得正常了,但是跟着江元杏来庄子避风头的冷轼。 他如今落魄了,只想娶个有钱人家的女子为妻,让他不必吃苦,好一步登入高门圈子重新过上富家子的日子,于是,他便看上了江元杏。 江元杏这一晚,古怪得很,她听说裴元志来庄子里了,江元杏脸上的表情,就一直是笑着的,连晚饭也不吃,又是沐浴,又是更衣,又是画妆,打扮得跟出嫁似的。 妹妹见哥哥,用得着这般打扮妖娆吗? 还是,江元杏借着看哥哥的机会,去会见其他的男子? 冷轼如今是赖上了江元杏了,是铁了心地想将江元杏娶回去,当然不能容忍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轻易地飞了。 江元杏进了裴元志的屋子后,他被冷义和暗雕拦下了,进不去,便一直候在屋外的廊檐下。 冷轼是裴家的表亲,冷义和暗雕不敢再赶他,便由着他候在廊檐下。 过了一个多时辰,江元杏才缓缓从屋里走出来。 等她走下台阶,叫过守在廊檐下的丫头,准备离开时,冷不防被一人拽着了胳膊。 拉住她的正是阴魂不散的冷轼。 冷轼上下打量着她,眸光一沉,冷冷问道,“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怎么乱了?刚才不是梳得很齐整吗?你这脖子的青紫又是怎么回事?你这身上……什么味儿?” 江元杏想起在屋中的情景,脸色顿时一红,这还有冷义和暗雕在呢,冷轼这个混蛋,就这么说她? 该死的!就这德行,还宵想娶她? 做梦吧,他! “我刚才走得急,在屋子里摔了一跤,哭着揉膝盖,弄乱了头发,怎么,不行吗?” “摔跤能将脖子上摔出牙印来?”冷轼一指她的脖子,冷冷问道。 “我自己咬的,不行吗?” “那你再咬一个给我看看?”冷轼和她有过一次欢好,怎会不知她刚才做了些什么?灯笼光照着她娇羞一片的脸,不是和男子欢好了,才怪。 江元杏懒得理他,“要你管!再敢管我的闲事,我看你也不必在这里住下去了!” 她推开冷轼,抬脚就走。 但冷轼不依不饶,拉着江元杏又问,“那屋中,除了你哥哥裴世子以外,还有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江元杏冷笑。 “凭我是你未婚夫!” “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倒是会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江元杏厌恶得直眉头。 “你说不说?” “不说!” 于是,这二人在廊檐下吵了起来,大有动手的阵势。 最后,引出了屋中的裴元志,场面闹得更热闹了。 西门鑫心中冷呵一声,借着他们吵架没有人注意屋顶时,他身子一闪,消失在夜色里。 他得赶快回去,卖掉他偷听来的,刚出炉的重磅消息。 冷轼见裴元志来了,当然不敢再吵了,拂了拂袖子,忍着怒意大步离开了。 江元杏见裴元志帮她说话,心中更加得意起来。 “元志哥哥,天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我也回了。”娇娇羞羞看了眼裴元志,连羞带怯,同丫头离开了这里。 冷轼被那“兄妹”二人齐齐呵斥了一顿,心中对裴家人更恨了。 他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刚才的事。 按着礼数,在裴元志走出了屋子时,那么,屋中的客人也要一起走出屋子。 但是呢,裴元志走出来了,却不见另一人走出来。 这么说,屋中只有一人,那便是裴元志。 可那江元杏的神色,又怎么解释? 难道—— 那二人,有不正常的关系? 他们不是兄妹吗? 冷轼想到这里,吓了一大跳,他决定,从现在起,好好地跟踪这二人。 他如今躲在这里,不能回京,不能参加殿试,完全是被裴家人害的,他怎会不恨裴元志? 只要有机会,他必扳到裴家,扳倒裴无志。 …… 正文 238,疯狂的嫉妒 第二日一早,董文又到了东平侯府,双手都提了礼物。 他每回来东一侯府都会提着礼物,老话讲,伸手不打送礼人。 他对前一晚自己想出的那个一箭双雕借刀杀人的计谋,分外的佩服自己。 谢云曦,东平侯府,他都不会放过! 他站在东平侯府的府门前仰头看去,门楣上东平侯府几个烫金大字分外的诱惑人。 他的唇角微微弯起,他一定要得到这里。 虽然安夫人对娘家人护短,但下人们还是瞧不起比东平侯府地位低上许多的董府,尤其是董家兄妹。 安强尤其是厌恶着。 他见到董文来,鼻孔依旧朝在天上。 “呵呵,这不是董文表兄么?到咱家打秋风来了?只是不巧,东平侯府今年的收成不好,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董文忍着怒火,就算穷亲戚到有钱人家拜访,也不会被人当面说起,但这安强居然当着他的面说,这分明是不给他脸。 何况他还带着礼品。 董府虽然没有东平侯府有钱,但在大梁国各地也有着生意,也算得上是高门之家。 但安强的态度,这分明是嘲讽,看不起人。 “不是,我是来见姑姑的。”董文勉强笑道。 “你自己到后院去找,府里的仆人今日都忙着呢。”安强朝他挥了挥手,眼风飘了又飘,满是傲慢。 “好。”董文微眯起眸子说道,抬步朝后院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望向安强的背影,眼底生起一丝怨毒,不过是一个草包,居然也敢嘲笑他? 董文很快到了后院。 因为是常来,府里的仆人虽然不喜欢董家人,但还不敢明面上太怠慢,虚伪的客气着。 必竟,安夫人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暴戾。 他向仆人们稍稍一打听,便找到了姑母安夫人。 彼时安夫人正在后院的正厅里与府里仆妇们在说话。 “你倒是有心。”安夫人笑了笑,见了他手里的礼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忙着叫仆人看座上茶。 “姑姑只有文一个侄儿,侄儿不来看姑姑,便没有亲戚来看姑姑了。”董文说道,旋即,他的神色又黯然起来,又道,“其实菁儿也是很孝顺姑姑姑父的。” 安夫人的脸上笑容一收,没接他的话。 董菁被太子赐死后,太子命人将她的尸体扔到了城外的一个小庙里了事。 也不准任何的人去祭拜。言明:现在是国丧期间,民间与朝中一切丧事祭祀都得停止。 祭祀不可以,看看总行吧?但太子也不同意。 董家家势低弱,只得求助东平侯府。 东平侯对府中的大小事一向都听安夫人的安排,却唯有这一件事说什么也不同意办。 而且,没有对董家人摆好脸色,让安夫人极为恼火。 东平侯从外间走进屋里来,听到董文的话,讥诮一笑,“孝顺?她要是孝顺,做什么事就会顾及一下这些亲戚,别脑子一热只想着自己的私事!害了自己,又害了他人。” 当初内侄女董菁入太子府是他向皇上求的情,谁知董菁不守妇道,这不是生生打了他的脸? 早知会有今日,还不如那日不开口,让慎刑司的人处死她,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烦恼了。 现在又听到内侄董文的话,他当下就怒了。 “可是姑父,她必竟是您的亲内侄女。”董文说道。 “老夫不认识那个人,你要是诚心认安府这门亲,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东平侯怒得甩起了袖子。 安夫人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东平侯,大怒道,“老爷,我侄女是被人害的,不能入葬祖坟,让家里人看看也不行?你也不帮一下忙?你不要忘了,你当初仕途不顺的时候,是我娘家人出钱帮的忙,你不要忘恩负义!” “夫人!你放手,这还有客人呢,夫人,你听老夫说……”东平侯扳着安夫人的手指,两人在屋里就吵了起来。 董文看着二人,眸色一冷,转身出了屋子。 …… 后院再往里走便是府里女眷住的园子。 董文拦住一个丫头,看看左右无人悄悄塞给她一个大元宝。 丫头的眼睛马上一亮。 “我找灵小姐。” “表少爷,请稍等,奴婢帮你传话去。”收了银子的丫头喜滋滋的传话去了。 董文今天穿一身竹青色的夏衫,头发整齐束于头顶,一副温文尔雅的公子模样。 安夫人的女儿安灵儿被丫头找了来,见到董文,脸色微微一红。 “表哥。” 董文正负手站在凉亭中赏着荷花。 翩翩佳公子,满塘荷色,也是一副绝美的画,安灵儿的眸色闪了闪。 “灵表妹。” 一只檀木色的长型小盒子,由董文的手塞入安灵儿的袖中。 “文表哥?”安灵儿又惊又喜,表哥竟送她东西了? 董文忽然蹙起眉来,还仰头叹息了一声。 安灵儿马上问道,“表哥是不是遇到了为难的事了?” “嗯,也不算是文的心事,而是你菁表姐的心事。”董文说道。 “菁表姐?她不是已经……”安灵儿眨眨眼,“她有心什么心事未完成的?” 董文蹙眉,一脸为难的说道,“灵儿,你有所不知啊,当初你菁表姐与奕亲王的准王妃,也就是当初的谢三小姐谢云曦有一些小误会,菁妹妹心中一直有些愧疚。 她昨晚托梦给我,想见见那位曦小姐,她说她在观月楼等着,若曦小姐去了,她心中也释然了,不会做个怨恨的鬼魂了,也能安心归天。” “世上还有托梦一说?”安灵儿眨眨眼问道。 “有,她还说灵表妹将来的夫婿一定是个文武双全,玉树临风之人。” 安灵儿抬头看了董文一眼,脸色微微一红,“那么,表哥就请曦小姐去一趟观月楼啊。” “表哥也这么想,但是,曦小姐只怕不好请。”董文偷偷拿眼看向安灵儿。 安灵儿低着头,轻轻的咬着下唇。“表哥,曦小姐跟顾太师的侄儿顾鸢,还有刑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宋雯相熟,不如,表哥去找她们二位?由她们请出曦小姐?” “灵表妹的这个主意不错,但是……表哥怎好去求一个女子?况且……我也跟她们不熟悉。” 安灵儿一听董文没有认识的女子,心下一喜,忙说道,“那……灵儿去请她们吧。” “有劳灵表妹了。”董文恭敬的行了一礼。 安灵儿拿着团扇掩唇一笑,扭身飞快地走开了。 待绕过一处花枝后,才取出董文塞入到她袖中的盒子来看。 盒子里,放着一只精美的白玉发钗,钗尾刻成一朵梅花样。 安灵儿吸了一口气,眉眼一亮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董文看着她的背影,唇角露一抹冷笑。 后院的正厅,安夫人已将东平侯摁倒在地,揪着衣领气怒道,“哼,老爷,我董家的事,你究竟管不管?” 东平侯的一张老脸垮下来,安慰着安夫人,“夫人,好好说,先放为夫起来吧。” 安夫人喘了口气,“哼,同意就好好说!” “好,同意同意!”东平侯举起双手求饶。 安夫人这才将东平侯从地上拉起来,伸手拍着他身上的灰尘。 “老爷,你说话要算话!” “算话算话。”东平侯揉着一把老骨头说道。 夫人的力气可真大,可怜他的一把老骨头差点被捏碎了。 董文再次走进正厅的时候,夫妻俩已合好。 “你来的正好。”安夫人朝他点了点头。“你姑父已经同意了,不过,能不能成功,还说不好,这可得看太子的意思。” 董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朝东平侯与安夫人行了礼,“多谢姑父姑姑。家父想请姑父姑姑以及强表弟,后日一起到观月楼吃酒。”东平侯摆了摆手,“不必了。” “怎么,我娘家哥哥与侄子请你,你还不去?这是看不起我娘家的人吗?”安夫人当时就怒了。 “不是……” “不是就去!”安夫人恶狠狠的说道。 东平侯想起刚才安夫人的大拳头,脸孔扭曲了一下,只得答应着说道,“好,老夫去就是了。” 董文这才微不可察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 云曦翻了个身,头便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脯。 她闷哼了一声,鼻子被撞疼,将瞌睡也全赶跑了。 隔着薄薄的里衣,她能清晰的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她微微眯起眼,她记得昨天下午回府时被他点了穴,她一直睡到掌灯。 吃了晚饭后,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在她的床上? 她的身子才动了一下,段奕放在她腰身上的手便收紧一分。 将她牢牢的禁锢的他的胸前。 他哑着声音说道,“再陪我睡一会儿。” 云曦抬头看向他的脸。 只见他眼圈周围的淡青色并没有完全的散去,他将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呼吸沉重,这是真累了。 她心中不禁疑惑,老皇帝派他去监工皇陵,以他从不会委屈自己的性格来看,不可能会替老皇帝卖力的做事,怎么会累成这样? 但,醒了后干躺着无疑是受罪,何况还不能动。 两人相拥,身体之间便没了空隙,云曦忍不住身子动了动,身后段奕的呼吸声便更重了。 而搂在她腰间的手也更加的用力。 两人都穿着薄薄的里衣,这样近的搂着,段奕的身体便起了反应、什么东西顶着她的腰身,还蹭啊蹭的。 见鬼,她暗道。 他如一块火石贴在她的身后,想着那日的疯狂,她的脸上不由得一红。 呼吸也随着一顿,忽然,她的身子被段奕扳了过去。 而唇上旋即一热,已被他的温热的唇覆盖了。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他闭了眼,低哑着嗓音嘟囔了一句。 紧接着,她的腰身一轻,身子已被他的大手搂起,旋即胸前一凉,原来衣扣已被挑开。 雪白的肌肤袒露在他的眼前,她忙伸手护着,而手却被他的手握住,他将头埋在她的胸前,轻轻的吻着。 “曦儿——”屋外,谢甜的声音响起。 “师祖,小姐出门了,不在屋里。”青裳的声音说道。 “怎么会?那马车还在呢。小妮子,你敢骗老娘,当心老娘罚你!”谢甜呵呵一声喝道。 段奕伸向云曦腰间的手也随之一停,同时眉尖微微挑起,睁开眼看着云曦,脸上显着无奈。 云曦低着头咕咕一笑。 但段奕的脸色却是一沉,伸手飞快的俯身上来。 云曦吓了一大跳,她压低着嗓音说道,“段奕,不可以。我姑姑在门外!” 姑姑要闯进来,谁也拦不住! “师傅!奕与曦曦正忙着,早起的习武早课,改到下午吧。”段奕忽然大声说道。 云曦的身子一僵,她咬着牙怒道,“段奕!” 他的面皮厚,可她的脸皮薄! 说他与她在床上忙着,是个人都知道在干什么! “哦?小曦儿没空?呵,呵呵呵——”谢甜在外面忽然大笑起来。“那就不打搅你们,你们继续忙啊,待会儿向老娘汇报战况!” 云曦:“……” 段奕俯身看向一脸窘迫的云曦,眉眼含笑说道,“师傅让我们继续。” “要继续你继续!”云曦咬牙,身子往床边一挪,没一会儿又被段奕捞了回来。 “谢云曦!起床了!谢枫三日后参加武举,你不给你哥哥监督着习武?”又一个声音在园子里响起来。 来的是顾非墨,云曦只觉得头好大。 白虎与玄武,还有青龙朱雀四人,根本就护不住顾非墨。 而段奕的脸则是马上一沉。 云曦却笑了起来,伸手戳了戳他晒成蜜色的胸口,“王爷,今日府里人多,白天,真的不可以!” 她的神识已感知道了,这个院子里,除了她与段奕,还有不下十个人。 有这么多的人在,她哪里敢? 段奕一言不发,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掀帐子下了床榻。 云曦拢了拢衣衫也跟着起了床,段奕的那副阴沉的模样,今天必有一人要遭殃。 她首先为顾非墨念了一声佛,爬曦园的院墙,段奕早已知道,但今日是当场捉住。 他们可千万不要打起来。 云曦朝外间喊了一声青裳。 青裳才从顾非墨的冷刀子眼光下逃脱出来,同时长出一口气。 青裳端了洗漱水进来。 云曦担心顾非墨会挑起事端,胡乱的用凉水抹了一把脸。 青裳要给云曦梳头,被段奕给赶了出去。 她无语的笑了笑,只得由他。 然后又是穿衣,都是段奕做着决定。 她一阵无语,段奕这是要将她打扮成什么样? 然后,吟霜又端进来了早点。 云曦的头往外面看去。 “这些人,都呱噪得很,不用理会!” 她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吃过早点后,一起走出了屋子。 男子一身梨花白的长衫,女子一身浅紫色的羽纱裙。 如此俊美无双的二人,院中的人一时都不想错开眼来。 两个丫头守在园子里。青裳不敢看段奕,低着头说道,“主子,这顾非墨……” “顾非墨是追我来的,怎么啦?”林素衣的身子忽然一晃从一株树上跳下来。 顾非墨看了她一眼,口里哼了一声,然后对段奕说道,“找你有事,你跟我来!” 云曦不禁睁大了双眼,这二人不打了? 段奕的神色忽然沉了沉,握着云曦的手,双眼微微含笑说道,“最近事多,不能陪你,如果觉得无聊乏味了,可以回奕王府看看。” 忙,他在忙什么? 而更诡异是,顾非墨也出奇静了,关键是,他见了段奕不吵架了。 顾非墨的口里只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她后,大步朝前院走去。 段奕随后跟上,接着是青一跳出来跟上二人。 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居然令顾非墨与段奕两个死对头成了朋友? …… 因为离武举比赛的日子不远了,谢枫留在府里的日子便多了起来。 谢枫在府里,赵玉娥便常常走到夏宅里来。 夏宅的后院,离着谢枫的枫园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宽敞的空地,一旁还建有凉亭,种着几株枫树。 是夏玉言特意开辟出来给谢枫练武的场地。 云曦与赵玉娥坐在凉亭里看着谢枫习武。 赵玉娥这几日的脸色又回复了往日的红润,看来,她已走出了白士林的阴影。 白士林与董菁在酒楼私会苟且的事被太子当场撞见了,董菁被拖回了太子府,一杯毒酒了结了她。而白士林是被扭送到了顺天府。 送顺天府只是走一个过场。 太子要他死,哪里会留命给他? 顺天府便以一个私盗太子秘密文书的罪砍了白士林的头。 当然,白家也没有幸免,私通外邦,走私贩卖茶叶。 全家的人都被发配到了北地。 白家全部倒下,哪里还会欺负上赵玉娥。 “曦儿,你说,枫大哥会不会夺下武状元?”赵玉娥盯着正将剑舞得成一团白影子的谢枫在看。 有时是一脸的崇拜,有时又是双眉拧起,一脸的担忧。 夏宅跑腿的小丫头五月来到后宅,“小姐,有三位小姐找你和赵小姐。” 五月说着还递上了贴子。 “找我们的?”赵玉娥看了一眼五月,忙将贴子打开。 云曦往贴子的落款看去,微微眯起眼来。 刑部尚书的二女儿宋雯?顾非墨的堂妹顾鸢?东平侯的女儿安灵儿? 赵玉娥将贴子递向云曦说道,“曦儿,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们了,请她们进来说说话吧?” “好。”云曦关了贴子看向五月,请她们到前厅的小花厅里等着。 顾鸢与宋雯,安灵儿看到云曦与赵玉娥一起走出来,笑道,“瞧,俩姑嫂出来了。” “你们几个死妮子,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不爱发脾气的赵玉娥看着来访的三个女子笑骂道。 安灵儿也笑道,“玉娥,曦小姐,你们一个有了婚约,一个是马上要出嫁了,这以后各自有了家庭,想出来玩的机会都没有呢,不如咱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顾鸢说道,“主意不错,观月楼是个好地方,我今年上元佳节没有去,现在好想看看护城河的风景呢。” “哎,不如哪天去看看?”宋雯也道。 安灵儿双手捧心,两眼望天一脸的期待,“明天,明天大家都有空吧?咱们今天收拾一下,带上些笔墨到哪里作画吟诗,想想都不错呢!” 赵玉娥也心生向往,“我,我同意,曦儿,你也一起去吧。” 云曦往众人的脸上一一看去,点头道,“好。” …… 第二天一早,安灵儿,顾鸢,宋雯,已坐了马车来接云曦与赵玉娥。 五个女子坐了一辆马车到了观月楼。 大家笑笑嘻嘻的下了马车,众人说说笑笑着。 但云曦却忽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是从观月的三楼一间屋子里传来。 那是,一声惨叫? 正文 239,正德帝夜进郁府。 郁娇心头大惊,楚誉的神色,也是陡然一变。 西门鑫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手里的折扇,越发摇得欢快了,他心中暗道,看来,他的这个消息,令二人十分的震惊。 瞧,他们的脸色齐齐大变。 没准啊,楚誉会加钱给他。 西门鑫越想越得意。 “说具体些,这个消息,你是怎么听来的?”楚誉的眸光中,寒意渐甚,“我要知道,事情只是传说,还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他早就知道正德帝风流成性,四处留情,从正德帝不停骚扰长宁郡主一事上,就看出来了。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德帝敢胆大得给永安侯戴绿帽子,郁文才卖老婆求官求地位,永安侯却不缺地位。 他就不怕永安侯老羞成怒? 西门鑫笑得得意,桃花眼角勾起,风流无比,“当然是真的,要是假的,九儿会嫁给景昀。啊呸呸呸呸!要是假的,现在来个雷劈死我。” 他真是脑子抽疯了,拿九儿发誓,九儿能配景昀?不不不,景昀哪里配得上九儿? 老男人一个! 郁娇见他发着狠誓,眸光沉了沉。 西门鑫的誓言这般狠毒,可见,他说的并不是慌话了,事情一定是真的了。 “那就快说!”楚誉催促着他。 “你们两个听好了……”他说了一句,眼珠子马上转了转,又道,“五千两太少。” “不加价!”楚誉冷嗤,“要就拿去,等黑水回来,你信许一文钱也拿不到了。” “楚誉,你个抠门的!”西门鑫跳起脚来,咬牙切齿。 “省下来给媳妇。”楚誉面不改色,心不跳,“能抠则抠。”说完,看了眼郁娇。 意思是说,我抠来的钱,都是给你的。 郁娇:“……”她不缺钱,好不? 西门鑫气急,“钱多了当心砸死你!” “钱多有钱多的用处,你这穷人加单身汉子是永远不明白的。”楚誉闲闲说道,“整个大齐国给本王,本王也会嫌少!” 西门鑫彻底无语,“本大少服了你了!”他彻底泄气了,“行了行了,五千就五千吧。”总比一文钱都拿不到要好。 他真怕黑水打听了消息来,就没他什么事了。 虽然裴元志为人警觉,但是,不是还有个二愣子姑娘江元杏吗? 江元杏要是将事情真相嚷给了黑水听,好吧,他的五千银子就飞了。 西门鑫想到这里,觉得不能因小失大,便将刚才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全说给了郁娇和楚誉听。 从他如何进了裴家别庄,到如何离了裴家别庄,其间什么人什么表情,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动作,一件一宗说了个清楚明白。 郁娇和楚誉对视一眼,两人均未说话。 “怎样?我有没有撒谎?”西门鑫笑得得意。 一张长得跟女子似的脸,越发显得妖娆,桃花眼角微勾,似要将人的魂儿勾走。 这双眼,也幸好是看着他。楚誉心道,敢这般看郁娇,他会挖了西门鑫的眼! 楚誉听完西门鑫的诉说,冷冷一笑,眸光微缩。 郁娇却笑了笑,淡淡道,“原来——” 她心中冷嗤。 她到今天才终于明白,那裴元杏为何恨着林婉音,在林婉音死后,常常用最恶毒的话,诅咒着林婉音。 林婉音的冤屈已经真相大白了,但裴元杏依旧说林婉音是水性扬花的女人,还说,谁喜欢裴元志,就会恨谁。 林婉音活着的时候,裴元杏也曾不止一次的,暗中算计过林婉音。 她当时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对裴元杏那么好,裴元杏还要害她? 原来,裴元杏叫江元杏,并不是裴元志的妹妹,只是个隔了好几层关系的远房姨表妹。 不是至亲的兄妹,当然是可以喜欢裴元志了,也当然会恨上其他的女人了。 还有裴元志,他密谋所谓的大事,难道是想,爬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也配? “呵——”楚誉忽然冷笑一声,“那又怎样?” 他神色冷峻,并不在意的样子。 西门鑫“啪”的一声,收了折扇,然后飞快地往楚誉跟前走了两步。 他狠狠地眨眨着眼睛,“楚誉,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说,那又怎样?你你你……,太自大了,会吃亏的。” 楚誉冷笑,“这不是自大,这是事实。之前呢,他是本王的表侄儿,现在呢,成了本王的亲侄儿,变来变去的,仍是晚辈!还不是一样的见了本王要行跪礼?嗯,没准呢,跪的机会还要更多。” 西门鑫一愣,没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嘿,对呀,本大少怎么没有想到呢?对对对,他胆子再大,还敢对亲叔叔下黑手?就不怕世人耻笑他?” 郁娇可没有楚誉那般神色轻松。 她眉头微蹙,说道,“楚誉,这样一来,我们的行动,就不一定有效果了。” 她和楚誉的计划是,给裴元志安一个私做火弹的罪,但如果他是皇子的话,正德帝不一定会罚他。 现在想想,也难怪裴元志胆大得敢害死林婉音和林伯勇了,原来是有人给他撑腰,也难怪,林伯勇的死,会不了了之了。 因为,有裴元志参与其中,正德帝在这个案子上,当然是和着稀泥了。 一对忠心的臣子父女,哪里比得了亲儿子亲呢? 可是,事情哪能这样算了? 这次扳不倒裴元志,她还有下次,只要她活着,必跟裴元志斗到底! 楚誉见郁娇蹙眉忧心,他握了握她的手,淡然一笑,“娇娇,不管上头那人罚不罚他,这件事,一定得做。” 郁娇看向他,点了点头,“你将事情都准备好了,箭已上弦,哪有放弃的理?再说了,不试一试,怎知不行?对不对?” 楚誉冷笑,“对!一次不行,来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四次,总之呢,绝不会罢休!这朝中,也不尽是裴家人说了算,这齐国的天下,也不尽是那个人说了算!” 西门鑫见他二人说着说着,又拉起了小手,他甩着袖子,一直咳咳咳着。 “我没瞎!”明知他家小九儿还不理他,让他一直干着急着,看在眼里,吃不到嘴里,夜里梦里只能想想,也越想越伤心,偏偏这两人公然在他面前拉小手气他。 炫耀,赤果果的炫耀! 能拉小手了不起吗? 不拉小手会死人吗? 楚誉淡淡扬眉,微带得意地看着他,那脸上的表情写的分明是,我就炫耀了,怎么着? 你打我呀? 自己没眼力见跑来找奚落,活该。 楚誉现在十分不想看见西门鑫,因为天色很晚了,便站起身来,拉着郁娇往后堂走。 西门鑫更气了,“……”扇子摇得飞快,扯着嗓子在后面大声道,“我看中了这宅子里的一间小院,里头种着几株芍药花的那间,我去住了哈。” “随你,太阳出来之前,你若出院子门的话,那五千两就没了。”楚誉没回头看他,淡淡扔了一句给西门鑫。 西门鑫朝楚誉狠狠瞪一眼,摇摇扇子转身就走,口里冷笑道,“呵,这是防着本大少去偷看你们亲热?了不起啊!本大少如今,银子最重要!谁稀罕看你?” 楚誉耳力好,凉凉说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西门鑫:“……” 郁娇被楚誉带到了后堂,穿过后堂的后门,一直往后面走,也不知经过了几处弄堂,几处小花园,便到了一处清幽的小园前,园子门半开着,隐隐听到里头有流水的声音。 “怎么会有声音?”郁娇好奇问道。 “是山泉水的声音。”楚誉说道,“进去看看吧,这是当初,父皇和母后一起住过的屋子。因为紧挨着后山,有山泉水留下,所以,这处园子,到了夏季,很是清凉。” 郁娇点了点头,跟着楚誉一起进了园子。 有小路蜿蜒向前,楚誉右手牵着郁姣,左手手里,捏着一粒夜明珠来照明。 绕过几处花树,便到了正屋,正屋的一侧,果然可见有山泉水从后山往下流,在正屋的一侧,积成一汪潭水。潭水池一侧,有个口子,水溢出后,又往前方流去。 “这泉水,冬暖夏凉。”楚誉道。 “嗯。”郁娇点头。 才点头,她便觉得忽然身子一轻,楚誉竟将她抱了起来。 郁娇的脸色一红,死死抓着楚誉的胳膊,低怒道,“你带我去哪儿?一起进水里,不好吧?” 虽然,楚誉恐吓西门鑫,若西门鑫跑出他住的小园门,那五千两的银子就没有了,但是万一,西门鑫不想要五千的银子,而是跑来他们这里偷看,她不得被西门鑫笑死? “天黑,潭边的石块上又长了青苔,我担心你走下去会滑倒而摔跤,娇娇,你想什么呢?” 郁娇,“……”她狠狠瞪一眼楚誉,“楚誉,是你想什么吧?我是担心西门鑫跑来了,取笑我而已。” 楚誉却闲闲说道,“放心吧,这处庄子,四处是机关,他进得了小园,但想出来,却难了。因为那园子的机关,是看太阳的,没有太阳,人一进了园中,就不会开屋子的门。” “要是遇上了接连几天的下雨天呢?”郁娇问道。 “那就自认倒霉了,樱园主人不开门,闯入者会一直被关在屋内。” 郁娇无语:“……”心中则在沉思,先帝建立这处庄子,真是煞费苦心了。 有了机关屋子关住西门鑫,楚誉放心和郁娇去洗泉水浴。 郁娇想将他赶走,却赶不走,心中无可奈何,进了这里,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好了。 “娇娇,我帮你更衣。” 郁娇:“……”她低怒道,“这不是更衣,这是脱衣。” “脱了再穿。” …… 郁家别庄前面的道上,有一马车,疾驰而来,最后,在庄子门前缓缓地停下了。 “公子,到了。”小车夫朝车里轻轻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从车中走下一位白衫公子。 马车头的马灯,将他的身影拉得瘦长,朦朦的笼灯中映照下,清楚可见,这是位仪容俊美,如谪仙般的男子。 他眯着眼,眸光清冷看着正从庄子里跳出来的,一只灰褐的小东西。 “郁娇呢,在里面吗?” 小东西正是灰宝,它是从郁家别庄里跑出来,准备去寻郁娇的,冷不防,被刚刚到来的左青玄给逮住了。 灰宝吓得身子发抖。 “主主主……主人,她不不不不在在在。” “你怎么将郁四小姐跟丢了?”左青玄声音冷冷,目光毫无温度看着灰宝。 灰宝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了,它哼哼吱吱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去找,如若再跟丢了,本公子会将你炖了,熬汤喝。”左青玄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然后,他松开手,惊吓过度的灰宝,一蹦老高,窜进夜色里,寻郁娇去了。 左青玄这才走进了马车,“走。” 车夫长风点了点头,“是。”马车跟着灰宝去寻郁娇去了。 …… 丰台县城里,几方人各自在盘算着自己的将来,形式剑拔弩张。 更互相派人,监视着对方。 一百多里远的京城里,却是一派祥和。 长街寂静。 皇宫西角门处,有一个穿一身黑披风的男子,和一个点头哈腰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走出宫门来。 守门的两个太监,朝那两人点了点头,很快将宫门关上了。 那个佝偻着身子的中年男子,披着黑披风的黑衣男子,坐进早已停在宫墙一侧多时的马车里。 马车很普通,是那种丢入人群里,也找不到的那一种。 黑披风男子坐进了马车后,佝偻的男子才敢小声地开口,“皇上,现在去哪儿?” “去郁府。”黑披风的男子,正是正德帝,声音清冷。 佝偻身子的男子,正是正德帝身边的大太监,王贵海。 王贵海愣了愣,还是应了一声,“是。”亲自将马车赶了出去。 马车里,正德帝的神色,冷如寒霜,他要问问长宁,为什么不说,是跟了别的男人? 郁文才这个老混蛋,对于当年的事情,究竟知道得有多少?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这个最主要的人,却不知道? 这可真打脸! 正文 240 郁娇心头大惊,楚誉的神色,也是陡然一变。 西门鑫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手里的折扇,越发摇得欢快了,他心中暗道,看来,他的这个消息,令二人十分的震惊。 瞧,他们的脸色齐齐大变。 没准啊,楚誉会加钱给他。 西门鑫越想越得意。 “说具体些,这个消息,你是怎么听来的?”楚誉的眸光中,寒意渐甚,“我要知道,事情只是传说,还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他早就知道正德帝风流成性,四处留情,从正德帝不停骚扰长宁郡主一事上,就看出来了。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德帝敢胆大得给永安侯戴绿帽子,郁文才卖老婆求官求地位,永安侯却不缺地位。 他就不怕永安侯老羞成怒? 西门鑫笑得得意,桃花眼角勾起,风流无比,“当然是真的,要是假的,九儿会嫁给景昀。啊呸呸呸呸!要是假的,现在来个雷劈死我。” 他真是脑子抽疯了,拿九儿发誓,九儿能配景昀?不不不,景昀哪里配得上九儿? 老男人一个! 郁娇见他发着狠誓,眸光沉了沉。 西门鑫的誓言这般狠毒,可见,他说的并不是慌话了,事情一定是真的了。 “那就快说!”楚誉催促着他。 “你们两个听好了……”他说了一句,眼珠子马上转了转,又道,“五千两太少。” “不加价!”楚誉冷嗤,“要就拿去,等黑水回来,你信许一文钱也拿不到了。” “楚誉,你个抠门的!”西门鑫跳起脚来,咬牙切齿。 “省下来给媳妇。”楚誉面不改色,心不跳,“能抠则抠。”说完,看了眼郁娇。 意思是说,我抠来的钱,都是给你的。 郁娇:“……”她不缺钱,好不? 西门鑫气急,“钱多了当心砸死你!” “钱多有钱多的用处,你这穷人加单身汉子是永远不明白的。”楚誉闲闲说道,“整个大齐国给本王,本王也会嫌少!” 西门鑫彻底无语,“本大少服了你了!”他彻底泄气了,“行了行了,五千就五千吧。”总比一文钱都拿不到要好。 他真怕黑水打听了消息来,就没他什么事了。 虽然裴元志为人警觉,但是,不是还有个二愣子姑娘江元杏吗? 江元杏要是将事情真相嚷给了黑水听,好吧,他的五千银子就飞了。 西门鑫想到这里,觉得不能因小失大,便将刚才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全说给了郁娇和楚誉听。 从他如何进了裴家别庄,到如何离了裴家别庄,其间什么人什么表情,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动作,一件一宗说了个清楚明白。 郁娇和楚誉对视一眼,两人均未说话。 “怎样?我有没有撒谎?”西门鑫笑得得意。 一张长得跟女子似的脸,越发显得妖娆,桃花眼角微勾,似要将人的魂儿勾走。 这双眼,也幸好是看着他。楚誉心道,敢这般看郁娇,他会挖了西门鑫的眼! 楚誉听完西门鑫的诉说,冷冷一笑,眸光微缩。 郁娇却笑了笑,淡淡道,“原来——” 她心中冷嗤。 她到今天才终于明白,那裴元杏为何恨着林婉音,在林婉音死后,常常用最恶毒的话,诅咒着林婉音。 林婉音的冤屈已经真相大白了,但裴元杏依旧说林婉音是水性扬花的女人,还说,谁喜欢裴元志,就会恨谁。 林婉音活着的时候,裴元杏也曾不止一次的,暗中算计过林婉音。 她当时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对裴元杏那么好,裴元杏还要害她? 原来,裴元杏叫江元杏,并不是裴元志的妹妹,只是个隔了好几层关系的远房姨表妹。 不是至亲的兄妹,当然是可以喜欢裴元志了,也当然会恨上其他的女人了。 还有裴元志,他密谋所谓的大事,难道是想,爬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他也配? “呵——”楚誉忽然冷笑一声,“那又怎样?” 他神色冷峻,并不在意的样子。 西门鑫“啪”的一声,收了折扇,然后飞快地往楚誉跟前走了两步。 他狠狠地眨眨着眼睛,“楚誉,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说,那又怎样?你你你……,太自大了,会吃亏的。” 楚誉冷笑,“这不是自大,这是事实。之前呢,他是本王的表侄儿,现在呢,成了本王的亲侄儿,变来变去的,仍是晚辈!还不是一样的见了本王要行跪礼?嗯,没准呢,跪的机会还要更多。” 西门鑫一愣,没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嘿,对呀,本大少怎么没有想到呢?对对对,他胆子再大,还敢对亲叔叔下黑手?就不怕世人耻笑他?” 郁娇可没有楚誉那般神色轻松。 她眉头微蹙,说道,“楚誉,这样一来,我们的行动,就不一定有效果了。” 她和楚誉的计划是,给裴元志安一个私做火弹的罪,但如果他是皇子的话,正德帝不一定会罚他。 现在想想,也难怪裴元志胆大得敢害死林婉音和林伯勇了,原来是有人给他撑腰,也难怪,林伯勇的死,会不了了之了。 因为,有裴元志参与其中,正德帝在这个案子上,当然是和着稀泥了。 一对忠心的臣子父女,哪里比得了亲儿子亲呢? 可是,事情哪能这样算了? 这次扳不倒裴元志,她还有下次,只要她活着,必跟裴元志斗到底! 楚誉见郁娇蹙眉忧心,他握了握她的手,淡然一笑,“娇娇,不管上头那人罚不罚他,这件事,一定得做。” 郁娇看向他,点了点头,“你将事情都准备好了,箭已上弦,哪有放弃的理?再说了,不试一试,怎知不行?对不对?” 楚誉冷笑,“对!一次不行,来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四次,总之呢,绝不会罢休!这朝中,也不尽是裴家人说了算,这齐国的天下,也不尽是那个人说了算!” 西门鑫见他二人说着说着,又拉起了小手,他甩着袖子,一直咳咳咳着。 “我没瞎!”明知他家小九儿还不理他,让他一直干着急着,看在眼里,吃不到嘴里,夜里梦里只能想想,也越想越伤心,偏偏这两人公然在他面前拉小手气他。 炫耀,赤果果的炫耀! 能拉小手了不起吗? 不拉小手会死人吗? 楚誉淡淡扬眉,微带得意地看着他,那脸上的表情写的分明是,我就炫耀了,怎么着? 你打我呀? 自己没眼力见跑来找奚落,活该。 楚誉现在十分不想看见西门鑫,因为天色很晚了,便站起身来,拉着郁娇往后堂走。 西门鑫更气了,“……”扇子摇得飞快,扯着嗓子在后面大声道,“我看中了这宅子里的一间小院,里头种着几株芍药花的那间,我去住了哈。” “随你,太阳出来之前,你若出院子门的话,那五千两就没了。”楚誉没回头看他,淡淡扔了一句给西门鑫。 西门鑫朝楚誉狠狠瞪一眼,摇摇扇子转身就走,口里冷笑道,“呵,这是防着本大少去偷看你们亲热?了不起啊!本大少如今,银子最重要!谁稀罕看你?” 楚誉耳力好,凉凉说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西门鑫:“……” 郁娇被楚誉带到了后堂,穿过后堂的后门,一直往后面走,也不知经过了几处弄堂,几处小花园,便到了一处清幽的小园前,园子门半开着,隐隐听到里头有流水的声音。 “怎么会有声音?”郁娇好奇问道。 “是山泉水的声音。”楚誉说道,“进去看看吧,这是当初,父皇和母后一起住过的屋子。因为紧挨着后山,有山泉水留下,所以,这处园子,到了夏季,很是清凉。” 郁娇点了点头,跟着楚誉一起进了园子。 有小路蜿蜒向前,楚誉右手牵着郁姣,左手手里,捏着一粒夜明珠来照明。 绕过几处花树,便到了正屋,正屋的一侧,果然可见有山泉水从后山往下流,在正屋的一侧,积成一汪潭水。潭水池一侧,有个口子,水溢出后,又往前方流去。 “这泉水,冬暖夏凉。”楚誉道。 “嗯。”郁娇点头。 才点头,她便觉得忽然身子一轻,楚誉竟将她抱了起来。 郁娇的脸色一红,死死抓着楚誉的胳膊,低怒道,“你带我去哪儿?一起进水里,不好吧?” 虽然,楚誉恐吓西门鑫,若西门鑫跑出他住的小园门,那五千两的银子就没有了,但是万一,西门鑫不想要五千的银子,而是跑来他们这里偷看,她不得被西门鑫笑死? “天黑,潭边的石块上又长了青苔,我担心你走下去会滑倒而摔跤,娇娇,你想什么呢?” 郁娇,“……”她狠狠瞪一眼楚誉,“楚誉,是你想什么吧?我是担心西门鑫跑来了,取笑我而已。” 楚誉却闲闲说道,“放心吧,这处庄子,四处是机关,他进得了小园,但想出来,却难了。因为那园子的机关,是看太阳的,没有太阳,人一进了园中,就不会开屋子的门。” “要是遇上了接连几天的下雨天呢?”郁娇问道。 “那就自认倒霉了,樱园主人不开门,闯入者会一直被关在屋内。” 郁娇无语:“……”心中则在沉思,先帝建立这处庄子,真是煞费苦心了。 有了机关屋子关住西门鑫,楚誉放心和郁娇去洗泉水浴。 郁娇想将他赶走,却赶不走,心中无可奈何,进了这里,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好了。 “娇娇,我帮你更衣。” 郁娇:“……”她低怒道,“这不是更衣,这是脱衣。” “脱了再穿。” …… 郁家别庄前面的道上,有一马车,疾驰而来,最后,在庄子门前缓缓地停下了。 “公子,到了。”小车夫朝车里轻轻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从车中走下一位白衫公子。 马车头的马灯,将他的身影拉得瘦长,朦朦的笼灯中映照下,清楚可见,这是位仪容俊美,如谪仙般的男子。 他眯着眼,眸光清冷看着正从庄子里跳出来的,一只灰褐的小东西。 “郁娇呢,在里面吗?” 小东西正是灰宝,它是从郁家别庄里跑出来,准备去寻郁娇的,冷不防,被刚刚到来的左青玄给逮住了。 灰宝吓得身子发抖。 “主主主……主人,她不不不不在在在。” “你怎么将郁四小姐跟丢了?”左青玄声音冷冷,目光毫无温度看着灰宝。 灰宝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了,它哼哼吱吱说不出话来。 “还不快去找,如若再跟丢了,本公子会将你炖了,熬汤喝。”左青玄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然后,他松开手,惊吓过度的灰宝,一蹦老高,窜进夜色里,寻郁娇去了。 左青玄这才走进了马车,“走。” 车夫长风点了点头,“是。”马车跟着灰宝去寻郁娇去了。 …… 丰台县城里,几方人各自在盘算着自己的将来,形式剑拔弩张。 更互相派人,监视着对方。 一百多里远的京城里,却是一派祥和。 长街寂静。 皇宫西角门处,有一个穿一身黑披风的男子,和一个点头哈腰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走出宫门来。 守门的两个太监,朝那两人点了点头,很快将宫门关上了。 那个佝偻着身子的中年男子,披着黑披风的黑衣男子,坐进早已停在宫墙一侧多时的马车里。 马车很普通,是那种丢入人群里,也找不到的那一种。 黑披风男子坐进了马车后,佝偻的男子才敢小声地开口,“皇上,现在去哪儿?” “去郁府。”黑披风的男子,正是正德帝,声音清冷。 佝偻身子的男子,正是正德帝身边的大太监,王贵海。 王贵海愣了愣,还是应了一声,“是。”亲自将马车赶了出去。 马车里,正德帝的神色,冷如寒霜,他要问问长宁,为什么不说,是跟了别的男人? 郁文才这个老混蛋,对于当年的事情,究竟知道得有多少?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这个最主要的人,却不知道? 这可真打脸! 正文 241,长宁报复正德帝 赏菊宴也是才艺比试大会。 有一出比试是在菊花图上,即兴写一首菊花诗。 他收到的是一副墨菊图,当时,他怀着对未来生活未来权贵的向往,即兴写了一首咏菊诗。 遣词造句,用得澎湃激昂。 没想到,只是一时的抒发感想,竟一举夺了冠,一时让他名声大振。 李皇后称赞,菊花图和咏菊诗是绝配。 并说,要厚赏二人。 当宫女们喊出墨菊的画者时,他一时惊讶了,原来墨菊图是长宁的画作。 他没想到,长宁还是个才女。 但当时的长宁,高高在上,虽然他同她站在一排,站得极近,但长宁自始至终,都未曾看他一眼,更不可能对他说话了。 再后来,他考上了状元,满以为,长宁会看他一眼吧,但让他失望了,长宁的目光,竟在看一个别国人。 那是来大齐国参与国事商议的,北苍国摄政王玉衡。 年轻的摄政王,俊美翩然,身份高贵,其风采盖过了大齐国所有的青年才俊,将当时只是大皇子的正德帝,也比下去了。 他一个穷乡来的新科状元,在那玉衡的面前,犹如一个跳梁的小丑。 但好在,玉衡不懂风情,看不懂长宁含情的目光,只在大齐国京城呆了一天,就匆匆离去。 而他的好运,从此开始。 他先是得到了冷家庶女的求爱,冷家门第虽不高,但是,因是医正世家,朝中也有不少人,敬着冷家,他通过冷玉锦,渐渐地认识了朝中更多的权贵。 再有一天,他发现长宁独自进了一间茶馆,他便给了一笔钱,给那茶馆的掌柜,要他卖出茶馆,而他呢,悄悄地放了一把火。 茶馆的人,早已被那掌柜清退,长宁无人相救,惊慌之中时,他正好出手。 自此,长宁注意到了他这个“英雄”。 没过多久,当时是大皇子妃的李皇后找到了他,说想给他和长宁牵线。 他当然是欣喜了。 在李皇后的撮合之下,他又和长宁见了面,长宁说,也不是很讨厌他。 于是,长宁便下嫁了。 可又谁想得到,平南王刚刚应允了长宁和他的婚事,先帝刚刚颁发了长宁的婚书,当时只是大皇子的正德帝竟找到郁府来了。 正德帝说,若他敢碰长宁的一角衣袖,一根头发丝的话,便让整个郁府,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又通过其他途径得知,正德帝本想娶长宁的,不知为何,长宁死活不同意嫁正德帝,便看上了他。 而且,李皇后也十分介意正德帝看上其他的女人,才卖力的为长宁的婚事奔波着。 他这才得知,他被李皇后利用了一把。 李皇后不想正德帝娶长宁,便设法将长宁嫁给了他。 自己的正妻,是人家两口子斗气算计塞来的,叫哪个男人知道了,能有好心情? 从此,他厌恶起了长宁,他故意在长宁大婚那天,去见冷玉锦。 冷玉锦也有意地勾引他,他佯装不知情,同冷玉锦肆意欢好了一场。 打了高高在上,一直敢小瞧他的长宁的脸。 再后来,正德帝总借着同他议国事的机会,来郁府会长宁。 反正呢,他不喜欢长宁郡主。 正德要见,就让正德帝去见好了。 每回正德帝见了长宁之后,他总会收到赏赐,何乐而不为呢? 十四年前的一天晚上,王公公悄悄来了府里来见他,送给他一包药粉,要他次日一早悄悄放入长宁的饮食里。 他找了大夫来辨认,发现那是一包合欢散。 次日是正德帝大公主的满月宴席,长宁会在上午进宫赴宴, 长宁身边的辛妈妈是个精细之人,不好糊弄。 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用那包放入吃食里的合欢散,而是在长宁坐的轿子里,熏起了合欢香 本来呢,长宁喜欢坐马车出行,但这样一来,长的侍女阿辛也会跟坐在马车里。 有阿辛在,合欢香会很快被发现。 他便让府里的人,悄悄在长宁的马车上做了手脚。 长宁的马车走到一半路时,忽然坏了,无法,长宁只好坐了随后从府里抬来的轿子。 轿子窄小,只能容一人坐下。 阿辛便跟在轿子一侧,轿中独自坐长宁。 长宁不会武,只是个普通的妇人,根本发现不了轿中的合欢香。 中了合欢香的长宁,一个时辰后,药性发作了。 他顺顺利利地将长宁送给了正德帝,当然,正德帝破例提升他为丞相。 反正长宁也不喜欢他,他不如,拿来所用。 唯一叫他憋屈的是,长宁居然给正德帝生了个女儿。 哼,那个郁娇,简直是他的克星,总给他惹事。 想着往事,不知不觉之中,郁文才已经走到了静园的园子门口。 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有看到正德帝,而是听到了静园里,响着的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郁文才眯了下眼,怎么回事? 长宁的侍女,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同正德帝的人打起来? 这不是给他惹事吗? 郁文才的脸色,攸地一沉,他取出袖中的钥匙,去开静园的大门。 …… 静园中,辛妈妈和王一,正围着正德帝的随侍王贵海在厮杀。 “哪来的阉狗?识相的话,快滚,数到一二三不滚的话,小爷我拔了你的裤子,将你吊城头上去示示众。”王一一边打斗,一边怒骂道。 王家四兄弟是楚誉的人,誉亲王府的人,跟楚誉的性格一样,全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王贵海是正德帝身旁的大太监,可是五品的官职,被王一骂得嘴都气歪了,脸也铁青一片。 王一又看到站在门口树下的正德帝,他的眼珠子一转,讽笑道,“喂,那边站着的老头子丑八怪,哪来的?就那你丑样儿,还敢进丞相府偷东西。快不快滚?滚慢了,小爷我一样的拔了你的裤子,将你吊到城头上去!” 正德帝哪里受过这般的辱骂?刚要回骂一句“大胆刁民,朕是皇帝”的话来,发现自己站在静园里,便忍住了。 皇帝半夜三更时进了长宁的园子,于他的名声可不好。 于是,正德帝只好生生的忍着,心中则在骂道,“该死的郁文才,怎么还不来?他居然被人当成了贼子!” 郁文才想来帮他,但是呢,他正拿钥匙开门之际,冷不防被人敲了一下后脑勺,嘴巴不能说,手腿一下子软了。 那人不解恨,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郁文才身子一歪,倒花草里去了。 夏季的夜晚,花草里蚊虫较多,没一会儿,郁文才的脸上,就被咬了好几下。 他心中又怒又气,这是谁敢踢他? 这府里哪个蠢货护卫踢的他? 因为郁文才一直不出现,辛妈妈和王一几个,一直围着王贵海在厮杀,手里丝毫不留情面。 王贵海的武功虽然高强,但是,辛妈妈一方人多,没过多长时间,王贵海就败下阵来,被王一踩倒在地。 “现在,轮到你了。”王一盯着正德帝阴阴一笑。 正德帝一下子吓傻眼了。 他袖子一甩,大怒道,“你们想干什么?朕是皇帝,是当今天子正德帝!” 王一皱了下眉头,对辛妈妈说,“辛妈妈,我是玉皇大帝,他是正德帝,我们两个,谁的官大?” 正德帝眯了下眼。 辛妈妈知道,这个叫王一的,肚里坏水最多的护卫,是想狠狠地骂骂正德帝的意思。 反正呢,长宁说往死里打正德帝,便由着王一骂好了,惹着了正德帝大怒,正好借机下死手打。 “当然是你大,你管天,他管地。天比地大。”辛妈妈说道。 王一装疯,“太好了!呵!我说,正德帝,你管地,我管天,我比你大,快来给我磕头!” 正德帝气得胡子乱颤,“你,你,你你,你个疯子,我是人间皇帝,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那玉皇大帝,是虚的,是看不见的。” 王一抓着正德帝的手,往自己脸上摸摸,“看,我是不是看不见?” 正德帝,“……”气得要要血了,长宁的园中,几时来了几个疯子? “不说是不是?”王一大怒,“我不玩了,你是坏人!来呀,一起打坏人啊!” “来了,人间皇帝不跪玉皇大帝,就该打!”几个人一起起哄。 几双拳头一起伸来。 打得正德帝连连哀嚎。 王贵海想来救正德帝,被王一补了一脚,将王贵海打昏在地。 而正德帝的武功,只是些花拳绣腿,哪里打得过王一几个? 没过一会儿,正德帝被打得昏死过去。 “活该!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来?”王一往正德帝身上,啐了一口。 辛妈妈马上往卧房来请长宁,“郡主,那主仆人已经打昏了。” 长宁推开窗子,声音冷洌,“按刚才我说的行动!” “是!”王一听得吩咐,眼睛都亮了几分。 …… 很快就到了次日一早。 早起上街的人们,或是上早朝经过郁府府门的人们,纷纷停步观看。 “呀,这……这妇人不是丞相大人的平妻,锦夫人吗?这个男人是……” “不认识,有些面熟。” “你没看到那上面写着什么吗?锦夫人敢私下同男子约会,已被郁丞相赶出来了。” “可怜的郁丞相,平妻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给他戴了绿帽子。” “是呀,是呀,看,还穿着沾了露水的衣衫,可见,是昨晚被赶出来的。” 锦夫人和正德帝,一个只穿着亵衣亵裤,一个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大裤衩。 两人被人点了穴,扔在郁府府门的一侧。 锦夫人气得咬牙切齿。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昨晚睡得好好的,是谁将她打昏,弄到府门前来的?还脱了她的衣衫,让她往后如何做人? 更气的是正德帝,他还担心被人认出来,一直低着头,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是呢,还是有人认出了他来。 “咦,这位男子,好像是……”有人撩起正德帝垂于脸颊一侧的一缕头发,大吸了一口气。 但话只说了一半,不敢再说了。 他忙拿眼看向另一人,另一人同样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两位是住在附近的官员,准备上朝时,看到这里围着不少人,便下了轿子来看。 这一看不打紧,两人是又惊又慌。 于是,他们便上前抢人。 但被王二拦住了。 “干什么?这二人敢在府里行苟且之事,难道不该罚?”王二冷笑。 长宁郡主早就提醒了他们,当心有人强行带走正德帝,那样一来,正德帝就处罚不了。 于是,长宁郡主便让他和王三守在府门口,不准有人带走正德帝。 那两个官员说道,“这一定是误会了,这人是我们的一位熟人呢,作风最正派,怎会做这等事?这样吧,我们出钱,你们放人,我们出一万两。” “不行,我们府上不缺一万两银子,我们是要借此来,整顿整顿家风!”王二说什么也不同意那二人带人走。 两个官员气得脸都黑了。 王三狡猾,笑道。“其实呢,我们也不是非要罚他不可,在下看你们也是朝中官员,定是信得过的人,这样吧,你们说说,他的真实身份,在下们就放人。” 两个官员傻眼了,这……这能说吗? 好嘛,正德帝宵想臣子之妻,被抓了个现形,还被暴揍了一顿。 王三见二人吱吱唔唔着,马上怒了,“说不出名字来,还叫什么熟人?不放人?”又叫过两个小厮,“快砸倒奸夫淫妇!” “打死奸夫淫妇!”有人起哄起来,“替丞相大人讨回公道。” 很快,数不清的番茄,臭鸡蛋,臭鞋子如雨点般,砸到了二人的脸上和身上。 正德帝那个气啊! 锦夫人不知和他跪在一起的是谁,因为正德帝早在静园时,已被辛妈妈和王一几人,一起暴揍过,披头散着,又是侧坐在锦夫人一侧,锦夫人根本看不到正德帝的脸。 “都是你这个混蛋害的老娘,老娘饶不了你!老娘清清白白的,正睡着觉呢,醒来就到了这里了,几里同你私会过?不要脸的王八蛋!”锦夫人咆哮着大骂道。 然后呢,锦夫人拿身子一撞,将正德帝撞翻在地。手脚无力,但是牙还好,她扑上前就咬。 “老娘咬死你!” ------题外话------ 上一章已修正,但是因为错过了审核的时间,只能明天上午看。如果看到有标题了,就是修正过了。 抱歉了,大家。 正文 242,惊吓中的郁文才 锦夫人本身就穿得少,这般疯了一样扑上前撕咬着正德帝,犹如两团白花花的肉缠绞在一起。 两人的年纪都已不小,身上满是赘肉,身子一晃,肉跟着一弹,毫无美感。 但看热闹的人,哪里又嫌弃这些? 哪怕是两只猪打架,也会看个津津有味。 一个个还哄笑着,拍手叫好。 “嘿,是不是要来场活春宫呀?” “来呀来呀,我们给赏钱。” “一两银子,来一场怎样?” “二两银子来一场!” “我出十两,快快干起来啊!” “哈哈哈——” 正德帝心中那个气啊,恨不得将锦夫人打成肉酱,但他动不了,没法动手打人,只好干生闷气。 他总不能跟锦夫人打起来。 于是呢,他就被锦夫人咬了好几口。 王一他们四个是悄悄来的丞相府,而且一直暗守在长宁郡主的静园里,因此,郁府里的仆人们,并不认识他们四人。 加上他们几个恶狠狠的样子,看着都让人感到感怕,更别说敢上前跟他们理论抢人了。 而锦夫人只是个被关了禁闭的平妻,郁老夫人和郁文才一直厌恶着她呢,正德帝又被打得看不清原样子,所以,丞相府的仆人,没有一人前来为他们二人说话。 任由正德帝和锦夫人,被围观的人奚落嘲讽着。 锦夫人的两个女儿,郁二小姐郁惜月和郁三小姐郁明月也被罚禁足,抄写《女戒》,根本出不了园子。听到身边侍女来汇报,说锦夫人被人脱了衣衫罚跪在门口,理由是与府外的男子私会,两人是又惊又慌,想去看看锦夫人,可出不了府门。 “快去通知二少爷。”郁惜月慌忙吩咐着身边的侍女。 郁二少爷郁人杰,知道消息比郁家姐妹还要早些。 他的小厮告诉他消息时,他吓了一大跳,几乎是飞奔着前去查看的情况。 他没敢走到近前去看,只站在府门的一侧,悄悄地看了几眼,可不是吗? 那个只穿着亵衣亵衫,披头散发,光胳膊光腿的中年妇人,正是他的母亲锦夫人。 他知道母亲不会做出这等,同府外男子私会的事来,就算真有,父亲也不会傻到在府外罚母亲,这样说来,母亲一定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有人故意羞辱母亲,栽赃父亲。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母亲已被人认了出来,他哪里敢上前相认? 郁人杰要面子,咬了咬牙,不敢去认,转身进了屋里。 “老爷呢?”郁人杰问着身边的小仆。 这么大的事,父亲是怎么想的? 郁人杰很担心,因为母亲的事,他会被郁文才一并恨着。 “不知道呢,大家都没看见。”小仆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管家早就去寻老爷了,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郁文才昨晚独自一人前来静园,准备向往常一样,引着正德帝去见长宁郡主,但是呢,他连静园的门都没有进,就被长宁下令打昏了。 郁文才被扔进了静园前方的草丛里。 因为郁文才下令,不准府里的人擅自靠近静园,因此,郁文才失踪后,没有一个仆人,敢去静园附近寻找郁文才。 郁文才多年不去静园,府里的仆人们,也想不到,郁文才去了那里。 就在郁人杰问着郁文才去向的时候,郁文才这会儿已经醒了,被蚊子咬醒了。 但仍动弹不了,还在静园门口的草丛里,哼哼着呢。 “没看见?”郁人杰惊讶得睁大了双眼,“他会去哪儿?快叫人去找!” “是!”小仆应了一声,传话去了。 郁人杰背着手,在原地转着圈。 父亲不在,母亲出事……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不在也好,他得赶紧着将母亲弄进府里来,再让她在府门口呆着,只会影响更坏。 思来想去,郁人杰叫来府里的几个力气大的仆人和护卫,驱赶走了王二王一几人,将锦夫人救了出来。 王一几人真要留着锦夫人,区区几个府里的护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也是见好就收了,做了个样子,喊着,“好厉害,打不过呀,快跑!” 一个个跑得无影无踪了。 郁人杰又派了个年老的嬷嬷,拿披风裹着锦夫人,将锦夫人护送回了思华园里。 尽管如此,锦夫人只穿着亵衣亵裤被外人围观了一番的事呢,还是传遍了府里。 府里的仆人并不知锦夫人是着了别人的道,将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一番,说得比戏台上的戏目,还要生动有趣。 事情传到了郁惜月和郁明月的耳内,两人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郁文才恢复知觉后,已是太阳老高的时候了,他忍着身上的疼痛,拿钥匙来开静园的门。 他得知道,昨天晚上,静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是谁打的他。 门大开,长宁的侍女辛妈妈,冷着脸,拢着袖子站在园子门内的树下。 “大人前来有何事?”辛妈妈面无表情地看着郁文才,问道。 王三坐在树上,瞧着闯进来的郁文才,心中乐得直笑。 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郁丞相吗? 此时的郁文才,从头到脚,沾着不少尘土和草叶儿,脸上肿了不少包,那是蚊子的杰作,额头上还有个血口子,大约是在什么花枝上,划伤的。 “郡主呢?叫她出来见我!”郁文才袖子一甩,大怒道。 辛妈妈冷笑,郁文才,还真以为郡主疯了?居然敢这么大声喝斥? “大人。”辛妈妈淡淡说道,“我们郡主的封号,是先帝亲自封的,她有自己的封地。虽然她只有郡主的封号,但其地位等同昭阳长公主,大人的身份,只是个朝中的臣子。大人没有资格,叫她出来见大人吧?” 郁文才被说得一噎。 “所以大人请回吧。”辛妈妈说完,走到门口站定,做了个要关门的动作。 郁文才怎肯就此离去? 他冷冷问道,“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园子里有打斗声?你们是不是打了谁?” 辛妈妈看着郁文才笑了笑,“大人,虽然这郁府的宅子,冠着一个郁姓,但是呢,整座宅子,都是我们郡主的吧?地契上,写的也是郡主的名字。有人私闯入静园,扰着郡主休息了,我这个做仆人的,当然得赶走了。” “什么闯入?分明是来拜访的客人,你也不分清红皂白的乱打一气?”郁文才怒道。 辛妈妈冷笑,“谁会在夜三更的来拜访?除是贼子!既然是贼子,那还客气什么?”她的目光更加冷然起来,“大人请走吧,走得迟了,郡主会不高兴的。” 郁文才被长宁的侍女冷言相待,还要哄走,气得脸色更加阴沉,袖子一甩,走出了静园。 很快,他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了。 郁文才气得咬牙切齿,长宁,敢这般对他? 哼,只要那个郁娇一死,长宁无了倚靠,他再来收拾长宁! 郁文才没见着长宁,愤恨着走了。 …… 静园里。 辛妈妈关了门之后,马上往正屋走来见长宁郡主。 “他走了?”长宁郡主站在卧房的门口,问着走来的辛妈妈。 辛妈妈点头,冷笑道,“郁文才的样儿,像是想问昨晚的事情,老奴没说,将他骂跑了。” 长宁点头,冷笑一声,“对他不必客气!之前,他欺我身边无人,伙同正德帝欺辱我,何必对他客气着?”她的目光望向正屋门外,“阿辛。”她道,“我想和离!” 辛妈妈吃了一惊,“现在吗?这怕是,不容易吧?郁文才是靠郡主发迹的,哪里会同意和离?再说了,这和离之后,他的脸面会尽失,他一定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我也要和离!”长宁冷笑,“从现在开始,收集他对我下暗手的证据,我一定要和离!” 当年,她为了摆脱正德帝,才嫁给了郁文才。 哪知,郁文才保护不了她不说,反而将正德帝频频引进她的园子里来,勒令她去会见正德帝,靠她卖笑,来给郁文才加官进爵。 论卑鄙无耻,郁文才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 这样的男子,她还要他做什么? 辛妈妈见她主意已定,便点了点头,“是,老奴知道了。” 郁文才也太不是东西了,长宁和他在一起,只会更加吃亏。 …… 郁文才进了静园,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他也害怕长宁的侍女,只好离开。 没走多远,就见他的长随郁来旺,脚步匆匆而来。 看到他后,脚步跑得更快了,老远就喊道,“老爷,出事了。” 待走得近些,郁文才又看到郁来旺的脸上,一脸的恐慌与焦急。 “出事?出什么事了?郁文才连忙问道。 郁来旺往左右看了看,虽然没有一人前来,但郁来旺还是放低了声音说道,“皇上被打了。” 郁文才吸了凉气,“你说什么?” 郁来旺又道,“而且,还被人脱了衣衫,丢在府门口示众,被人骂成偷了咱府里女人的淫贼。” 郁文才吓得,差点没有当场晕过去。 “快,快将人弄进府里来,不,弄到别处去,假装是弄走淫贼,再好生的服侍着,送皇上回宫。”郁文才又惊又气,几乎六神无主了。 不用说,昨晚他听到的静园中的打斗声,不是假的,而是真的,是长宁的人,将正德帝给打了。 长宁,她怎么敢正德帝? 她为了一时高兴,可是会害他一辈子! 郁来旺忙道,“老爷,老奴已经将人送走了。”同时,郁来旺又将锦夫人的事也说了。 郁文才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他还是说道,“准备着,老夫马上进宫一趟。” “是。”郁来旺点了点头,转身安排去了。 郁文才心中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大步往静园而来。 心中则想着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 锦夫人虽然跋扈,但是呢,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来。况且,锦夫人在关着禁闭,是不可能轻易出门的,那么说,只有一种可能,锦夫人和正德帝,一起被人算计了。 而这个人,只会是长宁,也只有长宁敢这么做。 想着事情,郁文才已走到了静园的门口,只是这一次,他的钥匙怎么也打不开静园的大门了。 郁文才细看一下,才发现大门上的锁已被人卸下了,门从里反锁着。 郁文才怒得伸手拍门,“开门,老夫要见郡主!” 辛妈妈在门后说道,“大人,郡主正在休息,不便见人。” 郁文才不死心,怒道,“你们是不是打了皇上?说!你们想干什么?” 辛妈妈冷笑,“大人这话说得可得讲证据,皇上在宫中,怎么可能来了这里?难道是说,我和郡主,进了宫里,打了皇上?大人敢诬陷郡主,我们不如到刑部去评评理去!” 去刑部?这件事情,那还不得闹得人尽皆知? “你敢不承认?”郁文才隔着门喝问。 “皇上不曾来,如何打他?况且,他是九五自尊,谁敢打他?”辛妈妈得了长宁的吩咐,是说什么也不会承认的。 反正呢,郁文才也不敢说出,正德帝来过这里了。 郁文才问不出话来,又不敢对外人说,正德帝来过这里,只好生着闷气,哼了一声,甩袖走开了。 虽然郁文才相信锦夫人并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来,锦夫人只是被冤枉的。 但是呢,锦夫人衣着暴怒的在府门口,丢尽了脸,郁文才想着,再留她在丞相府里,他就别想再抬头做人了。 于是,郁文才便命府里的管家郁福,将锦夫人送往城外的家庙里去了。 锦夫人早就知道她的结局是这样的,去往家庙的路上,她就骂了一路。 …… 郁文才收拾一番,坐了马车,匆匆往皇宫而来。 此时,正德帝早已回了皇宫。 他被锦夫人咬了几口后,脸上满是牙印子,身上满是淤青,服侍他的宫女太监们,在服侍他沐浴时,看到他一身的青肿,不知他经历了些什么,心中个个在腹诽着。 这时,有太监传话,“皇上,郁丞相求见。” 正德帝想想自己今天一早受到的屈辱,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咬牙怒道,“叫他在御书前跪着!朕有心情见他时,再去见他!” 正文 243,罚 “是,皇上。”王贵海的小徒弟六福,应了一声,飞快跑出去传话去了。 正德帝被打,王贵海则被打得更严重。 正德帝除了一身的淤青,和脸上的几个牙印子以外,并没有受什么重伤。 必竟,打伤一个皇帝,事关重大,即便是正德帝不查,朝中的臣子们,三公刑部宗亲们,也会追究起来。 长宁深知这一点,虽然下令往死里打他,但也吩咐说,不准打残,因此,打的都不是要害处。 但王贵海就不同了,那只是正德帝身边的一个公公。 正德帝有王贵海这个武功高强的太监相随,在郁府里随心所欲的走来走去,长宁早已忍无可忍多时了。 眼下有了人相助,她当然是命人真正的下死手去打。 正德帝还有力气骂骂郁文才,王贵海则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胸口的肋骨被王一踩断了两根,胳膊腿也被扭折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呻吟呢。 王贵海受了重伤没法办差,因此,替正德帝传话跑腿的活儿,就由王贵海的徒弟六福来做。 六福并不知道正德帝经历了些什么,但见正德帝冷着脸,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喝骂,可见,正德帝气得不轻。 因此,他不敢大意着,脚步跑得飞快,往御书房而来。 御书房前,已经将自己收拾过一番的郁文才,穿着干净的官服,正焦急地在台阶下转着圈,等着正德帝召见他。 这时,有个小太监小跑而来,“丞相大人?” 小太监是王贵海的徒弟。 郁文才眯了下眼,平时传话的,都是王贵海,这回怎么是王贵海的徒弟?难道是,王贵海也被打了吗? 想想也是,正德帝被打了,王贵海一定是早就被打了。 郁文才忙停了脚步,看着小太监,“六福公公,可是皇上召见本官。” 六福往郁文才的脸上瞧去,心中暗暗称奇,今天是什么日子? 怎么一个个都是这般受过虐的样子? 六福身份低,摇摇头,说道,“不是,皇上让丞相大人在书房前罚跪呢,说是等皇上心情好了时,再来见丞相大人。郁丞相接旨——” 郁文才心头跳了跳,只得跪下了。 心中暗道,皇上心情好时再来见他?皇上的心情要是一直不好,他不得要一直跪着? …… 正德帝请了太医看外伤的事,传到了李皇后的耳内。 李皇后被正德帝打了一耳光,到现在,那脸上依旧肿着,她不便见人,一直呆在自己的宫苑里养伤。 兰秀站在一帝添着茶水,笑道,“打得体无完肤,听说,那上好的金疮药,用了整整五瓶。” “没打折他的腿吗?”李皇后正捏着一枚棋子,独自走着棋,讽笑一声。 兰秀摇摇头,笑道,“没有,那样子,像是高手下手打的,打的不是要害,但痛起来,会要人命。” 李皇后伸手抚了下自己的脸,冷然一笑,“他也有今天?呵——”她心中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道,“长宁为何忽然敢打他?之前,长宁不是很怕他吗?” 兰秀继续摇头,“是呢,奴婢也觉得奇怪呢。” 李皇后的目光微微缩了下,说道,“你派人暗中去查一查,长宁为何忽然转了性子。” “是。”兰秀应道。 “等等……”李皇后又叫住了她,扔下棋子笑了起来,“皇上是本宫的夫君,他出了事,本宫这个正妻,哪能不关心关心呢?” 兰秀见她笑得诡异,心中不免咯噔了一下,“娘娘,要去看皇上?” “当然要去看看了。”李皇后站起身来,“去看看他,是如何被长宁打的。” 兰秀望着她肿了半边的脸,担忧说道,“娘娘,就只看看吧,可千万别说什么过激的话来,咱这细胳膊,是干不过粗大腿的。” 李皇后冷笑,“该说的,本宫已经说完了,现在,本宫会跟他好好的过日子。” 会跟他不死不休! 他不死,她绝对不会自己寻死! 她会好好的活着,看着他死。 兰秀望着她的脸,蹙着眉尖点了点头,“是……” “另外……”李皇后眸光一闪,“将皇上被打受伤的事,设法传出去。” 正德帝要面子,自己挨了打的事,一定是下令不准宫中之人说出去,但是呢,她偏要嚷得全京城都知道。 看他还有没有脸,再去宵想臣子之妻。 再敢半夜三更去骚扰长宁。 兰秀吸了口凉气,“娘娘,这么做,皇上知道了,会不会迁怒于娘娘?” 李皇后冷笑,“有那么多的宫女太监看见了,有那么多的太医看见了,谁说出去的,哪里查得清?他总不会因为自己的蠢事,而乱杀无辜,乱杀一群?那样一来,我更好做做文章,说他是个暴君!” 兰秀看她一眼,点点头,“是,奴婢这就安排去。” 因为脸上肿着,李皇后出门时,往脸上蒙了块面纱,带着兰秀和几个宫女太监,往正德帝的乾元宫而来。 进了乾元宫外殿,兰秀发现,正德帝最宠的几个嫔妃,早已到了,莺莺燕燕地站了一屋子。 可见,这些人得到消息后,全都来了,来表忠心。 大家见到李皇后前来,一个个或讨好,或敷衍着行礼。 然后,一个个又拿探究的眼神,看着李皇后。 李皇后被正德帝打了一巴掌的事,虽然有兰秀吩咐下去,不准坤宁宫的人外传,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况且,李皇后挨打,也不是第一次了,人们猜一猜,也是猜得到的。 因此,李皇后戴着面纱出现在几个嫔妃面前时,陈贵妃马上假意地问安,“皇后娘娘的脸,这是怎么啦?” 兰秀朝那一群莺莺燕燕们,厌恶地瞥去一眼。 李皇后淡淡说道,“贵妃该担心皇上的身子康健才是,本宫的脸,就不必担心了。” 陈贵妃仗着自己是正德帝最宠的女人,一向不将李皇后放在眼里。她笑了笑说道,“娘娘是一国之母,臣妾怎能不关心呢?正好,这儿来了不少太医,让太医们给娘娘瞧一瞧吧。” 兰秀眯了下眼,这个陈贵妃,敢当众让皇后下不来台? 李皇后美目一转,没有反驳陈贵妃的话,只淡笑说道,“听说,三皇子又收了个美人进屋里?这美人收得倒是勤快,怎么不见美人们的肚子有动静?是不是三皇子的身体……” 她意有所指的说了半截话。 果然,有几个嫔妃掩面而笑。 正德帝有三个成年皇子,太子只有太子妃一人,多年没有孩子,可以说是太子妃的问题。 二皇子还没有娶妻,屋中连个美人也没有,当然是不会有子嗣了。 三皇子府里的美人,都赶得上皇上的后宫嫔妃的数量了,却不见有哪一个怀上,人们早就在私下里议论起来,怀疑是不是三皇子不举。 一个皇子不举,哪里还有将来? 李皇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陈贵妃气得脸都白了,哪里还有心思叫太医来看李皇后的脸? “兰秀,扶本宫进去看皇上。”李皇后将手搭在兰秀的手上,淡淡说道。 “是,娘娘。”兰秀扶着李皇后,往乾元殿的内殿卧房走去。 经过陈贵妃身边时,兰秀的唇角微微扯了下,心中讽笑道,论姿色,陈贵妃哪里比得上李皇后? 论家世学识,陈贵妃更是比不上。 论心计,十个陈贵妃也比不了。 李皇后若是将心放在正德帝的身上,哪有这些莺莺燕燕燕什么事?哪容得了陈贵妃来嚣张? 只可惜,李皇后是一天也没有喜欢过正德帝。 李皇后活着,只是为了杀正德帝。 正德帝的内殿卧房中,散着一股子刺鼻的药味。 两个太医和几个宫女太监,侍立在卧房之中。 一个太医正给他把脉,一个太医坐在桌旁写着什么,见到李皇后走进来,两个太医和两个宫女,及两个太监忙起身相迎,“皇后娘娘。” 正德帝的目光,往李皇后的脸上瞥了下,冷着脸,一言未发。 其实呢,他也看不见李皇后的表情,因为脸上蒙着面纱呢。 “都下去吧。”李皇后朝众人挥了挥手。 “是。” 众人相继退下。 卧房中只有李皇后和正德帝两人时,正德帝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李皇后不说话,而是走到正德帝的床榻边坐下了,拿了块湿布巾,给正德帝擦起了手指。 一根一根,很认真。 正德帝看不懂了,眯着眼看她。 跟她相处二十多年,别说擦手指,让她摸一下他的手指,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不必了,六福已经给朕擦过手了。”正德帝从她手中,抽回了手指,淡淡说道。 “皇上没有大碍吧?”李皇后没生气,反而和声问道。 正德帝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脸,冷笑道,“皇后希望,朕的身子有大碍?” 李皇后笑了笑,“我是你妻,你存在,我便存在,我当然得关心你了。” 正德帝又眯了下眼,忽然问道,“长宁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皇后望着他,“皇上是问现在的长宁?” “当然是现在的长宁。” “不知道,她一个疯子,我去关心她做什么?”李皇后淡笑。 “她没有疯!她一定是装的!”正德帝想起昨晚的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若不是长宁下令打他,长宁的侍女和护卫,哪有胆子敢私自打他? 这么说来,长宁没有疯! 李皇后讶然,“皇上,整个郁府的人,都说她疯了,为何皇上说她没有疯?难道——”她冷冷一笑,“皇上昨晚去了长宁的住处?” 正德帝发觉说漏了嘴,闭嘴不再言语。 李皇后站起身来,目光清冷望着正德帝。 “如今,满京城都在传说一件事情,郁丞相的平妻,跟府外一个陌生男子私会,被丞相抓了现形,毒打了一顿后丢府门口示众了半天。皇上昨晚去了郁府,偏又今早才回,身上又莫名多了些青紫牙印,让人不免怀疑,皇上就是那个同平妻私会的陌生男子?” 正德帝气得一噎,“怎么可能,她也配?” 李皇后又道,“皇上,‘瓜田李下’这四字,皇上该比臣妾懂才是。” 正德帝气得磨牙。 李皇后却已转身往外走去,“都进去吧,好生服侍着皇上。” “是。” 刚刚走开的太监宫女,和两个太医,又一齐走了进来。 “滚开!滚开!”正德帝心情不好,骂着身边的人。 吓得个个惶惶不安。 也因为心情不好,将后来进来问安的陈贵妃一行人,一并骂走了。 陈贵妃气得在心里头,狠狠地骂了一顿李皇后。 该死的李皇后,她一定是成心跟皇上作对,害得皇上心情不好,连带着她也被骂了。 李皇后走后,正德帝想着李皇后的话,越想越烦躁,“六福,出宫去打听打听,都在说些什么。” “是。”六福应了声,去打听去了。 正德帝虽然没有明说,是查什么,但是六福还是听明白了正德帝的话,无非是打听,人们怎么评说正德帝。 六福出了宫之后,在街市上逛了逛,听得人们的聊天内容,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回了宫。 来向正德帝汇报情况。 “打听到什么?”正德帝屏退了屋中的随侍人员,只留下六福一人。 “皇上……”六福惨白着脸,吱吱唔唔不敢说。 “说!朕赦你无罪。” “是。”六福这才敢大胆地开口,“人们说……说,丞相府的那个……那个奸夫……,长得像皇上,又说,奸夫被打了,皇上也受了伤,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砰—— 虽然早料到人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正德帝还是气得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 吓得六福“扑通”一声跪下了。 “郁文才,朕饶不了他!”正德帝咬牙切齿,要不是郁文才玩失踪,长宁的人,哪里会误会他是贼子?又哪里敢打他? 郁文才这是报私仇么? 胆子不小! “拟旨——”正德帝咬牙怒道。 六福抬头,慌忙应道,“是是是。” 正德帝挨了打,心中怨恨着郁文才不帮忙,恼恨之下,对郁文才罚了一年的俸禄。 另外,正德帝又命郁文才在御书房前,跪到天黑才准回。 堂堂一国丞相在御书房前罚跪,很快引得不少宫人站在远处偷偷来看,时不时的,还送上几声笑语声。 偏偏御书房前,连棵遮阳的树都没有,这夏季的天,辰时一到,太阳就开始火辣辣。 将郁文才差点烤熟了。 郁文才心中恨呀,都怪长宁,好端端地打正德帝做什么? 这下可好,正德帝心中有气无处发,全发他头上了。 又晒又饿,又渴,郁文才跪的几个时辰,简直生不如死,他在心中,狠狠地骂起了长宁。 长宁收到王一送来的宫里头的消息,只淡淡一笑,“郁文才骂我?骂吧,全都记下来,他今天骂得欢快,他日和离时,可别哭!”她会一文钱,也不给郁文才。 …… 京城的事情,也很快传到了丰台县樱园。 郁娇看着楚誉递给她的密信,眸光闪了闪,“郡主想和离?” 楚誉点头,“她和郁文才互相不喜欢,加上郁文才又做了件令她恼恨的事,她怎能不和离?” 郁娇将信纸扔进煮茶的炉子里烧了,冷笑道,“早和离早好,郁文才欺负她多年,是该叫郁文才滚蛋了。” 两人正说着话,黑水忽然闪身出来,在园子门口说道,“主子,四小姐,有客人求见。” 郁娇看向楚誉,“这处地方,不是只有西门鑫知道吗?又是哪里的客人来?” 楚誉也诧异,问着黑水,“是谁来了?” “是左公子,他说是无意间找到这里的,又说记得这是先帝的行宫,料想主子在此,才说一定要进来。” 楚誉皱眉,想了想,说道,“那就叫他进来吧。” 正文 244,好主意 楚誉又说道,“既然他也来了,也通知公孙将军来这里吧,正好呢,大家一起聚一聚。” 门外的黑水应了一声,“是。”脚步声渐渐远去,传话去了。 郁娇看向他,“公孙霸也来到这丰台县了?” 对于他们四人,她对公孙霸的印象最好,明明很年轻长得细皮嫩肉的一个青年男子,却喜欢留着络腮大胡子,学着粗莽武夫的样子,行动时大大咧咧,说话直爽,心地却最善良。 不像左青玄,一双眼睛一直略有所思的样子,永远神色莫名,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在他面前只敢规规矩矩地与之说话,从不敢推心置腹的交谈; 也不像西门鑫那花花大少,脸上写满了我是坏人的表情,让人看见了就想暴打。 更不像楚誉,从头发丝到脚指头,全是黑的,满肚子算计。 郁娇望着楚誉,心中不免失笑,可她偏偏只看上了楚誉。 楚誉点头,微笑道,“我们四人,习惯上同出同进,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来了,当然会将他们一并带来。” 这一次,除了,左青玄。 前几天,他悄悄来到京城后,马上通知了四人他的去向,但左青玄说,自己有些私事要处理不能参与他的行动,他便没有再找左青玄。 可左青玄怎会到了这里?他不是没有时间吗? 楚誉眸光微闪,想着这其中的蹊跷。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在三月份见到你的时候,你们四人在一起。”郁娇对他们四人的故事,知道得并不多,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传说,便好奇地问道,“你们四人出身不同,怎么会好到这般程度?” 四个人,四种出身,来自四个不同等级的家族,好得却跟亲兄弟一样。 楚誉见她一脸好奇,也想说说自己好友的事,必竟,郁娇将来会经常同他们见面的。 因此,楚誉便说道,“母后未嫁给父皇时,同西门鑫的母亲和姑姑是手帕交,她们之间的关系极好。” “……” “母后病逝后,外祖父外祖母又相继过世,裴家三房无人了,我等同于孤儿,西门鑫的祖父和父亲四处奔走,一直拉拢朝中大臣,暗中相助于我。” “……” “再后来,我独自一人去外地习武,西门家担心我的安全,将与我年纪相差不多的西门鑫,送到我身边当陪读陪练。” 郁娇恍然,“原来是这样的……” 楚誉道,“他们家于我有恩,西门鑫丢下家族事业,一直相随帮着我,我不能忘恩负义。” 郁娇又笑道,“难怪你能容忍他几次三番找你要钱,你还不恼恨。” 楚誉的脸色却忽然一沉,“一月之中,三五千银子可以给,要多了,本王也会恼恨!本王的银子,又不是专养他一个闲汉的,是用来养媳妇的。”说着,他意有所指看向郁娇, 郁娇脸上讪讪的,将头扭过,“别说来说去,总说到我这儿。”又问道,“那,还有公孙霸和左青玄呢?” 楚誉接着说道,“我们四人之中,公孙霸年纪最大。他的祖父原本只是位三品将军。” “……” “他的父亲是先皇身边的护卫头领,二十年前,北苍国发生政变,北苍国梁王叛变,挑起了北苍国和大齐国的战事,父皇亲征,一次战役中,父皇被北苍国梁王围困,公孙霸的祖父和父亲为救父皇,一个身受重伤,一个战死。” “……” “父皇感念他们一家忠心,赐封重伤的公孙老爷子为镇国公,追封公孙霸的父亲公孙翱为一等武将,公孙家永袭镇国公一爵。” “……” “我七岁那年,被皇后暗中送往虎啸军营历练,公孙霸年纪比我大三岁,又先进军营一年,是我的头,因为他是头次当头,得意之下态度极为傲慢。” 郁娇了解楚誉的性子,他怎会容忍别人在他面前傲慢?便笑道,“然后,你不服他管?” 楚誉冷嗤,“谁管谁,得靠本事说话,我将他暴揍了一顿,从此,我是头,他是兵。” 郁娇笑道,“于是,你们就认识了?” “从此,他见了我,老实许多,并发誓,永远相随。” “原来是这样……”郁娇笑了笑,没一会儿又敛了神色,“还有左青玄呢?” “至于左青玄……”楚誉的眸光变得幽深起来,因为,相较于另外两个,他琢磨不透左青玄的性子,“我和他都是齐国北地高人姬忘尘的弟子。算来,认识的时间,也有近十年了。” 姬忘尘? 郁娇眯了下眼,忙问道,“可是住在齐国北地和北苍国交界处的,酒仙姬忘尘?” 楚誉点头,讶然看她,“娇娇也听说过他的名号?他不喜欢抛头露面,知道他的人,可不多。当年,我去北地历练,也是偶然遇到他,他强行要收我为徒,我才做了他的弟子。” 郁娇却笑了笑,“我不仅知道他,还见过他,而且,他很怕我。” “哦?”楚誉更好奇了,“你怎会认识他?” 郁娇微笑道,“你忘记了?我不仅是郁娇,我还是林婉音。大齐国和北苍国重归于好后,林婉音跟随喜欢四处游历的生母景纤云,频繁出入北苍国游历,曾拜北苍国摄政王玉衡为师,做过三年的弟子,而那玉衡,是酒仙姬忘尘的小师弟。” 楚誉失笑道,“对,玉衡确实是姬师傅的小师弟,你认识姬师傅就并不奇怪了。不过……” “不过什么?”郁娇眨眨眼。 他眸光微闪,诧异地看向郁娇,“姬师傅为何会怕你?不对,是为何怕林婉音?” 郁娇扬唇微笑,眸光中闪着抹得意之色,“林婉音会酿一种青果酒,姬师傅是酒鬼,无酒不欢,十分喜欢那种青果酒。” “……” “林婉音心情好时,就多给他酿几坛,心情不好时,别说一坛,一碗酒也不会给。” “……” “所以,姬师傅最怕林婉音心情不好,每回见到林婉音,对林婉音的要求,是有求必应。” 楚誉恍然,“原来是这样……”又道,“难怪了,姬师傅总说,北苍国有一种酒,饮了赛神仙,可惜,一年只能饮一二坛,又说,卖酒的小姑娘是个……”他停了话语,看着郁娇,未往下说。 师傅说卖酒的小丫头是个小夜叉,可见,为了酒,他恨上林婉音了。 林婉音哪里是夜叉?姬师傅他自己是阎罗还差不多。 虽然姬师傅提起林婉音时,恨得咬牙,但姬师傅又十分关心林婉音的事,他曾求姬师傅为林婉音卜卦。 卜林婉音的生死气数。 卜人的生死之卦,会耗费卜卦之人的元气。 姬师傅口里说恼恨林婉音,但依旧闭关三天卜出了林婉音的生死之卦。 告诉他,林婉音其实并没有“死”。 可见姬师傅的恼恨,并非真的恨,只是一种爱怜,一种无可奈何的“恨”。 一个六十岁的老者,对一个小姑娘,能生多大的恨意? 又想着,他万万没想到,姬师傅早就认识了林婉音。 郁娇见他言语躲闪,便笑着问道,“姬师傅是不是常常骂林婉音是个小气鬼?会越长越丑?” 楚誉蹙眉,“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郁娇笑道,“我知道他的性子,不过呢,我不介意他说我。其实,我也是为他好,那种果子酒,一次不能饮太多,饮多了会长睡不醒,对身体不好。可他是酒鬼,给多少,饮多少。我哪敢给多?只说,酿的不多,他拿完了就没有了。” 楚誉还在想着林婉音的事,这时,小园中,有脚步声缓缓朝他们走来。 其间,还夹杂着西门鑫的调侃声。 “左青玄,有人欠你银子不还了吗?还是有人抢你媳妇了?怎么冷着一张脸?……喂喂喂,大热天的,看到你的脸色,也冷得浑身发凉啊喂。左青玄,你听到本大少说话了没有?” 郁娇抬头,就见前方的林间小径上,缓缓走来两人。 一个是白衣翩然的左青玄,另一个则是,在他身边不停说话的,红衣妖娆的西门鑫。 左青玄见郁娇朝他望来,清冷的目光中,忽然生出一丝笑意来。 他朝郁娇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温和说道,“四小姐也在?” 西门鑫话多,不等郁娇回答,抢先说道,“她当然在了,她是楚誉未来媳妇,她不在,谁在?难不成,你嫉妒她在?” 左青玄敛了笑容,冷冷横了一眼西门鑫,“本公子不是断袖。怎可能嫉妒郁四小姐?西门鑫,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像乌鸦一样呱噪?” “世上有本大少这么漂亮的乌鸦吗?”西门鑫冷嗤,“行行行,你话少,你人见人爱,你是银子。”西门鑫猛地摇摇扇子,快步走到楚誉的面前,伸手一指楚誉,挑眉怒道,“楚誉,你赶紧派人修一修我住的园子。” 楚誉淡淡看他,“你那小园,哪里破旧了?为何要修?” 西门鑫焦急说道,“没破旧,但是,所有的门窗却是坏的。” 楚誉诧异问道,“门窗没有破旧,怎叫坏了?” “打不开,算不算坏了?”西门鑫收了扇子,急得甩袖子,“明明没有上锁,我却怎么也打不开。门窗又是石头做的,我又撬不动。” 其实,他是怕撬坏了,楚誉要他赔,而他没有银子赔。 郁娇想起昨天,楚誉提到的西门鑫住的那处园子的事。 他说,那园子的门窗极为特殊,主人不开机关,那所园子的所有门窗,需等太阳出来,才会自动打开。 看这西门鑫焦急的样子,她便知道,西门鑫着了楚誉的道了,被关了许久。 她心中暗笑,却一言不发,看着西门鑫被楚誉教训。 谁叫西门鑫欺负老实的景昀的? 楚誉依旧装着不知情的样子,诧异地看着西门鑫,“打不开?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也真是见鬼了,我正焦急时,那正屋的大门忽然开了。”西门鑫摊手。 楚誉道,“你既然已经出来了,还去修门做什么?多此一举。” “那处园子,我还要继续住下去的,万一再坏了,一直不开,我怎么办?你想饿死我?” 楚誉冷笑,“再打不开时再说。” “楚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西门鑫怒。 “可以。”楚誉看向他,“你搬出去,不就关不了你了?” 他和郁娇单独住在樱园里,清清静静的,西门鑫这个没眼力见的,偏要插进来,如今被关了,该! 西门鑫挑眉,“我哪有那么多的银子租客栈?” “那你还挑什么?” 西门鑫,“……” 楚誉不再理会呱噪的西门鑫,而是看向郁娇。 郁娇正和左青玄在说话。 “昨天真的要多谢你,左公子,若不是你相助,我可能被裴元志抓住了。”郁娇朝左青玄点头微笑,“那个裴元志没有为难你吧?” “不曾,四小姐多虑了。”左青玄颔首,望向郁娇的眸光中,神色莫名。 楚誉看着左青玄,眸光微微缩了一下。 平时,他看到左青玄的这般神色,并不觉得有什么,这回见左青玄用同样的眼神看郁娇,楚誉心中莫名升起一阵不喜。 “公孙霸呢?为何还没有来?”楚誉看了眼左青玄,又看向西门鑫,问道。 然后,他抓着郁娇的手,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身边拉近一点,目光却看向通往园子门的小路上。 郁娇心中一阵无语。 两人并排坐在一张石椅上,挨得很近,他这么一拉,直接让两人挨一处了。 西门鑫早已看到他们在一起了,见多不怪。 倒是左青玄,眼神中闪过一抹惊讶,和怒意。 不过呢,他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左青玄在楚誉一侧坐下来,看了眼郁娇,对楚誉说道,“你几时叫的公孙霸?他行动一向最慢,喊迟了,说不定明天才来。” “他就在附近,这么近,还要走到明天?”楚誉又将郁娇拉近一点,淡淡说道。 郁娇:“……” 左青玄的眸光,又沉了沉,“……” 西门鑫没注意他们几人的神色,而是将目光看向路口,忽然笑道,“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公孙霸!正等你呢!快来快来!” 郁娇望向前方小径,果然,身材高大,一身藏青色长衫,留着张飞胡子的公孙霸,正大摇大摆地往这里走来,满脸笑容,显得心情十分的好。 “这个地方倒是阴凉,你们好会挑地方,哈哈哈——”公孙霸笑道,又见郁娇也在,笑道,“原来,四小姐也在?” “公孙大哥好。”郁娇微微一笑。 “好好好好,我喜欢你这妹子。哈哈哈——”公孙霸爽朗一笑。 “谢谢公孙大哥。”郁娇也喜欢这个爽朗的汉子,跟三叔林唯枫的性子十分相似,都是豪爽之人。 公孙霸眯着眼,看一会儿郁娇,看一会儿楚誉,摸下巴,“楚誉,我记得你说,十分厌恶郁四小姐来着,可你们今天……怎么坐一块了?嗯?” 两人坐得很近,几乎没有缝隙了。 郁娇被公孙霸瞧得脸色一窘,马上往外挪一挪,又被楚誉拉了回来。 郁娇无语。 左青玄朝二人紧挨的胳膊处看去一眼,又将眼神淡淡挪开。 “有问题?”楚誉的脸上,现出危险之色,冷冷盯着公孙霸。 公孙霸拍桌子,瞪眼道,“当然有问题了,我明明记得你曾说,不喜欢她,说,宁可打光棍,也不会要她。我当时说,你不要我要,我都布置好了屋子了,刷新了宅子,正准备上郁府提亲的,你这不是夺我所爱?” “有这回事吗?”郁娇眯着眼问楚誉,“你说,宁可打光棍,也不要我?” 楚誉紧了紧眉尖,“没有的事。” “怎么可能没有?”公孙霸继续拍桌子,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左青玄和西门鑫可以做证。”然后,他又看向西门鑫和左青玄,“西门鑫?左青玄?” 楚誉一脸杀气,看一眼西门鑫,又看一眼左青玄。 西门鑫想到自己的银子,是从楚誉手里得来的,闭口,“……” 左青玄揉额头,“容我想一想……” 公孙霸见没有人帮他,冷笑,“两个叛徒!”然后,一双眼森森然盯着楚誉,“我今天心情不好,我要住这宅子里,楚誉,你一定要答应!” 别的帮不了,一起住再好不过,西门鑫正愁没有伴一起对付楚誉,忙说道,“这是楚誉的宅子,你想住,他还赶你走不成?” “原来是你的宅子啊,那我就放心住下了。”公孙霸伸手一指郁娇和楚誉住的正屋,“这屋子不错,看起来,房间也不少,我住这里好了。” “你太会挑地方了,这间屋子后面,有处潭水,这炎热的天气进去游水,再畅快不过了。”西门鑫继续怂恿着公孙霸。 楚誉的脸越来越黑。 有一个多事的西门鑫住在樱园里,已叫他头疼得很,再来一个闹腾的公孙霸的话,他就别想跟郁娇安静相处了。 因此,他便没好脸色说道,“事情办好了,你们才可以住进来,办不好,全都给本王离得远远的!” 西门鑫撇唇,“小气。” 左青玄淡淡扬眉看向楚誉,“你有何事吩咐?” 公孙霸拍桌子,“为了住进来避暑,捅天的事都干!说吧,要我干什么?” 楚誉看了眼三人,说道,“裴元志来了丰台县,你们帮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行。” 西门鑫眨了下眼,“我不正盯着吗?” 左青玄道,“这不难。” 公孙霸笑道,“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就将他捆来给你。” 楚誉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不得惊动他,由着他办自己的事情,你们悄悄地看着他就好,有情况随时来汇报给我。” 西门鑫摇摇扇子,“容易。” 左青玄点头,“这好办。” 公孙霸扬眉,“然后呢?” “然后……”楚誉的目光往三人脸上看去一眼,淡淡说道,“等我示下。” 公孙霸和西门鑫一起冷嗤起来,“楚誉,你下的命令太含糊了。” 左青玄问他,“你还有其他的计划么?” “计划跟不上变化,就这么定了,散了吧。”楚誉开始赶人。 “这就么叫我们走了?我还没有吃午饭。”公孙霸不走。 他不走,西门鑫当然不走。 左青玄看向楚誉,道,“少数服从多数,你一,他们二,我随二好了。” 郁娇看着他们,心中失笑,很明显,这三人是来给楚誉添乱子的,有意阻止她和楚誉单独在一起。 “怎么,嫉妒了?”楚誉冷冷看着三人。 西门鑫哼了一声。 左青玄垂目,喝茶,不说话。 公孙霸嚷道,“嫉妒又不是丢脸的事,哼!吃饭吃饭,吃饭了好办事。” 就这样,这三人就赖着不走了。 一起围坐在这处园子里,吃饭。 楚誉朝郁娇使了个眼色,郁娇笑道,“我去瞧瞧黑水的菜上完了没有。” “快去快去。”公孙霸挥手赶人。 楚誉道,“我去找些好酒来。” 于是,两人一起溜了。 对于两人在不在,西门鑫持无所谓的态度,公孙霸有吃就行,也不管他们在不在。 只有左青玄,目光频频往两人离开的方向瞧。 他借口说要离开,但公孙霸却摁着他不放,怒道,“西门鑫是个怂子,一喝酒就醉,没意思,你陪我喝,不准走。” 说什么也不让左青玄走。 左青玄无法,只好坐着。 郁娇和楚誉,走得离着小园有一百来步远时,两人才停下。 “娇娇,为何忽然拉我离开?”楚誉不解地看着她。 刚才在小园里时,郁娇频频拉他的手指头。 “有情况。”郁娇道,她眸光沉沉看向四周的大树,轻声喊着,“灰宝?” 不一会儿,一只灰褐色的小东西,从树上跳了下来。 三两步蹦到了郁娇的面前,蹲下了,然后,一脸恐惧地看着她。 “你这副样子……,出了何事?”郁娇眯着眼问它。 灰宝是只灵兽,能找到她,她并不觉得奇怪,她奇怪的是它的神色,如临大敌一般。 “坏人。”灰宝哼哼,然后,小身子一抖。 “坏人?”郁娇眸光微闪,一指楚誉,“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我们前几天,不是一起去林子里吃烤野鸡了吗?”虽然,野鸡没吃到,被追杀来的恶人踩坏了,“后来,他还背着你走路来着,怎会是坏人?” 楚誉听到郁娇为他说话,心中一暖。 灰宝却继续哼哼,“坏人,坏人。”然后,小脑袋往楚誉住的园子方向偏去。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里,浮着惊恐。 楚誉听不懂,问郁娇,“它在说什么?” 郁娇敛了神色,说,“它说那个方向有坏人。那个方向,不是西门鑫他们三人吃酒的地方吗?”她心中一亮,又问灰宝,“三个坏人?” 灰宝继续哼哼,“坏人,坏人。” 郁娇蹙着眉,对楚誉说道,“它一直只嚷嚷着,坏人坏人,以前,我问它谁是坏人,它会说是你。现在它什么也不讲,我也不明白,它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还是……”她眯着眼看向楚誉,“你的三个朋友,有问题?” 楚誉沉了眸光,“他们……”他没再说话,眸光沉沉,略有所思。 郁娇说道,“灰宝不会说谎话。”又道,“我并不是有意离间你们四人的意思,我只转述它的意思。” 楚誉回过神来,楼着郁娇微笑道,“朋友和爱人,我选你。” 郁娇讶然,“他们和你,可是相识近十年的朋友,我和你一连两世加起来的时间,都没有这么长。” 楚誉却说道,“朋友为了利益,很多时候都会成为仇人,而爱人,心里眼里只有他。相识一天,也能相知一世。娇娇,我相信,你的心里眼里,只有我。” 郁娇点头,微笑看他,“对,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 楚誉笑道,“这就对了,我信你的话。这只小东西的话,既然不是假的,我会从此多多留意他们三个。” 郁娇忽然想起楚誉安排给他们三人的差事,“那你刚才安排他们的差事……,要改吗?” 楚誉笑了笑,“不需更改,我的命令,可执行,可不执行,如何对付林世安和裴元志的计划,我们不是安排好了吗?娇娇?” 郁娇想起他昨晚和她说的事,扬了扬唇角,“对,安排好了。” …… 转眼到了天黑。 裴元志安抚好江元杏后,正在同冷义和暗雕商议,如何引出楚誉,走入他的埋伏圈的事。 他已经十分的确定,救走郁娇的便是楚誉。 既然楚誉在丰台县,他一定不会让再楚誉轻易地离开,让楚誉替他来背这个黑锅。 “世子,楚誉十分的狡猾,只怕,不会轻易地上当。”冷义说道。 “得想个保险的法子引出他,我们的计划,绝对不能失败。”暗雕也说道。 裴元志心中,早已有了主意,那便是,利用郁娇,引出楚誉。 只是,他针对郁娇的计划,有了变化。 本来呢,他的计划是利用景蓁,约出郁娇,再抓住郁娇,引出楚誉。 只可惜,事与愿为,景蓁离开了,回京城了。 他紧跟郁娇往丰台县而来,想在半道上劫持她,偏偏她又被左青玄劫走了。 这个左青玄,为何会帮郁娇? 他究竟是哪方的人? 正想着这件事时,他们住的屋顶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且轻快的声音。 冷义马上飞奔出去查看。 “某,要见你们世子。”一个灰衣披风的蒙面人,立于院中,清冷说道。 声音有些暗哑,面上蒙着面纱,不知是什么人。 但那双眼的眼神,却很凌厉,迎上他的目光,让人不禁脊背一凉。 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年轻,说明,年纪不大。 “你是谁?”冷义厉声问他。 “你不配知道。”灰衣男子冷笑。 说着,他忽然出手,一道劲风闪过,冷义只觉得耳边一麻,一缕头发,飘落在地。 冷义心头大吃一惊。 裴元志听出了那人的声音,站起身来,往屋外走来。 “是……你……?”那天,便是这人将他从关押的宅子里救出来,要不然,他可能会死在楚誉之手,或是死在郁人志的手里。 “叫你的手下退下,我跟你讲几句话。”灰衣斗篷人淡淡说道。 裴元志朝冷义和暗雕挥挥手,“下……去。” 冷义看他一眼,点点头,“世子小心,属下就在园门外。”离开时,他招手叫走了暗雕。 “那天,多谢……阁主……相助……”裴元志朝他拱手一礼。 灰衣男子抬手,“我不会白白救人,那天,我就说过。” 裴元志眯着眼看他。 那人继续说道,“楚誉在针对你,你就不想个法子,给他先上钩?” 裴元志眯了下眼,“阁下有好主意?” 正文 245,叫裴元志干着急 这人前来,不可能只是单单受他感恩一拜。 上回,这个灰衣斗篷人就说了,不会白白救他。 今天前来,想必是有事情吩咐。 “阁下,所来……何事?”裴元志望着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他得知道,对方的“求”,是不是他能力所及之内的事情。 “听说,你想抓住郁娇,诱骗楚誉上钩?”灰衣人眸光清洌看着裴元志。 裴元志不说话,却在心中腹诽着,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他的事情的? 他究竟隐藏在哪里? 灰衣人笑了笑,笑得云淡风轻,眼中波光粼粼,“你不用怀疑我,我们是合作方。你输了,我便输了,所以,我时刻关注着你的动静。” 裴元志点了点头,“明白。” “不过,你苦于找不到圈住郁娇,或是楚誉的办法,对不对?” 裴元志眯了下眼,他真是神算! “你的手头上,不是有林婉音的两个侍女吗?阮妈,和冬梅?”灰衣斗篷人轻轻一笑,“郁四小姐,十分在意那二人,你不知道吗?” 裴元志的眸光闪了闪,“又,如何?” “利用她二人,引出郁娇,郁娇到了你的手里,还怕楚誉不入你的圈套?”灰衣斗篷人,笑得轻松。 裴元志心神一动,对,这个主意不错,他的唇角扬了扬,“多谢阁下提醒。” 灰衣斗篷人笑了笑,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冷戾,“不必言谢,下回,我还会来找你。”他扔给裴元志一瓶药,“这是治嗓子的,拿着。” 裴元志接在手里,正要细看,那人身影一晃,已跃过院墙,消失不见了。 好厉害的武功,他究竟是什么人? 冷义和暗雕见灰衣人离去后,这才匆匆走过来。 两人一起问道,“世子,那人是谁?” “那天,救,我,之,人。”裴元志缓缓说道。 “这灰衣人,究竟是敌还是友?”冷义心中一片疑惑。 “他救了世子爷一命,至少,目前是站在咱们这一方的。”暗雕说道。 “是敌,是友,目前,还,不好,说。不过,他的,建议,还是,可行的。”裴元志捏着药瓶,目光中闪过一抹冷芒,“但,有一点,可以,说明……” 冷义和暗雕一起问道,“是什么?” “他是,楚誉的,仇人。”裴元志冷然一笑,“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所以呢,灰衣人利用他,除楚誉,焉知他也利用灰衣人,除楚誉? 楚誉敢坏他大事,他一定不会让楚誉活着回到京城。 冷义说道,“这样说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了。” 暗雕也说道,“楚誉太狡猾,有个神秘莫测的人对付他,我们正好坐山观虎斗。” 裴元志将药瓶放在桌上,“来看看。” 冷义和暗雕走过去查看。 冷义开了盖子闻了闻,然后点了点头,“无毒。” 暗雕也闻了闻,“是真的药,而且,这药十分稀少,是治嗓子的良药。” 裴元志接在手里,冷冷笑了笑,“对方,投了大本,可见,十分,恨着楚誉。” 送上稀有的良药来治他的嗓子,显然,对方是下了血本了。 他的嗓子好了,才可以更好的对付楚誉。 两个对医术一直有研究的得力护卫,都没有发现药品有异样,裴元志放心地服了药丸。 果然,不多久,他的嗓子舒服了许多,不似刚才那般,略微说上几句话,就会灼热得疼痛难忍了。 药物入喉,如清凉的泉水,敷贴着喉咙,让他舒服了不少。 裴元志试着说了一句话,“林世安那里怎样了?”发现,嗓音不再暗哑难听了,而且,说得比刚才流利了许多。 他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这真是好药。”冷义和暗雕大喜,“世子的嗓子好了不少呢。” 裴元志的嗓子好了不少,心情也好了许多,他悠闲地抚着袖子口,“现在说说林世安的事吧。” 冷义这回冷笑一声,“林世安一直没有行动,一天的时间,无非是吃酒听曲子。就在刚才,又写了一封信送往京城去了。” “送给谁?”裴元志的眸光一沉,看向冷义。 “送给昭阳公主。”冷义回道。 “他又想干什么?”裴元志的唇角翘起,渐渐凝起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属下截留了信,看了看,信上无非是说,手头上的银子不够了,请的工匠得花银子养着,向昭阳公主讨要银子的意思。”冷义一脸的鄙夷。 林世安,这是敲上昭阳的竹杠了?裴元志眯了下眼。 “哼!他胆子不小,他就不怕昭阳公主过后,找他清算?”暗雕也冷笑。 “昭阳公主的银子,岂能是那么好赚的?现在不罚他,以后一定不会放过他!林世安的胆子太大了!”冷义冷笑。 暗雕眨了下眼,“世子,要不要属下去催催他?” 正说着林世安,外头有小仆传话说道,“世子,林老爷来了。” 冷义和暗雕,马上拿眼看向裴元志。 两人都说道,“都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我正想找他,他居然来了,也好,省得你们跑腿。”裴元志转身,撩起长衫的下摆,走到上首处坐下了,淡淡说道,“叫他进来。” “是,世子。”冷义出去传话去了。 不一会儿,林世安走了进来。 裴元志朝林世安望去。 林世安比刚离开林府那会儿,穿得还要华丽富贵,也胖了不少,显然,他拿着昭阳的银子,发起了自己的小财。 裴元志心中讽然一笑。 林世安进了屋中,发现裴元志的护卫暗雕,也站在屋中,他的脸上,马上露了点不悦之色。 “世子,老夫有点重要的事情,同你说说,这闲杂人等,就不必留下来了吧?”林世安头一昂,甩袖说道,一脸的傲然。 暗雕眸光一冷,心中冷笑起来,这林世安,还真当自己是世子的未来老丈人了? 呵,也不看看他的女儿是什么德行? 配得上世子吗? 虽然,裴夫人不喜欢林大小姐,但是呢,那是因为有原因的,才会不喜欢。事实上,林大小姐是最配得上世子的人选。 至于林家二小姐,配裴府的管事还差不多,连他们这些做护卫的也瞧不上。 裴元志的护卫,瞧不起林世安,身为主子的裴元志,就更是瞧不起来了。 要不是昭阳公主再三叮嘱裴元志,要裴元志不得得罪了林世安,他这会儿会直接将林世安哄出去。 “暗雕,你先出去一下,我跟林老爷谈些私事。”裴元志看了眼护卫,淡淡说道。 暗雕看了眼林世安,应了一声,“是。”走出去了。 不过呢,路过林世安身边时,丢了个鄙夷的眼神给他。 将林世安气得脸色一黑。 他心中怒道,哼,等着吧,等他女儿进了裴府,不管是当正夫人,还是做侧夫人,一定要这些小瞧他的下人们好看。 暗雕走到院中站定了,裴元志才说道,“这里,只有本世子和林老爷,林老爷有什么话,请说吧。本世子洗耳恭听。” 没有了外人之后,林世安马上走上前,露着笑脸对裴元志说道,“世子,其实呢,我也有没有什么相求的,就是,想问问世子,当初的诺言,几时兑现?” “诺言?什么诺言?”裴元志的眸光,渐渐地沉了下来,淡淡看着林世安。 林世安的笑容僵了僵,忍着怒意说道,“裴世子,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老夫为安王大业出力,昭阳公主体恤老夫的一片赤诚之心,做媒为世子和小女佳兰牵红线,以结秦晋之好,世子忘记了么?” 裴元志的唇角,轻轻地扯了扯,这林世安一来,他就知道,是来催婚的。 林世安是不是还不知道,林佳兰已经做了不少好事?丢尽脸面不说,还妄想做正夫人? 林世安还有脸来催? 但是呢,他为了稳住林世安的心情,忍着怒火说道,“林老爷,大事未成,本世子无心儿女之事。再说了,佳兰的手里有圣旨,本世子哪敢不娶她?” 林世安见裴元志的言语中让了步,神色缓和了下,说道,“世子既然记得,就早些下纳彩礼吧。” 裴元志心中冷笑,面上敷衍说道,“那就看林老爷的这次行动,快不快了,昭阳公主说,等大事成功后的当月,会派他府上的管事,亲自督办本世子和佳兰的婚事,而且,安王会做主婚人。” 林世安听说安王做主婚人,心中更是大喜了,忙说道,“世子放心,事情呢,都已经准备好了,世子只需稳住丰台县令,老夫马上带人加紧时间开工。” “需要多少时间?”裴元志抬眸看他。 林世安捏着胡尖想了想,“最近梅雨季节,可能会慢一些,要……一个来月吧。” “不行,慢了,要快!”裴元志道,“有人盯着我们了,时间拖久了,我,你,安王,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林世安一直混混沌沌地过着日子,被裴元志一提醒,心头一惊,忙说道,“是,世子提醒的是。” 裴元志的一阵旁敲侧击之后,林世安的傲然之气,顿时消失不见了。 骄傲而来,惶惶而去。 …… 夜已深。 昔日的裴元杏,现在的江元杏,又是一番精心的梳妆打扮之后,悄然往裴元志的住处而来。 她没有带多的侍女,只带着一个心腹的丫头,提着灯笼为她照路。 不过呢,有一个人,在她出了园子门之后,一直悄悄地跟着她。 这人正是裴家安排给她的夫婿,冷家旁支的破落户之子,冷轼,裴元志的远房表亲。 冷轼住在她隔壁的小园里。 因为有了昨天的事情,冷轼一直怀疑她跟裴元志不清不楚。所以,今天一整天,都留意着江元杏的动静。 白天的时候,因为裴元志一直出门在外,江元杏倒也老实,没有去裴元志的住处。 冷轼以为,江元杏只是一时的冲动,冲动过后会安分一些。 毕竟,这哥哥妹妹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哪知,这天一黑,江元杏又出门了,而且,打扮得比昨天更加的妖艳。 这叫冷轼如何能忍? 他分明看到自己头顶上的绿帽子,越来越大,越来越绿。 冷轼咬牙切齿,发誓要狠狠地收拾一顿江元杏,和裴元志。 这一路尾随,不知不觉间,冷轼就走到了裴元志的园子附近。 眼看江元杏撇下侍女,独自一人进了园子里,冷轼心中不平衡了,心中的火气,旋即就窜到了脑门。 他撸起袖子,大步往园中冲去。 可就在这时,从暗处忽然窜出一个人来,这人动作很快,抬手一劈,将他打昏了。 冷轼的身子“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那人还嫌弃地踢上一脚。 “冷义,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要不要报与世子?”暗雕问着冷义,“这是你堂兄弟,我也不好下死手打。” 冷义皱了下眉头,“我去请示一下,你看着他。” 暗雕点头,“好,你快去!” 冷义大步走进了园中。 不过呢,他识趣得很,没敢进正屋,而是站在侧间的窗子外头,伸手敲了敲窗户棂,声音轻轻问道,“世子,冷轼一路跟着小姐而来,走到园子门口时,被暗雕打昏了,怎么处置他?” 侧间的屋子里,江元杏正搂着裴元志,要裴元志宠着她。 裴元志身边没有女人,便也不拒绝,刚将手伸向她的腰带处,冷义的声音就在窗子外响起。 他的眉尖皱了皱,脸色冷沉一片。 江元杏的脸,则气得一片铁青。 她咬牙低声怒道,“该死的,他居然跟踪我?元志哥哥,要是他发现我和你在一起,会坏事的,你不轻饶他!要给他一点教训看看。” 必竟,她还没有被江家认亲,她现在身份,仍是裴家小姐裴元杏。 “裴元杏”和亲哥哥裴元志在一起,要是被冷轼嚷了出去,将来,裴元志还如何做人? 被打搅了好事的裴元志,心情也不好了,恼恨说道,“他胆子不小,敢跟到这里来了?哼,打他一顿,对他讲,再敢靠近这里,绝不轻饶!” 得了吩咐的冷义应道,“是。”转身去执行命令去了。 以前呢,冷轼作为一个寄居在裴家的表公子,永安侯府里上上下下还是很敬重他的,必竟,冷轼有些学问,时不时地帮永安侯或裴元志处理一些来往信件或是文书,颇得裴家父子的信赖。 可自从出了冷轼毁了裴元志妹妹裴元杏的清白的事后,裴家的人,全都厌恶起冷轼起来了。 冷义瞧不起冷轼趋炎附势的嘴脸,暗雕瞧不起冷轼明明身份卑微却自以为是主子的嘴脸。 裴元志现在一下命令,两人打得就不客气了。 冷轼原本已经昏过去了,被冷义和暗雕一人一脚,又给踢醒了。 冷轼疼得嗷嗷直叫嚷,“你们……你们反了?居然敢打本少爷?本少爷是姑爷,你们也敢打?当心本少爷告到侯爷那儿去!” 暗雕冷笑,“姑爷?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等你娶到了大小姐,才是姑爷,现在,你跟我们一样,只是裴家养的门客而已,别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笑死人。” 冷义看在冷轼是同族子弟的份上,对他说话就客气一些,“冷轼,世子有令,不管是谁,靠近这里,就得挨打,所以,下回你还是绕行吧,别走得太近了。” 冷轼心中明白,裴元志之所以这么下命令,是不是想让更多的人,看见他跟亲妹妹裴元杏鬼混而已。 既然要脸,就别做恶心的事啊? 冷轼心中一阵鄙夷,他拍了拍衣衫的灰尘,冷哼一声,离去了。 裴元志的卧房。 江元杏和裴元志,正在浓情蜜意难分难舍之时,这时,卧房外的窗子上,又响起了轻轻地敲击声。 “世子,出事了。”冷义的声音,又在屋外响起。 江元杏恼恨得直皱眉头,嘀咕说道,“哪来那么多的事?扫兴!” 裴元志铁青脸,冷冷问道,“何事?”要是小事,他会劈了冷义。 冷义哪里知道,这二人正在欢好着?还以为,只是兄妹二人在屋里说着机密事情。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并不是兄妹。 也因此,什么也不避讳地说着,“世子,关着的那两人不见了。” 裴元志怒道,“怎么回事?” 冷义道,“属下刚才去查看,发现屋子的门被撬开了,地上掉了两团断开的绳索。” 裴元志大怒,“废物,赶紧去找!少了那二人,大事就办不了了!” 冷义回道,“暗雕已经带人去寻找去了。” “你也去!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裴元志下着命令。 “是!”冷义转身离去。 被冷义一搅和,裴元志再没有心情欢好,行事草草完毕,打发江元杏离开。 毕竟,同女子欢好,可远远没有大事重要。 大事成功,多少女人会没有? 但是呢,江元杏可不这么想。 在她看来,裴元志对她敷衍了事,说明,她在他心中不重要。 但她不敢同裴元志诉委屈,依旧一脸的温婉,笑着离开。 走出屋子后,她的脸色才马上冷下来。 江元杏的侍女不知她为何忽然心情不好了,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小心地扶着她,往园子外走来。 走出一些距离时,江元杏看到冷义带着几个人,举着火把,脚步匆匆从另一条道上而来。 想着刚才,就是这冷义坏了裴元志的好心情,害得她被裴元志匆匆赶出来,江元杏心中就没好气。 “冷义,你给我站住!”江元杏高声喊着冷义。 冷义对这位大小姐,又厌恶又怕,江元杏喊他,他不得不去回话,只好对身边几人吩咐说道,“你们先去庄子门口候着,我随后就到。” “是,冷护卫。”那几人先离开了。 冷义皱着眉头,大步往江元杏这里走来。 “大小姐,你找我有事吗?”冷义怒力保持着微笑,问着江元杏。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世子冷静多谋,一个妹妹却生得空有一个脑袋,糊糊涂涂的,比那死去的少夫人林大小姐,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可偏偏呢,这大小姐还瞧不起林大小姐,总是说着各种坏话,真正叫人好笑。 大小姐和世子的差别太大,根本不像兄妹。 江元杏自持有裴夫人宠着,有裴元志护着,态度极为傲慢。她拢着袖子,眉梢一挑,“我问你,你刚才跟世子说,有两个人不见了,世子当时很生气,那两人是谁?” 裴元志紧张失踪的两人,居然不要娇软可爱的她,叫她无法接受。 她要知道那两人究竟是谁,她要弄死他们,或她们! 冷义有些犹豫,“这……” 江元杏挥退身边的丫头,“你将灯笼给我,你自己回吧,不用跟着我了。” 侍女将灯笼架在一旁的树枝上,朝江元杏福了福,离开了。 江元杏说道,“说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在,不会将世子的消息泄漏出去,让另外的不相干的人知道。” 冷义犹豫着。 江元杏怒了,“冷义!你汇报事情的时候,我也在,可见,元志哥哥是默认我知道这件事情的。而且,他的大事,我哪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比你们看见的还要亲密,快告诉我!” 冷义想了想,反正呢,妹妹问哥哥的事,也算不得泄露,于是说道,“那两人,一个是少夫人的奶娘阮妈,一个是少夫人的贴身丫头冬梅。” “少夫人?”江元杏最是听不得这三个字眼,她咬牙冷笑,“哥哥哪来的夫人?他现在是单身一人!你不要胡说八道!” 冷义不明白,江元杏为何听到“少夫人”三个字会忽然发火,也不想跟这个刁蛮不讲的大小姐继续纠缠不清。 他便说道,“这不是喊顺口了吗?反正呢,便是昔日林大小姐的两个侍女。本来呢,她们一直被关着,可不知怎么回事,那二人忽然不见了。又因她们知道裴府的不少机密事,所以,世子要求属下务必抓到她们。” 江元杏冷笑,“原来是那个水性扬花的贱人,林婉音的两个侍女不见了,那的确是大事,难怪哥哥会紧张了。”她朝冷义挥挥手,“去吧去吧,你一定要抓到她们,最好毒打一顿,不,最好卖到青楼去!给我狠狠折磨那二人。” 冷义皱了皱眉,少夫人哪里是水性扬花的女人?江元杏身为小姑子,怎么老是诽谤诬陷林大小姐? 不过呢,他作为裴家门客,也不好管裴家主子们的闲事,只应了一声“是”,便匆匆离去,办差去了。 江元杏从树枝上,取下侍女留给她的灯笼,独自一人,往自己的住处走来。 她的小园,离着裴元志的住处,有点儿远。 而且,位置很偏僻。 江元杏走到自己的园子门口,才推开园子门,就被身后窜出的一人捂住了嘴巴,同时,那人踩熄了她的灯笼,将她拖出了小园。 拖向了另一处园子。 江元杏要是不知道这人是谁,她就白活了。 她手脚并用,踢打着擒制他的人,嘴里吱唔着骂道,“冷轼,你放开我!你个混蛋!” 冷轼因为她,被裴元志下令打了一顿,过了大半个时辰了,浑身还是疼。他明白,一定是江元杏怂恿着裴元志打的他,他怎能饶得了江元杏? 是以,本身比江元杏高出大半头的冷轼,带着怒意擒着江元杏,江元杏根本挣脱不开来。 冷轼一直将她拖到自己的卧房里,并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然后,开始宽衣解带。 江元杏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身子一哆嗦,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能乱来!” “脱了衣服,还能干什么?裴元杏,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怎么会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冷轼已脱了外衫,正在扯中衣,他冷冷一笑,“当然是干你!” “你……你敢!我……我哥哥不会饶你的!”江元杏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冷轼脱了中衣,只穿着一条亵裤,蹲下身来开始扯江元杏的衣衫。 他冷冷一笑,“要是我不要你,你哥哥才会不放过我,为了表明我十分的在意你,所以呢,我得做点什么给他看看。” 江元杏吓得脸都白了,她要是再被冷轼欺负了,裴元志还会要她? “你,你等等,我说件重要的事情给你听,你放过我好不好?”江元杏眼珠子一转,开始想脱身的计策,“另外呢,我再送你一对美人,比我年纪更小的,你看怎样?” 冷轼坐在她的双腿上,两脚踩着她的一左一右的胳膊,手呢,不紧不慢地脱着她的衣衫,听得江元杏这么说,他笑了笑。 “你先说,万一对我有用,我再帮你穿起来,要是没用……”他俯下身子,一脸森然盯着江元杏,“我会要你好看!” 江元杏吓得身子狂颤,“你恨冷义打了你,对不对?” 冷轼眯了下眼,“对,迟早有一天,我要狠狠地报复回去。” 江元杏心中一喜,又说道,“眼下,他正在办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办不好,我哥哥会要了他的命。” 冷轼来了兴趣,办不好,裴元志会要了冷义的命? 要是他从中搞砸冷义的差事呢? 冷义,就死定了! “是什么事情?”冷轼问道。 江元杏说道,“冷义看守的两个人,林婉音的奶娘阮妈和侍女冬梅,失踪了,哥哥说,冷义找不回来,会要了他的命!要知道,冷义是哥哥最信任的人,哥哥从未这样发火过,那么,那两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了。” “原来是这样的……” “这是大事吧?你去搞砸冷义的事,冷义就死定了。冷轼,你说话要算话,快放了我。我帮你寻美人去。” 冷轼却笑道,“可我觉得,你比冷义的死,更是大事!所以……” 江元杏怒得大骂,“冷轼,你出尔反尔,不是男人!” 冷轼冷笑,伸手一指结合处,“不是男人,那是谁在干你?” 江元杏要气疯了。 更叫她要疯了的是,冷轼居然在她的小腹上,纹起了刺青:刺的字,更加叫她抓狂。 “冷轼到此一游”,还刺了个箭头,指着某处。 江元杏看着字,差点没昏过去。 被折腾了两遍后,冷轼终于放过了她,她抓起自己的衣衫从地上跳起来,暴跳如雷,“滚!” 冷轼慢悠悠地穿着自己的衣衫,笑了笑,“这是我的卧房,要滚,也是你滚走,还是……”他眯了下眼,看着江元杏,笑得别有深意,“你想同我在地上再滚一滚?” 江元杏万万没想到,冷轼是个如此恶心的男人,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惨白着脸,匆匆穿好衣衫跑回自己园子里去了。 冷轼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冷冷一笑。 裴家兄妹,这是他报复的第一步。 …… 当晚,冷轼装着看伤病,要小厮带着他,坐了马车急匆匆往郁家别庄而来。 他眯着眼,想着事情,林婉音的两个侍女被裴元志抓着? 郁娇是林家的义女,他不如,将消息卖与郁娇好了。 既然裴元志那么在意那二人,他就让别人抢了那二人,叫裴元志干着急去! 正文 246,利用 马车里,冷轼想像着裴元志大事失败后,气得暴跳如雷的样子,脸上一直浮着得意的笑容。 人们都说,宁可得罪小人,不要得罪女人。 是说女人们心眼儿小,爱记仇。 但是呢,很多时候,是宁可得罪女人,也不要得罪小人。 因为,女人容易心软,哄一哄就过去了,而小人,是绝对不会心软的。 他是小人,是没有权势的裴家穷亲戚,得罪了他,他一样可以搅天翻地,他这光脚的,还怕裴元志那穿鞋的不成? 大不了鱼死网破! 冷轼想着自己的过往,想着裴元杏害得他不能参加科举,害得他不能做官,只能一辈子仰望裴元志,心中的怒火就腾了起来。 是裴家兄妹害了他一辈子! 他们为了对付郁娇,拖他下水,害得他没有了前程,还要受着他们的欺负,看着他们的白眼,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赶快点!”冷轼催促着自己的小厮。 “是,公子。”小厮又扬了扬马鞭子,将马车赶得更快了。 …… 裴家别庄和郁家别庄,距离的位置并不远,两个庄子之间,相距不到十里的路程。 冷轼的小厮快马加鞭,也就两刻的时间,便将马车赶到了郁家别庄。 这个时候,已经快三更天了。 郁家别庄的庄子大门,紧闭着。 冷轼的小厮敲了敲车壁,“公子,到地方了。” 冷轼挑了帘子来看,马车车头的琉璃灯笼,照着前方庄子的大门。 “去敲门,报上我的名号,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郁四小姐说,若郁四小姐知道迟了,后悔了不要急。”冷轼吩咐着小厮。 他连夜送消息,他不相信,郁娇不会不见他。 “是,公子。”小厮走去敲了门。 门后,有值夜的仆人在里头问道,“谁呀?半夜三更的敲什么门?” “裴家表公子冷轼,远道而来求见郁四小姐。”小厮按着冷轼的吩咐说道,“事情紧急,若延误了,你们自己后悔吧。” 门后的守门人,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等着!” 两个守门人,一个继续守着,另一个飞奔往庄子里,向管事朱娘子汇报去了。 因为守门人知道,四小姐根本没有住在庄子里头,只有四小姐的两个侍女来了。 朱娘子是长宁郡主的人,表面上认锦夫人做主子,实则是长宁郡主当年的女护卫之一。 庄子里的人,也全是朱娘子在长宁的授意下,置办的仆人。 目的是暗中守护着郁娇。 郁娇的身份太特殊,长宁郡主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朱娘子本来已入睡,听到守门人前来汇报,她眯了下眼,裴家的表公子?冷轼? 据她所知,郁娇并不喜欢裴家的人。 三月初时,那裴家世子来郁家别庄小住了两日,心怀不轨,意图陷害郁娇。 她原以为呆呆傻傻的郁娇识不清人,会上裴家世子的当,没想到,郁娇忽然变得精明了,认出了裴家世子的嘴脸,没有上裴家世子的当。 可这会儿,裴家表公子又来做什么?受裴家世子受托? 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 朱娘子想了想,决定亲自去见冷轼。 她穿衣起床,跟着守门的仆人到了庄子门前。 隔着门缝,朱娘子看见,冷轼正焦急地在庄子门前走来走去,显得很是焦急。 脸上布着些青紫和血痕,像是挨过打。 朱娘子看不懂了。 还真有急事?挨过打也前来找人? 朱娘子略一思量,让守门人去通知郁娇的女仆霜月。 霜月也知道了朱娘子的身份,马上发了秘信,传到樱园。 楚誉的樱园中,因为多了左青玄和公孙霸,还有西门鑫三人,楚誉根本过不上清静的日子,将三人打发走,已是快三更天时间了。 刚和郁娇沐浴好,准备休息时,楚誉收到了霜月发来的秘信:郁家别庄有事,要郁娇前去。 郁娇拢着半湿的发,往里间屋里走,准备去休息,这时,她见楚誉放飞了一只信鸽,捏着一张小纸条站在窗子边看得出神,便走来问他,“出什么事了?” “郁家别庄有人到了,要见你。”楚誉揉碎了纸条,说道。 郁娇眨着眼,“是霜月发来的?要我连夜过去看看?会是谁?” 不管是谁,也要去看看,这正是一个离开的好借口,楚誉如是想着。 “不知道是谁,去看了,不就知道了?”他轻轻一笑,“我们一起去。” 因为樱园护卫少,另外三人有持无恐,在园中随心所欲,楚誉被另外三人缠得心烦。 去郁家别庄躲躲,也是不错的选择。 至少那里人多能挡着缠人的三人,而且呢,郁家别庄的人,全是郁娇的人。 郁娇无语,“那里可没有你住的地方,你去做什么?” 虽然她和楚誉住在樱园的同一处小园中,但是呢,她住里屋,楚誉住外屋,两人分开而住。 这是因为樱园大,房屋多。 但是郁家别庄就不同了,那是乡下的田庄,哪里有多余的房子供楚誉这尊神住? “大不了你睡床,我睡椅子。”楚誉走到衣柜旁,挑了件衣衫塞她怀里,“快去更衣,我帮你收拾行李。” 郁娇:“……” 她无奈地皱了皱眉头,只好去更衣。 出门在外,又有楚誉跟着,可由不得她。 楚誉仍命黑水守着樱园,他带着郁娇从机关暗道,连夜离开了樱园,没有惊动那三人。 两人合骑一匹,策马往郁家别庄而来。 樱园离着郁家别庄,只有几里的路程,快马加鞭,不多时便到了。 前往郁家别庄的路线,楚誉再熟悉不过了,到了庄子门附近,楚誉弃了马,牵着郁娇的手步行。 因为,他看到庄子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车头的马灯,照着一个男子的身影。 男子焦急不安地,在原地踱着步子。 楚誉眸光微缩。 郁娇认出了那人,“那是,裴元志的表亲,冷轼?是他找我?”她冷冷一笑,“他们大约是窝里反了。” 楚誉看向她,“窝里反?” 郁娇一笑,“你忘记了?那裴元杏,本不是裴家的女儿,**于冷轼后,躲在裴家别庄里避风头。” “……” “裴元志也住进了那庄子里,而裴元杏呢,真正喜欢的是裴元志。冷轼喜不喜欢裴元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冷轼是个积极钻营的人,是个贪享富贵,为了攀爬富贵,不择手段的人。” “……” “他会牢牢抓住裴元杏这棵摇钱树不放手。可偏偏裴元杏不喜欢他,那么,这三人住在一起,怎可能不发生一点事情来?” “娇娇说得有理。”楚誉微微一笑,“走,我们前去看看。” “好。” 因为冷轼在庄子的门口候着,两人没走正门,而是翻墙进入了庄子里。 庄子门一侧的倒座房门前,霜月和朱娘子正等着郁娇。 猛然见二人忽然出现在庄子里头,朱娘子大吃一惊。 对于郁娇,她不陌生,她惊讶的是楚誉。 因为楚誉的脸上蒙着人皮面具,是个陌生人的样子。 霜月却是见多不怪,朝二人行了一礼,“爷,小姐。” 见郁娇来了,朱娘子忙行着大礼,“四小姐。”然后,拿疑惑的眼神看向楚誉,“这位公子……” “他是郡主的人,保护我的。”郁娇随意编了个理由,“你喊他……”她看向楚誉。 她不知道,他在外面化名什么。 “在下姓言。受郡主所托付,保护四小姐。”楚誉朝朱娘子点了点头,说道。 朱娘子微笑道,“原来是言公子。” 一番寒暄后,朱娘子又对郁娇解释着说,“四小姐,因为郡主有吩咐,所以,这七年来,委屈四小姐了,还请四小姐恕罪。” 朱娘子也瞧出来了,此时的郁娇,再不是当初那个一见陌生人,一遇见难事,就茫然不知所措,默默流泪的郁四小姐了。 郁娇的眼神沉着冷静,比她这个庄子的管事妇人,看起来还要睿智多谋。 加上霜月说,郁娇已经见过郡主了,所以,朱娘子才和盘托出原委。 郁娇微笑说道,“朱婶,我不怪你,我的身份特殊,母亲也是别无他法,才这么安排的,你只是服从安排而已。” 想不到小小年纪的郁娇,竟这么识大体,朱娘子心中十分地欣赏,同时,也松了口气。 她还一直担心,郁娇不会原谅她。 “多谢四小姐原谅我。”朱娘子朝郁娇施了一礼,然后又说道,“四小姐,我让霜月请出四小姐,是因为庄子门口那人,他一定要亲口跟四小姐说话,还说,事情十分的紧急。他是裴家表亲,姓冷,叫冷轼。” 楚誉这时说道,“马上叫他进来,正好,我也有些话要问他。” “好。”朱娘子点了点头,走到府门边朝两个守门人说道,“叫他进来。” “是!” 沉重的庄子门,“吱呀”声阵阵,缓缓而开。 等得早已不耐烦的冷轼,见门开了,马上大步走进庄子来。 前方一株树下,站着几个人。 其中,一个个子娇小的杏衣女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神色清冷,目光冷洌。 正是郁娇。 冷轼忽然想起了裴元杏,裴元杏平生最厌恶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林婉音,一个是郁娇。 前者,永远是天上的云,飘忽不定,遥不可及,裴元杏嫉妒林婉音的才貌,所以恼恨林婉音,恨不得林婉音早死。 后者,则是因为斗不过,屡次败于对方之手,裴元杏不恨才怪,恨得咬牙切齿的恨,恨不得郁娇一时之间死于非命。 他大步走到郁娇的面前,“郁四小姐,本公子等你好久了。”他甩了下袖子,笑得肆意。 整张瞧着,像个痞子。 楚誉的目光,旋即一沉,冷冷说道,“有话快讲,郁四小姐的时间宝贵!” 冷轼的目光往郁娇的左右看了看,“四小姐,我有个重要的消息,想单独跟你说,你叫你的左右都退下吧。” 霜月扯了下唇角,胆子不小,敢单独跟郁娇说话? 想死吗? 她往楚誉的脸上瞧去,果然,楚誉怒得都想打他了。 朱娘子冷笑说道,“四小姐的事,我们这几人都知道,为什么要我们离开?” “郁四小姐?你是不想听了?”冷轼甩袖冷笑。 “我看啊,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消息告诉我,你是来避难来的吧?”郁娇一指他的脸,“你的脸挨过打,裴元志打的?” 提到裴元志,冷轼的火气又窜上来了,“郁四小姐,我是真心想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你不想听,我就不强求了,告辞!” 他袖子一甩,转身就走。 郁娇眯了下眼,这冷轼半夜三更来找她,还等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事情说,这是……想敲敲竹杠? “等等!”郁娇叫住他。 冷轼转过身来,扬眉问道,“四小姐想听?” 因为郁娇身边的那几个人都不好糊弄,所以,他才想跟郁娇单独说,顺便呢,提些条件。 裴元杏斗不过郁娇,他不信,他斗不过。 他远道而来送消息,可不是白送的。 郁娇朝楚誉点了点头,“我跟他单独说。” “娇娇……”楚誉不同意,低声说道,“这个人就是个无赖!” 霜月也说道,“四小姐忘记了裴府的事了?” 朱娘子皱着眉头,“四小姐身份金贵,哪能单独同人相约。” 郁娇淡淡一笑,“放心,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她的怀里抱着灰宝。 灰宝同她心灵相通,一直警觉地盯着冷轼。 冷轼见他们几人一直嘀嘀咕咕的,冷冷一笑,“天快亮了,我的时间有限。” “你跟我来。”郁娇朝他点了点头,走到离着楚誉几人有百十步远的地方,站定了,转身望着冷轼,“现在,可以说了吗?” 冷轼朝楚誉几人看了一眼,确定楚誉听不到他和郁娇的说话声后,才放心说道,“四小姐,我的两个消息,一定对你有用处,不过呢,我也不会白白送消息给你,你得帮我一个忙。” 果然,提条件了。 郁娇笑了笑,“那得看你的消息,有没有用了。” “当然有用!”冷轼冷笑,“第一个,你知不知道,裴元杏为何厌恶你,恨着你吗?你与她没有交集,却恨你恨之入骨?” 郁娇笑道,“因为,裴元志说喜欢我,所以,她才恨我,对不对?” 冷轼讶然,郁娇知道?真是狡猾! 不过呢,他怎么能让郁娇全猜到?“不对,因为裴元杏喜欢她亲哥哥!他们有不伦的关系,裴元杏恨你抢了裴元志的心!所以,她恨不得你死!” 郁娇依旧笑得淡然,这冷轼,哪里是来送消息?他分明是来挑拨她和裴元杏的仇恨的。 裴元杏刁蛮任性,又有裴家人宠着,大约是冷轼管不住了,才找外人相助。 要她来收拾裴家兄妹,冷轼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她呢?岂是那么好被利用的? 她喜欢利用别人! “你说的这件事,我也知道。”郁娇笑了笑,“他们不是乱|伦,而是,他们根本不是亲兄妹,他们是隔了好几层血亲的姨表兄妹。” “……” “裴元杏叫江元杏,是冷家旁支一个姑太太的女儿,真正的裴元杏,早在出生不久,就死掉了。江元杏的母亲,和裴夫人是堂姐妹。” 冷轼惊讶,“这……你说的可是真的?” 郁娇一笑,“另外呢,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一定可以使你被永安侯重视起来。” “是什么?”冷轼眯着眼问道。 “将江元杏冒充裴元杏的事,只有冷家老夫人和裴夫人,及江元杏的母亲知道,裴家人都不知道。裴夫人不小心害死了自己幼小的女儿,不敢说出去,抱了堂姐妹的女儿来冒充。” 冷轼冷笑,“原来是这样……” 郁娇继续说道,“听说,裴老夫人在裴元杏生下来后,请人卜了一卦,说裴元杏的生辰八字生得极好,可以给裴家带来大富大贵。” “……” “可是呢,这裴家小姐,死了十五年了。不知裴老夫人和永安侯得知此事,会不会大怒?”郁娇看向冷轼,“冷公子,这个消息,我白送给你,如何?” 冷轼看着她,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郁娇微微一笑,“不信的话,你可以回永安侯府去,求证一下。永安侯呢,已经将裴夫人关了禁闭,还会偏向裴夫人不成?” “……” “他要是得知,自己养了多年的女儿,是别人家的女儿,他会不会气得暴打一顿裴夫人?” 正文 247,暴怒的永安侯 “如果是假的话,你尽可以来找我算帐。”郁娇发着誓言,“若是有假,我会脸上长疤,人见人恶。” 她发的是毒誓,没有哪个人,喜欢人见人恶,也没有哪个女子,喜欢脸上长疤。 冷轼眯着眼,看着她。 郁娇发现,她说完这番话之后,冷轼的眸光,亮了几分,那眼底里,多了几分的盘算。 可见,她的话,让冷轼动心了。 这个冷轼,虽然心术不正,但是呢,却是个十分想爬升的人。 他的心术不正,只是为了升官发财! 偏偏呢,裴家人断了他的升官之路。 郁娇接着说道,“你寄居在裴家,莫名卷进裴夫人同我的纠纷之中,做了他们家的替死鬼,你就甘心受气?甘愿一辈子这么窝囊的活着?一个男子,一辈子倚附女人,你就不怕世人笑你?倘若那裴元杏是个贤惠女子,做你背后之人,还好说,偏偏……” 冷轼想到江元杏和裴元志的苟且,心中的火气早已腾起。 恨不得将水性扬花,给她戴绿帽子的江元杏,亲手掐死! 他眯了下眼,“怎么可能?这口气,我绝对不会咽下!” 郁娇望着他的脸,发现他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可见,冷轼在暗中咬牙切齿。 她别有深意一笑。 郁娇又说道,“除此之外,裴元志,也不是永安侯的儿子。” 冷轼惊得睁大双眼,“也是抱养的?” 郁娇一笑,“不不不,是裴夫人跟别人生的,只不过,是哪个人的儿子,我还不清楚,你可以去查一查。” 她十分清楚,裴元志是谁的儿子。 只是呢,这件事由别人捅出来,比从她口里说出来,要安全得多。 毕竟,正德帝是个不好惹的人,她何必去招惹?给自己惹来麻烦? 冷轼愣了一会儿,然后大笑起来,“四小姐,要是这个消息是真的,我会送一份厚礼给你。” 裴元志不是永安侯的儿子,永安侯还会饶得了他? 说不定,裴元志的下场,连他都不如! 冷轼越想越高兴。 郁娇笑了笑,“厚礼我就不要了。我呢,只是怜悯你,出于一片善心,才告诉你这些秘辛。” “……” “你只要回京去,对永安侯说一说我告诉你的事情,你的仇,不就报了?” “……” “我想,永安侯,不会善良大度得容忍自己的夫人,瞒着亲生女儿的死因吧?不会容忍儿子女儿都不是自己的吧?” “……” “再说了,那亲生女儿的八字,可会给永安侯府带来福气,可如今呢,这福气没了……,夫人还给他戴了绿帽子……” 冷轼得知这一秘密,早已心动不已,他看了郁娇一眼又道了声“多谢”,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后,冷轼忽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跟郁娇说。 他明白,郁娇之所以告诉他裴元杏的身世,无非是想借他之手,要裴夫人和裴元志好看。 因为郁娇出行不便,不能随意进入裴府。而他是自由之身,是裴家亲戚,可以随时进入裴府。 可仅仅只是要裴夫人母子好看,怎能解他心中之恨? 他要裴元志和裴夫人死! 不,最好是不得好死,活得生不如死! 要那自以为出身了不起,高高在上的江元杏,跌入尘埃里,从此高傲不起来,跪在他的面前求饶。 “郁四小姐。”冷轼微微一笑,“你告诉了我一件秘密之事,我呢,也送一个秘密给你吧,如此,我们两相抵平了。” 郁娇随意一笑,“什么秘密?” 有楚誉的暗卫在此,还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冷轼说道,“听说,你十分在意林家长房的人,就算是仆人,也十分的在意?” 郁娇敛了笑容,凝眸看着他,“林家长房的,仆人?会是谁?” 这个冷轼,跟裴元志住在一起,难道,知道一些什么吗? 林家长房的仆人,在她重生归来之后,全都不在了,有昭阳和安王插手,想必,没有一个活口吧? 郁娇因为激动,袖中的手指,不由得颤抖起来。 如果有一个仆人活着,她一定能问出一些,当时更具体的事情出来。 她要知道所有细节! 冷轼见郁娇的神色微变,颇为得意地说道,“林大小姐林婉音的两个侍女,阮妈和冬梅,一直被裴元志关着。谁知,就在昨天,忽然不见了。” “……” “裴元志十分的震怒,也十分的惊慌。这件事,算是个秘密吧?谁都以为,那二人畏罪死了,或是逃走了,哪里想到,她们一直被裴元志关着,至于为什么关着……。” “……” 冷轼笑了笑,“郁四小姐是个聪明之人,应该想得到,其中的缘由吧?” 郁娇的脸色陡然大变。 阮妈和冬梅还活着? 她们被裴元志抓着? 裴元志这么做,究竟想干什么? 难怪了,她请天机阁主帮忙寻找她们两人,那天机阁主只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就没有下文了。 原来是裴元志关着她们,可不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她找不到她们,是遥不可及的远,其实呢,离着她并不遥远。 郁娇想起前世,她身为林婉音死的那天早上,原本应该候在喜房外间,随时听差的阮妈和冬梅,忽然不见了。 而其他的陪嫁侍女,又全是林二夫人的人,所以,当裴家女仆闯进她的卧房里时,无依无靠,没有帮手的林婉音,被裴家的几个女仆,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了荣喜堂受罚。 因为没有心腹侍女在,裴家人和林世安夫妇,肆意夺走了林婉音的性命,连个报信呼救的人都没有。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裴元志将阮妈和冬梅,恶意地扣着! 他在林家祠堂认错的时候,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因为太喜欢林婉音了,看到艳信之后,由于受的打击太大,才没有去看林婉音受审。 他哪来的脸说那番话? 他不出现,那又扣押她的侍女做什么? 可见,他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真心为林婉音好,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更好的让林婉音去死! 因为他们擅自处死一个没有罪的人,法子要用得“光明正大”,要天衣无缝! 因为愤怒,郁娇的脸色,苍白一片。 “这个消息,……也算作是秘密吧。”郁娇强打着精神说道,她又朝远处的朱娘子抬了下手,高声说道,“冷公子可以走了,朱婶派人送他出庄子。” “四小姐客气了,我还要抓紧时间回京城办事,就此告辞!”说完,冷轼拂了下袖子,神色轻松大步离去。 朱婶招手叫过两个仆人,将冷轼送出了庄子。 楚誉马上往郁娇身边走来。 他见郁娇一直站在原地,目光发直望着某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且一言不发,连他走近了,也不动一下身子,忙皱眉问道,“娇娇,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十二分的关心。 他整颗心都在担心她。 他搂着郁娇的肩头,郁娇仍是无动于衷。 虽然,他刚才和郁娇隔着百步远,但是呢,他耳力极好,屏息凝神去听,也听了九层以上的内容。 冷轼说,林婉音的奶娘和心腹侍女冬梅,一直在裴元志的手里。 显然,林婉音的死,是裴元志刻意安排的迷局。 虽然林婉音的死,郁娇已经知道了真相,但是,重新被提起,仍是对郁娇起了不小的打击。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郁娇知道楚誉担心她,她抬头笑了笑,“不早了,我想休息了。” “好。”借着夜色的遮挡,楚誉俯了下身子,紧紧握了握郁娇的手,但很快又松开了,必竟,言公子只是郁娇的护卫,护卫和主子,得保持距离,“我去问朱娘子,你的住处在哪儿。” 楚誉看向前方侍立的霜月说道,“去喊朱娘子。” “是!”霜月应了一声,往庄子门口走去,寻朱娘子去了。 冷轼走后,朱娘子马上命人关了庄子门,又对守门人一番吩咐后,往郁娇这儿走来。 “四小姐,原来的小园,现在由霜月和桃枝住着,另外呢,我命仆人们又收拾了几间宽敞的房舍出来。四小姐住那儿吧?” “……” “那锦夫人犯了错,已被丞相大人赶出京城了,势力已不在,四小姐就不必住原来的地方了。庄子里都是郡主的人,四小姐就放心住下吧。” 郁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住处在哪儿?”楚誉问道。 “请随我来。”朱娘子点头说道。 有朱娘子的悉心安排,郁娇的住处虽比不了京城郁家的翠玉轩,也比不了楚誉樱园的屋子,但比一般的大户人家的房屋,要宽敞明亮。 屋中家具也十分的齐全。 床上的被子被单,挂的帐子帏幔,全是崭新的。 屋中焚着郁娇喜欢的芷兰香。 楚誉还算满意,没有什么意见。 等朱娘子离去后,楚誉拉着郁娇进了里间的卧房。 桃枝和霜月二人,已经见惯了楚誉的这张面具脸,她们识趣地走开了。 楚誉关了卧房门,扶着郁娇的肩头,柔声说道,“娇娇,你在担心阮妈和冬梅她们?” “你听到我和冷轼的说话了?”郁娇叹了叹,“她们一直被裴元志关着,今天忽然不见了。冷轼说,裴元志得知她们二人失踪的消息,大为震怒。她们逃了还好,要是被裴元志再抓住,必死无疑。而且……” 而且,她想知道,林婉音死的那天,裴元志究竟干了些什么? 她想知道所有细节。 “你的手里头没有人,光担心有何用?”楚誉目光温和看着她,“这件事让我去查好了,你别担心了,我来丰台县,带了不少人马过来,寻找两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郁娇望着他,“楚誉……”她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本是个逍遥自在的人,因为林家的事,因为她的事,他不顾危险参与进来了,“谢谢你。” 楚誉抚着她的脸,皱眉说道,“娇娇,你跟我说谢谢,这是将我当外人?嗯?” 满脸的不悦。 “……不是。” “那当我是什么?”声音低沉诱人。 郁娇心神一晃,睇他一眼,“明知故问。” “你不说,我就做点什么了……”他将她揽进怀里,左手禁锢着她的后腰,将右手伸进了她的衣内。 起先,他的手在她后背处,没一会儿,移到了前面。 而且,一点衣料都不阻隔的那种。 郁娇心头乱跳起来,马上怒了,咬着牙,低怒道,“你敢!” “我不敢,谁敢?”楚誉扬眉。 他继续揉。 虽然,她身上没有二两肉,包子也没有发起来,但是呢,手感就是好。 揉一揉会不会变大? 郁娇黑着脸:“……”被他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你快出去吧,这么晚了,你一直呆在我屋里,像什么话呢?那两个丫头还在耳房里呢。” 这墙壁隔音好不好啊? 她伸手抓着他的手腕,试图将他的手从她衣衫里拿出来。 楚誉固执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将手拿出来了,然后,帮她重新整理好亵衣和外衫。 “好了,恢复原样了,那两个丫头绝对发现不了我做过什么。” 郁娇:“……” 郁娇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就这么抬着头,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细白贝齿,轻轻地磨啊磨。 楚誉瞧见她脸上的神色,不再是一片忧愁之色,心下松了口气。 他脸上的神色舒展开来,轻轻搂着她的肩头,“你先睡,我出去办些事情。”又道,“不必等我,我可能会很久才回来。” 这口气,像是个出远门办差的相公,叮嘱着家中的小妻子。 郁娇愣了愣,唇上被轻轻吻了下,再回过神来时,楚誉已经走出卧房去了。 不一会儿,霜月和桃枝进来了,“小姐,天快亮了,休息吧?” “……好。”郁娇看着窗外,黎明前的夜,越发的黑了。 楚誉…… 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楚誉离开郁家别庄之后,马上来到别庄附近的一处山凹里,他发出了暗号,唤出了暗中相随的枭龙卫。 樱园里只有一个护卫黑水在,那是做做样子的。 其实呢,有一百名枭龙卫,分散候命在丰台县四处。 十个暗卫,齐齐整整朝楚誉行礼,“主子。” 楚誉望着他们,沉声做着吩咐,“裴元志正派人四处寻找两个女人,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方脸,微胖,大家喊她阮妈;另一个则是个大眼睛的黑脸丫头,名叫冬梅,十八九岁的样子。这两人对郁四小姐来说,十分重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务必要抢在裴元志的前面,找到她们!” “是!” 十个人,一齐应道,然后,又很快消失在原地。 楚誉又朝茫茫夜色中的某一处喊了一声,“芦生!” 一个瘦小个子的少年,从一侧的山坡上,轻快地跳了下来。 他手指一转,一枚夜明珠现于掌心。 照着他和楚誉面前的五尺位置。 夜明珠的光晕,照在他的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是个十三四的少年。 他肌肤白皙,发丝如墨,一双酷似女孩子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看得出,这是个十分聪慧的少年。 “师兄?”少年朝楚誉嘻嘻一笑,“有事吩咐?” 楚誉望着他,这孩子漂亮得令他都心生嫉妒了,他的父母亲,一定是两个绝色美人,否则,也生不出这样漂亮的孩子来。 只是…… 楚誉眯了下眼,心中疑惑渐生,为什么,这个小师弟的眼睛,跟郁娇的眼睛,这么相似? 师弟刚刚从北地过来,之前呢,他也没有怎么细瞧师弟的眼睛,因为跟郁娇相处久了,记熟悉了郁娇的眼睛,这猛然看到师弟的眼睛,他越来越觉得这不可思议。 太奇怪了。 不过呢,他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因为师父捡到芦生的时候,芦生还只是个刚刚生下不久的小婴儿。 是个弃婴。 这两人的眉眼相似,难道只是巧合? 楚誉朝他点了点头,“你现在马上回京城一趟,将这封信交给纪管家。” “是。”芦生接过秘信,飞快塞入怀里,嘴里却笑嘻嘻说道,“纪管家说你请婚了,你相中的媳妇是京城郁家四小姐,信上是不是说,要纪管家准备喜房?哦,对了,你娶媳妇后,我能分到多少银子的红包?” 红包? 想到哪儿了? 楚誉的脸色一沉,“小毛孩子,这是你该管的事吗?速去送信!” “是。”芦生收了夜明珠,嘻嘻笑了一声,消失在夜色里。 楚誉则敛了心神,往郁家别庄而来。 他记挂着郁娇。 …… 平平安安的郁家别庄,随着夜色的变沉,渐渐地一片沉寂。 所有院落都熄了灯,大家都睡下了。 但是,裴家别庄里,就不安宁了。 裴元志关押的两个重要的人,不见了,整个庄子的仆人和护卫,都外出寻找去了。 在京城里找人,只要人不出城,不管躲到哪里,都能寻得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这是在丰台县,这庄子处在丰台县城郊外,出了庄子,就是野外,四通八达的路,逃跑之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躲进深山老林,也许就永远找不到了。 所以,裴元志开始焦急,护卫和仆人们开始着慌。 “找到人没有?”裴元志朝暗雕大发着脾气。 暗雕脸色惶恐,“回世子,还……还没有,冷义正在寻找。” “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裴元志大怒。 暗雕说道,“世子,锁被撬开,那二人又不会武功,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不是有人发现了他们,救走了?” “谁胆敢放走她们,给本世子格杀勿论!” “是!” …… 冷轼离开郁家别庄之后,坐着马车连夜往京城赶来。 报仇就要快! 万一裴元志的官职越升越高,连永安侯也要敬仰也会惧怕的话,裴元志一干涉,就罚不了裴夫人了。 所以,他得抓紧时间,在裴元志还没有得势之前,利用永安侯,将裴夫人狠狠地收拾一顿。 冷轼从丰台县出发时,是半夜时分,赶到京城时,正好天亮了。 为了显出报信紧急的诚心,他连衣衫也没有更换,脸上的伤口和身上的淤痕也没有理会,命小厮将马车直接赶往永安侯府。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赶到了永安侯府。 守门的人,一见是冷轼回来了,对他爱理不理的,一个个眼皮往天上翻。 在江元杏没出事之前,永安侯府里的人,看在侯爷和裴夫人的面子上,对冷轼敷衍的奉承着。 可自从江元杏出事后,裴夫人对冷轼恨之入骨了,永安侯也不再提冷轼的名字。 府里的仆人明白,冷轼不再受宠。 如今见了一身狼狈不堪的冷轼,仆人们说什么也不放他进门。 冷轼甩袖冷笑,“你们敢不放我进去?要是误了老爷的大事,看你们如何交待!” 守门的几个人,像没有听到一样,理都不理他。 冷轼进不去,只好站在府门前候着。 他就不信,等不到永安侯。 同时,他心中则在冷笑着,一个个都等着吧,不会过太长的时间,他就会风光的回来。 夏天的太阳渐渐升高,将冷轼烤得快要溶化的时候,永安侯裴兴盛回来了,一顶四人抬的蓝布轿子,缓缓地朝永安侯府的府门走来。 冷轼看到永安侯的轿子,心中大喜,飞奔着跑上前,隔着帘子就喊着,“姑父,姑父,我是轼儿,我从丰台县连夜赶回来,有要事向您汇报。” 轿中,永安侯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喊他,他忙挑了帘子来看。 冷轼? 冷轼一身狼狈,脸上有伤口,长衫上满是泥浆和尘土,像个叫花子一样了。 永安侯厌恶地皱了下眉头。 又想着,冷轼必竟是女儿的男人,永安侯想到宝贝女儿,便没有将冷轼撵走,只沉声说道,“站在这里做什么?像个什么样子?还不进府去!” 冷轼得到这句话,心中一喜,果然,永安侯不会不让他进府的。 “是,侯爷。” 永安侯的轿子在前面走,冷轼在后面跟着。 刚才那几个拦着冷轼,不让冷轼进府门的仆人,一个个吓白了脸,慌忙陪笑问安,“冷公子。” “哼!”冷轼甩袖,理都不理他们。 …… 永安侯的轿子进了府里后,冷轼亲自挑了轿帘,服侍着永安侯下轿。 永安侯淡淡看他一眼,“怎么弄成这样子回来?究竟出什么事了?” 冷轼皱着眉,说道,“姑父,轼儿想单独跟您说件事情。” “什么事?”永安侯淡淡问他,这个冷轼,几时有个正经的事情了? “我在丰台县听到一些,关于永安侯府不好的消息,有人想害永安侯府灭亡。”冷轼依旧皱着眉头,忧心说道,“因为担心姑父,所以才连夜从丰台县赶回京城。” 永安侯眯了下眼,望着他,“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害我永安侯府?他不想活了?” “事情重大,轼儿想单独跟姑父说。” 冷轼一再强调,要单独说。 又说是连夜赶回京城的,看这冷轼,连衣衫都没有换,难道,还真有紧急的事情? “你到老夫的书房来!”永安侯看了眼冷轼,说道。 “是,姑父。”冷轼松了口气。 。 屏退了书房里外的仆人后,永安侯撩起长衫的下摆,在楠木雕花的大书桌后,坐下了,淡淡看向冷轼,“这里没有外人了,说吧,你要是敢胡说八道,老夫可不会饶你!” 冷轼朗朗说道,“如果轼儿胡说八道,姑父大可以拿马鞭子抽死轼儿。” 永安侯眯着眼看他,“说!” “是……,姑父。”冷轼望着永安侯,“姑父,您有没有发现,杏儿和元志表哥,长得都不像姑父?也不像姑父家里的任何一人?” 永安侯眯了下眼,长相? 这个问题,他早就注意到了。 他生得个子矮小,长相很普通,是那种丢入人群里,也很难找出来的那种普通人的长相。 可一对儿女,却生得十分的标质,女儿苗条娇艳,儿子的身材高大颀长,风度翩翩。 他皮肤微黑,但一双儿女的皮肤却十分的白皙。 他是肿泡眼,女儿和儿子,却都是眼角带勾的桃花眼,且生得眉目如画。 另外,夫人冷氏的娘家人,全都是单眼皮的飞凤眼,他也是单眼皮,可一对女儿,怎么是明显的双眼皮? 永安侯看着冷轼,“那又怎样?兴许是隔代遗传。”又道,“你说有重要的事跟老夫说,好好的提他们的相貌做什么?” “但事实上,并不是隔代遗传。”冷轼笑了笑,“姑父,冷家有位姑太太,嫁给了朝中一位侍郎,姓江,姑太太有个十三岁的女儿,跟杏儿十分的相似。” 永安侯盯着冷轼,“你究竟想说什么?” “姑父!”冷轼说道,“轼儿是想说,杏儿根本不是姑父和姑母的女儿,而是轼儿另一个姑母,江夫人的女儿。姑父的女儿,早在十五年前,就被姑母失手害死了,她怕姑父和老夫人责怪他,才抱了江夫人的女儿来充数,反正哪,小婴儿那时才百天大,眉眼没长开,换身衣衫,哪里容易看出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 永安侯惊得呼吸都忘记了。 “你敢胡说八道,老夫会杀了你!”永安侯咬牙怒道。 “如果是假话,姑父尽管打死轼儿!”冷轼正色说道,“还有元志表哥……” “他又怎样?”永安侯脸皮一变,怒喝一声。 冷轼叹了口气,“是姑姑和别人的孩子。” “不可能!”永安侯狂喘着气,他飞奔往墙边,拔下墙上的配剑,就要刺冷轼,“你敢离间我父子,挑拨离间我的家庭,老夫要杀了你。” 但冷轼并没有跑,反而跪倒在永安侯的面前,仰头看着永安侯。 不管永安侯是不是要气得吐血了,是不是气得快要死过去了,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姑父,请容轼儿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姑父再杀轼儿吧。” “说!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原本本说出来!如有假话——”永安侯抖了抖手里的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两眼发黑,气得快要昏倒了。 “……是。”冷轼便说道,“原本呢,轼儿带着元杏表妹住在别庄里,安静地过着日子,只等风头过了,好娶元杏表妹,两个人本本份份地过着小日子。” “……” “可就在前几天,元志表哥忽然间也去了庄子里。那庄子本是永安侯府的,他是世子,去住一住,也没有什么。可谁知,元杏表妹,和元志表哥他二人……,唉,”冷轼长长叹了一声。 永安侯呼吸一顿,从牙缝里挤了几个字出来,“他们什么?” “他们行了夫妻之事。”冷轼说道,“那庄子里,哪个仆人不知道?都笑他们兄妹乱了伦常。” “这对畜生!他们怎敢……”永安侯暴怒! “起初,我也以为他们是乱/伦的行为,后来,元杏妹妹自己说漏了嘴,她说她和元志表哥不是兄妹,他们是……” 正文 248,惊吓 冷轼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永安侯的表情。 只见永安侯,不算太白皙的脸上,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铁青着一片。眼底里腾着滔天的怒火。 冷轼的唇角悄悄勾了勾,表面的神情一片担忧,内心里,却是一片欢喜。 永安侯发怒了,裴夫人母子三人,死定了! “元杏,还说了什么……”永安侯咬牙切齿看着冷轼,沉声问道。 “她说,她和元志表哥,是没有血亲的兄妹。只要她换个身份,就能顺利地嫁入裴府了,她生母已经跟姑母商议好了,只需寻个好时机,元杏妹妹就可恢复江姓……” “……” 冷轼叹了口气,“姑父,您还好心撮合轼儿跟元杏表妹的婚事呢,算是白操心了,她根本瞧不起轼儿,她看中的是元志表哥。” “……” “也难怪了,元志表哥玉树临风,轼儿这矮短的身材,小眼黑脸的穷书生,她哪里看得上?” 说完,他沮丧着脸,抬袖子擦着眼睛,装着流泪的样子,长长地哀叹了一声。 冷轼的个子,长得其实根本不算矮,脸也不算很黑,眼睛也不小,普普通通的长相,虽然比不了裴元志的外貌,但是呢,绝对不是个丑男子。他说的样子,是照着永安侯的模样儿说的。 裴夫人能生个高个儿且肤白俊美的儿子,想必,那个姘夫是个高个儿。 他故意提永安侯的缺点,他不信,永安侯听不懂,听不出他的话中之意。 果然,冷轼一说完,永安侯的脸色更黑了,眼底里,一片阴霾,手指将剑紧紧地握着,恨不得掐断剑柄。 “出去!” 冷轼眨眨眼,装着一脸茫然的样子,看着永安侯。 “姑父——” “出去——”永安侯咆哮一声,两眼血红,身子发着颤,手里的剑,狠狠地抖了抖。 这是愤怒到了极点。 “是是是,姑父千万要保重呀!”冷轼从地上爬起来,朝永安侯行了一礼,飞快跑出了书房。 他才走下台阶,就听身后的书房中,忽然传来“砰”的一阵巨响,紧接着,又是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来。 像是…… 多宝阁,或是书桌翻了。 冷轼听了之后,心情大好。 他弹弹袖子上的灰尘,神情怡然地离开了这里。 永安侯在屋中砸了东西,这是气得要杀人啊。 杀吧,杀吧,裴夫人母子三人都该死,最好将他们三人全都杀了。 冷轼走后,永安侯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反反复复想着冷轼的话,心中越来越不平静。 为什么,他之前没有起疑心呢? 不,他早就起了疑心,是他太相信自己的夫人了。 夫人跟他相识后,才成的婚,他们是相爱而结亲的,并不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夫人貌美家世一般,他家势好富有,他们是郎财女貌。 他在朝中任职,夫人管家,和和美美的日子,过了二十二年,他万万没想到,夫人竟然给他——戴了绿帽子? 永安侯气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得下不去,惨白着脸差点没昏倒。 永安侯的长随,这时走了进来。 见到书房中,一地的狼藉,长随忙问道,“侯爷,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 书桌翻倒在地,桌上的洗笔玉盆,笔墨纸砚,一盆花,一个琉璃鱼缸,全都砸碎了,水渍混着墨汁,飞溅得一屋子都是。 “裴安。”永安侯望着自己的亲信长随,“你相信夫人会背叛老夫吗?” 裴安一愣,惶惶说道,“侯爷,这……老奴不是夫人,不知道哇。” “我只问你,以看到的夫人的性子,会背叛老夫,跟别的男子相好吗?” 裴安大吃一惊,“侯爷,这话从何说起?夫人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哼!”永安侯冷冷一笑,将冷轼的话,对裴安说了一遍,“老夫的一双儿女,不是老夫的,夫人瞒得好啊!” 裴安听得心惊肉跳,“侯爷,老奴以为,这件事,还是亲自去问夫人,不能以小姐和世子的事来判断,夫人背叛了您。再说了,那冷轼并非正人君子,万一是他故意挑起侯府的事端呢?” 永安侯眯了下眼,“你说的对,老夫是该去问问夫人。走,去两仪园!” “是。” …… 冷轼离开永安侯的书房,准备去找裴府的管家说些事情,因为他想回这里长住,他得先吃饭,再休息休息,才好养足了精神看热闹。 这时,他无意间看到裴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从前方一条小径上走过去了。 冷轼摸摸下巴,将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 同时呢,心中开始思量起来,裴家老夫人还不知道裴夫人干的好事吧? 万一永安侯要面子,就这么算了,他不是白白忙活了? 不行,他得将事情闹大一些。 他不能白白忙一场。 冷轼想到这里,加快了脚步,朝那嬷嬷大步走去。 “宋妈妈。”离着嬷嬷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冷轼就放软了声音,喊着那嬷嬷。 嬷嫲听到有人喊他,便回过头来看。 待发现喊她的是一身狼狈的冷轼,她皱了皱眉头,神色淡淡说道,“原来是表少爷。” 冷轼担心,这嬷嬷不引他去见裴老夫人,便悄悄塞了块银子过去,笑道,“嬷嬷最近可好?我去了趟丰台县,也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回来,这点银子给嬷嬷拿去买果子吃。” 有钱能使鬼推磨。 嬷嬷起初不想理他,收到银子后,马上露了个笑脸,“表少爷客气了,老夫人刚才还念叨表少爷呢,没想到,就见着表少爷了。” 冷轼笑道,“是吗?我正要去看望老夫人呢!” 嬷嬷讨好说道,“老奴带表少爷去见老夫人。” “多谢嬷嬷了。” 得了银子的嬷嬷,热情地将冷轼带到了裴老夫人住的园子。 此时,裴老夫人正坐在园中的凉亭里,听丫头们念话本子解闷。 嬷嬷走上前,“老夫人,表少爷求见。” “表少爷?哪个表少爷?”裴老夫人一头的雾水。 “便是杏小姐的夫婿,冷表少爷啊。”嬷嬷一指正往这边走来的冷轼,笑道。 裴老夫人看到冷轼,那脸色马上冷了下来。 跟她的孙子裴元志相比,冷轼连个脚指头都比不上。 瞧瞧,穿得什么呀?跟个叫花子似的。 裴老夫人厌恶得直皱眉头。 就是这个冷轼,害得她的好孙女,嫁不到好人家。 她的孙女儿,长得娇美,乖巧懂事,学识又好,该嫁皇子皇孙或公侯家的世子才对。 最不济,嫁个一品大员家的长公子也是绰绰有余,怎么着也轮不到冷轼这个破落户的穷小子。 上回出事的那天,她就想打一顿冷轼。 可儿子却说,孙女儿和冷轼的事情,已经闹得整府都知道了,要是再耽搁下去,仆人们添油加醋乱说一番,事情传遍京城,对孙女儿的名声更不好,得早些将二人送走才好。 于是,她才没有命人打冷轼,任由儿子安排,将冷轼和孙女儿紧急送往丰台县的庄子上去了。 她的好孙女儿嫁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穷小子,真是可惜了。 “老夫人好。”冷轼直接忽视着裴老夫人脸上的鄙夷神色,露着最得体的笑容,朝裴老夫人问着安。 “受不起。”裴老夫人冷着脸将头偏过,只微微抬了下手,示意他起身,“你不在庄子里,打理庄子上的事务,跑回京城做什么?谁准许你回来的?” 冷轼敛了脸上的笑容,叹了口气说道,“老夫人,轼儿也想长期呆在庄子里,打理着庄子上的事务,好好的照顾元杏表妹,可是……” 他欲言又止,神色纠结。 裴老夫人的目光,淡淡瞥到他的脸上,不耐烦地问道,“可是什么?” 冷轼叹了口气,装着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庄子上出了些事情,影响极坏,轼儿震慑不住闹事的人,才连夜赶回京城来,请老夫人和姑父做主。” 裴老夫人冷笑,“你说你,还有点儿出息吗?那庄子的管事是你,谁敢闹事,就不发工钱,饿死他们!闹得厉害的,狠狠地打他们一顿。权利在你的手里,你居然说管不住人?还有脸回京城来向侯爷和老身求助?” 冷轼知道,裴老夫人在嫌弃他。 可他不恼恨,他故意不急着说出真相,他要看到裴老夫人由得意转为大失所望,狠狠地丢一下脸。 瞧不起他? 他光明磊落着,明明是裴元志和江元杏那对狗男女卑鄙无耻好吧? 冷轼装着软弱的样子,叹息说道,“可是老夫人,闹事的是元杏表妹和元志表哥呀,轼儿该怎么罚他们二人?” “……” “轼儿只是劝说了几句,元志表哥为此,还打了一顿轼儿,差点没将轼儿打死,看,这些伤就是他打的。轼儿担心长此下去,永安侯府的颜面都要丢尽了,才急忙赶回京城来求助。” “什么?”裴老夫人疑惑问道,“他们两个从小就很乖,也没有不良嗜好,怎么会闹事?冷轼,你不要轻信别人!他们可是你最亲近的人!” 冷轼一脸的纠结,“老夫人,千真万确,轼儿绝对没有撒谎,因为事情突然且严重,轼儿是连夜赶回来的。”他看一眼左右,“具体的原因,轼儿想跟老夫人单独说说。” 裴老夫人一点都不相信,她最得意的孙女儿和孙子,会在庄子里闹事,这个冷轼要说原因,她且听听好了。 敢恶意诽谤,哼,她绝对不轻饶! “都下去吧。这里不必服侍好了。”裴老夫人朝左右挥了挥手。 “是,老夫人。”一众侍女和嬷嬷,纷纷退下了,规规矩矩地站在数十丈远的地方。 凉亭中,只有裴老夫人和冷轼二人。 裴老夫人的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冷轼的脸上,“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老夫人。”当下,冷轼又将那些对永安侯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一遍。 裴老夫人惊愕得睁大双眼,怒道,“你说什么?元志和元杏,不是我裴家的儿女?这怎么可能?冷轼,你敢胡言乱语,老身只好请顺天府的府尹大人来管教你了。” 冷轼认真说道,“老夫人,事情千真万确。如果是假的,元志表哥和元杏表妹他们二人,为何敢胆大得做了夫妻之事?他们二人的事情,已经被全庄子的人知道了。” 事实上呢,庄子上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二人的事,裴元志到了庄子上后,全盘接手庄子事务,他根本使唤不动庄子上的任何一个人。 那对狗男女做的苟且之事,裴元志瞒得很好,他还是靠猜,才得来的消息。 但他故意说,全庄子的人都已知道了,是想让永安侯和裴老夫人重视起来。 事情闹大了,那对男女,还能有好日子过? 冷轼又说道,“老夫人,您要是怀疑着,不相信轼儿说的话,大可以去问姑母,元志表哥的身份,元杏表妹的身份,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裴老夫人紧抿着薄唇,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她当然会去问了。 这么大的事,她怎能糊糊涂涂地让他过去? 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孙子,孙女,怎可能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这不是真的,她不能接受! 如果是真的,她一定饶不了那个冷氏! “来人!”裴老夫人朝前方侍立待命的侍女们喊了一声。 一个婆子走了过来,“老夫人。” “引表少爷下去休息着。”裴老夫人吩咐道。 “是。” 冷轼道了谢,跟着那婆子下去了。离开这里后,他更是得意万分。 永安侯大怒,裴老夫人气得脸黑,裴夫人母子三人的好日子,到头了! 等那冷轼离去,裴老夫人身边的婆子侍女才敢走过来。 大家小心地侍立在左右,因为,裴老夫人的脸色很难看。 她们在裴老夫人身边服侍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有的人,已经跟着几十年了,个个都在心里说,这是她们头一次见裴老夫人气成这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气得身子不停地发抖?脸色一片铁青,像是……,谁杀了府里的人一样。 “宋妈!”裴老夫人眯着眼,喊着身边的心腹嬷嬷。 宋嬷嬷忙应道,“老夫人,老奴在呢,您尽管吩咐着吧。” “去两仪园!” 宋嬷嬷一愣,去两仪园?那不是夫人住的地方吗?夫人放火烧郁娇没烧着,反而差点烧死了老夫人。 老夫人大怒之下,将夫人关了禁闭。 今天是为什么,要去两仪园? 不过,宋嬷嬷好奇归好奇,还是朝其他人吩咐着,“抬顶竹轿过来,服侍老夫人去两仪园。” 几个婆子应了一声,抬竹轿去了。 …… 两仪园,裴夫人正对园中一个婆子发着火。 裴夫人自持身份特殊,被关了禁闭,也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反而更加的傲然起来。 因为,儿子的大事,开始起步了。 只要儿子在丰台县的事情办好了,这便是往成功处,走近了一大步。 裴夫人想着往后的滔天富贵,哪里受得了被关的乏闷日子? 她想出园子门走走,但守门的婆子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去。 于是,裴夫人骂了,还抬手打了婆子两耳光。 “夫人,您身份尊贵,何必跟一个婆子计较?”裴夫人身边的心腹婆子,忙着劝她。 裴夫人勾了勾唇角,对,她真是气糊涂了,她怎能跟一个婆子计较,没得掉了自己的身份。 裴夫人高傲地抬着头,又走回了自己的园子里。 两仪园中,因为裴夫人失宠,只有一个婆子服侍着裴夫人。 因此,裴夫人进了自己的卧房后,放心地对嬷嬷说,“晚上想法让我出去一趟,我要去见见那人。” “你要去见谁?”忽然,有人冷喝一声。 裴夫人大惊,转头看去,发现裴老夫人正冷冷看着她。 正文 249,暴打 老夫人? 她怎么忽然来了两仪园里? 裴夫人心中好一阵疑惑,她伸手按了按心口,赶紧站起身来,陪笑说道,“母……母亲,您怎么来了媳妇这里?” 裴夫人的身边,只有一个服侍多年的嬷嬷跟着,再无其他的侍女相随,两仪园的门口,也只守着一个打杂的婆子。 裴老夫人想进来,裴夫人当然是一时发现不了了。 “怎么,我不能来两仪园吗?”裴老夫人冷笑,“这永安侯府,几时没有我说话的份了?太妃娘娘只说,将两仪园让与你住,可没有说明,只让你住,不让其他人进来参观吧?” “不不不不,不是的,媳妇只是惊讶而已,母亲,您误会了。”裴夫人慌忙陪笑。 心中却慌起来,老夫人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霾,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口里说着,忙对身边的嬷嬷说道,“还不快去将老夫人搀扶进来?门口许久不清扫,杂草都长上台阶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得处处小心点。” 嬷嬷瞧见裴老夫人阴沉的脸,心中同样是七上八下的,夫人刚才的话,老夫人是听出了意思,还是随口接话问的? 她稳了稳心神,答应了一声,走出去搀扶裴老夫人去了。 裴老夫人冷着脸,口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理都没理裴夫人的人。 她哪里稀罕裴夫人的人来扶她? 而是,扶着自己嬷嬷的手,走上了台阶,往正屋缓缓走来。 就算冷轼不说刚才的那番话,裴老夫人对裴夫人,也不会喜欢着。 本来呢,这婆婆和媳妇之间的关系就极难处理,裴老夫人一直嫌弃裴夫人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裴夫人明明出身不高,却敢在她的面前摆架子,装清高,裴老夫人怎会不嫌弃?从裴夫人嫁入永安侯府起,裴老夫人就没有真正喜欢过裴夫人。 因为儿子喜欢,她这做母亲的,也不好太过于棒打鸳鸯。 出了火烧佛堂的事之后,裴老夫人险些葬身火海里,她没有让儿子休妻,已是十分的大度了。 加上冷轼说的一番话,裴老夫人心中起了疑心,对裴夫人更加的厌恶了。 裴老夫人进了正屋。 由于园中长期没有人来,正屋中当然是没有怎么精心打理,主要是没有多的仆人来打理,只有一个嬷嬷在园中服侍着,根本打理不过来。 正屋中的大小家具上,布着或深或浅的灰尘。 裴老夫人嫌弃得更加皱起了眉头。 裴夫人见状,忙拿了抹布,亲自抹干净了一张椅子,笑道,“母亲,您坐会吧。”又叫嬷嬷去煮茶水。 一个被关了禁闭多日的人,屋中能有什么像样的茶水? “不必了!我不渴!”裴老夫人扶着自己嬷嬷的手,在椅上缓缓坐下了,又朝左右冷冷说道,“全都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冷氏说。” 裴夫人名叫冷玉燕,这府里,也只有裴老夫人喊她的娘家姓氏,永安侯则是亲昵的一声燕娘。 包括裴老夫人在内的宋嬷嬷,和裴夫人屋中的一个婆子,一齐应了一声,陆续退离了这里。 裴夫人的目光,一直锁在裴老夫人的身上,心中则嘀咕着,这死婆子,搞什么名堂呢? 她心中怒骂着,表面还得笑着,“母亲,您这样慎重地屏退所有人,是有要紧的事吩咐?” 裴老夫人抬头看她,哼! 裴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我哪敢吩咐你?”裴老夫人冷笑一声,“你连兴盛都瞧不起,我哪敢给你指手划脚吩咐事情?你是不是傍上了什么大人物了?才瞧不起兴盛,瞧不起我这婆子了,嗯?” 裴夫人吓了一大跳,慌忙跪倒在地,惶惶说道,“母亲,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媳妇每天安分的守着候爷,兢兢业业地操持着府里的大小杂事,从未做过逾越的事情,从没给侯爷丢过脸,惹过事。这傍上大人物一说,可万万使不得啊。” 裴老夫人冷着脸进的两仪园,难道,听说了什么? 裴夫人心中慌乱起来。 裴老夫人冷冷问道,“你还不承认?那你刚才说,要去见一个人,还说要悄悄地去,去见谁?说!” 原来是为这件事? 裴夫人心中松了口气,她忙陪笑说道,“母亲,这么多天,媳妇一直在两仪园中闭门不出,抄写着佛经修身养性,又能跟谁有来往?” “……” “媳妇昨天同嬷嬷闲聊,是听说京城来了一个奇怪的人,好奇之下才想着要去见见那个人,那是个师太,很会摸骨算命。” “……” “媳妇想去验验,她算的灵不灵,如果灵的话,媳妇想请她来,给元志算算命。” “给元志算命?”裴老夫人的目光,轻轻扫向裴夫人的脸上,轻“呵”了一声,不冷不热地笑了笑,“算什么样的命?姻缘?财运?还是仕途?” 裴夫人不知,裴老夫人为什么笑得阴阳怪气,心中恼恨着,仍然陪着笑脸说话。 她一脸贤惠着笑道,“母亲,当然是都要算了。他如今还没有正妻,是得算算他的姻缘。至于财运的话,他目前的财运还算不错,我们侯府的财运,一直都旺着呢,媳妇想算算他将来的财运。” “……” “另外呢,最重要的当然是他的仕途了。他目前被皇上器重着,但也只是个五品的城门总指挥使,是个又辛苦,还得罪人的差事,想算算他将来升迁到哪个高度。” 裴老夫人望着裴夫人,冷冷一笑,“算了有何用?元志的命生得再好,也不是我永安侯府的人!他的将来好与坏,与我裴家何干?多此一举!” 裴夫人的脸色,忽然一变,“老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他是裴家的人,是裴家长房唯一的继承人,是您的好孙子呀!他好,裴府就好啊。老夫人为何说他好不好,和裴家无关?” 裴老夫人继续冷笑,“冷氏,你敢指天发誓,说,元志和元杏都是兴盛的孩子的吗?” 裴夫人的身子忽然一颤,声音都变了腔调,一脸委屈地说道,“母亲,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啊,那两个孩子都是侯爷的孩子啊,您说这话,不是污蔑媳妇吗?” 她口里狡辩着,心里则在飞快地想着,究竟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老夫人忽然问起这件事来?是什么人泄露了当年的事情? 可当年的事情,只有她和母亲,以及堂妹妹知道,谁也不知道啊。 不,还有元杏知道,那也是为了安慰元杏,才跟她说了实情,元杏会说吗? 元杏不会那么傻,对裴老夫人说吧? 还有元志的身份,那更是保密得很,只有她和那个人知道,儿子知道,再没有第四人知道啊。 裴夫人心中乱成一堆麻。 “你还想瞒我裴家瞒多久?”裴老夫人怒道,“哼!我只问你,你敢不敢发誓?还是,要我请冷家老夫人来对质一下?” 裴夫人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她哭道,“老夫人,这根本是诬陷!没有的事啊,您为什么不相信儿媳啊?元杏和元志都是您的孙女孙子啊!” 她哭得伤心,哭得委屈。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裴老夫人冷笑,“元杏的父亲,是朝中江侍郎对不对?她的母亲是你的堂妹,而我那亲生的好孙女,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对不对?” 裴夫人的哭声顿了小了声,“……” “你怕侯爷和老身怪你,你娘,你那堂妹,还有你,你们三人合伙做了件瞒天过海的事!是不是?” “……” “还有元志,又是你同哪个姘夫生的?说!” 裴夫人吓得呼吸都停了。 她惨白着脸,飞快地摇着头,“不是,不是的,老夫人……,没有的事情啊!元志是侯爷的儿子,千真万确!您怎么不相信媳妇啊,媳妇嫁入侯府后,从来没有跟哪个男子暧昧不清,怎会有元志不是侯爷儿子的说法?母亲,你不能听外人恶意的编排啊!” 她心中则在骂道,该死的,元志的事情,又是谁泄露出去的? “贱人,你还敢狡辩?”正屋的门外,永安侯忽然大声吼道。 雷霆之音,似要将裴夫人生吞活剐。 吓得裴夫人身子狠狠地一颤,慌忙朝门口看去。 正看到永安侯大步往这里走来,一脸怒气,似要杀了她的样子,那双森森然的眼睛里,似喷出了火剑,恨不得将她的心,狠狠地戳上几个窟窿来。 裴夫人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盛怒之下的永安侯,几乎是飞奔进屋子的。 裴夫人只觉眼前一黑,有人跑到了她的面前。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贱人,为何要这么对我?老夫对你不好吗?你居然敢背叛老夫?” 裴夫人捂着被打疼的脸,哭道,“侯爷,你冤枉妾身了,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啊。” “哼,你还敢狡辩?”永安侯大怒着,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裴夫人的脸上,“你生母冷老夫人全都说了,你想抵赖?” 说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裴夫人疼得哼都不敢哼一声,吓得魂儿都飞了,什么?母亲说出来了? 为什么呀,母亲老糊涂了么? 冷老夫人当然没有老糊涂,冷老夫人来永安侯府,是被誉亲王府的大管家纪仕给骗来的。 而纪仕呢,则是收到了楚誉的密信,信中指示他,如何如何办事,将冷家老夫人骗到永安侯府,给裴夫人来个助功。 纪仕故意找到冷府的大管事,添油加醋地说,冷家姑太太裴夫人被侯爷打了,因为侯爷听说那一双儿女不是侯爷的。 这可是大事,冷家管家马上报与老夫人知晓,冷老夫人才匆匆来了永安侯府。 永安侯正要去两仪园审裴夫人,遇上了匆匆来府上的冷老夫人。 冷老夫人不待永安侯细问,当下就认了错,说元杏不是永安侯的,也并不是想刻意隐瞒,而是有着原因。 永安侯借机问裴元志的身世,冷老夫人也以为,永安侯都知道了实情,也说出了实情,只不过,冷老夫人没有说,裴元志父亲的身份,只说,这件事裴夫人知道得更清楚。 这样一来,永安侯更是愤怒了。 原来,冷轼说的并不是假的,而是真的。要不然,冷老夫人为何忽然来侯府请罪求情? 想到冷家居然骗了他,永安侯恨不得杀了裴夫人。 裴夫人被打得正在发怔之时,一个老妇人沙哑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燕娘,你就认了吧。又不是你的错啊——” 冷老夫人叹了一声,走进屋里来,看到自己的女儿裴夫人被打得一身的狼狈,她强忍着脾气,没有发火。 谁叫事情没藏住呢? 见裴老夫人坐在屋中,冷老夫人走了两步,朝裴老夫人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了亲家母,都是我这婆子的错呀,不关燕娘的事。” 裴老夫人在气头上,理都懒得理会,“……” 冷夫人说道,“当年,燕娘带着孩子去娘家,是奶娘的一时疏忽,将被子盖在了杏儿的口鼻上,才害得杏儿无辜丢命。” “……” “老身怕亲家母怪罪燕娘,才私自做了主,将亲戚家的一个同年纪的女孩儿换来顶替了。” “……” “请亲家母原谅啊!这并非是刻意的隐瞒,实在是怕老夫人和侯爷伤心,再说了,是那奶娘犯的错,是老身做的决定,不是燕娘的错啊。” 裴夫人借着自己母亲的哭诉,也跟着哭了起来,“杏儿啊,都是娘不好,娘没有看好你,娘不该请奶娘,娘该亲自带你才对……” 高门大户的夫人,哪里兴自己带孩子?没有哪家不是请奶娘的。 裴夫人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是希望永安侯和裴老夫人明白,并不是她的错,而是请了奶娘的错。 而那奶娘,又是裴家请的,并不是她请的人。 瞧着这对母女将责任往外推,双双卖委屈的样子,裴老夫人和永安侯越发的怒了。 裴老夫人冷笑,“你们可以说,真正的杏儿,是奶娘一时的疏忽,意外而亡,不是你们的错。我们裴家,白白替人养了十多年的女儿,自认倒霉;可是元志呢?他是谁的儿子?你们难道不给个说法吗?冷氏,你还妄想让元志继承侯府的将来,你居心何在?” 裴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忙抬头看自己的母亲。 冷老夫人抿了抿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冷老夫人,你说,元志的身世要老夫来问燕娘。现在,燕娘在此,是不是该说了?哼!”永安侯忍着想掐死裴夫人的冲动,愤怒地甩了袖子。 裴夫人收到冷老夫人的目光,反而不那么卑微的哭泣了,而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往外看去,发现仆人们都离得远,便施施然的拢着袖子,微微一笑,“老夫人,侯爷,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我跟候爷的大婚,是皇上做主婚人?” 裴老夫人眯了下眼,“你想说什么?” 永安侯冷笑,“你只需回答,那个姘夫,是谁!再敢隐瞒,老夫休了你!” 休? 永安侯敢吗? 裴夫人一笑,“元志是皇上的孩子!” 高傲的裴老夫人,一下子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永安侯的神色也是一变,“什么意思?” 裴夫人冷笑,“侯爷,我嫁侯爷二十二年,侯爷几时见我与其他男子暧昧不清,眉来眼去的?从没有过吧?元志是在我嫁侯爷之前怀上的。皇上说,若是生了男儿,将来会想法认宗,许一个皇子的身份给他。” 永安侯气得一噎,脸色大变。 他替正德帝,养了二十一年的儿子?凭什么? 皇帝就能肆意给人戴绿帽子吗? 裴夫人发现永安侯变了脸色,心中一松,也越发得意起来,“侯爷仕途坦荡,便是皇上看到元志的份上,对侯爷另眼相看。” 这么说,他还要感恩戴德地,给那个男人叩头谢恩了? 永安侯心中好一阵疯笑。 他盯着裴夫人看了一会儿,忽然冷笑起来,“你说的话,以为老夫就此相信?老夫不信!”他大怒着走到门口,朝前方侍立的仆人说道,“夫人疯了,速将夫人的门窗钉死!免得她跑出来杀人放火。” 裴夫人和冷老夫人大惊,“侯爷,你想做什么?” 永安侯才懒得理会她们,亲手将冷老夫人的胳膊一提,推到了正屋外。 冷老夫人脚没站稳,摔了个四仰八叉。 正惊吓着的裴夫人,也被一个粗壮大个子的婆子推进了屋里。 只听咣的一声,门上落下厚厚的大锁。 “裴兴盛,你不能关我?快放我出去!”屋子里,裴夫人大声地叫嚷着。 关在园子里,已如同坐牢一般。 关在屋子里,还将门窗订死,这是想饿死她吗? 裴夫人心中惶恐起来。 冷老夫人气得身子狂抖,从地上爬起来,冲进了正屋,“侯爷,你就不怕那人找你麻烦?快放了燕娘!有话好好说!” 永安侯却冷冷一笑,“除非他拿着圣旨来,否则,老夫根本不相信冷氏的话,冷氏那么说,一定是疯了。”他朝仆人们喝道,“门窗用大钉子钉死,要是夫人撞开了门窗,你们所有人,全都得死!” 这般下了命令,谁敢马虎,捶子将门窗捶得死死的。 …… 裴夫人和冷老夫人以为,说出了裴元志的真正身份,永安侯会既往不咎,而且,还会善待裴夫人。 哪知,永安侯就是个疯子,一怒之下,将裴夫人关了,反说裴夫人是疯子。 这件事在永安侯府,很快就传来了。 冷轼得知这件事后,得意的扬了扬唇角。 他睡在原先住的小园里的凉亭里,心情大好的哼起了小曲。 现在,他等着永安侯对裴夫人起杀意! 等着裴元志的身份一落千丈,来给他叩头问好! …… 裴夫人被关后,裴夫人的母亲冷老夫人,几乎是被永安侯府的仆人给推出府门的。 因为,她走得实在太慢,永安侯下命令,用最快的速度,将冷老夫人赶走。 这样发话了,仆人们还会有好脸色给冷老夫人? 当然是不客气地赶了。 将冷老夫人气得差点没吐血。 她吩咐着随行的仆人,“速回府里。” 女儿被关,搞不好会被休,不行,女儿千万不能被休,她得写信叫外孙儿裴元志回京来。 …… 裴家别庄里。 冷轼失踪后,裴元志并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只吩咐几个人找一找就是了,如今,他急着要找到的,是失踪的阮妈和冬梅。 但是呢,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找不到那二人,他如何控制郁娇?郁娇不到手里,他如何抓到楚誉? “郁娇!”裴元志怒得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来。 窗外,江元杏正走来,听到裴元志喊了一声郁娇的名字,她气得脸色铁青。 裴元志,还记着郁娇? 不行,她得去教训一下郁娇! …… 郁娇正在郁家别庄里,同霜月说着事情,听得桃枝来汇报,有人找她。 正文 250,要以牙还牙 郁娇正在喝茶,闻言忙放下茶盏,诧异问道,“哦,是谁找我?” 记忆中,她在丰台县并没有朋友,而且,樱园那三个也并不知道她已住到了郁家别庄里。 桃枝的脸上,马上是一脸嫌弃的神色。 郁娇更好奇了,会是什么人,让桃枝嫌弃成这样了? 桃枝撇了下唇角,朝天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还不就是那个裴家大小姐,裴元杏?这么大热的天,她不在庄子里躲阴凉,却跑来咱们这里,就不怕太阳晒死她?” “你这么嫌弃她,还不赶走她?”霜月冷嗤一声。 上回去裴家,是霜月陪郁娇去的。 裴家人的丑恶嘴脸,霜月是见了个十足十。 她在北地的深山中长大,过了二十年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没想到,也没有见过,高门深宅里的阴狠手段。 她身边来往的都是好爽的男子,偶尔有一两个心性单纯的酒鬼。 上次去裴家,算是叫她大开了眼界,也彻底地嫌弃了裴家人。 “她不走,还说,谁敢赶走她,她马上叫丰台县令来封了这庄子。”桃枝厌恶的撇唇。 “呵,口气不小!她居然能将丰台县令随意调动?”霜月更加嫌弃和厌恶了。 她站起身来,撸起袖子就要走去撵裴元杏。 郁娇却笑了笑,“赶她做什么?叫她来见我,我且看看,她想干什么。” 裴元杏还敢来见她?是不是还不知道裴家的事情? 裴家事发,裴元杏的脸就得丢完。 也好,让她得意地高高飘起,再狠狠地摔下! 将脸摔得稀碎,看那裴元杏,不,江元杏,还有没有脸来见她! 桃枝和霜月见郁娇心有成竹,只得点了点头,“是。” 桃枝去传江元杏去了。 霜月呢,则去寻了块磨刀石,将磨刀石放在一株树的阴凉处,然后,拔出身上的软剑,沾水,磨剑。 霍,霍,霍霍霍—— 再配着她森然的眼神,俨然是冷备着,随时杀人的阵执。 郁娇走出屋子来吹凉风,见到霜月的神情,忍不住好笑。 霜月长得皮肤微黑,五观硬朗,要不是穿着女装,还以为是个男孩儿。 配着这眼神,胆子小的都会吓得腿软。 郁娇心知霜月想捉赶江元杏,便也不反对,由着她磨剑。 不多时,桃枝引着江元杏来了。 霜月听到脚步声,一个回头瞪,那眼神惊得江元杏的身子一晃,差点儿摔倒。 偏偏桃枝说着风凉话,“那是四小姐身边的女护卫霜月,今天刚逮了只活野兔,准备杀了给四小姐做野兔汤。”又道,“裴小姐见过杀活野兔没有?霜月说,杀时要准,不准的话,那野兔的头还挂着,却还能哀嚎的跑跳。” 江元杏气得咬牙切齿,吓得惨白着脸,心中骂着,该死的郁娇,是不是成心的? 早不杀野兔,晚不杀,她一来就杀? 还叫一个丫头故意来问她,有没有见过杀活物? 她最怕宰杀活物好不好?看到刀子从肉上割过,然后再流下血来,她就浑身一凉。 桃枝将她惶惶不安的神色看在眼晴,扯了下唇角,斜了个鄙夷的神色。 霜月更是瞧不起了,有胆子害人,没有胆子见刀剑? 唰—— 她忽然抬手,挥剑朝一根小树的枝丫扫去。 树枝应声而断。 江元杏吓得呼吸都停了。 “还不够锋利,再磨一下吧,免得杀野兔时杀不死,麻烦一堆,半死不活在院子里跑,一地的血,闹心。” 江元杏听到霜月的话,脊背上不停地冒冷汗。 她扭头看桃枝,怒道,“郁娇在哪儿?快点带我去!” 偏偏桃枝看出,她害怕看见血看见刀剑,故意整她,“裴小姐,太阳这么大,走快了热。” 江元杏都要气得吐血了,“太阳大才要走快呀!你难道想一直在太阳底下晒着?” 桃枝闲闲说道,“我也想走快,但我走快就头昏,我昏倒了谁带裴小姐去找我们小姐?” 江元杏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就这样,江元杏一面忍受着霜月磨刀声音的折磨,一面顶着几乎要将人晒昏晒干的大太阳,跟着桃枝,在小园里绕了两圈,才走到几间房舍前。 “看,我们小姐在哪儿。”桃枝一指前方廊檐下站着的郁娇,说道。 郁娇捏着一柄小羽纱扇,闲闲地摇着,两眼正在看不远处的霜月磨刀,看得津津有味。 她穿一身杏色衣衫,风将裙摆和衣带吹得翩翩然,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桃枝看着郁娇,唇角得意的翘起,她们小姐就是好看,全京城最好看! 这个江元杏,连郁娇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但江元杏不这么认为了。 江元杏连昔日京城的第一娇,第一才女林婉音都瞧不起,怎会瞧得起,从小在乡下长大的郁娇? 看到郁娇清高傲然的脸,她气得浑身发抖,两眼圆睁。 这个郁娇有哪里好?书没读多少,字不识几个,一个乡巴佬而已,凭什么得了裴元志的念念不忘? 凭什么? 江元杏心中有气,眯了下眼,看着桃枝怒道,“我们刚才,不是从这几间屋子前经过了吗?你刚才怎么不叫我停下?郁娇明明在这儿!” 桃枝淡淡说道,“小姐刚才不在这儿。” “那你不进去看看?不喊一声?” 桃枝冷笑,“我明知她不在,我进去做什么喊什么?” 江元杏盯着桃枝,心中恨得想踹死桃枝,这桃枝一定是故意的!要不是霜月在,霜月的剑在,她现在直接打上桃枝了。 桃枝将她的愤怒看在眼里,心中笑了笑,找虐,该! 郁娇又不喜欢她,她大老远跑来做什么?活该! 桃枝走到郁娇的跟前,附身行了一礼,“小姐,裴大小姐来了。” 郁娇微微偏头来看。只见江元杏的五观,由于极度的愤怒,而扭曲着,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一像高傲不可一世的裴家大小姐,今天是怎么回事?气成这样子,巴巴地跑来给她看? 江元杏不等郁娇开口,冷冷一笑,“郁娇,你是成心的对不对?” 郁娇往江元杏晒得红扑扑的脸上瞧去,眨眨杏眼,不解地问道,“我故意什么?” 江元杏冷笑,三两步跑上台阶,站在郁娇的跟前,怒道,“你故意不出现,却让你的丫头带着我,顶着大太阳在这园中走了两圈,差点晒死我了,你这是小人行为!” 郁娇脸上的笑容,攸地一收,冷笑道,“裴大小姐,你走了两圈,晒了小片刻的太阳,就觉得委屈了?就肆意地扣了个小人的帽子给我?” “……” “那我问你,你在去年七月初三那天正午,让林婉音也顶着大太阳,围着你的屋子走了三圈,你也一直藏身不出现,还让丫头婆子轮流引着林婉音在裴府里转悠,害得林婉音险些中暑。” “……” “又引着冷轼去见林婉音,可偏偏林婉音身子骨好,没有昏倒,在冷轼到来之前走开了,没有中你的暗算。那么,你又算什么人?卑鄙无耻的人,算不算?” 江元杏气得一噎,眯着眼腹诽着,这个郁娇,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林婉音说的?不可能呀? 林婉音不是大家闺秀吗?大家闺秀也喜欢嚼舌根?到处传小话? 郁娇盯着江元杏,继续冷笑,“除了那一次,更有不少次,你撺掇着冷轼,‘邂逅’林婉音,想‘撮合’林婉音和冷轼的好事对不对?” “……” “可偏偏呢,林婉音早已瞧出了你的小伎俩,做好了应对。” “……” “要不是林婉音看在你比她小的份上,让着你。你是未来小姑子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是她爱的那个男人的妹妹的份上,忽视着你的刁蛮任性不讲道理,早就将你告进顺天府,让你蹲牢房了!” “……” “你还有脸来,说我是小人?我在你的那些‘好事情’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胡说!”江元杏恼羞成怒,“郁娇,你敢诬陷我,我到丰台县令那儿告你去!” 反正呢,林婉音已死,郁娇说的这些,她可以全部称为诬陷。 “告我?”郁娇一笑,“你当林婉音死了,没人知道你的小算计了吗?可还有人知道!” “……” “只是呢,她不屑于同你计较,你在她眼里,无用得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你真将她逼怒了,她也是会出手的。到时候,可不要哭着求饶!因为,她并不是个菩萨心的人!她会以牙还牙!” 江元杏惊得心中跳了跳,“你说的那人是谁?”是哪个贱人敢暗算她? 郁娇摇摇羽纱扇,望着气急败坏的江元杏,笑得嫣然,“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我和你很熟吗?” 她要让江元杏,活在恐惧里。 平生不做坏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江元杏,你这么害怕,你是不是做坏事做多了? “你敢危言耸听地吓我?哈哈哈——”江元杏忽然冷笑起来,咬牙怒道,“我不是被吓大的,郁娇!你以为有元志哥哥的喜欢,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吗?我告诉你,他是不会喜欢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 “就你这出身乡下的野丫头,他最多只是一时兴起,根本不会要你的!” 桃枝听了,心中直翻白眼,郁娇喜欢裴元志? 怎么可能? 她这个做丫头的都瞧不上,何况她家聪慧娇美的小姐? 这个江元杏宝贝的渣男,就以为所有女人都会宝贝着? 简直可笑! 霜月磨好了剑,踢开磨刀石,手里抓着软剑,大摇大摆地走到正屋前来,用一双能杀死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元杏。 “说完了吗?说完了快走!你那么喜欢你的元志哥哥,还不赶紧着回家去守护着?当心被别人的女人勾走了!” “……” “比如,那个林佳兰,还有,一个叫什么百灵的姨娘。” “……” “她们二人,长得可不差呀,连我这个女人见了都心动,像裴世子那等人中龙凤的男子,一定是,有多少,收多少到屋里了。” 霜月说话直,将江元杏气得发抖。 霜月才不怜悯她,抬起刚刚磨好的剑,吹了根头发丝在上面,头发瞬即而断,她口里自言自语说道,“割喉咙会不会一剑就断?”然后,看着江元杏,似笑非笑,“裴大小姐,你说呢?” 江元杏迎上她的目光,吓得脸都白了。 郁娇望着江元杏,笑得淡然,“裴大小姐不辞辛苦大老远地坐了马车来教训我,是不是因为,嫉妒我被你的元志哥哥喜欢着?” 江元杏冷笑,“因为你不配,我替元志哥哥感到惋惜。” 郁娇更笑了,“那么实话告诉你,我是不会喜欢他的,就算这天下的男人死绝了,我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也不会嫁他,也不会喜欢他。” 说着,她转身就走。 显然,这个江元杏并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找他,大约是裴元志又提到她了,江元杏吃醋了。 以前在裴府,江元杏见到林婉音的时候,也不止一次说,林婉音配不上裴元志。 当时,她以为是江元杏离不开哥哥的宠爱,而生林婉音的气,哪知…… 想到这里,郁娇又回过头来,盯着江元杏笑了笑,“裴大小姐,看在你顶着大太阳,大老远来看我的份上,我送几句话给你。” 江元杏眯了下眼,“你想说什么?郁娇,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听不听由你,我呢,只管说!”郁娇微笑道,“你以为,裴元志会真心喜欢你?他不过是玩玩你而已。” 江元杏可受不了这种诋毁,气急败坏地怒道,“他最喜欢的就是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郁娇更笑了,看着江元杏傲然得不可一世的脸,笑得甜美,“你想想死掉的林婉音吧,你口里虽然说,林婉音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配不上裴自元志,其实,你心里是嫉妒林婉音的,对吧?” “……” “因为,你处处输于林婉音!林婉音那么优秀,裴元志都瞧不上,会瞧得上你?你一直在自欺自人!否则,你也不会用非常的手段,缠着裴元志吧?” “不是的!”江元杏怒气冲冲说道,“你在胡说八道,元志哥哥是真心喜欢我的!” 但是呢,她心中则在嘀咕着,郁娇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怀疑上了她和元志哥哥的事? 哼,让她怀疑吧,让她吃醋嫉妒啊! 江元杏的气急败坏,让郁娇更觉得好笑,“那你可知,林婉音是怎么死的?” 江元杏冷笑,“怎么死的?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她是被林家的小厮诬陷而死!” 郁娇摇摇头,就这点脑子,还想嫁裴元志? 她笑道,“裴元志是个成大事的人,他选的妻子,一定是个会谋略的女子,能给他的仕途,带来好处的人。” “……” “他认为林婉音的身份带不来好处,便伙同他人,害死了林婉音。” “……” “所以裴大小姐,你的学识,你的家世,超过了林婉音吗?他连林婉音都敢除,说不要就不要,裴大小姐,你又算什么?你哪里来的自信,能将他栓住?” 江元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脸色变了变,怒道,“不可能!元志哥哥不是这样的人!林婉音是自己作贱作死的!” 郁娇瞧着她,冷冷一笑,“林婉音的真正死因,林家二小姐,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她了,当然,你一直瞧不起她,她会不会说,我可不知道,还有个办法,你等着被裴元志当破鞋一样地丢下吧。” 江元杏气得浑身都在打着颤,咬牙冷笑,“哼,我是不会相信的,你是故意在挑拨我跟元志哥哥的关系。” 郁娇觉得,跟头牛说下去,真是浪费口舌,况且,她也真的渴了。 “桃枝,送客了!”郁娇转身进了屋里,喝凉茶去了。 本来呢,江元杏是来骂郁娇的,但她没想到是,她反被郁娇呛了一顿。 再加上一个对她不理不睬的桃枝,加一个阴煞煞的霜月站在她的左右,她的侍女一直吓得跟小鸡仔似的,从此至终不敢言语一句,气得她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自找的! 郁娇望着她气急败坏的身影,冷冷一笑。 但没一会儿,她的眉尖微微皱起来。 江元杏还敢来郁家别庄来教训她,警告她,是不是说明,永安侯罚裴夫人还罚得不够狠? 她眯着双眼,手中的羽纱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这可不行。 如果裴夫人那儿不闹点儿事情出来,裴元志就会一直猖狂下去! 那样一来,楚誉办起事来,就会束手束脚的。 郁娇想到这里,便想悄悄回京一趟。 她抿了半碗凉茶,走出来喊着霜月,“霜月!” “哎!”霜月收了软剑,快步进了屋子,“小姐,有事吩咐吗?” “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回京城去!” 霜月眨了下眼,“这才来丰台县……”王爷跟郁娇的二人生活,才开了个头而已,又忙问道,“小姐回京,王爷知道吗?” 郁娇丢开扇子,说道,“他还不知道,是我临时起的想法。也因为,京城里有意外之事发生了。” “小姐是说裴家的事?”霜月问道。 郁娇点了点头,扬唇冷笑,“我要亲手将裴夫人送入地域!我要以牙还牙!” 裴夫人不是说,林婉音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吗? 她要将这顶帽子,永远的扣在裴夫人的头上! 她袖中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脸色更是变得苍白起来,目光发直。 想到裴夫人居然还活着,她就平静不了了! 霜月不知道郁娇的真正身份,所以,并不知道郁娇心中真正的恨意。 只以为,是裴夫人上回下令烧死郁娇的事情,郁娇才一直记恨着裴夫人。 霜月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个裴夫人的确是太可恨了,差点要了小姐的命,一定要她不得好死才对!不过——”她叹了口气,“这件事,还是跟王爷说一下回吧?” 郁娇不是不想跟楚誉道别,实在是,楚誉有另外的事情在身,听说她要回京,一定又是相随着回去。 他要帮她寻阮妈和冬梅,他要盯着丰台县的林世安。 林世安一直不行动,楚誉也没法出手。 所以,现在的几方人,都是在等着。 在等谁先露出一丝马脚,再来个狠狠地打击。 楚誉哪里走得开? “就这么定了。”郁娇转身走身卧房,“我也只是离开短暂的时间而已,不会耽搁太久。” 霜月还在劝着,郁娇却已脱了外衫,拿了件男儿的衣衫穿起来。 这是她一早就准备好了,方便在丰台县城行走办事。 “小姐,你真的走了?”霜月看着她穿戴不停,好生失望,心说,王爷忙啥呢?半夜回来,一大早就走了,说是陪郁娇,哪里有陪? 再不陪,郁娇都走了。 “嗯,你马上去备马,我骑马回京。” 霜月惊讶问道,“小姐,你会骑马?” 郁娇换着衣,闻言回头看向霜月方向,笑了笑,“我回京时,当然是带着你了,我的马技怎样,你很快就会看到。” 郁娇不会骑马,但是,林婉音会。 霜月无法,只好点了点头,“好,奴婢这就去备马匹。” 郁娇行事,向来是说到做到,绝不会拖延着。 她很快就换好了衣衫,趁着霜月去备马匹的同时,她叫过桃枝来吩咐事情。 桃枝看着一身男儿装的郁娇,吃惊都说出不话来了,小姐这是要干啥? “我要悄悄回京一趟。”郁娇对桃枝说道,“我会带霜月回去,因为她会武。你呢,则留在庄子上。朱娘子是郡主的人,如今大家身份公开了,她不会再像往年那样,为了骗过锦夫人的眼线,而故意罚着我们三人。” 桃枝从朱娘子说话的语气上,早就看出来了,朱娘子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点了点头,“奴婢听小姐的吩咐。” 郁娇又说道,“王爷出门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回来,而我又等不及了,如果他问起我,你就实话实说吧。就说,我不想让他一人挑着所有的事情,有些小的事情,我也会处理!” 桃枝吓白了脸,她要是放走了郁娇,楚誉找她要人,而她又没有,楚誉会不会杀了她? “小姐,奴婢不敢跟王爷说。”桃枝几乎要哭了。 郁娇瞪眼看她,“放心,他是个大度的人,不会罚你的!他要是敢罚你,我是不会再跟他讲话的,孰轻孰重,他心中,明白得很。” 郁娇是主子,桃枝还能说什么? 在男主子和女主子中间,最难做事的便是仆人。 桃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 刚吩咐桃枝,霜月就来了。 “小姐,两匹马准备好了。” “好,出发!”郁娇只拿了些水,带上桃枝塞的干粮,和霜月悄悄出了庄子的门。 霜月武功好,来庄子一晚一早几个时辰,就已让庄子上上下下的人臣服了。 因此,她带着一个“小厮”出门,没有人拦着问她。 再加上霜月会简单的易容,虽然不能将郁娇的容颜彻底的换掉,但是变黑一点,眼睛变得小一点,服下一粒哑声丸,不盯着郁娇的脸和双眼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女子扮的,更看不出来,是郁娇扮的。 因此,两人轻松出了庄子门,直奔南方的京城。 …… 江元杏得意而来,狼狈着,气急败坏的离开了郁家别庄。 没走多远,就有她身边的心腹仆人骑马寻来了。 “出什么事了,急慌慌地跑来?” 仆人连马也不下,焦急说道,“小姐,世子刚才紧急回京去了,而且是悄悄走的。没几个人知道,而且,是骑马,不是坐马车。” 江元杏眯了下眼,“他回去做什么?” 仆人说道,“京城传来消息,侯爷打了冷老夫人和夫人,又将夫人住的屋子门窗全都订死了。世子知道这个消息,心中担心,才紧急回京城的。” 江元杏心中,咯噔了一下。 夫人被打了? 冷老夫人也被打了? 坏了,事发了? 正文 251,裴夫人情夫的信 江元杏眯着双恨,咬了咬唇,心中飞快地想着这件事情的后果。 她原以为,裴夫人被关了禁闭,只是侯爷一时的冲动,只是做做样子给裴老夫人看的。 永安侯宠着夫人,宠了多年了,府里连个妾都没有,可见,裴夫人在永安侯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关上一些时日,裴夫人就会被永安侯放出来。 必竟,裴老夫人年岁已大,操劳不了多少时日。 因为有这些过往,裴元志也并没有将母亲被禁足的事情,看得十分的严重。 裴元志不担心,她这个外人,当然也不担心了。 可谁想到…… 要是事发了,元志哥哥的事情,还好办,必竟,他的身份在那儿,永安侯也不敢拿元志哥哥怎么样。 可是,她就不同了。 顶替裴家大小姐一事,永安侯怎么容忍? 看看,冷老夫人不是被打了吗? 如果她被永安侯恨上了,不是嫁不成元志哥哥了吗? 元志哥哥是她的一切,她非嫁不可! 江元杏想到自己的将来,心中开始着慌起来,朝车夫说道,“转道,马上回京去!” …… 丰台县城,一座普普通通的宅子里。 有白衣人正站在院墙边,悠闲地赏着爬满墙壁的凌霄花。 一个黑衣护卫,正站在他身后,向他汇报事情。 “裴元志悄悄回京了?”白衣人平缓的声音,淡淡说道。 “是。” “楚誉呢?” “没发现他,庄子里没有他的人,庄子里的人,也说没有看到。” “没看到楚誉?”白衣人偏了下头。 “没有,不在郁家别庄里。” “郁四小姐呢?”他转过身来,神色平静,眸光却微微带着冷意。 “刚刚得到消息,她穿着一身男儿装,带着那个会武的丫头悄悄往京城而去。” “哦?”白衣人眸光闪了闪,“忽然回京城了?”语气中含有诧异。 黑衣人又说道,“裴元志的妹妹在今天上午忽然去了郁家别庄,见了郁四小姐说了许久的话,裴元杏走后,郁四小姐马上离庄往京城而去了。原因,属下不知。” “我知。”白衣人笑了,“因为,永安侯府出事了,永安侯忽然打了他的夫人和丈母娘,那裴元杏又是个没脑子的,一定说了什么话,引得郁娇起了疑心,她才匆匆回京城。” 黑衣人诧异问道,“那永安侯不是十分宠爱他的夫人吗?也十分敬重冷家的人,怎么忽然打了那对母女?” 白衣人笑了笑,“也许呀,是有些事情东窗事发了,永安侯忍不了了。” 黑衣人恍然大悟,“郁四小姐和裴家有仇,这是回京煽风点火去了?” “想必是的。”白衣人扬手,扔了掐断的凌霄花枝,笑得讳莫如深,“终于等到他们斗起来了。” 黑衣人望着他的脸,心中发怵。 眼前的主子,明明是个温润的公子,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的温和,但那眸底,却闪着杀意。 他惊得慌忙将头偏过。 有谁想得到,温润如玉的左家公子左青玄,从小身负使命进入中原,只为搅乱中原朝堂的一池静水呢? …… 樱园。 西门鑫正站在楚誉和郁娇住过的正屋里,看着临窗而立的男子,得意地摇着扇子。 “一口价,五万银子一个人。”漂亮得跟女子似的脸,笑得倾国倾城。 心中却是呜呼哀哉个不停,他这般辛苦的赚银子筹集彩礼,要是九儿不愿嫁他的话…… 西门鑫心头一凉,顿觉前路渺茫。 楚誉睇他一眼,冷冷看着他,“你不打算娶叶九儿了?” 西门鑫惊道,“当然要娶!这不,正努力攒彩礼银子吗?两个人,一共十万两,应该够我打几副好的钗子给九儿了。” 楚誉冷笑,“我要是打死你了,你就不必费心费力地给九儿置办彩礼了,我还是给景昀做媒吧,他学问可比你好。” “楚誉!”西门鑫跳起脚来,拿扇子摇摇指着楚誉,“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老是跟我过不去?我不就是多要你一点银子吗?” 楚誉淡淡看他,“想要银子可以,你将那两人给我,再速速回京去找郁娇,她说给你银子,我就给你银子。” 西门鑫眯着眼,“当真?” 楚誉冷笑,“本王什么时候,答应给你的银子,没有给的?” 西门鑫背着手,点了点头,“那倒是的,虽然你砍价砍了不少,但次次都有给。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十万两啊,一两不许少!你得写个字据画押。” 楚誉斜斜看着他,“你还得寸进尺了?去找郁娇,她说给多少,就给多少,她同意后,你到誉亲王府找纪管家拿银子便是。” 西门鑫不放心,“郁娇不承认怎么办?你们这对黑心公婆,我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你们的黑心黑肺,翻脸不认人!” 楚誉扔了一枚玉扳指给他,“拿着,郁娇会认得的。” 西门鑫捏着玉扳指,只见上面刻着一个“誉”字,他知道,这是楚誉的私人信物,一般是不会轻易送人的,便笑嘻嘻的踹衣兜里了。 樱园的一处密室里。 阮妈和冬梅两人,正惶惶不安地看着一个窗子口。 窗子口只有一尺见方,处于房间的顶部,有些许的阳光,从那里透过来,照得屋子半明半暗。 显然,这是一间地下室。 两人不知这是哪里,也不知将她们带来的人,是谁,所以才惶惶不安。 在林婉音大婚的次日,她们被裴元志忽然抓了,就一直关着,她们以为就此会死去,哪里想到,裴元志并没有杀她们,只是关着,昨天晚上,又忽然被人救了。 刚才,她们又被另一人关进了这里。 这救她们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阮妈妈,我们会不会死呀?”受到长期惊吓折磨的冬梅,原本是一张圆盘脸,如今成了一张锥子脸,瘦削得厉害,颤声问着阮妈妈。 四十出头的阮妈,也同样憔损得厉害,鬓角已经生出了几根白发。 虽然她们被关着,但是她们已经知道,她们的大小姐,已经不在了。 整个林府长房,也没有人了。 她们的朋友,他们的亲人,都在长房里当差,可如今,那些人都不见了,想必是凶多吉少,怎能叫人不惶恐? “不会。”阮妈安慰着冬梅,“如果那人要杀我们,早就杀了,何必关着?” 两人正说着话,石门上忽然响起了机关的转动声。 没一会儿,一个墨衣男子走了进来,然后,他随手反关了石门。 这人身材颀长,面容陌生。 “你是谁?你将我们关在这里做什么?”阮妈站起身来,警觉的盯着楚誉。 楚誉看一眼阮妈,又看一眼冬梅,“你们不必担心,这里很安全。” 说着,他走到另一道石门处,在墙壁上敲击了几下,一道门应声而开。 门外,是个小园子。 里头有一口井,还有一些花木,有石阶顺延而上。 这个地方,像处山谷里。 “你们呆得闷了,可以在这里散散心。但是,千万不要出去。”楚誉说道。 “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将我们关在这里?”阮妈再一次问他。 楚誉回头看向阮妈,说道,“总之,我没有恶意。我是你们林大小姐的朋友,所以,我才救你们。因为裴元志想抓着你们去威胁一个人,从而达到他的阴险目的,为了不让他得逞,我只好先委屈你们,关着你们,让你们在这里避上一阵子。” “你是我们大小姐的朋友?”冬梅不相信的看着楚誉,“跟大小姐有来往的人,我全都认识,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楚誉道,“有那默默关心她的人,你如何知道?” 冬梅瞧着楚誉,“默默关心?”她冷冷一笑,“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儿站出来?我看你也是个高门弟子吧?你娶了大小姐,她哪里会死?可见,你是个胆小鬼,所以呢,你救了我们,我们也不会感激你的。” 楚誉的脸色微变,默然不语,对,他是胆小了,在林婉音的面前,他一直是胆小的。 “我不会再胆小。”他目光坚定说道。 冬梅冷笑,“有何用?她都死了!” 阮妈不像冬梅那么口齿犀利,对楚誉说道,“虽说大小姐不在了,但公子这般记着她,她在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 楚誉心中微叹,欣慰?是的,他如今做的一切,可不就是在弥补么? …… 左青玄悄然回到樱园,才推开屋子门,就见公孙霸抱着胳膊,靠在他屋子前方的廊柱上,“我说,左青玄,这大热天的,你怎么门窗紧闭?你在做什么?” “打座,练武。”左青玄淡淡说道。 公孙霸眯着眼,“以前没见你勤快过,现在怎么这么勤快练武了?” “一时兴起,不可以吗?” 公孙霸冷嗤,“行行行,楚誉变得阴阳怪气的,你也是!真是无趣得很。”他拍拍左青玄的肩头,“楚誉正找你呢,走,一起吃饭去。” “他找我?”左青玄讶然,楚誉没有回京? “是!要不然,我怎么在这儿?我就是他身边跑腿的。”公孙霸没好气的摊手。 左青玄跟着公孙霸到了楚誉住的园子里。 “我让公孙霸找你来,一起喝茶,敲了半天门窗,不见开,你出去了?”楚誉一见左青玄走来,淡淡问道。 左青玄微微一笑,“那天为了救出郁四小姐,跟裴元志打了一架,不是吗?久不动胫骨,没想到,这一出手,竟伤了些元气了,所以打打座,想恢复些气力。” “是吗?”楚誉看了他一眼,“我替四小姐,多谢你那天的相救。” “我们都是兄弟,你不必客气了。”左青玄说道。 “对,我们永远是兄弟。”楚誉笑了笑,将目光望进左青玄的眼睛里。 西门鑫已秘密回京去了。 中午吃饭时,只有楚誉,公孙霸,和左青玄。 少了话痨的西门鑫,三人吃得气氛沉闷,匆匆散去。 楚誉回了自己的住处,没一会儿,公子霸悄悄进了他的屋子。 “楚誉,真被你瞧出来了,左青玄昨晚不在这里,不过,去了哪里,我查不出来。” “他最近,越来越古怪了。”楚誉目光一沉。 “哼,再古怪,被我公孙霸盯上几天,也会盯出几个窟窿来。” “他为人机警,当心他发现你。”楚誉说道,“不必盯着他了,我心中有数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由着他,看他究竟想干什么?”公孙霸眯着眼,问道。 “对。”楚誉冷笑,“我怎能容忍,有人在我的面前,搞阴谋?” “那裴元志回京了,你可知道?”公孙霸又说道,“依我看,这是个半道劫杀他的好机会。” 楚誉却说道,“他身边有不少隐卫,如果硬拼,不一定能赢得了。只需派些人,在半路上给他设卡子就好,拖延他救母的时间。” 公孙霸眼睛一亮,“对,让他干着急去!” …… 吩咐好事情,楚誉又回到了郁家别庄。 当然,桃枝见到他从天而降,吓得不轻,几乎是哭着说完郁娇的吩咐。 “小姐说,王爷在这儿有要事,分不开身,那京城里的事情,只是区区小事,她去处理就好。” 楚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亏她还担心得要死,桃枝心中松了口气。王爷就是神呀,要是不知情,以为郁娇为别的事跑掉,还不得生闷气? 有那小两口,不就是因为一点儿误会儿,常常吵架么? 楚誉走进郁娇的卧房。 床上,放着一身郁娇的衣衫,还有一块帕子。 楚誉将那帕子抓在手里,微微闭了闭眼。 当他收到京城的消息时,他便猜得到,郁娇一定会亲自去处理裴家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他不便出手。 那是她的心结,只要亲手让仇人下地域,她的心结才能解开。 他会默默相助,他会成全她的想法。 …… 裴元志收到京城的紧急秘信后,一步也没有耽搁,快马加鞭飞快往京城赶来。 但是,他离开丰台县城并没有走多远,就不时有人追杀阻扰他。 虽然他的暗卫奋力杀敌,但还是奈何不了对方。 两方人等实力相当。 一直到天黑,他都没有摆脱那些杀手的纠缠。 裴元志心中怒火腾腾,这究竟是什么人? 原本晚于他离开丰台县城的郁娇和江元杏,早在天黑前,就进了京城,各处办事去了。 江元杏不敢贸然进裴府,则是转道去了冷家。 事情万一真的闹出来了,裴老夫人还能让她进门? 说不定,会叫人打死她。 可她不想死。 权衡之下,只有冷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郁娇则一时半刻也没有耽搁,给了一块银子给霜月,要霜月找到一个书生,以思春男子的口吻,写些书信。 霜月听完郁娇的吩咐,嘴角狠狠地抽了抽。 早已知道郁娇腹黑,会算计人,她万万没想到,郁娇竟是用这种法子算计裴夫人。 “动作要快,迟了,裴元志赶到了,就没有意思了。” “明白!” …… 永安侯府。 裴安捏着一封信,急匆匆往永安侯的书房而来。 “侯爷,您看这信……” 坐在书桌后面,处理公文的永安侯抬头来看,发现裴安的神色纠结,不禁问道,“一封而已?你为什么愁成这样?” “侯爷,您看了就知道了,这是从夫人屋子的一个秘阁里搜寻到的。”提到是裴夫人的东西,永安侯这才接了过来。 “老奴在外面候着,侯爷有事的话,吩咐一句,老奴马上出来。”裴安识趣的退下了。 不为别的,只为这封信太过于暧昧不清。 显然,是夫人的相好写的。 永安侯看到信,会不会气得跳脚,万一拿他做出气筒呢? 还是跑开吧。 永安侯打开信来,目光匆匆扫着,没一会儿,脸上便腾起了杀气、 姘|夫的信? 正文 252,想不想同林婉音一模一样的死法 画着桃花花瓣的,粉红色的桃花信笺,安静地平铺在书桌上。 信笺上面的几行字,写得龙飞凤舞,可见,是个行事洒脱的男子写的。 信的末尾,并没有署名,只写了个“严”字。 狂傲,霸气! 不将他这个一等候的正夫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 永安侯的豆子眼,睁成了牛眼一般,那眼中的目光森然如剑,盯着信纸就没有将目光挪开过。 似要将信纸盯个对穿。 这封信的边角有些磨损了,纸页泛黄,看着,有些时日了,显然,冷玉燕保存了许久。 保存了许久? 她怎么敢? 她怎么有脸? 信上的内容,虽然写得隐晦,但永安侯并不是个大字不识的一个人。 那一个个的字,如同利剑一般,直戳他的心窝。 ——只要闭上眼,便能闻到沁如心脾的冷梅香。 ——那高耸的一双玉山上,两朵含苞待放的红梅花,时时灼着我眼。 ——愿永做红纱帐里的一对双飞燕…… 啪—— 冷? 玉? 燕? 永安侯气得又掀翻了桌子。 一阵稀里呼啦的声音响过之后,原本收拾得齐齐整整的书房里,又是一片狼藉。 “她怎么敢!”永安侯咬牙切齿地咆哮一声。 候在书房外的长随裴安,一直静静地听着书房里的动静,那一声巨响,和一声咆哮,惊得他身子狠狠地一抖。 他就知道,他无意间搜到的这封信,就是个祸害。 他本想悄悄地撕了,到没发生一样。但是呢,当时发现信的时候,世子的姨娘,百姨娘正好走到那里,也看到了。 百姨娘的大嗓门一嚷,“呀,这是谁写给夫人的吧?快拿去给老爷看!这可是情书呀!” 他还怎么藏? 百姨娘眼力好,记忆力也好,只看了一眼,将就信上的内容记下了,还念念叨叨的,引得几个仆人直往他身边凑去,也嚷着要看。 可把裴安惊得不行。 百姨娘嚷道,“不拿给候爷看,这事不处理好,往后啊,这等信只会越来越多,府里的风气只会越来越坏,侯爷要是追究起来,府里的几大管事,都会有责任的。” 裴安是个胆小的,被百姨娘的言语一激,哪里敢将事情藏着掖着去? 只好拿了信来找永安侯。 书房里,永安侯掀翻了桌子,仍不解气,又踢翻了两个大花瓶。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 大怒道,“老夫饶不了她!” 他没法不生气,不暴怒。 艳信里,暗含冷玉燕的名字,这等露骨又直白又恶心的信,她居然还敢堂而皇之的留着? 还藏在暗匣子里? 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夫人,费尽心思娶进门来的女人,二十多年,唯一宠着的女人,居然跟别的男人,有过床榻上的暧昧? 他心中的一口老血,直冲脑门,险些喷了出来。 她怎么敢? 冷玉燕,这个贱人! 永安侯气得身子发抖。 “裴安!裴安!” “是,老爷,老奴在呢。”裴安抖着身子,惶惶不安地走进了书房里。 书房里的地上,一地狼藉,花瓶碎片,花枝儿,乱七八糟的书册,扔得随处都是。 金鱼缸也被推翻在地,碎得不成行,碎片飞溅四处,几条活金鱼,还在地上蹦跳着。 墨台倒了,墨汁儿飞溅得四处都是。 裴安头皮发紧,好吧,又得费力清扫了。 “侯爷,您有事情吩咐?”裴安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各种碎片,跋山涉水来到永安侯的面前,恭敬地问道。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封信?”永安侯眯着眼,盯着裴安。 裴安敛了心神,回道,“有不少呢,有世子的一个姨娘,白姨娘,还有姨娘身边的一个丫头,还有三个清理夫人屋子的仆人,还有……” “够了!”永安侯怒道。 除了裴安知道,也就算了,可这么多人知道了…… 永安侯的脸色,更加的阴沉了。 “去两仪园!”永安侯抓起信纸,咬牙切齿,袖子一甩往外走去。 “是。”裴安慌忙跟上。 显然,永安侯要去找夫人算帐了,裴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 永安侯府。 裴元志的姨娘,百姨娘的住处。 化妆成乡下男子的霜月,和化妆成村姑的郁娇,正坐在百姨娘的里间屋里,听着百姨娘的汇报。 外屋的丫头婆子们,在百姨娘收到郁娇的暗示时,早已被全部屏退了。 郁娇和霜月,装成一对乡下兄妹,来看城中做了贵人姨娘的“亲戚”,百姨娘。 二人喊百姨娘为表姐表妹。 百姨娘便是百灵。 是林佳兰原来的丫头,百灵和林佳兰闹翻之后,林佳兰要杀她,被郁娇救了,后来,郁娇助百灵成了裴元志的姨娘。 因为郁娇救过她,百灵的不少机密之事,又被郁娇掌握在手里,因此,百灵害怕郁娇,面对郁娇的要求,她不敢不从。 并发誓,永远效忠郁娇。 比如,在霜月将一封信,悄悄地放在裴夫人的住处之后,百灵借着裴府的管事裴安,带着仆人清检裴夫人的物品之时,装着无意间路过那里,指着信,将信上的内容大声地嚷了出来。 那是一封用词极为露骨的艳信。 口气呢,是一个男子写一个相识多年的女子的,末尾,只写了个普普通通的姓氏,严。 除了话语艳俗之外,还写了一首五言藏头诗,均藏着裴夫人冷氏的闺名,冷玉燕。 其实百灵并没有完全看清信上的内容。 因为,她识字不多,信纸的内容,在郁娇的要求下,她已提前记熟在心了。 郁娇说,担心裴家管事会藏着信,私下处理掉,她们就白忙了,于是,要求她在信发现时,马上大声念出来。 当时的仆人又多,她一念,裴安想藏,也藏不了了。 百灵再怂恿加恐吓,裴安无法,只好送到永安侯那里。 “郁……”刚一张口,百灵发现说错了,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拿眼往看了看。 还好,她的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全都被她打发着,出园子办事去了。 郁娇说道,“你叫我景姑吧。”又一指霜月,“她现在是我哥哥,叫景牛。” 她报的是景家的姓氏。 因为百灵来自林家二房,报林姓,只会引得旁人起疑心。 郁娇随口想了两个符合村姑汉子的名字。 “是,景……景姑。”百灵点了点头,开始说道,“信被裴安拿去后,我当然不放心了,信没有被永安侯看在眼里,我是不会轻易走开的,就装着在府里闲逛,一直跟着裴安。” “……” “好在那裴安老实,果真将信送到了永安侯的手上,我一直站在书房一侧的一块假山石旁,微微探着头瞧着书房里的一切。” “……” “裴安送了信之后,走出了书房,不多时,那书房里就传来巨响,一只凳子从屋里飞了出来,门口,还飞出了不少碎瓷片,像是花瓶碎了。” 百灵说完,霜月马上笑了笑,“永安侯气得砸了东西。看来,小姐的法子,哦不,妹妹的这个法子,果真不错呀。起初,我还担心呢,担心信件被识破,永安侯上不了钩,没想到,真生气了,哈哈哈哈,裴夫人这回完蛋了,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郁娇微微一笑,“他不会不信的,那封信的信纸,加了些特殊的药水,信纸看上去,像是几年前写来的。永安侯如今,正在气头上,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疑神疑鬼的,他不会不信!而且,人在气头上,也不会去细看。” 霜月点了点头,“法子果真好。” 百灵眨眨眼,“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郁娇告诉她,裴元志在丰台县又宠上了一个新欢,那新欢扬言要赶走裴府的姨娘和通房。 百灵便害怕了。 虽说,她并不喜欢裴元志,她的身份低下,只是个侍妾,但衣食无忧,离了这里,她怎么活? 郁娇借机说,帮了这次的忙,会给百灵一笔钱,暗中护送百灵逃走裴府。 没有什么比,做个自由身的女人,更让人心动了。 何况,还有一笔钱。 百灵同郁娇打交道多时,深知郁娇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便听着郁娇的吩咐。 “有了信,当然得有写信之人了。”郁娇站起身来,狡黠一笑,“我得去找个写信之人来。” 那些人,指使田永贵上裴家诬陷林婉音,裴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林婉音沉了塘,她要以牙还牙! 一样一样的,还给裴夫人。 又吩咐百灵,“你继续盯着裴夫人那里。我一会儿再来。” “……是。”百灵点了点头。 百灵引着郁娇和霜月走出园子的时候,正好遇上府里的管事来找百灵说事情。 百灵只是个小小的侍妾,管事看着她,神色很是踞傲。 “这是我表妹,这个是表哥,他们今天来京城买些东西,顺便来府里看我。”百灵指着郁娇和霜月说道。 管事对于府里的姨娘,管得也严格,听说百姨娘带了人进来,当然是来看的。 这婆子将郁娇和霜月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这才点了点头,对百灵说道,“老夫人叫你,你送走了你亲戚后,去老夫人那儿回个话去。” “是。”百灵朝那管事点了点头。 这是府里的大管事,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平时,连永安侯也让着几分,百灵不管执拗。 因为只是姨娘的穷亲戚,走的并不是正前门,而是角门。 从西北角门出得府来,一切顺利。 郁娇又对百灵吩咐了几句,便和霜月离开了这里。 裴府后面,是桃花湖。 望着那片熟悉的湖,郁娇的身子颤了颤,目光发直,走了过去。 黄昏的天,飘着朵朵炫丽的晚霞,映在澄清的湖面上,如锦锻一样美丽。 霜月见郁娇在看湖面,便笑道,“晚霞真漂亮,嗯,湖也漂亮。”又指着湖边,结了不少绿果儿的桃树,“三月天时,这里一定是京城最美的地方,饶湖桃花,香飘十里。” 郁娇却讽笑一声,“对,这里是京城最漂亮的地方,也是最血腥的地方。” 霜月微愣,“为何这么说?” 郁娇一字一顿,“林婉音,在这里被沉塘了。” 霜月呼吸一顿,一时哑口。 她怎么忘记了这么大的事情了? “那,咱们走吧,这里戾气好重。”霜月忙说道。 郁娇回头看她,不,是打量着她。 霜月的五观,像男孩儿一样,眼下,她装成个少年,十分的像,再贴上几撇胡子,装成个中年男子,应该能糊弄过永安侯。 “霜月……”郁娇道。 她正要开口说,要霜月扮成一个中年男子时,但忽然住了口,而是,将双眼看向前方一处。 霜月一头雾水,“小姐,怎么啦?” 反正,湖边没人来,她们说话就随意很多,不必避讳什么。 “不必了,我另有主意。”郁娇望着前方一处,唇角微扬,笑容中露了抹狡黠。 霜月转身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往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裴家西北角门那里,有个红衣妖娆的青年男子,正同裴家一个扫后门处落叶的小仆在说话。 似乎是在打听什么。 “那不是,西门大公子吗?”霜月眯了下眼,口里咦了一声,“小姐,他怎么也来京城了?他问裴家的仆人有什么事?” “来了,不是更好吗?”郁娇微微一笑,“我的手里正缺人呢,没想到,上天送了个人给我。” 霜月的五观,虽然长得像男孩子,走路的样子也像,但是,她毕竟是女孩儿,装得再像,也只是个不太出彩的男子,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子罢了。 霜月的个子在女子堆里算高的,装成男子,就是男子堆中的矮个儿了。 说女子,是一白遮三丑,而说男子呢,是一高遮三丑。 永安侯其貌不扬,他的夫人找的姘|夫,也是个其貌不扬的人,狡猾的永安侯,是不会上钩的。 不像田永贵诬陷林婉音时,田永贵长得丑,但只要是个男子就行,因为,那些审林婉音的人,只是要一个过场而已,他们不要逻辑,只要结果。 所以,他们才随便找了个田永贵,来诬陷林婉音。 而裴夫人就不同,她得将大家的不相信,变得相信! 找的人不够优秀,闹不好,会被永安侯发现端倪,她就前功尽弃了。 西门鑫呢,不仅长得十分的好看,更是男子中出类拔萃的高个儿。 郁娇打定主意,朝西门鑫大步走去。 霜月听不懂,便问道,“小姐,你缺什么人?” “裴夫人的姘|夫,你忘记了?”郁娇微笑,“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霜月,“……” 霜月的目光,慢悠悠地转到前方西门鑫的身上,心中为西门鑫默哀了半柱香。 郁娇的脚步很快,不多时,就走到了西门鑫的身后。 西门鑫听到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后,马上回头来看。 面前,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穿得很简朴,俨然是一对农家兄妹。 虽然她们的易容术十分的过关,但是呢,西门鑫还是认出了二人。 谁叫他跟她们很熟悉呢? 这不就是郁娇和霜月么? 他正四处打听郁娇,没想到,郁娇忽然出现了。 这是老天帮他赚银子吗? 西门鑫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仿佛,看到了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正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面前。 “哼,你们两个,说,将本公子的马儿,弄哪儿去了?找不到,得赔本公子的马儿!”西门鑫袖子一甩,冷着脸,朝二人喝问一声。 “您的马儿在前方一处柳树林里。”郁娇顺着他的话,随口说道,说着,还拿手指了指。 西门鑫不问她们身份,但那双眼里,却透着惊喜,可见,这是认出她和霜月来了。 “还不去找来?”西门鑫喝道。 “是是是,您请随小人来。”霜月朝西门鑫点了点头,转身往郁娇说的方向走去。 “本公子找到人了,这是赏你的,走吧。”西门鑫丢了块碎银子,给那裴家扫地的仆人,跟着郁娇和霜月,扬长而去。 “多谢公子。”裴家仆人欢喜而去。 郁娇将西门鑫,带到裴家附近的一条小巷里,然后,又蜿蜒着走了一会儿,进了一家宅子。 霜月关了门,守在正屋外,郁娇进了正屋。 西门鑫摇摇折扇,笑嘻嘻地跟着郁娇走进屋里。 “郁娇,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西门鑫开门见山的邀功。 郁娇点了点头,“我猜到了,是楚誉叫你来找我的吧?” 西门鑫脸上的笑容一收,眨眨眼睛,“你怎么知道?” 郁娇睇他一眼,“因为他是楚誉!” “没意思。你们两个,简直是一个脑子的人,跟一个人说,另一个就知道了。”西门鑫颓败地坐在椅上,然后,将一枚玉扳指放在一旁的桌上,“楚誉要给我十万两银子,但是呢,说是要你同意。另外,让我拿这个给你,说是你明白。” “要我同意?”郁娇很意外。 她从桌上捡起玉扳指来看,扳指里面,刻着一个“誉”字。 显然,这是楚誉的随身物品,楚誉是让西门鑫带来,给她的。 她紧紧地抓在手里。 “我帮他找到了两个人,十万两是赏银!我冒死从裴元志的手里抢了两个人来,他居然不爽快地给银子,小气!”西门鑫愤愤然地哼道。 郁娇随口问道,“什么样的两个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大方脸。另一个,十**岁的大眼睛丫头,这两人,叫什么,阮妈和冬梅。” 郁娇的身子,陡然僵住,喃喃说道,“西门鑫,她们,现在在哪儿?” 西门鑫发现,郁娇听到那两个名字,整个人都激动不已。 心中大喜,银子终于到手了。 “给楚誉了。”西门鑫得意的摇摇扇子,“裴元志在意的东西,本公子最喜欢抢了。” 不对,是裴元志的东西,他最喜欢抢了卖给楚誉了。 说实话,他还不想裴元志忽然死掉,裴元志不死,他可以永远发财呀。 什么消息呀,人呀,拿来就可以卖了。 比做生意,来银子要快。 反正楚誉有的是银子,楚誉最恨裴元志。 郁娇听说阮妈和冬梅在楚誉的手里,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 有楚誉守着她们二人,她就放心了。 另外呢,她又想起灰宝说的事来。 灰宝说,楚誉的身边有坏人。 当时,屋子中坐着三个人,公孙霸,左青玄,西门鑫。 如今,西门鑫帮着楚誉,从裴元志的手里抢到了阮妈和冬梅,这样看来,西门鑫是站在楚誉这一边的。 不是那个坏人。 那么,就是公孙霸或左青玄了? “郁娇,我现在可以拿银子了吧?十万两哦,只要你点下头,我到誉亲王府支银子就是了,不是要你出银子。”西门鑫讨好的问道,赚点银子可真不容易。 郁娇早已知道,西门鑫平时的花销,都是来自楚誉。 她背着手,绕着西门鑫走了两圈,“我可以点头,不过呢,你得帮我做件事情。” 西门鑫看着郁娇笑得狡黠的脸,心中一阵怵,“你你你,你又想打我什么主意?” 心中则在恨恨骂道,楚誉郁娇这对贼公婆! 这小气吝啬的脾气,怎么一模一样的? 西门鑫一副又惊又恐的样子,热得霜月直翻白眼。 郁娇微笑道,“你放心,并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 “当真的?” “当真。”郁娇点头,“而且,你帮了我的忙后,我不再提景昀娶小九儿的事情了,我会撮合你和小九儿。” 西门鑫冷嗤,“你见过小九儿吗?”那丫头,小小年纪,武功高强,神出鬼没,郁娇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怎会见过小九儿? 他想见,还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郁娇微笑道,“我的年纪,比小九儿年长不了多少,我们女孩儿之间,最好沟通了,我要是见了她,一定有法子说服她,让她喜欢上你,怎样,这个交易,不错吧?” 西门鑫摸下巴,眯着眼,想着郁娇说的好处。 “你说话算话。” 郁娇扯唇,“如今,我也有事求你,我们是互相帮助而已。” 西门鑫点了点头,“好吧,说说你的差事。” 他收了折扇,慢悠悠地挽着袖子。他就知道,拿银子不会很顺利。 何况,是十万的银子,楚誉能这么大方地给他? 郁娇迟早是楚誉的人,楚誉的银子,也就是她的银子,她这是,提前管着相公的银子了? 黑心的女人,一点儿都没有他的小九儿可爱! “也不是什么难事,我需要一个长得漂亮的男人,装成裴夫人的姘|夫。” 正慢悠悠挽着袖子的西门鑫,惊得身子僵住。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郁娇,怒道,“郁娇?你成心的是不是?” 他这么漂亮,这么年轻的美男,装成一个老女人的姘|夫? 万一被那个老女人摸了一把的话…… 他可太吃亏了。 西门鑫吓得身子狠狠地抖了一抖,心中好一阵恶心。 永安侯的夫人,比他娘亲还要老上五岁。 郁娇挑眉看他,“西门鑫,我是认真的。我正准备让我的侍女装扮时,你出现了。她的个子,装成男子的话,就显得矮了,不及你个儿高。裴夫人做恶多端,是个阴险的人,如果不用这个法子,不紧急除掉她的话,裴元志来了京城,她就永远逍遥了。” 如果裴元志来了京城,一定会进宫去见正德帝,有正德帝出面,裴夫人就死不了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西门鑫敛了神色,望着郁娇,郁娇跟裴家的仇,西门鑫是知道的。 他要是不帮这个忙,那十万的银子,就真的泡汤了。 楚誉这招,果然狠。 明面上说,是要他来拿银子,实际上,是让他来帮郁娇。 因为,楚誉脱不开身,但是郁娇,又需要帮手。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谁叫你是楚誉在意的人?而楚誉又是我主子?”西门鑫没好气地说道,又一想,“那裴元志,不是皇上的私生子吗?你让我装成裴夫人的心上人,永安侯会信?” 郁娇冷冷一笑,“谁说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只能有一个姘|夫的?” 霜月唇角抽了抽。 西门鑫睁大双眼打量着郁娇,“你你你你,小小年纪……咳,咳,你居然能想得到这一点?” 霜月翻白眼,郁娇什么事情想不到? 面对西门鑫的惊讶,郁娇神色淡然。 她面对的是心狠手辣的裴夫人,当然是得用非常的法子了。 郁娇说道,“宫里的那个,是个要面子的人,是不会公开和裴夫人的关系的,所以呢,永安侯才敢肆无忌惮的关着裴夫人。” “……” “当然,他也只敢关着,还不忍杀。可要是再出现一个姘|夫,永安侯会坐视不管,无动于衷?” “……” “宫里的那位,喜欢臣子之妻,可不喜欢一个荡妇!所以,姘|夫上门,裴夫人必死!” 西门鑫听完,忍不住哈哈一笑,“好主意。”他弹弹袖子,说道,“说吧,具体要我怎么做?” 西门鑫答应了,郁娇心中松了口气。 她微微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大难事,你只需装成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装得仙凤道骨就可,姓严,名蕴,在青峰山青峰道观出家,写得一手好字,吹得一手好箫,人称玉虚子。二十二年前,与冷家大小姐冷玉燕,在青峰山相识,两人一见钟情,情不自禁之下……”郁娇眸光一转,“有了夫妻之实。” 然后,又具体说了,严蕴和裴夫人,在二十二年前,是如何相识的。 之后,两人又是如何联系的。 西门鑫拍手,笑道,“好,主意不错,还有呢?” 郁娇递给他一份书信的抄本,“这是手抄稿,是六年前,严蕴写给裴夫人的。原样我已经让人送给永安侯去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永安侯这会儿已经在暴打裴夫人了。” 西门鑫的目光,往信纸上扫了扫,同时呢,那唇角狠狠地抽了抽。 狠,果然狠,跟楚誉一样的心狠。 “如何?”郁娇看着西门鑫,“事成之后,我也会有重谢。” 西门鑫揉碎了信纸,“你不要在景昀面前提小九儿就成。” “好,我答应。”郁娇扬唇一笑。 …… 郁娇同西门鑫商议好后,她和霜月就着手打扮起了西门鑫。 霜月从屋里翻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套男子衣衫给西门鑫换上。 衣衫的样式,是按着中年道士的形象,制办的衣衫。 然后,西门鑫又重新梳妆,贴胡子,手里拿着一只长剑,伸手一捋胡子,眼角斜飞,俨然是个行走江湖的中年道士。 神采俊逸,自有中年男子的美。 郁娇满意地点头,不得不说,西门鑫人长得漂亮,又聪明,真是一点拨就会了。 霜月拍拍他的肩头,笑嘻嘻说道,“走吧,你可以去会见你的心上人了。” 郁娇抿唇而笑。 西门鑫死死瞪一眼霜月,“……” 准备好后,他们便分散行动。 西门鑫会走裴府正门“找心上人”。 郁娇和霜月,则会重新进入裴府。 当然,会以裴府的仆人身份,藏身于裴府中。 有百灵在裴府暗中相助,郁娇和霜月再次进入裴府时,并没有遇上困难。 在左右无人时,百灵忙小声说道,“你们快行动吧,侯爷已经去夫人的园子里去了,听说,又打了一顿裴夫人。” “哦?动作好快。”郁娇冷冷一笑,“我们再次来,就是做着接下来的事。” “你要怎么做?”百灵问。 “你听我的安排……”郁娇小声地吩咐着。 百灵点了点头,“明白了。” 裴府里,自打精明能干的裴夫人被关了禁闭之后,年纪大的裴老夫人根本管不来府里的杂事。 毕竟,她年纪大了,精力有限。 所以,仆人们偷懒的偷懒,跑出跑进的跑出跑进,是很常见的事。 这一次,郁娇和霜月,化妆成两个做粗活的仆人。 百灵事先查好了两个新来的仆人的名字,让二人装成那两个仆人的样子,穿上仆人的衣衫,一时之间不细看不盘问,也发现不了。 两个做粗活的低等仆人,谁会在意? 何况,是新来的?脸孔都还没有记全的人。 一番收拾好,百灵带着郁娇和霜月,往裴夫人的两仪园而来。 …… 永安侯府,裴府,两仪园。 裴夫人的卧房,原本已经订死的门窗,又被永安侯拆开了。而且,是他亲自拆开的。 他的长随裴安,见他拿着一只大捶子,捶着订死的门,捶得咚咚直响,吓得脸都白了。 想劝,却不敢劝。 只好站在屋子的外头,望天叹气。 更惊吓的是裴夫人。 裴夫人看着一脸怒容的永安侯,血红着双眼提着捶子闯进来,心头狠狠地跳了跳,“候,候爷?” 这个男人疯了吗? 这是候拿锤子捶死她? 心中却在想着,为什么母亲走了之后,没有宫中那人出手相救的消息? 裴夫人当然等不来宫中之人了,因为,楚誉早已给李皇后去了密信,由李皇后拦着,冷家人,哪里能将消息递上去? 只需拖延一晚即刻。 这是楚誉的请求,他相信,郁娇有能力,在一个晚外,将事情处理好。 事实上呢,郁娇做到了。 天微黑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贱人!”永安侯二话不说,冲上前,对着裴夫人就是一阵暴打,将刚才那艳媚俗的信扔在她的面前,“你居然敢藏着这等艳信?你怎么敢?” 永安侯几乎是在暴跳如雷。 砰—— 裴夫人的身子,撞翻了身后的桌子,桌子倒了,桌上的一个茶壶并几个杯子,全都滚到地上,碎了一地。 裴夫人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那些尖利的碎片扎着她的后背,疼得她眼花直冒。 “侯爷,妾身不知这封信是怎么回事,侯爷就不查一下吗?” “查?哼!”永安侯冷笑,“儿子都能背着老夫生下来,背着老夫藏一封艳信,有什么好查的?冷玉燕!老夫一定要休了你!” 休? 裴夫人吓得身子一凉,她堂堂医正世家的大小姐,活到老了,怎能是个被休的下场? 不,不行! “你不能休我!元志还没有回来,你不能做主!”裴夫人从地上爬起来,死劲地去抓永安侯的袖子。 妄图说服和威吓永安侯。 但永安侯哪里会理她? 永安侯得知她的背叛,早已气疯了。 他咬牙冷笑,“老夫为什么不能做主?你将老夫的女儿害死,找了你娘家的人替代,又跟别人生了儿子,老夫还留着你做什么?留着丢人现眼么?” “裴兴盛!你清醒一点!”裴夫人死死抱着永安侯,“我承认,我在婚前**于那个人了,但是,他不是处处护着你,给你加官进爵了么?你休了我?他不会生气?而且,你休了我,你的名声就好听么?” 永安侯转眸看着她,冷笑道,“你威胁我?” “不……”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裴夫人的脸上。 裴夫人被打翻在地。 她的手指恰好按在一堆碎瓷片上,疼得她五观都扭曲了。 永安侯却毫不地冷冷一笑,“你口口声声不离口的那个人,在你被关之后,为什么没有来管你?可见,人家只是玩玩你,只是用元志来威胁老夫!老夫被你害了你一生,你个蠢货!” 就算元志是那人的儿子,出身高贵又怎样?不是他裴兴盛的儿子,他是不会喜欢的! 他去喜欢二房的侄子,也不会去喜欢别人的儿子! 永安侯大口大口喘着气,“我不会听你的任何狡辩!” 裴夫人不甘心被休,马上说道,“如果元志的大事……” 大事一成功的话,她和永安侯就是万人敬仰的一双人。 可是呢,裴夫人想说的话才说了一半,外面有仆人忽然喊了一声,“侯爷,出事了!有人闯进府里来了,说他是夫人的……,夫人的……,情人……” 喊话的是裴安,传消息的,是装成裴府仆妇的霜月。 裴安的声音焦急又惊惶。 他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吧,夫人一把年纪了,还有人喜欢夫人?扬言要跟侯爷决斗? 还打趴了好几人。 “什么?”永安侯气得差点没昏过去,“情人?我呸!” 他转身过来,狠狠瞪向裴夫人,“你等着,老夫收拾了你的奸夫,再来收拾你!” 裴夫人吃了一惊,忙道,“诬陷,这一定是诬陷,老爷,妾身没有情夫呀。” 但永安侯先得知儿子不是他的,又收到艳信,再听情夫找上门,哪里理会裴夫人? 袖子一甩,大步走了。 永安侯怒气冲冲地走了后,他的心腹长随裴安则对外面的两个婆子说道,“守着夫人,要是夫人有事,拿你们试问!” “是!” 屋子里,裴夫人艰难地从地直爬起来,她顾不得处理手上的伤口,心中飞快地想着裴安的话。 情夫? 她哪里有什么情夫? 宫中的那人,才不会这么上门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紧闭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有人轻轻地走了进来。 “夫人,近来可好?可记得林婉音之死?” 裴夫人抬头,只见一个个子清瘦的婆子,似笑非笑地朝她走来。 她眯着眼,怒道,“你是哪屋的?谁叫你进来的?” 郁娇冷冷一笑,“我是从地域里爬起来,要你命的讨债鬼!裴夫人,你想不想,同林婉音一样的死法?” 正文 253,风水轮流转,沉塘 “当初,你下令处死林婉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跟她一样的死法?”郁娇继续说道,“明明自己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却诬陷着别人,有没有觉得很好笑?自打自脸?” 她望着这个自以为是,喜欢高高在上,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跋扈的妇人,心中冷笑着。 起初,她以为裴夫人的自大,是因为夫家家势显赫,娘家又是医正世家,人脉广,她是冷家大小姐,所以才清高,瞧不起她这个武将之家出来的儿媳妇。 后来她知道了裴元志的身份,才明白,裴夫人的傲,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个靠着姘夫得来身份,得来地位,也好意思瞧不起别人?瞧不起正经人家的良家女子? 郁娇好笑的看着她。 裴夫人眯着眼,看着来人。 林婉音? 裴夫人想起林婉音的死相,惊得脸色陡然一白,连呼吸都停住了。 挖去了双眼,剪了舌头,满脸血淋淋…… 她惊得身子一抖。 但是呢,她必竟是高门豪族的当家夫人,又出生于大户人家,是冷家大小姐,面对一个小小的仆人的恐吓,还是能沉得住气的。 裴夫人稳了稳心神,神色很快就镇静下来。 她眯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郁娇,冷笑道,“放肆!你胆子可不小,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谁叫你进来的?给我跪下!” 跪? 郁娇继续往前走,望着裴夫人笑了笑,笑得很开心,“裴夫人,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永安侯夫人么?你如今的境况,连我都不如吧?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跪下?” 说着,他环顾四周,打量着屋中的情形,满脸的鄙夷。 “我家的车夫,住的都比你住的要好。”郁姣冷笑。 裴夫人气得身子发抖,的确,她现在连个仆人都比不了。 从她被禁足之后,她就再没有穿上过新衣了。 永安侯将她关进了屋子里后,她就再没舒服的洗过澡,汗渍糊满身体,头发粘在一块,让她又热又难受。 屋里的窗子被封死了,热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想发火。 反观眼前的这个婆子,衣着干净,眼神明亮。 眼神明亮? 裴夫人盯着郁娇的眼睛,心中生起疑惑来。 她发现了端倪,眯着眼怒道,“你不是个老妇人,你是谁?你胆子不小,敢冒充我府里的仆人?” “是呀,我是谁呢?”郁娇笑,说话时,声音忽然一变,变得年轻,“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是来索你命的人,裴夫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裴夫人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因为,郁娇的双眼,泛着浓浓的杀意,一种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的恨意,她害怕了,惊惶着喊到,“来人,来人,快来人啊!” 她吓得大声地喊叫起来,身子频频往后退。 可是呢,她喊了半天,也没有一人前来。 裴夫人这才惊觉,她不再是府里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她是个被自己男人关了禁闭,暴打过的不受宠的下堂妇。 而且呢,退着退着,后背抵上了墙壁,再无路可通了。 恐惧渐渐地爬上心头,额头上渐渐地沁出了汗水。 裴夫人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心口上,仿佛压着一块石头,让她无法呼吸。 郁娇将她的狼狈,她的恐惧瞧在眼里,心中更是鄙夷起来。 “你喊也没用的,你忘记了吗?侯爷说,派多的人看着你,只会浪费人力。”郁娇嘲讽一笑,“所以呢,这处园子里,只有我,和我的下属。” 裴夫人盯着郁娇的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虽然不得宠了,但是,我的身份还是侯夫人,你杀了我,你也逃不掉的!你会被诛连九族!” 郁娇冷笑,“我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呢?不是还有你的夫君永安侯,你的婆婆裴老夫人吗?他们早已容忍你多时了,裴夫人!他们会动手,要你的命!” 裴夫人大吸了两口气,“他们不会杀我的!因为,他们不敢!” 郁娇微笑,“他们不敢?那么,你就等着吧,看他们敢不敢杀你!你的儿子裴元志,如今还没有赶到京城。而你的娘家人,更是没有办法请来你的救兵!所以,你现在,只有死路一条!” 郁娇的话,一字一顿,惊得裴夫人的心狂跳起来。 丰台县并不远,快马加鞭一二个时辰就能赶到京城,为什么元志还没有来? 这个小丫头说,冷家人也见不到皇上,难道,有人在从中阻拦着冷家人吗? 裴夫人怒道,“是你搞的鬼?你拦着他们,不让他们来救我?你究竟是谁?” “我是索命鬼呀!裴夫人!”郁娇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冷冷望着裴夫人。 “我饶不了你!”得知必死无疑了,裴夫人大怒着,跳起脚步,朝郁娇狠狠扑去! 但是呢,她被关了多日,又常期处于极度的恐惧中,身子骨根本比不上正长身体的郁娇,郁娇身子一闪,轻巧地躲开了裴夫人。 裴夫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郁娇弹弹袖子,走开到一旁,“冷氏,你可记得,林婉音死时,说的话吗?” 裴夫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眯着眼看她,心头又开始乱起来,林婉音? 她冷笑道,“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罢了,说了什么话,谁去记得?你少来恐吓我!” 郁娇心中想笑,冷冷说道,“你骂她水性扬花?她究竟有没有水性扬花,你心中不知?她是被你们诬陷死的!” “……” “她死时说,凡是那些肆意夺她性命的人,冤枉她的人,她会一个一个地不放过!田永贵已死,现在,轮到你了!” 裴夫人呼吸一顿,“你……你……,你是林家的人?林家长房的人?” 郁娇看着她,冷笑道,“对,我是林家人,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你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冤枉林婉音,将她沉塘处死,不惜里外勾结,冤杀林将军!” “……” “你们以为,老天永远会站在你们那一边吗?人在做,天在看,做恶的人,迟早会有报应的!” “……” “所以,裴夫人,冷氏,风水轮流转,如今到你了!你等着被裴家人沉塘吧!” 郁娇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望着吓白了脸的裴夫人,微微一笑,“裴夫人,你知道,你是怎么输的吗?为什么被永安侯暴打了?” 裴夫人正被郁娇的话,吓得魂不守舍,听得郁娇问她,忙抬起头来,咬牙冷笑,“是你诬陷的?你为林婉音来报仇来了?你诬陷我?门口那个什么姘|夫,也是你的人是不是?” 她心中祈盼,希望裴兴盛不要相信那个假姘/夫。 郁娇冷笑一声,“用得着我诬陷吗?难道不是真实的吗?你的一切,我原本不知,是你的好女儿裴元杏,不,是江元杏,太过于得意了,说漏了嘴,被你的好侄儿冷轼听了去。” “……” “冷轼心中恨着裴府算计他。他不想娶江元杏,你偏要他娶,他才想着报复你!所以,他才连夜赶回了京城,将偷听到的消息,告诉给了永安侯。” “……” “永安侯才来问起你,儿子女儿的事情。所以说,你们一家子,是自作孽,不可活。你被永安侯打了罚了,怪别人做什么?可笑!” “什么?”裴夫人的脸都气黑了,“是……是她?是元杏?” “所以呢,你要怪,就去怪你的女儿吧。她给你惹的事情,还不止一件呢!”郁娇说完,走出了屋子。 同时,她将屋子门锁上了。 她和霜月目前的身份,是裴府里两个做粗活的婆子,负责看管裴夫人。 屋子里,马上响起一阵噼啪的声音,和裴夫人的大声怒骂声。 站在屋子门口守着的霜月,探着头往门缝里瞧了瞧,扯了下唇角说道,“小姐,那裴夫人气得砸东西了,啧啧啧,跟疯了一样。” 郁娇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完全下山了,天气已经昏暗下来了。 她冷笑道,“让她砸,让她死前,气个通快!” 霜月哈哈哈一笑,“对,气死她,这是恶人有恶报吧,哈哈哈……” …… 屋子里,裴夫人气得不停地砸着东西。 能砸的,全都砸了。 砸得连坐的地方没有了,仅有的两把椅子,被她砸断了腿。 桌子也砸翻在地。 反正呢,她也没有心思坐了,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起先,她心中一直奇怪着,为什么这件秘密之事,藏了二十多年了,裴兴盛一直毫不知情,昨天竟然忽然找她来兴师问罪来了,原来,是元杏这个蠢货坏的事! 元杏不说,冷轼哪里知道? 冷轼不知道,裴兴盛又怎么会知道? 可是,元杏又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情的? 裴夫人坐在地上,努力地去想,想哪里出了问题。 她记得,只有三年前的一天,她带着元杏回娘家时,跟母亲说起过儿子和元杏的事情。 当时,皇上那儿一直不开口认儿子,她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就此默默无闻下去。 儿子比皇宫中的那几个皇子都要强,长相生得最好,凭什么她的儿子,要永远的给其他的几个皇子当差?俯首称臣? 他们除了出身好,他们有什么比儿子强? 那几个,要本事没本事,要相貌没相貌,凭什么他们能一登高位,而优秀的元志,只能做个平凡的侯府世子?将来子承父业,做个普普通通的侯爷? 都是那个人的儿子,凭什么他的儿子要低人一等? 她不甘心! 为了让儿子更加出色,显得比其他的皇子本事更大,她开始了冒险一博。 于是,她四处奔走,找亲戚们找自己的旧友来助裴元志上位。 她求到了江元杏的生父那里。当时,江元杏的生父,当上了侍郎,能给儿子助一臂之力。江元杏的生母借此提出条件,要江元杏在及笄后,嫁给元志。 元杏除了相貌好,就是个没脑子的人,她不想同意。 但是她不愿意,堂妹就要嚷出元杏的身份出来,嚷出真正的裴元杏的去向。 那样一来,裴老夫人和裴兴盛还能饶得了她? 她害怕了。 只好答应了堂妹夫妇。 但是,她口里答应,心中仍是不服,跟自己的母亲冷老夫人,抱怨起了这件事。 当时,元杏在冷老夫人一侧的厢房里睡觉。难道是,元杏并没有睡,偷偷地听了她和母亲的对话? 她记得那天,她说完话,离开母亲的屋子时,在那间房间前的过道上,发现元杏匆匆跑过去了。 她当时想着,小孩儿家的,睡不着喜欢跑来跑去打发时间,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她万万没想到,是元杏在偷听她和母亲对话。 是元杏坏了她的事! 该死的! 裴夫人咬牙切齿,狠狠地踢翻了一张已经断了腿的椅子。 “我饶不了那个小贱人!想嫁元志?做梦!” …… 永安侯忍着滔天怒火,带着裴安,往府门处急匆匆而来。 才绕过照壁,他便看到一个青衣长衫的中年道士,正提剑同侯府里的护卫们在厮打着。 那中年道士,武功不凡,一套剑法使得如行云流水,不仅动作漂亮,而且,招式狠绝。 这人长得白面长须,眼如寒星,如世外的谪仙一般,俊美翩然。 门外,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在纷纷拍手叫好。 “好,打啊,打啊,快打啊!” “侯爷呢?出来没有啊?来决斗啊!赢了娶裴夫人啊,输者磕头啊!” “来啊,有没有下赌注的啊,十两银子一赌,有的话,快下注啊!” “来来来,买侯爷赢的放我左手边,买道士赢的,放右手边啊,京城头一件新鲜事啊,为了女子而决斗啊,下注啊——” “我买道士赢!” “我也买道士赢!” “我买!” “我也买!” “喂,你们为什么买道士赢?”有个**岁的毛孩子不解地问,“那裴夫人明明是侯爷的妻子嘛,相公当然是要赢回妻子嘛!你怎么赌道士赢?” 有人翻白眼,“侯爷长得太丑了,裴夫人长得好看,得配美道士才对。” “哦,是这样啊。”小孩儿点头。 “是呀,押吧押吧,来啊,下注啊!” 永安侯更气了。 气得要吐血了。 原来,夫人是嫌弃他丑,才找姘|夫的?宫里的那个,年轻时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男子,但是,他承认,比他长得好看。 至少,个子比他高,比他瘦。 眼前这道士,他的长相跟道士比,那是天差地别。 这道士能将京城同年纪的男子,全都比下去。 冷玉燕,她怎么敢? 用着他的钱,养小白脸? 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裴兴盛对长随裴安怒道,“门外那些人,这都是从哪里来的泼皮?” 好嘛,这下子,他堂堂一等永安侯,明天不用上早朝了,这脸皮算是丢完了。 喊叫得声音最大的,是林家三房刚刚回京的林三爷林唯枫。 林唯枫本来已经去了丰台县,沿路上,打听得郁家和裴家接连出事,他猜想着,京城会热闹起来,于是,他又回京城了。 这刚回到自己府里,有人送来秘信说,永安侯夫人的姘|夫,提剑上永安侯府找永安侯拼剑去了,为的是抢永安侯夫人。 这消息可太劲爆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头次听到这么惊人的消息,而且,还是发生于永安侯府。 不去闹一闹,太对不起死去的侄女儿林婉音了。 永安侯府诬陷侄女婉音,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原来那裴夫人才真正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真是做贼喊捉贼。 太不要脸了。 于是,他叫上自己的几个护卫,沿路上又喊了些泼皮闲汉子,浩浩荡荡地来到永安侯府,正好呢,看到一个个子颀长,手提长剑的中年道士,在脚踢府门。 口里还扬言,永安侯不要裴夫人了,他要! 说,他这辈子,生为裴夫人生,死为裴夫人死! 林唯枫听得嘴角直抽。 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回京回得太值了。 那道士踢开府门后,他马上带着身边的一群汉子们吼了起来,“好呀,打呀,决斗啊!下赌注啊!” 永安侯刚走到府门口,听到这叫嚷声,气得脸色铁青,差点没闭过气去。 丢人现眼,丢人现眼! “去,多叫几个人,将这道士拿下!就地处死!死了由本侯担着!”永安侯气得身子发抖。 “是,侯爷。”裴安也头疼得很,这不是正往侯爷的火上浇油吗? 这个混蛋道士,从哪里跑出来的? 裴安找人去了。 永安侯武功平平,看那道士的剑术十分的厉害,不敢上前。只站在照壁处静静地看着,生着闷气。 但是呢,那道士还是发现了他。 “喂,那边那个矮个儿老头,见到永安侯了没有?快叫他出来决斗!燕燕说了,不喜欢她男人的一寸丁,喜欢贫道的三寸**。” 当着一府的护卫,当着府门前一群看热闹的人,这个混蛋道士,居然嚷什么一寸丁?三寸**? 下流,不要脸! 偏偏林唯枫那些粗人们,听到这个一寸丁的段子,笑得乐不可支,又开始赌起了永安侯的一寸丁是粗的,还是细的。 银子的赌注,从十两,上升到了一百两。 府门口,赌得那叫一个热闹,赌的人比刚才多了一半不只。 永安侯听出了林唯枫的声音,那是当年京城第一泼皮纨绔,谁敢惹?谁惹吃亏,半夜放把火,偷偷在府里所有井里放巴豆,让全府人拉肚子的事,林唯枫干了不只一件。 永安侯正为自己夫人的事心烦,哪里还有精力,应付不讲道理的泼皮林唯枫? 只好由着林唯枫闹。 林唯枫也知道,永安侯怕他呢,于是,越闹越欢。 永安候气得身子狂抖,“来人,来人,给本侯……,打,狠狠地打!”只有打走了道士,他才好关府门平息这件事情。 “是,侯爷。”有了永安侯的亲自督阵,几个护卫更加卖力的厮杀起来。 但是呢,全都不是道士的对手。 道士的袖风一扫,长剑一挑,四个人便一一倒下了。 “哈哈哈,原来你就是永安侯?”装成道士的西门鑫,甩着大袖,鄙夷一笑,“长得可……,哈哈哈哈……”那目光十分猥琐地往永安侯的一寸丁处扫了扫,“燕燕说,你是一寸丁?来来来,脱了衣衫给本道瞧瞧。” 唰…… 他袖子一晃,手指轻轻一转,长剑飞快往永安侯的衣衫挑去。 虽然没有将衣衫挑掉,但那一剑,正好将一寸丁处的衣料,划了个一尺来长的口子。 吓得永安侯身子往后一缩,脚步拼命往后退,“来人来人,快来人啊,杀了他!” “是——”越来越多的人,将西门鑫围住了。 他冷眼细瞧,发现,那些护卫中,有一等一的高手混在其中,那不是护卫,那是暗卫。 楚誉一直说,永安侯跟安王想反,看来,是真的了,不过是个一等侯,居然配有数百护卫,其中还有暗卫,就已让人不得不防了。 他又一想,难怪郁娇要用非常手法处死裴夫人了,正面硬碰,的确难以成功。 “哼哼哼,以多欺少,是不是?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西门鑫脚步一移,身子往后一退,持剑而立,冷笑道,“你既然不喜欢燕娘,为什么还留着她?快将她给我!我们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互定了终身,是你这个矮冬瓜,抢走了燕娘,抢了又不喜欢,不要脸!我玉虚子,绕不了你!” 西门鑫按着郁娇的吩咐,混话张口就来。 永安侯更气了。 什么?二十三年前就已相识了?那他算什么? 冷玉燕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玉虚子的名号,他早就听过,年轻时,是个绝美的男子,因为心上人嫁人了,才一气之下,出了家,做了个道士。 那个心上人,果真是燕娘? 永安侯气得站都站不稳当了,“杀了他,将他剁碎了喂狗!” “是!”护卫们的招势越来越狠。 西门鑫刚才的那番话,原本就是用来激怒永安侯的,他也杀不了永侯,他的到来,不过是做做样子,闹上一闹而已,事情已经闹开了,他借机下台。 “我玉虚子,下回再来拜访燕娘!告辞!”西门鑫长剑一收,身影一晃,脚尖点地,往府门口冲去。 “拦住他!”永安侯一指西门鑫,大声怒道。 但是呢,西门鑫的轻功,连楚誉也头疼,永安侯府的几个暗卫和护卫,哪里追得上? 再说了,出得府来,四通八达,西门鑫跑得更肆意了,眨眼之间,就不见了人影。 府中,一众护卫围着永安侯,“侯爷,人跑了,没有追上。” 永安侯一言不发,冷着脸,袖子一甩,往府里大步走去。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冷玉燕,姘|夫都找上门来了,还不承认艳信的事? 她想死吗? 永安侯怒气冲冲往府里走,不过呢,没走多远,就被一个婆子拦着了去路,“侯爷,老夫人有请,说是有急事找。” “急事?”永安侯眯了下眼,“什么急事?” “是……关于夫人的。”婆子往府门口看去一眼,小声说道,“府门口的事,老夫人已经得知了,正大发脾气呢,侯爷,您可得小心着回话啊。” 这婆子是老夫人身边极为信任的人,请她来传话,可见,老夫人大发脾气了。 永安侯抿着唇,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转道往裴老夫人的住处走去。 府门前闹的事情这么大,老夫人那里,不可能不知道。 …… 裴老夫人得知府门的事情,知道得并不比永安侯迟,因为,有个报信的人,报得特别快。 报信的是百灵。 除了府门口的事,被她添油加醋一番乱说外,还说了艳信的事,说得裴老夫人心惊肉跳。 百灵是个妇人,床第之事,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变着法子说,那道士在府门口嚷着侯爷于那方面的事情不行,夫人才去找的相好,道士听说相好被侯爷罚了,自持武功高强,上门来给夫人喊冤呢,反怪侯爷于夫妻之事不贴心。 反正呀,府门口,人多嘴杂,谁喊过,谁说了什么,一时之间,怎么查? 再说了,百灵得了郁娇的吩咐,要她务必往更暧昧不清的方向说。 于是,百灵的话一说完,可把裴老夫人给气的。 “冷氏!”裴老夫人咬牙切齿,一脸的戾色,看她看干的好事!,“去,速去叫侯爷来!” “是。”有婆子飞快找永安侯去了。 百灵呢,还不忘煽风点火,“少夫人也是因为奸|夫寻上门,而被咱府里罚得沉了塘,府里才安宁了些日子。这夫人这样了……” 裴老夫人看她一眼,未说话。 虽然,裴老夫人已经不喜欢“孙儿”裴元志来了,但是呢,只有事情没有闹穿,裴元志依旧是裴家的人,等二房的人回京了,再将裴元志除族赶走也不迟。 裴老夫人连裴元志都能忍一时,何况,只是个低位低下的姨娘? 再说了,百灵也聪明,来府里这许多天,十分的乖巧懂事,嘴巴又甜,很会奉承裴老夫人,因此,裴老夫人才没有厌恶她,对她还算宠爱。 永安侯来到裴老夫人的园子,紧抿着唇,微叹一声,进了正屋。 彼时,屋中的丫头婆子,包括刚才来报信的百灵,全都退下了。 谁都知道,这母子二人是要说机密之事,他们不相干的人,还是识趣的躲开为好。 夫人的姘|夫闹上门来,闹得半条街都知道了,这可不是小事。 丫头婆子们聚集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夫人会不会被打啊?” “我看不会。” “不会?”另一个丫头讶然,“都这样了,还不会挨打?侯爷也太大度了吧?” 前一个说话的丫头翻了个白眼,“因为,侯爷会直接杀了夫人,打什么呀?留着她,再招为一个姘|夫?” “……”丫头眨眨眼,“好像,是呀……” 屋中,裴老夫人见儿子永安侯进了屋里,一句也不废话,开口直接问道,“府门口的事,你知道了吗?” 神色冷峻,一丝笑容也无。 她也笑不起来呀,儿媳妇给儿子的绿帽子,一顶接着一顶戴,她哪有心情笑? 她只想快点打死那个冷氏! 永安侯点了点头,“儿子不孝,没有管好侯府,没有管好身边人,让母亲忧心了。” 裴老夫人又说道,“冷氏的事情,府里的仆人们全都知道了,府门口还围着几十个闲汉子看热闹,不出明天中午,那冷氏给你戴绿帽子的笑话,就会嚷遍全城,你还要不要做官了?我这婆子,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 永安侯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儿子知道,正想着解决的法子。”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裴老夫人冷冷问道。 “休妻!”永安侯咬着牙说道。 “那不行!太便宜了,光休不死,她还会惹事的!”裴老夫人冷笑,“她敢跟一个道士暧昧不清,就不敢跟一个和尚了?她要是不管不顾的乱来一气,丢的还是你的脸!丢的可是我们永安侯府的脸!” 永安侯眯了下眼,“母亲的意思?” “沉塘!”两个字,从裴老夫人的嘴里吐出不,带着十分的恨意,“一死百了!她就永远不会能你惹事了!” 永安侯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的想法,“这也正是儿子的想法,儿子马上安排去。” “不必等到明天,就现在!”裴老夫人的双眼,看了眼屋外黑漆漆的夜色,冷冷一笑,“趁着冷家无人来,趁着还没有任何一个外人来插手我裴家的家务事,今晚就沉塘!” 永安侯薄唇紧抿,“是……” …… 于是,在裴老夫人的授意下,只简单的通知了几个裴家人,诱骗了冷老爷子前来,请所有人都进裴家祠堂审理裴夫人的案子。 艳信,证据确凿,姘|夫,不下百人看见了。 更关键的是,裴家大小姐早在十五年前,就被裴夫人害死,抱了堂妹的女儿冒充,意图混淆裴家血脉,罪大恶及。 裴家族老和永安侯,还有裴老夫人一致通过,对不守妇道,且害死亲生女儿隐忍十五年不报的冷玉燕,处于沉塘之罚。 冷玉燕不我久前,还曾火烧佛堂,险些烧死裴老夫人,数罪并罚,责令沉塘立即执行。 冷家老爷又气又惊,当场就嚷道,“不对,你们太武断,燕儿没有错!那不是她的错……” “有没有错,老爷子还是回府上,问你们家老夫人吧?”裴老夫人冷笑,又朝左右喝道,“还等着干什么?行动!” “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起朝裴夫人冲去。 冷家老爷子想上前帮女儿,但是呢,被裴家的人控制住了,裴家骗来冷老爷子,可不是让他捣蛋的,只是让他看看而已,告诉冷家,对不守妇道的冷家女,夫家裴家有权处死! 裴夫人听着裴老夫人的是审判,起初还在冷笑,还在狡辩,真看到几个婆子朝她冲来,她顿时吓傻了。 沉塘,她还有得活命么? “不,你们冤枉我,府门的道士,我不知道,什么艳信,我也不知道!”她吓得大声叫嚷起来,“你们敢沉塘,元志不会放过你们的!” “元志?哼!”裴老夫人更气了,“回来又怎样?婆婆罚不听话的媳妇,天经地意,他没有资格管!” 裴夫人妄图想挣扎着跑掉,但被两个狠婆子按着肩头,她没法动弹。 “裴兴盛,快放了我,你敢沉塘我,你会断子绝孙的!” 裴老夫人气得脸都白了,“贱妇,你还敢骂人?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 “是……”化妆成仆妇的霜月,抬起一脚,就朝裴夫人踢去。 霜月会武,因此,这一脚踢得很重。 裴夫人疼得惨叫一声,“你们都不得好死!你们都会断子绝孙!” 裴老夫人气得又想命人打裴夫人,这时,有人上前说道,“得办法制止这般谩骂,否则,她成了戾鬼,咒语会成真实的。” 献计的是郁娇。 裴夫人被带来,她和霜月也来了。 此时的她们,是裴府里的两个做粗活的婆子。 裴老夫人胆小且迷信,马上问郁娇,“你想得到什么法子吗?” 郁娇微微一笑,“老夫人可还记得林婉音之死? 裴老夫人偏头看她,眯着双眼,”林婉音的死?不就是沉塘了么?“ 郁娇说得淡然,”沉塘前,她不是被夫人剪了舌头,挖了双眼吗?夫人说,临死之人,被剪去了舌头,会永生永世不会讲话,说的咒语不成立了。挖去双眼,会永远记不得处死她之人。“ ”不——“裴夫人听出了话外之音,吓得身子狂抖,声音颤抖怒道,”你们谁敢?你们若挖我双眼,割我舌头,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我现在就要你不得好死!看你如何猖狂!“裴老夫人想起不久前,她险些死于裴夫人之手,就恨不得马上处死裴夫人,要不是儿子说,顾全大局,裴夫人还能活到今天?于是,她大怒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行刑!“ ”是!“有人找刀,有人找剪刀去了。 看着凶器在眼前晃着,泛着森森寒光,裴夫人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冷家老爷子也是气得身子发颤,想骂上几句,但是呢,他被裴家的人控制着,动也动不了,嘴巴还被人封着,也说不了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夫人的双眼被挖,舌头被割! 他气得眼皮一翻同,昏过去了。 ”抬下去!“永安侯半丝儿也不怜悯。 ”是,侯爷。“来了两个小厮,抬走了冷老爷子。 没了双眼和舌头,裴夫人老实多了,只能不停地哀嚎着,再也骂不出话来。 裴夫人平时跋扈惯了,如今她被罚了,除了冷家老爷子,再没有哪一个站出来替裴夫人说句话,冷老爷子都气昏了,更是没有人理会她了,大家看着她,只是想看看她落魄的样子。 以便明天出门,好跟人好好的吹吹牛牛。 沉塘的路,同送林婉音入湖的路,是一样的,都是从裴府后门出发,往前一些距离,便到了桃花湖畔。 然后,抬人上船,船行到深水处,再抛弃猪笼,当然,为了让浸猪笼的人,更快的入水,还会在笼子里放入石头。 裴夫人被装进了笼子里,有人指挥着,”将船划来。 “是!” 到湖边了?裴夫人的心头,还清醒着。 同时,心中也在焦急惶恐着,儿子怎么还没有回来? 有人走到她身边,声音轻轻地说道,“裴夫人,你可知道,你脚下的地方,是哪里?” 裴夫人将头扭向说话的方向,口里啊啊了两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微微一笑,“那我告诉你,你的脚下,埋着林婉音的灰。” “啊——”裴夫人吓得惨叫一声。 那个声音在继续,而且,更加的温柔了,“可是呢,那只是一抹灰而已,其实,林婉音还活着,便是我,我还有个名字,叫郁娇,今天,现在,我让你跟林婉音,一模一样的死去,你说可好?” “啊——”不不。裴夫人吓得魂都飞了。什么意思? 身子一轻,裴夫人还没有想明白,刚才那个年轻女子说的话,就听咚的地一声,她落水了,紧接着,水灌进了她的口里。 林婉音?郁娇? 不—— 她心中忽然一亮,难道是? 可是呢,她明白得太迟了,她失去了知觉。 远处,有马蹄声急促而来,有人惊呼,“世子回来了!” 正文 254,上当了 254发现上当了桃花湖畔聚集的人群中,马上晌起了一阵喧哗声。 侯夫人被沉塘,世子连夜赶回,但晚来了一步,没见着生母最后一面,世子一定会发火吧? 仆人们个个都在担心着。 有人吓得赶紧后退开来,以便让裴元志知道,自己并不是行刑之人。 霜月和郁娇,装成两个粗使婆子,一直混在裴府里。 郁娇正眯着眼,看着声音的方向,神色莫名。 “小姐别担心,他中了奴婢的毒药,武功已经丧失了一半,他这辈子都不会恢复原样了,他打不过奴婢的。”霜月小声的对郁娇安慰说道。 郁娇点了点头。 她并不是担心裴元志对她怎么样,她混在人群里,不声不响,裴元志是不会认出她的。 因为,这里人很多,有三四十人,天色又昏暗。 再说了,认出来了又怎样?处死裴夫人的,是裴家人。 她不过是添了把柴,路过这里“看热闹”而已。 她担心的是,裴元志使手段让永安侯害怕了,她的计划,就实施不了。 如果永安侯跟裴元志成了仇人,等于是,它们窝中斗起来了,这样一来,安王少了助手,大计就会失败。 很快,裴元志的马,到了近前,他飞快翻身下马,目光朝一群人扫视了一番之后,冷冷问着其中一人,“怎么回事?” 显然,他还不知道,裴夫人刚刚被沉塘处死了。 那个仆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洒扫仆人,从来没有跟裴元志说过话,吓得脸色发白,身子发抖,半天不敢吱声。 裴元志不耐烦了,怒道,“问你话呢,为什么不说?” “是……,夫人……”仆人经不住威吓,艰难地吐了几个字来。 而这时,湖面上有人忽然喊着,“死透啦!快报与老夫人和侯爷知晓!” 那是湖中间,负责扔猪笼子的人,在检查完毕后,对岸上的人喊话。 有人飞奔回去,向永安侯和裴老夫人汇报去了。 沉塘这种事,有心腹仆人盯着就好,永安侯和裴老夫人心中一直生着气,不想来看。 裴元志往声音方向看去。 小船上,有朦朦的灯笼光照着,隐约可见,船旁挂着一只大竹笼。 夫人…… 浸过水的竹笼…… 裴元志的脸色忽然大变,伸手猛地将那个仆人一抓,“你刚才说什么?” 仆人的脸,吓得惨白无色,“……世……世子,……夫……夫夫夫人,在……在……,夫人……被……沉……” “滚……”裴元志将那仆人一把推开,大步跑到湖边,然后,往水里一扎,跳进湖里去了。 有人喊着,“世子,快上来!” 裴元志并没有理会仆人们的惊呼声,一直往前面游着。 “呵呵,好个孝子形象啊!这是做给谁看呢?”霜月小声地嘀咕一声。 郁娇看着水中那个奋力游水的身影,淡淡地一笑。 孝子? 对,裴元志可不就是孝子么! 为了孝训老娘,一直让林婉音俯低称小。 当林婉音被裴夫人无端训斥之后,裴元志反说,“我娘年纪大了,能活多少年呢?你让着些吧。” 是啊,林婉音对冷家人的笑脸露得少了些,就要被裴夫人当着冷家一众宾客的面,当众训斥么? 当时,林婉音还只是裴家未过门的媳妇,就要被这般不顾情面的责骂? 林婉音的身份,连公主们都需笑脸相迎,凭什么要对冷家人和裴元杏讨好巴结? 裴元杏或是哪个冷家小姐,看上了林婉音的首饰物件,林婉音不让出来,裴夫人说她不大度,她也不能生气。 因为裴元志会说,“你嫁入裴府后,我又是独子,所有的东西,我娘的和我的,将来都是你的,你何必跟娘为一点小东西生着闷气?不就是一根簪子么,你给了娘就是了,她将来会有很多给你。” 自打林婉音和裴元志订婚后,林婉音在裴府就没有了地位,因为裴元志的孝顺,林婉音不得不处处让着裴夫人,忍受着各种冷嘲热讽与辱骂。 原因不为别的,因为林婉音的父辈们,都是大字不识几个武将,外祖家的门第也不高,所以,出身大族的裴夫人,瞧不起林婉音。 郁娇闭了一下眼,很快又睁开来。 她现在是郁娇,她不是林婉音。 裴家人,再也欺负不了她! 那个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武将女儿的裴夫人,永远也不能作威作福了。 “我们走吧。”郁娇道,“趁着人多夜黑,离开这里。” “好。”霜月点了点头,护着郁娇往暗处退去。 她们二人,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因此,离得也容易。 再说了,裴夫人刚被沉塘,裴家世子就回来了,一定会掀起一阵风浪,站在岸边的仆人们已经在议论开来了,哪里有人会有闲心去关注两个悄悄离开的仆人? 郁娇和霜月,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往裴府一侧的巷子处退去。 两人刚走入巷中,就听前方有阵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而来,最后,在那一群人近前,停下了。 “哟,这大晚上的,怎么聚集了这么多的人,这是做什么呢?” 郁娇眯了下眼,西门鑫,他怎么来了? 霜月也疑惑着,“这家伙,来做什么?” “且听听看。”郁娇往前走了几步,将身子隐藏在巷子里,探着头,细听前方的声音。 夜深人静,巷子口离着那处沉塘的地方,并不太远,加上西门鑫的大嚷门,听得十分的真切。 不知是不是裴元志来了的缘故,仆人们都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但是呢,也没有赶他走。 西门鑫穿得富贵,骑的马儿,又是高头大马,马背上的装饰物,在四周火把光的照射下,闪着灼灼金光,有些年长的见过世面的仆人,认出了西门鑫,于是呢,哪里敢得罪? 这是大齐国首富西门世家的大少爷。 那西门家的人,连永安侯见了,也得客气几分。 “哟,你们都哑巴了?”西门鑫呵呵一声,又道,“水里是怎么回事呀?” 仆人们更不敢回答了。 因为,裴元志上岸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只小船,船上的人,将一只大竹笼,拖上了岸。 岸边的人虽然多,但是,却没有一人敢说话。 西门鑫眯着眼去瞧,没一会儿,吸了一口凉气。 他惊呼一声,“咦,这不是贵府的夫人吗?这是……,黄昏的时候,听得路上有行人议论,说裴夫人的一位……,咳咳,旧友找上门来了。侯爷大发了脾气,扬言要处罚贵府的夫人。这这这……,这还真罚了啊?这种处罚,叫做浸猪笼吧?哎呀,只有不守妇道的女人,才受这种处罚,难不成,裴夫人她……” 他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呢,仍将裴元志气得脸色铁青。 有人将裴元志从水里扶起来,有人忙讨好地递了一块干布巾给裴元志擦脸上的水渍。 裴元志一言不发,推开服侍的仆人,大步走到西门鑫的面前,一双眼,似利剑一般盯着西门鑫。 “西——门——鑫!”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怒道。 同时,伸手从一个仆人的手里,飞快地抢过火把,就朝西门鑫的身上狠狠地扫去。 西门鑫哪里怕他? 身子一跃,抬腿一扫,将那火把扫飞了。 “喂,裴元志,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了而已,你居然敢打我?哼,肚量小!想当初,你那夫人林家大小姐被沉塘的时候,你不是满不在乎的吗?换作你老娘了,你就气了?哼哼,不玩了,走了!”西门鑫手里的马鞭子一扬,双腿一夹马肚子,策马离开了这里。 裴元志没有让人追西门鑫,因为,他得处理眼前的事情,再说了,西门鑫武功高强,又是骑马,哪里追得上? “还愣着干什么?抬东西来,将夫人抬府里去!”裴元志朝身边吓愣了的仆人们,大吼了一声。 “是是是——” 仆人们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忙了起来。 小巷中,霜月正候着西门鑫,等到西门鑫的马儿跑近了,她飞快地抛出一块石头。 咚—— 石头正好打在西门鑫的腿上。 霜月故意用力击打他,西门鑫疼得眼花直冒。 丝—— 他吸了口凉气,飞快勒住了马缰绳,细看之下,原来是霜月,那后面,还站着个郁娇。 这两个死丫头,敢暗算他! 西门鑫脸一沉,转道往巷子里跑来。 霜月拍拍手,拉着郁娇闪身在一旁。 进了巷子里,西门鑫马上跳下马来,朝二人怒道,“你们居然敢偷袭我?” 霜月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郁娇唇角一扬,“你不要那十万的银子了?” 西门鑫,“……”傻子才不要,他慌忙点头,“要要要,当然要了,事情已经办成了,快给钱!” 郁娇微笑道,“好说,你先跟我去一趟景府,我就马上写封信,让纪大管家放银子。” 西门鑫的脸上,马上腾起了怒容。 他咬牙说道,“郁娇,你有没有觉得,你的条件提得太多了?” “不多不多,想想你的十万两,只不过是装了个道士,耍了下威风,装了下风流,就得了十万的银子,人家那农夫,得干多少年,才得十万的银子?哦,不对,不是多少年,是多少辈子!” 西门鑫摸摸下巴,叹了口气,“好吧,就依你了,姑奶奶!” 这边,西门鑫让出马来,让郁娇和霜月坐了,他自己另寻了一匹马儿,护送着郁娇和霜月,往景府而去。 桃花湖畔,事情并没有结束。 裴元志正吩咐着仆人们,抬着裴夫人进府。 又有两人骑马而来,停在了他们一行人的而前。 那二人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裴府的仆人在忙碌着。 可即便是这样,仍让裴元志感到无地自容。 看着裴家热闹的,正是景昀和林家三爷林唯枫。 景昀冷冷看着裴元志,脸上浮着讽笑。 林唯枫就不同了,没一会儿就冷笑起来,“哈哈哈——,真是风水流转呀,当初,这裴夫人还笑婉音呢,说婉音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亲自带着人罚着婉音沉了塘。可事实上呢,婉音是被人陷害的,反倒是这个裴夫人,一把年纪了,还偷汉子。呸,不要脸!她才是个不守妇道的!” “来人,给本世子打!”裴元志大怒。 被一个西门鑫嘲讽,已够让人恼恨的了,又来一个林唯枫,裴元志如何受得了? 几个仆人面面相觑,还是朝林唯枫冲了上去。 林唯枫是谁?那是十多年前,京城有名的纨绔。 谁见谁头疼的那种。 当下,林唯枫一边打,一边就骂上了,“裴家不要脸了啊,冤枉死了儿媳,哪知老子娘才是个偷汉子的,是不是儿媳妇掌握了婆婆偷人的证据,被婆婆诬陷处死了?当真不要脸啊!做贼喊抓贼!” 已经是一更天过半的时间,他这么一嚷,竟有不少人,从裴府两侧的小巷子里,跑出来了。 人们见前方点着火把,打着架,骂着人,十分的热闹,一窝蜂的涌上前。 裴元志气得脸色更难看了,他咬了咬牙,对左右吩咐着,“散了,回府!” 他一发话,其他的人也不打了,纷纷散去。 “哼,算他识相!”林唯枫弹弹袖子,冷冷一笑。 “三叔,我去祭拜一下婉音。”等所有人都散去,景昀翻身下马,朝林婉音的坟茔走去。 林唯枫叹了口气,也跟着下了马,往湖边一株桃树走去。 “裴元志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居然将婉音烧成了一捧灰。”林唯枫恼恨地骂了一句。 景昀在树旁,缓缓地蹲下身来,从袖中取出一只酒壶,倒了点酒。 “我知道你不喝酒,不过,我还是想祭拜你,你知道吗?裴家那个恶妇死了,跟你一样的死法,你是被冤枉的,她是被他自己男人亲手处死的。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吧。”景昀对着坟茔,低低说道。 那声音低沉暗哑,惹人心疼。 连林唯枫听了,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他走上前,拍拍景昀的肩头,叹道,“好了,婉音也不喜欢你这样子。”他伸手将景昀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年纪不小了,得找个媳妇,有了媳妇,你的心情一定会好起来。” 景昀却说道,“三叔年纪比昀的年长,三叔该操心自己的婚事才是,三叔成亲了,昀再成亲不迟。” 林唯枫一愣,没一会儿就骂道,“你这死小子,居然敢教训你三叔?” 景昀看了看天,“不早了,我们回吧,爷爷奶奶还等着听消息呢。” “对对对,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林唯枫和景昀,各自上马,往景府而去了。 …… 裴元志在桃花湖畔的举动,很快就传到了永安侯那里。 “候爷,世子回来了,还……还让人将夫人也抬进府里来了。”一直站在湖边,监督着沉湖的裴安,在裴元志回来后,马上向永安侯汇报情况。 永安侯的心情,这两天就没有好过。 他冷冷一笑,“他还有脸将那个女人抬进来?让他来见老夫!” 裴安看眼永安侯,小心地应了一声,“是。”传话去了。 永安侯并没有等多长的时间,就听裴元志在书房门外说道,“父亲,儿子回来了。” 父亲? 永安侯听到这个字眼,以往呢,他的心情会十分的好,因为,他有个优秀的儿子,有个青出于蓝的儿子。 有个能光耀门楣的儿子,但是现在,他听到这声“父亲”,半丝儿也不会宽心,只觉得分外的恶心与嘲讽。 “不敢当!”永安侯咬着牙齿,冷冷一笑,“请进!” 裴元志听到永安侯的这声回复,愣了愣,永安侯,为何是这般口气? 他眸光微闪,提着湿衣下摆,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一只儿臂粗的蜡烛,忽闪着光,照着永安侯冷峻的神色。 永安侯站在书桌旁,身材矮短,却通身都透着威严,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走时来的裴元志。 裴元志低着头,缓缓走上前,认真地行了一礼,“父亲。” 虽然,他穿着湿衣,头发上还淌着水,但他贵在长得好看,身材又高大挺拔,所以,看上去依旧是那么风姿卓越。 永安侯打量了他几眼,眯着眼,冷冷一笑,“都说了不敢当了,你还行什么礼?”说着,他甩袖走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去了,“连湿衣都没有更换?什么事情,这么紧急来见本侯?” 本侯? 裴元志的眸光闪了闪,永安侯自称本侯,不称为父? 这是知道了? 裴元志的眸光,旋即一沉。 “父亲,儿子一回来,就见母亲她……”他痛苦地闭了下眼,“被割舌挖眼,还被沉塘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父亲要这么重罚母亲?” “为什么?”永安侯盯着他冷冷一笑,“事情的原因,你应该知道,还问老夫为什么?” 裴元志直起身来,叹了口气,“儿子真的不知道原因。母亲虽然有过错,却罪不该死啊。” “够了!”永安侯冷笑,“别自称儿子,老夫人受不志!” 裴元志眯了下眼。 永安侯接着说道,“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对不对?哈哈——”他仰头冷冷一笑,“亏老夫还将你当亲儿子一样的培养着,哪知——,是替别人养了一场儿子!” 裴元志心头一惊,果然—— 他撩起袍子摆,扑通一声跪下了,朗声说道,“父亲,儿子不知母亲做过什么。但是儿子自从记事起,看见的是父亲陪在身边,儿子的眼里心里,您才是亲生父亲。至于其他的人,儿子不知,也不认!” 他目前,还不能同永安侯决裂,否则,永安侯将他除族后,他就能以完成大事。 目前,永安侯和安王走在一起,他得时刻盯着安王那一方,让安王和楚誉,和几个皇子们斗起来。 永安侯的眸光缩了一下,盯着裴元志,未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忍。 必竟,自己捧在手心里长的,亲手培养起来的人,说不是自己的儿子了,就不是的,哪里受得了?又哪里说扔就扔得了? 他心中气的是冷玉燕,不该瞒着他! “父亲,不管将来出了什么事,儿子会一直站在父亲的这一边,也只敬父亲一人。”他磕着头,继续说道,“那个人曾召见过儿子一次,说出了儿子的身份,问儿子有所求,他会尽量满足。” “……” “儿子自知,出身比不了其他皇子,就算想要个太子位,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儿子放弃了,只说,求永安侯府,万世不倒。” 永安侯呼吸一窒,万世不倒? 事情做到万世始终如一,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这么想,也是难能可贵的。永安侯的心,开始动摇了。 裴元志见永安侯的神色,变得缓和了,又说道,“那人又给了一只暗卫给儿子,有一百人,任由儿子调动,护着永安侯府也好,为自己办差也好,由儿子支配。” 对于暗卫的事,永安侯当然知道了。 他还一直纳闷呢,为什么儿子的手里,会有皇家暗卫,原来是,因为身份的特殊。 心中权衡了一下,永安侯才说道,“你且起来说话。” 思前想后,永安侯认为,他不能行事冲动。 那个给他带来耻辱的冷玉燕已死,只要元志不说,谁知他没有儿子? 而目前,他的确需要元志来巩固侯府地位。 至于亲儿子,他可以再生。 “您原谅儿子,儿子才起来。”裴元志固执的跪着,“不管母亲做过什么,儿子只认您一个,就算您将儿子赶出侯府,永安侯府,也永远是儿子的家。” 永安侯心神一动,走上前,亲自搀扶起了裴元志,“好了,我们二人之间,还说什么一二呢?一切,都是你母亲惹起来的,她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事情,过去了。” “谢父亲原谅。”裴元志心中松了口气,就着永安侯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永安侯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口里不说,心中却怪着我,对不对?对你母亲罚得重了?” 裴元志心中当然恨着,恨不得杀了永安侯,可在大事面前,他不能冲动。 他摇摇头,“父母之间争吵,儿子永远站中间。两方都爱,两方都不想伤害。” 永安侯叹了一声,“为父也不想,可是……”他闭了下眼,“情书艳信,还有人,一股脑儿的出现了,叫为父……”他顿了顿,“整个府里的仆人都知道了,府门口当时,还聚集了近百人来看热闹,老夫人气得差点死过去。” 裴元志问道,“父亲,那封艳信呢?” 永安侯说道,“为父一气之下,撕了。” “可还记得内容?” 永安侯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当然。”他差点气得吐血,怎么会记不住? 当下,他将艳信默写了出来,递给裴元志,“你看看,为父罚错了吗?当时的信,写得龙飞凤舞,一看便知,是个潇洒的男子写的,跟那个道士的样子,十分的符合。” 裴元志将信接在手里,从前到后看了个仔细。 越看,他心中越生疑,“不对,父亲,有问题。”他道,“母亲虽然出身高门上过学堂,但是,她并不懂草书,父亲忘记了么?父亲说原件写的是草书,母亲看得懂吗?如果是特意写给她看的,当然是写容易看的字,没有必要故弄玄虚,写得看不懂。” 永安侯一愣,“她,的确不懂草书。” 冷玉燕,空有美貌和胆识,字要是写得略微不工整,她就看不懂。 永安侯惊出了一声冷汗。 “那个道士,是个什么样的人?”裴元志又问。 “青峰山的玉虚子,个子高大,长得俊美,下巴上留着神仙须。一身青衣,舞得一手好剑。” “长得是黑是白?”裴元志又问。 “白,桃花眼,为人轻狂傲然,武功十分的好。” “左手舞剑,还是右手?” “右手。” “父亲,我们上当了!”裴元志闭了下眼,痛呼一声。 永安侯的声音颤了颤,“你说什么?上什么当?” 裴元志心中又伤心,又恼火,骂了句,永安侯这头猪! “玉虚子是左撇子,而且,长得黑,是一双肿泡眼,不是什么桃花眼。” “什么?”永安侯大吃一惊,“元志,你说的可是真的?” 裴元志忍着怒火,说道,“玉虚子和冷家老爷子是棋友,他们最熟悉不过了,父亲要是不相信,让冷老爷子画一副画像,派人到青峰山寻人去,比对一下。不过,玉虚子极少在山上,一年中,有三百天的时间云游在外。” 永安侯顿时傻眼,“那,那个人是谁?” 裴元志忍着想踢死永安侯的怒火,“不管是谁,一定是仇家在挑事,目的,是让父亲出丑,是让我父子二人生隙,让永安侯府家宅永无安宁。” 他想了沿路上遇上的黑衣人,那些人,虽然一直占不到他的便宜,杀不了他,却是不知疲倦的沿路纠缠,一直到他进了京城,那些黑衣人才消失不见。 回府后,又遇上了母亲被害,说明,对手设了个连环计,目的,只要母亲死。 是谁? 设的局? 裴元志神色,越来越阴霾。 “元志。”永安侯道,“不能让那人得逞!” “对,父亲说的没错。” “元志,父亲错怪你母亲了。”永安侯长长一叹。 裴元志心中讽笑着,愤怒着,但口里仍说道,“不管怎么说,母亲有错在先,偏又遇上了骗子上门挑事,不管是谁,都会被眼前的事蒙蔽了眼眼,不是父亲的错。” 永安侯一时感慨,“你这么想,为父欣慰了,不过你放心,为父一定会抓到那个骗子。” “那么,母亲的事……”裴元志又伤心,又怒,却还不敢发作。 “你放心,她的身份,依旧是我裴兴盛的夫人。” “多谢父亲为母亲着想。” 书房里,父子两人的对话声,虽然很小,但是,并没有传来打斗的声音。 这引起了一人的注意。 百灵在裴元志进府之后,就暗中跟着。 裴元志中了霜月暗中下的毒,不仅武功减半,感知能力也差了许多,百灵悄悄地跟着他,他根本没有发现百灵。 百灵眯着眼,想着这其中的古怪。 按理说,裴元志该杀了永安侯才对,至少,打一顿永安侯也是正常行为。 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有,永安侯,裴元志,居然只说说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灵想不明白,但是呢,她知道,郁娇一定能想明白,便悄悄地退离了这里。 永安侯说到做到,又命人将裴夫人收敛,连夜设灵堂,发丧。 皇宫。 冷老夫人被打,冷老爷子被裴家人强行抓进了府里,看审裴夫人的案子。 冷家人便知道了,裴夫人的事情一曝光之后,一顿狠罚是少不了的,说不定,命都会丢。 丢命是事小,丢面子是事大。 冷家人着慌起来,冷老夫人不顾身上被打的疼通,亲自进宫找正德帝去了。 但是呢,正德帝被长宁郡主打过,身子骨还没有好利索,这几天,连朝也不上了,一直躲在寝宫里,不见任何人。 “冷老夫人,您请回吧,这天都黑了,快关宫门了。”正德帝身边的公公六福,客气的劝着冷老夫人。 冷老夫人哪里肯走?她一走了,女儿就会没命了。 “老身不会耽误很儿,就一会儿,求得一个口谕也好。” “不行不行,皇上睡着了呢,怎能见人?皇后有令,除非是十万里加急战报,其他人,一律不见!” 冷老夫人又急又气,差点没昏过去。 正焦急时,从殿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脸上蒙了面纱的李皇后。 李皇后的脸上,被正德帝打了一巴掌,那脸上还肿着,一直没有全好,要不是今天因为裴家出事了,她是不会走出皇后宫的。 她收了楚誉的秘信,要他务必拖住冷家人,不让冷家人进宫见皇上。 她便猜到了,楚誉替她出手了。 出手收拾正德帝养在府外的小妖精们! 就是那些妖精,怂恿着正德帝,废除太子! 她这正宫还活着呢,那些小娇精,居然也敢宵想太子的位置? 真是不自量力! 找死! 如今,风水轮流转,今日到她家! 冷玉燕,也有今天? “冷老夫人?”李皇后淡淡看她,微笑道,“久不出门的老夫人,今天怎么有空进宫了?本宫记得,冷老夫人不爱皇宫的花儿,是不是?” 冷老夫人的脸色,僵了僵,她曾将宫中的娘娘们,比作艳俗的花儿,她家玉燕,比作天上的灵雀儿。 为此,李皇后很生了一段时间的气。 “哪里,喜欢着呢。”冷老夫人忙说道。 “既然喜欢,冷老夫人陪本宫赏赏晚香玉吧。”李皇后扶着嬷嬷的手,往前方一处花园走去。 冷老夫人担心着女儿,哪里有心情赏花?她扑通一声跪下了,“娘娘,臣妇真的有急事求见皇上,请娘娘开恩,让臣妇见一见皇上吧。” 李皇后转身来看,淡淡说道,“皇上已经睡着了,不便见人。” 冷老夫人不甘心,“请娘娘唤醒皇上吧,老身拿了口谕就走。” 李皇后心中冷笑,叫醒皇上? 冷家的女儿,不过是个皇上养的外室而已,还真当自己是娘娘了不成? 居然敢使唤她一国皇后? 可笑! 李皇淡淡说道,“那好,你且等着,本宫再去瞧一瞧。皇上醒了,本宫再去派人传话给你。” “多谢皇后娘娘。”冷老夫人心中大喜,忙跪下行着大礼。 李皇后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进了正德帝的寝殿。 其实呢,正德帝并没有入睡。 守在外殿中的六福,已经被李皇后收买了,编了个慌话而已。 正德帝坐在灯下看折子,听得有人报,“皇后娘娘到。” 他诧异地抬起来头,果真,是李皇后娉婷而来。 “你怎么来了?”正德帝看着她。 他的正殿,除非宣旨,皇后是不会来的。 即便是这里长草了,她也不会来踩一踩,这个狠心的女人。 “闲着无事,想看看皇上在忙什么。”李皇后在进入内殿后,早已扯掉了脸上的面纱,将红肿的一面,给正德帝看。 说着话,贤惠地上前,为正德帝冲起了茶水。 正德帝越发糊涂了,不过呢,看着她贤惠的样子,他的心情十分的好。 “来,过来坐会儿。”正德帝走到榻上坐下,招手叫李皇后。 李皇后忍着心底的厌恶,笑了笑,放下茶盏走了过去。 有那几个守在殿中的宫女太监们,识趣地退下了。 “大公主的及笄日快到了,皇上准备怎么办她的及笄礼?”李皇后走到榻的另一边坐下了,将两杯茶水分虽放在两人的面前,像对老夫妻那般,聊着天。 不知是今天没有遭心事,还是李皇后的忽然转变,令他心情大好。 正德帝微笑道,“静慧是我们的第一个女儿,她的及笄礼,当然是越隆重越好。不能输于臣子们的女儿。” “是。”李皇后点头。 正德帝又道,“至于添的钗……”他眸光微闪,走下榻,来到龙案旁,提笔写起来。林林总总,似乎不少,“侄的长女,当然得越风光越好了,皇后看看,这些可好?” 李皇后接在手里,微笑道,“皇上太宠她了,太多了。” “不多,不多。谁叫她是我们的长女呢?”正德帝走上前,搂着李皇后。 李皇后身子一僵,但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她便生生忍着,“是,臣妾听皇上的。” 而且,还笑得嫣然。 李皇后难得一次不朝正德帝发火,正德帝心情大好,拉着李皇后下起棋来。 两盘棋一完,天已完全黑了。 “臣妾告退。”李皇后这才起身告辞。 “嗯,你回去准备准备着,过一会儿,朕去你那儿。”正德帝牵着她的手,将她往外送。 “……是。”李皇后生硬的答道。 她才不稀罕正德帝去她儿。 而且呢,当她离开,正德帝也没有心情去她那儿。 李皇后走后,得到李皇后暗中指示的六福,这才向正德帝汇报,“皇上,冷家老夫人在殿外,已经候了一个时辰了。” 正德帝一愣,忙问,“候了一个时辰?为什么不宣?” 六福说,“刚才,皇后娘娘在里面,奴才没敢宣。” “宣!”正德帝眸光一沉冷声喝道。心中则想着,冷老夫人,知道他和玉燕的事,如果不是玉燕的事,她是不会进宫的,前一次进宫,玉燕生了个儿子。 这一次进宫,又是为什么? 正德帝正想着往事,冷家老夫人进来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道,“皇上,臣妇委屈啊。” 正德帝愣了愣,“老夫人请起,您有何委屈,尽管说,朕替你做主。” “皇上,玉燕没了啊。”冷老夫人哭起来。 就在刚才,在李皇后让她等在殿外的时候,她的儿子寻来这里,告诉她,女儿冷玉燕,永安侯正妻裴夫人,已经被沉塘了。 “你说什么?”正德帝吸了口凉气。 正文 255,断掉裴元志的爬升之路 冷老夫人抖着身子哭诉道,“皇上,就在刚才,吾儿来报,燕娘已被永安侯沉塘了,而且,死相极惨,挖眼割舌。可怜的燕娘啊,当年可是百花会的头魁呀。” 她扶着廊柱子,拿帕子捂住脸,嚎啕大哭着。 “刚刚一早还是鲜活的人儿,这才多大一会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当年她的容貌,艳冠京城……,可这会儿……,阴阳两隔了,再也看不到她如花似玉的脸了。皇上,您不能任由永安侯处死她啊。” 冷老夫人不停地说着当年冷玉燕的美,试图勾起正德帝的回忆。 二十四年前的一天,京郊青峰山,举办起了三年一度的百花会。 因为长宁郡主缺席,景纤云去了外地远游,李皇后有了婚约不宜参加这种活动,三个名扬京城的名媛没有参加百花会,让冷家大小姐冷玉燕,艳压其他世家女,以才艺,美貌,夺得京城第一美的称号。 当时,正德帝楚正元只是个年轻的大皇子,微服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冷玉燕早就见过了正德帝,一眼便认出来了,也早已倾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交往,因此,她装着认识的样子,频频看像正德帝。 她设计在竹林中,与年轻的正德帝偶遇。 青年时期的正德帝,风流成性,对先皇说是体查民风来到郊外,实则呢,是来看美人的,没有其他更美的几人在场,冷玉燕的确是美艳动人,加出众,艳冠群芳。 冷玉燕有心攀附权贵,正德帝有心勾引美人,于是,郎情妾意,二人便好上了,私定了终身。 但是,到了选正妃的时候,当时身为大皇子的正德帝,却放弃了冷玉燕,而是看上了即将嫁人的李家大小姐,便是现在的李皇后。 因为正德帝发现,李家大小姐,比冷玉燕更漂亮,学识更高,更有国母风范,而且,出身更好。 李家大小姐的父亲,当时任先帝身边的大学士,是皇帝的内客幕僚之一,在一众文臣之中,很有威望。 而冷玉燕的父亲,只是太医院的医正,一个小小的五品之官,况且,只是个大夫,没有实权,更没有权利圈子。 正德帝当时,虽然只是皇子,但他的人生目标,不甘心只做一个皇子,面对虎视眈眈的几个王叔,为了将来,为了巩固地位,顺利继承皇位,他毅然放弃了冷玉燕,选择了李家大小姐。 冷玉燕当然是不甘心的,守了两年的大皇子,说不要就不要她了? 于是,她想着法子想入大皇子府。 一直将自己拖成了老姑娘,也不肯嫁人,终于有一天,她怀孕了。 当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身为大皇子的正德帝时,满以为正德帝会许一个侧妃之位给她,但她万万没想到,正德帝大手一挥,将冷玉燕送给了五短三粗的永安侯。 冷玉燕大失所望,也极为不甘心。 冷老夫人也不甘心呀,可是呢,这男人不要了不承认了,女人还能怎么办? 嚷出来?名声会很好听? 冷玉燕无法,只好嫁了。 好在,永安侯十分宝贝着冷玉燕,裴元志只有八个月生下来的,裴家也没有起疑心。 冷家以为,正德帝只是玩玩冷玉燕,打算将事情就此撇过,却不料,正德帝仍同冷玉燕来往起来,许与冷家各种赏赐,更在他登基之后,许了永安侯尚书一职。 也让冷玉燕的哥哥,继任太医院的医正一职,对冷家亲戚们,大肆赏赐。 从此,冷家才没有什么话说。 这才刚通过外孙和女儿,给家中带来了富贵和财富,女儿就没了? 冷老夫人哪里甘心?再说了,让女儿里外不是人的,不是女儿她自己,是正德帝! 正德帝得负责。 “皇上,燕娘的样子,死得惨啊……”冷老夫人哭一阵心中的不甘,哭一阵将来的渺茫。 正德帝呢,动心的几个女子中,也只有冷玉燕娇软可人,其他的,要么总想要他的命,要么一直冷言冷语,视他为路人。 听得冷玉燕死了,他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愤怒。 “永,安,侯——”他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来,他饶不了他!便对冷老夫人安慰说道,“老夫人请回吧,这件事,朕会妥善安排的。” 正德帝已经发话了,冷老夫人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见好就收了。 眼前的可是皇帝,怎能提更多的条件? 皇帝一言九鼎,当然是说话算话的。 冷老夫人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正德帝又喊出殿外的随侍太监,“六福,安排人送冷老夫人出宫。” “臣妇,谢皇上恩典。”冷老夫人又是重重地叩谢。 六福搀扶起冷老夫人,“老夫人请吧,这天都黑了呢。” “是,多谢公公相送了。”冷老夫人看到相送的是皇上身边最当红的公公,心中更是欣慰了。 冷老夫人走后,正德帝没有马上宣永安侯进宫问罪,而是匆匆往李皇后的坤宁宫而来。 冷玉燕已经死了,他去问,也问不活了,永安侯要罚,也不及于这一时半刻。 他还有比冷玉燕之死,更要紧的事,要去处理。 惊得守在殿门口的几个太监们,一个个地慌忙跟上,“皇上,您身子骨还没有全好呢,这天都黑了,路又不平的,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刚刚还在床上躺着的,现在又健步如飞,太监们想不明白。 正德帝冷着脸,一言不发,袖子一甩大步往前走。 去哪儿?当然是去找李皇后清算了! 正德帝不糊涂,冷老夫人来了宫里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让她见他?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让冷老夫人在殿门口候一个多时辰? 只有李皇后。 李皇后对他一直冷言冷语,从不主动进他的寝宫,今天却破了例,已让她十分的怀疑。 她的脸上还有着伤,不可能这么快就原谅他。 显然,李皇后知道冷老夫人进宫了,所以,马上赶了过来,挡着冷老夫人,不让冷老夫人见他,因而,错过了相救,冷玉燕被裴家处死了。 要是他早一步见了冷老夫人,派人送去圣旨给永安侯,冷玉燕哪里会死? 李皇后,说什么,久不见他了,关心着他,分明是在撒谎,是在故意拖延着时间,不让冷老夫人见到他。 这样一来,没有人相肋的冷玉燕,被永安侯沉了塘。 哼,李皇后,又开始跟他作对了。 正德帝想到这里,脸色更是铁青一片。 …… 李皇后自打从正德帝的乾宁宫出来后,脸上就一直是笑意盈盈的。 眼角带笑,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轻快之音。 显得心情很好。 随侍在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们,看得一头的雾水。 皇后心情好,他们这些底下人,该高兴才是,可是,也不要不正常呀。 以往,皇后见了皇上,或是皇上见了皇后,总之,这二人一碰面之后,皇后的心情就会变得十分的糟糕,会一连几天不说话,会莫名的坐着生闷气,谁也准靠近。 可这会儿,皇后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太反常了。 就因为,是皇上送自送皇后走下宫苑台阶的? 咝—— 不对呀,还是说起往常来吧,往常,皇后的手被皇上牵过之后,皇后会一脸的铁青,不可能会笑。 总之呢,太奇怪了。 还是,皇后忽然喜欢上皇上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可是好事呀,宫女太监们如是想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只有皇后身边的大姑姑兰秀,明白是怎么回事,皇后并不是喜欢上皇上了,而是,算计了一把皇上,皇后才会心情大好。 回到坤宁宫,李皇后又马上吩咐着兰秀,将殿门大开着。 兰秀不明白李皇后的做法,忙问道,“娘娘,这天都黑了,您大开殿门做什么?不是该早些就寝吗?” “不,我要宴请宾客。”李皇后笑微微地说道。 兰秀疑惑问道,“宴请宾客?这大晚上的?您要请谁?” “一会儿皇上会来,多请些人来迎接吧,大家热热闹闹的聚一聚。”李皇后微微一笑,“去,将陈贵妃,赵淑妃,还有宁德妃,阮贤妃,王美人,宁贵人她们几人全都叫来。哦,还有新收的两个美人,也一并叫来,就说,本宫请她们看戏。” 看戏? 这戏在哪儿呢? 看皇上? 皇上来了,别不是跟皇后吵架吧? 兰秀越发的糊涂了,但是呢,皇后都吩咐了,兰秀哪里敢不听?只得吩咐着小宫女们和小太监们,往各宫传话去了。 兰秀也不担心请不到这些娘娘们。 皇后的威严在这儿,皇后不喜欢皇上,但宠爱丝毫不少。 谁敢不来? 于是,不到一刻的时间,几个宫中最得宠的嫔妃们,陆陆续续地全都来了。 这其中,又数陈贵妃最得正德帝的宠爱,一是她年轻貌美,二是,她的儿子三皇子,很得正德帝的宠爱,其风头,大有盖过太子之势。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陈贵妃带头,向李皇后行礼问安。 同时,她心中则在恼恨着,这天都黑了,她都要准备睡觉了,李皇后搞什么鬼呢?将她们全都叫来? 看戏?看什么戏?戏台子都没有看到! 害得她又重新梳妆穿正装,真是可恨得很。 陈贵妃的不满,直接写在脸上,其他的嫔妃们,品阶要低一些,心中不满,可不敢表现在脸上,而是隐在心里,跟着陈贵妃向李皇后行礼问了安。 同样的,她们也在心中,纷纷抱怨起了李皇后。 大热的天,不让她们在宫中躲清凉,却叫她们大老远地跑来看戏? 戏台都没有看到,看什么戏?真是莫名其妙得很。 李皇后将她们不情不愿的表情看在眼里,并没有恼恨,因为,她们也只有抱怨的份,谁叫她们的品阶低的? 她这个皇后,跟皇上对着干了二十多年,地位仍不倒,早已让后宫的嫔妃们嫉妒不已了。 “都请起吧。”李皇后抬手,示意一众嫔妃起身。 “谢皇后娘娘。”嫔妃们谢恩,纷纷落座。 让兰秀更诧异的是,李皇后请嫔妃们进的是内殿的侧间里,而不是外殿中。 兰秀想问,但贵人们都来了,她将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反正啊,皇后娘娘今天十分的古怪就是了。 “娘娘,您说请臣妾们来看戏,戏呢?在哪儿呢?”落座后,陈贵妃当先问道。 她品阶高又得宠,衣饰和头饰,其华丽程度,仅次于李皇后。 “是呀,戏台都没有看到呢,娘娘?”一个新入宫,又年轻,正在新宠中的贵人,也娇笑问道。 “娘娘莫非,请我们看别样的戏?”宁德妃长相福态,一张满月脸,笑意温和。 一身墨绿色的锦裙,衬得她皮肤极白,更像一个富家太太。 她生有五公主和五皇子。 奈何五皇子只有七岁,因此,她也明白,争权什么的,是争不过皇后和陈贵妃的。 儿子太小,娘家势力弱,还不如做个闲妃,享受余生。 因此,在李皇后和陈贵妃之间,宁德妃都能说得上话儿。 “是吗?皇后娘娘请臣妾们,看别样的戏?”陈贵妃接过话茬,扬眉问着李皇后,笑意着,带些傲然。 兰秀带着宫女们分茶水点心。 “先尝尝本宫的新茶,唱戏的人,马上就会到了。”李皇后神色淡淡,“贵妃妹妹,本宫几时骗过你?你这么不相信本宫?” 陈贵妃脸上讪讪,“臣妾哪敢怀疑皇后娘娘,只是,十分的好奇罢了。” 端着茶水轻抿一口,心中不停地腹诽着,不多时,李皇后宫中的太监总管成公公小跑而来,对李皇后耳语了几句。 李皇后的唇角扬了扬,点头道,“去吧。” “是。”成公公快步走出去了。 李皇后这时站起身来,微微笑道,“众位妹妹们,本宫先离开一会儿,你们先喝着茶。” “是,恭送皇后娘娘。”一众嫔妃又起身送李皇后。 这下子,大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但是呢,李皇后叫她们坐着,不准她们离开,谁敢离开? 又加上是在皇后宫里,就算李皇后离开后,也不敢大声地喧哗,只能小声地碰头议论。 陈贵妃恼恨地撇了撇唇,小声地抱怨道,“娘娘的戏班,莫非是不来了?” 兰秀没有离开,站在殿中,服侍着,她淡淡说道,“贵妃娘娘是说,皇后娘娘有意骗了各位娘娘了?” 兰秀虽然只是个姑姑,可因为在宫中多年,品阶也不低,陈贵妃也不敢将她怎么着,脸上怒容一闪,忍着了没有发火。 这处侧间的门,半掩着,外头有人走动,有人说话,听得十分的分明。 并没有过多久,只听正德帝的声音传来,“皇后,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李皇后的声音回道,“皇上,臣妾听不明白,什么故意的?” 陈贵妃等人一愣,皇上?皇上来了? 她慌忙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去迎驾。 其他嫔妃见状,也纷纷起身,跟在她的身后,想走出侧间去。 兰秀早已得了李皇后的吩咐,飞快走到门口,拦着陈贵妃等人。 “你胆子不小,想干什么?敢拦着本妃?”陈贵妃冷冷一笑,“本妃敬你是宫中的老人,刚才没有跟你发火,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敢拦本妃见皇上?放肆,快闪开!” 她的话一落,马上有陈贵妃的两个宫女上前来推兰秀。 兰秀会些武,手劲很大,一手擒拿一个,将两个宫女给擒拿住了。 陈贵妃的脸色顿时一变,更加地冷笑起来,“怎么?你还敢关门行凶了?” “就是,兰姑姑,谁借你的胆子?敢拦着贵妃娘娘?”有其他嫔妃跟陈贵妃走得近的,开始落井下石,“皇上……” 兰秀将那小嫔妃的脖子一点,小嫔妃马上哑了口,说不出话来了,她一脸惊恐地看着兰秀,然后又向陈贵妃求情。 一众宫妃见兰秀出手,个个神色大变。 兰秀马上放开小宫妃,朝几位嫔妃行了一礼,说道,“请各位娘娘,听完外面的戏,再罚兰秀不迟。” 陈贵妃听出了兰秀的话中之话。 她眯着眼问道,“戏?什么意思?” 兰秀说道,“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各位娘娘好。她本想明说,但是怕娘娘们不相信,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先委屈娘娘们藏在里头,待听完了外头的戏,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明白,是皇后娘娘为了大家好了。” 陈贵妃看了兰秀一眼,没有再说话,因为,她听到外头的李皇后在说什么,皇上外头的女人。 陈贵妃的神经,马上警觉起来。 她手一抬,示意其他嫔妃全都闭口,她则走到门口,眯着眼细听起来。 其他的嫔妃,比如心细的宁德妃,也听出了李皇后的话中之话,眸光一闪,早已走到门的另一边去了。 陈贵妃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看。 什么? 皇上在宫外,还有女人? 这宫中的妖精们,已经让她防不胜防护了,皇上居然还在外头养着女人?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陈贵妃气得脸都白了。 大齐立储,并不是一定是长子才是皇太子,也并不是一定得立嫡皇子为太子,可以是一个小小宫女生的儿子,也可以是亲王的儿子。只要皇上说行,就可以随便立。 多年前,曾有位皇太子,来自民间,因为当时的皇上说,宫中的几个皇子个个资质差,那个民间的皇子,是皇上出游时,偶然宠信的女人生的,十分的聪慧,有帝王之才帝王之相。 忽然之间,民间蛇成了宫中龙,这叫哪个做嫔妃的受得了? 可受不了也得受,谁叫太祖皇帝,也是来自一个女仆的肚子呢? 有太祖为例,后世立储,就没有硬性规定了。 所以陈贵妃听得李皇后说皇上外面的女人,神经一下子警觉起来。 外面有女人,那么,也一定有儿子了。 这不是让自己的儿子,忽然多了个竞争对手了吗?陈贵妃当然紧张了。 其他嫔妃,有儿子的,担心未来的帝王是不是容得下自己的儿子,没有儿子,担心未来的帝王是个不好相处的,会不会赶走她们这些吃闲饭的女人。 于是,一个个的都开始竖起耳朵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门外,正德帝在发怒,“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久不出宫,一个人胡思乱想,想疯了?朕哪儿来的宫外的女人?” 李皇后的目光,往侧间的门那儿扫了扫,淡淡说道,“若她不是皇上的女人,皇上紧张什么呢?一个臣子之妻,死了就死了,皇上急什么?冷老夫人不过是个淑人,她有什么资格命本宫去请皇上出来?” “……” “再说了,处死裴夫人冷玉燕的,是她男人,不是本宫吧?皇上生气可生得莫名其妙,况且,她给自己男人戴了绿帽子,被处死了,是咎由自取!与本宫何干?” “……” “皇上同情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太可笑了?当初林家大小姐被裴夫人冤杀的时候,也不见皇上有多担心,她可是静慧的夫子,静慧那天哭着来求皇上,皇上可都没有理会。女儿的授业夫子,还不如一个蛮妇吗?” “你……你胡搅蛮缠!这都哪跟哪?”正德帝恼怒说道,“那冷老爷子,当年救过先皇一命,朕答应过他们家,有难事时,可以随时见朕,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可你居然不让冷老夫人见朕!” 李皇后继续说道,“皇上不承认冷玉燕是皇上的女人,也不承认她的儿子是皇上的儿子,那么,请皇上解释一下,为什么给裴元志配皇室的隐卫?唯们皇室的隐卫很多吗?” “……” “而且,一配便是一百名!他不过是个臣子的儿子,有什么资格享有皇室隐卫?”李皇后往门的方向,走近了两步,大声说道,“我记得,三皇子的身边,也只有五十名吧?那裴元志的待遇,为何高过了贵妃妹妹的儿子,三皇子?” 陈贵妃的脸上更加一变。 什么?裴元志的身边,有一百名皇家暗卫?那是太子的待遇! 他凭什么? 皇上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贵妃的儿子,三皇子,已经成年了,所以,很有机会博一博储君之位,她才这么紧张。 其他生了小皇子的妃子,则是嫉妒。没有生皇子的妃子,同样愤恨不平,她们的嫉恨,不是恨裴元志,是嫉恨冷玉燕。 那冷玉燕,都四十岁了,皇上还念念不忘,她们这些二八芳华的美人,身上哪一处地方不比冷玉燕迷人? 皇上这是疯了么?喜欢一个老女人? 同时呢,也庆幸冷玉燕死了,否则,她们更加有得气受。 二八芳华的她们输给了一个老女人,这简直是打她们的脸。 更同时,她们感激起了李皇后,要不是李皇后设计拦着了冷老夫人,若皇上救出了冷玉燕,多了个女人跟她们争宠,这日子还怎么过? 那冷玉燕是谁?能将儿媳挖眼割舌,简直是毒妇!比陈贵妃更加的蛮横! 要是皇上变着法子弄进宫来,他们这些人,都别活了。 一个半老徐娘都能叫正德帝魂不守舍,激动发怒,各方面的本事一定很大。 所以,死了真是太好了。 一众嫔妃,各怀心思,对李皇后的那点怨恨,纷纷消失了,然后呢,一起恨起了正德帝。 门外,正德帝继续冲着李皇后发火,“你胡说八道,那是因为……因为裴元志有着过人之处,朕将一只暗卫交与他,让他办差罢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皇上这么说,臣妾就放心了,臣妾误会皇上了,请皇上责罚。”李皇后朝正德帝行了一礼,不等正德帝说话,李皇后又道,“各位妹妹们,你们可都听清楚了吗?皇上对裴世子的信任,并不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儿子,只是欣赏他的才华罢了,妹妹不必担心了,都出来吧。” 正德帝一愣,还有人在这儿? 侧间屋子里,陈贵妃等人不敢再躲了,互相看了一眼,走出了侧间。 正德帝盯着那一众莺莺燕燕的女人,气得脸都青了。 他这是…… 钻了李皇后的圈套了? 他的话,分明是堵死了裴元志进皇宫的机会。 这个狡猾的李皇后! 正德帝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想暴打一顿李皇后,可是呢,这么多的嫔妃都在,他没法动手。 只好站着干生气。 李皇后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唇角不由得勾了抹讽笑。 陈贵妃一行人呢,也明白李皇后利用了她们一把的意思。 但这次的利用,她们并不生气,堵住一个“皇子”入宫,真是太明智慧的做法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莺莺燕燕一群女人,纷纷跪拜下来。 “皇上,臣妾见皇上来了,本来是要出门来迎接的,但是皇上跟皇后姐姐说起了正事,臣妾们不敢出来打断,于是……”陈贵妃撒起娇来,“皇上罚臣妾好了,臣妾并不是有意不迎接的,实在是……,皇上盛怒,臣妾害怕。” 说着,还惶惶恐不安地,掉起了眼泪。 “臣妾们担心更惹得皇上生气,才没有相迎,请皇上责罚。”其他人见陈贵妃开口,纷纷跟着附和。 好哇,当初互相勾心斗角的女人们,今天这是怎么啦?居然一边倒,齐齐跟他作对? “都给朕跪一个时辰后再回去!”正德帝气得甩袖走了,“六福监督着!” 六福吓了一大跳,“是,皇上。” 可是呢,等正德帝的身影走得没影子了,六福慌忙对一众嫔妃说道,“各位娘娘们啊,都请起吧,奴才是不会说出去的。” 监督宫中最得宠的嫔妃们罚跪,这不是得罪了一个后宫吗? 得罪了一个后宫,等于得罪了所有的皇子,六福只是个小太监,他担心皇子们合起伙来掐死他。 一人一脚,能将他踩成泥。 于是,正德帝一走,他马上开了后门,让大家都不要跪了。 这正合一众嫔妃们的意思,她们个个都不想跪。 若是六福敢叫她们跪,她们会一起来威胁六福,敢监督她们罚跪,这小太监不想活了? 眼下,六福开口,大家正求之不得。 于是,一个个姐姐妹妹的喊着,互相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又各自招呼着自己的侍女们过来服侍。 起先,互相不喜欢互相怨恨的嫔妃们,一起议论起了裴家之事,亲热得跟姐妹似的。 俗话说,有共同敌人的人,便是朋友,眼下,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那但是裴元志。 兰秀带着人在一旁服侍着,对李皇后的能力,又佩服了几分。 论心机,陈贵妃哪里是李皇后的对手? 小小一招,就叫这些嫔妃们,全都臣服于李皇后了。 若是李皇后耍些手段,根本不会有嚣张的陈贵妃出现,更不会有傲然得不可一世的小宫妃们出现了。 虽然是做着假的“罚跪”,但是,也怕外头有人监督着,这些嫔妃们,坐着闲话了一个时辰后,才各自散去。 临走时,还纷纷说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们都会站在娘娘这一边,会为娘娘跟皇上求情的。” 求不求情,李皇后根本不在乎。 她想不被皇上打,有的是法子。 不过,今天让一众嫔妃们都警觉起了裴元志,裴元志想往上爬,那是意想天开! 今天,她的收获不小。 ……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苦。 李皇后小小的一计,断了裴元志进宫的路,她心情愉悦的和兰秀下起了棋。 正德帝呢,忍着身上的伤痛,去教训李皇后,反被李皇后将了一军,害得裴元志永远入不了楚氏族谱,他气得狠狠地砸碎了一只砚台。 “皇后,朕饶不了她!” 候在一侧的六福,淡淡撩起眼皮,皇上哪回不是这么说? 但哪回真罚了? 皇后也没错呀,如何罚?这回明明是皇上不对。 六福也只敢想想,可不敢说出来。 冷老夫人那里,虽然有皇上的口头应允,说会罚永安侯,但是,没有听到消息,也只是对冷家赏下了一些物品,余者,并没有什么。 冷家只有哭,一点办法也没有。 冷玉燕不守妇道的证据确凿,还能怎么着? 永安侯府。 起先,冷老夫人厌恶着冷玉燕,也一并地厌恶着裴元志。 永安侯为了侯府的长远,去找了裴老夫人,说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裴老夫人抿着唇,想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既然是这样的话,他的事,暂且放着。” 搞不好,得罪了宫里的那个,得不偿失。 冷玉样是宫里那人的女人,但身份,是裴家媳妇,裴家有权处罚。 可裴元志的身份就不同了,他是男子,他的血液中,淌着皇家的血,随时会离了这里,飞上枝头去。 在裴元志的身份没有曝光之际,还只能这么忍着了,继续认裴元志为为裴家子弟。 …… 郁娇和霜月,由西门鑫护送着,到了景府。 三人刚下马,便有两人骑马从另一条道上而来。 正是去裴家看了热闹的林唯枫和景昀。 西门鑫看到景昀,吓得脸都白了,他提了袍子摆就想跑。 郁娇眸光一沉,拽着他的袖子怒道,“进府去,敢跑掉的话,十万银子就没了!” 这话一出,西门鑫哪里还敢跑? 只得乖乖地跟着他们。 郁娇笑着朝景昀问着好,“昀表哥。” 景昀诧异地看着她,“娇,娇娇?你回京了?怎么穿成这样了?” “为了出行方便。”郁娇笑道。 景昀点了点头,温和说道,“我明白了,走,天都黑了,快进府里吧。” 但是呢,却嫌弃地看了西门鑫一眼。 西门鑫:“……” “好。”郁娇点头,又朝林唯枫高兴喊着,“三叔。” 林唯枫马上跃下马来,走到郁娇的面前,借着景府廊檐下的灯笼光,仔细地瞧着,他吸了口凉气,“你……你这丫头,怎么打扮成了这个鬼样子?要不是你开口说话,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进府说吧,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说呢。”郁娇笑着,当先走进了府里。 大家随后跟上,也都进了府里。 等府门关上了,郁娇一边往府里走,一边说道,“三叔,我们三人刚刚在裴府里走了一圈,不穿成这样,怎么进得去?” 景昀和林唯枫一起诧异地看着主仆二人,“你们……去过裴府了?” 郁娇点头,“对,我们还有一个帮手。”说着,她指了指西门鑫。 林唯枫摸下巴,“你们三人去裴府,做什么?” 西门鑫之前得罪了景昀,景昀一直恨着他,这回罚裴夫人,他可有着大功,于是,西门鑫得意笑道,“裴府的那个道士,便是区区在下装扮的!” 景昀讶然,“你?” 西门鑫眉梢一扬,“怎么不是我?看,我多么英俊潇洒,不是那个神仙道士,是哪个?” 景昀摇摇头,“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我是……十分的意外,没想到,你会帮着娇娇,之前对你有言语冒犯,在下道歉,今天则感谢你出手相助。” 西门鑫受宠若惊,“咳咳,哪里哪里,你不要娶小九儿就是了,上刀山,下火海,本少爷都会帮着你们。” 景昀一头雾水,“什么九儿?” 西门鑫皱着眉,盯着郁娇,“郁四小姐?”景昀根本不知道九儿,这个郁娇居然敢骗他,吓他? 郁娇瞪他一眼,“十万!” 西门鑫马上焉了。 林唯枫不知他们的“九儿”是什么意思,又问道,“然后,你们两个,在裴府做了什么?” 郁娇勾唇冷笑,“当然是要了裴夫人的命!” 当下,她便将进入裴府的种种,对林唯枫和景昀说了。 “好!”林唯枫拍手叫了声好,“就该这么对付他们家!恶有恶报,以牙还牙,该!” 郁娇又说道,“虽然裴夫人死了,但是,有还有一件事,一个人,我们不得不防着。” 景昀蹙着眉尖,“娇娇在担心什么?” 林唯枫天不怕,地不怕的说道,“凭他是谁,老子一样替你宰了他!说吧,娇娇,是哪个混蛋还在惹事!” “是裴元志!”郁娇冷冷一笑,“他并不是永安侯的儿子,他的身份,是裴夫人冷玉燕跟皇上的非婚子!” 景昀和林唯枫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均露出了惊异之色。 林唯枫说道,“娇娇,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娇冷笑道,“真相么……”她又说了,她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才拼命赶回京城来,设计除了裴夫人。 “哼,那又怎样,他的身份没有公开,谁会怕他?”林唯枫不以为然的冷笑。 郁娇冷笑,“虽然如此,但是,他被皇上重视着。等于说,他的手里有免死金牌,我们要除他,除非是一招毙命,断掉他入宫的机会。打得半死,也会东山再起。” 正文 256,商议 景昀望着郁娇,目光中透着惊讶。 他万万没有想到,郁娇小小的年纪,进聚贤书院的日子也少,竟然懂得这许多的道理。 他点了点头,说道,“对,娇娇说的对,所以,对于裴家,对于裴元志,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会等到他最弱的时候,那个时候再出手,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再一招毙命。” 林唯枫大笑,“说的太娘的对了,哼!老子就专盯他的错处!” 郁娇想说,丰台县那儿,一直布着一个局,只等裴元志往前走出一步,楚誉马上来个收网。也会将他彻底打入谷底,连带着整个永安侯府,都会倒下。 但她但心林唯枫不知道楚誉的计划,贸然前往,坏了事,将丰台县的事情瞒下不说。 毕竟,楚誉回京,一直是秘密的事情。 稍稍透出一丝儿的消息,都会给楚誉惹来大麻烦。 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再说了,林家两房如今合成一房,百废待举,修缮屋子,置办仆人,调教护卫,走访族人,要做的事情很多,她不在京城里,事事都得靠林唯枫操心着。 郁娇觉得,林唯枫打理着林家的事务就好,不必管着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自有她在,她会去做。 想到这里,郁娇就说道,“三叔,林家两房的房子修缮得怎样了?仆人和护卫调教得怎么样了?哦,对了,府里要种的花木,要砍的树,你都布置好了没有?” 林唯枫傻眼,“……”他想说,他根本没有操心府里的花花草草好吧? 郁娇一走,他就偷懒了。 训练护卫调教仆人这种差事,他还十分的喜欢,至于房子里的布置,什么帘子,家具,器皿,他看着就头大,还不如杀了他。 他厌恶一切琐碎的事情。 景昀这时微笑道,“正好,这几天翰林院里,也没有什么大事,昀很清闲。林家的事情,要是三叔不嫌弃的话,让昀去相助几天,怎么样?” 林唯枫大喜,拍拍景昀的肩头,“太好了,真是好侄子。” “哦,对了,婉音住的园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吧?”景昀想了想又问。 林唯枫笑道,“就少了桃树,郁娇说不喜欢,全砍了,种了其他的花木,一切都是按着老样子布置的。” “那就好,那些桃花树,砍就砍了吧,她本来就不该喜欢桃花树。”景昀说道,声音中,透着一丝凄然。 郁娇听在耳内,心头沉沉的。 景昀,还记着林婉音? 这可不太好。 该想个什么法子,让他永远忘记林婉音才好? 说着话,一行人进了景府的后宅。 引路的仆人,将景昀回来的消息,早已报知了景老爷子和景老夫人,以及景文忠夫妇了。 后宅,景老爷子和景老夫人的正屋里,灯火通明。 廊檐下,守门的丫头见他们来了,笑着朝屋里喊着,“老太爷老夫人,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林三爷也来了,还有几位客人也到了。” 郁娇见丫头婆子们,热情地喊着招呼着林唯枫,可见,林唯枫不只一次的来这里。 “三叔,你常来景府吗?”郁娇问着林唯枫。 林唯枫摸头,不好意思一笑,“林府里只有我一个,吃饭怪闷的,这里人多,所以就来了。”又道,“他们家厨子做的饭好吃。” 霜月好笑得翻了个白眼。 西门鑫扯唇暗嗤一声。 郁娇无语,说什么景府里人多,热闹,那一定是借口。不过是记挂着,景府厨子做的饭菜好吃罢了。 见郁娇古怪地看着自己,林唯枫忙辩解道,“主要是来看景老爷子和景老夫人,他们是婉音的外祖外母,我这个婉音的亲叔叔,代她来看看两位老人,是天经地意的事。” 景昀也说道,“大多时候,是我约三叔前来。” 郁娇点头,想着,林府跟景府这样来往,很好。 林唯枫之所以来景府蹭饭,想着,也是代替林伯勇,同景家人继续保持来往罢了,不想断了这份亲情。 “谢谢三叔。”郁娇朝林唯枫微微一笑。 林唯枫道,“谢什么?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郁娇心中说道,她是代表林婉音,说着感谢。 大家进了正屋。 郁娇还不及细看,就听景老夫人说道,“阿昀,那裴家的情况怎样?裴冷氏死了吗?” 裴冷氏三个字,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极度的厌恶情绪。 “死了。”景昀说道,厌恶得哼了一声,“跟婉音一样的死法。” “哼,她是恶有恶报!做恶的人,都会不得好死!”景老爷子冷冷哼道。 景文忠不善言辞,只道,“可惜了婉音……” 景夫人口快,冷笑道,“报应,活该,她让婉音那么惨的死法,是该她尝尝同样的死法!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她诬陷婉音不守妇道,哪知,自己才是个不守妇道的。居然还笑话别人?真是可笑至极!” 郁娇朝景昀点了点头。 景昀会意,抬了抬手,将屋中一众丫头婆子侍女们,全都屏退下去了。 他笑道,“爷爷奶奶,爹,娘,我们只管自家人说话,看,还有客人来了呢,怎将他们撇开?” “客人?”景老夫人记挂着,裴夫人是否真被永安侯处死了,所以,景昀一进屋,只先问景昀事情了,还真没有注意站在门口的郁娇几人。 “外婆。”郁娇笑着走上前,又道,“外公,舅舅舅母,我是娇娇啊。” 大家都愣愣看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因为郁娇穿着一身青色短衫,头上包着那种老年仆妇的灰布头巾,脸上也抹得黑黑的,除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没有一个地方,像个年轻的女孩子。 郁娇扯下头上的头巾,散开一头青丝来,又抬袖子抹掉了脸上遮颜的草药水,一张清秀的脸,露了出来。 景老夫人望了她一会儿,笑道,“你这孩子,怎么打扮成这样子?怎么穿着婆子的衣衫?快来外婆这儿来。” “说来话长。”郁娇笑道,她朝上首走去。 景老夫人心疼地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那眼角,正悄悄地红着。 说来话长…… 她知道,裴家出事,郁娇又穿成这样,想来,裴家的事情,是郁娇的手笔。 郁娇,自己给自己报了仇! 另一边,西门鑫林唯枫,也给景家人问起安来。 林唯枫是景家女婿林伯勇的亲弟弟,是景府的熟人,他问安,大家和和气气地笑了笑。 唯有西门鑫,大家只瞧着他,个个都不理他。 景老夫人瞧见一身红衣的西门鑫,脸色就不好看了。 景夫人和景文忠,还有景老爷子,同样的拉着脸。 西门鑫脸上讪讪的,心中痛骂着楚誉,都怪楚誉要他来“勾引”景昀,这下可好,这景家上上下下,都对他不喜,偏偏玉娇还非要他来景府。 这不是小绵羊,进了狼窝吗?只有挨打的份了? “老爷子,老夫人,景大人,景夫人,在下西门鑫,今天护送郁四小姐来景府,同时,给景公子赔个不是。” 西门鑫长得好看,穿得好看,笑得更好看,但是,没人送还他一个笑脸。 西门鑫:“……”心中那个苦。 郁娇这时说道,“今天还多亏了他相助,要不然,裴冷氏不会被罚。” “哦,娇娇,为什么这么说?”景文忠看向郁娇问道。 她知道这个半道外孙女,是有些本事的,也十分想知道,裴府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为什么忽然之间,永安侯就处死了裴冷氏。 这其中一定有着原因。 郁娇笑了笑,看向西门鑫,“西门鑫,你来说!” 西门鑫也正想同景家人解开误会,得了机会,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景老爷子捋着胡子,“原来是这么回事……” 郁娇说道,“裴冷氏本身做风不正,我和西门公子,不过是将事情嚷出了来而已。” “那裴冷氏自己做死,怨不得别人。”景夫人冷笑一声。 景文忠埋怨着看着郁娇,“你的想法是好,但很冒险。” 景夫人回过神来,也说道,“小姑娘家的,下回不要这样做。” 郁娇笑道。“舅舅舅母,我这不平安着吗?我很小心的,再说了,我有个会武的丫头跟着我呢。” 景老夫人抚着她的脸,“你舅舅舅母说的对,很冒险。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郁娇明白,他们是她的亲人,他们是真心地担心着她,危险是危险,但是,不向险中行,哪里有成功? “是,娇娇知道了。” 西门鑫说了经过,加上,西门鑫上回来,也只是一出恶作剧,西门鑫也道歉了,景家人,也就既往不咎了。 这让西门鑫大松了一口气。 “有一点,大家需得提防着。”一直少言语的景老爷子,忽然说道。 景昀忙问道,“爷爷指的是什么?” 其他人,也全都朝景老爷子望过来。 郁娇这时说道,“外公是担心,裴元志?” 景老爷子看了郁娇一眼,点了点头,“他上回往二房送了礼,说要娶蓁儿,老夫就怀疑他不安好心。” “……” “今天,西门公子又说了他的身世,老夫就明白了,他为什么接近蓁儿的目的了,不过是为了抓住老夫,抓住景府,好为他的爬升,贡献一分力罢了。” “……” “他身世特殊,一定不甘心困于侯府,一定是想着法子爬升到更高的位置,需谨防他的暗手算计。” 郁娇说道,“外公放心,娇娇早就防着他呢。别外,蓁儿她也醒悟了,并没有再对他念念不忘。” 景老爷子看了眼郁娇,又看了眼林唯枫,“裴元志的身份特殊,等同于手里有了免死金牌,除非他谋反,不然的话,他杀了个人,也不会被杀头,这样一来,他一定更加的肆意报复。裴冷氏死了,他一定会怀疑起林家。” 林唯枫冷笑,“侄儿可不怕他,景叔不必担心了。” “现在,他的身份只是个侯府的世子,你当然可心不怕他,将来呢?”景老爷子肃然说道,“皇上的个性,老夫一清二楚,他虽然风流成性,但是,对自己的子女,还是十分的在意的,是不会让裴元志一直流落在外的,一定会想着法子将裴元志收进楚氏皇族里。这样一杰,他的身份会一飞冲天,不是林家,也不是景家能够抗衡的。” 林唯枫眯了下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景老爷子说的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景老爷子的意思是,裴元志的将来,贵不可言,会利用身份,报复林家和景府。 “外公,所以我们要打蛇打七寸,平时不要主动攻击。”郁娇说道,“就算他是皇子又如何?太子犯法,还与民同罪呢!皇上为了维护他,不惜违背律法,但那天下的百姓呢?大齐的刑部呢?不可能全都站在他的那一边。” “爷爷,娇娇说的对,爷爷也不必太担心了。”景昀说道。 这时,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蓝婶,走到门口说道,“老夫人,霜月姑娘有话跟娇小姐说。” 景老夫人点了点头,“她是娇小姐的女护卫,叫她进来吧,不必候在外头了。” “是。”蓝婶走出去传话去了。 不一会儿,霜月走了进来。 她先朝景家的人施了一礼,然后,递了张条子给郁娇,“小姐。” 郁娇看了她一眼,将纸条接在手里。 这种纸条的花纹,她见过,这字条上的古怪的文字,她也认得。 那天,在去往丰台县郊外的路上,楚誉收到他的暗卫发来的秘信。 他就告诉了郁娇,怎样认这种文字,以及,怎样辨别真伪秘信。 字条上的信,字很少,但是,信息量却很大。 郁娇的眸光闪了闪,李皇后出手? 不用说,这一定是楚誉提醒通知了李皇后,李皇后在宫里拦着了冷老夫人,冷老夫人搬不来救兵,裴夫人顺利地被永安侯处死了。 她还奇怪呢,为什么正德帝那么宝贝裴夫人,却不来相救,原来,正德帝根本不知道。 再说了,永安侯想快速处死裴夫人,一定是对府里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说出去。 正德帝当然不会收到裴府的消息了。 更让她诧异的是,李皇后居然设计,断了裴元志的上升之路! 她知道李皇后对楚誉很好,楚誉请她拦着冷老夫人,她答应着做了。 但是,楚誉不可能会要求她,断了裴元志入宫的机会。 因为,这样一来,会让李皇后被正德帝恨上,一个主母,一个正妻,不允许其他妾室的孩子入族谱,这是妒妇! 更何况,哪有皇后不认皇子的? 不管皇子的生母是何身份,都得认。 李皇后的做法,很让人不解。 或者,是为了太子? 即便是为了太子,这种做法,也是很冒险的事情。 景昀见郁娇看得出神,便问她,“娇娇,秘信上写的是什么?” 郁娇将手伸向他,笑道,“几个符号。” 景昀一愣。 郁娇解释说道,“宫中送来消息,裴元志,不可能入得了楚氏的族谱。” 景老爷子和景文忠互相看了一眼,一齐看向郁娇,“怎么回事?” 景老夫人和景夫人也是诧异不已,“皇上哪会不认自己的儿子?” 郁娇笑道,“他当然想认了,可是呢,皇后使了一计,让宫中的娘娘们全都知道了裴元志的身份,所以,他想入楚氏的族谱,也是困难重重,全后宫反对,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林唯枫马上笑道,“嘿,这一计妙,哈哈哈,皇后娘娘威武!” “原来是这么回事。”景文忠点了点头,“皇后的这一计,很险啊,皇上一定恼恨上她了。” 景老爷子说道,“皇后跟婉音的娘是好友,这是看在婉音的份上,帮了忙吧,难为她了。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相助。” 郁娇听得一愣。 的确,李皇后和景纤云是手帕交,不管是不是因为景纤云的原因,她都会记着李皇后的一恩。 大家坐着说笑了一会儿,蓝婶走来说道,“老夫人,晚膳备好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好了,大家一定都饿了,走走走,瞧瞧今儿厨房里送来了什么饭菜。” 景夫人和郁娇,一人一边,扶着景老夫人往隔壁花厅走去。 林唯枫是特意来混吃的,听得有吃的,眼神放亮。 西门鑫和郁娇,还有霜月,一直忙碌着,也早就饿了。 景昀来扶景老爷子,景文忠招呼着西门鑫。 大家说笑着进了花厅。 这时,郁娇看到景府二房的一个仆人,领着长房的一仆人,往府门那儿走去,提着灯笼,脚步匆匆。 郁娇随口问着景夫人,“舅母,前面那个妈妈,不是二舅母边的一个管事妈妈吗?这么晚了,怎么来了这边?” 提到景家二房,景老夫人和景夫人的神色,一齐暗了下来。 “蓁儿病了,每天晚上头疼得睡不着。这边府里的裘家娘子会一手好的推拿术,每晚必请过去,给蓁儿按按头,才能睡着。” “病了?”郁娇微愣,“前几天,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景夫人说道,“前几天,她不是同你一起出门往丰台县去吗?你去了,她回来了。回来当晚就病倒了,莫名其妙的头疼,每晚必疼,查不到原因,只有按摩着才会稍稍不疼,你二舅母再喂些噬睡药给她,就这样,让她平安睡过一晚。” 郁娇心头一抽,“怎么会这样……,我去看看她。” 景老夫人说道,“你又不是大夫,看还能看好?先吃饭吧,吃过饭了,让蓝婶带你过去看看她。” 郁娇点头,“是,外婆。” 景老夫人担心郁娇饿着,逼着她吃下一碗饭后,又差人服侍郁娇更了衣,命蓝婶带着郁娇往二房而来。 霜月则跟在郁娇的身后。 长房和二房,相邻而居,几十步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从角门直接进了二房的后宅。 长房二房的人,每天都来往频繁,仆人们之间,都很熟悉,蓝婶说要看景蓁,很快,就有仆人领着她们前去。 不多时,到了景蓁的住处,蓁园。 园子门大开着,郁娇一行人,刚要走进去,景二夫人和两个侍女,带着一个大夫,从里头走了出来。 “二舅母,听说蓁儿病了,我来看看她,她怎样了?”郁娇忙走上前,问道。 景二夫人见到郁娇,勉强笑了笑,“是娇娇回来了呀。”又叹了口气,“唉,也不知是什么病,蓁儿的头一直疼,人也瘦得不成形了。” 郁娇心头纠起,“二舅母,我去看看蓁儿。” 正文 257,陷害 景二夫人叫过一个侍女和一个守门的婆子,“你们送大夫出府。” “是,夫人。” 大夫离去,景夫人朝郁娇点了点头,“娇娇,进来吧。” “好。” 霜月跟着郁娇,一起进了园中。 景二夫人和郁娇走在前面,郁娇不时地问着景二夫人,关于景蓁的情况。 景二夫人叹了口气,“你从长房那边过来,想必已经听说了。她离京后回来,就病倒了。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的,跟她说话,她半天才有意识。吃得也少,睡得也少,而且,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就开始嚷着头疼,疼得在地上打滚的那种疼。” 郁娇心头沉沉,忙问道,“二舅母,怎么会这样……” “是呀,这才几天的时间,她就瘦了一大圈了。”景二夫人焦心地揉了下额头,“你二舅舅,愁得跟什么似的。” 郁娇蹙起了眉尖,心中沉思起来,回京就病了? 是在那处小镇上染上的病吗? 郁娇心中内疚起来,如果是这样…… 她暗自叹了口气,要是她当时劝阻了景蓁不必跟着她离京,景蓁就不会生病了。 景二夫人见她低头不语,握了下她的手,说道,“你别往心里去,不是你的原因,她的病,也并不是前几天出门染上的。” 郁娇问道,“是大夫这么说了吗?” 景二夫人点了点头,“她离开京城之前,已开始犯头疼了,不过,并不严重,身体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异样,她就没有将这当回事,没有跟我们讲。” “离京之前就头疼过了?”郁娇叹道,“这个蓁儿,怎么不早说?” 景二夫人说道,“我也怪她呢,将她的丫头童儿还罚了一顿,童儿说,是她不让说的。因为当时,她不是喜欢着那个裴元志么?蓁儿以为自己是犯相思病了。这主仆二人,就大意着,什么都不说。” 郁娇说道,“如今她已病倒了,就不必说过去的事情了,她已经想开了,不会喜欢裴元志了。” 景二夫人点了点头,“她跟我们说了,我们已经放心了,裴元志那个人……”景二夫人冷冷一笑,“不是个好人,看,他自己亲娘还做了那等事。那样的人家,就算是高门大户又怎样?蓁儿要是嫁过去,还能堂堂正正的做人?真是白白牺牲一个婉音了。” 景二夫人提到裴家,那是一脸的嫌弃。 郁娇安慰她,“二舅母,婉音的事,就不提了吧,我们去看蓁儿,到正屋了呢。”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正屋。 “不提过去了。”景二夫人摆摆手。 蓁园的侍女,引着景夫人和郁娇往景蓁的卧房走。 霜月没有进正屋,而是站在廊檐下,一脸狐疑地看着园子四周。 见郁娇进屋里去了,将心中想说话的,隐在了心里。 卧房中,因景二夫人来了,又点起了烛火。 几个侍女,小心的侍立在屋中。 景二夫人朝她们几人挥挥手,“都下去吧,这里留童儿就可以了。” 侍女们应了一声,退下了。 童儿是景蓁的贴身丫头,所以,有什么事情,不必避讳着。 郁娇走到床边,挑了帘子来看。 景蓁已经睡着了,脸颊削瘦,原本圆润的下巴,显得尖削了,像桃心尖一样。 脸颊虽然瘦了,但很红润,不是那种富态的青春的红润,而是病态的潮红。 景蓁的双手拢在胸前,葱白十指,也比几天前,更显纤细。 再胖的人,几天不吃东西,也会瘦,何况,身材并不胖的景蓁? 景蓁的丫头童儿侍立在床旁,往床上的人儿看去一眼,咬了咬唇角,眼角都红了。 郁娇轻轻放下帘子,朝景二夫人点了点头,往外间屋子走来。 “你也来。”景二夫人招手叫过景蓁的侍女童儿。 童儿掩好帐子,低着头,委屈地跟着走出卧房。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郁娇问着童儿,“那天,我让霜月送了蓁儿回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全都一五一十地说,大事小事,件件都说,半句都不准隐瞒。” 童儿委屈极了,唇角一抖,几乎要哭了,老爷夫人非说是她没有服侍好景蓁,罚了她一顿,她明明服侍得很好呀。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霜月姐姐将小姐先一步送回京城的家里,奴婢是坐着马车后回的府里。” “……” “奴婢刚进园子的时候,便见小姐在整理一个小箱子,当时小姐的精神也十分的好,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 “后来,小姐收拾好了后,又写了字,将园子门的牌匾换了,再之后,吃午饭,休息,吃了晚饭后,就开始嚷着头疼,再后来……,再后来就这样了,不怎么吃东西,一直嚷头疼,好几天了。” 郁娇问道,“整理箱子?什么箱子?” 童儿说道,“一个旧物箱,里头装的都是不要的废旧物品,小姐叫奴婢扔到园中的一个角落里去了。” “快去找回来。” 童儿慌忙应道,“是。”提着一个小灯笼,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景二夫人看向郁娇,不解的问道,“娇娇,一个旧物箱子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郁娇说道,“蓁儿的样子,像是中了毒,我怀疑,她之前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我想看看那个旧物箱子。” 景二夫人吸了口凉气,“大夫只说,她可能中了邪气,没说中毒。娇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郁娇心中苦笑,怎么看出来的?她还有着前世的记忆,当然会看了。 前世,她身为林婉音的时候,利用进宫的机会,翻看了宫中不少的医学杂书,也跟着师傅玉衡学过一些医术,虽然医术不精,但是,简单的毒药,还是看得出来的。 “我也是猜测的。”她胡乱编了个理由,“蓁儿的病找不出原因来,不该各方面都想一想吗?” 景二夫人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不过…… 郁娇心中,渐渐地疑惑起来。 这中毒的样子很明显,她这略微看过医书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刚才那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大夫,怎会看不出来? “二舅母。”郁娇说道,“家里请了几个大夫来给蓁儿看病?” 景二夫人叹道,“当然是请了不少大夫了。一个大夫说,不出病症来,马上又换人。加上刚才那个,已是第五个大夫了。” “所有的大夫,都说,看不出原因来?”郁娇问道。 景二夫人点头,“可不是吗?要不然,我们也不会着急了。” 郁娇的唇角微微一扬,说道,“二舅母,你有没有发现,蓁儿的病很奇怪,看病的几个大夫,说法也很奇怪?” 景二夫人一愣,“娇娇的意思是说……” “有人在害蓁儿!”郁娇冷笑,“说不定,那几个大夫,全都被收买了!明明是中了毒,却说是中了邪,这是想拖死蓁儿!” 景二夫人吸了口凉气,脸色旋即,失声怒道,“会是谁要害她?她没有跟任何人做过对,谁要害她?是谁这么丧尽天良!” 郁娇扶着她的胳膊,“二舅母,我们慢慢查,你先别急,那个人要害蓁儿,一定还会出现的,我们当作不知情,等他露出可恶的嘴脸。” “可是,叫我如何等得?”景二夫人急得六神无主了,“得知蓁儿病了,我们根本没有往中毒上面想,这是谁这么恶毒?” “娇小姐,箱子寻到了。”童儿抱着一个箱子走了过来。 景二夫人的目光,飞快往箱子上面看去,唤着身边的随侍嬷嬷,“快打开来看。” “是,夫人。” 一尺长半尺宽的箱子打开了,里头装着几件常用的物品,有些绣了一半的帕子,一块男子式样的旧帕子,一个香囊,还有一只桃花金钗,几根缨络。 景二夫人看着一堆东西,皱眉说道,“这能说明什么?这些东西又不能吃……” 郁娇望着一箱子的物品,暗自摇摇头,景蓁居然收了裴元志这么多的东西? 不过又一想,她已经扔了,算是彻底断了过去。 郁娇的目光,落在那只香囊上,那是个半旧的香囊,是裴元志用过的。这是裴元志送的,还是景蓁向裴元志讨要的? 郁娇刚伸出手去,霜月走了过来,慌忙拦着他,“小姐别动,这只香囊有问题。” 郁娇眯了一眼,“有问题?什么问题?” 景二夫人也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上面有毒药吗?” 童儿也吓得白了脸色,“夫人,娇小姐,那是小姐捡的。谁这么坏,丢一只放了毒的香囊?” 郁娇听说是捡起的,心中忍不住重重地一叹,景蓁当时,究竟是犯了怎样的傻,才去捡裴元志的香囊? 裴元志为人狡猾,不可能随便遗失这么私密的物品,只有可能是,他自己故意丢的。 霜月没有直接用手拿香囊,而是拔下身上的软剑,挑起香囊,扔到了一边的地上。 然后,她挥剑一划,将香囊划开了。 里面散出一些灰色的粉末物。 “这是什么?”景二夫人诧异问道,“香囊里,不都不是装着香料吗?怎么会是这种东西?”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喜欢佩戴香囊,里头装的,都是些散着清香的花草干叶儿。 所以,景二夫人当然惊异了。 装着奇怪灰色的香囊,景二夫人还是第一次看到。 “霜月,我看了蓁儿的气色,像是中了毒的样子,这些东西,是不是毒药?”郁娇看向霜月说道。 “不是毒药。”霜月蹲下身,拿剑划拨着那些粉末,冷冷一笑。 “不是,那是什么?”郁娇不懂毒,又问道。 “是盅。”霜月说道,“这些盅没有东西吃,又在睡眠中了,如果有苜蓿粉,又会活过来。” “……” “假如有人身上配戴这只香囊,再配戴装有苜蓿粉的物品,就会唤醒盅,盅受到操控,会渐渐地浸入进人的身体里。” “……” “操控的人,要这人生便生,要这人死,便死。”说着,她指着那只桃花钗,“这里装过苜蓿粉。几天前,蓁小姐给我们小姐看的时候,苜蓿粉已经没有了,可见,是盅们吸食光了。 一说是盅,景二夫人和童儿吓得慌忙后退几步。 郁娇心中,同样是大吃了一惊。 裴元志的香囊,故意掉到景蓁的面前,让景蓁捡去,而里头装着盅,不用说,是故意的!故意害着景蓁。 景蓁不是什么中毒,而是中了盅。 同时,裴元志又收买了大夫,不让大夫们说出景蓁的病来。 盅,是可以由人操控的,裴元志的目的,是来控制着景蓁。 他为什么要控制景蓁? “霜月,你来看看蓁小姐。”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 霜月的医术,不输于宫中的御医。 “是。”霜月进了这处小园,就已察觉了异样,她嗅出了盅的气息。 当童儿抱着一只小箱子来给郁娇看时,她马上跟进了屋里。 果然,同她猜想的一样。 郁娇挑了帘子,霜月往床上探头看来。 景二夫人跟在她的身后,担忧地问道,“蓁儿的病,是不是跟盅有关?她不是中毒,而是盅了对不对?” 霜月探了探景蓁的脉搏,又翻看了下景蓁的眼皮,说道,“她中了盅,便是来自刚才那个香囊中的盅。” “那可怎么办啊?”景二夫人吓得身子一软,失声哭了起来。 若是中了毒,还好解,这盅,得下盅之人才能解啊。 “霜月,可有法子解?”郁娇问道,景二夫人吓得这样了,她看着都揪心。 霜月的神色暗下来,摇摇头说道,“得下盅之人,才能解。奴婢只会看,不会解。” 景二夫人更加哭了。 郁娇不要想她太伤心,就说道,“二舅母,霜月只是个婢女,她当然解不了了,这世上,一定还有其他人会解。” 景二夫人不哭了,“对,我去跟你二舅舅说,叫他马上寻人去。”说着,她转身就往外走。 郁娇忙拉着她,“二舅母,中了盅,跟中了邪变成疯子是一样的情况,传出去,对蓁儿的名声不好,不能公开寻人。得悄悄地进行。我手头上有人,让我来寻吧。” 景二夫人叹道,“你有什么人啊,你都只是个孩子。” 郁娇说道,“不是还有林三叔吗?他是江湖中人,认识的江湖术士多,我跟他说一声,叫他暗中去寻人。” 景二夫人想了想,“也好,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霜月取了随身带的银针,给景蓁扎了扎穴位,放了些血,又输了些元气给景蓁。 “她的盅,我暂时解不了,但是,这个法子可以缓解她头疼。”霜月对景二夫人说道。 景二夫人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只能先这样了。” 郁娇又问了景二夫人,是哪五个大夫给景蓁看的病,景二夫人一一说了句字。 郁娇记下了来。 安抚好景二夫人,郁娇和霜月回了长房这里。 景二夫人不在场,霜月便大胆说道,“小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景小姐那么好的人,成了这样了,连奴婢看着都心疼。” 郁娇冷冷一笑,“怎么可能?他既然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他!那五个人的名字,你记了吗?” 霜月点头,“记下了。” “很好!”郁娇冷笑,“我让西门鑫给你做帮手,你们两个,务必在今晚,将他们五人全都给我捆起来!然后,送到誉王府里关起来,再听我的安排行事!” 霜月点了点头,“奴婢去找西门公子。” 西门鑫虽然十分不情愿大晚上跑出去办事,但想到那十万银子还没有到手,还是老实地听了郁娇的命令,连夜跟霜月捆人去了。 …… 永安侯府。 正当裴元志和永安侯,一齐幻想着有朝一日,裴元志被正德帝认回后,能大干一番事业时,宫里传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正德帝不认裴元志,各宫娘娘们,全都一致不准裴元志入楚氏皇族。 入不了楚氏皇族,还谈什么干一番大事? 裴元志惊得心中一凉。 正文 258,求娶 三更天。 永安侯府,永安侯裴兴盛的书房。 永安侯眸光森寒盯着冷义,“消息是否可靠?” 冷义说道,“是侯爷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错不了。天刚黑那会儿,皇上去了皇后娘娘的坤宁宫,皇后娘娘问皇上,对世子宠爱有加,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 “皇上怎么说?”永安侯忙问。他得知道,他押的这块宝,值不值得押。 倘若裴元志的大事不成,他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了吗? 冷义说道,“皇上说,只是欣赏世子爷的才华,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至于他的身份,那只是谣言,不会当真的。而且,当时有很多娘娘们都在皇后那儿。” 又 “……” “皇上大约不想得罪一宫的娘娘们,便当着一众娘娘们的面表了态,世子的身份,不会当真的。” “这天都黑了,娘娘们怎么全都在皇后那儿?”永安侯诧异问道。 冷义又说道,“咱们的眼线没说原因,大约他也不清楚。属下想着,皇后娘娘是后宫主母,可以随时召见其他娘娘们,这也算不得是奇怪的事情吧?” 永安侯的神色,渐渐地变得讳莫如深。 裴元志看了他一眼,未说话,眼神变得如鹰般锐利起来。 因为,他的心中在担忧,如果,他的身份得不到正德帝的认可,那么将来,他的大业还怎么成功? 而且,他没有了前途,永安侯,还会认他吗? 裴元志朝冷义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事情,我知道了。” “是。”冷义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又只有“父子”二人了。 夜已深,屋外静谧一片,书房里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更显得屋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裴元志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朝永安侯走近几步,说道,“父亲,皇宫中娘娘们的反应,足以说明,皇上十分在意着儿子,因而引得其他的娘娘们嫉妒了,因为她们的儿子都没有儿子优秀。” “……” “自古以来,哪个皇朝的后宫,不是纷乱一片?儿子相信自己的实力,不会因为几个后宫娘娘们的阻挠,就放弃心中的大业。” “……” “荣华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胜。如果是唾手可得的东西,那就谈不上尊贵无比了。” 永安侯侧过身子,眯着眼看着他,心中盘算了一会儿,问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有什么计划?” 裴元志从他的神色上,猜到了他的想法,说道,“儿子的大事,谋划了多年,也早已想到,事情不会顺顺利利的成功,当然是做好准备了。” 永安侯看着裴元志长大,也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当然知道,裴元志不是个庸才了,便问道,“说说看。” 裴元志志在必得地说道,“父亲怎么忘记了景老翰林一家子?” 他神色怡然,显得丝毫不在意。 永安侯一怔,伸手捋着胡子,“你的意思是……” 裴元志眸光璀璨,微微一笑,“景家二房和景家长房亲如一家。儿子要是娶了景家二房的姑娘,景家长房的人,还能不将我当亲戚?” “……” “这样一来,那景老翰林必定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朝中的大部分文臣,十分敬仰景老翰林,有很多人,还是他的门生,有了景老翰林的支持,儿子前进的道路,就会顺利很多。” 永安侯却说道,“你上回向景家二房提起的结亲一事,景家二房的人,不是不同意吗?如何娶?” 裴元志的眸光中闪过一抹狡黠,抬手轻轻地抚下手上的玉扳指,神色怡然,“那是之前,但现在,他们家会求着儿子娶她。” “为什么?”永安侯更加诧异了,他知道裴元志有些手段,所以,分外好奇是用了什么法子。 “那个景家小姐,快不行了。如果不冲冲喜,只怕会一命呜呼。”裴元志笑得云淡风轻,“那可是景家二房,唯一的宝贝女儿,儿子不相信,他们不会不管女儿的死活。” 永安侯微怔,没一会儿笑了起来。 他伸手拍拍裴元志的肩头,“不错!果然是老夫培养大的儿子!你娶了景家二房的女儿,景老爷子不会不记着你的恩情,有了景老老爷子的相助,后宫那些娘娘们的阻挠,不足挂齿。” 裴元志点头,“父亲说的极是。” …… 景府。 景老夫人将郁娇留在了景府住宿。 林唯枫自然是回林府去了。 西门鑫则被郁娇派出去,协同霜月办差。 郁娇也想陪陪景老夫人,便答应下来,住在景老夫人的园子里。 她是悄然回京,不想回郁府,才特意来的景府。 回了郁府,一堆规矩在那儿,一堆人看着她,她根本办不了任何事情。 因为记挂着景蓁,也担心着丰台县的事情,郁娇睡得不是很好。 半夜入睡,次日,天一亮她便睡了。 睡在耳房中的大丫头红珠,是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侍女,派来专门服侍她。听到她起床的声音,红珠忙挑了帘子走过来看她。 见她坐在床边,望着窗子口出神,便笑道,“娇小姐,别看这天已亮了,其实呀,还不到辰时呢,夏天天亮得早。娇小姐怎么不睡了?” 她如何睡得踏实? 郁娇摇摇头,“不睡了,我去看看老夫人。” 红珠也不强求,点了点头,“好,奴婢服侍小姐梳洗。” 郁娇去梳头,又听得红珠在身后说道,“小姐,老夫人早已给小姐备了不少衣衫在这里,霜月她可真是多事,居然连夜偷偷跑回郁府,取来了小姐的换洗衣物。她也不怕郁府的人发现了她?给小姐惹来麻烦?” 郁娇回头,见红珠正打开一个衣柜,翻找着适合郁娇今天穿的衣衫。 郁娇心中不禁失笑,那哪里是霜月的意思?那一定是楚誉暗中安排的,责令霜月去郁府或是誉亲王府取来的。 霜月那丫头,要她去打一个人,办一场差,她会做得很好,不需提醒,也会做得万无一失。但让霜月主动想到准备换洗的衣衫,那是绝对想不到的。 霜月只会看护,不会服侍。 不过呢,郁娇不想说穿说楚誉安排的,便只笑了笑,“她也是关心我。”又道,“她会武,进郁府来去自如,不会被发现的。” 红珠恍然,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她会武呀,奴婢就放心了。” 景老夫人是老人,倒是很早就起了床,正和丫头在园子里散步。 郁娇难得来一趟府上,走过去和景老夫人问安。 “外婆。” 景老夫人将她搂进怀里,说道,“你昨天从二房回来得迟,我也就没有问你蓁儿的情况,让红珠服侍你早些睡下了。其实呢,我也担心她,你看她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老夫人知道,她的这个孙女,并不简单,还是林婉音的时候,就已聪慧异常。如今面对家中变故,心智更加的稳重了。 提起景蓁,郁娇的心头沉了起来。 不过呢,为了不让景老夫人担心,郁娇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大病,那几个大夫们在骗二舅家的钱财,故意惊吓他们罢了。” “是这样的?”景老夫人惊异问道。 郁娇点头,微笑道,“是呢,我怎么会骗外婆?” “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呢,我们景家的孩子本来就少,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景老夫人的神色暗下来,抿了抿唇,不敢往下说。 “没事的,外婆,她会好起来的。”郁娇安慰着景老夫人。 同景老夫人吃好了早点,忙了一晚的霜月,也回来了。 站在景老夫人屋子的门口,探头探脑。 郁娇笑道,“霜月有事找孙女,我去去就来。” 景老夫人笑道,“去吧去吧,也不要太操心,林家的事情自有你三叔和阿昀,你只管在这儿玩几天。” 郁娇笑道,“是。” 走到门口,她朝霜月点了点头,“怎样了?” 霜月往屋里看去一眼,小声说道,“全按着小姐吩咐的做了。” “我去看看那些人。”郁娇冷冷一笑,“那些人,身为大夫,居然敢隐瞒病情?真是欠揍!” 霜月得意笑道,“西门鑫已经揍过那些人了,老实得不得了呢。” 郁娇向景老夫人说,想到城中逛逛,买些景蓁喜欢吃的点心回来。 景老夫人知道她们姐妹俩关系好,便没有反对,同意了,派了俩马车给郁娇。 郁娇带着霜月,坐了马车出了景府。 绕过一个街口,郁娇马上命马车改了道,往誉亲王府而去。 车夫是景府老诚可靠的车夫,郁娇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并没有问什么。 不过呢,为了保险起见,马车到了誉亲王府的附近,郁娇提前下了马车,并没有让车夫将马车赶到王府的正门口,而是让霜月带着她,走的王府的角门。 王府的人,便都认识郁娇了。 见她前来,守门的护卫除了一些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惊喜。 郁娇主动来王府,说明什么?说明不讨厌他们家王爷呗,王爷要是成亲了,他们这些光棍们娶老婆的日子,也不会久远。 霜月直接问着那护卫,“纪管家呢?” 护卫回道,“纪管家猜到郁四小姐会来,正候在密室那儿。” …… 对于王府的路,郁娇还不熟悉,霜月则是轻车熟路,拐个几个弯,便到了一处石室那儿。 纪管家正候在门口。 “四小姐。”胖得跟弥勒的纪大管家见到郁娇,笑得只见牙不见眼,“老奴候着四小姐多时了。” “辛苦纪管家了。”郁娇朝纪管家点了点头。 纪管家慌忙摆手,“四小姐,这是老奴该做的,王爷说,四小姐来了这里,当来了自己家里一样,不必客气着。” 郁娇脸上一窘,她跟楚誉的事,八字都没有一撇,哪能当自己家里一样? 她讪讪着点了点头,“那几个大夫呢?” 纪管家一指石室,“在屋子里头。” 纪管家按了机关,石门缓缓地划开。 为了不让人认出她来,郁娇往脸上蒙了块面纱,和霜月走进了石室里。 石室里头很宽敞,有两间普通的屋子般大小,里头的廊柱上,锁着五个人。 或胖或瘦,或高或矮。 那五个人,见到有人进来,一个个慌忙站起身来。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们?” 郁娇冷笑道,“为什么抓你们?你们自己不清楚?还好意思问我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 郁娇冷笑,“你们是不是,都给景老翰林的侄孙女看过病?” 提到景家二房的小姐,五个大夫吓了一大跳。 神色一齐大变。 郁娇心中了然,果然,这些人知道景蓁的情况,知情不报。 “怎么,不说是不是?不说的话……,来人,给我打断他们的双腿。”郁娇完说,转身就走。 她不信,这些人的骨头都是硬的。 有两个护卫,提着棍子走进了石屋。 护卫脸上的神情阴煞煞的,吓得那些大夫的脸色,更加的惨白了。 “别关,我说……我说……” “我也说,我也说……”另一个也跟着嚷道。 “别……别关我们。”又有一个大夫慌忙说道,“我们都去给景家小姐看过病了。” 霜月嘲讽的翻个白眼,真是贱骨头? “那么,景家小姐得的是什么病?”郁娇冷冷问道。 有一个大夫说道,“像是盅!中了盅。” “那么,你们当初什么问说是中了邪?”郁娇的目光,毫无温度盯着那几人,“是谁指使你们说是中了邪气的?” “是……”几个大夫又一起哑了口,不敢往下说了。 “为什么不敢说那人?”郁娇冷笑,“你们是想一辈子这么被关着?告诉你们,抓你们来的,是誉亲王府的人。那个威逼你们说假话的人,难道,大得过誉亲王?” 要知道,整个大齐国,也只有楚誉一个亲王。 裴太妃的儿子安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王。 几个大夫一听,他们是被誉亲王府的人抓来的,再不敢藏着事情了。 一个个吓得脸色大变,慌忙说道,“是……是永安侯世子,要老夫们这么说的。他威胁老夫们,不帮忙就打死。老夫等人只是小小草民,哪敢违抗,只好同意了。” 郁娇就早猜到了,是裴元志所为。 她之所以问,只是想求证而已。 “你们的胆子不小,居然敢合起伙来骗人!要是我嚷了出去,你们说……下场是怎样的?” 几个大夫吓得脸色一白,“姑娘,千万别呀,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下来,千万不要嚷出老夫们给景姑娘的事,老夫们也是被逼迫的,并非真正要害景姑娘。” 这些人坦白了,事情就好看办了。 郁娇唇角微扬,“那好,到时候,我可能用得着你们,你们一定要实话说。” “是是是……”五个人一起回道。 不帮忙,说不定现在就被打断腿了,所以,他们全都同意了。 …… 景家二房。 这一大早,有个佛门师太站在府门口看了一会儿,叹息说道,“家中娇女,再不医,只怕,唉……” 景二夫人正往府门口走来,听得师太说话,便说道,“师太可是有解决的法子不成?” “冲喜。”师太叹道,“姻缘早现,疾病早除。” 她口里念念叨叨地,扬长而去。 景二夫人站在当地,想着师太的话,冲喜? 她也想啊,可关键是,上哪儿找姻缘去? 正在这时,有一辆华丽的大马车,停到了二房的府门前,不一会儿,帘子被轻地挑起,走出一个俊美翩然的青年公子。 青年公子走上前,朝景二夫人施一礼,温和说道,“二夫人好。” 景二夫人冷冷说道,“民妇家跟世子不熟,裴世子还来做什么?” “送纳采礼,在下想娶蓁儿小姐。” 正文 259,解药 纳采礼? 景二夫人气得一噎,唇角哆嗦起来,想骂上几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怎么开骂了。 又见几个仆人,从另一辆马车上,抬下一些箱笼来,一个穿红着绿的官媒,欢欢喜喜领着仆人们,将箱笼往二房的府门这儿抬来。 景二夫人气得两眼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没倒地上去。 裴元志,他还有脸来? 前脚害死林婉音,后脚又想害她家蓁儿? 这个人,怎么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夫人,夫人,您怎么啦?”侍女嬷嬷慌忙扶着她。 那媒婆笑得一脸的奉承,“二夫人好,奴家做媒这么多年,这是见过的出手最阔绰的公子了,纳采礼比其他人家多了两倍不止呢。可见裴世子对景姑娘的一片真心。” 景二夫人不理那媒婆,扬了扬眉梢,望着裴元志冷冷说道,“裴世子的母亲刚死,裴世子就来送纳采礼,世子好孝顺!” 裴元志的眸光微微暗了几分,表面却依旧笑得温和。 他走上前,朝景二夫人施了一礼,谦恭说道,“元志今早出门,听得路上有人在传言,说蓁儿病得奇怪,需冲喜才可好。” “……” “蓁儿这个样子,其他的人家定是不会求娶的,而元志对蓁儿一片真心,早就想求娶了。既然早娶晚娶都一样,如果冲喜真能让蓁儿的病好起来,元志宁可背负不孝的名声。” “……” “再说了,家母早就希望元志早些娶妻,要是知道求娶的是景家姑娘,知道元志对蓁儿一片痴心,定是十分欢喜,是不会怪罪的。” 说得可真道貌岸然。 亲娘才死一天,就来求娶她的女儿?真当她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长房老爷子早就提醒过他们二房,裴元志为什么狠追蓁儿不放的目的。 “可是,我们家不稀罕!”景二夫人想起裴元志的种种过往,气白着脸,转身就往府里大步走去,“回府,来人,给我将门关了!” 她身边的一个丫头,一个嬷嬷急忙跟上。 两个洒扫的仆人也不扫地了,提了扫把,跟着两个守门的,飞快跑进府里,将门迅速关了。 砰—— 将裴元志一行人,关在了府外。 “裴世子,这……”媒婆一脸懵怔,看一眼紧闭的大门,又看一眼几个箱笼,问着裴世子,“景家二房的人,居然瞧不起世子您?” “……” “她们这是想嫁皇家人吗?也不看看自己家,是什么门第?一个商户人家而已,了不起吗?喊她一声景二夫人,算是抬举,她连个诰命都不是呢!” 媒婆收了裴元志的钱,替裴元志愤愤不平起来。 裴元志反而不恼恨,弹弹袖子,施施然转身,“先回吧,明早再来。” 明早还来? 媒婆哑然,她倒是没有什么,做媒的遇上冷脸的人,很是常见的事情,人家不想嫁女儿,或是故意坐地起价,当然会冷着脸了。 反反复复来个三五回的,很是平常不过。 她惊讶于裴元志的执着。 因为景家二房的姑娘,太不值得娶了。 按理说,堂堂一等侯府的世子,娶什么人娶不到?娶一个商户的女儿已是降尊屈贵了,而且,那女儿已是个病入膏肓的人,景家二房的人,居然还甩脸色? 这真让人匪夷所思。 媒婆笑道,“是,奴家明白。世子您也别太伤心了,咱们明早再来,奴家一定说动景二夫人和景二老爷,不会让您白白走一趟的。” 裴元志吃了个闭门羹,却并不生气,这是他意料中的事情。 来到景家二房,说明情况,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第二步,则在明天开始。 “回吧。” “唉。” 媒婆招呼着一行人,将东西往马车上抬。 这时,有人骑马从前方街口,快速而来。 坐在马背上的一人,是个十**岁的少年,蓝衫华服,眉目俊朗。 他的目光扫到一个个捆了大红绸的箱笼,又在媒婆的脸上停了停,少年脸上的神色,攸地一沉。 “裴元志?”少马打马来到裴元志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裴元志,“你这是干什么?” 裴元志淡淡看他,“原来是瑞王世子?”他微微一笑,“当然是向蓁儿姑娘求亲了。” “求亲?”楚祯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她不喜欢你,你求什么亲?” “谁说她不喜欢我?瑞世子,这男女之情,你懂什么?”裴元志轻拂衣袖,转身就走。 楚祯望着他的背影怒道,“我告诉你,裴元志,你是娶不到祯儿的,带着你的人和你的臭银子,给本世子快滚!” 裴元志也不和他争吵了,坐了马车,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楚祯的小厮,这时也骑马赶到了,他望一眼走远的裴元志的马车,对楚祯小声说道,“世子,别跟他争吵,宫里传开的消息,你不是知道了吗?” 裴元志的身份,被正德帝当着整个后宫娘娘们的面否定后,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虽然正德帝否定了,但是,事情不会空穴来风。 也就是说,裴元志的身份,多多少少跟正德帝沾着边,万一哪天正德帝高兴了,认不了皇子,封个什么国公,郡王给裴元志,也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 小厮的担忧不无道理。 但楚祯却并不惧怕,一是,他本身就是个书呆子,相信,他这正经楚氏子弟的身份,不管怎么说,是一定高于裴元志那个来路不明的身份的,二是,裴元志敢抢景蓁,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会跟裴元志斗争到底。 楚祯淡淡说道,“那又怎样?一个谣言罢了。”他翻身下马,“去,敲门去,我去瞧瞧景姑娘。” 小厮见劝说不了自己家书呆子主子,无奈的皱了下眉头,“是,世子。”跳下马来上前去敲门。 过了许久,门上才开了个小孔,有人从小孔往外瞧。 守门的仆人见是楚祯来了,这才敢大开府门。 “原来是瑞王世子?请进吧,请进请进,快请进。”仆人笑着开着门,将楚祯往里迎,同时呢,探着头,不时地朝左右两边看看。 楚祯说道,“裴元志走远了,你们大可以大开府门了。今天有我在,我倒要看看,他敢闯进来不,他赶走上这个台阶,我打断他的腿!哼!” 一向文质彬彬,内向少言的瑞王世子,发起怒来,也十分的凶狠。 仆人惊得呆住了。 楚祯不是第一次来景家二房,加上他身份尊贵,又是景昀的朋友,府里的人,对他十分的热情。 进了府里后,马上有管事引着他往里走,带着他前去见景二老爷。 楚祯是来看景蓁的,他为人耿直,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着管事仆人,“你们小姐可好?我是来看她的,不是来看你们老爷的,我不看你们老爷,你快带我前去见景姑娘。” 管事:“……” 耐不住楚祯的执着,加上楚祯虽然不讲理,但是没有做过坏事,人品还好,管事只好同意了,“见我们家小姐得经过夫人的同意,瑞世子,要不,你跟夫人去说说?” 仆人将皮球往景二夫人那儿踢。 他能将楚祯迎进府里,却没有权利引着他去见自家小姐。 楚祯点头,“那就快带我去见你们夫人。” 景二夫人本想出门再去寻大夫,没想到,一开门遇上了裴元志,气得又回来了,坐在前院正房的侧间里生着闷气。 裴家势大权高,不是他们家能当面抗衡的,万一强娶,蓁儿怎么办? 这时,有仆人来报,“夫人,瑞世子求见夫人。” “瑞世子?”景二夫人微愣,这才记起,有个瑞王世子,非说蓁儿救过他,想以身相许的,缠着蓁儿。 但蓁儿对人家不喜欢,一直躲开着。 这瑞世子还是景昀的好友,景二夫人不好拒绝,便说道,“请他过来吧。” 仆人答应着,下去传话去了。 不多时,楚祯进了侧间。 “楚祯见过夫人。”楚祯走上前,向景二夫人施了一礼,礼行得很正。 惊得景二夫人慌忙站起身来,“快请起,使不得。”这可是瑞王府上的世子爷,而她连个诰命都不是。 她打量着楚祯,楚祯一表人才,恭敬有礼,比那个裴元志强上十倍不止。 奈何女儿不喜欢,加上女儿现在这个样子…… 景二夫人心中,也只有想想而已。 行礼毕,楚祯问道,“听说蓁儿姑娘病了?夫人,能否让我去见见她?” “这……”景二夫人一脸的纠结,倘若是之前,如花似玉的女儿,让他见见也好,可现在都病得没有人形了,怎么见? 再说了,以个什么身份见? “她吃了药,睡着了,世子去见她,她也不知道。”景二夫人愧疚一笑,委婉拒绝了,“不过,民妇会转达世子的好意的。” 这在楚祯看来,是景二夫人不喜欢他。 他皱着眉头,直言直语问道,“夫人是不是嫌弃我?” 景二夫人一愣,忙说道,“可没有的事,世子为人谦和,民妇怎会嫌弃世子?” “那为何,那裴元志会带着纳采礼上门?不是夫人授意的?夫人打算将蓁儿姑娘嫁给他?”书呆子世子,脸色涨红,一脸的怒意。 景二夫人的脸色沉下来,冷冷说道,“不,我们家是绝对不会将蓁儿嫁给他的,就算他强娶,我们也不会答应。” “当真?”楚祯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景二夫人点头,“这是婚姻大事,当然是说真的,哪儿能随便说说?” 楚祯放下心来,“如果我带上彩礼来,夫人会不会同意将蓁儿姑娘嫁给我?” 景二夫人吓了一大跳,“瑞世子,娶妻这件事,你得同王爷和王妃商议好了再说吧?” 楚祯想了想,说道,“夫人说的对,我还没有同他们说起过这件事,不过夫人放心,他们是不会反对的,我这么大了,也该娶妻了,我这就回府去汇报去。” 说着,他朝景二夫人行了一礼,大步走了出去。 景二夫人愣了愣,心说这楚祯可真是个书呆子。 蓁儿病重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心人提到景府,一定也会听说蓁儿的事,瑞王和瑞王妃同意才怪。 她对瑞王世子楚祯喜欢女儿一事,并没有放在心上。 楚祯一走,景二夫人身边的嬷嬷便说道,“夫人,您为何要拒绝瑞世子呢?刚才那师太不是说,蓁小姐要早嫁冲喜,才会好吗?这是个好机会啊!瑞王世子可比那个裴家世子强多了。年纪又轻些,长得更好看,家世自然是不必说了,那可是皇室子弟,家中又是独子,身分贵不可言。” 景二夫人却叹道,“他说同意,有何用?得王爷王妃同意。况且,那是个高攀不起的人家。再说了,瑞王世子是独子,怎可能娶一个病入膏肓的女子为妻?就算只是做做样子,冲冲喜,也是不可能的事。那只是个美好的想法罢了,是不切实际的。” 嬷嬷听着,一时哑了口,是呀,她想得太天真了。 “那,小姐这儿,该找谁冲喜?” 景二夫人伸手揉揉额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 郁娇来到二房这边看景蓁,听得府里仆人们在私下里说着,裴元志带着纳采礼上门,被景二夫人赶走了,连门都没有让进来。 她心中了然,裴元志,开始出手了。 拿景蓁做威胁,以求得到景老翰林的相助。 这个人,从来都是利益至上! 她真后悔没有及时拦着景蓁。 霜月说道,“小姐,现在怎么办?蓁儿姑娘的盅,奴婢一时之间解不了,难道,让她就这样嫁给裴元志?裴元志也配?蓁儿姑娘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就是被他害的。” 郁娇敛神沉思着,“想办法,让他主动救蓁儿。” 霜月眨眨眼,“他会同意?” 郁娇冷笑,“不同意也要逼迫他同意,绝对不能让蓁儿落在他的手里!” 往后宅去看景蓁时,有长房那边的侍女走来拦着了郁娇,说,有人要见郁娇。 郁娇很诧异,得知她回京的人并不多,是谁? “是个年轻的妇人,遮遮掩掩的,像是偷偷出门的样子。”传话的红珠说道。 “像是百灵。”霜月想了想说道。 郁娇点头,“我去见见她。” 百灵私自出门,一定是永安侯府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郁娇又回到了景家长房这边,在一个小花厅里,见到了一身普通妇人装的百灵。 百灵往门外看了看,发现没人在门口,便大胆说道,“四小姐,其实昨晚上我就想来找四小姐,但一时之间出不了门,才耽搁到现在。” 郁娇点了点头,“你的处境,我清楚。说吧,裴元志又在搞什么动作?” 百灵说道,“出了夫人的事后,按道理说,侯爷该和世子决裂才对,但是很奇怪,那二人之间,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 “而且,老夫人也不骂夫人了,对世子的态度也好了起来。我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所以,才跑出来说给四小姐听。” 霜月眯了下眼,冷笑道,“永安侯这么大度?居然不怕世人笑他,替别人家养着儿子?” 百灵说道,“是呢,太奇怪了,侯爷的想法,实在叫人不理解。而且听说,皇上并没有认亲,不承认世子的身份。” 郁娇却笑了笑,“没什么奇怪的,永安侯是个谋大事的人,他目前不跟裴元志决裂,是想利用一把裴元志,巩固裴家的地位。就算皇上不认,但裴元志真实的身份,摆在那儿,他的身份等于一个免死金牌。永安侯,不会想不到这里。” 霜月恍然,冷嗤一声,“想不到永安侯为了荣华富贵,居然甘心情愿的戴着绿帽子。” 郁娇又一笑,“何止是他?那裴元志,不也是如此?” 百灵说道,“四小姐,大小姐是被冤枉的,就不算是给裴元志戴绿帽子了,难道,还有其他人,真正给裴元志戴了绿帽子?” 百灵在心中,思索着裴元志的女人。 “是林佳兰。”郁娇冷笑。 百灵一脸惊异,“林佳兰?她和谁?” 和谁,这件事说出去,会惹上麻烦,但不影响只说事情。 郁娇淡淡扬眉,望着百灵,“百灵,林佳兰曾笑你出身卑贱,你如今可以笑她,不知廉耻。你只需提到三皇子府上的寿宴,林佳兰一定会羞愧得想跳河。因为,她和一个男子滚作了一堆,被裴元志,抓了个现形。” 百灵惊讶得睁大了双眼,“四小姐,这可是真的?” 霜月冷笑,“我们小姐怎么会骗你?” 百灵摇头,“不不,我是太过于惊讶了。” 送出一个消息,收回一个更叫人震惊的消息,百灵觉得,今天冒险出府,真是太值得了,下回遇上了林佳兰,她一定狠狠地羞辱羞辱。 百灵高兴的离去。 霜月望着百灵离去的方向,笑道,“小姐这一招着实的好,百灵在林佳兰的手里吃过大亏,得知这个消息,一定是可劲地羞辱林佳兰。” 郁娇淡然一笑,“我的事情很多,没有时间收拾林佳兰,让其他人去,也是一样的。” 她怎能让林佳兰死得这么快呢? 她得让林佳兰好好的活着,活着走那条自己选择的路! …… 裴元志被皇上拒绝认亲的消息,在城中悄然传开。 原来,永安候处死了自己的夫人,不仅仅是因为裴夫人跟一个道士不清不楚着,而是因为,裴夫人跟别的男人生了儿子。 这件事,是个男人都会窝火。何况是京城名门之后永安侯?杀不了那个男人,杀死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女人,也能消除心中的部分恨意。 裴家的这个消息让人震撼了一会儿,又很快趋于平静。 不认亲,说明,裴元志的身份,还同之前是一样的。 有人取笑着永安侯,得知儿子是别人的,居然不发怒,甘愿戴着绿帽子,甘愿养着别人的儿子。 也有人羡慕着永安侯,有了一个身份特殊的儿子,将来的官位,一定会坐得更牢靠。 消息传到了林家二房。 林世安一家子被除族后,因为手头上拮据,搬到了城中的贫民区中,租了一间小宅子住着。 当然,姨娘们吃不得苦,全都跑了,只有林世安的父母,和林世安的几个女儿还在。 除了林佳兰的手里头,私藏着两万两银子,买了一个丫头服侍自己之外,整个宅子里,只有一个做杂活的老嬷嬷在忙着家务。 林二夫人也只买得起一个老嬷嬷。 因为林佳兰担心将钱用在家里,会没有嫁妆出嫁,不管家里人怎么说她,她就是不多拿一文钱出来。 好在林世安从安阳的手里敲了一笔银子,让家中顺利度过了难关。 因为家中再也过不上以前的富裕生活,唯一的儿子又被抓进了牢里,顺天府死咬着不放人,林世安一家子很是消沉了一些日子。 今天意外得知,裴元志的身份很不简单,一家子又欢喜起来。 但林二老太爷却说,“皇上没有认亲,等于不作数,搞不好,还会惹来麻烦。” 林二老夫人因为林二老爷子看上了儿子姨娘的缘故,跟老头子一直怄着气,冷笑道,“死老头子你懂什么?这世上,什么最重要?亲血关系最重要!等着吧,裴世子会飞上高枝的。” 林二夫人也高兴,觉得自己家里攀上了一门好亲。 林佳兰却不高兴了。 因为,她今天坐马车路过景府的时候,发现裴元志居然带着媒婆去过了景家二房。 景家二房只有一个姑娘,便是叫景蓁。 裴元志要去娶景蓁?该死的,她还没有进门,他就敢下纳采礼到别的女子家? 裴夫人刚死,他就迫不急待了? 裴元志怎能这么待她? 丫头小桃知道她生气的原因,便说道,“小姐,景府的姑娘活不长的,小姐何必生气?” 林佳兰深吸一口气,“对,我不气,我不气。”又道,“走,我们去裴府,去送送裴夫人。” 裴夫人是被沉塘处死的,永安侯却又为裴夫人设了灵堂发丧,叫人不解。 但既然有发丧,作为未来的媳妇,林佳兰觉得,有必要去送一送。 当然了,林二夫人也做做样子,陪着林佳兰去了裴府,送裴夫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过了一天。 大约因为裴元志又回了京城,丰台县那里,一直很平静。 郁娇便放心留在景府里,注意着景蓁的病情。 景蓁还是老样子,混混沌沌的,清醒一会儿,糊涂一会儿。 不过,有了霜月的救治,景蓁没有像前几天一样,哭着喊着喊头疼了。 但人一直昏睡着,仍叫人揪心。 辰时过半的时候,裴元志又来了。 这一回,他是强行走进了景家二房。 提着剑,闯进府门,扬言,谁挡杀谁。 当时,景昀正好在场。 景昀看着他,冷笑道,“裴世子这是做什么?私闯民宅,意欲杀人?若再不出去,本公子要报官差了!” 裴元志收了剑,叹了一声,“景昀,我是来看蓁儿的,我的手里有解药,你拦着我做什么?要是蓁儿的病情严重了,你这做哥哥,难逃其责。”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出来,朝景昀扬了扬,“看,解药。” 玉瓶是白色的,里头装着一些朱色,像血样的液体。 解药? 景昀眯了下眼,这个裴元志,会有这么好的心? 这时,跟在郁娇身边的大丫头红珠,从一侧的照壁后闪身出来,“昀少爷,小姐说,既然是解药,就试试看吧。” 红珠是景老夫人派来,临时跟着郁娇的。 红珠口里提到了小姐,显然,说的是郁娇。 景昀早已得知,郁娇会些简单的医术,而且,郁娇身边的女护卫霜月,是个深藏不露的江湖大夫,会些奇怪的医术。 难道,是郁娇藏身于照壁后? 看到裴元志手中的药瓶,想试一试? 景昀不知郁娇的具体想法,只得说道,“解药留下,你的人可以出去了。” 裴元志没有动怒,微微一笑,“好,解药你拿去,我在此候着,如果蓁儿醒了,记得来告诉我一声。”又道,“这是我的血,你将它给蓁儿马上服下,蓁儿就会清醒过来。” 裴元志的血? 景昀惊讶了一瞬,他接过裴元志手中的药瓶,没有说什么,往照壁后走来。 果然,郁娇和霜月站在照壁后。 郁娇看到景昀来了,忙将玉瓶接了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她眼神旋即一缩,果然是血,而且,是很新鲜的血。 霜月也接过去闻了闻,点头道,“是好的血。” 景昀好奇地看着二人,低声问道,“这血,能是解药?” 郁娇点头,“如果这血,不是裴元志的,可能是解药。如果是他的,一点作用也没有。” 景昀听不明白,“为什么说,不是裴元志的血,就是解药?” 郁娇张了张口,一时不知怎么讲。 景昀是个男子,她一个女子,怎好跟他细说? 小时候,她听玉衡师傅说,楚家男子的血,很特殊,可以解毒。 但是,只限于童子身的男子。 而且,有的楚家少年的血有用,有的没有用。 得看遗传的运气了。 裴元志也是楚家男儿,可他不是童子身了,他取了血来,一定不是他的血,大约是骗了哪个楚家少年,取来的血。 他说这血可以治景蓁,显然,那盅的解药,是楚家童子男儿的血了。 裴元志不送血来,她还不知如何解盅,这下,可是提醒了她。 “心善的人,血是好的,心恶的人,血是坏的。”郁娇随意编了个借口,搪塞景昀。 景昀却说道,“娇娇,你的话是没错,但是裴元志会有那么好的心?送纯正的血来?他要是在血里加了毒药呢?闻一下,哪里闻得出来?” 郁娇一笑,“昀表哥,裴元志费劲心思将蓁儿害病,便是以解药在手,要挟景府,怎可能毒杀蓁儿?他的意思很明白。解药在他的手里,他只能给一点点,最好的办法,是将蓁儿嫁过去,他可以长期拿药救着她。如果不嫁他,蓁儿好意思服一个不相干男子的血,做解药?” 景昀的眸光沉了几分,“他的确是有这个想法。所以这血不能要,我们不能被他威胁着!不能将蓁儿送入火坑里。” 郁娇却道,“不,我正要借这个血,试试效果。”她朝景昀说道,“昀表哥别担心,我自有法子对付他。你在这里应付裴元志,我去看蓁儿,眼下,先试试药再说。” 她心中则道,裴元志在给自己挖坑,他会将自己永远的埋入坑里。 景昀想了想,也只好点了点头,“先这么办吧。” 郁娇和霜月,带着药瓶,急急匆匆赶到了后宅,景蓁的蓁园。 景二夫人正坐在景蓁的屋中,忧心的看着床上的女儿。 这时,郁娇带着药瓶,匆匆走进屋子。 “二舅母,找到解药了。” 景二夫人神色一亮,“解药,哪儿来?” 正文 260,妥协 郁娇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说出,是裴元志的解药,只说道,“是昀表哥给的。” 她担心景二夫人得知事情的经过,太过于激动,从而对救治景蓁不利。 反正呢,这个解药,她是不会长期从裴元志的手里拿,现在拿来,只是想试一试效果。 倘若真如传说中的有用,裴元志可以拿到,她也可以拿到。 景二夫人听说,解药是从景昀的手里拿到的,便放心下来,“那可太好了。”又对丫头们说道,“快,扶着小姐,喂小姐吃药了。” “是。”童儿一听有解药了,紧张了几天的心,一下子松了不少,忙招呼一个嬷嬷过来,两人一起扶起昏睡的景蓁。 郁娇将药瓶递给霜月。 霜月轻轻晃了晃玉瓶,然后,走到床边,伸手捏着景蓁的下巴,手指轻轻用力,掰开景蓁的嘴,小心地将血倒了进去。 血只有一勺子的量。 景二夫人看着那少得可怜的“药”,渐渐地落入景蓁的口中,担忧得眉尖皱起,手指更是紧紧地抓着袖子口,生怕错过了景蓁醒来的一幕。 郁娇虽然知道,这血是解药,但也同样担心着。药的效果,是立刻见效,还是只有一点点昙花一现的药效。 喂好药后,霜月扶着景蓁平躺下来,又给她度了点真气。 过了小片刻,景蓁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虽然神色呆滞,眼珠子转得迟缓,但开口的话,却叫人大为惊喜。 “娘?娇娇?你们……你们都在我房间里做什么?”呆了一会儿,景蓁眨眨眼又看向郁娇,哑声问着,“娇娇?你不是……不是去丰台县了吗?怎么在我家里?你几时回来的?” 几句话,说得虽然很弱,声音也哑得厉害,但是吐字清晰。 可见,景蓁完全清醒了。 景二夫人心中大喜,悲喜交加着走上前紧紧地抱起景蓁,“蓁儿,你可吓死娘了,娘还以为……”话没敢往下说,抱着景蓁默默流泪起来。 景蓁越发的糊涂了,“娘,你哭什么?” “你睡了多日不见醒,吓死娘了。”景二夫人叹了一声,将景蓁搂得更紧了。 景蓁眨着眼,一脸的诧异,“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童儿在一旁说道,“小姐一直睡着,当然不知道了。”她见夫人不说实情,她也不敢说实情。 景蓁病中的情况,可不仅仅只是昏睡不醒这么简单。睡着的时候还好,醒着的时候,简直跟中了邪一样,跟鬼附身一样可怕,大喊大叫着,一直闹腾着,跟她说话,她根本不知道。 更认不出他人在身旁。 景蓁揉了揉额头,讪讪一笑,“是不是我出门一趟,太累了,才一直睡着?” “是呢,下回出门,可别这么累了。”景二夫人爱怜地捏捏她的脸,不敢说她生病的实情。 景蓁又看向郁娇,“娇娇,你还没有说,你是几时回来的?郁家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景蓁并不知情。 郁娇不想让她太伤神,只说,“都处理好了,所以,我就回京了,昨天刚到京城呢,一来景府就见你病着了,所以来这边看你,我现在住在长房那里。” “那就好,你来了景府,我们又可以一起玩了。”景蓁心情很好地说道。 郁娇微笑,“那也得你先养好身子,才能陪我玩。” “娇娇说得对,养好身子再玩。”景二夫人给景蓁掖好被子,又吩咐着侍女们,“快去端吃的来。” 童儿答应一声,带着一个丫头走出去了。 景蓁醒后,整个蓁园的侍女们,个个心情大好,忙手里的活儿,忙得十分的欢喜,屋里屋外,不在是沉闷压抑的气氛,而是一片欢喜。 郁娇见景二夫人和景蓁又说起了话来,便朝霜月点点头,“我们出来说话。” “是。” 主仆二人,走到外面园中的一处无人处,停了下来。 树阴婆娑,园中的侍女,都在忙着自己的活儿,没人注意她们。 霜月小声地对郁娇说道,“小姐,那血还真管用,比奴婢那几针管用多了,蓁儿小姐服下后,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郁娇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暂时的清醒,以裴元志的性格,不可能会一次治好她,一定还有后手。” “接下来怎么办?”霜月看了眼前正屋,小声问着郁娇。 郁娇目光微闪,“先稳住二舅母和蓁儿再说,裴元志的这一步开始了,下一步不会太久远。我们见机行事。” “好。” 郁娇和霜月,又回到了景蓁的卧房。 景蓁服了药醒了,景二夫人大为高兴,连连说道,“快,快去叫昀少爷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郁娇这时说道,“二舅母,还是我去问昀表哥吧,蓁儿还需二舅母看着呢。” 景二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你快去叫阿昀过来,我得问清楚,是谁给他的药,这药十分的好,一定得多拿些。” 霜月眉尖一挑,心中叹道,多拿些?裴元志要是肯多给,就得提要求了。 “是,我这就去叫昀哥哥。”郁娇和霜月,又走出了景蓁的卧房。 两人才走到蓁园的门口,就见前方,一身天青色长衫的景昀,独自一人,脚步匆匆往这边而来。 “小姐,昀公子来了。”霜月说道。 郁娇站在一棵树的阴凉处,候着景昀。 景昀个子高,腿长,脚步走得又快,很快就到了郁娇的面前。 “昀表哥。”郁娇朝他微微一笑。 郁娇的笑容,令景昀心下一松。 显然,景蓁醒了,只有景蓁醒了,郁娇的脸上,才会出现笑容。 他往园中探头看去一眼,问道,“蓁儿怎样了?药给她服了吗?” 郁娇点了点头,“服了,也醒了过来,二舅母正陪着她呢。” “那就好。”景昀的眸光,渐渐地沉了下来,冷笑一声,“这个裴元志,果然好算计,家里请的大夫,都看不好,只有他的药才管用,显然,他拿这个做要挟呢。” “他人呢,走了吗?”郁娇问道。 “哼,你拿了药之后,他就一直站在那儿,说想听听蓁儿的情况,被我骂走了。”景昀冷笑,“我看见他就想打!” 只可惜,他打不过裴元志。 动武不行,动文,也不行,景府哪里是裴府的对手? “表哥。”郁娇说道,“蓁儿的病,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目的,是想强娶蓁儿,要外公助他入楚氏族谱。” 景昀冷笑,“他那个人,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有着目的的?如今……”他冷冷哼了一声,怒道,“蓁儿就这么被算计着,要嫁给他了?” 郁娇摇摇头,扬唇微笑,眼中闪过狡黠,“不,他的算计,不会成功的。” 景昀叹道,“可是蓁儿只有服了他的血,才能醒过来。” 郁娇微微一笑,“昀表哥,那不是他的血。” 景昀一脸惊讶,“不是他的?那是谁的?” 郁娇摇摇头,“是谁的,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是他的。” “为什么?娇娇,你是怎么知道的?”景昀更加的好奇了。 怎么知道的?这是玉衡师傅跟林婉音说的,她忽然提起玉衡,景昀又是一番询问。 她该怎么编? 这时,她想到了过世的林伯勇。 人已死,景昀就没有办法对质了。 郁娇眸光微转,讪讪说道,“是义父跟我说的,说楚家男儿的血,可以治病,但是,得是不练武之人,得是心术正之人的血。所以,裴元志的血,哪一条都符合。那血,是他从别处得来的。为了显得他真心,他才说是他自己的血。” “哼,果然奸诈!”景昀冷笑一声。 郁娇说道,“蓁儿的病,我原本不知道如何解,现在,我知道了,这还多亏了裴元志。” 景昀却叹道,“知道了又有何用?我们从哪里找来血?要楚氏男子的血,还得是不练武,心术正之人的血……” “站住,你给我站住,不准往前走!回来!”有仆人的喊话声,打断了郁娇和景昀的对话。 郁娇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楚帧穿着一个仆人的衣衫,大步往这里跑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景府的仆人。 两人的手里,均提着棍子,一副抓贼的模样。 “你站住,谁准你进后宅的?”一个仆人大声的嚷道。 楚帧不听,继续往前跑。 景昀一脸狐疑。 郁娇眨眨眼,“……” 这书呆子世子,怎么将自己穿成一个老仆人的样子? 他闯进后宅来,景府的仆人,当然要打他了。 楚帧个子高腿又长,跑得很快,不多时便到了郁娇和景昀的面前。 他朝景昀摆手,“快将那两人赶走,我不是贼子,我不就是穿得差了点吗?你们府里不能瞧不起人。” 郁娇好笑又好气,穿得再好,往后宅乱闯,人家也会嫌弃,何况楚帧还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仆人怎会不追打? 景昀头疼得揉揉额头,朝那两个提棍子的仆人挥挥手,“你们下去吧,这个是我的朋友,他今天心血来潮,穿成了仆人样,你们认不出来了而已。” 两个仆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脸纳闷的样子,心中想着,这谁家的少爷?没事整他们玩做什么?害得他们差点打断他的腿了。 “是,昀少爷。”两个仆人收了棍子,离开了。 楚帧扶着树喘着气,伸手抹掉额头的汗水,看着景昀,“进你们府里,可真不容易。” 景昀望着他,“你怎么穿成这样子了?” 楚帧叹了口气,说道,“一言难尽”。 他的父母不准他来景府,更不准他来见景蓁,派人守在景府的前后门处,拦着他。 可不见景蓁,他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于是,他只好装成买菜农夫的样子,混进景府来。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我知道怎么救蓁儿姑娘了,那便是……”他的声音小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郁娇和景昀。 郁娇眯了下眼,问道,“怎么救?” “我的血!”楚帧说道,“我的血可以救蓁儿姑娘。” 景昀和郁娇对视一眼,两人纷纷腹诽着,没错,楚帧,可不就正合那两条要求么! 可这女子,哪能随意用男子的血? 用一点裴元志送来的,已是情非得已,反正只要一次,不可能再要下次的。 但是面对楚祯,就不同了,这可是书呆子,他赖上了景蓁,死活要娶景蓁,可怎么办? 他要娶,瑞王和瑞王妃又不同意的话,景蓁还怎么做人? 要知道,楚祯可是瑞王的独子,是瑞王府唯一的孩子。 景昀在犹豫着。 郁娇也在为难。 思索了一会儿后,郁娇反问楚帧,“你如何知道,你的血,可以救蓁儿?这血能救人?” 楚祯恼恨地甩了下袖子,抱怨说道,“郁四小姐是不相信我?这是我家的秘密,是我无意间听到我父王对母妃说的,整个楚氏皇族,也只有区区几个人的血有用。” 景昀说道,“就算你的血可以救蓁儿,我们也不能要你的血。” “为什么?”楚祯的书呆子脾气又上来了,直着嗓子嚷着,“不给蓁儿,她的病怎么好?我的血可以解百毒。” 郁娇望着他,神然肃然说道,“那么,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允许你求蓁儿。” 楚帧善良,她很感动,但楚帧的呆子脾气,也是个麻烦。 “娇娇……”景昀拿眼神制止她,低声道,“你怎么答应了?” 郁娇点了点头,“我自有主意。”她再次望向楚祯,“你想好了吗?” 楚祯眨了下眼,“想好什么?” 郁娇无语,“我的条件。” 楚帧点了点头,“我想好了,你说吧,什么条件?只要能救蓁儿姑娘,你让我做什么行。” 郁娇微微一笑,说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只需答应我,救了蓁儿后,替我们保密救她的事情就行。” “……” “另外,蓁儿已好的事情,包括你的血能治毒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一切,就跟没有发生一样。而且呢,你还得配合一下,假装蓁儿的病没有好,你十分地担心着。” 楚祯追着景蓁跑的事情,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这书呆子认准一个理,谁救他,他就要以身相许。 楚祯是呆,是性子直,但并不是傻子,他如何听不出来郁娇的话中之意? 郁娇是想让景蓁病好的消息,不要传出去而已。 他点了点头,“我可以做到。”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要我这么做?” 郁娇:“……”真是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呆,她可不能全告诉他真相,万一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呢?“很快,你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不能跟你说清全部的事情。” “好,我听你的。”楚帧只想救景蓁,郁娇不明说,他也不介意。 景昀此时,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楚祯想帮,那就先让楚祯帮好了。 楚祯虽然缠得让人生厌,让人无可奈何,让人头疼得想抽他一顿。但是,他的人品,可比裴元志好上许多倍。 “你跟我来。”景昀朝楚祯点了点头,示意他跟着进蓁园。 楚祯一时受宠若惊,“多谢你,景昀。” 景昀:“……”明明是他景昀要说多谢好不好? 这呆子! 郁娇和景昀,领着楚祯进了景蓁的卧房外间。 当然,没敢直接将他带去见景蓁。 毕竟,景蓁现在对楚祯,还是十分的反感着。 郁娇走进卧房,喊出了景二夫人。 “这孩子,这么急着喊我什么?”景二夫人笑着起身,走出了卧房。 郁娇将景二夫人拉到外间的屏风后,“二舅母,找到一个真正救蓁儿的人了。” 景二人惊喜问道,“谁呀?” “看,便是他。” 郁娇一指,站在前方的楚祯。 楚祯拘谨地朝景二夫人行了一礼,“二夫人好。” 景二夫人一愣,“你是……” 楚祯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我是楚祯,夫人,我只是换了身衣衫而已,为了出行方便。” 景二夫人细看,可不是么,正是瑞王世子,楚祯。 “你有办法救蓁儿?”景二夫人不相信地看着楚祯,这个书呆子,听说只会读书而已,不会武,不会营生,比景昀还要呆三分。 楚祯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学得一些医术,会治蓁儿姑娘的这种怪病。” 景二夫人还是有些不相信。 郁娇这是说道,“二舅母,蓁儿的病,只是暂时地醒了过来,还没有全好。就让他给蓁儿看看吧,总比一直被裴元志威胁着要好。” 景二夫人想起昨天,这楚祯说的一番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瑞世子。”她道,“你若救得了蓁儿,我们家愿出万贯家资感谢,但是娶蓁儿这件事,就作罢。” 楚祯的神色,微微暗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他笑了笑,“夫人不必担心,我不会拿此事来要挟蓁儿的。” “瑞世子可要牢记这句话。”景二夫人再三叮嘱着楚祯。 她真怕这楚祯再加缠上了景蓁。 他同意娶,瑞王瑞王妃不同意,等于是害了蓁儿。 “放心吧,二夫人,我记下了。”楚祯再三表态。 景二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同意了楚祯相救。 为了隐瞒楚祯是拿血相救的真相。 郁娇依旧让霜月做大夫,让楚祯跟在一侧做帮手。 景蓁看到楚祯,打扮成一个老仆人,跟着霜月走进她的卧房,几乎要跳起来了,直喊,“出去出去,谁叫你进来的?” 病了几天,看到楚祯发起火来,依旧凶恶煞得很。 郁娇无语,这个景蓁,怎么厌恶楚祯厌恶到了一见就要赶的地步了? 楚祯,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吧? “蓁儿,他在跟霜月学医而已,看把你紧张的。”郁娇想了个借口,唐塞景蓁。 景蓁将信将疑,“真的?” 郁娇点头,“你昏睡了几天了,而且一直嚷着头疼,还多亏了霜月给你扎针。楚祯想学扎针才跟进了屋里。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紧张什么呀?” 楚祯受了郁娇的嘱咐,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拉着景蓁,一直问着,“为什么不喜欢我?”这样的话了。 而是,像个虚心学习的学生一样,点了点头,“我是来学针灸的,霜月医术很好。”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霜月的身后,不再说话。 景蓁看了一眼楚祯,没再说什么。 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霜月,要仔细看。” 霜月点了点头,“是,小姐。” 童儿给景蓁挽了袖子,霜月走到床边把起脉来。 于大家看不到的时候,楚祯拿小匕首,划开了手掌,将血滴入事先准备好的玉瓶中。 养尊处优的贵子,面对手心的口子,眉尖没有颤抖一下。 让人看了,不免心疼。 不过呢,他以为别人看不见他的举动,但还是被郁娇看见了。 他站在帏幔后,背着身子,拿帕子缠着手心。 郁娇心中叹了叹,但愿景蓁好了之后,别再跟见仇人一样的对待楚祯。 …… 裴元志回去后,并没有再来,却让人送了一封信,给景家二房。 景二老爷看到信后,气得差点掀翻桌子。 砰—— 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大怒道,“真是卑鄙无耻!” 郁娇正和景二夫人走进景二老爷的书房。 “出什么事了?”景二夫人急走了两步,问着景二老爷。 “你们自己看。”景二爷气得都不想说话了。 郁娇从地上捡起那封书信来看,心中冷笑着,裴元志,果然坐不住了。 他是不是料定丰台县的事情会败,才死命缠着景家,非要娶景蓁,然后,景老爷子会保他一命?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但是,她是不会让他成功的。 景二夫人扶景二老爷坐好后,走到郁娇身旁,来看那封将景二老爷气得脸色青的信来。 没一会儿,景二夫人也气得发起抖来。 “不要脸!”她气得骂了一句,“老爷,我们怎么办?就任由他威胁景府两房,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做梦!”景二老爷子咬牙骂道。 郁娇这时笑了笑,“二舅舅,二舅母,他的计划不会得逞的。他提要求,我们照做就是了。” 景二老爷眯着眼看向郁娇,这个小小丫头,很得长房那边的喜欢,也很有几分胆识和谋略。 “娇娇,你有什么主意?” 郁娇微笑道,“他有兵来,我有将挡就是了,他请外公去裴府议事,是有目的的。因为明天是裴夫人的出殡日,他想借着人多,威胁外公同意。但是呢,外公可以赴约,但不能去裴府,得换地方,地方,最好由他来定。” “依旧要赴约?”景二老爷问道,他想不通郁娇的想法。 “赴约!”郁娇点头,“只要不在裴府里,我就有办法让他输得一塌糊涂!再说了,蓁儿的病,已经有救了,不需他的解药,他威胁不了我们什么。” 景二老爷和景二夫人对视一眼。 半晌,景二老爷才点了点头,“到了这一步,只好去赴约了,如果由着他嚷出去,对蓁儿的名声不好。” 因为裴元志的信上写着,他已舍出了身上的血来救景蓁,景蓁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等于是他和景蓁,有了夫妻之实一样。 他如此大方的救了景蓁,景蓁得以身相许。 …… 裴元志收到景府的回信,说,同意赴约,不过,不愿意进裴府,地点得另改。 他揉碎信纸冷冷一笑,“本世子还以为,他们不管景蓁的死活了,那一点点的血,根本救不了景蓁!他们心中一定清楚得很。没想到,区区一小瓶血,就让景老爷子让步了。” 心中则在冷笑着,早知会到这一天,早做什么去了? 白白丢了一个侄孙女的性命。 景蓁的命,本世子才不会稀罕去救。 正文 261,打个措手不及 裴元志的护卫冷义则问道,“世子,他们同意了?” 裴元志挑着眉尖,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挽着袖子口,丧服的袖子太长,遮住了他修长的的指,让他很是不舒服。 他淡淡回道,“没同意。” 冷义讶然,没同意?世子还这么镇定?“他们不管景小姐的死活了?” “提了条件。”裴元志冷冷一笑。 冷义冷嗤一声,“他们还敢提条件?世子不理那景家小姐,景家小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裴元志不以为然,“景家人清高,就算是求人,也会装着,别人求他们的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冷义又问道,“世子,他们提的条件,不会太苛刻吧?” “换个地方而已。”裴元志轻嗤,“他们认为,裴家对不起他们,所以,他们不来裴府了。” “那么,世子,他们要换哪里会面?” “哪里……”裴元志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眸光微缩,思索起来,“桃花湖的游船,四面是水,无人相助,景老爷子不敢不从。” 冷义眸光一亮,“世子,这个主意好。”想了想,又问,“选择什么样的船只?大的还是小的?” 裴元志笑了笑,眸光锐利,“当然是大的船只了,景老爷子德高望重,哪能叫他坐小船?” 冷义点了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去。” 裴元志望着书房中的一幅画,沉思起来。那是林婉音的桃花图。 丰台县,林世安已在行动了,却不见楚誉在行动,他的人,一直在丰台县四处打探着,却打听不到楚誉的半丝儿的消息。 这真叫人匪夷所思。 是,楚誉不在丰台县了,还是…… 楚誉有着更大的动作?在伺机行动? 裴元志想不出原因来。 其实,楚誉一直在丰台县中。他之所以没有闹出点事情来,一是因为,林世安的动作还不够大,楚誉在等林世安的成品做出来,再来个现场抓获。 二是,他希望裴元志老实的在京城里呆上几天,让郁娇好好的办完自己的事情。 裴元志不彻底的倒下,郁娇心中的心结,就永远去不了。 “世子。”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在门口轻轻地响起,“时辰到了,该迎客了。” 来请他的是百灵。 裴夫人今天发丧,裴元志作为孝子,要在灵堂前迎宾客。 虽然裴夫人的死,使裴元志心中极为震撼与悲痛,但是,跟大业比,他认为,这算不得什么。 他认为,母亲隐忍多年,还不是为了他的成功? 所以,他才能做到泰然处事,神色不慌。 “知道了。”裴元志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这几天辛苦你了。” 百灵跟在他的身后,忙说道,“世子,奴是世子的人,为世子做事,是应当的。” 裴元志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家中的流言蜚语不断,这个百灵,却是镇定得很,跟之前一样的过日子,是不计较呢,还是心思太狡猾?有着另外的想法? 裴元志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这多看的两眼,惹得一人不高兴起来,她双眼如剑,死死盯着百灵,贝齿紧咬,差点咬破下嘴唇了,也恨不得咬死百灵。 “元志哥哥。”她快步走向裴元志,说话的声音清脆婉转。 裴元志停了脚步,挑着眉尖,神色淡淡看着来人,“你怎么来了?” 面对裴元志不冷不热的表情,林佳兰心中气得抓狂,却无可奈何。 林佳兰叹了一声,“夫人走了,我来送送她。”说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做了个擦泪水的动作。 百灵看着她做作的样子,鄙夷地撇了下唇角。 “二小姐。”百灵朝林佳兰屈膝一礼,脸上不见恭敬之色,而是高高在上的蔑视脸色。 她站在裴元志的一侧,而且,站得极近,目光中带着挑衅与得意。 百灵的长相,原本就不输于林佳兰,加上进了永安侯府后,吃得好,穿得好,又得了裴元志的宠爱与滋润,脸颊长得比之前圆润了不少,皮肤也白皙了不少。 这样一来,更显水灵灵的。 反观林佳兰呢? 一直在气着裴元志不理她,长期的受气,使得她的五观都扭曲了,加上家中出了被除族的大变故,心里压力大,林佳兰的气色,比之前相比,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因此,同百灵的气色一比,差了一大截。 林佳兰气得,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心中骂着,百灵不过是个妾而已,也敢在她这个未来侧夫人的跟前,耀武扬威着? 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是裴元志在身旁,她会直接对百灵甩上两个大巴掌。 告诉百灵,什么是卑贱之分。 两个女人的眼神中,满是刀光剑影。 裴元志瞧在眼里,心中则冷冷笑着。 这两个女人,互相瞧不起,焉知,她们在婉音的面前,连提鞋子都不配,她们在婉音的面前,全是卑贱之人! 还有脸瞧不起对方? 他厌恶地甩了下袖子,“我去找侯爷,百灵,你领着佳兰去灵堂。” 说着,不等二人答话,扬长而去。 “元志哥哥——”林婉音反应过来,裴元志已经走出十几步远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同他多说两句,他就走了? 裴元志的脾气,她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做了决定,是不得更改的,他说不让她跟着,她就不能跟着,否则,是会受到惩罚的。 林佳兰只得将气,往百灵的身上撒。 都是这个百灵,要不是百灵用瞧不起的眼神看她,她至于跟百灵一直用眼神斗气,耗费着时间吗? 害得裴元志不耐烦地走了。 百灵才不理会林佳兰的生气,林佳兰生气,她会更高兴。 “请吧,林二小姐。夫人的灵堂在这边,如今,我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府里的大小事,我都知道,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我会不遗余力的告诉你。”百灵开始倚老卖老,“唉,我们好歹主仆一场,有我在,府里的仆人,不敢笑话你的。” 林佳兰早已忍得不耐烦了,她冲上前抓着百灵的衣襟,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去。 百灵的动作比她快,力气也比林佳兰的力气大,反手用力一推林佳兰,躲开了那一巴掌。 林佳兰没站稳当,脚步踉跄了几下,往地上倒去,摔了个狗啃泥。 咚—— 林佳兰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她的丫头小桃,吓得飞快跑上前,“小姐,你没事吧?” “放肆!你胆子不小,敢推我?”林佳兰气得从地上跳起来,也顾不上抹掉脸上的灰尘了,大步朝百灵冲去,跟个市井泼妇一样,又要开打。 百灵这回站着没跑。 她双手抱胸,昂着头,冷冷一笑傲视地看着林佳兰。 林佳兰想打她?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她百灵是丫头? 风水早就轮流转了。 她如今是裴元志的宠妾! 而林佳兰是裴元志嫌弃的女人! “打啊,你有本事尽管打!我的脸要是有一丁点儿的受伤,你今天休想直着走出永安侯府,世子会让你躺着出去。不,说不定会让你爬着出去!”百灵一脸不屑地看着林佳兰。 林佳兰吓得呆住了,手扬在半空中,不敢放下来。 她怎么忘记了,裴元志,根本不喜欢她! 他和百灵在床上滚的时候,会叫她端清水! 那个男人,早就厌恶她了。 小桃是新买的丫头,这是第一次进高门府邸,进了裴府后,一直畏首畏尾地跟在林佳兰的身后,并不知道,百灵跟林佳兰之间的恩怨,便傻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去帮林佳兰。 反而是百灵的嬷嬷,凶神恶煞的瞪着小桃,小桃吓得脖子直缩。 林佳兰更气了。 连个仆人,也输给百灵的仆人了? 今天真是丢脸! 但林佳兰哪里受得了这分气? “百灵,别以为你现在得宠了,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林佳兰取出帕子,慢悠悠地擦拭着脸上的灰尘,“我告诉你,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你身份卑贱,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升到夫人的位置,裴元志迟早有一天会厌恶你。而那个时候,你还有什么?所以百灵,等我进了裴府……” 百灵不以为然地瞧着她。 “前提是,你进了裴府再说,林二小姐。”百灵更加笑吟吟起来,她走到林佳兰的身侧,附耳过去,小声说道,“你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是不是?当着世子的面,跟别的男子滚过了,是不是?” 林佳兰脸色大变,惊得呼吸都停了。 百灵继续说道,“世子大度,没有杀你。但是,你以为,他真的会娶你吗?” “……” “就算是世子遵循圣旨要求娶了你,你以为,他会碰你吗?林佳兰,你不过是投胎比我好,除此之外,你有哪里比我好?” “……” “至少,我没有给世子戴过绿帽子,我没有在婚前,偷姐夫!你,同大小姐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大小姐可从来没有瞧不起我过,你又有什么资本傲?你说大小姐水性扬花,你才是!” 林佳兰气得身子发抖。 这个百灵,是怎么知道的? 她跟皇上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啊。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灵将她的慌张看在眼里,心中十分的畅快着,比这大暑天,吃了凉西瓜,还要透心凉,还要舒爽。 林佳兰也有今天? 呵呵呵—— 老天开眼,恶人有恶报! “时辰不早了,老夫人还等着我呢,走吧,林二小姐。”百灵伸手扶了扶发髻,扭着身子往前走去。 她身段苗条,宽大得没有形状的丧服,穿在她的身上,竟穿出了别样的美。 那灰白色的麻布丧服,更衬得她肌肤如雪,一双眼睛,水莹莹的,忍人怜惜。 百灵! 林佳兰望着她的背影,气得差点吐血了,一个贱婢而已,居然踩到了她的头上? 走着瞧! 丫头小桃走过来,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小姐……” 林佳兰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心中的气,更加腾起来。 “滚开!” 要是以前,她的身边有很多厉害的侍女,哪里容百灵欺负她? 百灵丝毫不理会她的愤怒,走在前头,像是夫人领着侍妾和仆人。 林佳兰更气了。 小桃更加不敢言语了。 将林佳兰领进灵堂后,百灵悄悄将一张纸条塞给身边嬷嬷的手里,悄声叮嘱她,“马上送给林府的林三爷,记着,别让人发现你。” 嬷嬷是她的心腹嬷嬷,得了吩咐,悄然离开了。 林唯枫正在林府里,调教仆人和训练护卫的武功,百无聊赖之际,有仆人递给他一张纸条。 “三爷,说是给您的。” “给我的?”林唯枫正坐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他朝仆人瞥了一眼,“什么人送来的?” “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送到之后,匆匆忙忙就走了。”仆人回道。 林唯枫丢了扇子,好奇之下,打开了纸条。 纸条上并没有写什么,只画了一幅画,船。 林唯枫看不明白了,船? 什么意思? 他将字条颠来倒去地看,这时,意外发现,反面写着一个小小的“娇”字。 娇? 林唯枫眯着眼,这,是不是给郁娇的? 想着这几天,郁娇在悄悄地忙着什么事,难不成,有人给她递秘信? 一时找不到她,找到了这里? 林唯枫将纸条抓在手里,略一思索之后,站起身来。 他骑了马,急急匆匆赶往景府。 景家拒绝了裴元志的要求,而是要求,地方再选。 回信送出去后,景家一直等着裴元志的回复。 不过呢,裴元志的回复,却是迟迟未到。 此时,两房的人,都坐在长房这边的正房里。 景家两房,主事的,一直是长房的老太爷。 而且,这次景蓁的事情,又牵扯到了两房,所以,两房的人,才坐在一起商议着。 “伯父,裴元志,会不会不同意?”景二老爷子想了想,还是问道,他是生意人,对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不是十分的精通。 裴元志十分在意结亲一事,却迟迟不见回复,不得不叫忧心。 这可是一个扳倒裴元志的绝好机会,裴元志不上钩,想寻下一个机会,就难了。 景老太爷眯着眼,伸手捋着胡子沉思着,“以老夫对他的了解,他会同意的。” 郁娇这时说道,“二舅舅,别担心,他会同意的。他不回复,一定是在想着对策。他是个利益至上的人,他不惜动用人,在城中散播谣言,说蓁儿的病,宜早结姻缘,又不惜顶着被人骂不孝的骂名,到二房下纳采礼。他投入这么多,不捞一点好处回去,不像是他的性格。” “那个裴元志,就不是个东西!”景老爷子冷冷一笑。 正商议着,有仆人在屋子的门外说道,“老太爷,林三爷来了。” 郁娇诧异,林唯枫怎么来了? 景昀近来,和林唯枫走得近,他说了一声,“我去看看。”就走出屋子见林唯枫去了。 不多时,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林唯枫朝景老爷子问了好,又朝景文忠堂兄弟二人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有人送了封奇怪的密信到林府,没有内容,只画了一艘船,反面写了个小小的‘娇’字,我想着,这是不是送给娇娇的?所以,我一时片刻也没有耽误,就来了。” 郁娇讶然,“信呢?” “在这里。”林唯枫从腰间荷包里,取出那张纸条,递给郁娇看。 郁娇飞快接在手里。 上面,果然画了一只大船,反面写着一个小小的“娇”字,看那字体,像是白灵的字。 百灵识字不多,只会几个简单的字,这个娇字,还是她昨天临时教百灵的。 景老爷子,景文忠,还有景二老爷子,景昀,大家一起看向郁娇。 “娇娇,信上的画,是什么意思?”景昀走到郁娇身侧,看了眼画,问道。 郁娇狡黠一笑,“我知道了裴元志选的会面地方在哪里了,我们呢,马上准备起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正文 262,设局 屋中遥几人,对视了一眼,又一齐看向郁娇。 郁娇的意思,大家再明白不过了。 众人的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娇娇,这信是谁递来的,可靠么?”景文忠行事比较稳重,想着事情的真伪,于是,忙问着郁娇。 郁娇说道,“是我收买的一个眼线送来的,我对她有救命之恩,另外呢,她也不喜欢裴府,一直想报复裴府,消息不会有假。” “如果是那样的话……”景二老爷,冷冷一哼,“裴元志果然坐不住了。” 景昀又问道,“娇娇,你如何知道,他选的地方在哪里?他那个人那么的狡猾。” 郁娇心中在冷笑着,她太了解裴元志了。 别人不了解,她了解。 郁娇指着纸条说道,“这不是船吗?放眼整个京城之中,有大游船的地方,只有桃花湖和护城河这两处地方有。护城河太远,所以,他议事的地方,只会选桃花湖,而且……” 郁娇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抹讽笑。 她又道,“船在湖中而行,他就不必担心,我们这一边设有埋伏了。而他呢,因为地方是他选的,又是提前选的,他则会早早地设下埋伏,要我们就范。最主要的是,要外公就范。” “好个狡猾的裴元志!”景老爷子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几下,一脸的怒容,“要不是为了蓁儿,老夫一定敲断他的腿。” “他不卑鄙,就不叫裴元志了,裴兴盛教出来的人,还能有好品性吗?”景文忠也是冷冷一笑。 “父亲,二叔,爷爷恐水最厌恶坐船了,这件事,我们不能同意,地方叫他再选!”景昀听郁娇这么一分析,心中也恼恨起来。 在船上议事,不从也得从,这是叫人逃无可逃! 裴元志这一招,果然阴毒! “大哥,你的意思呢,选哪里?”景二老爷忽然想起,堂姐景纤云从船上坠河淹死之后,景家长房的人是能不坐船,就不坐船。 倒不是怕坐船落水,而是,想起船从水上过,就想起了景纤云的死,心中难过。 景文忠望向景老爷子,“父亲,您的意思呢?” “不换了,就船上吧。”景老爷子紧抿着唇,“换来换去的,万一他起了疑心,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景昀还在犹豫,“爷爷,万一,他只让爷爷一人上船的话,可怎么办?您这么大年纪了,如何应付他?” “是啊,伯父,是不是得从长计议?”景二老爷也担心地问道。 景文忠也问道,“父亲是不是另有打算?” “别将老夫想得那么没用!老夫的身子骨还利索着呢!就这么定了。”景老爷子的目光扫了眼几人,最后看向郁娇,“娇娇,按着裴元志的要求,你的那个计划,要不要变动?” 景昀一愣,爷爷跟郁娇暗中商议好了? 景文忠和景二老爷,互相看了一眼,一脸的惊诧。 他们知道郁娇聪明,但没有想到,老爷子这么信任郁娇。 郁娇微笑道,“外公,不必改动,就按着昨天我们说好的,按原计划行动。” “嗯,好,外公相信你。”景老爷子点了点头,对大家说道,“娇娇的意思说,不管裴元志选在哪里,我们早一步做着准备,一样的会赢。” 林唯枫站在屋中一侧,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听得一头的雾水,“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准备?” 郁娇侧着头,看向林唯枫,笑得狡黠,“三叔来了正好,我有个请求,求三叔相助。” 林唯枫最是热心快肠,加上是郁娇求她,笑得欢快。 他一拍后脑勺,爽快笑道,“说吧,要我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对付裴家,对付裴元志,要我干什么都行。” 郁娇微笑说道,“并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去请个人来就好了,见裴元志,怎能少得了他?” “请人?请谁?” “郁丞相郁文才。”郁娇扬唇微笑,“三叔要是觉得一个人请人太寂寞,可以带上西门大公子。” 景家人全都一齐看向郁娇,林唯枫更是诧异不已。 “娇娇,你是悄悄回京的,你一直住在景府里,没有回郁府,那郁文才得知你在景府,还不得一顿狠教训?你请他来做什么?再说了,他对景家一直有着怨恨,他怎肯来相助?”林唯枫惊讶着问她。 景老爷子跟郁娇已经商议好了,如何去见裴元志的事。 他捏着胡子尖,说道,“娇娇是不是另有打算?才请郁丞相?” 郁娇朝景老爷子点头说道,“对,他是个重要的人物。”又看向林唯枫,“当面请郁文才,他是不会来的,所以才要三叔出面,用些手段去请。请来了,我又不会和他见面,怕他做什么?三叔真是多虑了。” 她完,她又狡黠一笑。 林唯枫眸光微转,眯着眼,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明白了,娇娇说得对,对付裴元志那等奸诈之人,就得挑个更奸诈的人对付他!” 郁娇又说了自己想法。 景文忠景二老爷子,当然是佩服不已。 景昀叹道,“娇娇,这本是景家的事情,却让你小小年纪的外姓之人,如此操心着,我作为蓁儿的堂哥,真是愧疚得很。” 景老爷子这时,重重地哼了一声,怒道,“什么外姓,里姓?她认了我老头子,就是我老头子的亲外孙女,不是什么外姓人!” 景昀被自己爷爷莫名吼了一顿,愣愣地,不知怎么回答了。 景文忠忙说道,“对,对,父亲说的是,娇娇是我们自己家的人。”又拽了下景昀的袖子,“快给娇娇认个错!给爷爷认个错!” 景昀木纳纳地朝郁娇一礼,“对不起,娇娇,我不该这么说你。”又朝景老爷子一礼,“爷爷,孙儿错了。” 景老爷子不耐烦了,连连挥手,“行了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做好准备就是了。” 景昀脸上一窘,“是。” 事情商议毕,林唯枫马上离开了景府,按着郁娇的吩咐,请“郁文才”,去了。 其他人,也纷纷散去。 屋中,只剩了景老爷子和郁娇。 “娇娇啊。”景老爷子望着郁娇,忽然长长一叹,“真是难为你,替蓁儿操心了。” 脸上的神色,慈祥中,夹杂着心酸。 郁娇微愣,没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外公,你刚才还数落昀表哥,说不该将我当外人看,怎么这眨眼的功夫,外公还跟我见外起来了?” 景老爷子可没有郁娇笑得那么轻松。 他闭了下眼,叹道,“你外婆,都跟我说了,娇娇啊,你还是那个娇娇,是不是?” 郁娇怔怔看着他,“外公……” 原来,景老太爷,也知道她的身份了? 这是怀疑起来了,景老夫人才说的吧? 说了也好,免得他一直伤着心。 其实,她早就想挑个恰当的时间说出来,只是怕年纪大的外公,承受不了。 “所以,你才这么热心的为着景府是不是?回了京城,连郁府的门都不进。因为,你根本不是他们家的人,你是林家的人,也是我景家的人,是不是?” “外公!”郁娇心头一酸,大步走上前,搂着景老太爷,“让外公担心了。” “担心,当然担心了。谁叫你是我这老头子,唯一的外孙女?”景老太爷拍拍她的头,“那个裴元志……”他咬牙冷冷一笑,“这一回,我得亲手收拾他!” …… 林唯枫按着郁娇的吩咐,办事前,来誉亲王府约西门鑫。 因为有着郁娇的手函,林唯枫很容易地进了誉亲王府。 纪管家知道,郁娇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吩咐,才允许林唯枫来找西门鑫的,便也不拦着林唯枫,将西门鑫住的地方,热情地告诉给了林唯枫,并引着他前去。 在誉亲王府里,西门鑫有一处单独的住处,一间小园子。 此时的他,正悠闲地躺在园中的凉亭里想着事情,被人高声一喊,惊了一下。 回头来看,见是林唯枫捏着马鞭子,坐在院墙上,似笑非笑看着他。 “西门鑫,你倒是闲的很。” “郁娇叫你来的?”西门鑫看到林唯枫,头皮一阵发麻。 他的十万两银子,只到手了三万,还有七万,纪管家说,拿不出来,先欠着。 楚誉会没钱? 楚誉没钱,谁有钱? 显然,这是郁娇的主意,不想一次性的给他。 因为,郁娇还想叫他帮忙。 果然,郁娇的干叔叔,林唯枫找来了。 “我看你挺闲的,走,跟我办事去。”林唯枫进了誉亲王府,除了感叹誉亲王府的奢华之外,便是感叹西门鑫这个妖孽,长得雌雄难辨,真的好么? 西门鑫“噌”地跳起来,怒道,“又是郁娇叫你来的。” “知道就好,想想你的七万两!”林唯枫也不怕气死他,反复地提起银子。 西门鑫咬了咬牙,“说,什么差事?”楚誉为人奸诈,身边的人,全都奸诈! “去一趟丞相府!” 西门鑫好奇了,“去丞相做什么?” “绑架!” 西门鑫:“……” 林唯枫见他站着不动,一脸吃惊的样子,冷笑道,“怎么?怕了?” 西门鑫冷嗤一声,“笑话,谁怕呀?绑架皇帝,本少爷也敢!本少爷不过是好奇罢了,郁娇居然叫你绑架她亲爹。” 林唯枫冷笑一声,“郁娇在丰台县住了七年,差点死在那儿,那个所谓的亲爹,管过她吗?” 西门鑫一愣,“倒也是,跟不存在一样。” 林唯枫继续冷笑,“所以说嘛,郁文才算她哪门子的亲爹?” 两个人一唱一和,都认为郁文才不是东西,于是,十分愉快的“请人”去了。 …… 郁府。 郁文才的长子郁人志忽然死了,在现场发现了裴元志的物品。 虽然裴元志狡辩说,不是自己杀的,是护卫冷义杀的,但郁文才不这么想,护卫杀了人,主子也难逃其责。 没有主子授意,护卫哪敢随意杀人?何况,杀的还是丞相的长子! 因此,郁文才恨死了裴府,更恨死了裴家父子。 只等有机会,扳倒裴府。 没想到,他的机会,很快就到了。 宫中,正德帝拒绝认裴元志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郁文才的耳朵里。 郁文才得知这个消息后,兴奋得都失眠了。 原来,裴元志是皇上的儿子? 不过呢,皇上没有认! 皇上暗中不认也就罢了,裴元志继续做他的侯府世子,慢慢往上爬升。谁知,皇上竟糊涂得当着一宫的娘娘们不承认,这等于是断了裴元志的前路,同时,也给裴元志招来了一整个后宫的对手。 因为,娘娘们担心,皇上此时不认,会想个法子,变通地认了裴元志,娘娘们如何甘心多了个人,抢自己皇子的地位? 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跟裴元志做对。 这样一来,裴元志离死期也不远了。 如果他去添一把柴的话…… 郁文才在书房里踱着步子,想像着裴元志的下场,是越想越开心。 忽然,他感到脖子上一疼,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书房中没有人在。 郁文才倒在地上,也没有人来呼叫。 过了一会儿,半掩的书房门,被人悄悄地推开了。 一身红衣妖娆的西门鑫,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抖了抖手里的麻袋,朝郁文才走来,口里还念念叨叨的,“抱歉,你女儿吩咐的,不关我的事哈。还有,本少爷不是杀你,而是请你去喝喝茶。” 他将郁文才装入麻袋里,拖出了书房。 书房门口,站着守卫的林唯枫。 林唯枫早将守在书房前的几个明卫和几个暗卫打昏了,因此,西门鑫才敢放心大胆地进书房里掳人。 “成功了?走!”林唯枫朝麻袋看了一眼,朝西门鑫挥挥手。 西门鑫怒道,“林唯枫,你个子比我壮,你来扛。” 话说郁文才长得不胖,怎么沉得跟头猪一样? “七万两银子还要不要了?”林唯枫淡淡瞥他一眼。 西门鑫想到银子,马上怂了,咬牙怒道,“等本少爷娶到九儿,哼哼哼,用银子砸死你们!” 林唯枫嘿嘿一笑,“等你娶到那个什么九儿再说。” 西门鑫:“……” 掳到郁文才后,林唯枫和西门鑫,又在桃花湖上,寻到了那艘大画舫。 果然如郁姣说的一样,船上已经有裴元志的人,守在上面了。 不过,有武功或轻功超绝的西门鑫在,区区三五个护卫四五个打洒的仆人,根本拦不住两人进画舫。 画舫大,再加上,还没有正式开始启用,所以,画舫上的护卫,都是武功平平之人。 “这里扫干净,世子一会儿要来检查。” “那里摆个桌子,世子要用到。” 护卫忙着指挥仆人,根本没有发现,西门鑫和林唯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郁文才藏进了画舫里。 …… 到了晌午时分,裴元志的回复,才送到景府。 “相约之地,桃花湖,玲珑画舫,时间,今天申时三刻。”一张信纸上,写着以上几行字。 不在是商议,而是,直接要求。 此时,景家两房的人,正在长房的上房里议事,看到信上的要求,景昀惊讶说道,“居然全被娇娇猜到了,裴元志那个奸诈之人,果真选择了桃花湖上的大船。” “现在,大家商议一下,派谁跟着老太爷前去?”景文忠看了眼大家,“裴元志的要求,只准带一个人。” 景昀的神色马上冷了下来,冷冷一笑,“裴元志,好狡猾!那船是他选的,他可以设下暗卫护卫,我们这方只有两个人,如何是他的对手?” 郁娇却微笑道,“昀表哥,不必担心,我们这一方,兵在少,却贵在精。” 景昀说道,“我当然知道,选个以一敌十的人,可是,选谁去?” “我!”有人在正屋门口,大着嗓门嚷道。 正文 263,裴元杏送上门来挨打 郁娇想说选她自己,她想跟着景老太爷前去会见裴元志。 毕竟,这里的人之中,只有她最了解裴元志,最清楚裴元志的每一步计划的走向。 没想到,被一人的声音打断了。 她眯着眼,看着来人,好一阵惊讶。 屋中所有人,都往声音方向看去。 长得雌雄难辨的西门鑫,正摇着白纸大折扇走了进来,笑得倾国倾城。 景家人面面相觑,然后,大家一起看向郁娇。 郁娇摇摇头,“我没有请他。” 她只叫西门鑫掳走郁文才即可,剩下的事情,由她来做。 景昀眯着眼,“那他怎么来了?他倒是自来熟得很。” 景老爷子神色肃然望向西门鑫,沉声说道,“原来是西门大公子,鄙府怎敢劳烦大公子相助?这是我府上跟裴府之间的恩怨,大公子,不必操心了。再说了,你跟着老夫前行,凶险必不可少。” 西门鑫心中翻着白眼,心说,谁想操心来着? 要不是楚誉传来密信给他,要他务必帮着景府和郁娇,他才懒得来。 他躺在誉亲王府里给九儿打造七夕节的礼物,吃着冰镇的凉瓜,吹着凉风,多舒心的事? 不过呢,他还是装着十分豪迈的样子,笑微微说道,“老爷子,身为江湖男儿,最是见不得持强凌弱之事,路见不平一声吼,才是真正的江湖好男儿。那裴府仗势欺人,早让本少看不惯了,今天他找上景府的麻烦,本少怎能袖手旁观?”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 郁娇不禁侧目看他。 西门鑫,这是吃多了? 还是,被人换了脑子? 不过呢,有他相助,的确是省事不少,裴元志的武功,比西门鑫,可差多了。 论狡猾,西门鑫对抗上裴元志,也不会输。 但景老爷子跟西门鑫不熟,这人又是跟着郁娇一起来的景府,便看向郁娇问道,“娇娇,你的意思呢?” “我信得过他的为人和能力,爷爷要是没有意见,就让他跟着好了。”郁娇说道。 景昀在西门鑫的手里吃过亏,对西门鑫的为人,一直有着几分成见。 他淡淡说道,“西门公子,虽然表妹信任你,但是,本公子还是不信任你,我爷爷年纪大,需要一个极细心的人相随,你这人……我不放心你跟前前去。” 西门鑫摇摇扇子扬了扬眉,冷冷一笑,“你那说说,在座的人中,谁打得过本少?” 景家所有人都默然不语。 景昀气息一沉,论武功,所有景家人合起来都打不过西门鑫,因为景家人尚文,没有一人学过武。 景老爷子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不准家中弟子学武欺负人。 西门鑫见大家都不说话,便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受人所托,务必保护景老爷子的安全。” “……” “他说,景老爷子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便削光本少的全部头发,景老爷子身上要是多了一条伤口,会砍了本少的一只臂膀。” “……” “本少爱美怕掉头发,更怕死,所以,拼了小命,也会护着老爷子的安全,你们,还担心什么?” 景昀忙问,“那人是谁?” 西门鑫扬眉,“抱歉,他不准我说,反正啊,你们迟早会知道他是谁的。” 郁娇的目光闪了闪,西门鑫口里说的,难不成是楚誉? 景老爷子对楚誉的印象不太好,上回,楚誉送了两根老山参来景府,还被景老爷子和景老夫人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楚誉这么做,是想留个好印象给景府? 郁娇心中失笑,楚誉,想得可真够远的。 “好了,阿昀,我相信西门公子能做好这次的护卫。”景老爷子说道,因为郁娇同意了,所以,他不反对,“虽然过去,他跟你有些小矛盾,那只是个玩笑,过去的事,你就不必计较了。” 西门鑫马上说道,“对对对,景老爷子说的没错,景大少爷,你老是记着我的那点点仇恨,有意思吗?再说了,那裴夫人被罚,还多亏了本少爷。” 景昀想起裴夫人的死,便不说什么了,只朝景老爷子点了点头,“但凭爷爷做决定。” “老夫的决定便是……”景老爷子沉声说道,“暂时委屈西门公子相随一趟,你们其他人,按着之前的计划行事。” 景文忠,景二老爷,景昀,一起点头,“是。” 郁娇说道,“爷爷,事不宜迟,做些准备吧。” 景老爷子冷笑,“做什么准备?他还敢杀老夫不成?” 郁娇还是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老爷子怒道,“他敢!” 西门鑫笑得狡黠,“不是还有区区在下,本少爷吗?他敢欺负老爷子,本少,会扒了他的皮!” 郁娇扬眉看他,“西门鑫,说话可要算话,想想你的七万两,和小九儿。” 西门鑫微微一笑,“放心,本少爷银子要拿,九儿也要。”心里却叹道,唉,赚点银子不容易,天天受楚誉两口子的气。 …… 商议毕,大家纷纷离开正屋,各自去忙着准备工作。 郁娇带着霜月,跟着景二老爷往二房这边来,去看景蓁。 几人才进二房的角门,就见前方有个婆子,匆匆忙忙地在他们前方跑过去。 景二老爷脸色一沉,大声喊住那婆子,“跑什么呢?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那婆子吓了一大跳,慌忙停了脚步,转过身来,“老爷。” “出什么事了?见了我也跑?”景二老爷沉着脸。 婆子行了礼,说道,“奴婢心中焦急着,确实没见着老爷,也没有瞧见娇小姐,请老爷和娇小姐原谅。奴婢跑得匆忙,是因为,府门前来了个不好惹的客人,季管事差奴婢速去寻夫人呢。” 寻夫人相见,那便是女贵客到了。 景二老爷问道,“什么样的客人?” 婆子回道,“是裴家大小姐,气势凶凶而来,还打了季管事,直嚷着叫蓁小姐前去见她。可蓁小姐不是病着吗?哪里能见客人?季管事便叫奴婢去寻夫人。” “裴家大小姐?裴元杏?”景二老爷冷笑一声,“她来这里做什么?蓁儿跟她可不熟。” 婆子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来,她一直在府门那处叫叫嚷嚷着,还叫仆人砸了东西,所以,季管事才急着差奴婢寻夫人。” 景二老爷冷笑,“哼,裴家人,果然嚣张!老夫前去见她!老夫倒要看看,裴兴盛,教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西,一个两个的欺负着蓁儿!” 郁娇拦着景二老爷,“二舅舅,还是我去吧,您是男主子,不方便见她一个女客不说,您还年长她的年纪,她要是耍起奸计,乱嚷着您打了她,于您的名声不好。” “……” “而且,二舅母也不宜前去,二舅母在她面前,也是长者,她是个不讲理的人,要是嚷着二舅母欺负她了,那真是惹着麻烦了。” 景二老爷不放心地看着郁娇,“娇娇,你是秘密回京,你去见她,不是泄露了身份?郁家人知道你回京了,却不回去的话,你会少不了受一顿挨训。再说了,你年纪小小的,怎么应付她?还是我和你二舅母去吧。” “我没有关系。”郁娇说道,“大不了,我蒙着面不暴露身份就好,二舅和二舅母是长者,见她一个晚辈,这是屈尊了,太给她长脸了。” 郁娇一番劝说,景二老爷只好同意,“你小心些。二舅多派几个管事仆人跟着你。” “也好。”郁娇点了点头。 景二老爷对那婆子说道,“去,多叫人到前院去。” “是。” …… 郁娇和霜月到了前院的正房。 果然见到耀武扬威的裴元杏,双手叉腰,正在大骂着景家二房的人。 有两个仆妇的头发都乱了,其他几人,看着裴元杏,敢怒不敢言。 另一边,站着头发凌乱的景二夫人,正气得一脸铁青地对裴元杏数落着。 “裴大小姐,这便是你的家教?你一个侯府的大小姐,居然伸手打人?我虽然没有封号,不是诰命,但是,我的年纪跟你母亲年纪相仿,也算是长辈了,你为什么伸手打我,我哪儿惹着你了?” 裴元杏抬着下巴冷冷一笑,“哪儿惹着我了?我叫你女儿景蓁出来见我,你为什么不叫她出来?我是侯府的大小姐,你敢不听我的命令?就该打!” 景二夫人怒道,“她病着,不方便见人。” “病着?呵——”裴元杏冷笑,“你骗谁呢?她要是真病着,我哥哥还能上你府上送纳采礼?会要她一个病鬼女人?可见,她没有病,她是装的!快叫她出来见我,我要当面问问她,她算老几?也敢宵想元志哥哥!” 景二夫人冷笑,“谁宵想他了?我女儿根本不喜欢他,是他赖上门的!是他说,非要娶蓁儿!你不要诬陷我家蓁儿!” 裴元杏大声怒道,“胡说,景蓁算哪根葱?我哥哥会赖上她?你不要太往脸上贴金了!快叫景蓁出来见我,否则,我砸平你们家!” “你你你,没有教养!”景二夫人气得脸都白了。 “给我砸!”裴元杏冷笑着,朝几个仆人挥挥手。 “是!” 转在裴元杏身边的几个婆子,撸起袖子就往府里冲,被景家的仆人仆妇们拦着了。 两方的仆人们混战成一团。 景二夫人气得身子发抖,“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是气死我了!把她赶出去!”又朝一个仆人说道,“快去报官!告她个私闯民宅!” “这个裴元杏,口气倒不是不小,居然说,要砸平这里?”霜月冷笑,“小姐,她打了二夫人,她这是想死吗?要不要奴婢上前去收拾她一顿?” 郁娇点头,“当然要了,对付她这种人,报官可没有用,只有用另类的法子。” 霜月早就看不惯裴元杏嚣张的嘴脸了,得了郁娇的吩咐,得意地笑道,“小姐,放心吧,奴婢一定狠狠地揍她!” 说着,她身影一闪,到了裴元杏的跟前,扬手就是左右两巴掌甩去。 打得裴元杏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却不知是谁打的。 因为,霜月打完了,又闪身离开了。 而且,这一倒,裴元杏正好倒在景二夫人的面前,疼得她龇牙咧嘴起不来。 景二夫人想着自己脸上挨的一巴掌,当没看到她,懒得去扶,走开了。 裴元杏的仆妇们,正跟景家二房的仆人们在厮打,没人顾得上她,她起不来,只好看向景二夫人,“景二夫人,你这个狠心的妇人,居然不扶我!” 景二夫人气得差点没吐血,裴元杏还有脸要她去扶?她冷冷一笑,“原话还你,你算老几?” 裴元杏气得一噎,“……” 郁娇命人将府门一关,又往脸上蒙了块面纱,缓缓地走到裴元杏的面前,“裴大小姐?不,江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江元杏抬起头来,眯着双眼,“你……你是郁娇?”她听出了郁娇的声音,“你回京了?” 郁娇冷冷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走不掉了!” 江元杏被她凌厉的眼神吓住了,“你……你想干什么?” 她拿眼神去看左右,发现她带来的仆人,全都被景家二房的人擒拿住了。 江元杏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一大截。 郁娇冷冷说道,“我想干什么?这事应该我来问你,你想干什么吧?” “……” “你以为你是谁?江湖老大?说砸平这里,就砸平这里?你倒是砸一个给我看看!来人,给我将她捆起来,带下去!” “是!”霜月大步走来,抖着一根绳子,将裴元杏捆了起来。 裴元杏吓得大叫起来,“我是侯府大小姐,你敢捆我?你胆子不小,我不会放过你的!” “老实点!”霜月扬手一掌,将裴元杏打昏了,拖了下去。 主子都被人捆了,其他的仆人,个个吓得不敢还手了,一个个老实地站在原地。 郁娇朝景二夫人走过去,“二舅母,你还好吧?” 景二夫人点了点头,“我还好。”她看向裴元杏,“你怎么将裴元杏捆起来了?裴家人可不好惹。” 郁娇说道,“二舅母不必担心,这一回,没人帮得了她!” 景二夫人听不明白,“为什么?她可是裴家大小姐。” 郁娇扬唇一笑,“就算她是裴家大小姐又怎样?做了丢脸的事,做了对不起裴家的事,永安侯,也不会要她的!” 景二夫人扶着郁娇的手,“娇娇,你要是有把握,舅母支持你,你可千万别做没有把握的事。” 郁娇微微一笑,“二舅母,我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有事,而这个裴元杏,必定会有事!” 景二夫人见郁娇信心十足,又想着今天府里的安排,都是郁娇在布置,选择了相信她。 而那几个闹事的仆人,见自家小姐都被人捆了,吓得一个个的求饶起来。 “二夫人,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不关小人们的事啊。”一个个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这时,有几个衙差进了府里,往这边走来。 景二夫人朝那些人看去一眼,对裴元杏的仆人们怒道,“我可不管你们是不是奉命行事!我府里的不少东西,都被你们砸坏了,你们去跟衙门里的人讲道理去!” 不多时,衙役们走到了景二夫人和郁娇的跟前。 “各位官差们,你们来得正好,就是这些人,进府抢砸,你们请带走吧。”景二夫人一指十几个仆妇,说道。 景家二房虽然是生意人家,没人做官,身份一般。但长房出了个德高望重的老翰林景老爷子,衙役们哪里敢怠慢?又发现府里的确是被砸坏了不少东西,什么窗户,花盆,花架子,乱七八糟碎了一地,证据确凿,便将十几个婆子丫头,全都捆走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 裴府。 裴元杏带人大闹景家二房的消息,传到了裴元志的耳内。 “这个元杏!”裴元志怒道,“她疯了,跑去景府闹什么?” 冷义说道,“景府扣下她了,怎么办,要不要去救?” ------题外话------ 裴元杏是裴元志的好助攻,下章会写…… 冉的家中出了些事情,很影响写文的心情,所以最近更得有点少,冉是罪人…… 冉只能做到不断更。>_<||| 正文 263,赴约 “咱们有时间去救她吗?”裴元志的眸光中,渐渐地迸发出寒意来,“她太刁蛮任性了,让她吃吃苦也好。她目前的身份,是裴家大小姐,景府的人,十分的注重名声,是不敢,也不会为难她的。等我忙好了手头上的事情,再去救她。” 裴元志目前,手头上的杂事不少,的确是十分的忙碌。 要处理裴夫人的后事,要处理府里的杂事,要应对接下来同景家老爷子的谈判,还要应对那个呆傻的林佳兰的纠缠。 安静了几天的裴元杏,忽然又惹事了,让他始料不及,他哪里抽得开身去处理? 况且,裴元志心中,早已厌烦了裴元杏的威胁与纠缠,也有意让裴元杏得到一点教训,因此,懒于相救。 冷义见裴元志做出了决定,也不说什么了,点了点头,“是,世子。不过……”他顿了顿,“咱们府里的几个仆人,跟着杏小姐到了景府二房,大闹了那府里,景府二房报了官,将那些仆人全都抓去了。世子,也不管吗?” 裴元志的双手握了握,眼底里腾起了杀意。 假如裴元杏在跟前的话,他真想狠狠地抽她两个耳光。 该死的蠢货,尽给他惹事! 裴元志淡淡说道,“景府如今恨着裴府,裴府的人上门,那不是找打?由他们去,让那些人,长点教训!” 裴元志再三发话不救,冷义就什么都不说了,“是。” 裴元志又说道,“景家送来了回复,同意了商议的地点,你准备一下,跟我前去。” “是。” “另外,叫暗雕多备些人手在附近。虽然,景老爷子答应只带一人前往,但是我担心,他们会在岸上派些人手来闹事。景府的人,虽是些迂腐的文人,但有个莽汉子亲戚林唯枫回了京城,我们不得不防着点,那个人,是个泼皮,不好惹!。” 冷义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 裴元杏是疼醒的。 醒来时,便见郁娇坐在屋中,捏着柄小扇子,正慢悠悠地摇着。 她穿一身杏色绣海棠花的夏衫,墨发挽成了双平髻,立于头顶的两侧,大约因为热,刘海用金夹子,分别夹于两侧,只在额头的中间,垂下少许的几缕细发,越发显得她眉如远山,眸如秋水。 “郁……娇?”裴元杏看到郁娇,怒火马上从心底腾起。 她从地上爬起来,想冲上前打一顿郁娇,却发现双手被捆于身后,根本出不了手。 “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裴元杏咬牙大怒。 郁娇扭头看她,冷笑道,“江元杏,你还有脸骂我?我问你,你为什么跑来景府打砸?说!” 江元杏冷冷一笑,“为什么?哼!”她咬了咬牙,“景蓁那个病鬼,都要快死了,凭什么得了元志哥哥的喜欢?我不服!” 当她得知,养母裴夫人被处死后,心中开始着慌起来。 又听说,皇上拒绝了认裴元志,心中更是惶惶不安。 养母死,等于说,永安侯不会喜欢她了,裴老夫人也不会喜欢她了。 那她还怎么嫁裴元志? 不嫁裴元志,她的一生,不是完了么? 偏偏这时,她又听身边人汇报说,裴元志不顾丧服在身,不顾骂声,孝中给景蓁冲喜送纳采礼。 这叫她如何能忍? 她左思右想,一定要跟景蓁拼个你死我活。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郁娇也回了京城,而且,还住在景府里,也万万没想到,郁娇敢大胆得捆了她,并将她关在这间热气腾腾的小木屋里。 “得裴元志的喜欢?”郁娇冷笑,“那样卑鄙无耻的男子,也只有你会喜欢,谁会喜欢?是他赖上门来的,景家人,只会见一次赶一次!” “你才卑鄙无耻,识相的话,快放了我!”江元杏拼命地扭着身子,拭图挣脱捆绑的手,用恶狠狠地眼睛,瞪着郁娇。 郁娇也不恼恨,笑微微说道,“告诉你江元杏,你最在意的那个男人,马上就不会高高在上了。所以呢,我要将你关到他不在高高在上为止。当然,时间不会太久的,也就,一晚上的时间吧。明早我就会放了你!” 关一晚上? 还是在这个又小又闷热的屋子里? 热不说,还有不少蚊子咬她! 她才不要在这里待着。 “我是裴府大小姐——”江元杏又惊又怒叫嚷起来,跌跌撞撞朝郁娇冲来。 “小姐,她太啰嗦了,让奴婢封了她的嘴!”霜月撸起袖子,大步走上前,去抓江元杏。 江元杏吓得飞快往一旁闪去。 嘶—— 她的衣衫勾在了屋中一个旧柜子角上,被扯开了。 衣带一断,衣衫应势而落。 夏天的衣衫本来就薄。 外衫加里衣,也就是薄薄的两层,衣带一断,亵裤没有束缚,立刻滑落到了腿部。 江元杏衣衫里头的风景,一览无余。 霜月盯着江元杏的小肚子处,两眼放亮,笑得贼兮兮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 “哈哈哈哈——”霜月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得两眼流泪,没个正形,“小姐,快来看呀,这是什么?哈哈哈哈——” 郁娇原本没去关注江元杏的春光乍现,听霜月一提醒,便扭头去看。 只见江元杏的小肚子上,刺着几个青色的小字:裴元志到此一游。 另外呢,字旁还画了一个箭头,指着江元杏的下方一处。 不言而喻,裴元志游过了。 郁娇扯唇轻笑,“裴元志,到此一游?江元杏,你们两个,到是一对风流的鸳鸯。”旋即,她又冷冷笑道,“只可惜,那林婉音被你们生生骗了!” 若不是重生一世,她还不知道,江元杏恨着林婉音的原因,要不是重生一世,她还不知道,那个她以为的只喜欢她一人,将她当成心尖上宝贝的男人,原来有这么多的女人。 也难怪江元杏说,她和裴元志才是青梅竹马,林婉音根本不是! 那个男人,既然不爱,为何要骗? 郁娇的目光,幽幽冷冷飘向江元杏,“我本来,只想关关你,可又想起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林婉音的事,几度陷害她,差点害她**,我怎能饶你?” 江元杏的双手,被捆在身后,没法去收拾撕散的衣衫,她迎上郁娇冷幽幽的目光,吓得拼命往后退。 “你……你想干什么?”江元杏心中惶惶不安,声音打着颤。 郁娇捏着小扇子,慢悠悠地走向江元杏,“我不干什么,我只是看看,你这自以为美,实则丑恶不堪的脸,究竟,有哪里比得了林婉音?那么嫌弃她,百般陷害她?” 江元杏的唇角抖了抖,“他抢了我的元志哥哥,我如何不能讨厌她?不过,她死了,真好!哈哈哈——” “霜月,将她带走!”郁娇眯了下眼,“江小姐这么喜欢她的元志哥哥,我就成全她,让他们,永远做一对鸳鸯!” 江元杏目光乱闪,盯着郁娇,“你想干什么?你敢虐待我,我父亲永安侯不会放过你的!” “虐待你?我嫌手脏!”郁娇瞥了个眼神给霜月,“霜月——” 霜月手掌一扬,朝江元杏狠狠扫去,江元杏被打昏在地。 “小姐,怎么处置她?”霜月踢了踢昏死江元杏,问道。 郁娇走到江元杏的面前,看一眼江元杏,狡黠一笑,“我来这里,本是想瞧瞧江元杏轮为阶下囚的丑恶嘴脸,没想到,意外得到了一个消息,那么,不如,将事情闹大一点,做得有趣一些。” 霜月咧嘴一笑,“小姐如何做?” 郁娇摇摇团扇,目光攸地一沉,“她送上门来找死,我就成全她!把她带到桃花湖边,离着玲珑画舫最近的地方。”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和裴元志相约的时间。 因为是年纪大的景老爷子出门,景家两房的人,都前来相送。 连景蓁也穿着披风,前来送景老爷子。 “像什么样子?都各忙各的去!”景老爷子瞪着眼,朝众人挥挥手,示意大家不必担心他。 郁娇走到景蓁的身旁,轻声说道,“放心吧,外公不会有事的,我们都安排好了,你大病才刚刚好些,不能太动心神。” 景蓁落下泪来,“都是我,都是我不好,给家里惹事了。要不是我相信那个混蛋,我哪里会得病?家里又怎会受到威胁?大爷爷又怎会一把年纪的还去冒险见那个混蛋?要是他夺什么三长两短的……” “胡说,外公会吉人天相的。”郁娇拍拍她的手,说道,“蓁儿,裴元志针对的是景府。他的目的是要外公相助他。他骗不到你,也会从景府的其他人入手,从而用来逼迫外公。所以蓁儿,你不必自责了。” “我担心太爷爷。” “他不会有事的。” “蓁儿,郁四小姐也说了,景爷爷不会有事的,你还在病中,可不能太伤心了。”站在景蓁身旁的楚祯,这时说道。 他这几天,一直扮成仆人,混在景府里,见景蓁伤心难过得不得了,他心中心疼,忙着安慰她。 景蓁扭头瞥他一眼,“我知道,你又多嘴做什么?” 楚祯:“我担心你呀。” 景蓁轻哼一声,“我不要你担心。” 见景老爷子已离开,景蓁朝郁娇点了点头,“娇娇,我先回屋休息去了。”说着,她扶着丫头的手,往后宅走去。 将楚祯丢在原地,不理不睬。 楚祯心中,好一阵失落。 郁娇见他一直站在原地瞧着景蓁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声,“我去找蓁儿谈谈,她会改变对你的看法的。” 楚祯顿时受宠若惊地说道,“四小姐,你要是劝说了景蓁,今后,只消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楚祯都会替你办到。” 郁娇心中好笑,这可真是个呆子,“等我去跟蓁儿谈过了再说罢。” 楚祯慌忙鞠躬,“多谢多谢。” 郁娇来到后宅,追上了景蓁的脚步,“蓁儿,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不理瑞世子吗?他可救了你的命。你不能这么无情。” 景蓁停了脚步,目光幽幽看着郁娇,道,“我不是不想理他,只是……,他之前那么喜欢裴元杏,这忽然说喜欢我,让我一时之间怎么接受?” “……” “没准啊,过不了二三天,他忽然又对别的女孩儿好了。他这个人……,而且,他的身份高贵,不是我能攀附得起的。” “……” 景蓁摇摇头,涩然一笑,“娇娇,你不必劝了,他救我,我会记着他的恩,但要喜欢他,我做不到。” 郁娇看着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并不是劝你喜欢他,只是不希望,你看他想看仇人一样。” “我明白。”景蓁笑了笑,因为大病初愈,她的精神并不是很好,“我会试着改变对他的看法。” 送景蓁回了蓁园,郁娇和霜月没有多停留,马上了离开了。 两人神色匆匆。 霜月边走边说道,“小姐,蓁小姐也不是无情嘛,她分得清恩和情。怪只怪那个瑞世子楚祯,分不清恩和情。” “他们两人……”郁娇叹道,“让他们自己琢磨这其中的恩和情吧,现在,我们去桃花湖。外公离开了,我们也得准备了。” “是!” …… 景老爷子和西门鑫,坐着马车,到了裴元志指定的登船地点。 裴元志已经早一步到了,站在桃花湖畔,看着马车缓缓停下。 湖畔树成林,绿影婆娑,美如画。 身材颀长的裴元志,便是那画中人,依旧如年初时,俊美如谪仙。 景老爷子挑着帘子,看向树荫下的裴元志,薄唇紧抿,神色更加的冷峻,眼神也变得凌厉冷然起来。 西门鑫以为他是紧张了,拍拍景老爷子的手背,笑道,“放心吧,老爷子,我既然答应了郁娇和景家众人,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护好您的安全。老爷子您不必担心了。” 景老爷子抿了抿唇,未说话,他哪里是怕裴元志?他是气! 气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却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裴元志,默认了裴家人害死了婉音! 既然那么不喜欢,为什么要娶? 当他真想将婉音嫁入裴家吗? 那个铜臭之家,根本不值得结亲! 半晌,景老爷子才道,“下车!” 西门鑫伸手扶着他,“您当心脚下。” 车夫放下踏脚的凳子,挑了帘子,候在马车旁,“老太爷子,到地儿了。” 西门鑫扶着景老爷子,两人一前一后,走下了马车。 裴元志看到景老爷子身旁的西门鑫,眼神渐渐变得森寒,他咬牙切齿,冷冷说道,“西门鑫?” 该死的,他怎么来了? 这西门鑫,最喜欢胡搅蛮缠,偏偏武功又好。 今天的事情,看来,有些棘手了。 可这一时之间,从哪里去增调人来?裴元志怒得,袖中拳头紧握。 西门鑫看到冷着脸的裴元志,老远就笑着,“裴世子?哎呀,好久不见呀!本少爷想你想得厉害,你最近可好?听说,你刚死了亲娘,就来寻媳妇,可真孝顺啊!” 裴元志不理会西门鑫的嘲讽,盯着西门鑫冷笑道,“西门公子,今天是本世子跟裴府商谈结亲一事的会面,你这个外人,前来做什么?” 西门鑫冷哼,啪地一声收了折扇,“谁说本少爷是景府外人了?就在今天早上本少爷认了景老爷子为祖父,所以,本少现在是景老爷子的孙子,孙子跟着爷爷前来,不行吗?” “认亲?”裴元志气得一噎,要是这样的话,他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既然是祖孙,那就请吧。” 他一指湖畔的大船,说道。 “呵,请请请!”西门鑫扶着景老爷子,盯着裴元志,笑得狡黠,“裴世子,你行请!” 裴元志被他盯得怒火腾起,却不好发作,只点了点头,“失礼了。” 当下,他率先上了船。 紧接着,西门鑫扶着景老爷子,也上了船。 ------题外话------ 感谢默默投票的亲们。 另外,本书改名字了,新书名《娇女有毒:腹黑王爷轻轻撩》 正文 265,郁文才被踢落桃花湖 岸上的树林,枝叶茂密,人影攒动。 有人在低声地说着话,“世子有令,一个个都将耳朵竖起来听,将双眼放亮一些,小心对方有埋伏,如有差池,当心你们的脑袋!” 十一二个护卫模样的人,齐声应道,“是。” 为首的黑衣人,手一挥,大家四散开来,警戒去了。 那个黑衣人站在原地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后,往湖边大步走去。 树林前方的一处小山坡上,站着两人。 杏衣翩然的郁娇,和一身青衣,英姿飒爽的霜月。 两人掩藏在一株大枫树后。 霜月目力好,看得远,对身旁的郁娇说道,“小姐,景老爷子和西门鑫上船了,裴元志也上去了。” “嗯,我们下山吧。”郁娇点了点头,说道。 “等会儿……”霜月眯起双眼,以手搭起凉棚,看着前方的树林,“湖边的林中藏着不少人。” 郁娇唇角微扬,冷冷一笑,“我们又不去林中,那里藏人,就让他们藏好了,藏得越多越好。” 霜月笑得狡黠,“奴婢很期待看到,裴元志大输之后的惨样。” “你很快就会看到。”郁娇淡淡说道。 她也很期待。 裴元志,不是想往上爬升吗? 不惜杀死新婚妻子林婉音,只求那荣华富贵吗? 她会将他打入尘埃,让他的一切都成镜中花,水中月,让他白白做了忙碌一场,做了场富贵梦。 …… 玲珑画舫,是京城中,民间百姓们游玩的最大的画舫。 分上下两层,可以坐二三百人。 出上一两银子,就可以供一人玩上一天。 画舫上有美食,有美人抚琴唱曲。 一些文人骚客们,常常携三五好友,来画舫上聚会赏景作诗。 不过,今天的画舫,被永安侯世子裴元志包了。 裴元志出手阔绰,画舫的船主有银子得,将其他的散客全都驱赶了,只让裴元志的人上船。 西门鑫家中的生意,遍布齐国,家中的富裕程度,并不输于永安侯府。 像这等游船,他自小就来游玩,包船的行为,也不只一次两次。 因此,上了船,西门鑫并没有好奇地东瞧西瞧,像走入自家后花园一样,随意得很。 景老爷子一把年纪了,更对这种地方,提不起兴趣来。 裴元志在一旁介绍着画舫的美食美酒与美曲,西门鑫和景老爷子两人,无动于衷。 裴元志的热情,碰了一鼻子灰。 他表面恭敬热情,心中早已是腾起了怒火。 他且先礼后兵。 “喂,你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要不要说正事了?”西门鑫毫不客气的回了句裴元志。 裴元志忍着怒火,面上含笑,一指前方屏风处,“那里摆着酒宴,请吧。” “谢了。”西门鑫冷着脸,风流无比地摇摇折扇,转身时却笑着对景老爷子说道,“老爷子,您走得惯船吗?阿鑫扶着您。” 景老爷子点了点头,全程不说话,由西门鑫扶着,走到屏风后的客座上,撩起袍子摆,坐下了,西门鑫坐在他的一侧。 裴元志坐在另一张桌旁。 两张桌上,均摆着精致的酒菜与果品,和美酒。 桌旁,各侍立着两个灰衣仆人。 仆人都很年轻,双目极为有神。 西门鑫微睁着桃花眼,不羁的目光往那几人脸上扫了扫,轻轻扯了下唇,这哪里是仆人? 这是几个一等一的高手! 难怪楚誉那厮要他来护着景老爷子了,就霜月那小丫头的身手,根本打不过这几人。 林唯枫那糙汉子的三脚猫功夫,连裴元志都打不过,更不要说,几个一等护卫的联合攻击了。 这还是明面上的示威,暗中,还不知藏着多少高手。 裴元志,果然阴险。 不过呢,郁娇那小丫头片子,也不是吃素的,也在暗中布着高手。 景老爷子不想在这里看着裴元志虚伪的嘴脸,落座后,开门见山地说道,“说吧,裴世子请老夫前来,想说些什么?” 裴元志朝景老爷子身侧的一个仆人抬抬手,“还不快给老爷子倒酒?” “是。”仆人走上前,端着酒壶,给景老爷子和西门鑫各倒了一杯酒。 裴元志笑道,“外公,这可是宫中的贡酒,是太妃赏下来的,您尝尝看?” 景老爷子像没看到,没听到一样,神色清冷坐着不动。 西门鑫端起酒杯,闻了闻,撇了下唇角冷冷说道,“这是贡酒吗?怎么跟我家送给仆人的酒,是一样的酒香?”他啪地一声放下酒杯,拿扇子遥遥指着裴元志,冷笑道,“喂,裴元志,什么贡酒,分明是普通酒嘛!我家长工天天喝!” 裴元志气得咬牙,这个西门鑫,该死的,专拆他的台! 他知道西门家有钱,没准,还真拿贡酒赏过长工,但是,现在他请景老爷子喝什么酒,跟西门鑫有一文的关系? 西门鑫瞎操什么心? “老夫不饮酒!”景老爷子淡淡说道,“还有,裴世子喊错人了吧?老夫的外孙女已死,老夫和世子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世子喊老夫外公,未免令人可笑!喊老夫一声景老爷子,就可!不必套近乎!” 话说得很绝对。 裴元志将怒气沉了沉,说道,“虽然婉音死了,但是呢,她一直活在元志的心中,元志也十分敬仰您,您会一直是元志的外公。您不想元志喊您外公,元志不喊就是了。元志现在喊您景老爷子,将来,希望喊您一声爷爷。” “喂,你啰啰嗦嗦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闲?整天关注这个女人,关注那个女人?”西门鑫不耐烦地拍起了桌子,“老爷子还有事,只有半个时辰给你,快讲!” 西门鑫毫不客气地吼着,裴元志敢怒不敢言,只在心中怒道,等他摆平了景老爷子,再来收拾西门鑫! 裴元志十分真诚地说道,“好,景爷爷忙,元志就长话短说吧。元志,一直希望,和景府永远做亲戚,所以,决定娶蓁儿。” “……” “蓁儿是婉音的表妹,元志会将对婉音未尽的爱,移到蓁儿的身上。蓁儿如今正病着,又只能用元志的血,才能抑制住病情,她离了元志活不了。元志也十分喜欢她,不忍看着她小小年纪就离世。” “……” “所以景爷爷,求您将蓁儿嫁给元志吧。” “呵——”西门鑫摇摇折扇,轻笑一声,“将对婉音小姐未尽的爱,移到蓁儿小姐的身上?裴元志,你对林婉音小姐,有过爱吗?” 裴元志简直恨死这个拆台的西门鑫了。 他咬牙怒道,“如何没有?我们是青梅竹马的爱人!我从七年前起,就喜欢上了她!我用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如何不是爱?” 西门鑫冷笑,“那你亲娘冤枉她时,你在哪儿?替她说过一句真话没有?这女人贞不贞的,自己男人最是清楚,对吧?裴世子?” 裴元志气得,想踢死西门鑫的心都有了。 他正要开口辩驳,却听景老爷子冷冷说道,“裴元志!你对婉音几时有爱?那是虚情假意!骗了她,还想骗蓁儿?哼,休想!老夫不同意!” 裴元志早料定景老爷子不会同意,脸色马上一变,不再是讨好的神色,“景爷爷甘愿看着蓁儿死?” 景老爷子冷着脸,看着裴元志,未说话。 裴元志不再装了,哈哈哈冷冷一笑,“老爷子,您今天不同意,也得同意。” “要是老夫不同意呢?”景老爷子淡淡扬眉。 “那就休想走下这条船!”裴元志的手一挥,那几个装成仆人的护卫,一下子围在了景老爷子和西门鑫的左右。 景老爷子神色不惊。 西门鑫则呵呵两声,“哟呵,这是在威胁吗?”他扭头看向船的窗户口,发现,船已划离了岸边,距离岸边,已有几十丈远了,“裴元志,你打的算盘,可着实的好。” “你们知道是威胁就好。”裴元志拍拍手,从船舱后,又走出几个人来。 其中一个穿红着绿的胖妇人,头上插着珠花,一团喜庆。 还有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景老爷子认出,那是朝中的一个侍郎,姓江。 另外一人,是礼部的一个官员。 看到这阵势,景老爷子明白了,这是逼婚! 有媒人,有证婚人江侍郎,有主婚人礼部的官员,有男方裴元志,有女方代表西门鑫和他。这足以完成一场交换婚书的仪式。 好会谋算! “你这是干什么?”景老爷子的目光,朝几人脸上淡淡扫过,故意问着裴元志。 裴元志倒了一杯酒,遥遥敬向景老爷子,“景爷爷,元志真心想娶蓁儿,景爷爷不答应,元志只好出此下策了。” “……” “再说了,蓁儿的病只有元志的血能救,景爷爷,你忍心看着她死?” 西门鑫哈哈一笑,“裴元志,实话告诉你吧,蓁儿小姐的病,已经好了。所以,你的肮脏的血,还是继续呆在你的身体里好了,就别拿出来恶心人了。” 裴元志的脸色忽然一变,“不可能,她中的是盅毒!而且还是子母盅,我这边母盅一驱动,她体内的子盅就会发作,她就会昏倒,要是不服我的血抑制住子盅,长久下去,她就会血尽人亡!” 景老爷子听说,景蓁的病是中了盅,气得身子发颤,“裴元志,你卑鄙无耻简直不是人!” 西门鑫伸手扶着景老爷子,“景爷爷,别气了,他几时是个人了?他一直不是人,是个畜生!不不不,连畜生也不如。” 裴元志冷冷看了一眼西门鑫,望着景老爷子说道,“所以,景爷爷,景蓁的病就算是好了,也是暂时的好,一般的药物,只治得了标,治不了根!为了景蓁,为了我们两家长久的保持亲戚关系,您只需在婚书上,写上您的名号就好。” 他的手一挥,那媒婆将一份婚书,放在景老爷子的桌上,笑道,“老爷子,世子如此爱慕景小姐,他家世又好,人又一表人才,真是千里难寻啊,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另外的江侍郎和那礼部的官员,也一齐劝说着。 “滚!”景老爷子忽然站起身来,伸手掀翻了桌子,那份婚书被一碗汤菜泼洒了,顿时面目全非。 他盯着裴元志,冷冷一笑,“你的血?呸!那是别人的血,你的血根本没有用!蓁儿的病,早已得到其他人的血,好得彻底了,不需要你的肮脏的血!你若是想活得长长久久,从此离蓁儿远点!离我景府远一点!否则——” 一向平易近人的景老爷子,发起怒来,眸光凌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景老爷子,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裴元志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不再伪装和善了,他冷冷一笑,又取了一份婚书递向景老爷子,“签!” “做梦!” 裴元志眸光忽然变得森寒,手一挥,“来人,给我抓着他的手,签!” “是!”那几个护卫,忽然从腰间拔出软剑来,齐唰唰冲向景老爷子和西门鑫。 同时,又从船舱中,冲出了几个人来,一齐混战在一起。 西门鑫一边护着景老爷子,一边同几个护卫厮杀。 他的武功很高,这几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呢,他一向会演戏,即便是处于上风,也装着打不过了要死的样子,惨叫着,“还有没有王法了啊?人家姑娘不想嫁,裴元志就抓了姑娘的家里人来威胁,还对那姑娘下盅毒威胁,裴元志简直不是人啊!本少要是活着,一定去告他!” 他打着骂着,一眼瞅见地上掉的第二份婚书,飞快捞在手里,揣了起来。 第一份婚书上,并没有什么字,是裴元志拿出来,试探景老爷子的,景老子爷掀翻了桌子,弄脏了。 第二份,才是真正的婚书,只等双方签字了。 这可是证据,是郁娇再三强调,要他务必抢到手里的。 “裴元志,你胆子不小,敢威胁景老爷子?敢囚禁老夫?老夫要到皇上那里告你!”混战中,又有一人,从船舱另一边的门后,跑了过来,看着裴元志大声怒道。 他一身狼狈,头发凌乱,却是一脸怒容。 裴元志回头,头皮顿时一紧,郁文才? 这是怎么回事?郁文才怎么会在船上? 该死的,这个郁文才可是大麻烦! “世子,郁文才发现了我们的计划,不能让他活着,杀了他!”紧接着,从郁文才跑出的门那儿,又跑出一人来,忽然大声喝道,然后,提了剑就朝郁文才冲去。 郁文才吓了一大跳,慌忙躲闪,“大胆,老夫是丞相!老夫是一品大员!杀老夫,你们会犯死罪!” 砰—— 有人从船舱后跳了出来,“世子——” 郁文才看到来人,气得更是脸色铁青,“冷义?”他一边躲着那个要他命的长剑,一边骂着裴元志,“好哇,裴元志,你说冷义背叛你了,才杀了我儿跑掉了,那他现在,怎么还在你的手里当差?是你,是你指使他杀了人志对不对?人志是你表哥,你怎么敢?” 裴元志冷冷盯着冷义,该死的冷义,怎么忽然出现了? 这个追杀郁文才的大个子护卫,又是谁?这不是他的人! 还有,郁文才怎么会在这画舫上? 冷义一头的雾水,他不想出来啊,他在暗中防守着啊,有人偷偷踢了他一脚,他才现身了,哪里知道,这里有郁文才? 在景老爷子和郁文才之间,裴元志怕郁文才要多一些,他只得丢下景老爷子不管,走向郁文才,“姑父……,你听我说。”又朝那护卫喝道,“还不住手?” 这个护卫,看着陌生,并不是他的人,这是哪里来的? 可那个菜青色脸的大个子护卫,像是耳聋了一样,依旧追杀着郁文才,将郁文才逼到窗子口时,忽然抬起一脚踢向郁文才。 郁文才被踢到外面的桃花湖里去了。 “救命啊——”船窗外,传来郁文才杀猪般的惨叫。 裴元志大惊,“混蛋,为什么不住手?” 那个菜青色的护卫,却阴阴一笑,提刀砍向裴元志,“住手?老子今天不将你砍死,就不住手!” 裴元志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林唯枫? ------题外话------ 坐山观虎斗了…。 正文 266,除官罚银,断掉后路 裴元志正在诧异时,那边的西门鑫忽然大叫一声,“裴元志,你狠!你敢杀本少,本少不死,定要你不得好死!”又道,“景爷爷,咱们打不过了,逃吧!” 话音一落,只见一红一灰两个身影一闪,西门鑫带着景老爷子,从船的窗口跃出去,跳到湖里去了。 又听得“咚”的一声,水花飞溅,两个身影顷刻间就没入了水里。 裴元志暗中一声“不好!” “世子,景家老爷子和西门鑫跳湖了!”冷义收了剑,走来大声说道。 裴元志冷冷盯着冷义。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问,可这时,根本没有时间盘问,只得怒道,“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马上跳水救人!” “啊……,是……”冷义回过神来,也发现,景家老爷子不能出事,更不能死,要是死了,他们这些人,可都别想活得舒坦了,“救人!” 冷义朝其他几个护卫们挥了挥手,又扔了手里的剑,三两下踢掉了鞋子,带头跳下画舫,一头扎进了水里。 其他的护卫们,也纷纷跟上。 扑通扑通,如群鸭入水。 裴元志走出船舱,来到外面的栏杆边往水里看去。 他的十几个护卫在水里扑腾寻人,可是,并没有看到景老爷子和西门鑫的身影。 “元志,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江元杏的生父江侍郎,走出了船舱,急忙问道。 “是呀,裴世子,郁丞相怎么会在船上,他现在没事吧?”礼部的一个官员,也跟上来,问道。 只有那个媒婆,惶惶不安地站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多话。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裴元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上船之前,已命人将画舫上的闲杂人等,全都清除了,也亲自查看了画舫,确认上面只有他的人,他才放心地让景老爷子上画舫。 可是,画舫上怎么会出现了郁文才? 还有林唯枫,又是几时上来的? 裴元志眯着眼,想着这其中的诡异,难道,是林唯枫将郁文才带上来的? 故意扮成他的护卫,杀郁文才,让郁文才误会他? 林唯枫! 裴元志咬牙切齿,他饶不了林唯枫! “来人,都给本世子下水去救人!快!”裴元志朝另几个护卫挥手喝道。 “是,世子!” 又有几个护卫,跳入了水里。 但是,西门鑫和景老爷子,还有林唯枫和郁文才,像是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着。 “世子,找不到他们四人。” “世子,一个人也没有找到。” 护卫们从水里冒出头来,纷纷说道。 冷义也说道,“世子,什么也没有找到。” “怎么可能?刚刚跳入水里,这才眨眼的时间,就都不见了?有两人不会游泳,务必找到!”裴元志大声地吩咐着。 找不到景老爷子和郁文才,他会惹上大麻烦。 “是,世子!” 裴元志发怒,冷义和护卫们,不敢大意着,一个个又重新潜入水里,寻人去了。 但是呢,依旧和刚才一样,还是没有找到。 裴元志命他们将搜寻的范围扩大一些,还是一无所获。 “找,哪怕是翻了桃花湖,也要找到他们四人!”裴元志下了死命令。 与此同时,他又给岸边密林中,蹲守着的暗雕,发去指令,命令暗雕在湖边上严守着,以防西门鑫和林唯枫带着景老爷子和郁文才,趁他们不注意时,从另一处逃走。 尽管他的人很多,但是,让他暴怒的是,不管是水里,还是岸上,都没有发现那四人的身影。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像是化成了烟,消失了一样。 裴元志大怒,“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都小心着脑袋!” “是!”护卫们又紧张地寻人去了。 正当裴元志找不着人而焦急时,在桃花湖上招揽生意的另一艘画舫,正往裴元志租用的画舫,缓缓划来。 画舫的船头,站着几个人。 其中有一人朝裴元志这边大声地喊道,“前面的船上,是否有裴世子在?” 裴元志听出,那人是朝中的一个监察御使,姓伍,为人刚正不阿,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情,也会狠抓不放。 因此,人见人烦。 这人怎么会在前方的画舫上? 而且,那艘画舫不是坏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湖上? “问什么问呀,本公子已经看到裴元志了!那个不是?”这回说话的是,宁国公的二儿子宁焕,是京城有名的纨绔。 在三月份时,曾跟裴元志有些过节。 裴元志听到他的声音,更是恼怒不已,该死的,今天怎么诸事不顺?! “呀,还真是裴世子呀。”伍御使说道,“快快快,划过去!靠近前方的画舫!” 两艘画舫很快就靠近了。 宁二公子指挥着护卫,“拿跳板来,搭桥!” 伍御使站在画舫的船头,朝裴元志抱了抱拳头,遥遥一礼,“裴世子,能否请世子来这边画舫上,请教一些事情?” 两艘画舫靠得近,裴元志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画舫船头上站着的人。 不仅有他的死对头宁二公子,还有难缠的伍御使,更有老古董顽固不化,死守着所谓正气的陈学士和牛翰林。 这几人,一个比一个难缠,怎么会聚集在一起了? 裴元志担心着跳入湖中的林唯枫几人,哪里有心情到对方的画舫说话? 他冷冷说道,“抱歉,本世子的一只贵重物品,不慎掉入水里去了,正命护卫抓紧时间打捞,没有时间同几位叙话。” 宁二公子忽然冷笑一声,“裴元志,你可以小瞧在下几人,不来我们这边船上,但是,李太师,也不见吗?” “李太师,可候着世子多时了。”陈学士也说道。 裴元志的眸光,沉了几分,李太师?在对面的画舫上? 李太师在朝中,门生遍布朝野,是个十分不好说话的人,如今来了画舫上,不去见一见的话,可说不过去。 要知道,李太师的女儿是当今皇后,他发起脾气来,连皇上也得让着几分。 裴元志想到自己今后的路,哪里敢得罪李太师? 知道躲不过去了,他只好说道,“掉入湖里的物品,再怎么贵重,怎能比得了李太师?”他拂了下袖子,不悦说道,“你们怎么不早说?本世子这就去见李太师。” 宁二公子背剪着手,闪身走到一旁去了,看着施施然走到这边画舫的裴元志,宁二公子心中好一阵鄙夷。 陈学士和伍御使年长些,两人的神色,倒是平静得很。 “陈大人,伍大人,李太师在哪里?劳烦带本世子前去会见。”裴元志通过木板桥,来到了这边的画舫,朝几人拱手问道。 “就在船舱里。”陈学士一指身后,说道。 “多谢带路。”裴元志颔首答谢。 宁二公子勾了下唇角,甩着袖子,率先往船舱里走去。 裴元志知道宁二公子的脾气不好惹,这个时候要办正事,也懒得理会宁二公子的傲慢无礼了。 他且办好了正事,再来跟宁二公子算帐。 几人穿过走廊,进了船舱里。 让裴元志大为意外的是,船舱里,不仅有一身便装的李太师,更有一身微服的正德帝,以及穿着公子服的三皇子。 还有掉入水里,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的四人:景老爷子,西门鑫,林唯枫,以及郁文才。 这四人的身上,已经换了身衣衫,显然,落了水之后,被这艘画舫的人救了。 景老爷子盯着裴元志,薄唇紧抿,沉着脸,翘起胡子,一言不发。 西门鑫盯着裴元志,笑得贼兮兮。 林唯枫则是一脸的讽笑。 只有郁文才,那脸上腾着杀气,恨不得此时将裴元志千万万剐。 裴元志看着众人,惊得僵在当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皇上微服出行,救了他们四人? 他们四人刚刚落水,怎么就出现在几百丈远的地方了? 裴元志想不明白。 西门鑫盯着裴元志,心中笑得开怀。裴元志想不明白的事,他全明白。 因为这一切,全是郁娇的谋划。 郁娇建议景老爷子写信给李太师,请李太师到锦绣画舫上饮茶,又含蓄着问了皇上的近况。皇上将景老爷子罢了官,李太师一直在明里暗里帮着求情。景老爷子委婉地提到了皇上,李太师如何不明白景老爷子的想法?景老爷子想见皇上了。 于是,李太师邀请皇上出宫来赏晚霞,以便让景老爷子和皇上见面。 另外呢,李太师出行,当然不会是一人出行了,总喜欢带着门生,因此,画舫上才多了陈学士和伍御使。 而那个纨绔宁二公子,则是郁娇写密信请的,郁娇在密信上说,裴元志会在今天倒大霉。宁二公子跟裴元志有些过节,听说仇人会倒霉,十分想看看热闹,便想着法子混入了锦绣画舫,专门来看裴元志倒霉的。 他则和林唯枫,躲开了裴元志护卫的搜寻,带着景老爷子和郁文才,运用内力奋力游水,赶到了锦绣画舫旁。 几人高呼,引得画舫的人注意了,将他们救起。 景老爷子借机拿出裴元志逼迫着签的婚书,呈向皇上告状。 郁文才在家中忽然昏倒,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玲珑画舫上,被人提剑追杀,又见冷义在裴元志身边,他猜想着,一定是裴元志想杀他灭口,再丢下桃花湖沉塘毁尸。 新仇加旧恨,让郁文才下定决心,不管裴元志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一定要将裴元志告死! 没想到,想到皇上,眼下就见着了,景家老爷子告裴元志逼婚,他了借机告裴元志指使卫杀了儿子,又指使护卫杀他。 正德帝听着二人的告状,是又气又头疼,怎么全都告元志? 船舱中,紧张肃然的气氛,惊得裴元志回过神来,他甩了下袖子,慌忙跪倒在地,“臣,裴元志,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 正德帝没有立刻叫他起身,而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裴元志。 那眼神中,有失望,有愧疚,更多的是恨铁不成纲的恼火。 “接着跪!”正德帝忽然冷喝一声。 裴元志闭了闭眼,回道,“是,皇上。” “知道朕为何要你跪着吗?”正德帝怒道。 裴元志摇摇头,装着十分懵怔的样子,“微臣不知,请皇上点明。” “哼!”正德帝怒道,“你太让朕失望了。你居然敢威逼景老爷子,让他将侄孙女嫁你?不嫁就杀?” “不是,皇上,不是您想的那样。这是个误会,微臣没有逼迫他……” “这是什么?”正德帝抓起桌上一物,扔在裴元志的面前。 婚书已经湿答答的了,但是上面的字,还是看得十分的清楚。 裴元志,景蓁的名字,赫然写在上面了。末尾,只剩女方的家长没有签名了。 西门鑫这时开口说道,“皇上,要不是微臣跳窗户快,只怕,和景爷爷一起,早死于裴元志护卫的刀剑之下了。皇上万岁,请皇上为微臣主持公道。” 郁文才也跟着说道,“皇上,还有臣的长子郁人志,更加死得冤屈啊,裴元志说,是护卫为所,护卫已逃亡,可就在刚才,臣还看到那个叫冷义的护卫,一直跟在裴元志的身侧。” “……” “可见,裴元志十分清楚护卫的事。臣的儿子之死,裴元志知道原因,他拒不赔钱,他一直在耍赖而已。还有今天,裴元志对臣的绑架与刺杀,一件一件请皇上给臣做主啊。” “请皇上做主!”陈学士和牛翰林,还有伍御使,还有来凑热闹的宁二公子几人,一齐跪倒在正德的面前,齐齐要求严惩裴元志。 景老爷子这时也冷冷开口,“皇上,裴元志给微臣的侄女下了盅毒,他再拿来解药,以此要挟着景府,请皇上做主,严惩裴元志。” 正德闭了下眼,袖中手指紧紧地握着拳头,心中那个恼火啊!恨不得亲手抽一蹲裴元志。 他在心中骂着裴元志,这个裴元志,究竟在干什么?绑架起来,威迫着结亲? 自己一边下毒,一边拿出解药来威胁? 还指使护卫杀郁文才的儿子? 这真是—— 裴元志的脸色,渐渐地变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中了计! 中了西门鑫的计,中了景家的计! 景家这么爽快的答应他的要求,他早该想到,这其中会有鬼! 可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皇上,臣……无话可说,臣,太喜欢景小姐了,才,一时糊涂,请皇上责罚。”他低着头,主动认错。 “哼,还有老夫的儿子呢?你拿什么来赔?”郁文才大怒,“他哪里惹着你了,你要赶尽杀绝!” 裴元志自知躲不过,只好说道,“那只是护卫失手,并不是谋杀……” “可他死了!死了!”郁文才几乎在咆哮了。 几个臣子再三的请求,正德帝有心想保裴元志,也是保不了了。 一个朝中丞相,失了长子,加上裴元志还要杀他,他哪里肯罢休? 一个是老翰林,证据确凿,躲也躲不了了。 正德帝朝身帝的六福抬了抬手,“拟旨,罢除裴元志所有职务,罚去所有俸禄,撤销他继承永安侯世子的世袭权利,永安侯世子,让永安侯另选族中弟子接任!” 六福大吃一惊,这不是,彻底断了裴元志的后路了? 郁文才心中松了口气,皇上一时之间,是不会杀裴元志的,不过,撤了裴元志所有的职,并且,不让裴元志继承侯府世子一位,等号于,裴元志没有将来。 这样一个废物,他还会怕吗? 这等于说,由他二儿子,都可以上收拾一顿了。 景老爷子心中冷哼,不表态。 裴元志的心,却了狠狠地一凉,撤销,所有职务,不准继承侯府世子? 皇上,就这么狠得下心么? 正文 267,继续窝里斗 六福的声音尖细,吐字很清晰。 一字一句念着正德帝的决定。 裴元志被罚银除官,冷义被送交顺天府,裴元志的一干护卫,也全交顺天府来审案。 有正德帝亲自下旨,顺天府也不敢包庇着。 站在门口的冷义,心头狠狠地一凉。 裴元志心中,也是一阵阵凉气往上升,冷义是他的贴身护卫,也是堂表弟,自小跟着他,武功又好又忠心,如今要被收监了说不定会被砍头,等于砍了他的一只臂膀一样。 该死的,冷义不是暗守在暗处吗?怎么会跑出来? 冷义说,有人踢了他一脚,被踢出了暗处。 是谁踢的一脚? 裴元志的目光,往林唯枫和西门鑫的脸上扫了扫。 西门鑫神情淡淡,林唯枫一脸的讽笑。 一定是这二人中的一个! 可知道了,又如何? 大势已去,回天无力了。 景老爷子目光凌厉望着裴元志,就是这个无耻之徒,害死了婉音!罚银除官的惩罚,还太轻,裴元志应该去死! 应该千刀万剐! 郁文才也在看裴元志,同样的,眸光森然,没什么好脸色。之前,裴元志瞧不起他,从不将他放在眼里,仗着有裴太妃宠着,有永安侯宠着,有正德帝宠着,不将郁府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裴元志同裴夫人一样,高傲得不可一世。 不过,风水轮流转,裴夫人死了,裴元志,再也爬升不了了。 他可以动用自己的权利,随时碾死裴元志! “裴元志,还不快接旨?”站在正德帝身旁的三皇子,看着裴元志,微微一笑。 只是呢,那笑容中,浮着浓浓的讽意。 三皇子得知,裴元志是皇上的外室子时,心中开始着慌了。 太子懦弱,一直不得正德帝的喜欢,二皇子行事散漫,从不关心朝政,皇上几乎当二皇子不存在,几个儿子当中,就属他最得宠了。 他一直以为,他是皇上众多儿子中,最有实力的那一个,一定有机会挤下太子,夺得那个位置。可他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匹黑马裴元志! 裴元志的能力,外表,处处比他强。 于是,他就坐不住了,天天想着,如何除掉裴元志。 他可不希望,有个能力比他强,还得宠的人,来跟他抢那个至高之位。 此时,有人收拾了裴元志,这真是大快人心。 看到裴元志如此的狼狈着,三皇子怎会不心情大好? 裴元志抬眸,目光在三皇子的脸上停了很久,才缓缓移开。 他朝正德帝磕头谢恩,“臣,领旨。” 正德帝不糊涂,也看出了这其中的门道。 裴元志,着了别人的道了。 他哪里还有心情赏什么晚霞?沉声对六福说道,“吩咐下去,让船靠岸,回宫!” 六福将圣旨递给裴元志,慌忙应道,“是。” 众人也清楚,裴元志惹了事了,惊扰了正德帝的好心情,一个个都不敢多言语,忙着恭送正德帝。 很快,画舫靠了岸。 冷义被大内护卫押送着,当先离开了船。 另一艘画舫也靠了岸,有不少随行的大内护卫,押送着几十个裴府的护卫,离开了玲珑画舫,往顺天府而去。 这边的锦绣画舫上,因着裴元志被罚,正德帝心情不好,没人敢喧哗,画舫的里里外外,气氛很是肃穆。 所有的人,都站在船舱的门口,弯腰行礼,恭送着正德帝。 正德帝的脸上,布着阴云,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背剪着手,走出了船舱。 他刚要走上跳板上岸,就见不远处的岸边上,围着不少人在看着什么。 而且,时不时有人哄笑起来,其间,夹杂着女子的大哭声,与尖利的恶狠狠的咒骂声。 “滚开,都给我滚开!谁看谁烂眼睛,全家都会烂眼睛,全家都会不得好死,滚——” “哈哈哈,还是个小辣椒啊!” “是只美丽的小辣椒!瞧这水灵灵的样子,啧啧啧,真嫩啊,真想咬一口。” “滚啊,你们给我滚!” 正德帝停了脚步,没再往前走,那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脸上的阴云,更多了几分。 三皇子往他脸上看去一眼,心中想着,这又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便朝一个大内护卫说道,“去,将那些人哄走!惊扰皇上便是死罪!” “是,三殿下!”护卫招手叫过几个人,一起往岸边跑去。 “干什么,干什么?皇上在此,还敢喧哗?还不快滚开?违者斩!”护卫们拿刀驱赶着众人。 人们见到官差前来,哪里还敢看热闹? 一个个飞快闪身离开,闭了嘴巴。 那个带头的官差,推开人群,往湖边走来,看到藏身在芦苇丛中的一个人,一时惊在当地。 “这……”他瞪大双眼,看着那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元杏。 江元杏跑到景府找景蓁算帐,砸了景府二房,被郁娇抓了起来。 被抓后,江元杏也不老实,扬言要郁娇不得好死。 郁娇想到前世,在江元杏手里吃过的暗亏,大怒之下,命霜月拔了江元杏的衣衫,扔在锦绣画舫经过的湖边。 一个纯光着身子的女人,也只会惹得人们看看而已,但江元杏小腹上刺着的几个字,惹得人们哄堂大笑。 不过呢,这个护卫不认识江元杏,便肆意地,带着邪笑地看着江元杏,看得江元杏羞愧无比,恨不得扎进水里藏起来。 可是她不会游水,更怕水里有蛇,吓得蹲在芦苇丛里不敢动弹。 心中则将郁娇骂了千百遍,只要她不死,只要她离了这里,一定将郁娇的衣衫拨掉,扔到城门口去! 不,扔到青楼的门口去,让郁娇被千百个男人折腾着。 那个大内护卫,便是看到了江元杏小肚子上的几个小字,被惊住了。 他想笑,又不敢笑。 皇上就在附近呢,他哪里敢笑? “怎么回事?”一心想着邀功的三皇子,也走了过来查看情况。 “三殿下,你看……”那护卫闪身让开,一指芦苇丛中,遮遮掩掩着的江元杏,“这儿有个女人,刚才的咒骂声,便是她骂的。” 三皇子是个风流的人,有不穿衣的女人在,他当然会多瞧上几眼。 特别是,长得不算差的年轻女人。 于是,三皇子便走近几步,伸手拔开芦苇杆,仔细去看江元杏。 这一看,惊得他睁大双眼,连呼吸都停住了。 他不仅认出了江元杏,还看到了江元杏怎么遮,都遮不住的小肚子的那几个字:裴元志到此一游。 那几个字旁,还刺着一个箭头,指向不可描述的地方。 三皇子自认无流第一,和女人之间的花样玩了不少,但看到江元杏身上刺的几个字,还是被惊住了。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有人明目张胆的,宣誓着主权。 他自持胆大风流,没想到,裴元志比他更胆大,连亲妹子也不放过。 “哈哈哈……”三皇子忍不住大笑起来,“来人,请裴世子,哦不不不不,他如今已经不是世子了,速去请裴公子来,他的相好兼亲妹妹在此,怎不叫他来看看?哈哈哈哈——” 三皇子笑得身子乱颤,两眼放亮,像是天上掉下一大沓银票,正好砸进他怀里一样,令他兴奋无比。 那护卫明白,三皇子有心想恶心一把裴元志,便忍着笑意,点了点头,“是,殿下。”转身飞快叫裴元志去了。 正德帝走下了画舫,其他所有人,也跟着走下了画舫。 裴元志没有得到命令叫他离开,他就不敢随意走开,一直小心地跟在正德帝的身后。 这时,走到前方驱赶围观之人的一个护卫,大步往正德帝这里走了过来。 “皇上,三殿下请裴……裴公子过去。”护卫屈膝行礼,说道。 裴元志已听清前方那个尖叫的女子之声,正是江元杏的,心里头已经是嘎登了一下。 这护卫又说三皇子叫他过去,难道,元杏那贱妮子,又惹事了? 她不是被郁娇抓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元志心中疑惑不已。 江元杏的身份,还没有公开,外人一直以为,江元杏便是裴元杏,仍是他裴元志的妹妹。 难怪三皇子会叫他前去了。 正德帝心情不好,朝裴元志点头淡淡说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裴元志硬着头皮,往三皇子那里走去。 西门鑫也跟在正德帝的身侧,摇着折扇,敛眉沉思,三皇子跟裴元志是死对头,三皇子叫裴元志过去,一定不会有好事。 他眸光微闪,想去看个热闹,便朝正德帝拱手一礼,说道,“皇上,微臣想前去查看一番,帮着三皇子。” 正德帝点头,“去吧。” “是。”西门鑫得了旨意,大步往芦苇丛这里走来。 他的步子走得很快,比裴元志抢先两步到了芦苇丛边。 当他看到那芦苇丛中,半藏半掩的江元杏时,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不用说,这一定是郁娇那个死丫头干的。 对付江元杏这等不讲理的女人,就得用狠招。 他生性随意,加上西门家有钱,他比三皇子还要肆意些,因此,敢狂笑不止。 裴元志看到江元杏裸着的样子,恨不得冲过去抽死她。 他咬了咬牙,飞快解开外衫,就要往江元杏身上披。 却被三皇子拦着了。 “裴元志!”三皇子扬着眉梢,冷冷一笑,“想不到,你堂堂裴家大公子,原先的永安侯世子,居然做出了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西门鑫听不明白,因为他没有看到江元杏身上的一行刺青小字,好奇问道,“三殿下,裴元志做了何等猪狗不如的事来?” “西门公子你来看!”三皇子走到江元杏的面前,抬脚将趴在地上的江元杏,踢翻了身子。江元杏那小肚子上的字,立刻现了出来。 西门鑫一愣。 没一会儿,更加大声地笑了起来。 “裴元志,你你你,哈哈哈,本少爷服你!” 他大笑着,甩了下袖子,朝正德帝走去,汇报情况去了。 三皇子瞧着裴元志,心中更加的讽笑不已,裴元志的妹妹,可真是个好妹妹呀,真会给裴元志拖后腿。 裴元志闭了下眼,心中不停地骂着江元杏。 这个江元杏,脑袋被门夹了?敢在这里刻字? 他大怒着冲上去,伸手就朝江元杏劈去,“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丫头,我是你亲哥哥,你怎么可以……” 虽然他的武功,被霜月的毒药浸噬,毁了不少,但是,打死一个江元杏这样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掌劈下去,江元杏疼得大吐了一口血。 她不敢置信地愣愣看着裴元志,“元志哥哥,你……,你好狠的心啊……你为什么要打死我?” 三皇子站在一旁,冷冷笑道,“裴公子想杀人灭口?” 裴元志的第二掌,不敢打出去了。 皇上就在附近,他在这里杀了人,更不会有出路了。 “元杏!”玲珑画舫上的江侍郎,早已走下了画舫,正候着正德帝,听见前方女子的声音,正是女儿的,他心底一凉,又见裴元志要打死江元杏,他再也忍不住了,往这边大步跑来。 虽然江元杏不在身边长大,但是,必竟是亲生女儿,怎能眼睁睁看着被人打死? 他跑到近前,发现一丝不挂的女儿,惨白着脸,趴在地上哭着,地上还有吐出的斑驳的血渍。 他又气又恼,也不及多问,脱下外衫裹着江元杏。 又回头看着裴元志,怒道,“元志,她是你妹妹,你怎么下得了手?” 面对江侍郎的质问,裴元志哪里回答得上来?况且,这里人又多,一二句话,他哪里解释得清楚? 只得将恼恨藏在心里头。 倒是三皇子笑道,“江侍郎,你有所不知,裴小姐的身上,刺着几个字,‘裴元志到此一游’,激怒了裴公子,他才下了杀手。” 三皇子的话一落,围观的几个护卫,马上窃笑起来。 裴元志更加怒得想杀了江元杏。 江侍郎听不明白,眼下,他的身份只是江元杏的姨父,姨父怎好过问侄女的事? 只得吩咐说道,“元志,还不快带你妹妹回家?” “是,容我先去跟皇上禀明。”裴元志忍着怒火,说道。 今天,他真是诸事不顺。 裴元志来到正德帝面前的时候,正德帝看着他的脸色,更加的不好看了。 因为,西门鑫已经将江元杏的事情,如实的汇报给了正德帝听。 正德帝听了,如何不恼火? 逼婚也就罢了,只会被人说,强娶霸道。 杀了郁人志,名声也坏不到哪里,只会被世人说,残暴无情。 但是,裴元志和亲妹妹不清不楚着,这是乱了伦常,会遭天谴! 会被世人唾弃着,根本不会有前途了。 正德帝心中,对裴元志是彻底失望了。 “皇上,是臣的妹妹在胡闹。臣会将他带回去,好生管教着。”裴元志将责任,往江元杏的身上推。 只要他带走了江元杏,一定不会让江元杏活着。 正德帝被他气得不想看到他,怒道,“那还不快走?” “是。”裴元志颓败地退下。 只是呢,他一转身,就听到几人,在窃窃地笑着。 裴元志咬牙切齿,江元杏,这个蠢货! 都是她的胡搅蛮缠,这下可好,他还怎么做人? …… 因着裴元志的事情,正德帝没了看晚霞的心情,怏怏回宫去了。 郁文才虽然没有告得裴元志抵命,但将裴元志告得丢了世子之位,告得罚没所有俸禄,告得丢了所有官职,将裴元志从高处打落低处,也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今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裴元志。 因此,郁文才回府时,心情大好。 景老爷子今天,重重收拾了一番裴元志,皇上发怒,裴元志再不敢上门逼婚了,也放心地由西门鑫和林唯枫陪着,回府去了。 其他相随的官员,在正德帝离开后,也相继离开了。 喧闹了一阵的桃花湖,在夜色刚刚降临时,又恢复了平静。 裴元志要单独送江元杏回裴府,江侍郎不放心,不准裴元志带走江元杏,要将江元杏带到江府去。但裴元志拿出裴家家规来,说什么也要将江元杏带回裴府。 江侍郎气得威胁他,“若是元杏有什么三长两短……,哼,老夫不会饶你!” 裴元志如今,再不是侯府的世子了,江侍郎不必再怕他。 裴元志点头,淡淡说道,“姨父,怎么说,她也是我的表妹,我如何会害她?刚才,我只是气急了而已,元杏的做法实在在荒唐。”” “你知道就好。”江侍郎再三威胁。 裴元志在心中冷笑着,要杀江元杏这个蠢货,他有的是办法与时间,不会在被人怀疑的时候,去下手。 因此,他才答应得爽快。 …… 江元杏被裴元志带回了裴府。 桃花湖上的事情,在两人回府之前,就已传到了府里去了。 裴元志不再是世子了,而且,被除官了,而且,罚掉了未发的所有的俸禄。 也就是说,裴元志同二房的少爷一样,只是个普通的高门子弟了,身份一下子掉了一大截。 裴元志在府里行走的时候,仆人们看他的眼神,全都变了,不再是敬畏的,而是带着散漫与随意。 裴元志怎会感受不出来?他气得袖中拳头紧握,小瞧他? 他岂能是一个小小的除官,就能被打败的? 除就除吧,他的目标,根本不是一个侯府的世子,他的目标,志在天下! 一个仆的走了过来,“世……,哦,少爷,老爷叫你呢。” 仆人改口很快,惹得裴元志一阵皱眉。 但是,仆人反而不怕他,而是与他直视。 将裴元志气得一脸铁青。 裴元志走后,两个婆子扶着江元杏,往江元杏原先住的屋子走来。 她今天吃了个大亏,气得狠狠地骂着婆子侍女们,“滚开呀,滚啊,我不要你们服侍!” 自打她离开裴府后,原先的丫头被大裁员了,她先前住过的园子,荒凉得跟破庙了。 裴元杏的心情更加不好了,怒得狠狠砸碎了一个大花瓶。 丫头婆子发现她心情不好,没人敢上前收拾,一个个的躲得远远的。 偏偏有一人,不怕骂的走了进来,“裴大小姐?哦不,江小姐?” 声音很熟悉,江元杏喘了口气,往声音方向看去。 发现,这人竟然是郁娇! 郁娇?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扮成仆人,混进裴府来了,而且,还来到了她住的园子里。 “郁娇?”江元杏冷冷看着郁娇,“你胆子不小,敢来裴府?” “我问心无愧,如何不敢来?”郁娇冷笑。 “你想干什么?”江元杏这时惊悚的发现,被她赶到院中的丫头婆子们,全都不见了。 “我来告诉你,你被裴元志玩弄了一场,大难临头他不护你反而要杀你,你就甘心去死?”郁娇笑意盈盈看着江元杏。 江元杏眯了下眼,“郁娇,你少挑拨我和元志哥哥的感情!我是不会上当的。” “是吗?那今天,他为什么打你一掌?你就这么圣母,不想还回去?” 正文 268,裴元杏死。 郁娇虽然穿着一身仆人的灰布衣衫,梳着丫头的大辫子头,通身装扮毫无贵气可言,但那周身的气度,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眼神也凌厉得异常。 江元杏迎上郁娇的目光,心中直发怵。 郁娇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居然敢脱了她的衣衫,将她扔到桃花湖畔。 该死的郁娇! 她想打一顿郁娇,可看到门口站着的霜月,江元杏害怕了。 “你算计我,我还没有跟你算帐,你居然还敢来威胁我?”她抖了抖唇角,壮着胆子,眯着眼盯着郁娇的脸,“你少来吓唬我,元志哥哥最喜欢的就是我,不可能会杀我,他不可能的!我们,我们的关系……” 江元杏的耳垂上,悄悄地染了一抹红色,脸上也渐渐地显出一丝得意来。 她抬着下巴,傲然地看着郁娇。 因为她知道,裴元志说喜欢郁娇,不过是看中了郁娇的身份,其实,是不可能会喜欢上郁娇的。 因为她太知道,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愿意一起上床,才叫喜欢,连碰都不愿意碰的,根本不是喜欢。 那叫敷衍。 郁娇瞧着她的表情,心中笑了笑。 她怎会不知,江元杏因为什么而得意着?便浅浅一笑,“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是不是?你是自欺欺人,还是愚不可及?” 江元杏大怒,“你敢骂我?” “我是在提醒你,江元杏!”郁娇的脸上,浮起讽笑来,“你跟他,虽然有了夫妻之实,但是,他可从来没有将你放在心上过。” “……” “在桃花湖畔的芦苇丛那儿,他还想一掌打死你来着,你忘记了么?一个男人,一个跟自己欢好过的男人,为了一点点的小事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打死你,还谈什么心中有你?那不是个笑话吗?” “不可能!”江元杏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他心里眼里都是我,他当时只是气急了,才失手打了我。再说了,明明是你陷害我,又不是我故意跑到那儿去的,只要我说清楚事情的真相,元志哥哥是不会怪罪我的。夫妻之间还时有吵架的呢,我们有一点点的矛盾,能算什么?” “是啊,一点点的矛盾,又算得了什么?”郁娇笑,“你忘记了林婉音么?你以为,你的狡辩,他会听得进去?他是个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的人。” 提到林婉音,江元杏的脸色变了变,她眯着眼,“郁娇,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林婉音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是用八抬大轿子抬进府里的正妻,裴元志却为了一点点的小事,杀了她。”郁娇望进江元杏的眼睛里,“你自称跟裴元志是青梅竹马,但是,你的身份跟林婉音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能狠心地杀死林婉音,就不会杀你?” 江元杏不相信,裴元志真会杀她。 她咬了咬牙,怒道,“林婉音是自己作死的,得罪了家里的小厮,被夫人处死,怨不得元志哥哥会误会,她活该!” 郁娇望着她,好笑地摇摇头,“江元杏,那是你表面看到的情况,事实上,不是的。裴家并不是因为那件事,才处死林婉音的。” 江元杏第一次听说,林婉音的死,背后还有着真相。 她将呼吸慢了半拍,沉声问着郁娇,“还有什么内幕?” 郁娇望着她,淡然一笑,“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林婉音得罪了昭阳公主,昭阳公主发话,要裴府用最惨的法子处死林婉音,否则,会让裴元志丢官。” “……” “裴元志为了讨好昭阳,为了不丢官,为了在官场上更好的爬升,便伙同裴夫人,买通林家小厮,陷害林婉音,并杀了林婉音。” 昭阳有没有威胁裴元志,郁娇并不清楚,但不妨碍她编造一番,震慑江元杏。 江元杏听完郁娇的话,果然,那脸色旋即便白了几分,“怎么会有这种事?” 郁娇继续说道,“所以江元杏,在裴元志的身体里,根本没有‘情’这个字,只有权利和名声!” “……” “你在身体上刻着他的名字,害得他在桃花湖畔当众丢了丑,此时,他正被全京城的人讽笑着,笑他同自己的亲妹妹有着苟且。” “……” “皇上大怒之下,当着不少臣子的面责骂他了,并将他的官职全都除掉了,且扣除所有俸禄,更不准他继承永安侯之位。” “……” “他已经彻底跌落到尘埃了,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你给他丢了丑,你在身体上刻的那几个字,让他成了全城的笑柄。江元杏,他能饶你?” 江元杏的脸,彻底变得死白。 她的唇角颤抖着,“不,你一定在骗我,他……他的身份不简单,皇上是不会罚他的!” 郁娇笑了笑,“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找个裴府的仆人来问一问。”她转身往外走,“想想林婉音的死吧,裴元志曾在新婚之夜对林婉音说,她是他心尖儿上的宝,可是后来呢?” 郁娇嘲讽一笑,“裴元志为了一点儿小事情,还是处死了林婉音,你害他丢官罚银,他能放过你吗?可笑!” 郁娇没再理会江元杏,转身走出了屋子。 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江元杏也没有回过神来。 江元杏心中,开始害怕起来。 裴元志,真的会杀她吗? 她伸手捂住了下心口,在桃花湖畔挨的一掌,这会儿还疼着。 江元杏心中七上八下的,乱成一团。 她现在恨死冷轼了,都是那个冷轼,在她的身上刺了几个字,害得她成了人们眼中的笑话。 她被取笑了,裴元志怎能不怨恨她? 江元杏想着郁娇的话,越想越怕。 她一闭上眼,便是林婉音空洞的,流着血的双眼,和那没有舌头的嘴。 “宝琴,宝琴!”江元杏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子,喊着她的侍女。 外头,夜色沉沉。 一个大丫头从暗处跑了过来,“小姐,奴婢在这儿呢。” 江元杏看到姗姗来迟的侍女,恨不得抽打一顿这丫头。 刚才,郁娇来的时候,这丫头死哪儿去了? 幸好郁娇没有打她,否则,她会抽死这丫头。 眼下她也不能对丫头发火,也没有时间问侍女,刚才的去向,她急需一个心腹侍女替她跑腿办事。 江元杏想了想,将一对镶嵌着绿宝石的金耳环,从耳垂上取下来,飞快塞进宝琴的手里。 宝琴吓了一大跳,“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赏你的。”江元杏低声吩咐说道,“你马上去打听一下,世子现在在做什么,查清楚了马上来报我,动作要快!” 宝琴明白,江元杏这是在收买她。 她跟着江元杏多年,知道江元杏的脾气,达不到江元杏的要求,轻则挨骂,重责挨打,眼下赏下首饰,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宝琴怕江元杏,不敢忤逆她,忙点了点头,“是。”她将耳环揣进怀里,跑进夜色里,找裴元志去了。 宝琴的动作很快,不到两刻的时间,便回来了。 江元杏将她飞快拉进屋里,急忙问道,“怎样?打听清楚了吗?” 宝琴说道,“世子在侯爷的书房里,跟侯爷在说着什么。奴婢不敢靠近去偷听,不过,奴婢远远的听到,侯爷在大声地骂着世子。” 江元杏眯起眼来,永安侯骂裴元志? 这是不是说,裴元志也不得永安侯的喜欢了? “还有一件事情,小姐。”宝琴咬了咬唇,一脸的担忧。 江元杏不耐烦,“打听了什么就快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是。”宝琴点头,“世子……他已经不是世子了,而且,他他他……” “而且什么?快说!” “而且,他已被罢除了所有官职,还扣罚了银子。”宝琴看着江元杏,“府里的仆人们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小姐,这是不是世子被侯爷骂的原因啊?” 一定是的! 江元杏心中更加慌乱起来。 刚才,郁娇来时就说了裴元志被罢官的事情。 郁娇为什么跟她说这些,她已经没有时间去细想了。 但她又想到了林婉音的死。 裴元志为了不得罪昭阳,害死了林婉音,眼下,她害得裴元志丢了官,裴元志还能饶得了她? “宝琴。”她抓着侍女的肩头,“帮我逃出去。” 宝琴吓了一大跳,慌忙摇着头,“小姐,园子的门口站着两个嬷嬷,你出不去啊。” “所以我才要你帮我逃出去。” 宝琴一脸的为难,“可奴婢打不过她们二人啊。” 江元杏恶狠狠地说道,“宝琴,实话告话你吧,世子要杀我,你要是不帮我逃出去,他杀了我,也会杀你的。” 宝琴睁大双眼,摇摇头,“奴婢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他为什么要杀奴婢?” 江元杏心中骂道,这个侍女当真是狡猾。 她冷冷一笑,“因为,世子会怀疑,是你将我丢在桃花湖边的。” 宝琴的脸色吓得一白,“可奴婢没有啊,奴婢当时跟着小姐去景府,小姐进了景府后,奴婢一直侯在府外的马车上啊。” 江元杏冷笑,“可世子才不会这么认为,他要杀你一个卑微的侍女,要多少理由?他是主子,你只是仆人。” 宝琴害怕了,“小姐,那,那咱们逃吧。” 终于说服了宝琴,江元杏心下一松,“你听我的安排。” 宝琴点了点头,“好。” 江元杏虽然刁蛮任性,但是,也并不是个真正糊涂之人。郁娇的点拨,加上宝琴打听的消息,结合她目前的处境,江元杏已经感受到了危险,正冲她一步步逼来。 她心中略微一思量,掀起了裙子摆,从里头的衬裙上,撕了一块布下来。 然后,咬破了手指,在布上写着血书。 “苍天在上,血书为证。我裴氏元杏是清白的,这一切,都是哥哥裴元志动了禽兽之心,……事后,还在我的身体上,刺下了字……” 宝琴不识字,但见江元杏咬破手指写着血书,料想着,写的是大事。 “小姐,你写的是什么呀?” 写的是什么? 江元杏心中在冷笑着。 万一逃不掉遇上了裴元志,裴元志无情地杀了她,那么,这份血书,便是昭告天下的证据。她就算是死,也不想死得憋屈,死得水性扬花,她得拉下一个人下水。 倘若裴元志放了她,那么,这血书就做罢。 写完后,她将血书揣入怀里,朝宝琴点了点头,“我先试着闯出去,闯不出去的话,你就按着我的吩咐办事!” “是,小姐。” 江元杏走出屋子,大步往园子门这儿走来。 两个守门的婆子,一左一右地拦着江元杏,“对不起了,大小姐,没有公子的吩咐,你不得出去。” 江元杏早就料到她们会拦着她。 她冷冷一笑,“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着我?宝琴刚才对我说,侯爷叫我去见他,要是我去得慢了,侯爷发起火来,你们可有得受了。” 婆子们不傻,侯爷真要见江元杏,会派长随来请,怎么会叫宝琴带话? “小姐说什么都没有用,不能出去,就是不能出去。”两个婆子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去。 “想挨打是不是?那我成全你!”江元杏大怒,扬手就往一个婆子的脸上抽去。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婆子疼得惨叫一声。 “放不放我出去。”江元杏怒道。 “对不起,小姐打死奴婢,奴婢也不能放人!”两个婆子说着,上前来扭江元杏的胳膊。 可就在这时,江元杏住的正屋里,忽然闪起了火光。 江元杏冷冷一笑,“好哇,你们想烧死我是不是?我再怎么惹得公子生气了,公子也不会处死我,你们有什么权利烧死我?” 两个婆子吓了一大跳,只得丢下江元杏,飞快往正屋冲去灭火。 屋子失火,就算江元杏没烧死,但火烧掉了屋子,她们也会受重罚。 婆子冲向正屋,宝琴趁着夜色,悄悄跑了出来。 “小姐,咱们自由了。” 江元杏点了点头,“趁着她们顾不上管我们,我们快离开这里。”离了裴府,她去了江府,裴元志就不敢杀她了。 “是!” …… 永安侯的书房。 裴元志已经被永安侯骂了半个时辰了。 “父亲,您别生气了,事情会过去的,儿子自有法子挽回皇上的心。”裴元志安慰着永安侯。 永安侯得知,裴元志不是自己的儿子,已经对裴元志,没有多少感情了,如今得知裴元志既不被皇上认可,又被除了官,还丢了名声,等于是一个废物了,更是嫌弃了。 “你有什么办法?”永安侯冷笑,“你连侯府的世子之位,都不能继承了?你还有将来吗?这世间的女人哪个不好找,你偏要去招惹江元杏!” “……” “还有景府的事情,你怎么会败给了一个老头子?当真给老夫丢脸啊,丢脸啊!” 裴元志忍着怒火,望着永安侯,“父亲,事情并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您忘记了丰台县么?儿子早有后招。” “丰台县?”永安侯眸光微缩。 丰台县的事情,永安侯当然知道。 他是安王的表哥,安王的大事,有哪一件,不是他知道的? 裴元志点头,“儿子除了效力于安王之外,还在谋划着一番大事。” 永安侯眯着双眼,“什么大事?” 裴元志一笑,“安王胁迫林世安做火药,以谋大事。但那火器的制作,儿子最精通。” 火器? 永安侯朝他走进两步,“元志,你在研制火器?” 裴元志扬起唇角,显得十分的自信,说道,“对,一种杀伤力极大,投掷极远的火器,安王光有火药,火器不精良,有什么用?如果我们的军营兵士们,大量掌握着这种火器,等于,神兵现世。” 永安侯见过火器,一枪下去,一炮下去,人立即死亡。裴元志要是会研制火器,等于天下无敌。 他心中对裴元志的怨恨与嫌弃,一下子减了大半。 “而且。”裴元志又道,“皇上是不会将皇位传到安王的,他的目的,是三皇子。之所以说传给安王,是想让楚誉跟安王斗起来。” “……” “因为楚誉支持太子,不可能支持三皇子。” 永安侯看着他,摇摇头,“那又怎样?也轮不到你了。今天皇上发话,你可真是断了进宫的路了。” “不,父亲,还有内幕。皇上,一定会选儿子,做未来帝王的人选。”裴元志笑得自信。 这让永安侯看不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太子妃,不会生育了,偏偏太子不纳妾,太子二十多岁了,身边没有一男半女,早已让太妃和皇上嫌弃了。二皇子是个断袖。三皇子服了太多的合欢散,早在去年,就已不举,他屋中美人无数,却没有一个怀上,可见,他生不了孩子了,而四皇子只有十岁,其他皇子更小,连话也说不全,皇上不会选其他小皇子当太子的,而儿子,身体康健。” 永安侯眸光一亮,“元志,这些事情,可是真的?” 裴元志微微一笑,“父亲,儿子在几年前,就已道了自己的身份,当然是早有准备了,几个皇子不会有子嗣了,全在儿子的预料之中。” 话说得含蓄,但永安侯仍听得明白。 他哈哈哈一笑,“太好了!真是天不绝你啊,元志。” “谢父亲理解。”裴元志朝永安侯行了一礼。 “还有一件事。”永安侯的目光忽然一沉,“那个江元杏,可是个祸害,绝对不能再留着了。” 裴元志点了点头,“儿子明白,在桃花湖边的时候,儿子就想除了她,但当时皇上在场,儿子只好放弃,将她带回了侯府。” 永安侯说道,“那你还等什么?马上去杀了她!只要她一死,为父再说,是她水性扬花勾上你的,对你下药,她是个不检点的女人。这样一来,你的名声就挽回了。” “是,父亲。”裴元志看了永安侯一眼,大步走出了书房,往江元杏住的地方而来。 永安侯非要他杀江元杏,这是想,抓一个把柄在手里,长久的威胁他。 裴元志的唇角悄悄的勾了下,他岂能是那么好威胁的? 走到后宅,还没有到江元杏住的地方,就见前方,有火光冲天。 他的脸上马上腾起了杀气,江元杏?想跑? 果然,他去一打听,发现,江元杏已经跑了。 晚上跑,一定是跑角门。 裴元志挑了个离着江元杏住的院子最近的角门,追了出去。 江元杏和宝琴,只是两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很快就被裴元志追上了。 江元杏吓得脸色惨白看着裴元志,“元志,元志哥哥,你……你不能杀我,我们好过啊……” 她先礼后兵,江元杏更庆幸自己做的决定,怀中的那份血书。写得太好了。 要是没有血书,她真是白死了。 裴元志还要办正事,哪里理会她?更不想跟她叙旧,他拔出匕首,朝江元杏狠狠地刺去。 而这时,有人坐在一旁的树上,看着这一切。 正文 269 ,全城通缉 裴元志中过郁娇下的毒,感知能力下降了不少,因此,仅仅隔着两丈远的树上,藏有一人,他都发现不了。 杀了人,像是没杀人一样,裴元志神色不惊地离开。 月色淡淡,照着前方的路上,那地上躺着一对主仆。 霜月一手托下巴,一手捏着一根树枝把玩着,眯着眼沉思。 裴元志杀人? 栽赃? 呵—— 好歹是一起长大,又相好了一场的女人啊,他就这么狠得下心?说杀就一刀杀了? 霜月在心中鄙夷着。 她受了郁娇的叮嘱,前来看结果。 果真如郁娇猜想的一样,裴元志对江元杏起了杀意,说杀就杀了,片刻都不拖延着。 也幸亏郁娇提醒江元杏提醒得早,否则,这江元杏死得一点价值也没有了。 江元杏的身上藏着血书,裴元志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前方的裴元志,没有从角门进裴府,而是脚尖点地身子一翻,跳进了府里,做了个并没有出府的样子。 霜月眸光一闪,唇角勾了抹冷笑,悄悄跃下树来,往江元杏宝琴主仆俩那儿走去。 她先是探了探江元杏的气息,发现,已经断气了。 接着,又来探宝琴的。 这个丫头还没有死,只是昏倒了。 她按着郁娇的吩咐,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块衣片角塞进宝琴的另一只手里,并按了下宝琴手腕处的穴位,以便让那只手在昏迷中,牢牢抓握而不掉落。 做好这些,霜月又回到了树上,继续蹲守着,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裴元志进了裴府。 他往江元杏的住处走去,因为那里刚才失了火,现在,那火还没有完全扑灭,仍腾着烟火。 不少仆人都快步朝那里跑去。 裴元志拦着一个仆人,“杏小姐找到了没有?” 虽然他不是侯府的世子了,但是,他的身份仍是永安侯的儿子,是这裴家长房的大公子,仆人不敢怠慢他,认真地回道,“公子,还没有。杏小姐住的园子,那正屋里全是烟火,没人敢进去看,也不知杏小姐是不是……” 仆人吓得不敢往下说。 “胡说,杏小姐不会有事的,快去,接着灭火,接着找。” “啊,是是是……”仆人吓得慌忙点头,快步跑走了。 裴元志又叫过几个管事仆人,“你们几个,出府门去找,你带着人在后宅找,你去前院找找。她今天受了点刺激,是不是想不开躲到哪里去了,一定要找到!” “是,公子。”仆人们领命,四散着找人去了。 江元杏在湖边丢丑的事情,本来已经被永安侯和裴元志镇压住了,但是,不知是谁,嚷了出去,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全府的人都知道了。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那个“谁”,是霜月。 是郁娇吩咐霜月,将消息故意透露出去的。 仆人们最喜欢野史故事。 少夫人林婉音的故事,他们还闲聊了半个月呢,大小姐的趣事,当然不在话下了。 仆人们不能随意出府游玩,打听到哪个主子的趣事,也能解解闷,因此,仆人们将闲话传得很快。 除了在心中震惊江元杏的举动,更震惊“裴元志到此一游”那几个字。 仆人们在裴元志的面前不敢放肆,但一转身,就是一阵窃笑。 裴元志的耳力再差,还是听到了低低的讽笑声,他怒得想杀人。 可是,他以个什么理由杀人? 现在又到了多事之秋,他不能再生事了,于是,只好生生忍着仆人们的讽笑,没有去追究。 夜色沉沉,没有人声,只有附近花木间,虫儿们的低低鸣叫声,一阵一阵响着。 裴元志站在原地沉思,想着今天,发生的一件件让他始料不及的事,以及他失败的原因。 他全程精心谋划,本是十拿九稳的一局,却输得一败涂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究竟输在哪里? 他从收到景府的回复开始想。 他要求景府的人,不得带多的人上画舫,景府同意了。 景家老爷子只带着一个西门鑫赴约,之后,大家上了船。 景老爷子翻脸后,郁文才忽然出现了,郁文才说,是他绑架了郁文才。 可是他根本没有绑架郁文才,反而是那个装成裴府护卫的林唯枫,很是可疑。 林唯枫故意去杀郁文才,让郁文才以为,他要杀他,才有了后面,郁文才对他的落井下石。 紧接着,林唯枫将郁文才踢下水,西门鑫也带着景老爷子跳了水。 他派出二十多个护卫下水寻人,搜寻了方圆十多里的水路,却连那四人的半片衣角都没有搜到,末了,那四人竟出现在另一艘画舫上。 更叫他诧异的是,那只原本坏了的画舫上,坐着李太师一行人,还有皇上及三皇子。 景老爷子和郁文才开始告状。 在几个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由几个迂腐顽固的文臣控诉他,皇上想保他,也保不了。再接着,江元杏那个蠢货出现在了桃花湖畔,身上的刻字,让他丢尽了脸。 江元杏,不是被景府抓去了吗?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湖边? 裴元志的双眼,微微一缩,难道,这一切,全是景府人的谋划? 就算是,西门鑫怎么会跟景府的人走在一起了? 西门鑫不是楚誉的人吗? 楚誉…… 裴元志的唇角渐渐扬起,是楚誉,在暗中指挥着这些人,给他布了个局吗? 楚家男子中,有些人的血可以治毒,难道,是楚誉献出了他的血? 丰台县离着京城不算太远,有一种特制的玉瓶,可以让血保鲜一两个时辰,快马加鞭将血送到景府,救了景蓁,也不是不可能。 楚誉! 裴元志咬牙冷笑,这辈子,他会跟楚誉不死不休! 忽然,一声熟悉的琴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心头一惊,赫然转身朝那琴声方向望去。 《落英舞》! 他惊得呼吸都停住了。 这支曲子极难弹奏,除了死去的林婉音,再没有第二人弹得这么娴熟。 裴元志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奋力往琴音方向跑去。 琴声响起的地方,是他和林婉音的喜房,碧桃苑。 在林婉音死后,他就驱赶了苑中所有的仆人,并关了碧桃苑,更不准任何人靠近那里。 可今天这么晚了,是谁在那里弹琴? 他想探个究竟,因此,奔跑的脚步很快。 不多时,裴元志便赶到了碧桃苑。 苑门紧闭。 因为苑中没有人住,苑门前的小径少有人来踩踏,两旁的杂草,已经快要将青石板路遮住了。 草间的虫鸣声,不时地诉说着,这是处荒凉的场处。 苑中,琴声仍在继续。 他颤抖着手,取下脖子上的一枚钥匙,飞快打开了苑门。 “婉音——” 他高声喊了一声,琴声却戛然而止。 他往琴声传出的卧房飞快跑去。 淡淡的月光照进屋内,只见卧房的门大开着。 他的呼吸乱起来,哆嗦着取出夜明珠来照明。 但他失望了,卧房里没有人在。 他奔向帏幔后,床后,甚至查看了床架下和大衣柜里,仍没有看到人。 “娇娇?是你来过了吗?”裴元志站在卧房的床前,叹息说道。 没人回答,只有窗外,桃树叶儿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和几声夜莺的啼叫声。 他弯下腰来,伸过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抚着被子。 被子铺得齐整,是艳如火的喜被,上面绣着花开富贵的牡丹,仍是三月初九大婚时用过的被子。 包括这屋中所有的物品,都是大婚时的,没有一件更换过,也没有一件,改变过地方。 他怕换一下地方,就忘记了林婉音。 林家落英园,换了园子牌匾,移走了桃树,栽上了红红艳艳的花儿,绣楼的摆设全变了,整个落英园,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他看到落英园,怎么也想不起林婉音。 这世上,也只有裴府的碧桃苑这一处,能让他不至于忘记过去,看到任何一件物品,都能想起林婉音。 “我知道你有怨言,你死不瞑目。”他低低说道,“可是……,叫我怎么办?” 他在床上坐下来,望向挂着月儿的窗子口,继续低喃,“明明身份一样,我凭什么要低人一等?默默无闻地做个侯府的世子?将来做个默默无闻的侯?我哪儿输给宫中的几个皇子了?” “……” “是他们要杀你,不是我,娇娇,我并不想杀你,我没有办法。如果你活着……,”他顿了顿,“他们不会放过永安侯府,更不会放过我,你该明白我的为难之处吧?娇娇?” “……” “倘若你我有来世……,我一定对你好。” 暗处,有人无声一笑。 裴元志说完,站起身来,又四处找了找,可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仿佛刚才的那一阵琴声,只是他的幻觉。 他心中,极度的失望着。 这时,苑中的园子里,忽然响起什么声响。 裴元志心头一跳,大步跑了出去。 月光下,有个女子蹲在一株树下,低低地呻吟着。 他呼吸一窒,飞快跑了过去,伸手去扶那人,声音颤抖着,“婉……婉音?” “公……公子?”女子抬头,看着他,惊讶说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身份变了,她不得不改口,由世子改称公子。世子跟公子的身份差别,不是一点半点。 侯府世子,将来是要袭爵的,袭了爵之后,除了掌管侯府的家财,还会管着整个裴氏的族务,有能力者,不需赶考,皇上会直接委以重任。 大权大财在握,人人向往。 而裴府的公子,只是个空有身份的世家子而已,地位比一般的商户人家的子弟,强上一点而已,家产只能分到一点点,仕途得靠自己奔,功名得靠自己考取。 世子和公子,一个是坐享其成,一个是削尖了脑袋,也不一定能得到一官半职。 裴元志听到一声公子,眉头皱了皱。 他站起身来,也不去扶她了,冷冷问道,“怎么是你?”他听出了声音,这不是他要找的人,“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忘记我的命令了?出去!” 女子是百灵。 百灵争扎着站起身来,惶惶说道,“刚才,妾身正在屋中睡觉,忽然做了个梦,梦中有人说,要让妾身不得好死!” “……” “妾身自问没有得罪谁,也不认识梦中那人,她为什么这么说?便问她,你究竟是谁?” “……” “她不回答妾身的问话,只反反复复着说道,会要妾身不得好死,指着妾身的鼻子说,‘裴元志,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心尖儿上的宝,可你为什么任你娘冤杀了我?你还我命来!’” “……” “妾身吓醒了,一看,发现只是个梦,然后问着府里的仆人,仆人说公子来了这里,妾身就走来了这里。公子,妾身不是真的想闯进来,是……是那梦里人将妾身当成了公子,妾身怕啊。” 裴元志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百灵哆嗦着身子继续说道,“她说,她会在裴府里长住,会让裴府的人,一个一个不得好死。裴府的人冤杀了她,她会跟裴府的人不死不休,夫人是第一个,大小姐裴元杏是第二个。” “……” “她还说,裴府今年的桃花开得艳,明年,就不一定有桃花了。会是梨花处处开,会是满院霜白。公子,妾身在梦里看到的那个脸孔的模糊的女人,是……是不是……大小姐啊?这府里,可只有她是冤死的啊。” 百灵曾是林府的人,因此,她口中的大小姐,便是林婉音。 她抓着裴元志的胳膊,因为紧张害怕,那手指不停地颤抖着,“公子……” “不准胡说!”裴元志一把推开她,“回去,不准再来这里!” 百灵哆哆嗦嗦着说道,“是……是是……” 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园子。 独留裴元志站在原地沉思。 但那心口却狂跳起来,“心尖儿上的宝”,这句话是他大婚之夜,对林婉音说的,再没有第三人知道。难道,百灵梦见的,真的是林婉音? 夫人死,元杏死,是……林婉音在暗中操作? 不,这怎么可能? 这太荒谬了。 不不不—— 不可能。 他一会儿不相信,一会儿又相信,心中烦躁不安。 因为,刚才的琴声,屋中桌上凌乱的灰尘,都在说明,这里确实有人来过。 他只是没有找到那人而已。 如果真的是林婉音的冤魂在报复裴府的话,裴府必完…… 他之所以娶林婉音,一是看中她的地位,二是才,三才是她的相貌。连皇上都说过,她要是生成一个男儿,这大齐国,又多了一个一品大臣。 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只能委身于闺房相夫教子,皇上又说,谁娶她,谁家必兴旺。 前朝后堂,林婉音会把控得游刃有余。 若不是安王不喜,他怎会杀她? 安王…… 他迟早会报复回来的。 “婉音,对不起,如果你真要报复裴府,请出来见我。”他叹了口气,“我们好歹是夫妻,对么?我们当面说说话,其实,我是被逼迫的,我并非真心害你,我有苦衷。” 暗处,那人又是无声一笑。 碧桃苑外面,百灵并没有走远,而是隐藏在暗处,偷偷瞧着园中的动静。 她听到裴元志,喊着林婉音的名字,低低地冷笑一声。 郁娇跟她说,不要对裴元志动情,否则,会死得很惨。 因为这个男人,前一刻会深情款款,后一刻,为了自己的利益,马上会拔出刀子杀人。 刚才,郁娇找到她,要她快离开裴府。 并要她做最后一件事,那便是,前来告诉裴元志,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照着郁娇说的话做了,果然,看到了裴元志虚伪的一面。 林婉音明明是死于他之手,却口口声声说什么“好歹是夫妻”的话,背后拔刀,叫什么夫妻? 可笑! 百灵又低笑了一声,悄悄回到自己的往处,卷了些银钱,同自己的小丫头,连夜逃离了裴府。 裴元志站在碧桃苑里,又等了片刻,仍然是什么也没有等到,心中沮丧烦躁起来,想着还要处理江元杏的后事,裴元志不得不离开了这里。 等着裴元志的脚步声,彻底听不到见了,一男一女,才从碧桃苑正屋的屋梁上,跳了下来。 “呵呵,这个裴元志,死到临头来了,还有心情来表白亡妻?他那亡妻是被他害死的,他后悔有什么用?笑死本少爷了。”西门鑫呸呸两口,一脸的嫌弃。 “多谢你了,西门大少。”郁娇弹了下袖子的灰尘,“走吧,我们出府去看另一个热闹去。” 西门鑫拿扇子狂扇蚊子,“说好了啊,带你进裴府,跑腿费一千两。” 郁娇朝他扯了下唇角,“你的跑腿费,可真够贵的。” “我给楚誉跑腿,一直都是两千两一次,给你打的是半折。”西门鑫说得理直气壮。 郁娇也不跟他争,她手上的人手有限,急需人帮忙,而且,她现在手头上有不少银子,景纤云和林婉音的嫁妆全在她的手里,不在乎给他一千两,便点了点头,“行,一千两。” “还是你爽快。”西门鑫心情大好,“今晚上,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揍谁一句话的事,本少爷的服务,包你满意。” 话说,楚誉才不会给他两千两,一月两千两还差不多,郁娇可真大方啊,真希望郁娇快些嫁入誉亲王府,掌着大权,多多赏银子给他。 …… 裴元志刚离开碧桃苑,就见前方有仆人匆匆跑过,有一人问着另一人,“看见公子没有?” 另一个回答,“没看见。出什么事了?跑得这么急?” “出大事了,杏小姐死了。” “啊?杏小姐死了?天一擦黑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 “好什么呀?杏小姐不是不见了吗?公子叫咱们四处寻找杏小姐,有人看到杏小姐倒在府后面的小路上,心口上插着一只匕首。” 另一个吸了口凉气,“谁杀了杏小姐?” 前一个说话的说,“不清楚啊,但是,路过那里巡夜的衙役查看了杏小姐的尸体后说,是公子杀的。” 另一个仆大大吃惊,“公子杀了杏小姐?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呢?他们两个一起长大的,公子没理由杀杏小姐呀。可是衙役不这么认为。” “衙役有什么根据说,杏小姐是公子杀的?” “衙役说,杏小姐的身旁昏倒着的宝琴手里,攥着公子的一片衣角,而且,那只匕首十分的昂贵,不是一个丫头买得起的。又说,杏小姐的身上刻着公子的名字,给公子抹黑了,公子气恨之下,一定会杀杏小姐。” “可我还是觉得,公子不会杀杏小姐。” “在杏小姐的身上搜出了血书,衙役已经报与顺天府的老爷云了,公子这回可完了呀。” 两个仆人絮絮叨叨着说了一会儿话,分开而去了。 裴元志心头一惊,江元杏留有了血书? 这个该死的女人。 这时,暗雕出现了,“快走,公子,顺天府正全城通缉你。” ------题外话------ 感谢:羊羊祷告派的鲜花,和默默投票的亲们。(*^—^*) 正文 270章,恐慌 裴元志声音一沉,目光如剑盯着暗雕,“你说什么?全城通缉我?” 暗雕的话,太叫他意外了。 江元杏的死,又没有人看见,怎么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暗雕点头,“这件事情很诡异,按说,杏小姐的死,怀疑上公子的话,是不可能的。即便是,通缉令也来得太快了。这才多长一会儿的时间?半个时辰都不到呢!” 裴元志凝眸沉思。 按着办案流程,的确是快得匪夷所思。 按着办案的流程来说,先是巡街衙役发现死尸,再会报顺天府,顺天府再派仵作验尸,接着再是缉拿嫌犯,缉拿不到人,才会是全城通缉。 这一流程走下来,少说也要两个时辰,而那个时候,已经是天亮时分了,怎么会这么快? 可事实上,根本没有缉拿他,就到了全城通缉。 暗雕见他站在不动,只顾想着事情,不禁焦急说道,“公子,一定有人在暗中操控着一切,意图害你。你别想了,赶紧快逃吧!逃离这里再来查原因。” 裴元志没有逃,而是转过身来,望向碧桃苑的方向。 林婉音—— 是她吗? “你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地打听清楚,然后在府后湖边的三株柳树那儿侯着,我稍后就来。”裴元志说完,大步走进夜色里。 “公子——”暗雕急得跺了下脚。 但他知道,裴元志做了决定,是不会轻易更改的,任何人劝说都不会听的。 他咬了咬牙,打听消息去了。 裴元志来到百灵住的屋子,打算叫百灵替他看着碧桃苑,哪知,百灵住的屋子里,四处一片漆黑,他喊了半天,也没有一人出来。 他心中生疑,燃起了火折子。 这一看,气得他想杀人。 只见屋中一片狼藉,卧房的箱笼全都翻开了,值钱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百灵!”裴元志咬牙切齿,“好,很好!” 大难临头,当先飞? 他闭了下眼,转身离开了这里,往碧桃苑而来。 一个婢女而已,他从来不指望什么。 裴元志的脚步很快,不多时,便到了碧桃苑。 望着月色下,寂静无声的院落,裴元志涩然地笑了笑。 他努力将碧桃苑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是希望“林婉音”出来见他,却始终等不到她的“人”。 她也不入他的梦。 他的境况大不如前,身份又变了,这府里,谁还会将他放在眼里?他这一离开,碧桃苑里一定会变得面目全非。 那还不如…… 自己毁了这里。 如此一想,他便进了卧房,从卧房的帐子开始燃起,接着,便是床上的被子,再是屋中的帏幔。 没多久,整间卧房都被火苗包围了。 天干物燥,火苗儿很快就蔓延到了其他的房间,不出一刻的时间,碧桃苑的所有房间,都被火苗吞噬了。 “不好了,起火了!是碧桃苑!” 远处,有仆人高声地喊着。 裴元志闭了下眼,转身离开了这里。 一个永安侯府而已,他的志向根本不在这里。 这里容不下他,自有容得下他的地方。 天下,他要的是天下。 …… 裴元志来到府后的桃花湖。 月光照进湖水里,波光粼粼,像洒了一地的金子。 他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埋葬林婉音骨灰的地方。 他蹲下身来,低喃说道,“娇娇,我知你恨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你放心,你永远是我的正妻,其他人,全都不配!” 默了片刻,他才站起身来,走向同暗雕相约的三株柳树处。 暗雕正焦急的等他。 见他走来,忙迎了上去,“公子,你可总算来了。属下看到府里的碧桃苑方向失火了,担心着公子。” “火是我放的。”裴元志淡淡说道。 暗雕惊讶问道,“公子为什么烧了碧桃苑?那可是公子的心血啊!” 碧桃苑是裴元志为了大婚,而新盖的宅子,里头的桃树,挑的都是最优良的品种。 为了在大婚时能见到桃花,裴元志在三年前就种下了。 每间屋子的家具,请的都是大齐国手艺最精湛的工匠打造的,屋中的摆设品,是他们这些护卫,从几大国花重金寻来的。 那些布制品,更是用了千两一匹的云锦以及一些贡品,请了宫中技艺最精的绣娘们,赶制了三年时间刺绣而成,裴元志说烧就烧了? 暗雕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暗雕,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的事情,你都清楚。”裴元志望着他,“这座侯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我的东西又拿不走,还不如毁掉。” 暗雕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裴元志的身份曝光了,被永安侯嫌弃着,又不被皇上认可,偏又得罪了宫中的娘娘们和皇子们,再加上他背负着杀人嫌疑,正被全城通缉,永安侯怎可能会收留裴元志? 只会用更快的速度,断掉同裴元志的关系。 裴元志不想碧桃苑落入裴府其他人的手里,才一把火烧了吧? 那必竟是裴元志的心血,宁可毁,也不让它落入别人的手里,而被改得面目全非,就像裴元志舍弃少夫人一样,宁可让少夫人死,也不让少夫人落到其他男人的手里。 他的爱是自私的,他向来如此。 暗雕说道,“属下明白公子的想法,公子放心,属下的命是公子给的,会誓死追随公子。” 裴元志望着暗雕,“暗雕,你今天不离不弃,他日我问鼎高处时,也是你封王拜相之时。” 暗雕忙跪拜在地,“不求公子记恩,只求公子不要抛弃属下,今天遇一知己,足矣。” “好,我不会抛弃你。”裴元志扶起他,“说说你打听到的事情。” “是。”暗雕站起身来,说道,“杏小姐和她的侍女同时倒在侯府后的小路上,有路过巡夜的衙役发现了她们二人,同时,府里寻找杏小姐的仆人,也发现了杏小姐主仆。” “……” “仆人前去相认,发现是杏小姐。衙役中的一个头当场开始验尸,在侍女宝琴的手里,发现了一片衣角,府里的仆人说,那是公子身上的。” “……” “衙役查看杏小姐的伤口里,在杏小姐的衣兜里,找到一封血书,血书上写的是……,是公子如何……,如何勾引亲妹妹的……” 裴元志的眼中,渐渐升起寒意,“衣角?” 他提了下长衫,月光下,果然发现自己的长衫下摆处,少了一块。 这身衣衫,他从早穿到晚。 在画舫上时,他同西门鑫厮杀过,长衫被割破一块,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难道是西门鑫拿走了他的衣角片,用来陷害他? 该死的西门鑫! 这仇,他且记下了。 “顺天府的府尹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又是怎么回事?”裴元志继续问道。 暗雕说道,“就在衙役们刚刚将杏小姐的尸体验完,顺天府的府尹大人,就坐着轿子到里,所以,这通缉令才发得快。” “原来是这么回事。”裴元志冷笑,“暗雕,你有没有发现,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暗雕吸了口凉气,“公子是怀疑……,顺天府的衙役,和顺天府府尹大人,快得太诡异了?是有人事先邀请来的?” 裴元志冷笑着点了点头,“对,我跟顺天府的冯府尹打交道多年,他的脾气,我是最熟悉不过了。” “……” “他可没有这么勤快,坐着轿子外出办差。而且,侯府后面的路,是条小路,很少有人经过,衙役们巡视,只会到大道上巡视,不可能走那条小路,也从来没有走过。” “……” “而今天,衙役们和冯府尹却忽然出现在了那里,只会说明,有人事先‘请了’他们。他们装着巡视,恰好发现了死去的杏小姐。” 还有匕首,仆人们说是一只昂贵的匕首,这也不对,他用的明明是一只很普通的匕首,那么,一定也是有人调换过了,目的,只为栽赃他! 暗雕点了点头,“公子分析得极是,那么,公子可知道,栽赃的人是谁?” “西门鑫!”裴元志的眼底里,浮着浓浓的杀意,“他的背后之人,便是楚誉!” 暗雕说道,“誉亲王一直跟公子作对,属下也料想到会是他,那么公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裴元志望向丰台县的方向,“去丰台县!” 虽然处境凶险,被全城通缉着,但裴元志却没有马上离开京城。 他要去见一个人,正德帝。 …… 当他被正德帝封为大内影卫的首领之后,拥有着随时入宫面圣的权利。 这一秘密之职,正德帝没有对外公开。 裴元志悄悄来到皇宫一处宫门,递上影卫的腰牌,轻轻松松的进了皇宫。 凭借着记忆,裴元志没有费什么气力,便找到了正德帝的乾宁宫。 皇上的影卫,不必从正门进殿,而是从密道悄悄进入正德帝的内殿。 正德帝看到密道处,有熟悉的响声响起,眉尖皱了皱,他打发走服侍在床前的六福,亲自去开了密道——殿中的一道石门。 石门缓缓转动起来,门开后,裴元志从里走了出来。 接着,正德帝又关了石门,将一幅画挂在石门前,挡着痕迹。 “朕就知道,你迟早会来见朕的。”正德帝看了他一眼,走到一侧的软榻上坐下了。 裴元志拂了下袖子,快步走到正德帝的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儿臣,令您失望了,您罚儿臣吧。” 正德帝冷笑,“当然得罚你!你居然落得一个满城被通缉的结果,你的能力呢?你是怎么办事的?你太令朕失望了!枉费了朕对你的一番培养!” 裴元志低着头,没有做任何的辩解,只是不停地认着错。因为这个时候,任何的解,只会显得苍白,搞不好,会让正德帝更加厌恶他。 “请皇上责罚。”裴元志叩头说道。 正德帝望着他,沉着脸,抿唇不语。 从冷玉燕告诉他,已经怀上他的孩子时起,他就对这个孩子,心生起了愧疚,想着,不管他是男是女,一定好好的培养着,一定委以重任。 这个孩子,十分的像年轻时的他,沉稳,干练,好学,是个难得的帝王之才。 将来一定能镇压住楚誉。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是…… 看着是个十分谨慎小心的人,却输得这么的狼狈。 楚誉还没有出手,他就输了。 输给了景府的一个老头子和迂腐的郁文才,怎能不叫他恼火? 一个他当作亲王培养的人,居然输给了两个他都瞧不起的老顽固,还谈什么同楚誉抗衡? 真是太叫他失望了。 “叫朕如何罚你?”正德帝大怒,“你看看你,将自己弄成了什么处境?好么,逼婚,绑架丞相,那两件事,以罚掉你的俸禄和官职收场。” “……” “可转眼间,你又惹事了。居然闹得被全城通缉!杀死亲妹妹,栽赃侍女,叫朕保想你?也保不了!” “……” “就算朕被人扣了顶昏君的帽子,不顾一切救你,可你染指亲妹妹的事,叫朕如何替你瞒着?天下女人何其多,你为何招惹你的妹妹?你连林婉音都能舍去,怎么就在乎起了一个草包女人?” “他不是儿臣的亲妹妹,她是江侍郎的女儿。” “但是外人不这么想!她的身份没有公开,名义上就是你的妹妹!你做了件愚不可及的事情!”正德帝恨铁不成纲地骂着裴元志。 裴元志低着头,“儿臣知错,请皇上处罚。” “处罚?”正德帝冷笑着看着他,“死罪免了,活罪难逃。” 裴元志低着头,“是,请皇上下旨。” “你去给朕查查楚誉的消息,朕怀疑,他已经悄悄的回了京城。”正德帝望着裴元志,“如果楚誉死了,朕会想法子,让你改姓换名入楚氏族谱,另外,会选个好的女人给你。” 裴元志说道,“楚誉为人奸诈,一直有谋逆之心,儿臣定会为皇上分忧,只是娶妻的事情……”他顿了顿,“还是等大事成了之后再说吧。” 事情没有办好一件,同意了指婚,皇上只会说他一味的想着儿女情长,不替他分忧。 他且放下娶妻一事再说。 “郁丞相的四女儿郁娇,你也不要?”正德帝看着他,“朕可听说,你十分地喜欢他,为了他,跟楚誉几乎成了仇人。上回,你建议朕将楚誉调离到西边的崇州去,难道不是因为楚誉看上了郁娇?怎么这会儿又不要她了?” 裴元志低着头说道,“儿臣是怕,办不好事情,没脸见皇上,又哪里有脸面,娶妻生子?” “那好,这件事情,朕先记下了,楚誉向朕请婚郁娇,朕先压下不批,等你将楚誉给朕除了,朕再下旨不迟。长宁女儿的婚事,郁府无权过问,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着。” 提到郁娇,裴元志低落着的心,霎时欢喜起来。 “谢皇上恩典。” “去吧,不要让朕失望了。” “是!”裴元志叩头一礼,沿着地道,离开了这里。 他心中开谋划着,连皇上都猜着楚誉回了京,只要他将楚誉捉住,何愁将来? 裴元志的名声坏了,不是还有另一个姓么,楚! …… 裴元志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永安侯,当然是又气又急了。 一直到半夜,那书房里还亮着灯。 “枉费老夫对他的栽培,这个蠢货!”永安侯暴跳如雷。 让裴元志去杀裴元杏,他居然留下了证据,现在可好,被全城通缉了。 “侯爷,公子的事,您是帮不了了,依老奴看,您还是将二爷一家接回来,商议着侯府的将来吧。”长随开始献计。 “只好如此了。”永安侯抿了抿唇,沉声说道,“你去写信。” “是。” 永安侯恼恨着裴元志,却也不敢太得罪着,在裴元志没有死之前,他都不能得罪。 谁知皇上会不会重新认回裴元志? …… 得知裴元志被全城通缉着,有一人最为恐慌。 那便是林佳兰,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要是裴元志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她还没有嫁出去啊! 林二夫人见她神色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的,便过来问她,“半夜三更的,你怎么还不睡?” “娘……”林佳兰正要开口,发现自己的小丫头小桃站在一侧服侍着,她敛了神色,朝小桃说道,“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跟夫人说一说。” 小桃是个胆小的丫头,从来不敢顶撞林佳兰,便点了点头,应了声“是”,退下了。 林二夫人见林佳兰将丫头赶出去了,又一脸慌张的样子,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慌成这样?” “娘。”林佳兰凑近林二夫人耳边,低声说道,“我……我好像怀上了。” 林二夫人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她气得打了一下林佳兰,“你这死丫头,你在干什么?说,这是谁的?” 真是气死她了,她还指望着林佳兰嫁给裴元志,给家里带来富贵,女儿未婚先孕,还有将来吗?况且,裴元志一直拖着婚事不提。 林佳兰白了林二夫人一眼,“娘,你胡说什么呀?还能是谁的?女儿是那种人吗?女儿才不会像林婉音那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林二夫人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你还以为……” “以为女儿跟不干的人?女儿才没有那么傻,断了自己的后路。” “那就好。” “可是眼下,裴元志被全城通缉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女儿这肚子,可就瞒不住了,这往后……,女儿怎么见人啊?” 林二夫人听女儿一说,心头陡然一凉,对呀,裴元志死了,女儿的肚子却又大了,这可怎么办? “打掉他!”林二夫人眯起双眼,狠了狠心,说道。 林佳兰吓了一大跳,“什么?娘,你要我打掉?可我——”她哪里舍得打掉?这可是龙种! “要是你不打掉的话,你怎么见人?你也说了,要是裴元志死了,你又大着肚子的话……,你还怎么见人?” 林佳兰咬了咬唇,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娘,要是女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裴元志的,是一个十分厉害之人的,女儿要怎么做?” 林二夫人一愣,“你说什么?” “女儿是说,这件事,裴元志也是知道的,他是默认着女儿,同那人的事。女儿本想着,过不了多久,嫁入裴府,就算是裴元志的子嗣了,可眼下他被通缉了,女儿的肚子也藏不住了,要不要将这件事,说与那人听?” 林二夫人气得一噎,“你究竟说的是谁?别吞吞吐吐的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说个清楚!” 她心中想着,女儿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怀上不是裴元志的孩子,这还怎么进裴府? “是皇上的。”林佳兰得意一笑,“娘,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正文 271,昭阳 林二夫人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女儿林佳兰,双手紧紧地抓着女儿的肩头,颤声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林佳兰扬起唇角,眼神中闪着一抹得意之色,“娘,我说,我怀的是皇上的孩子。”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 裴元志被通缉了,且由他去,只要皇上认了她肚子的孩子,她今后,就衣食无忧了。 一个后宫的妃子,可比一个侯府世子的平妻,高贵多了。 不不不,裴元志已经不是侯府世子了,他只是个通缉犯,她才不要嫁给他。 人往高处走,从往低处流。 她怎能做个通缉犯的妻子? 林二夫人见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心中不禁乱跳起来,“你这死孩子,快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呀,真真急死我了!” 林佳兰知道,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撼,母亲听了,当然是不敢相信了。 于是,她便将那天在三皇子府上,如何见到皇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就是这么回事,是皇上……是皇上主动的。”林佳兰的脸上,悄悄地爬上一抹红晕,又说道,“女儿这几天月信一直不来,女儿感到身子极不舒服。今天一早,女儿装成一个妇人,悄悄去看大夫,大夫说女儿是有身孕了。” 林佳兰的眼角微扬,浮着媚态。 “什……什么?”林二夫人吓得差点没昏过去,女儿居然还得意?她恼怒着伸手拧了一把林佳兰,低声怒道,“你还高兴?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按着女儿说的日期算,也快一个月了,女儿身子好,怀上孩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这孩子来得太意外了,打了她个戳措手不及。 林二夫人心中乱成一团。 林佳兰反而不慌了,从刚开始的恐慌,变得心有成竹了。 她拂开林二夫人的手,翻了翻眼皮,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怎么不值得高兴了?如今裴元志已经成了全城的通缉犯,女儿嫁他,还能有将来?别人家遇上这等事,躲都来不及呢,娘还要女儿往火坑里跳?” 林二夫人抿了下唇,沉着声音说道,“娘的意思,怎么是让你往火坑里跳?娘的意思是,不嫁裴元志,嫁别人也行啊,万万不可以进宫。” “为什么?”林佳兰不解地问道,“娘为什么不同意女儿进宫?” “……” “女儿的肚子里怀着龙子呢,这是莫大的荣耀,有些妃子入宫多年,想怀还没有怀上,我这怀上了,你居然不同意我入宫?这到手的富贵,你怎么不要了?” 林佳兰扶了扶发髻,微带得意地说道,“那天,女儿从三皇子府上回来,皇上不是赏了女儿两万两银子吗?便是看在女儿服侍一场的份上,赏下的。 林二夫人看了她一眼,叹着气说道,”宫中是非多,不是你表面看着的那样平静,咱们家这样了,没人给你撑腰,你在后宫中,只会寸步难行。“ 林佳兰却笑了笑,”娘怎么忘记了?女儿还有个身份,是昭阳的义女。而且,父亲是安王的人,正为安王办差。女儿进宫,他们还会坐视不管我?“ ”……“ ”安王是谁?这大齐国,除了皇上,就数安王的权势最大了,什么太师府,丞相府,永安侯府,就连誉亲王府,哪一家不得仰望安王?“ 林二夫人敛了神色,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这件事,容我仔细地想一想,你父亲不在家,这件事又非同小可,我们不能草率行事,得仔细研究研究。“ 林佳兰不耐烦了,”研究什么呀,再研究下去,女儿的肚子……肚子等不了啊。“ 林二夫人看了她一眼,”这才多少天?能大到哪里去?也不差这一二天的。“ ”……“ ”再说了,你的手里头有赐婚圣旨,皇上已经将你许给了裴元志,你却怀了皇上的孩子,皇上将你接进宫,世人如何看待?“ ”……“ ”这不是让皇上背负抢臣子之妻的名声吗?皇上会同意?你想的太简单了!“ 林佳兰抓着林二夫人的手,不甘心地说道,”娘,女儿觉得,这件事,得先让皇上知道。“ ”……“ ”就算他不想让女儿进宫,他总不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吃苦,任由女儿嫁给裴元志这个通缉犯吧?“ ”……“ ”他要是知道了女儿怀孕的消息,没准啊,他会另给女儿安排好的婚事呢?好处可都是求来的,您不去求,皇上哪里知道女儿的事?“ 林二夫人摇扇子的手,缓缓地停顿下来。 她将女儿的话,在心中想了又想,觉得,不去试一试,实在太亏。 没准,真能给女儿求一个好的前程出来。 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有理,好吧,我明天去找找昭阳公主,让昭阳公主设法带我进宫,去见见皇上,听皇上的示下吧。“ 她也不希望女儿嫁给裴元志。 以前想,那是因为裴元志是永安侯府的世子,有钱有势有才有貌。 她的女儿不输于林婉音,林婉音嫁得,她的女儿凭什么嫁不得? 可现在,裴元志的境况,还不如林家二房。 一个通缉犯,抓到了就是死罪! 女儿等着他,那不是跟着送死? 有了自己母亲的支持,林佳兰心中长长地出了口气。 她喜道,”娘,女儿的将来,我们林家的将来,全看你明天的面圣了。“ …… 裴元志被全城通缉的事,也传到了景府。 景家两房彻底放下心来。 特别是景二夫人,心情大好着,连夜往长房这边来,拉着郁娇的手,感谢了又感谢。 郁娇想说,她这么做,有一半是为了景蓁,另外呢,有一半是为了她自己。 她的再生,便是要让裴元志彻底倒下,让裴府彻底倒下! 虽然郁娇客气着说,不必言谢,景二夫人还是送了不少贵重的物品给郁娇。 郁娇看着一屋子的金珠玉器,无语地笑了笑,”二舅母,你这是将蓁儿的嫁妆送了给我吗?蓁儿没了嫁妆,可会怪二舅母的。“ ”你这孩子,你要是这会儿嫁人,二舅母还真当这是给你的嫁妆了。“景二夫人搂着她笑了,屋中的众人,跟着笑了一回。 过了三更天,一直说笑着的众人,才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郁娇本想着,事情办完了,想回景府去看长宁郡主,景老夫人却说道,”她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她,你去见见她,也无可厚非。但是,这大半夜的,你回郁府我不放心。“ 景老夫人,说什么也不同意郁娇连夜赶回郁府。 ”外婆,我有霜月护着呢。“郁娇笑道,实在是有些事情,她急着想问问长宁。 那便是,关于她这副身子的身世。 ”也不急于一时,明早再去也不晚,就这么说好了。好不容易等你来一回景府,这才住了多久?又要离开,也不怕我这婆子想得心慌。“景老夫人搂着郁娇,说什么也不放手。 郁娇见景老夫人一脸的不舍,只好同意了明早再回郁府,去看长宁郡主。 她笑着反手搂着景老夫人,”好,今天再陪陪外婆。“ 景老夫人叹道,”之前,你是婉音的时候,总是忙忙忙。忙着替裴府跑腿,忙着给公主授课,忙着林家的事。陪我这婆子的时间,并不长。每月在景府住一二天就会走,让我想你想得紧。现在你还小,离着出阁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可不许像以前那样来了就走,这一月中,来景府不得少于十天。“ 郁娇望着景老夫人,她的脸上,比去年多了几分沧桑。 心中不禁愧疚得很,没能好好的陪着她。 郁娇搂着景老夫人,”外婆放心,等我手头上的事一了,我会常来看外婆。“ 景老夫人不满地说道,”又是忙,你这孩子,忙什么呢?“ ”就是一些……“她笑了笑,”郁府的一些杂事,会很快忙完的。“ 裴家不亡,她怎会有空闲时间? 但她不想让景老夫人操心,随意编了个借口。 景老夫人轻哼一声,”那郁文才,从来就没将你放在心上过,居然让你小小年纪的人,去查什么别庄的帐册,真是让人恼恨。“ 郁娇安慰她,”自有管事在忙,我不过是做个监督之人罢了。我是郁府的正经嫡小姐,我管着事,这是权利呀。“ 景老夫人想了想,”这还差不多。“外孙女儿管着事,说明郁府的人重视,不闻不问,才是失宠。 景家的风波平息了,大家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郁娇吃罢了早点,便往郁府而来。 …… 一大早起来忙事情的,还有林二夫人。 林二夫人和林佳兰商议了大半晚,于辰时初刻就起了床。 为了不让昭阳嫌弃她如今的卑微身份,嫌弃她的打扮,林二夫人将箱子里,最新的一件衣衫翻了出来穿上了,又向女儿要了点胭脂水粉,往脸上抹了抹,使自己看着,还跟之前一样的富贵,才带着家中唯一一个打杂的婆子,租了辆马车,往昭阳公主府而来。 去昭阳公主府的路线,林二夫人再熟悉不过了。 反倒是那车夫,听说她要去昭阳公主府,吓了一大跳。 ”夫人,公主府可不让咱这出租的马车靠近,只能停在百丈远的地方。“ 百丈远,都有大半里路了。 别府里的护卫驱赶府前的闲杂人等,只赶到街对面就可,昭阳格外的跋扈些,范围扩大到半里多远了。 车夫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昭阳为人极为刻薄。 林二夫人一时租不到又大气又便宜的马车,便点了点头,说道,”你尽管走,离公主府远些的地方停下来就是了。“ 车夫这才放心下来,将马车赶上了大道。 因为林二夫人还要急于进宫见正德帝,因此,命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 没有用太多的时间,马车到了昭阳公主府附近。 车夫不敢往前走了,”夫人,只能到这里停下了,前面那半里路,您自己走过去吧。“ 林二夫人朝那婆子点了点头,”扶我下车。“虽然不是高门的夫人了,但林二夫人的架子,还得摆着。 ”是,夫人。“婆子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嬷嬷,伸手将她扶下了马车。 有钱的人家,是不屑于买这种年纪很大的婆子的,林二夫人家中大不如前,林佳兰死守自己的银子不松手,林世安是个更自私的人,从昭阳那里得了银子,只拿了少许给林二夫人,其他的银子全被他一人花了,林二夫人无法,只得买这种年纪大,且便宜的老嬷嬷来做家务。 嬷嬷是头一次来昭阳公主府,也是第一次见到,气派得堪比皇宫的高大府邸,吓得走路都不会走了。 因为,府门前八名护卫的目光,一个比一个凶狠。 ”夫……夫人,这是皇宫吗?“ 林二夫人只得忍着怒火,不时地警告她不得丢丑,”这是昭阳公主府,怎么可能是皇宫?你没看见牌匾上面,写着‘昭阳公主府’五个大字吗?“ ”老奴不识字。“ 林二夫人,”……“她冷着脸,抿了抿唇,沉着声音说道,”公主脾气不好,你不要乱讲话,听我吩咐就是了。“ 她怎么买了个废物仆人?带出门来真丢脸。 ”……是。“嬷嬷小心地应道。 磨磨蹭蹭间,二人终于走到了公主府的府门前。 一个护卫拦着她,”干什么的?没有公主的准许,擅自靠近者,乱棍子打死!“ 嬷嬷吓得身子一抖。 林二夫人忙陪着笑脸,”我是林家二夫人,我相公林世安是安王的部下,我来找公主,是有要事禀报。“ ”可有公主的口谕?“护卫傲慢的问道。 林二夫人咬了咬牙,塞了个荷包给那护卫,”我真的有急事,要是误了安王的大事,小哥,大家可都会有麻烦。“ 护卫淡淡看了她一眼,见好就收。 ”进去吧。“护卫放了行。 ”夫……夫人……咱们,咱们走吧。“嬷嬷吓得腿都软了,慌忙扶着林二夫人往府里走。 林二夫人神色平静,心中却恼怒道,一个个的都傲气什么呀?等她女儿成了皇家媳妇,定要这些瞧不起她的人,不得好死! 她女儿若是生下了皇子,连昭阳,都会礼让三分! 哼,走着瞧! 进了府里后,又有仆人前来询问,林二夫人又报了名号。 之前,她也来过公主府,府里有部分仆人认识她,更得知,林佳兰是公主的义女,因此,仆人没有护卫那般傲慢地对待她,给林二夫人通报去了。 林二夫人没有得到昭阳的召见,不得擅自进去,只坐在府门一侧的亭子里候着。 这个时候,昭阳公主正在后花园里,采新开的茉莉花。 清早阳光不热,空气清晰,梳妆一新的昭阳公主,正端着一个盘子,采摘茉莉。 她头上挽着飞云髻,发间戴着三尾金凤钗,穿一身玫红色的夏衫,身段苗条,二十有八年纪的她,因为天生丽质,保养得当,看着只有二十的年纪。 七八个大宫女,服侍在左右。 ”公主,已经够多的了,这太阳也快升高了,您到阴凉处歇着吧,让奴婢来。“一个大宫女,提着篮子,跟在她的身后。 昭阳没理她,目光依旧在花枝间搜寻着花儿。 发现中意的,便采下来,放在自己的盘子里,等盘子装满了,再倒入宫女的提篮里。 ”你摘?“昭阳冷冷一笑,”你懂什么呀,这花儿,不能开得太过,也不得未开,残次品不能要,要选最好的。 “是……”宫女见她十分的执着,便不劝了。 昭阳的茉莉花儿,是用来做干花熏香的。 她将晒好的干花,全都放进府中的一处塔楼里。 公主也不住塔楼,那里也不准任何人进去,她却乐此不彼地放花儿进去。 尤其是茉莉花儿放得最多。 一处空置的塔楼,每天都放入大量的干花进去熏香,真让人匪夷所思。 公主又不住那儿,岂不是浪费花儿? 不过呢,公主的脾气向来十分的古怪,也十分的狠戾,没人敢问原因,更没人敢靠近那处塔楼。 那是公主府里,最神秘的存在。 今早开的花儿,采摘完了,昭阳命人拿去晒干。 她则独自一人进了塔楼。 上了三楼,她按了一处机关,石墙缓缓划开,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间石室,石室的窗子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衣男子。 听到石门开启的声音,他并未回头,像是,听不见一样。 因为背着身子,看不到他的模样。 那人的两只脚上,锁着脚镣,一只脚上挂有一根链子,另一端连在石头墙壁上。 他的一只手腕上,也挂着长长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也连在墙壁上。 双重锁,让他无法离开这间屋子,行步的地方,也只有五尺的距离。 “我今天又采了不少茉莉花儿,今天太阳好,放在大太阳底下晒一晒,傍晚时,干花就能送来了。”昭阳走了过去,盈盈一笑。 男子不回头,像是,不知她进来一样。 昭阳却也不恼恨,继续往下说,“另外,说件你喜欢听的事情。” 男子依旧无动于衷。 昭阳轻笑,“不知是谁,布下了一场局,让裴元志成了丧家之犬,顺天府正派人全城缉拿他。加上不久前死掉的裴夫人,等于说,你最厌恶的两人倒大霉了,你可高兴?” 男子忽然转身过来,也不说话,用一双狠戾的眼睛看着她。 他看上去四十余岁,皮肤较白,留着神仙须,往前二十年,应是位绝色的美男。 虽然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但那通身的气度,依旧不逊于年轻的男子。 昭阳娇嗔地瞪眼看他,“我又不是裴元志裴夫人,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她朝他走去,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上,娇媚一笑,“柏郎——” 男子忽然出手,将她一把推开。 昭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居然推我?”她大怒,“你真当我不敢对你怎样?” 男子弹弹袖子,扭过头去,不再看她,神色冷如冰霜。 昭阳咬牙冷笑,“我告诉你……” “公主——”石室楼下,有大宫女忽然高声喊着昭阳。 昭阳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大怒道,“什么事?” 大宫女站在楼下回道,“有位重要之人,求见公主。” 这大宫女是昭阳的心腹侍女,能找到这里来传话,可见,求见的不是普通人。 昭阳转身望着男子,红唇一扬,“我先去处理些事情,等我忙好了,再来同你说说话,商议商议,我们圆房的日子。” 男子马上转身看她,一脸的厌恶。 昭阳却不恼恨,傲然一笑,“这世上,只要我昭阳看中的东西,就没有不到手的,人,物,都不会例外!你,更不例外!” 说完,昭阳扬长而去。 石门又缓缓的关上了。 男子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脸上是暴怒的神情,他忽然挥掌往墙壁上打去。 但是脚镣和手上的链子锁着他,他的脚,根本迈不开步子,只听到一阵链子哗啦啦响,却连手指尖都没有碰到墙壁上。 昭阳走出塔楼。 “谁找本宫?”她盯着大宫女冷冷问道。 “是林二夫人。”宫女回道,“她说是急事。” “急事?”昭阳嫌疑地扯了下唇角,“她能有什么急事?是不是又想从本宫这里敲上一笔银子。哼!” 宫女说道,“她没说,站在府门口的翠玉亭子里候着呢。” 想着,还要利用一把林世安,昭阳也不好太得罪林二夫人,“你将她带到双翠轩来。” “是。” …… 林二夫人眼见太阳越升越高,心中着慌起来,难道,昭阳不见她? 她见不到昭阳,如何进得了宫? 她正等得心急时,昭阳派人来了。 “公主有请林二夫人。”一个大宫女,站在亭子外,傲然说道。心说,敢到昭阳宫主府里打秋风,也只有林二夫人一家子敢。 也不怕公主记恨,胆子不小! 宫女一脸的鄙夷。 林二夫人见惯了昭阳公主府里,仆人们捧高踩低的嘴脸,笑了笑,“有劳姑娘带路了。” “走吧。” “多谢。” 跟着大宫女,来到昭阳休息的地方,林二夫人朝昭阳见了礼后,往左右看了看,便没了下文了。 昭阳看出了林二夫人欲言又止的神色,朝左右抬了抬手,“都下去吧。” “是。”七八个宫女,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说吧,有什么事情汇报?”昭阳淡淡看她一眼,只管自己喝茶。 林二夫人说道,“公主,民妇前来,是来求公主的,只要公主帮了这个忙,将来公主的吩咐,有求必应。” “呵——”昭阳冷笑,“你这是在诱惑本宫?” 林二夫人吓了一大跳,慌忙说道,“不是的,民妇一家子,跟安王和昭阳已经共谋大事了,民妇将来过得好了,当然记着公主的扶持之恩。” 昭阳听得不耐烦,“行了行了,究竟是什么事,快说!” “求公主带民妇进宫见圣。” 昭阳微愣,“你要见皇上?” 林二夫人点头,“是,民妇有重要的事情跟皇上说。” “是什么事?跟我说说。” 林二夫人一愣,她要不要说呢? 昭阳见她吞吞吐吐,不说个干脆,冷笑道,“怎么?你要本宫带你见皇上,却瞒着本宫进宫的目的?你要是行刺呢?本宫带你进宫,可会受连带罪!” “不敢,民妇怎敢谋杀皇上?是……是因为小女的事……”林二夫人眼珠子转了转,“裴世子不是被通缉了么,民妇的女儿,已被皇上赐婚给他了,一个通缉犯,如何能与之成婚?” “所以你才找到本宫,要本宫带你进宫见圣?” “是……” “是什么是?你分明在说谎!”昭阳冷喝一声,“倘若只是想退婚,用得着这么急么?你在翠玉亭侯着本宫时,焦急得坐立不安,一定是另有隐情,说!是为了什么事?不说实话,本宫可就赶人了!” ------题外话------ 感谢,猫遥遥的鲜花 正文 272,堕胎药 昭阳的脸色,冷如冰霜,“这里只有我们俩,你还不说实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的脾气,本宫,最是厌恶别人算计本宫时,求着本宫时,却还瞒着实情,快说!想掖着藏着,不如早些滚出去!” 林二夫人见她发了火,心中更加慌乱起来,“公主,这实在是,实在是逼不得以,才瞒着公主的……,是民妇的大女儿佳兰,她……她跟皇上……” 林二夫人说着一半的话,没往下说了。 因为,她不知道昭阳得知女儿怀有龙子的事,是反对,还是支持,她得先探探口风。 他们一家子是昭阳和安王的人,等于,昭阳和安王是他们家的主子,他们是奴仆,奴仆的去向得随时向主子汇报。 昭阳见她吞吞吐吐,提到了皇上和林佳兰,眸光微微缩了一下。 “你说什么?佳兰跟皇上……,怎么回事?” 林二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天在三皇子府上,皇上临幸了佳兰。” 昭阳手里,正捏着一柄小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听闻林二夫人的话,她愣了一瞬,没一会儿,却又笑了起来。 笑得风情万种,媚眼如丝。 林二夫人抬头看她,不知昭阳为何发笑,也不知昭阳的笑,是藏着恶意的,还是随意的。 昭阳看着她,“你那女儿,她倒有点儿本事啊,居然越过了裴元志,攀附上了皇上。难怪那天,本宫瞧着她神色有点儿不对劲,原来是……,呵呵呵——”原来是跟男人鬼混了一场! 她轻扯了下唇角。 林二夫人发现昭阳只是笑笑,没有大发脾气地骂她赶她走,又壮着胆子说道,“公主,皇上将佳兰许配给了裴世子,但裴世子他如今是个杀人犯,正被全城通缉着,佳兰还怎能嫁他?” “……” “她实则是皇上的人,皇上难道见死不管吗?所以,民妇想着,求公主带民妇进宫,去觐见皇上,求皇上的示下。” “……” “如果皇上说,仍让佳兰嫁裴世子,要求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民妇也无话可说。君之命,草民不敢不从。但如果皇上怜悯佳兰,让她另嫁,算是佳兰的福气了,臣妇想博一博皇上的想法。” “就这事?” 林二夫人点头,“是的,就这件事,这在公主的眼里,是件小事,但在民妇的眼里,却是大事。事关民妇女儿的将来,关乎她的一生幸福。” 昭阳看着她,眸光闪了闪,“好吧,看到你们家,忠心耿耿的份上,本宫且帮帮你,带你进宫一趟。不过,本宫现在手头上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好,你且等上一会儿。” 林二夫人心下一松,慌忙行礼回道,“多谢公主。” 她心中想着,只要昭阳同意带她进宫,让她等上一天也无所谓。 昭阳看了林二夫人一眼,起身离开了这里。 她根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她是想弄清楚,林二夫人找她的真正目的。 若只是单单为女儿的婚事,用得着一大早吗?似乎,一天也不想等的样子。 这个林二夫人,眼神躲闪,一定没有说实话。 之前,她跟林二夫人打交道时,林二夫人心中的诡计,是层出不穷,是个十分狡猾的女人。 她现在当面问她,一定得不到实话,还不如,她自己去调查清楚。 昭阳如此想着,离开了双翠轩后,马上叫出了自己的女护卫,“你现在马上去查查林佳兰,看看她现在出了什么事。林二夫人前来见本宫,本宫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速去查清楚。” “是,公主。”女护卫领命而去。 这边,昭阳公主在吩咐着事情,前方不远处的小径上,郁娇的侍女菊香,跟着公主府中的一个侍女,走过去了。 菊香一边走,一边频频看向昭阳公主那里。 隔得远,她听不清昭阳的说的话,但看得到昭阳的表情,两眉竖起,十分的恼怒。 她装着闲聊的样子,问着那个领路的侍女,“公主今天心情不好呢,看,在给侍女训话。” 引路侍女说道,“公主一早还是好好的心情呢,这会儿却冷了脸,一定是那个林二夫人惹着公主心情不好了。” 菊香的眸光闪了闪,问道,“林二夫人?哪个林二夫人?”她装着不认识的样子,故意问道。 “还能有哪个?不就是京城林大将军的堂弟媳吗?林家二房那一家子,在不久前不是被除族了吗?日子过不下去了,总是来公主府打秋风,找公主拿银子。”侍女说着,一脸的鄙夷,“一个个有手有脚的,不干活,却总想着别人施舍他们,什么玩意儿?” 菊香没有再说话,而是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她怕自己问多了,经得领路侍女起疑心。 她原是郁文才平妻锦夫人的二等侍女,被锦夫人威胁着办差去害郁娇,哪想到,郁娇反手一击,赢了锦夫人,锦夫人气恼之下,罚着菊香作出气筒。 郁娇给她出主意,要她主动请缨来监视郁娇住的翠玉轩,用来将功补过,菊香照着做了。 锦夫人想着,接着利用菊香也好。 就这样,菊香到了郁娇的身旁。 菊香不是个忘恩之人,心中明白,要不是郁娇的点子,她早死在锦夫人的手里了,因此,十分感恩郁娇。 她的亲哥哥是昭阳的车夫,她借着看哥哥的机会,悄悄打听着昭阳的举动,再汇报给郁娇听。 菊香听到侍女说,昭阳会见了林二夫人,脸色才会不好看,心中就留意起了这件事情,那林二夫人总想害郁娇,可是郁娇的仇人。 仇人会见昭阳公主,又想做什么? …… 昭阳派出的女护卫,只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事情原因打听好了。 “公主,果然同您猜想的一样,林二夫人还瞒着您其他的事情,她没有说实话。” 昭阳眯了下眼,冷冷问道,“什么事?” “奴婢将林二小姐的侍女抓住了,一阵拷问,那小侍女全都招了。原来,林二小姐在昨天一早,装成一个妇人去看了稳婆。”这个女护卫,有着三十左右的年纪,是个妇人,她说着稳婆一事,笑得意有所指。 昭阳也不是年轻未经什么事的小姑娘,如何不懂问稳婆的意思? 还装成一个妇人去问,这是……不想丢丑,不想被人认出来? 她眯了下眼,冷冷一笑,“好个林佳兰——” 女护卫笑了笑,“公主,您让奴婢藏在屋子的外面,奴婢将林二夫人说的话,全都听进去了。她说话吞吞吐吐的,又说林二小姐被皇上临幸过了,那又是很多天之前的事了,这又悄悄去找稳婆……,直是不言而喻啊。” “哼,她胆子不小!”昭阳咬牙怒道,“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还瞒着本宫?本宫一再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她说没有!没有?那她女儿的事,又是什么事?岂有此理!” 原来,是林佳兰怀上了龙种,算算日子,也有些日子了,林佳兰这是不甘心将来做个普通的民妇,想进宫啊! 林二夫人偏偏不说实情,将她当傻子一样的耍着。 胆子不小! 要不是她机灵着,让女护卫去查了情况,到时候,林佳兰飞了高枝,反手算计一把她,她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公主,这件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昭阳看了眼女护卫,“春英,依你之见呢?” 女护卫眨了下眼,“要奴婢说实话?” 昭阳睇了她一眼,“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的想法,你还不清楚?我几时将你当外人了?” “那奴婢就直说了。”春英点了点头,说道,“倘若是其他的人呢,公主该保护起来,该马上引着去见皇上。” “……” “保护皇子,皇上该十分感激公主,那皇子要是福气好,有机会登基,您还是大功臣。” “……” “但若是林世安的家人……”春英点到为止,“公主,奴婢不说,您也十分清楚,那一家人是什么品性吧?” 林世安一家子的品性? 昭阳想到林世安写来的几封密信,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林世安,跑到丰台县一个月了,事情没办一件,银子倒是敲诈去了不少。收一次密信,她就头疼一次,写的全是要银子的,就没见林世安汇报进展。 还有那个林佳兰,也是施着诡计,让她不得不收为义女。 林二夫人更是要挟她,要她为林佳兰跑腿办差。 好个贪婪的一家子,这要是爬了高枝,她这个昭阳公主府,只怕,得拱手让出。 “那一家子,哼!”昭阳冷笑,“想爬得更高,做梦!” 春英问道,“公主,要奴婢将那林二夫人赶出府去吗?” 昭阳站起身来,“赶什么赶?等我吃过了午饭,再带她进宫。” 春英听不明白,“公主,您明知林二夫人在算计你,你还要带她进宫?她要是飞了高枝,以她的品性,是不会记着公主的恩情的,您没有必要理会她啊。” 昭阳却笑得狡黠,“不,本宫要带她进宫,本宫这么做并不是怕她!这种人,得给她点教训让她老实一点!让她知道知道一如既往地威胁本宫,敲着本宫的竹杠,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 林二夫人仍在双翠轩里候着昭阳,但是呢,昭阳说去办事,去了之后就再没有回来。 林二夫人等得心急如焚,就怕昭阳在哄骗她,不带她进宫。 可是,昭阳的脾气又不好,她不敢去催问。 太阳快升到正当中的时候,有侍女来了,“林二夫人,公主说,让奴婢先带您下去用午饭,吃过午饭后,公主就带您进宫。” “好,有劳姑娘了。”林二夫人赶紧道谢。 只要昭阳不赶她出去,她就有机会进宫。 吃罢午饭后,昭阳果然派人来请林二夫人,“林二夫人,公主已经坐到马车上了,夫人,请吧。” 林二夫人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忙着道谢,“是,是是,多谢了,劳烦姑娘带我前去见公主。” 太好了,昭阳终于肯带她进宫了。 因为欢喜,林二夫人走路的步子很快,几乎是脚步生风。 带路的侍女淡淡瞥她一眼,唇角浮抹讽笑。 不多时,林二夫人来到了府门外,因为林二夫人带来的婆子太老,又胆小,又不懂规矩,昭阳不准林二夫人带婆子进宫。 林二夫人无法,便给了一角银子,让那婆子自己租马车回家,她则爬进了昭阳的马车,跟着昭阳进宫。 “多谢公主,民妇感激不尽。”林二夫人在马车里,恭恭敬敬地向昭阳行叩谢礼。 已经换上了宫装的昭阳,为了不让衣服出皱褶,一直端坐着,她心中鄙夷着,脸上却是端庄的笑容,抬手说道,“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呀?起吧?别将衣服弄乱了,招宫女们笑你。” “是是是。”林二夫人点头应道,爬起来,重新整理着裙子。 林世安的品阶只有六品,连每年宫中的年夜饭,都不够资格前去。 林世安去不了,林二夫人当然去不了。 林二夫人唯一的一次进宫,是跟着景纤云,去拜会过一次李皇后。 林二夫人看到了人间的至高奢华,满心艳羡,并从此发誓,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 宽大且奢华的马车,即便是行路快,也不会觉得颠簸难受,因为,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软垫。软垫是用昂贵的牛皮,装着柔软的鸟雀绒毛做成的垫子。 因为是夏天,上面又铺着一层象牙做的席子,坐上后,不会感到炎热,而是清凉一片。 林二夫人除了感叹马车内装饰的华丽,更感叹着昭阳出行的气势,车帘子飘起一片角,她能清楚地看到,马车所经之处,所有人都飞快避开了。 这便是权贵出行! 林二夫人袖中的手指紧紧地握了握,这样的生活,她一定要过上! 她也要做一个,能将闲杂人等,驱赶到半里远的地方,也没有人敢顶撞的,有权势的人。 那么,前提是女儿做上皇妃,由女儿提携,没准啊,她能封个国公夫人。 昭阳公主将她的艳羡表情看到眼里,唇角悄悄勾了抹讽笑。 …… 马车往前一路疾驰,加上昭阳公主府,离着皇宫并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皇宫门口。 守门的宫卫们,见到是昭阳公主的马车到了,一个个恭敬地行礼问安。 马车不能进宫,有随行的侍女服侍着昭阳走下马车,林二夫人没有侍从,自己走了下来。 林二夫人望着气派巍峨的宫苑,心中是又惊喜,又向往。 昭阳朝她瞥去一眼,扯了下唇角。 另一边,早有进宫的轿子,候在一边了,有看守的太监前来回话,“回公主,轿撵准备好了。” “抬过来吧。” “是。” 昭阳是正德帝唯一的妹妹,因此,她有着专门的换乘轿子,比普通大臣们坐的蓝帘小轿,更宽敞华丽,且是四人抬的,轿子上装饰着凤凰和牡丹的图案,这又让林二夫人艳羡了一回。 她心中不停地发着誓,一定要让女儿嫁入这里。 两乘轿子,一前一后往前而行,穿宫巷,绕宫墙。 正绕得林二夫人眼花时,轿外有太监细着嗓子喊道,“公主殿下,到乾宁宫了。” 林二夫人将帘子挑得高了些,果然,前方巍峨的大殿上,挂着“乾宁宫”字样的牌匾。 昭阳有人服侍,她没有。 她自己挑了帘子,走下了轿子。 “你先在这儿候着,本宫进去瞧瞧皇上的心情,再叫人传话给你。”昭阳回头看了林二夫人一眼,说道。 林二夫人当然不敢贸然进宫见正德帝了,忙回道,“是,公主,民妇明白。” 昭阳讽笑着扫她一眼,扶着侍女春英的手,往乾宁宫高高的台阶上走去。 有守门的太监见她来了,先是行了一礼,又飞快跑进去,传话去了。 林二夫人远远地瞧着,心中又紧张,又羡慕。 一个公主,就有这等排场,如果女儿进了宫,当上了皇妃,皇贵妃,孙子当上了皇帝,那么她的排场,该比昭阳的更大吧,宫人们看见她,要更加的恭敬吧。 林二夫人想着美好的将来,将那头顶上热烈的太阳,也忽视掉了,大夏天的太阳,能将人烤化,但林二夫人心中正高兴着,忽然不觉得这太阳热,笑容美美地站着。 乾宁宫。 昭阳进了大殿后,机会很不巧,正赶上正德帝在骂着身边人。 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是一只茶杯的碎片。 还洒着不少茶叶水渍。 两个太监一个宫女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皇兄,这是怎么回事?”昭阳笑着走上前,“大热天的,已经够热的了,你这发起火来,不是更热了?” 正德帝朝昭阳点了点头,“是昭阳来了啊。” 六福机灵,朝那几个太监宫女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收拾好走掉。 于是,一个个匆匆收拾了碎片,全都溜走了。 殿中只有兄妹二人,昭阳说话也不避讳了,“皇兄可是为了裴元志的事生气?” 正德帝看了她一眼,未说话,裴元志的事情被李皇后闹开后,整个京城的权贵们,全都知道了,昭阳不可能不知道。 再加上长宁暗算他,打了他一顿,他是有气无处发,一连数天,心情就没有好过。 “好了好了,生气对身体可不好,我今天来,是向皇兄献宝的。”说着,昭阳将一副玉石棋子,摆在了桌上,“这是我府里的门客,在西秦国寻来的,世间只有一副呢,送给皇兄解闷。”又笑道,“不过,皇兄得陪我先下盘棋。” 正德帝笑了笑,“你呀,什么献棋?不过是变相让朕陪你下棋罢了。” 昭阳笑道,“这棋子本来就是用来娱乐解闷的,不下棋,还放着吃不成?” 两人说笑着,下起棋来。 只是呢,双方的笑容,都没有达到眼底,全都浮在面上。 这棋局一摆开,就不是一刻半刻的时间能打发的,过了一个多时辰,昭阳才从乾宁宫里走出来。 林二夫人几乎要被太阳烤化了,见到昭阳,大喜着走上前,“公主,皇上是不是要召见臣妇了?” 昭阳看着她,冷冷一笑,“皇上听了本宫的汇报,生气了。” “什……什么?”林二夫人惊得身子一凉,“为什么,这……这不合常理呀。” 昭阳朝乾宁宫的正殿门口看去一眼,低声说道,“你跟我来。” 林二夫人明白,在这里说话不方便,便点了点头,跟着昭阳走到远些的地方站定了。 “公主,皇上是个什么说法?”林二夫人急忙问道。 昭阳淡淡看她,“佳兰不可能会怀上,二夫人,你是不是弄错了?” 林二夫人一愣,神色慌张着说道,“不,不不不,没有弄错,佳兰她是真的怀上了。” 昭阳道,“皇上的身子,近年来一直都不好,一直在吃药,吃的药中,有一味药,是能让子嗣变成傻子的那一种。皇上最近也极少去后宫,就算去了,事后也会让嫔妃们吃避子药,二夫人,你可懂?” 林二夫人僵在当地,脸色都白了,怎么会这样? 皇上在吃药? “这个,拿回去,给佳兰喝了。”昭阳道,“所以,佳兰并没有怀上过,二夫人,可明白?至于她将来的婚事……,皇上说了,她可以自己另选。” 林二夫人回过神来,只见昭阳伸着手,将一只一寸高的白玉瓶子递到了她的面前,“这……这是什么?”她颤声问道。 “堕胎药。” 林二夫人吓得浑身一凉,如同掉入了一个冰窟窿。 但,皇上赐的药,又由昭阳亲自送给她,她哪里敢不接,而且,还得谢恩。 “是,民妇谢恩。” 昭阳眯着眼,看着低头行礼的林二夫人,唇角浮了抹冷笑。 林二夫人想攀爬高枝?林佳兰想做皇妃? 林世安一家子,没一个有良心的,她要是让这一家子飞了高枝,她等于自己给自己找了一堆麻烦。 还不如,现在就将这麻烦,掐死在初期。 刚才,她也的确跟皇上提到了林佳兰的身孕。 林二夫人找到她,要是她瞒着,皇上将来知道了林二夫人找过她,说过了林佳兰的身孕一事,而她又不禀报的话,皇上一定会怪她。 所以,她说了。 但是呢,她才不会原话汇报。 而是加工了几句,她告诉皇上,林佳兰为了美容,为了青春永驻,一直在吃一种能让肌肤变得雪白的药,而那种药,孕妇是绝对不能吃的,吃多了,会让子嗣变成傻子。 皇上又怎会让自己的子嗣,是个傻子的活着,丢人现眼? 于是,一瓶堕胎药,送到了她的手里。 意思么,再清楚不过了。 …… 林二夫人像是踩着浮云回家的。 头昏脑胀,浑身无力。 高高兴兴而去,大失所望而归。 枉她还做了一场又一场的白日梦,皇妃她娘的美好愿望,是永远也不实现不了了。 也永远住不了,昭阳公主府那样的大房子了。 出租用的马车停到了家门口,还不等她下马车,林佳兰就马上问道,“娘,你可算回来了,女儿在门口等您半天了。” 林二夫人看了她一眼,无声一叹,未说话,缓缓走下马车,拖着无力的双腿,进了院门。 林佳兰看不懂林二夫人的神色,也跟着进了院门。 然后,她反手关了院门,急忙问着林二夫人,“娘,您怎么啦?您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中暑了?”又喊着唯一做杂活的婆子,“快去端碗凉茶给夫人喝。” “娘不喝水,佳兰,你跟我进屋来,我有话跟你说。”林二夫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林佳兰愣愣地看着林二夫人,“好。” 母女二人进了林二夫人的卧房,林二夫人马上将门关死了,然后,将一只白玉瓶子放在了桌上。 ------题外话------ 未完,林佳兰要搞事情了…。 正文 273,不能嫁楚誉的原因 白玉瓶子约莫有两寸高的样子,瓶身上,还描着几片墨绿色的兰叶。 做工精美,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林佳兰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林二夫人,“娘,这是什么呀,哪来的?” 娘居然有一只玉瓶。 这种瓶子出自宫中,她见过那个死贱人林婉音,用这种瓶子装过药水。 装上三天也不会变味。 这是来自西域的贡品,整个朝中,也只有三只。 林二夫人有气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眼神无光,气若游丝地吐了两个字,“补药。” 林佳兰糊涂了,既然是补药,娘为什么是一副颓败无力?生无可念的样子? “娘,你怎么啦?这补药是哪儿来的?我记得,这种瓶子只有宫中才有,是贡品。”她两眼放亮,唇角扬着得意的笑容,“娘,会不会是……皇上赏给女儿的?” 林二夫人抬起头来,看着娇美如花的女儿,心中是又气又不甘心。 凭什么她的女儿,最后落得个嫁入普通人家的命?她的女儿,长得比谁差了? 外貌,学识,样样都和林婉音一样。 林婉音能嫁入裴府,她的女儿,凭什么不能嫁入高门? 她想想都不甘心。 “是……是皇上赏下的。”林二夫人闭了下眼,“可是……” 林佳兰听到“皇上赏下的”这几个字,心中马上就乐开了花,又听说是补药,迫不及待地抓起瓶子,打开了塞子。 “别喝!”林二夫人吓了一大跳,飞快抓着林佳兰的手,将瓶子抢了过去,紧紧攥在手里,“别……别喝!” 她吓得身子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好了。 林佳兰眨着眼,疑惑地看着林二夫人,“怎么啦,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闻一闻而已,我没有要喝。” 林二夫人将玉瓶紧紧地抓在手里,生怕林佳兰再抢去了。 她惨白着脸说道,“皇上命昭阳公主将瓶子交到娘的手里,说是赏下的补药,可是娘却怀疑着,这里头装的,……根本不可能是补药。” 林佳兰发现林二夫人的神色极为慌乱,连带着她也慌张起来,“娘,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怀疑不是补药?” 林二夫人看着女儿,几乎要哭了,“这里头装的,可能是毒药!” 林佳兰吓了一大跳,脸色比林二夫人更加的惨白。 她死命地摇着头,“不,娘,不可能的,皇上怎么会毒死女儿?皇上真要毒杀女儿,又怎可能只将药交到娘的手里?而不派一个人跟着娘来家里?监督着看着女儿死掉呢?娘别胡思乱想了,皇上是不可能杀女儿的。” 不可能会杀的。 她口里说着,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 天子的想法,谁又猜得透? “佳兰,你听娘说。”林二夫人伸手按着林佳兰的手,“你且坐下来。” 林佳兰木木然地坐了下来,“娘,你是不是想跟女儿说什么?” 林二夫人点头,她闭了下眼,“刚才,昭阳公主对娘说……” 林佳兰神色一敛,“公主说什么?” 林二夫人叹了口气,“昭阳公主说,皇上身子不好,一直在服药,汤药中,有一种药材会对子嗣有害,子嗣会……会是傻子。又说,后宫中的嫔妃们,在侍寝后,全都要喝避子汤。” 林佳兰吓得身子一软,脸色更加的惨白了,双手下意识地捂在了肚子上,“娘,公主……公主真是这么说的?” 林二夫人几乎要绝望了,“是的,她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她给了娘这个玉瓶,还说,皇上有口谕给你,要你另则佳婿。” “……” “娘想着,其他的嫔妃在侍寝后,全都要喝避子药,怎么唯独给你送补药?所以,娘怀疑着,昭阳公主只是没有明说罢了,而是让咱们自己去揣摩这药是什么药。” 林佳兰的心,悬了起来,毒药,毒药…… 不,她不要死。 “我不喝!”林佳兰站起身来,急促着说道,“娘,反正没有人看着咱们,这药,我不喝了!” 她从林二夫人的手里抢过瓶子,就要往地上倒去,想了想,又缩回手来。 林二夫人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惊一乍的,“佳兰,你要做什么?” 林佳兰望着林二夫人,扬唇一笑,“我不相信皇上会赐我死,我得去证明一下。” 别的妃子都是避子药,她的怎么可能是毒药? 林佳兰抓着瓶子,推开门大步走出去了。 院中的一角,蹲着一只猫儿,她将瓶中的药,倒进了猫碗里。 然后,摁着那只猫儿的头,让猫儿吃碗里的鱼骨,猫儿被摁着头,不得不去舔一下鱼骨,舔着舔着,吃了起来。 林二夫人明白,她是想查验一下,瓶中的药,究竟是不是毒药。 猫儿吃完了鱼骨,喵唔了一声,蹲到地上接着睡去了。 林二夫人惊得睁大双眼,“女儿,这药……” 林佳兰扬了扬唇角,神色轻松,“娘,女儿没猜错吧?这根本不是毒药?” 林二夫人却没有高兴,“虽然不是毒药,但是……也绝对不是补药。” 林佳兰捏着瓶子,轻轻地摇着,里头还有一半的药汁,没有倒出来。 她心情舒畅地扬唇微笑,“我去问问大夫,这里头装的是什么药。” 林二夫人伸手将她往屋里拽,“问什么?难道我说的还不明白吗?”不是毒药,也不是什么好的药。 林佳兰被林二夫人拉回了卧房,门重新关上了。 “娘,你还担心什么?皇上不是要女儿死呢。”林佳兰坐下后,施施然地弹起了袖子。 只要不死,她的富贵日子一定会有的。 林二夫人盯着她的脸,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还是糊涂着?皇上不杀你,但是,也不会让你好过,别的嫔妃都服了避子药,还能将你例外着?这一定是……是堕胎药!皇上一定猜到你怀孕了,才赐下了药。” 林佳兰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又怎样?” 林二夫人伸手揉揉额头,“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将这药,喝了吧。” 林佳兰站起身来,冷着脸,“娘,你怎么又来了?女儿说过了,是不会打掉肚中孩子的。” “不打掉,你怎么嫁人?谁要你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再说了,也许生下来,是个……是个傻子呢?连皇上都在担心着,你怎么一点儿事也不担心?” 林佳兰偏头看向林二夫人,“娘,我自有主意!” 林二夫人急得不得了,“你能有什么主意?” 林佳兰说道,“皇家看重颜面,才会这么严格的要求。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服了那种药,生下的孩子是傻子。那种药很普通,服那种药的人,不在少数。可民间的百姓,就没有这么避讳,该生孩子还是生孩子,也没见着,全是傻子呀。” 林二夫人冷着脸,看着女儿,“你究竟想做什么?” “反正,我不喝药,皇上只是担心而已。万一我生的孩子,是个健康的呢?”林佳兰丝毫不慌乱地说道。 无论林二夫人怎么劝说,林佳兰就是不同意喝药。 因为林佳兰心中有着想法。 她得知自己怀孕后,马上想到了皇上,想着,有机会入宫就好了,要是没有机会,她再想其他的办法谋个好姻缘。总之,她是不会嫁给裴元志的。 裴元志已经不值得她喜欢了。 他折磨她,身份又一落千丈,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她凭什么去喜欢? 而另外的那个办法,她已经想到了。 今天一早,母亲出门去找昭阳之后,她出门去散心,在路上,她看到了瑞王世子楚祯,正在买胭脂。 一个男人,居然给一个女人买胭脂,真叫人心动。 她记得,那个呆子世子,原本喜欢裴元杏的,后来又忽然不喜欢了,现在又喜欢起了景蓁。 楚祯的喜欢,和别人的喜欢不同,他是谁救了他,谁对他有恩,他就要喜欢上谁。 这样一个呆子世子,家世好,相貌好,为什么被景蓁那个大大咧咧的丫头捡了去? 太叫人不甘心了。 林二夫人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知道她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了,伸手将她摁在椅上,“佳兰,你可别干糊涂事了,家里不能再出事了。” 女儿一会儿一个主意,叫她头疼不已。 一会儿是裴元志被通缉,一会儿是怀孕,一会儿又服避子药。 林佳兰站起身来,眉梢微扬,轻轻一笑,“放心吧,娘,女儿一定会找一个,比裴元志的身份,更高贵的男子做夫婿。” “你相中了谁?”林二夫人问她,“咱们目前的条件,哪里能挑人家?要不,娘去找昭阳?” “不必了。这回定不会叫娘失望。” 林佳兰也看出来了,昭阳是不会真心帮她的忙的,昭阳目前只是想利用父亲,等父亲的差事办完,昭阳就会翻脸不认人。 昭阳要是真好心,今天的事,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昭阳在见死不救! 哼,走着瞧! …… 郁娇悄悄回了郁府。 她没有惊动府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让霜月带着她,翻墙进了府里。 她是秘密回京,让人得知她擅自回了府里,又是一顿挨骂。 那郁惜月姐妹,可一直等着抓她的把柄。 两人避开着府里的护卫和仆人,来到长宁郡主的静园前。 静园仍同以往那般,少有人来,园子前的小路,窄小蜿蜒,铺满了落叶,野花在落叶间,静静地开着。 两旁的大树上,蝉儿声长鸣不停。 霜月正要带着郁娇翻院墙,这时,紧闭着的院子门,“吱呀”一声,忽然打开了。 辛妈妈站在门侧,笑微微看着郁娇。 “四小姐,你回府了?” 郁娇笑道,“辛妈妈,你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才开的门,是吗?” 辛妈妈笑着点了点头,“是呢,四小姐快进来说话吧。” “好。”郁娇和霜月进了院子内。 仍同以前一样,辛妈妈带着郁娇去见长宁,霜月则守在院子门边,代替着辛妈妈。 辛妈妈一边走,一边说道,“郡主料定四小姐会来静园,吩咐老奴候在门边,等着四小姐。” 郁娇很意外,“娘知道我要来?她怎么知道的?我可是悄悄回的京,进郁府的时候,没有惊动府里任何一个人。” 辛妈妈说道,“四小姐,郡主可不是个只知念佛经,不管任何事的闲人。京中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情,郁府里的仆人们,都在闲聊。郡主由此得知,一定是四小姐的谋划。裴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了,郡主猜测着,四小姐该来郁府看她了。” 郁娇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又说道,“我回来有一两天了,娘会不会怪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来见她?” 辛妈妈笑道,“不会,郡主理解四小姐。一定是事情紧急,四小姐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回郁府来看她。” “……” “再说了,四小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哪能时时呆在郡主的身边?只要四小姐心中记着郡主,郡主就心满意足了。” 郁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愧疚难安。 她跟长宁见面的次数不多,却能深深体会到,长宁十分想见她的心情。 可是,她不能做个“闲人”。 裴家的事不趁机处理,江元杏要是悄悄归了原籍,裴元志娶了换了身份的江元杏,得到江家的相助,想搬到裴元志,就难了。 再说了,裴元志又一直对景府欺压不松手,她根本没有时间回郁府。 不将景府的事处理好,景蓁这辈子就完了。 她感激长宁的女儿让她再生为人,但也无法忘记过去,林婉音的家人。 两边的家人都想留她,让她左右为难。 “也不知娘的身子好不好。”郁娇问着辛妈妈,“听说,皇上还曾想闯进来着?后来又有没有为难娘?” 辛妈看了眼郁娇,想着,郁娇这么问,一定是楚誉跟郁娇说了长宁的事情。 这园中的四个护卫,可是楚誉的人。 辛妈妈说道,“四小姐不必担心郡主,她很好呢。”又冷笑道,“皇上被郡主打了一顿,他还有脸来?” 郁娇冷笑,“那种人,做的哪一件事情顾及了自己的脸面?” 辛妈妈想到正德帝的过往,脸色更冷了几分,“四小姐放心,郡主已经改变了想法,不会再软弱了。” 郁娇也说道,“娘早就该这么做了,我们要是一味的软弱,对方就会更加的欺负。” 楚誉告诉郁娇,长宁打了正德帝时,郁娇很是惊讶了一阵,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温婉恬静的长宁,说打人就打人了。 而且,打的还是当今天子,不仅打了,还让正德帝有苦说不出,生生吃了个闷亏。 这让她对长宁,立刻刮目相看。 也由此可见,长宁心中的愤怒,是忍无可忍了。 不知不觉间,郁娇和辛妈妈,已经来到了长宁郡主住的正屋。 这回,长宁没有拒绝见郁娇,也没有躲在卧房里,而是,站在正屋在门口,一脸慈祥地看着朝她走来的郁娇。 “娇娇?你回来了?”长宁朝郁娇招手,“来,快过来,到娘这儿来。” 长宁跟上回一样,穿一身雪白的素裙,脸上不施脂粉,头发半束半散,垂于身后,长至腰际。 头发和衣衫上,更没有任何的首饰。 她年过四十,但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温婉恬静得如画中人。 眉目如画,只需看一眼,就不忍挪开,因为,长宁太像景纤云了。 郁娇望着长宁的脸,心中不由得一哽,大步走了过去,哑声喊道,“娘。” 长宁朝她走近几步,将她拉入怀里搂着,笑道,“让我瞧瞧你,嗯,似乎又长高了些。”又捏捏她的脸,“下巴尖了些,得多吃些才好。” 郁娇笑着,“这是因为天气热吃不了多少,才瘦了的缘故,天冷了胃口一好,我就会长胖的,娘在瞎操心。” 辛妈妈笑道,“老奴去沏茶去。” “你这孩子——”长宁笑着拉着郁娇的手,进了正屋。 “景家人待你,还好吧?”长宁和郁娇并排坐在竹榻上,笑微微看着她。 这是她最爱的女儿,虽然她不知道那个混蛋是谁,但是,她依旧爱着她的女儿,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郁娇望着她,“他们对我很好,景老爷子和景老夫人收我做他们的外孙女,还将景氏的嫁妆都留给我了。” 长宁点头,“景老爷子的人品,娘自然是信得过的。我是担心景家其他人,他们对你好吗?” 郁娇笑道,“他们都很好,景家的家风,跟郁府相比,要强上许多倍,娘不必担心我。”又道,“娘,你会不会怪我,昨天住在景府,没有回来看你?” “那个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你如何回来?”长宁笑道,“你是我女儿,你也长大了,你做什么,自有分寸,娘不会干涉的。再说了,你这不是来看我了吗?我哪里会计较早晚?女儿不管做什么,做娘的都不会怪你。” “多谢娘。”郁娇伸手搂着长宁,想象着,搂着的是景纤云。 长宁伸手爱怜地抚着她的秀发,又说道,“那裴夫人母子的事,是你在背后主使吧?” 郁娇抬头,“娘,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的事情,我当然得关心着。”长宁说道,“你紧急赶回京城,而且住进了景府。接着,裴府出事了。景府跟裴府又有仇。所以我一猜,便猜到了。”她看着郁娇,“你为何跟裴家母子这么大的仇?” 郁娇心中惊讶,长宁郡主居然猜得到她的想法。 当年迷倒京城大半男子的长宁郡主,果然不简单,她将自己藏进深闺,是不屑于争吧? “娘。”郁娇说道,“林将军救过女儿,又收为义女,女儿不能忘记这份恩。林将军的女儿林婉音,是裴夫人害死的,所以裴夫人的死,是死有余辜。” “……” “景府收养女儿,对女儿好,女儿感激他们一家子,裴元志威胁景府,要景家二房将女儿嫁他。他那人是个衣冠禽兽,景小姐嫁他,不会有幸福的,看看,他现在跟亲妹妹不清不楚,还杀了亲妹妹,成了通缉犯不是?” “虽然如此说……”长宁的眉尖皱起来,“他们可是皇上的人,万一被他知道了,他可不会放过你。” “娘……”郁娇握着长宁的手,“娘放心,女儿做事有分寸,会自己保护好自己的,不会让人发现的。” 长宁点了点头,“你小心些,我就放心。” 眉眼里,尽是担心与爱怜。 郁娇想问她,关于她生父的事,她张了张口,还是放弃了。楚誉说,长宁想起过去的事,几乎要崩溃了。 她便放弃了问。 “娘。”郁娇想起另外一件事,“女儿既然不是郁家的女儿,郁丞相对娘又不好,娘为何不和离?何必住在这里生闷气?不,这座郁府本来就是娘的,娘为何不赶走他们?” 长宁看着郁娇,脸上浮着的笑容,渐渐地淡了下来,嘴唇紧抿,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 “娇娇,娘当然想和离了,但是,娘和郁文才的婚事,是先皇的赐婚,郁文才没有过错,娘就休不了他。” 找过错? 郁娇狡黠一笑,“娘,这不是难事,女儿会帮娘想办法,找到他的过错。” 长宁惊讶问道,“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郁娇搂着长宁,“总之,娘放心好了,要不了多久,郁文才一家子,一定会滚出这里。” 得知长宁已下定决心同郁文才和离,郁娇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还担心长宁软弱,不敢和离呢,没想到,长宁早有打算。 至于寻到证据,那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郁文才纵容锦夫人欺负长宁多年,总有把柄留下。 长宁又问了郁娇,关于楚誉的事,“你喜欢誉亲王吗?” 郁娇一怔,耳根悄悄地红了,“娘,您不觉得女儿还小吗?喜不喜欢的事,还早呢。” 长宁看着她,“以娘的直觉来看,他是个不错的青年,但是,你们两人的姻缘……”她叹道,“不会很顺利。” 郁娇当然知道,她和楚誉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否则,楚誉也不会劳心费力的守在丰台县了。 “女儿知道,但女儿可以等。” “娇娇。”长宁认真看着她,“只要宫中那人不死,你们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郁娇心头一沉,冷笑道,“他就那么喜欢嫉恨吗?他抢了楚誉的皇位,还不准他成亲?他未免太霸道了!” 长宁说道,“有一方面,是楚誉的原因,楚誉不得他喜欢,而他又喜欢嫉妒别人有好姻缘,总想着拆散。有一方面,是你的原因。” 郁娇一怔,“我?” 长宁点头,“外界有传言,你的外公平南王留下了一支兵马给你。可是,这兵马事连娘也不知道在哪里,那兵符更是见也没有见过。” “……” “可是外人不这么想,十年前,正德帝就试探着问娘,娘装疯躲过了他的追问。” “……” “现在你长大了,娘担心他会将你控制住,问那只兵符的事。他担心你的手里真有兵符,又怎会同意你和楚誉的婚事?这不是让楚誉如虎添翼吗?” “……” “为了巩固皇位,也为了不让人说他不顾及平南王的后人,他一定会将你指婚给一个,他十分喜欢的人,或者,将你指婚给一个废物,威胁不到他的江山帝位之人。” 原来是这样,郁娇心中讽笑。 长宁又说道,“所以娇娇,你们得时刻小心着那个人阴谋诡计的陷害。他得不到兵符,是不会甘心的。” 郁娇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也会提醒楚誉的。” 长宁看着她,一脸的愧疚,“都怪娘不好,没有将你生到一个厉害的人家,郁文才这个窝囊废,根本保护不了你。” 郁娇安慰她,笑道,“不是有楚誉吗?放眼大齐国,还有谁比他更不怕宫中那位?” 长宁一怔,她怎么忘记了?楚誉可从来不怕正德帝。 “娘就不必担心了,女儿相信,楚誉有法子护好女儿的。” 长宁叹了叹,“但愿,他能做到。” …… 同长宁一起吃了午饭,郁娇才起身离开。 走到院门口时,有个瘦高个子的男子,从暗处跳了出来,走到郁娇的面前抱拳行礼。 “四小姐,属下叫王一,王爷的人,奉命在此守护郡主,现在有事情禀报四小姐。” 郁娇看向辛妈妈,讶然问道,“王爷的人?誉亲王的人?”楚誉居然安排了人,守在静园里? 辛妈妈点头,说道,“正是,上回呀,誉亲王拜见了郡主之后,马上派了四个护卫来静园暗守,郁文才带着人夜闯静园时,他们四人很是卖力地打了贼子。” 郁娇恍然一笑。 难怪呢,她还奇怪着,长宁郡主怎么忽然间胆子变大了,原来是有高手护卫相助。长宁憋屈了多年的恨,一定会命人往死里打正德帝。 真是打得太好了! 郁娇点了点头,“还有三人呢?” “都在这附近。”王一说道。 王一发了声暗号,又有三个穿着同样衣衫,长相差不多的男子,一起站在了郁娇的面前,纷纷行礼问好,“四小姐。” 然后,一个个又自报家门。 “属下王二。” “王三。” “王四。” 听着他们的名字,郁娇暗暗抽了下唇角,心说楚誉也真够懒的,给部下取名,全是一二三四。 誉亲王府门前的四个护卫,便叫祁一祁二祁三祁四。 郁娇让王二王三王四退下了,问着王一,“你要汇报什么事情?” 王一说道,“就在刚才,属下在府里暗巡时,看到翠玉轩的两个丫头,正悄悄商议着要给丰台县的四小姐写密信,属下见四小姐来了郁府,想着,四小姐不如前去看看,以免耽误了事情。” 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霜月,你悄悄去问问柳叶,是怎么回事。” 翠玉轩的侍女,只有柳叶知道,她会不定时的回京城。 “是。”霜月应了一声,往翠玉轩而去。 霜月的动作,不到半碗茶水的时间,便回来了。 郁娇一直坐在园子门口等着她,“是什么事情?” 霜月说道,“是菊香,她今天一早去了趟昭阳公主府,打听了不少事情,想让柳叶写信给你,柳叶识字不多,正发愁呢。” 郁娇眯了下眼,昭阳公主府的消息?她看向霜月,“我们回翠玉轩。” 昭阳公主府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菊香要焦急地给她写密信? …… 有武功高强的霜月护着,郁娇轻松地避开了府里的护卫和仆人,来到了翠玉轩的二楼卧房。 霜月悄悄喊来柳叶。 柳叶看到多日不见的郁娇,忽然回来了,惊喜说道,“小姐回来了?奴婢一直记挂着小姐呢。” 郁娇笑着点头,“我很好,你现在马上去将菊香叫来。” 柳叶说道,“是。那丫头神神叨叨的,一定要奴婢给小姐写信,可奴婢能认多少字?还好,小姐来了,奴婢就不必写信了。” 正文 274,送给楚誉的无字情书 很快,柳叶将菊香带到了绣楼的二楼。 “柳叶,什么事呀?” “楼上有一处地方没有清扫干净,你去重新扫一扫。”柳叶说道。 柳叶是翠玉轩的大丫头,管着郁娇卧房的事务,菊香只是绣楼下的二等侍女,柳叶吩咐菊香办事,在情理之中。 “好。”菊香应道,没有反对。 以前,菊香跟着锦夫人的时候,总是受到锦夫人身边大丫头的欺负,到了这翠玉轩后,菊香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主子和大丫头,喜欢欺负人。 翠玉轩的人,只要不背叛郁娇,郁娇基本不管她们的小事,做完了差事,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的事情。 偷个懒,打个盹,郁娇和柳叶从不计较。 请假出府办事,郁娇也不从不过多干涉。 菊香在这里过得很愉快,加上郁娇对她有救命之恩,菊香决定,要好好的报答郁娇。 柳叶推开了卧房门。 “哪儿没扫干净?”菊香进门就问。 柳叶关了卧房门,“并不是要你扫地,是小姐在找你。” 小姐? 菊香一愣。 郁娇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菊香,你今天去了公主府?” 菊香看到忽然出现的郁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姐回京了?太好了,奴婢就不必麻烦着叫人写信了,这又是机密的事情,找不相干的人写,奴婢担心泄露了,找柳叶写,她居然不识字。” 菊香说着,还朝柳叶翻了个白眼。 柳叶也朝她翻着白眼,哼哼说道,“你不也不识字吗?” 菊香:“……” 郁娇笑了笑,“好了,别吵了,等我忙了这阵子,教你们几个识字。” 柳叶大喜,“是,小姐。” 菊香也高兴着忙着道谢。 柳叶将人带到后,离开了,坐在卧房门口守着。 郁娇马上问着菊香,“说吧,你打听到了什么?” 菊香点了点头,说道,“奴婢今天早上去看哥哥,看到林二夫人,也去了公主府。” “……” “不过呢,昭阳公主并没有立刻见林二夫人,而是让她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她。这等的期间,昭阳公主又命自己的女护卫去查林二小姐的事情。” “……” “奴婢想着,那林二夫人一家子,曾贪图过小姐的义父家林家长房的钱财,又纵容裴府害死过小姐的义姐林大小姐,可不是个好人。” “……” “所以,奴婢想着,一定要马上将这件事情汇报给小姐听。林二夫人去见昭阳公主,一定不会干好事!” 听完菊香的汇报,郁娇沉思起来。 昭阳不理会林二夫人,林二夫人竟然不走?还老实地站着等? 这一定是出了十分紧急的事情,林二夫人只好忍着昭阳的奚落,也不想走掉。 另外,昭阳查林佳兰做什么? 难道是,林二夫人找昭阳的事情,不简单? 郁娇敛眸沉思着,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喊过霜月,“霜月,你马上去查查林佳兰,看看她最近,在做些什么。” 林佳兰,难道又想惹事了吗? “是,小姐。”霜月点了点头。 她推开了窗子,朝左右看了看,发现下面无人时,身子一翻,跳到外面的花树间,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郁娇正要打发菊香离开,这时,菊香又说道,“小姐,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奴婢不知道,要不要说。” 郁娇看着她,微笑道,“你打听到了什么,尽管说,你不明白的事,没准啊,我明白。” “是……”菊香说道,“是这么回事,奴婢上回不是对小姐说过了吗?公主府里有座三层的塔楼,除了昭阳的两个心腹侍女,谁靠近,就处死谁。” 郁娇说道,“我记得你说过,那座三层塔楼,是处十分古怪的地方,那里,又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 菊香回道,“公主每天摘大量的花儿,晒干了做成干花,亲自送进塔楼里,而且,大多是茉莉花。” “那塔楼里,有人住吗?还是,她住在里面?” 菊香摇摇头,“公主不住里面。里头有没有人住,奴婢问不出来。奴婢好奇着假装随口一问,公主府里的侍女马上是一脸惊惶的样子,说,不清楚塔楼的事,又说,公主不准任何人提起塔楼的事,知道了要受重罚,奴婢就不敢问了。” 郁娇眉尖微蹙,“对,你猜得没错,那里一定有古怪。”她看着菊香,肃然说道,“塔楼的事,你不要再去打听了。以后,你进了昭阳公主府里,用耳朵去听,用眼睛去看就好,再不要打听任何事情,否则,他们会起疑心,你会有危险。” 菊香神色一敛,“是,奴婢知道了。” 打发走了菊香,霜月又没有回来,没什么事情可做的郁娇,决定给楚誉写信。 她回京几天了,也不知丰台县的情况怎样了。 林世安有没有开始行动? 楚誉的三个朋友,已经确定西门鑫没有背叛,是自己人。但还有公孙霸和左青玄没有了解清楚,灰宝说的那个坏人,是他们其中一人,又是谁? 楚誉又在忙些什么? 对一个人,不感兴趣时,那人天天在眼前晃着,也不会动心,离开再久,也不会想起。 可是,一旦心中装着一个人,只闲下来,会满脑子满心里都是他。 她现在就在想楚誉。 就算长宁郡主提醒她,她和楚誉在一起,会艰难重重,但是,她还是要博上一博。 谁的人生不是艰难重重? 都这么怯弱,怎会有幸福? 郁娇走到桌边,研好磨,铺了信纸,提笔蘸了墨。 墨汁儿在纸儿已经滴下了数朵墨梅,她却还没有酝酿好,要对楚誉说的话。 想来想去,想了好久,郁娇仍是不知怎么下笔。 郁娇想了想,干脆不写了。 她放下笔,俯身下来,在那几朵墨梅旁,印了个吻,然后,轻轻地吹干墨汁,将竹青色信纸叠起来,装入一个信封里,只等霜月回来后,让霜月用楚誉的信鸽送出去去。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霜月回来了。 她避开了翠玉轩其他的侍女,从窗子口跳进了二楼郁娇的卧房。 郁娇正等得无聊,见霜月回来,马上问道,“怎样,打听到什么了没有?那个林佳兰,是不是又不安分了?” “那母女俩的口风很紧,在屋中说着悄悄话,说的话也是藏一半说一半。”霜月狡黠一笑,“不过呢,奴婢还是听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 “是什么?” “那个林佳兰呀,嘿嘿嘿嘿,她怀孩子了。” “哦?”郁娇大为意外。 不过呢,想想又并不意外。 林佳兰并不是个大姑娘,早被正德帝临幸过了。 从三皇子的宴席到今天,也快一个月了,如果月信不来,那就是怀孕了。 郁娇眸光闪了闪,冷笑道,“如今,裴元志成了通缉犯,以林佳兰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嫁裴元志的。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等不得,她在做什么打算?” 霜月说道,“林二夫人显得很焦急,一再要她打掉孩子,她却不理会,而且,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可就奇怪了。”郁娇看着霜月,笑了笑,“难不成,她还想进宫不成?毕竟,她怀的可是皇子。” 霜月摇摇头,“估计能进宫的希望不大。” 郁娇抬头,“哦?还有什么情况?” 霜月说道,“虽然那母女二人含含糊糊的不说清楚,但奴婢从她们的对话中听出,皇上让林佳兰另择佳婿,而且,还赐了什么不好的药,林二夫人让林佳兰喝,林佳兰偏偏不喝。” 郁娇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的……” 霜月眨眨眼,“小姐知道林佳兰想法?” 郁娇一笑,“裴元志被通缉了,林佳兰恰巧又怀了皇子,于是,她就另打起主意了,林二夫人找昭阳公主,想让昭阳出面,求皇上收了林佳兰。哪想到……”她笑了笑,“这君心难测,皇上最不缺的便是女人,怎会稀罕一个臣子的未婚妻?” 霜月笑道。“裴元志一跑,林佳兰大肚子找不到男人收留,她可有苦头吃了。” “那是她自找的,与他人何干?”郁娇冷笑,“在三皇子府上不害人,她也不会被人害。” 霜月点头,“小姐说的没错,她是活该!” 郁娇说道,“林佳兰的事,先放一边,你帮我寄封信出去。” 说着,郁娇从袖中取出那封写好的信递给霜月,“马上送去丰台县。” 霜月接过折叠得齐整的,竹青色的信纸,故意笑了笑,“小姐,送往丰台县哪里?” 郁娇睇了她一眼,“你明知故问。” “送到别庄桃枝那里?” 郁娇狠狠盯着她,“送给你主子!” 霜月嘻嘻一笑,“是,送给小姐的心上人。” 郁娇怒目:“……” …… 在太阳微偏西时,郁娇的信,飞鸽传书到了丰台县樱园。 黑水将信纸,从信鸽的腿上取下来,递给坐在窗旁看文书的楚誉。 “主子,京城的信。” “嗯。”楚誉只淡淡瞥去一眼,伸手接在手里。 以为是王府的文书,楚誉的神色很平静,待看清信纸的颜色,他马上坐正了身子,神色一片紧张。 楚誉还是头一回接到信,紧张得手指微颤,这引得黑水十分好奇。 他将身子凑过去,探着头,睁大双眼往楚誉手里看去。 楚誉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黑水想一探究竟的脸,冷冷说道,“站远些去。” 黑水扯了唇角,藏着掖着做什么?一封无字书而已。 送给他看,他也不屑看。 楚誉见黑水站到门口去了,离着他有两丈来远,才放心地去看信纸上的内容。 但是,见鬼的是,信上,什么字也没有写。 只滴着几滴墨汁儿。 这种信纸,是他专门让人订做,送给郁娇写信的。 郁娇这一世的身份,没有上过学堂,给人的印象是,识字不多。虽然拿到世间唯一花色的信纸,郁娇也没有提笔写过信。 这是第一次写信,也是第一次给他写信。 楚誉心情激动,便是,却十分疑惑。 为什么——信纸上,看不到一个字? 黑水守着门口,朝这儿看来一眼,紧抿着唇,忍着笑意。 楚誉抬头,正看到黑水憋着笑的脸,他的脸马上一黑,黑水笑他看不懂信? 岂有此理! 楚誉捏着信纸的两角,迎着窗子的光去看。 这本是无意的举动,但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信纸上印着一个淡淡的唇型。 小小巧巧,女子的唇型。 显然,是郁娇的。 郁娇送他一封无字信,其实是告诉他。 心有万千语,尽在不言中。 楚誉会心一笑,将信纸认真地叠起,塞入胸口的衣内放好,放好之后,还伸着手,紧紧地捂着心口处。 黑水:“……” 黑水纳闷了,明明一个字都没有的信,他家主子却笑得跟收到情书一样的开心,还认真地放进贴身衣内藏好。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他家主子会看天书? 楚誉抬头,正看到黑水一头雾水的脸,朝他看来,楚誉敛了脸上的笑容,一脸的踞傲望着黑水。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本王看到一封无字书,也会高兴?” 黑水认真点头,一副虚心讨教的学生的模样,“想。” “等你找到媳妇,就明白了。” 黑水:“……”心中直翻白眼。 楚誉找到媳妇了不起了啊?炫耀了啊! 也不知当初,要打一辈子光棍的誓言,是谁说的,还拖着他们这些英俊护卫们陪着打光棍。 哼! 楚誉心情好,护卫嫉妒心犯了,楚誉也不生气,他敲敲桌子,淡淡说道,“过来,让你查的京城的其他消息,来汇报一下。” 转移话题了,心情终于能好一点了,黑水点了点头,往楚誉这里走来。 “在四小姐的打击下,裴元志成了丧家之犬,据查,他往丰台县来了。” 楚誉冷笑,“这丰台县,是他最后的落脚之地,他是想最后一博。” 黑水说道,“如今,他的身份一落千丈,宫中那位又不认他,他又失了永安侯世子的位置,被全城通缉,永安侯不可能会要他了。他的手里头,一定没有什么人。主子,咱们不如,来个彻底铲除?”、 楚誉淡淡扬眉,“为什么要彻底铲除呢?本王要留着他,再活几天。” 黑水眨眨眼,“属下不明白。” 楚誉冷笑,“杀他一人很容易,本王要杀一群!用他来引出那群人!” 永安侯,安王,昭阳! 楚誉的眸色,渐渐变得冷戾,那眼底里闪着的光,像是结了冰般,看着让人脊背发凉。 “他们已经活得很久了。” …… 见了长宁,又安排好了翠玉轩的事,郁娇又往景府而来。 长宁除了不得自由,精神还好,身边又多了四个高手护卫,让郁娇很放心。 现在,她唯一不放心的是景蓁。 裴元志杀了江元杏,被全城通缉,再不敢来骚扰景蓁,景蓁的日子终于太平了。 景蓁有了瑞王世子楚祯的帮助,病情也稳定了不少。 但是,景蓁性子太倔了,身子才刚刚好点,就不要楚祯相助了。 虽然得了楚祯的相助,让景府欠了人家一个人情,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不能因为性子傲,就不将自己的命当回事。 更而且,景蓁不让楚祯见她,无情得像对一个陌生人。 怎不叫郁娇担心? 郁娇坐了马车,往景府而来。 经过一座桥边时,只见那河边上,围着不少人。 “这位公子,人家救了你,你可不能这么无情的走开呀?这姑娘跳入水里将你救起,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 “是呀,这年头,奋不顾身救人的人,可不多了啊。” “什么不多?几乎是凤毛麟角呀。” “哎呀,这姑娘的手都受伤了,这是救公子的时候,擦伤的吧?公子,你还不赶紧着将人家姑娘送回家去?” “老话说,救人一命,当以身相许,这位公子,你可不能忘恩啊。” 郁娇挑了帘子,往前看去,眸光马上一沉。 楚祯,林佳兰? 正文 275,楚誉的回信 河边围观的人虽然多,但是,郁娇仍从人腿的缝隙处,看到了地上坐着的两人。 浑身**,茫然不知所措的楚祯;以及,微低着头,捋着头发上水渍,因为脸上挂了水,更显明媚娇艳的林佳兰。 郁娇看到林佳兰,脸色马上沉下来。 林佳兰的衣衫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更显得她身材玲珑有形。 一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楚祯在看。 听着周围之人的议论声,林佳兰的唇角悄悄地勾了抹得意的笑容。 在郁娇往河边看来时,霜月也在看着林佳兰和楚祯。 楚祯是个老实书生,霜月只淡淡瞥去一眼,她在看林佳兰。 霜月唇角一撇,冷冷笑道,“小姐,这林佳兰也太不要脸了,居然用那种眼神看瑞世子。像要立刻将瑞世子生吞了活剥了一样。这还有点儿高门小姐的样子吗?” 郁娇的唇角边,噙着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鄙夷,“她什么时候,有过高门小姐的样子了?” “……” “在林大小姐活着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勾引过裴元志。林大小姐死,便是因为她贪心,想将裴元志据为己有,才伙同裴家,害死了林大小姐。” “……” “一个屑想姐夫的女人,一个时常在半夜时分,将姐夫引到自己闺房的女人,算得上高门小姐?贫家女儿,高门中的侍女,都比她的品行要强上一百倍。” 霜月啧啧两声,一脸的惊异与瞧不起,“小姐,话又说回来了,她是不是想着,裴元志已经没有价值了,就开始另外寻找目标了?比如,看上了这个瑞王世子?” 郁娇轻笑一声,“林佳兰打谁的主意,我不管,敢打楚祯的主意,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郁娇以为,林佳兰丢了不少丑,会老实的过日子,守着裴元志,相爱相杀。 现在出了未婚怀孕的事后,要么打掉孩子,装着若无其事的嫁人;要么,带着孩子嫁个老实人,低调的过日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林佳兰脸皮厚如城墙,依旧我行我素。 什么抄袭才女,什么家中父母偷取长家财物被除族,什么哥哥坐牢,什么**,这些遭遇,随便哪一件事,放在任何一人的身上,都是天大的灾乱。 但全部事情发生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了,她竟然浑然不觉得是件丑事。 那些事情,像是别人家发生的一样,她是该做什么做什么,比任何一个京中女子,过得都要快活活跃。 论脸皮厚,郁娇自叹不如。 霜月见郁娇冷了脸色,忙说道,“小姐,要是她敢对瑞世子图谋不轨,奴婢去揍她一顿。” 郁娇抿唇不语,林佳兰敢屑想楚祯,她会老帐新帐跟林佳兰一起算算! 马车过了桥,郁娇命车夫将马车停在人群外的空地上。 车夫是景府的一位老成的车夫,景老夫人心疼郁娇,特意派了辆马车,指派了个赶车技术好的老车夫,跟着郁娇出行。 郁娇从车里找出面镜子照了照,朝霜月点了点头,“我们下车去看看。” “是,小姐。” 霜月挑了帘子,扶着郁娇走下了马车。 为了不让人认出来,惹得郁府的人找她们主仆二人的麻烦,郁娇和霜月都做了易容。 霜月师从脾气古怪的姬半仙姬忘尘,仅仅用一些草药水,就能改变人的容貌,比如,将皮肤变黄变黑。 大眼睛周围抹些特殊的药水,能让大眼睛变小。 也可以让樱桃小口,变成大嘴巴。 再服上一粒哑声丸,换身衣衫,改变发型,就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小雨,我们去前面瞧瞧热闹。”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 她现在的身份是景家表小姐,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云小姐。 霜月的名字,则是取了,自己名字“霜”字的上半边,雨。 郁娇叫她小雨。 “那里人多,我们站在旁边看吧,小姐当心被挤倒。” “好。” 主仆二人走到围观的人群旁。 “这里出什么事了吗?”郁娇看了眼楚祯,又看了眼林佳兰,脆声问道。 围观的人们听到声音,纷纷回头来看,发现走来的是一对打扮高贵的主仆,大家心中都想着,这一定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女儿,于是,一个个自觉地让道开来。 “刚才,这位公子不慎从桥上掉到水里去了,是我们小姐救了他。小姐救人时将手划伤了,可是公子不肯带我们小姐去医治,也不肯送她回家。”林佳兰的侍女小桃,怯怯地说道。 “受伤了?”郁娇走到林佳兰身旁,关切问道,“哪只手?给我看看好吗?” 林佳兰抬头,发现走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声音陌生,容貌陌生。 年轻女孩穿得十分的华丽,腰间挂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碧色玉佩,穿一身浅青色的长裙,同色绣花鞋,鞋子尖上,居然镶嵌着东珠!女孩子约莫有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细眉长眼,还算清秀。 只是,那皮肤微微有些发黄,嘴唇也太薄。 一点也不好看。 林佳兰的目光,在郁娇漂亮的衣衫上扫了扫,轻蔑地挪开了。 “右手划伤了,很疼。”林佳兰抬起手来,给郁娇看,又道,“这只左手腕似乎也扭伤了,动一动也疼,公子落水,我可是费尽了全力将他救上了岸,手在他的衣扣上划伤了。” 她说话很平静,但那垂着的小巧的手,看着我见犹怜。 小桃将林佳兰的右手抬起来,给郁娇看,“看,真受伤了。这位公子却不负责,太不像话了。” “小雨?”郁娇朝霜月点了点头。 霜月明白郁娇的意思,“是。” 她大步走上前,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只一寸来高的白瓷瓶子来,“我是个大夫,小姐不必担心,这只是小小的伤口而已。” 霜月将瓶子放在一旁的地上,就去看林佳兰的伤势。 郁娇又对楚祯说道,“公子不必担心,我这丫头的医术高明着呢,她的师傅是长白山神医姬忘尘。” 姬忘尘的样子,很多人没有见过,但求过医的人,多多少少听过。 人群中有老者就说了,“哦,原来小姑娘的师傅是姬神医啊?善心姑娘手上的擦伤,和手腕的扭伤,那就不在话下了。” 霜月心中翻白眼,一点皮外伤而已,林佳兰就想讹诈瑞世子? “小姐,你将手伸来给我看看。”霜月朝林佳兰点了点头。 林佳兰却不愿意外人帮她,将手飞快往回缩,她是要楚祯感激她,怎肯同意外人的相助? 这不是坏她的好事吗? “不必了,一点……一点小伤而已,不劳烦姑娘了。”林佳兰大度地微微一笑。 霜月才懒得帮林佳兰,对方不要她帮忙,她正求之不得。 她收了药瓶,站起身来,对郁娇说道,“小姐,她说只是一点点的小伤,不劳烦我们了。” 郁娇点了点头,“嗯,那就是说,这位小姐手上的擦伤,并不碍事?小姐是个大度的人,能不顾危险地舍身救人,怎可能因为一点点的皮外伤,要人家一个公子负责?对吧,小姐?要是人家公子家里已经有了妻子了,你非要人家以身相许,是赶着上门给人做妾?还是想拆散人家恩爱夫妻,横插一足?” 她似笑非笑盯着林佳兰。 林佳兰气得身子僵住,“……”她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这个青衫小妮子,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该死的,她怎么觉得,不管怎么回答,都很吃亏? 讨厌讨厌,真讨厌! 郁娇望着林佳兰气白的脸,心中冷笑,这就生气了?那就别惹事啊! 真是自己找骂! 郁娇没理林佳兰,又对楚祯说道,“公子你听见没有?这位小姐说,她的伤没有大碍,她是个大度的人,也不求回报了,公子放心好了。” “……” “她不会要你以身相许的,因为她不想做妾,也不想拆散人家好姻缘,因为她呀……,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最后一句话,郁娇是一字一句说的。 将林佳兰气得身子发抖。 楚祯还没有说话,站在人群中的一个老妇人,却是冷笑一声。 她望向郁娇,“姑娘,你不要说七说八的了,这位公子的家中,根本没有小妾,也没有娶妻,如何不能以身相许?” “……” “这位善心姑娘,不顾形象地跳进水里救人,男女之间拉拉扯扯的,被不少人都看了去。既然有了肌肤相亲,公子就得以身相许。姑娘,当事人不是你,你就不要参和了吧?” 郁娇赫然转身,凌厉的目光,冷冷盯着老妇人,步步逼近,声音冷厉。 “这世间,做什么事都讲利益,都讲回报,哪里还有情义存在?” “……” “帮别人就要得到回报,不给回报就不帮?” “……” “那好啊,下次你家着了火,先给钱,再叫你家女儿以身相许我家老车夫,我再叫我家车夫去救人,你女儿不以身相许,你们自己等着被烧死吧!” 霜月也冷笑道,“我看啊,你们是想讹诈这个公子吧?你们说的善心姑娘,给了你多少好处?” 郁娇的车夫有六十多岁了,是个矮个儿老头,他见郁娇指他,弯了弯腰,咧嘴一笑。 围观的人群,马上哄堂大笑。 笑得那个婆子脸上窘红一片。 郁娇穿着华丽,气度不凡,目光凌厉,连丫头霜月也是一身绸锻短衫,一身傲气,不卑不亢。 穿着寒酸的婆子,不敢顶撞郁娇,吓得连连往后退。 林佳兰朝那婆子瞪去一眼,暗骂一声,“废物!平时不是很厉害的吗?这会儿怂了?拿钱不办事,走路会摔跤!” 婆子被林佳兰瞪得脸色一白,越发往外退去,没一会儿,跑得不见人影了。 郁娇又伸手将楚祯拽起,“真是个呆子,走,回家去!你昨天还对人家姑娘表白心意,今天又对别的姑娘抛笑脸,我看你是想跪门槛是不是?” 楚祯听得一头的雾水。 什么表白? 他表白谁了? 眼前这姑娘又是谁?他不认识啊! 郁娇才不理会他的发怔,抓着他的袖子将他往人群外拖,又喊着他的小仆,“顺子?顺子?你主子又掉水里了,你不管吗?” 楚祯被郁娇拖着跑,“姑……姑娘,顺子不在这里,他拉肚子,跑去买药去了。” 郁娇心中无语,难怪这书呆子世子又掉水里了,没人跟着,可不就掉水里了? 楚祯不会说话,也不善于跟人吵架,不过呢,他也不笨。 刚才,郁娇问林佳兰是不是不计较了,林佳兰没有说话,他这会儿马上追问道,“姑娘,你不说话,表示同意了吧?你救我一场,我也不会亏待你,这是打赏你的,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楚祯从腰间拽下一个荷包来,扔在地上。 林佳兰一喜,打算假意拒绝一番,再拿在手里。 她不在意钱,她看中了那个荷包,那可是楚祯的贴身物品。 但楚祯开始自言自语,“哎呀,这个荷包不能给你。”这可是他从蓁儿的屋子里,偷偷拿出来的。 这是景蓁的荷包。 他想到这里,又飞快将荷包抓在手里,倒了一些碎银子在地上,“赏你的。”将空荷包,又塞回腰间的腰带里去了。 林佳兰气得一噎:“……” 楚祯被郁娇拉到了人群之外,较远的地方。 “怎么回事?你怎么又掉入水里了?”郁娇没好气地问他。 要不是她来得及时,他是不是又得“以身相许”?裴元杏要是不出事,就会被裴夫人安排着嫁给他。 景蓁无意间救了他,他就缠上景蓁了。 要是他敢缠林佳兰,她会敲破他的脑袋! 楚祯惊讶地看着郁娇,“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又掉进水里了?你以前,见过我掉进水里了?” 郁娇:“……”这都第三回了,“当然!” 楚祯打量着郁娇,“可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呀?” “我姓云,是景老夫人娘家哥哥的孙女,是景蓁小姐的表妹,我在景家住着,你的事,我还能不知道?” 楚祯眨着眼,恍然着点了点头,“哦……”对于景府的事,他知道的也并不多,并没有怀疑郁娇的身份,“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掉进水里去了。” “莫名其妙掉进水里了?”郁娇眸光微闪,“说清楚些,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 楚祯听郁娇说,她是景家的亲戚,一点也不怀疑她,便说道,“我带着顺子来桥边的珍味坊给蓁儿买点心,顺子忽然说拉肚子了,跑走买药去了。我独自一人上了桥,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就掉桥下去了。” 郁娇气得差点晕倒,“你又不会游水,又总是掉入桥下,就不要走桥边呀!” “我忘记了。” 郁娇:“……” 霜月直翻白眼,“那是有人故意撞你!” 楚祯眨了下眼,“你怎么知道的?你们刚才又不在这里?” 霜月:“……”这还要亲眼看着?这么笨,难怪景蓁小姐不要他了。 郁娇说道,“她说的没有错,的确是有人故意撞你。” 楚祯敛了神色,“那会是谁撞我?” 郁娇说道,“是谁撞的你,我们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是有人指使他人,故意撞了你。” 楚祯听不懂,“为什么要故意撞我?我没得罪人啊!我很善良。” 霜月气得要敲打他一顿了,“你不是善良,你是老实,长着一副好欺负的脸。” “哪有?”楚祯摸着自己的脸。 郁娇:“……” 霜月:“……” “因为你!”郁娇冷冷说道,“你对于给你帮助的女人,总是一句,愿以身相许,前有裴元杏,现有景蓁,那林佳兰一定是认出了你,施一个美人救书生的计策,想赖上你!” 楚祯太呆木了,郁娇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太没有用,如何保护景蓁? 楚祯却冷笑说道,“那句话不是我说的!我一个男子,怎可能以身相许一个女子?” 郁娇疑惑道,“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这不是害你吗?” 楚祯的脸色,变得更加的冷沉下来,“是裴夫人说出来的,我掉进了水里,被裴元杏救起,裴夫人非说,男子救女子,女子要以身相许,那么,反过来,也是一样的,男子也要以身相许!” 裴夫人? 郁娇笑了笑,好个阴险的裴夫人! 裴夫人拉拢瑞王世子楚祯,是想给裴元志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吧? 只可惜,裴元杏做了丑事,裴夫人的计划落空了。 这两个会算计的人,也不在世上了,恶有恶报。 郁娇望着楚祯,“你认识刚才那个女子吗?” 楚祯摇摇头,“我怎么会认识她?不认识。” 郁娇心中好笑,林佳兰得知楚祯不认识她,会不会气得跳脚? 她说道,“她叫林佳兰,原本被皇上指婚给了裴元志,但是裴元志忽然出事了,成了杀人犯,被全城通缉,她的富贵梦做不成了,于是,就看中了你!” 楚祯脸色一变,“裴元志的未婚妻?哼,那我得离她远点。” 楚祯是一脸的嫌弃样,郁娇松了口气,“你就该这么做!” …… 河边,看热闹的人们,见楚祯被郁娇拽走了,热闹看不成了,便三三两两散去。 不多时,就走了干净。 当然,人们一边走,一边说笑,那眼神时不时往林佳兰身上飘,眼底里带着讽笑。 林佳兰的计划落空了,气得脸色铁青。 丫头小桃小声说道,“小姐,大家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走!”她咬牙说道。 她不会就此甘心,她一定要将楚祯抢在手里。 楚祯落水,一身的狼狈,不仅是衣衫湿了,点心也掉水里了,当然是去不了景府了,等到他的小仆顺子到来后,两人回瑞王府更衣去了。 郁娇带着霜月,回了景府。 因为换了身衣衫,易了容,景府的人,都没有认出她来。 进府门还算顺利,她报上景蓁的名号,说是景蓁的朋友,前来看看景老夫人,府里守门的仆人便放她进去了。 管事引着她往后宅走。 进了后宅后,她先去看景老夫人,自称是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 景老夫人一愣,她娘家嫡支一系里,全是侄孙,倒是庶房里有两个孙女,但年纪没这么小…… 郁娇朝景老夫人眨眨眼,又拿出景老夫人一早送给她的镯子,娇嗔道,“之前没有,现在不能有一个孙女?” 然后,她又指指脸,指指嗓子。 声音变了,脸变了,但那眼神一点儿也没有变。 “我往脸色抹了些东西,然后,嗓子哑了……” 景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郁娇易了容。 “你这孩子,真是皮得很。”景老夫人笑着将她拉进怀里,对管事说道,“这是云七小姐,你们如何待娇小姐,就如何待她。” 管事得知果真是云家小姐,答应着下去了。 屋中只有郁娇和景老夫人时,景老夫人捏着郁娇的脸笑道,“也好,你现在的样子,没人认出是郁娇,可以进出自由了,再不必担心郁家得知你回京的消息。” 郁娇点头,“孙女儿也是这么想的。” 同景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郁娇走出屋子,打算去看景蓁。 这时,候在外面的霜月,朝郁娇走了过来,不停地眨着眼,神神秘秘笑道,“小姐,我们主子写信给你了。” 霜月的主子是楚誉。 郁娇一愣,楚誉这么快就回信了? 说着,递上一个装有纸条的小竹筒。 那是捆在信鸽腿上,装信纸的小竹筒。 ------题外话------ 感谢,羊羊祷告派的钻石。^_^ 正文 276,林佳兰的不甘心(肥章) 大约是为了防人偷看,竹筒的封口上,用白蜡封着,上面还盖着一个小小的印记。 郁娇认得,那是楚誉写密信才盖的私章。 她看了霜月一眼,将竹筒接在手里。 “小姐,主子写回信很迅速呀。”霜月口里说着,拿眼好奇地往郁娇手里瞥。 霜月心说,一直视女人如粪土的楚誉,究竟写出了什么样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情书? 她一定要学到手里,给心宜的人写情书。 霜月摸下巴,看着郁娇拆信,满脸写着好奇。 郁娇睇她一眼,“你离我远点儿!”然后,转身过去,不给霜月看。 霜月点了点头,“是,奴婢站远点。” 她不屑地撇了下唇,唉,情书嘛,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到青楼去,花钱能买一大把。 楚誉一个不懂女色的人,八成也写不出什么感人的字词出来。 郁娇见霜月站到几丈远的地方去了,这才放心的去拆竹筒。 楚誉很细心,拇指粗的小竹筒里,装的不是普通的信纸,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米色丝绢。 这种丝绢很薄,即便是有一张桌子般大小,也能卷成拇指般粗细。 最适合用来飞鸽传书了,她身为林婉音时,见过林伯勇用这种丝绢给部下写密信。 郁娇轻轻地打开丝绢。 丝绢被剪成桃心型,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无数个“娇”字。 余者,再没有其他的任何一个字。 她明白,楚誉的意思是,他的心里,全是她。 心头一暖。 原来,一向冷言冷面的誉亲王,也会做这么暖心的事。 只是,这么多一模一样蚕豆大小的“娇”字,密密麻麻挤一起,看在眼里令她头皮发麻。 郁娇越看越心慌气短,浑身烦躁不安。 仿佛,那丝绢上忽然生出了小刺儿一般,扎着她的手。 啪—— 她甩手扔地上去了。 站在前方廊柱下候着的霜月,一时愣住了,郁娇将情书扔了? 楚誉究竟写了什么?惹得郁娇烦燥成了那样?脸色苍白,眼神乱闪? 她一头雾水地慌忙走了过来,“小姐,怎么啦?” 郁娇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指地上的丝绢密信,“捡……捡起来,将灰尘抖干净,装入竹筒里,……先替我收着。” 霜月:“……”她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照着郁娇的话做了。 捡起丝绢,抖着灰尘。 丝绢上只写了郁娇的一个“娇”字,虽然写得多了些,整块丝绢上,挤满了“娇”字,没有一丝儿的空地了。 但也并不是什么恶毒语言,为什么郁娇的脸色那么难看? 霜月将丝绢收起来,装入小竹筒里,然后,又放进贴身的荷包里,这才问郁娇,“小姐,写了几个‘娇’字而已,小姐为什么生气了?” 郁娇伸手揉揉心口,睇了她一眼,“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她沉着脸,“我讨厌看到密密麻麻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霜月:“……”这么说,她家主子好心办了坏事? 霜月心中直翻白眼。 这是楚誉有史以来的第一封情书,没想到,将郁娇吓着了。 霜月伸手揉着额头,要不要告诉楚誉,说,郁娇很不喜欢? 郁娇深吸了两口气,才缓过神来,“这件事,不要跟你主子说。” 霜月笑道,“小姐怕主子伤心?” 郁娇冷笑,“不,我要亲自问他!”楚誉说什么,熟悉林婉音的一切,林婉音最厌恶密密麻麻的图案,楚誉忘记了?“走了,去看蓁小姐。” …… 丰台县樱园。 楚誉吩咐黑水送出写给郁娇的密信后,忽然脊背一凉。 因为,他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也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他犯了大错! “黑水!” 黑水飞快跑进屋来,“爷。” 楚誉咬牙切齿,抬脚就朝黑水狠狠踢去,“爷要拨了你的皮!” 黑水忍着腿上的疼,皱着眉头说道,“主子,属下帮你出主意写情书,为什么还要被挨打?有你这么样的主子吗?” 楚誉怒道,“你还有理啊?瞧瞧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你可害死本王了!” 黑水一头雾水的挠挠头,“主子,属下哪儿害你了?” “在一张信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娇’字,是不是你的主意?”楚誉咬牙切齿。 黑水老实点头,“是,可是……这算错误吗?” 楚誉抬脚又朝黑水踢去一脚,“四小姐最厌恶这么多的字挤成一堆。” 黑水脸色一白,哭丧着脸,“属下哪儿知道?这不是该主子知道吗?” 楚誉抬脚往外走,“所以,丰台县交给你了,本王回京去!” “主子回京做什么?” “道歉!” 黑水:“……” …… 景家二房。 景蓁的病,虽然看着吓人,但是,楚祯的血救了她。 她不再是缠绵病榻的人,虽然比不了一月前的活泼,但还能在花园里行动自如,饮食睡眠也正常起来。 景蓁梳着飞云斜髻,发髻间插着一支赤金镂空梅花珠钗,耳上坠着同色同花型的耳环,穿一身烟柳色的夏衫,手拿一柄牡丹花的水墨团扇,身材苗条,婀娜迷人。 大约为了遮住多日的憔悴,景蓁破天荒的往脸上抹了薄薄的胭脂,唇上也点了少许胭脂。 整个人看着,像一朵初开的海棠花。 恬静,秀美。 她的丫头童儿跟在她的身后,不禁看呆了,啧啧两声笑道,“小姐,你今天真好看。” 景蓁回头睇她一眼,“你家小姐我哪天不好看了?” 童儿认真点头,“小姐长得一直好看,不过呢,现在更好看,哦,小姐病了一场后,更好看了。” 景蓁长得一直不差,肌肤白皙,眉眼如画。 只是,景蓁像个假小子,并不在意自己容貌的美与丑,也从不知美为何物,有与没有,她从不放在心上。 景蓁被丫头一说,脸上悄悄爬过一抹红晕。 她睇了童儿一眼,“贫嘴!”扭过头去,“陪我去赏荷花,后花园的那片池子里,前天多了好几个花骨朵儿,看看这会儿开了没有。” 童儿紧走了两步,跟上景蓁的步子,“小姐,你怎么知道池子里多了几个荷花的花骨儿?奴婢记得,没跟你说过呀?” 景蓁斜她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但旋即,童儿长长地“哦”了一声,笑道,“我明白了,是瑞世子告诉你的吧?他还问我,小姐是不是喜欢荷花来着。” 景蓁沉下脸来,“胡说!才没有的事,我怎么会跟他说话?” 口里说着胡说,但那脸色渐渐地染了抹胭脂色。 午后,变了天,太阳藏到云里去了。 还刮风了,因此,一点也不闷热。 风儿将景蓁的裙子摆成了一朵喇叭花,越发显得她亭亭玉立,娇美如花。 景蓁站在池边的凉亭里,静静地赏着一池子碧玉色的荷叶,和几朵半开的荷花。 看似赏花,但那眼神却不时地看向前方园子门口,那个地方,是府里的角门,出了角门,就到府外了。 此时,角门紧闭着,没有一人出入。 两个守门的婆子坐在角门的门口,做着针戏活闲聊着。 景蓁在亭子里坐了一个时辰了,那处角门口,依旧没有人来,值班的婆子都换了一岗了,仍不见有人出入。 景蓁的眉眼间,渐渐地多了些失望。 “小姐,回吧,咱们出来得太久了,你得休息了,这大病才好呢!”童儿来搀扶景蓁。 景蓁点了点头,“好。” 两人正要走出亭子,却见自己府里管事,和长房那边的大嬷嬷蓝婶,领着一对主仆,往这里走来。 “蓁小姐,有客人要见你。”蓝婶笑着朝景蓁招手问好。 景蓁停了脚步,朝那青衣女子看了又看,问着童儿,“我不认识她,你认识吗?” 童儿也摇摇头,“小姐不认识,奴婢怎会认识呀?奴婢从没有见过她。不过——”童儿眨眨眼,“她一直眨着眼,朝小姐笑呢。” 景蓁好笑,“她来拜访我,当然会笑了,敢冷着脸,我就轰她出去。” 不多时,蓝婶领着的人到了。 “这是云家七小姐,是我们府上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说喜欢蓁小姐,特意要老奴带着来见蓁小姐。”蓝婶一指郁娇,笑道。 除了景老夫人,郁娇还没有对第二人说自己是郁娇。 因此,蓝婶只当她是表小姐的尊敬着。 “原来是云家妹妹。”景蓁一个人赏花赏得无聊了,有人来看她,正好可以解解闷,她笑着朝郁娇点了点头。 “老奴将人带到,先告退了。”蓝婶将人领到,朝景蓁福了福,同景家二房的引路嬷嬷一起离开了。 童儿见有客人来,忙着行礼问安,“云七小姐好。” 郁娇却噗嗤一笑,背着手,朝景蓁不停地眨眼。 景蓁和童儿被郁娇弄得莫名其妙。 霜月这时开了口,笑着说,“蓁小姐,这是我家娇小姐啊!郁娇。她脸上易了容而已,奴婢是霜月,我们使了个障眼法,好方便出入,为的是不让郁府的人知道我们回京了。” 郁娇? 景蓁走到郁娇的跟前来,眨眨大眼睛,盯着郁娇的脸,看了又看,“你真是郁娇?” “如假包换!我服了哑声丸,你听不出我的声音而已,明天一早,我的声音就会恢复原样,这脸上的药水么,洗洗就掉了。”郁娇笑着点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来,在景蓁的面前晃了晃,“看,你送我的,这回你相信了吧?” “难怪你朝我眨眼,我觉得眼神熟悉呢!”景蓁捏捏郁娇的脸,“调皮!” 郁娇拿开她的手,皱眉说道,“哎,小心捏掉我脸上的药水,露馅了。” 惹着景蓁更加笑起来,连童儿也笑了。 “奴婢去端茶水。”童儿知道她姐妹二人有话说,自觉地退下。 霜月也说要喝水了,和童儿一起离开了。 亭子里,只坐着郁娇和景蓁。 “蓁儿。”郁娇看着她,“我有话问你,你真不喜欢瑞世子了?也就是楚祯?” 景蓁一愣,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郁娇,“那个呆子,谁要喜欢他?一会儿追着裴元杏跑,喜欢得要死要活的,一会儿又缠着我。我看他啊,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跟这种人在一起,心累。” 景蓁的确心累。 往常这个时候,楚祯已经来了她家了。 会从前方那个角门进府来,会化装成一个花匠混进府里,会跟婆子们周旋,然后,悄悄溜进她的蓁园,送上各种吃的,玩的,可是今天,这都大半天了,还不见他来。 景蓁心中恼恨起来。 他是不是又遇到了哪个救他的女子?舍弃她,追别人去了? 景蓁想想都气。 郁娇走到她的面前,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蓁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瑞世子楚祯?别哄我,我要听真话,快说!这件事于我来说,很重要!” 景蓁在亭子里的石头凳子上坐下来,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摇着扇子。 “我不是说了吗?他是个呆子,我不喜欢他!我喜欢风趣幽默,会说话的人,可不喜欢一个呆坐半天,也不吭一声的闷葫芦。”她扬着眉梢,“何况,他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人,这种人,怎能去喜欢?娇娇,好吧,我叫你云七,我已经说实话了。” 郁娇在她身侧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景蓁。 “蓁儿,你要是不喜欢,他可就被别人抢去啰!” 景蓁的眼神中,一抹慌乱闪过。 她别过头去,“他是他,我是我,有人抢他,就让她抢去呗!关我什么事?你巴巴地说了给我听做什么?好笑。” “真的?”郁娇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戳景蓁的后背,好笑说道,“刚才,我从郁府往景府来的路上,看到瑞世子正跟一个女子在说话。” 景蓁的脊背一僵,眼神乱闪,手里摇着的扇子,不由得停下了。 她咬了咬唇,手指紧紧地抓着裙子摆,口里却淡淡说道,“这世上的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他不跟男子说话,就会跟女子说话。他跟一个女子在路上说话,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 “再说了,他是名门公子,怎可能只跟男子来往?他又不是和尚。再者说,……没准啊,那女子是他家亲戚呢?你真是闲得瞎操心。” 郁娇在她背后轻哼了一声,“那女子不可能是瑞世子的亲戚!她和瑞王世子的血缘关系,八杆子搭不着边呢!” 景蓁的心里头,更加乱了,口里却说道,“管她是谁?楚祯愿意跟谁来往,和我有什么关系?” “……” “你这妮子,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尽问些奇怪的事做什么?你该操心你的事才怪!对了,你打算一直住在景府吗?郁府不回了么?” 景蓁想转移话题。 “别问我的事,我在跟你说你的事呢,少打岔!”郁娇站起身来,走到景蓁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的脸,“刚才,楚祯在跟林佳兰说话。” 景蓁赫然抬头,“什么?”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楚祯怎么跟她说话了?那个林佳兰——,是什么品性,楚祯难道不知道?全京城都知道,他要是不知道,他可真是个呆子!我我我——” 气死她了。 景蓁发现郁娇正眨着眼看她,脸上很不自然起来。 她咬牙说道,“我就说嘛,楚祯这人就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人,情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文钱!他根本不值得我喜欢,他愿意跟林佳兰来往,让他去好了。我……我才不稀罕他!” “真不稀罕?”郁娇眨眨眼又问。 “不稀罕,我回去睡觉了,我困了。”景蓁站起身来,走出亭子,大步往蓁园方向走去。 郁娇也跟着走出亭子。 “蓁儿。”有人在她们身后,忽然喊道。 景蓁听到声音,脚步停了一瞬,并没有回头去看,没一会儿,又加快步子往蓁园走去。 郁娇回过头来,发现楚祯穿着一身仆人的衣衫,从角门方向,大步往她们这里走来。 两只手里,各提着点心的盒子。 “原来是瑞王世子啊。”郁娇站在原地,轻轻摇摇扇子,朝楚祯点了点头。 楚祯在河边上,见过郁娇,因此,并不陌生。 他也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云小姐也在这儿啊。”他往景蓁离开的方向看去一眼,说道,“失陪了,我要去看蓁儿了。” 楚祯打算走过去,被郁娇伸手一拦,“等会儿,瑞世子。” “云小姐,我很急着找蓁儿,你快放行。”楚祯天天准时来,但今天他落了水,来迟了一个多时辰,他担心景蓁生气,郁娇一拦着他,他就急了。 “不急着这一时,瑞世子,你回答我的话,我就放你过去。”郁娇双手抱拳,瞇着眼看着楚祯,“你喜欢蓁儿的事,瑞王妃还反对吗?” 楚祯心中慌了一瞬。 母妃当然反对了,说蓁儿配不上他。但他相信,只要他跟蓁儿互相喜欢,母妃也会改变想法吧? “不反对,她说,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年纪跟我相当,品貌跟我相配,她都会喜欢。”楚祯低着头,回道,不敢看郁娇的眼睛。 郁娇发现楚祯回答时,眼神闪烁了一下,这是……说假话? 起初,在景蓁没有喜欢上楚祯时,她并不对这二人看好。 希望他们二人冷静着分开。 但刚才,她发现景蓁喜欢上了楚祯,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而楚祯的眼里也只有景蓁。 如果他们二人互相喜欢着,她还反对的话,对他们二人都会造成伤害,还不如,想法让他们在一起好了。 况且,还有个林佳兰屑想着楚祯,不先下手,就会被林佳兰捷足先登了,那个林佳兰,连正德帝都敢算计,会什么事做不出来? 林佳兰还想飞高枝?她是绝对不会让林佳兰的美梦成真。 “如果瑞王妃不反对的话,那我……也不反对,不过呢……”郁娇朝他笑眯眯说道,“要想蓁儿喜欢上你,你得听我的安排。” 楚祯便停了脚步,认真问道,“云小姐,你有什么建议?”景蓁一直对他不理不睬,让他很是沮丧。 不过,他相信,铁杵都能磨成针,何况人心? 只要他一心对景蓁,景蓁一定会感动的,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所以,不管景蓁对他如何冷脸,他都会不离不弃地跟着,风雨无阻地来看景蓁。 吃的,玩的,只要京城出了新品种,他会第一时间买了来给景蓁。 郁娇往前看去,发现景蓁已经走得远了,听不到他们说话声了,便朝楚祯招招手,“你过来。” “哦。”楚祯便朝郁娇走近两步,点了点头,虚心讨教,“云小姐请说。” “你将点心给我,我送去给蓁儿。”郁娇毫不客气地从楚祯的手里,抢过两盒点心,“蓁儿是女孩子,你天天找她,她不好意思啊,所以才会不理你。这样吧,你要送什么,让我转交好了,另外,‘欲擒故纵’这个词儿,你懂吧?” 楚祯点头,“懂,意思是说,想抓一只兔子,先不理会它,让它认为我没有害它的意思,等它放松警惕时,我再忽然出击,抓住它。” 郁娇,“……”景蓁是兔子?楚祯这个呆子!她轻咳一声,“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所以,你先回吧,过几天再来找蓁儿。” 楚祯心中茅塞顿开,朝郁娇深深鞠了一躬,欢喜说道,“多谢云七姑娘解惑,在下感激不尽。” 郁娇点了点头,“嗯,还有啊,你可不能跟别的姑娘不清不楚啊,否则,你会永远得不到蓁儿的喜欢。” 楚祯惶惶地摆手,“不可能,我怎会是那种人?我心里眼里只有蓁儿。” “好,我且相信你。”郁娇点头。 楚祯听了郁娇的安排,果真没去找景蓁,转身离开了景府二房。 但是呢,郁娇并没有将两盒点心转送给景蓁,而是,拉着童儿和霜月,三人两盒,就着童儿送来的茶水,分吃了。 童儿和霜月刚才已经走远了,不知道点心是谁的,还以为是郁娇好心请她们吃东西,两人吃得很是欢喜。 唯有景蓁,独自一人回了蓁园,左等右等,不见楚祯来找她,更生气了。 “下回见了他,我饶不了他!”景蓁气得暗自咬牙。 郁娇来到蓁园见景蓁的时候,就见景蓁咬牙切齿的,冷着脸。 “蓁儿?” 景蓁看她一眼,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娇娇,那个楚祯,还有没有赖在我家?” 郁娇摇摇头,心中好笑,脸上却是淡淡的神情,“没有,走了。他见你走了,就对我说,他发现你真的不喜欢他,他还是不要来骚扰你好了。你的病也好了,他没有必要再来了,恐惹人闲话,坏你名声,望你多多保重。” “走……走了?”景蓁心中又气又慌。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呆的男人?还娶得到媳妇吗? “嗯,走了。”郁娇认真点头。 景蓁气得暗暗磨牙,却装着无所谓地抬着下巴,“走就走吧,我落得清静。”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总是来缠着你,传出去,于你名声不好。”郁娇说道。 郁娇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景蓁已在心中怒道,下回见了楚祯,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胆小鬼! 呆子! 她已经开始接受他了,他却跑了。 好气啊! …… 林佳兰自己花银子,买通两个闲汉子,故意逼得楚祯走到桥上的栏杆边,再悄悄撞他落水。 她好来个美人救书生。 她早已打听好了,楚祯是京城有名的呆子公子。 又不会游水,谁对他有大恩,他就会牢记在心里,会以身相许报以大恩,前有裴元杏,后有景蓁。 她对自己有信心,认为不会输给那两人。 那个景蓁是个病鬼,据说,病得快不行了,她要是再救一次楚祯,用些手段,一些会让楚祯老老实实的跟着她。她做不了楚祯的正妻,做个妾也行。 只要入了瑞王府,她的后半辈子就衣食无优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楚祯忽然不上钩了,被一个女人三言两语的说得跟着跑走了。 差点没将她气死! 明明计划得好好的,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贱女人,坏了她的好事? “小姐,你别生气了,这刚泡了冷水,再气着,对身体不好。”丫头小桃坐在一旁,细声细语地劝着她。 “你闭嘴,事情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你当然不会生气了!”林佳兰心情不好,朝侍女冷喝一声。 小桃不敢吱声了。 马车窄小,加上正值大夏天的天气,林佳兰又生着气,更加感到空间狭小,闷热得她想打人。 为了见楚祯,她可是花了一百两银子做了一身新衣,没想到,楚祯看都不看她。 那身衣衫泡了水,浪费掉不说,楚祯也没有上钩,真是白忙一场了。 不不不—— 她一定要坐上宽敞的马车,出门要带四个侍女,而且,侍女得挑能说会道的,像小桃这样呆木的丫头,她是绝对不会要的。 但是,前提是她得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有高贵的身份,买最漂亮的马车,花高价钱买厉害的侍女。 一定要将郁娇,将景蓁等人踩在脚下! 怀着不甘的心情,林佳兰失败而归。 马车是租的,到了巷子里,因为不好绕出来,车夫拒绝进入巷子里,让林佳兰提前下车,步行走回家。 林佳兰气得差点跳脚,“我再给你三十文钱,送我到前面的宅子门口。” “不行,那巷子太窄,一百文也不去。”车夫冷傲说道。 “小姐,有户人家在砌院墙,堆了一堆砖头在巷子里,巷子比以前更窄了,马车真的进不去。”小桃说道,“咱们走路好了,并没有多远的路呢。” “要你多嘴!”林佳兰气哼哼地走下了马车。 这可不是走多远的问题,马车在宅子门口下车,邻居们以为是她家的马车。她现在走着回去,显然,是家中没有马车了。 这不是告诉邻居们,她家寒酸着,连马车也备不起么? 林佳兰要面子,小桃不懂。 小桃付了车钱,快步跟上她的脚步。 主仆二人走了半里多路,才走到林家二房租的宅子门前。 林佳兰心情不好,伸手砰砰砰地砸起门来,“开门,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林佳兰骂骂咧咧地走进去了,“死婆子,聋了吗?” 婆子年纪大,又老实,一声不敢吱声,等林佳兰进了院门,很快关了门。 而这时,隔壁一家宅子的院门,却轻轻地打开了。 一个年轻妇人,站在院子的门口,探头往林家那边看。 “林佳兰?原来,她住这儿啊。”年轻妇人勾唇一笑,对身旁一个年老的妇人说道,“好吧,一口价,二百两,你这小宅我要了。” “好嘞,小娘子,一会儿咱将房契地契转给你,一手银子,一手房子。” “好说,好说。”百灵微微一笑。 裴元志出事后,百灵卷了银钱,悄悄地逃了。 本来呢,这处小宅子,开价二百两,她嫌贵,但发现林家二房的人住在这宅子的隔壁,她就不嫌贵了。 老天真是开眼,让林佳兰跟她做了邻居。 林佳兰曾想杀她,她要以牙还牙! 郁娇说得对,让仇人慢慢的死,是最好的报仇方法。 她现在有钱,又不再是林家二房的丫头,林家二房的人,干涉不了她。 只要她寻个稍稍有地位的人做个妾室,就能将林佳兰一家子,碾进尘埃里。 百灵想象着林佳兰的下场,唇角浮起得意的冷笑。 …… 林佳兰进了院子,马上问着婆子,“夫人呢?” “回小姐,在她卧房呢。” 林佳兰抿着唇,往林二夫人的卧房走来。 因为家中的铺子,田产,被郁娇使计,全收归到长房里去了,二房里没有了经济来源,家里人又多,一个个又全都不做活,只靠昭阳公主的施舍过日子。 因此,林家二房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不得已,只得买窄小的宅院住着。 这所二进门的宅子,前院东厢房住林二老爷,林二老夫人,西厢房住林世安夫妇。 五个女儿,两个姨娘住后堂。 小桃和婆子分别住主子的屋里,随时听差。 十几个人挤在一所小宅院里,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随时都能看到人,林佳兰越发心情不好。 这不是她想过的日子。 林二夫人正在午休,还没有起床。 她是被大女儿吵醒的。 “佳兰,你越发没有规矩了,娘在午睡,你没看到吗?”林二夫人的好觉被吵醒,只得坐起来,冷着脸呵斥林佳兰。 林佳兰没让小桃跟进来,她关了门,冷冷说道,“娘还有心情好睡?女儿的下半辈子一点着落都没有,娘就不担心?” 林二夫人一边穿着衣,一边说道,“你不是说,自己有主意吗?叫娘不必管,怎么又说娘不管你?” 这个女儿胆子也大,主意也多,她就算想管,女儿也不听。 林二夫人想到女儿的一个个胆大的主意,常常吓得睡不好。 林佳兰在屋中的椅上坐下来,气哼哼说道,“别提了,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一个小贱人,坏了我的好事。” 林二夫人已穿好衣衫,正拿着梳子梳头,听到林佳兰说计划失败了,马上回头看向林佳兰,“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十拿九稳的吗?是什么人坏的事?” 林佳兰冷冷说道,“不认识,穿得挺华丽的,像是哪个高门的小姐,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 “瑞世子是什么态度?”林二夫人问道,陌生的高门小姐,她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瑞王世子对女儿的看法。 “计划都失败了,还能有好的态度?”林佳兰想到楚祯的无情,气得想打人,想打死景蓁。 同样是救了落水的楚祯,为什么楚祯追着病得半死的景蓁跑,却不理她? 她长得哪里不如景蓁了? 景蓁明明是个假小子,说话大声大气的,一点都不温柔,楚祯怎么就喜欢呢? 林佳兰想不明白。 “对你不理不睬?”林二夫人问。 “是,看都不看呢,就走了。”林佳兰既生气,又伤心,更多的是不甘心。 林二夫人挽好了头发,站起身,朝林佳兰走来。 “你也别灰心,只要那瑞王世子没有娶妻,你的机会会一直有。不,就算他娶妻了,你也有机会。” “……” “做不了正妻,做妾室,也是可行的。瑞王世子,可比裴元志的身份,高贵不少倍。” “……” “裴元志是假皇子,他可是正经皇室弟子,又是瑞王的独子。家里妻妾全无,你的机会很大。” “把他惹生气了,哪里还有机会?”林佳兰坐着生闷气。 她要是再遇到那个管闲事的青衣小贱人,绝对饶不了她! 林二夫人这时说道,“娘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太师府的一个管事,带着仆人在采买寿面。” 林佳兰的目光,飞快扫向林二夫人,眸光顿时一亮,“娘,女儿差点忘记了这回事了,是太师夫人要过大寿了,对吧?” 一个多月前,她还在聚贤书院的时候,太师夫人的孙女李馨在聚贤书院广请同窗去赴宴,连郁娇和景蓁都请了,独独不请她,她生了好久的气。 林二夫人笑了笑,说道,“对,没错,太师夫人是当今皇后的生母。她过大寿,太子必然前往。这样一来,其他的皇子和王世子们,也必然会前往。你去那里会见瑞王世子,也是一样的。” 林佳兰想到,又有一个机会等着她,心中也不烦躁了。 她得意一笑,“娘,这一次,女儿一定会把握好机会。” 林二夫人又笑道,“女儿,还有一件事情,娘起提醒你一下。” 林佳兰眨眨眼,“娘,你想说什么?” “那郁丞相的平妻锦夫人,是如何上位的,你可知道?”林二夫人笑得意有所指。 林佳兰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京中谁不知道?她跟郁丞相在长宁郡主大婚的当晚圆房了,长宁郡主大度,一抬小轿将锦夫人抬进了府里呗。” 林二夫人看着林佳兰,只笑笑,不说话。 林佳兰的眸光,又亮了几分,“娘,你的意思是……,要女儿……” 她的心中,开始乱跳起来。 “不然呢?”林二夫人的笑容冷了下来,“你的肚子都藏不住了,你还能拖下去?要办事,就得办狠办快!别小打小闹的,起不了作用。” “可这宴会上……”林佳兰咬了咬唇,眉眼间浮着紧张,她本想着,使上一计,让楚祯和她欢好,这到了宴会上…… 林佳兰有些胆怯了。 林二夫人冷笑,“按着你的小法子,那瑞世子来个不认帐呢?瑞王妃为人奸滑,你的小主意,能骗过她?所以,行事要大胆,堵得旁人哑口无言,才是上策!” 林佳兰想了想,觉得自己母样的法子对。 老话说的好,姜还是老的辣,她心中佩服着自己的母亲。 林佳兰点了点头,扬唇微笑,“好,女儿依娘的主意行事。” 正文 277,一脚将楚誉踢下床 天全黑的时候,林佳兰又化妆成一个妇人,出了门。 不过呢,她这一回不是带丫头小桃一起去,而是由林二夫人带着她出的门。 今天,她跳进水里救楚祯,用了很大的力气,她担心肚子里的胎儿受了累,出门是去看大夫的。 林佳兰如今一无所有,只有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财富,这可是她将来的靠山,她不能让孩子有任何的问题。 她要养得壮壮的。 林佳兰今天穿了林二夫人的衣衫,挽了个妇人的发髻,又往脸上抹了些泥灰,让自己看上去,不像是个出身富家养尊处优的小姐,而像个家境贫寒的小娘子。 林二夫人则穿着家里嬷嬷的衣衫,装成一个贫家婆婆,带着家里的小媳妇出门看病。 因为天全黑了,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倒也不怕被街坊看见,认出了她们。 母女二人尽量放轻着脚步,借着月色,往巷子口走去。 那里停着一辆牛车。 这个时候,马车已经租不到了,只能租到牛车。 “为什么只有牛车,牛车慢死了。”林佳兰嘴里抱怨着。 林佳兰虽然很是嫌弃牛车,却也只好忍着,没有马车,又不坐牛车的话,就得走路。 这个地方离着那个女大夫的家,有着近十里路远,不坐车,一来一回得走到天亮。 走路累脚是事小,关键是,走路走久了,遇上熟人就麻烦。 林二夫人看到林佳兰一脸的不愿意,就死劲地拽着她的胳膊往前拖,“你就别挑了,有牛车坐就不错了,快走,巷子里来了人,咱就麻烦大了。” “娘,我知道,我又没有说,不愿意坐。”林佳兰小声地嘀咕着,“我随口说说也不行啊?” “你少说两句吧,当心被人听见了,有什么话藏在肚子里,想说回来再说!”林二夫人低声喝道。 母女二人低声细语地说着话,走过去了。 这时,林佳兰家的邻居,悄悄开了院门。 一个年轻的妇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跟在林二夫人母女的身后,也朝巷子口走去。 这个年轻的妇人,正是刚刚搬来的百灵。 林二夫人和林佳兰,心中一直担心,她们的脚步声,会引得邻居们注意到她们,因此,没有提灯笼,只借着月色前行。 百灵同样也不提灯笼,悄悄地跟在她们后面。 她的脚步很轻,林二夫人和林佳兰又一直担心左右的房舍中,忽然有人走出来,因此,都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身后,有人一路悄悄地跟着。 一直走到巷子口,母女二人坐了牛车离开,也没有发现,百灵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她们。 百灵摸着下巴,心中想着,“已经这么晚了,那对母女这是去哪儿?又穿成那样子?肯定不是干什么好事。” 没法跟着前去一探究竟,百灵便在原地等着。 一直等到三更天时,那辆牛车,才轱辘轱辘响着,慢悠悠地走回来了。 百灵将身子藏在一株树后面,看向牛车处。 巷子里有户人家在砌院墙,占去了半条路,越发显得窄小了,马车牛车全都进不来。 那辆牛车走到巷子口,就停下了。 林二夫人和林佳兰,一前一后走下了牛车。 林二夫人给了钱,牛车缓缓离开了。 然后,她扶着林佳兰,步子轻缓往自家宅子走来。 “轻点,轻点。”林二夫人边走边跟林佳兰说道。 “没走快呢。”林佳兰嘟囔着回嘴,“大夫说,并没有大碍,娘你瞎操心什么呀?” “回去后,给我好生静养两天,不得乱跑动。”林二夫人又叮嘱着。 “知道了。”林佳兰的声音,有些许的不耐烦。 母女二人说着话,到了林家二房的宅子门前。 林二夫人轻轻地拍了几下门,里头有人问了一声,“谁啊?” “是我。” “哦,好的好的。”一个婆子在里头说话。 门很快就开了,二人走了进去,接着,门关了。 百灵这才提起裙子,朝牛车追去。 牛车走得很慢,才走了一百来步远。 “站住!”百灵拦在牛车的面前,手里捏着一个沉沉的荷包,朝那车夫晃了晃,扬唇一笑,“你回答我几句话,我会给你好处。” 车夫是个老实的老头,赶车一趟赚不了几个钱,眼下有小费可拿,忙回道,“小娘子请问吧,小老儿有知道的,一定会说的。” 百灵点头,“那我问你,刚才,你带着一对母女,去了哪里?” 车夫说道,“小老头的马车,在吉庆街的双福巷巷子口停下了,那二人进了最前头一家院子里,哦,院子里种着一株高大的香椿树。” “她们去那儿做什么?” 车夫摇摇头,“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小老儿只是个拉车的,客主要去做什么,小老儿哪敢打听?” 百灵眯了下眼,知道了地方,还怕问不出来那是个什么场所? “好,回答得很好,赏你的,拿去吧。”她递了赏钱,打发那车夫离去了。 百灵回了自己的宅子,她叫出自己的侍女,“明天一早,你去打听一个地方。” 侍女点了点头,“灵娘请说。” “吉庆街双福巷口,院子里种着一株高大香椿树的宅子,你去看看那是个什么人家。” 百灵今天买来的做杂事的嬷嬷正在抹桌子,她走来笑道,“灵娘不必叫人去查,老奴的远亲,是那户人家的邻居。” 百灵大喜,“哦,是吗?那么嬷嬷一定知道,那户人家是做什么的吧?” 林二夫人母女半夜三更去了一趟,又回来了,一定不是对方的亲戚,况且,这母女二人还是易容出去的,这是怕被人认出来的意思了。 鬼鬼祟祟的,究竟去干什么了? 嬷嬷笑道,“当然知道了,那里头住着一个年长的女大夫,专门看月子病,妇人病,替人安胎接生。” 百灵怔了怔。 安胎接生? 那不就是乡下的稳婆么? 林二夫人和林佳兰一起去看女大夫,是她们中的谁得了妇人病?月子病?还要是安胎接生? 如果是林二夫人的话,有可能得妇人病,安胎接生倒不像,因为林世安并不在京城,离开一个月了,这林二夫人能怀上,就是不守妇道,她没这个胆子背着自己男人偷人怀孩子吧?再着说,若真是林二夫人病了,为什么带女儿去? 林家不是还有个嬷嬷吗?该带着嬷嬷出行才对。 由此一来,林二夫人得病,说不通。 难道,是林佳兰? 郁娇曾告诉她,林佳兰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给裴元志戴绿帽子了。 刚才,林二夫人不停地提醒着林佳兰,走路要小心,还说回家后要静养,难道是—— 百灵的唇角,渐渐地噙起冷笑。 她敢打赌,一定是林佳兰有了。 至于是谁的,她才懒得管,一个未婚却怀了孩子,男人又不管的女人,下场一定会很惨。 她都不屑出手了。 “原来是这样一户人家,昨天,我的一个姐妹向我打听那处地方来着,我且记下了,我会告诉她。”百灵随意编造了几句,搪塞着嬷嬷和侍女,她打听林佳兰的事,还不想让两个侍从知道。 百灵心情大好,她弹弹袖子上的灰尘,朝两个仆从笑道,“走,我们仨,喝点儿小酒,庆贺一下乔迁新居。” “是,老奴去洗酒具。” “奴婢去煮酒,准备点心果子。” 嬷嬷和丫头欢喜而去。 百灵看向林家二房的方向,勾唇冷笑,老天真是开眼,让她抓着林佳兰的把柄了。 林佳兰,你可不要死得太惨! …… 景府。 郁娇通过试探,已得知景蓁喜欢上了楚祯。 她决定暂时不去丰台县了,先住下来,帮着楚祯和景蓁。 其实,郁娇担心景蓁和楚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是在气楚誉。 楚誉口口声声说,知道林婉音的一切,那为什么送她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信? 还全写一个字? 林婉音最厌恶看到,排列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图案,她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怎么楚誉不知道? 说什么了解她,关心她,全是假话。 害得她一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娇”字,头皮就开始发麻,心慌气短。 办错了事,还要她马上回去看他? 她做不到! 就应该罚罚楚誉,让他一直单过着。 郁娇这么想着,就安心在景府住下了。 景老夫人疼爱郁娇,派人在景府里,特意安排了一处园子给郁娇住。 郁娇说,“住不了多少天,不必麻烦着。” 可景老夫人说,“哪怕你只住一天,也会给你留个住处,这里是你永远的家,你可以随时来住,想住多少天都行。” 郁娇知道,景老夫人这是希望她常来住住,常来看看景老夫人的意思,也就没再拒绝着,由着景老夫人安排。 不过呢,这处地方离着景昀的住处,只隔着一道花墙。 月色明亮,晚风习习。 景昀坐在自己园中的院子里,吹起了竹箫,一声一声,婉转动人。 郁娇听多了景昀的箫声,像听多了雨声一般,心情平静得很,照旧高枕酣睡。 苦的是,睡在耳房里的霜月。 霜月担心景昀将郁娇勾跑了,也担心郁娇见多了景昀,见异思迁,喜欢上景昀,将楚誉扔一边去了。 因为,郁娇的事情都办完了,裴夫人母子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个刁蛮任性的裴元杏也死了,可郁娇却不回丰台县,而是住进了景府。 住哪儿不好,偏要住景府,看看看看,不是给了景昀可乘之机么? 万一这二人,天雷勾动地火的…… 霜月怎能不担心呢? 箫音由清亮之音,渐渐转为了低沉,似乎,吹—箫之人心中有着无尽的相思,想找人诉说。 她一个不通音律的人,都听得心情凄凄,一颗心被吹得吊了起来,郁娇那么聪慧之人,一定懂了景昀箫音中的意思。 霜月便彻底睡不着了。 她咬了咬牙,暗骂一句小白脸,气哼哼地撩起帐子,起了床。 正当她要推门出去赶景昀时,隔壁院子中的箫音忽然停下了。 霜月站在屋中,竖耳细听,发现,许久都没有箫音再传来。 她伸手托下巴,咦了一声,难道是,景昀良心大发现,不吵她和郁娇睡觉了? 霜月轻哼一声,算他识相。 景昀要是敢吹下去,她一定毫不客气地揍他一顿。 没有箫音的骚扰,霜月又走回到床上,接着睡去了。 隔壁小园中,景昀捏着两截断掉的竹箫,呆站在当地,一头的雾水。 为什么他正吹着的竹箫,会忽然之间断成两截? 这只箫,明明是好的呀,吹之前,他还仔细的擦拭过灰尘。 再说了,如果箫有裂痕,他是吹不出好的音质来的,可事实上,他的箫音十分的完美。 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动听几分。 这是林婉音当年十分喜欢的曲子,郁娇跟林婉音走路的样子和说话的语气十分的相像,看到郁娇,总让他想起林婉音。今天整理箱笼时,他发现了这只搁置许久的竹箫,便取出来吹试一番,没想到,却忽然断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昀想不出所以然来,他懊恼地长叹一声,回屋中睡觉去了。 一侧的墙头上,坐着一人,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马鞭子,看着景昀离开的方向,男人冷冷地轻哼一声。 这人紫衣紫靴紫头巾,眉目俊朗,只是,那狭长的凤眸中,眼神太冷。 正是火急火燎赶回京城,准备向郁娇道歉的楚誉。 他的身侧,还蹲着一只小兽,灰宝。 灰宝的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正紧张兮兮地盯着楚誉。 楚誉的眼神太冷太可怕了,嗷唔,可不要拿它当出气筒啊!勾引娇娇的明明是那个吹—箫的小白脸,不是它! 楚誉的另一只手,一下接一下地,捏着灰宝脖子上的皮毛,更让灰宝吓得瑟瑟发抖。 郁娇和霜月骑马匆匆离开归京,没有带走灰宝,灰宝一直由桃枝看着,住在丰台县的郁家别庄里。 楚誉这次回京,将灰宝带来了。 这只小兽虽然胆子小,却是只灵兽。 “从现在起,你给本王守着娇娇,隔壁那小白脸再敢勾引娇娇,你就给本王冲上去咬。你要是敢玩忽职守,哼!本王就剁了你炖汤!” 声音不高,语气不急不徐,让人听了,仍是吓得浑身一凉。 “他大爷的,就只会威胁老子!”灰宝哼哼。 “别哼哼,本王不喜欢不服从命令的部下,听话才有肉吃。” “他大爷的,老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部下?”灰宝继续反抗。 “娇娇是本王的,你,顺理成章的,就是本王的了,可懂?” “不懂,老子只知道你由阎王变成了强盗!” 灰宝也只敢哼哼,不敢反抗。 楚誉捏着灰宝的脖子,纵身一跃,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他朝园中郁娇的卧房方向看去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抬步往前走,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 楚誉抖了抖袖子,将胳膊伸向灰宝,“来,咬一口。”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灰宝死劲摇头,现在让它咬,过后再宰了它?它才不傻。 哼! 楚誉眯着眼,“咬不咬?” 不咬! 楚誉眸光闪了闪,“不咬就不咬吧,还有更好的办法。”灰宝的牙齿印太小,咬了伤口也不严重。 他走到园中一棵玉兰树前,抬起胳膊就朝树上狠狠地蹭去。 嚓—— 因为用着内力蹭,只一下,就将袖子蹭破了。 他撸起袖子,发现白皙的胳膊上,掉了一层皮,露出一块手心大小的淡红色的擦痕,没一会儿,浸出血珠来。 楚誉满意一笑,拎着灰宝,朝郁娇的卧房走来。 灰宝心中嘀咕,受伤了还笑?楚阎王傻了吧? …… 楚誉饶过几重花木和一座假山,就看到了一排房舍,约摸有四五间的样子。 郁娇来景府,也不会长住,没想到,景家仍是安排了一处单独的住处给郁娇。 这处小园的布置十分的雅致。 里头种的花,全是郁娇喜欢的,看来,景老夫人对郁娇很是上心。 只是…… 楚誉皱起眉头来,景老夫人对郁娇的喜欢,是当外孙女的喜欢?还是当外孙媳妇的喜欢? 当外孙女喜欢,他会感激不尽,当外孙媳妇喜欢着,这可不太好,十分不好。 他又想到这园子隔壁住的人——景昀,心情一下子更不好了,脚下的步子马上走快了不少。 楚誉来到正屋的门口,发现那门半开着,他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爷,你来了?”霜月从门后闪身出来,小声地喊了声。 那箫音断了之后,她马上跳窗来到院中查看,发现,是楚誉来了。 楚誉正坐在墙头上呢,目光冷厉看着景昀的园子。 霜月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箫音忽然会断,原来是楚誉干的。 楚誉看到景昀吹着迷人的箫音勾引郁娇,能容忍才怪。 楚誉教训一下景昀实在太好了,景昀再勾下去,郁娇就得移情别恋了。 “嗯。”楚誉点了点头。 “小姐睡着了。”霜月说道,“另外,奴婢可没让昀公子闯进这里来。” 霜月马上汇报,她怕楚誉恼火起来,不打郁娇而揍她,拿她当出气筒,这可大大不妙。 楚誉停了脚步,危险的目光,冷冷盯着霜月,“景昀要是进了这处屋子,你就滚回长白山给老怪物洗衣服去,别来京城了!” 霜月吓得脊背一凉。 她一大老爷们,给老怪物洗臭袜子? 不要啊—— 求放过啊! “是,景昀敢闯正屋,奴婢敲断他的腿!”霜月咬牙,恨恨说道。 “还有,本王不喜欢他的吹拉弹唱的声音,骚扰着四小姐,明白?” “明白。”霜月慌忙点头,心说,楚誉不来,她已经去揍景昀去了。 “去吧。” “是。” 霜月走到园子里警戒去了,楚誉继续往前走。 他将灰宝扔到地上。 灰宝“呲溜”一声,甩开四条小短腿,往左边一间屋子飞快跑去了,那是郁娇的卧房。 它的鼻子很灵敏,闻到了郁娇的气息。 不过呢,它跑到门口就蹲下了,没敢进去。 它明白,有楚誉在,它是不能进郁娇的卧房的,否则,它真的会被楚誉剥皮炖汤。 楚誉说它是公的,说一切公的,都不能进郁娇的卧房,违者——死。 “乖,会赏你鸡腿的。”楚誉拍拍它的小脑袋,推开卧房门,走了进去。 然后,楚誉又反手关了门,关了门后,仍不放心,楚誉又插上了门轩。 卧房很宽大。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一室明亮,一室温馨,一室静谧。 一架八开的大屏风,横在床前。 楚誉绕过屏风,走向床前。 大约天热,帐子并没有垂下,左右两只金钩,将帐子高高钩起。 楚誉轻轻坐到床沿上,往床上人儿的脸上,伸出过手去。 郁娇半散着头发,侧着身子,朝床里侧睡着,呼吸均匀,睡得很安静。 楚誉心里头,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唇角,悄悄地翘起来。 只是,他的手刚刚碰到郁娇的脸,郁娇忽然一个翻身,抬腿朝楚誉狠狠一扫。 扑通—— 将楚誉扫到地上去了。 郁娇坐在床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摔倒在地的男人。 这个混蛋!敢来偷袭占她便宜? 她听到灰宝的提醒声后,马上就醒了。 “娇娇,是我。”楚誉伸手揉了揉额头,一脸哀怨地看着郁娇,“我特意赶来看你,连晚饭都没有吃……,你怎么踢我?有这么对自己男人的女人吗?” 郁娇不为所动,嗔道,“我怎么知道是你?我还以为是强盗。”说着,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出来,朝楚誉晃了晃,“还好你没有反抗。” 楚誉:“……”他是不是该庆幸,郁娇手下留情了? 郁娇走下床榻,点着了烛火。 楚誉依旧坐在地上,不起来。 他在等郁娇扶他起来,而且,用左手扶着右臂,一副“我受了重伤,娇娇你快来安慰我”的表情。 郁娇依旧不理会他。 她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来,目光淡淡看着楚誉,“哼!” 楚誉眯起双眸,“娇娇,你在生气?”一定气那封信的事。 楚誉很想暴打一顿黑水,都是黑水出的馊主意,这下可好,郁娇生气了。 现在,他该怎么哄? 这可真是个难题。 “你看不出来?”郁娇不冷不热地说道。 “娇娇,你听我说。”楚誉将手伸向郁娇,希望郁娇温柔地拉他起来。 “好啊,那你说吧。”但郁娇站起身来,走到床沿边坐下来了。 没有温柔地拉他起来。 楚誉:“……”遇上不懂风情的女人,该怎么解?难道真要像西门鑫说的那样,将自己脱得一干二净送上床? 万一郁娇更怒呢? 上回在山里,跟她挤一床上睡了,郁娇就恼了他很久。 “这是个误会。”楚誉说道,“那封信……” “怎样?”郁娇好整以暇地看着楚誉,看他怎么编。那字,是他的,那主意,就不晓得是谁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听别人指挥着,写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字,害得她一闭眼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墨点在眼前晃着,心神不宁整晚不得安睡,也是罪过。 “寄错了。”楚誉说道。 “寄错了?”郁娇眨着眼,看着楚誉,这倒是个好借口,继续编吧。 还没嫁他,就是一堆的借口,这往后,两人熟悉起来,那慌话不是张口就来? 郁娇沉下脸来。 楚誉发现郁娇的脸色更加阴沉下来,马上将认错的口气放得更软,“对,是寄错了,那是封练字的字贴,没想到,被黑水拿错了,寄给你了。” “字,贴?”郁娇看着楚誉,这个借口更好,嗯,继续编。 “对不起,娇娇。我一时疏忽,害你睡不好,我认错,你今晚千万不要原谅我。”楚誉说着,从地上爬起来,认真地跪下了。 郁娇一怔,楚誉给她下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是做什么?”郁娇站起身来,“你起来。” “我有错,这是在认错。”楚誉抬手制止她,“给自己未来的媳妇下跪,不算丢脸。” 郁娇脸上一红,“谁是你媳妇?”好不要脸!楚誉跟西门鑫那个花花大少呆一起呆久了,满嘴浑话。 “我在认错,你别拦着。”楚誉说什么也要跪着。 郁娇眸光闪了闪,“那你跪吧。” 她倒要看看,他是真心,还是假心。 这么一想,她又睡下了。 而且呢,将脸朝外,看着楚誉。 楚誉看她。 可这么看着看着,时间久了,经不住睡意侵袭,郁娇还是睡了过去。 楚誉看着睡着的她,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起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隔开着三步远的距离,看着她。 昏黄的烛光下,郁娇的肌肤,像是一块上好的瓷玉,白皙,光滑。 之前,她是林婉音的时候,他一意孤行,做了不少惹她恼怒的事情,她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坏,厌恶得都不屑同他说话,即便是远远见到他,也会马上走开。 现在,他只想迁就她,她说如何,就如何。 让他永远的跪下去,他也愿意。 。 因为楚誉在床前跪着,郁娇睡得并不踏实。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忽然醒了过来,定睛一看,那男人还在床前跪着。 眼神明亮,肩背笔直,一丝不苟。 郁娇马上坐起来,皱眉看他,“你还真跪着?” 楚誉点头,“娇娇没说让我起来。” 郁娇脸一沉,“那你起来吧。”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意思意思跪一下就行了,想不到楚誉一直跪着。 “好。”楚誉微微一笑,以手撑地,就要站起身来。 但不知是不是跪得太久的缘故,楚誉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子往地上栽去。 “楚誉!”郁娇吓了一大跳,飞奔上前去扶他,“你怎么回事?” “不要紧,可能起得猛了一些。”楚誉欠意一笑,“吓着你了吗?” 郁娇横了他一眼,差点吓死她。 她松开手,一指椅子,“你坐下吧。” “好。”楚誉点了点头,坐到了椅上。 郁娇也往床边走来,可这时,她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她抬起手,发现手心一片粘糊糊地,深色一块,这是——血? 楚誉的血? 郁娇心头大惊,赫然转身走向楚誉,“胳膊抬起来!” 楚誉微怔,“怎么啦,娇娇?” 郁娇怒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誉一脸无辜,“告诉你什么?” 郁娇冷冷看他一眼,伸手抓起他的右胳膊来看。 她记得,刚才是扶了下他的右胳膊,才发现手上粘了什么东西的。 这一看,果然,楚誉的袖子已经磨了一个大洞,因为天热,他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外衣,里头也只是一件薄薄的中衣,两层衣服都是用质地好,且薄软的云锦做的,已经被磨破了,衣服一破,保护不了胳膊,胳膊上的皮都磨破了,露出血淋淋的肉来。 “这是怎么回事?”郁娇冷着脸,问楚誉。 屋中只燃着一只蜡烛,光线不是很好,袖子的破洞又在胳膊后,而楚誉一直面对着她站着,她看不到。 “回京城的路上,马上掉入山谷里,在崖壁上磨了一下。”楚誉轻描淡写地说道,“哦,不疼。” “你等着。”郁娇看他一眼,走到卧房外去了。 “好。”楚誉像个听话的小相公,朝自家媳妇老实地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郁娇回来了,“我叫红珠烧热水去了,你从丰台县赶回来,一身尘土,先沐浴一下,我再给你上点药。” “好,我听娇娇的安排。”楚誉微微一笑。 郁娇脸上一窘,这气氛,怎么感觉怪异得很?她明明没有嫁给楚誉,他这么听她话做什么? 红珠睡到半夜,被郁娇叫醒,郁娇说,自己睡出了一身汗,想沐浴一番再睡,红珠没有怀疑什么,烧热水去了。 烧水的时间会很长,郁娇和楚誉相对而坐。 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楚誉主动找话说,“娇娇,你怎么一直住在景府里?不去郁府,住林府和誉亲王府,都可以。再说了,那景昀又住在你隔壁,他不会想入非非?” 郁娇脸一沉,想入非非的是楚誉吧?他怎么老是针对景昀? 景昀和她的园子中间,还隔着一道院墙呢,就算他住她隔壁屋子,她也不会想入非非。 “楚誉,刚才的箫音忽然停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这么一直吹下去,你就不觉得吵?”楚誉说得一本正经。 郁娇:“……”她睇了楚誉一眼,“景老夫人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想她太牵挂我。所以,我现在只要有时间,就来景府住住。以前呢,我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怎么来看她,忽然之间,我自己……”她看了楚誉一眼,没往下说,“心中愧疚得很,现在,老天成全我,我想弥补一下。” 也想弥补楚誉。 楚誉的目光,变得深遂起来,一瞬不瞬地望着郁娇,哑声问她,“那,我呢?” 郁娇望进他的目光里,起身朝他走来,“我现在站在你的面前,楚誉。” 楚誉站起身来,忽然捧着她的头,重重地吻下,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她的唇,“如果你对那个景昀动了一丝丝的心……,我今晚就将你……睡了。” 郁娇被他堵着唇,含含糊糊怒道,“你敢!”她身子还没有长全呢! 她不是林婉音的年纪,她是郁娇的年纪! 她就知道,不该对他生起一丝心软,他会得寸进尺! “就敢!” 郁娇:“……” …… 好在楚誉也只是说说,并没有真对郁娇怎么样。 红珠烧好热水,站在卧房门外敲门,“娇小姐,水好了,已经放在浴房里了,冷水也兑好了。” “好,你去睡吧,我让霜月服侍我沐浴。” “嗯,那奴婢先下去了。”红珠在门外说道。 红珠知道,郁娇习惯着用霜月。她本是老夫人的人,在郁娇身边服侍,也是临时的。 郁娇不要她服侍,她便走开好了,她并不计较。 她站在门外听了听,发现红珠果真走开了,这才推了推楚誉,“快去。” 楚誉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郁娇开了门,霜月正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叠衣衫,她眼珠子朝二人扫了扫,笑嘻嘻说道,“这是主子的换洗衣衫。” 楚誉接过来,抬脚踢了踢蹲在门口的灰宝,“带路。” 灰宝马上从地上跳起来,往浴房跑去。 一人一兽离开了。 郁娇一阵无语,灰宝明明是她的,怎么这么听楚誉的? 霜月的目光,一直盯着郁娇,低声问道,“小姐,你们俩刚才在屋里……” 郁娇脸一沉,“不是你想的那样?”又低声说道,“你去看着红珠,别让她发现你主子来了。” 霜月嘻嘻一笑,“是。奴婢会让红珠睡得死死的,你们俩,尽情说话吧,没办完的事情,接着办。” 郁娇怒目,“这丫头,胡说什么呀?我跟你主子,客客气气地说了一会儿话。” “反正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除了上嘴唇被人咬破了。” 郁娇伸手一摸,脸马上黑了。 这个楚誉! 。 楚誉沐浴回来,郁娇正冷着脸看他。 他扬了扬眉,轩好门,“娇娇?” “一会儿你睡那儿!”郁娇一指床前,赶他回王府,他不会走的,所以,郁娇马上分配睡觉的地方。 反正呢,绝对绝对不能睡一张床。 她指的是床前的脚榻,这个地方,是守夜的丫头睡的。 楚誉没有反对,微笑道,“好。” “现在,我帮你上药。”郁娇指指桌上的小药箱,“过来。” 楚誉听话地走了过去,挽起袖子,安静地让郁娇上药。 郁娇上药很仔细,看着楚誉露出红肉的胳膊,她心头一紧,但想到楚誉咬了她,她就不露出关心的神色了,冷冷地训斥他,“你怎么骑马的?” “嗯,娇娇教训的是。”楚誉全程听话,乖巧得让郁娇大为意外。 上完药,外头的天还没有大亮,两人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床下。 相安无事地各自睡下。 起初,郁娇还在睁大眼睛盯着楚誉看,发现楚誉一直闭着眼,她就放松警惕了,也闭了眼。 可这时,楚誉忽然睁开双眼,悄悄伸手一弹,指力弹向郁娇,郁娇昏睡过去了。 他长臂一拉,将郁娇从床上拉下来,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地上有地毡,并不冰凉,楚誉微微一笑,放心睡去。 。 次日一早,郁娇又惊异地发现,她居然睡在楚誉的身上。 不用说,一定是楚誉将她从床上拽下来的。 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将楚誉从地上拎起来,咬牙怒道,“混蛋,起来说话!” “娇娇,我是病人。”楚誉皱眉头,“对病人要温柔。” “你只是胳膊上有点儿外伤,腿脚好着呢。”郁娇怒目盯着他,“说,有没什么占我便宜?” “没有。”楚誉老实地摇摇头。 “真没有?”郁娇不相信,刚刚他说,很想睡她。 楚誉黑着脸,“娇娇?你不能这么看我,我不是小人。” “你干的同样的事情,还少吗?” “少。”楚誉道,“除了……抱一下,别的事,没干过。” “你还想干别的事?” “想。”他认真点头。 郁娇暴起,“我还小,我还小,楚誉!你还得等四年!” 楚誉更颓败了,不提还好,一提更沮丧了,为什么郁娇,重生的年纪这么的小? 就只能看看? 他伸手,头疼的揉着额头。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霜月的声音忽然说道,“小姐,老夫人来了。” 郁娇和楚誉同时一怔,景老夫人? “娇娇?天都大亮了,怎么还关着门?”景老夫人在门外,笑道。 ------题外话------ 再次感谢:羊羊祷告派的钻石 正文 278,将林佳兰的丑事曝光 郁娇看向楚誉,用唇型低声说道,“还不快躲起来?” 一大早的,让景老夫人看到她屋里藏着个男人,她的麻烦就大了。 楚誉朝门口方向看去,神情一点儿也不紧张的样子。 郁娇气得直跺脚,伸手用力推他,“快走!”他敢去开门,她饶不了他! 楚誉见她急得快要跺脚了,不禁莞尔一笑,他也只是看看,可不敢真去开门。 在皇上的赐婚圣旨没有发下来之前,他不能让郁娇的名声,受到一丝一丝的损害。 他来见她,实在是太想她。难道正德帝不颁发赐婚圣旨,他就得永远不见郁娇? 他做不到。 “好。”他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郁娇以为他就要离开,哪知他忽然将她拉入怀里,低头吻起她来。 气得郁娇伸手,在他腰间的肉上,狠狠地拧了他一下,低声骂道,“混蛋!” “不许对你的表哥眉目传情,他就在门外。”楚誉又咬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 郁娇怒目:“……” 楚誉说完,往房梁上看去一眼,脚尖点地,纵身一跃,藏到房梁上去了。 然后,楚誉伸手一指门,意思是,他准备好了,郁娇可以开门了。 郁娇瞪他一眼,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她匆匆忙忙将脚榻上的被子卷起来,堆床上去了,又揉了揉脸,这才走过去开了门。 “娇娇,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久才开门?”门一开,景老夫人笑着伸手点了点郁娇的额头,“是不是还在睡懒觉?” 郁娇娇嗔道,“昨天玩累了,所以才睡得太死,今天起晚了。外婆,你就别笑我了。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景老夫人笑了笑,“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这孩子,看把你急的。你睡到日上三杆,我也不会怪你,你又不用去衙门里当差,不用去考功名,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是呢,小姐平时不是这样的。”站在景老夫人身旁的霜月,也跟着附和说道。 “娇妹妹的眼眶下有青色,昨晚没睡好吗?”景昀看着郁娇,关切问道。 他站在景老夫人的另一侧。 霜月斜斜瞥他一眼,冷笑着扯了一下唇角,这个景小白脸还好意思说? 昨晚上,他大半夜吹着箫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别人会睡不着? 这会儿假意来关心郁娇睡不好? 哼,虚情假意! “还好。多谢昀表哥关心。”郁娇微微一笑。 景昀又说道,“我昨天无意间找出了一只搁置了许久的竹箫,想试一试音质,吹了两支曲子,是不是我的箫音吵着你了?” “没,我没听多久就睡着了。”郁娇笑了笑,她是被楚誉吵的,有楚誉在,她就不会睡得踏实。 景老夫人横了景昀一眼,“我将娇娇安排在你的隔壁住着,是要你多多关心关心她,可不是要你吵他的!你真是闲的,大半夜吹什么箫?白天吹不行么?” 景昀脸色讪讪,“奶奶,一时忘记了。” 霜月心中翻着白眼,忘记了?怎么可能?故意的吧? 景老夫人冷着脸,“我看你是读书读糊涂了,还不快给娇娇道歉?” “是,奶奶。”景昀朝郁娇深深行了一礼,“表妹,对不起。我下回不会了,你原谅我吧?” 郁娇干干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表哥不必道歉了。” 她心中却直叫苦,景昀在这里磨叽着,还不知楚誉一会儿会怎么对她。 景老夫人见他们二人和和气气的,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又朝景昀说道,“去,问问霜月,看你妹妹屋里还少什么东西,你给记下来,得抓紧时间补齐了。” 景昀点了点头,“好。”他朝郁娇说着,“娇娇,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我会尽最大能力帮你。” “昀公子,请跟奴婢来。”霜月这时忽然开口。 景昀皱了下眉,只得转身走开,朝霜月点点头,“你来汇报一下。” “是。”霜月应道,心中则松了一口气,总算将书呆子调开了。 景老夫人拉着郁娇的手,走进了卧房。 红珠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轻轻搁在楠木盆架上,又取了手巾把子放在水里,她朝郁娇点了点头,“小姐,水端来了。” “去吧,还没有梳洗吧?”景老夫人拍拍郁娇的手,笑道,“有多久,没有看到你在我眼前梳头了。” 景老夫人眼里,满是怜爱。 坐在横梁上的楚誉,凝眸望着这对祖孙,一时之间竟不忍心将她们强行分开了。 郁娇在景府,又能住多久? 跟他的一辈子,才算长。 郁娇笑了笑,“外婆想看娇娇梳头,娇娇常来就是。” “好好好,那敢情好。”景老夫人心情大好,又说道,“再过几天,便是太师夫人的大寿,你也别回郁府了,就以云家七小姐的身份,跟我去李府赴宴,我带你去见一些夫人们。” 郁娇怔了怔,太师夫人寿宴? 她差点忘记了,李太师夫人,今年整六十了,是大寿。 反正呢,景蓁和楚祯的事,她还要从中帮着一些,也会一直在景府里住着,便点了点头,朝景老夫人笑道,“好,娇娇听外婆的。” 郁娇洗漱更衣去了。 郁老夫人又叫过跟在身边的蓝婶,“你马上派人,将金绣坊的老板娘请来,娇小姐要去赴宴,得定制几身衣衫。” “是。”蓝婶点头。 郁娇在屏风后更衣,听到景老夫人说要给她做衣衫,将头探出来,“外婆,我有衣裳穿。”叫霜月去郁府拿一下,有多少没有? 景老夫人嗔道,“你的是你的,这是外婆的心意,不要也得要!再说了,外婆喜欢给你东西。” 郁娇心中叹了叹,景老夫人总说,对林婉音关心不够,她和景老夫人相处不多,这是想弥补过去吧? 便也不反对了,笑道,“我要杏色的料子,绣海棠花的。” “记下,一会儿绣娘来了,让绣娘照着做。”景老夫人又吩咐着蓝婶。 “是,老夫人。”蓝婶下去,安排去了。 郁娇换好衣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新妆后的郁娇,娇艳如花,景老夫人越看越爱。 当然,坐在房梁上的楚誉,更是越看越想,但是呢,他也只能想想。 现在能随意搂着郁娇的,是景老夫人。 “来来来,快来这儿坐。”景老夫人将她拉进怀里,又唤着红珠,“命人将早点端来。” “是,老夫人。”红珠走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祖孙“两人”。 景老夫人拉着郁娇的手,两人并排坐在一张凉榻上,“娇娇,你觉得,你昀哥哥怎样?” 郁娇一怔,什么怎么样? 房梁上的楚誉,脸色马上一沉,神色紧张地盯着景老夫人。 郁娇笑道,“他很好啊,对我这个妹妹很是关心,是个好哥哥。” 楚誉的唇角微微一扬,景昀也只适合做个哥哥。 景老夫人却拉长着脸,“我的意思是,做你的夫君,你合不合意?” 郁娇吓住了,她头顶上还有个醋坛子呢,景老夫人怎么问这样的话?“他……” 景老夫人笑道,“我和你外公,还有你舅舅舅母都是这么想的,将你嫁到其他人家,我们不放心,嫁到自己家里,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 “阿昀虽然性格内向一些,但是个好孩子,学问也不错,已经开始在衙门里当差了。你外公说,过不了几年,他就会爬升到你外公现在的位置,将来,你封诰命的机会是不会少的。” 楚誉心说,郁娇的身份,将来最少是亲王妃,区区一个诰命,即便是一品诰命,都是委屈了郁娇。 郁娇叹了一声,“外婆,我一直将昀表哥当亲哥哥一样对待,这妹妹跟哥哥……,这不合适嘛。再说了,我的婚事,还需长宁郡主点头才行,我自己也做不了主。” 景老夫人却说道,“郡主长期不出门,见的人不多,找个机会,我同她见见面,相信她会同意的。” 郁娇头疼了。 “外婆,其实……”郁娇的目光往上飘了飘,说道,“有人找过郡主……,求娶我了。” 景老夫人一愣,“谁啊?”谁的动作这么快? “誉亲王。”郁娇低低说了三个字。 房梁上的楚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了,唇角噙着笑意,一瞬不瞬地看着郁娇,看她怎么跟景老夫人说起他。 “誉亲王?”景老夫人惊住了,“怎么会是他?” 楚誉脸上的笑容攸地一收,怎么不会是他? 这世上,有谁,比他更喜欢娇娇吗? “对,是他,他找过了郡主,而且……,郡主没有反对。”郁娇点了点头。 景昀向霜月问清了小园所需的物品后,往郁娇的卧房走来,打算向景老夫人汇报情况,走到门口时,正好听到屋里的郁娇说,楚誉请婚一事。 他心头一堵,脸色忽然大变,袖中的手指,不由得握了握。 霜月往他脸上瞧去,故意问道,“昀公子,你脸上不好,可是生病了?” 景昀回过神来,“我先去采买你们所需的物品。”说着,转身离开了,迈着大步子,走向院中,很快,就走出了园子。 霜月唇角一扬,心说,呆子公子跟楚誉抢女人,只有输的份,还是早早退出去吧,将来用情深了,反而会痛苦。 听去了也好。 楚誉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眉头锁起,略有所思。 屋子里,景老夫人忽然叹息一声,说道,“皇上的心事,你外公最是清楚。他曾跟我说,皇上一直不喜欢誉亲王,更不喜欢誉亲王娶个娘家身份高的王妃。” “……” “去年,皇后还有意将太师的孙女指婚给誉亲王,被皇上一口否定了。郁老夫人也曾想,让府中其他的几个女儿,嫁一个给誉亲王,皇上也不同意,总以各种理由反对。所以外婆想着,他有这份心,只怕,没有那个能力娶到你。” 楚誉的目光,移到景老夫人的身上,就算娶郁娇的路艰难又漫长,他也愿意付出。 因为,郁娇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他娶了郁娇,长宁也会得到自由。 “我相信,他有办法办到的。”郁娇说道,“他们是兄弟,能有多大的仇?” 郁娇尽量将语气说得轻松。 “可那是皇家兄弟,有几个皇室兄弟,亲密相处的?”景老夫人抿了抿唇,“就算长宁郡主同意,我们景府也不同意,这是在给你找麻烦。” “外婆,事情没有那么严重。”郁娇试图安慰景老夫人。 景老夫人又说道,“你是不是不想嫁阿昀,才故意这么说的?” 郁娇一怔,“外婆,不是的……” 景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外婆只是提个建议,也不是逼你非要嫁阿昀。你有心宜的人,我们给你做主。至于那个誉亲王……,还是算了吧。你们不合适。过几天我带你去太师府赴宴,给你留意一下其他府上的公子,相个品貌俱佳的人给你,哦,你也自己多看看。” “外婆……”郁娇叹了一声,“我还小,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不小了,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你爹订亲了。” 郁娇哭笑不得。 她心中明白,景老夫人说的,她的爹娘,是指林伯勇和景纤云。 他们二人恩爱,又很早就认识,两家都不反对,当然会早订婚了。 而她和楚誉…… 郁娇悄悄往房梁上看去一眼,心中暗道,楚誉是不是时常在操心着这件事? 红珠端来了早点,“老夫人,娇小姐,早点端来了。” “外婆,咱们先吃吧,这事儿也急不得。”郁娇松了口气,终于有件事,可以终止话题了。 景老夫人点了点头,“娇娇说得对,这婚姻大事,还真急不得,外婆给你仔细挑个夫婿。” “外婆——”郁娇娇嗔一声,又来了。 红珠笑道,“老夫人,娇小姐害羞呢,您快别说了。” 景老夫人也笑了笑,“好,不说不说。” 祖孙两个坐下来,吃起了早点。 郁娇接过红珠递给她的百合莲子粥,拿勺子轻轻地舀着。 楚誉还没有吃呢,她却坐下来吃起来,他会不会,气得脸黑? 正同情他,上嘴唇碰到勺子里的粥,忽然疼了一下。 她这才记起,她的上唇角,被楚誉咬破了。 这个混蛋,总喜欢咬破她的唇,她还同情他做什么? 让他饿一下好了。 郁娇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吃起来。 梁上的楚誉,“……”这个小女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灰宝慢悠悠地从门外走进来,抬头看到黑着脸的楚誉,它龇着牙叫唤起来,“该,饿死你,馋死你。” 楚誉:“……” 郁娇已经放下调羹,朝红珠笑道,“红珠姐姐,还有多的早点吗?我这只小东西还饿着呢。” 红珠笑着回道,“有,还有很多呢。” 郁娇点头,“那就……再端两份粥,一份鸡肉,一些牛肉片,一些小菜,一些水晶虾饺。” 灰宝听说有吃的,两眼放亮,摇摇小尾巴蹲在郁娇的脚边。 红珠朝它看去,小东西跟刚出生的猫儿一样大,这么小,吃得了这么多吗? “老子能吃,吃不了扔!哼!”灰宝看懂了红珠的疑惑,哼哼两声,“让上头那个眼馋着,哼!” “他饿了一天一晚了,再多也吃得了。”郁娇笑道。 “好,奴婢这就去取来。”红珠朝霜月点了点头,“霜月,我们一起去。” 两个侍女走开了。 郁娇和景老夫人吃好早点,刚吩咐候在外头的仆人撤走碗盘,这时,蓝婶在正屋外回道,“老夫人,金绣坊的金娘子来了。” 景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嗯,来得正好,请她进来吧。” “是。” 郁娇拿了块帕子,将脸蒙了起来。 景老夫人知道她有所顾忌,笑了笑,也不说什么,牵着她的手,两人来到了外间。 “这是我府上的表小姐,用你们铺子里最好的料子,给她做两身裙子,后天就要,你加紧点时间。”景老夫人指着郁娇,对金绣坊的老板娘金娘子说道。 金娘子朝景老夫人和郁娇问了声好,开始打量起郁娇来。 金绣坊是京城最有名的绣庄,做工最好,价钱也最贵,到金绣坊里定制衣衫的,都是高门的小姐,还得是得宠的,一些个庶小姐,府里是不会出高价钱到那里裁衣的。 景老夫人再三强调,要用最好的料子,可见,这个蒙着面的小姑娘,十分得景老夫人的喜欢。 因此,金娘子开始慎重起来。 她将郁娇夸赞了一番,开始拿工具给郁娇量起尺寸来。 量好后,金娘子一边写着尺寸以及景老夫人的要求,一边笑道,“可巧了,奴家的铺子里,有个年轻客人的身材,跟府上表小姐的身材,一模一样,一丝一毫都不差。那姑娘,还是个贵人呢。” 景老夫人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便笑道,“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那是哪位府上的姑娘?” 金娘子摇摇头,“那就不清楚了,奴家没见过那位小姐。是誉亲王府的管事送来的尺寸。那管事说,这是他们府上十分重要的客人。” “……” “奴家上个月给那位小姐做了十六套,这月初,王府又命奴家加紧时间赶制八套出来,也要后天交货呢。” 郁娇眸光闪了闪,不用说,那个和她身村尺寸一样的女子,其实就是她。 这么说,楚誉又在给她做新衣? 上月十六套,这月又来八套,她穿得完吗? 景老夫人惊诧了一瞬,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哦,是誉亲王府上的客人啊。” 金娘子话多,又说道,“听说,誉亲王府里,多少年都没有女子进去过,不晓得是哪位姑娘,得了誉亲王的青睐,每月都给那姑娘做衣衫,而且,也是要求用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做工。” “……” “奴家为了赶制王爷这八套新衣裙,将其他散客的生意,全都推掉了。奴家跟老夫人多年交情,才抽空来府上。若是其他的人家,出得价钱再高些,奴家也是做不了的,因为,九天赶制八套做工最复杂的裙子,奴家实在没有时间。” 金娘子嘴巴,像是打破了装豆子的罐子,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我们府上这两身衣衫,也不得晚了时间。”景老夫人再三叮嘱。 金娘子笑道,“好的,好的,不会误时的,奴家是个守信的人,不会接没有把握的生意。” “嗯,老身就放心了,蓝婶,送客。” “是,老夫人。” “奴家告退。”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景老夫人看着郁娇,“娇娇,誉亲王送了衣裳给你?” 郁娇点了点头,一指身上穿的,“这身衣衫从郁府拿来的,是他命人做的。” 景老夫人抿了抿唇,责怪说道,“娇娇,你怎么能随意收他的东西?这传出去的话,于你名声不好。誉亲王也太不像话了。” 郁娇头疼起来,“外婆,他也没有说出去啊,看,那个金娘子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么?” 景老夫人一脸的不满意,“是啊,没有公开姓名,但是,他以王府的名义给你做衣衫,你的身材尺寸又在那儿,金娘子要是细心着一猜,就会猜到。” 郁娇笑起来,“外婆,我还会长个子啊,再过半年,以前的尺就统统不能用了。” 景老夫人想到景老爷子的担忧,说道,“总之,你跟誉亲王的事,作罢吧。” 她的神情很是肃然。 郁娇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劝说,都是无用的,反而显得她不矜持。 她的目光轻轻往房梁上扫了扫。 楚誉听到景老夫人的话,看到景老夫人的表态,他要是不作点什么行动出来,就有得他等了。 郁娇的唇角,微微翘起。 楚誉脸一黑,景老夫人反对他们,这个小女人就这么高兴? 蓝婶送走了金娘子,走来回话,说是前院有事情。 景老夫人跟郁娇叮嘱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红珠和霜月,端着灰宝的早点也进了屋子。 郁娇朝霜月使了个眼色。 霜月便朝红珠笑道,“红珠,小姐昨天去蓁小姐那儿,蓁小姐说有副画要送给小姐。你去取一下。” 红珠点了点头,走出去了。 霜月将碗筷摆好后,也走出了屋子。 楚誉这才放心从屋梁上跃下来。 郁娇正在分早点,灰宝坐在一张椅上,眼馋地盯着她的手。 楚誉伸出两根手指,将灰宝拎到了地上,“这里没有你坐的份。” 灰宝不服气地叫嚷起来,“这桌上没有你吃的份!” 郁娇:“……” 这一人一兽,怎么又吵起来了? 她皱了下眉头。 一碗鸡汤味的粥,并加一盘子烧鸡,放在了灰宝的面前, 另一碗海鲜味的粥,并几样小菜,和牛肉片,水晶虾饺,被郁娇放到了楚誉的面前。 楚誉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还以为娇娇会将我饿着。” “灰宝说的没错,这本来就是它的早点,它个子小,吃不完,不如分一半给你好了。” 灰宝:“吱吱吱——” 楚誉脸一黑,“娇娇?我还不如灰宝的地位?” 郁娇一指自己的唇角,“看看,灰宝就不咬我。” 楚誉愧疚说道,“我下次注意。” “还想下次?”郁娇脸一沉,“外婆刚才一直看着我的唇,指不定她怎么想呢?没有下次了。” 她转身就走,却发现手被抓住了。 “娇娇。”楚誉握着她的手,“不管景老夫人如何反对,我仍会不忘初心。坚持自己的意思。你呢?” 郁娇怔住,“我?我什么?” “景老夫人要给你找人家,你的想法?”他坐着,她站着。 他抬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郁娇低头看他,怒道,“被你咬了,被你看了,你还问我的想法?你混蛋啊!” 楚誉的唇角,微微一扬,“好,我明白了。” “怪人!”郁娇甩开他的手,走到一旁坐下了。 楚誉没有再吃,而是放下筷子,望着郁娇,“那八套衣裙做好,是给你穿着去赴宴的,你挑件最好看的穿。” 郁娇无语,他再这么送下去,她的衣柜都放不下了。 不,是屋子都放不下了。 “另外……”楚誉的声音冷沉下来,“太师夫人的大寿,宫中的皇子公主们,朝中的大臣们都会去赴宴。” 郁娇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这件事。 楚誉又说了句,“昭阳也会去。” 郁娇的脸色,马上大变,“她?”她冷冷一笑,“上回在三皇子府上,我就见过她了。” 楚誉目光深遂,“她已经对你起了疑心,也开始警觉你了,你最好不要出手,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管,不要问,安静地扮一次云七小姐。对付她,有的是机会,不会急于一时。特别是,我不能以誉亲王的身份出现的时候。” 郁娇望着楚誉,“楚誉——”她的眼里,满是不甘心。 楚誉知道她心中恨着昭阳。 但是,他更知道,对付昭阳,只是打击一下,是远远不够的。昭阳必须得死! 他道,“昭阳的背后,是安王和太妃,她要是受了一点点委屈,皇上能让一个臣子之家陪葬。所以娇娇,对付她,只能一招毙命,处死得没有一丝把柄被安王抓住,不能只是虐一虐,否则,对方会疯狂的反击。” 郁娇的目光凌厉起来,“我懂,楚誉。” 复仇,她喜欢站在暗处,看着仇人一个个的倒下,她不会在仇人的势力还没有削弱的时候,就曝光自己。 …… 林佳兰想要去太师府,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份,是去不了的。 她的身份只是平民,而太师夫人,是一品诰命。 这时候,她又想到了昭阳公主,想让昭阳带她进太师府。 这回呢,她没有叫自己的母亲林二夫人前去求昭阳,而是自己亲自去求。 她想的是,母亲面对自己家的仆人和父亲时,可以威风凛凛,但面对权贵们,母亲就慌了神,话都讲不好,遇上心思缜密心机深,又傲然得不可一世的昭阳公主,母亲根本就不是对手。 就像上回,母亲不仅没有帮她求得进宫的机会,反而是引得皇上嫌弃了她,赐了堕胎药。 要是母亲再惹着昭阳公主生气了,不带她出行,她还怎么去太师府? 这么想着,林佳兰决定亲自去一趟。 但是呢,昭阳的心思,林佳兰哪里猜得着? 昭阳待林佳兰,同对林二夫人一样,爱理不理。并没有马上见林佳兰,先是让林佳兰等,而且,故意让林佳兰站着等,还在是大太阳底下等。 林佳兰怀着身子,又一直在大太阳底下站着,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差点没死在昭阳公主府。 正当她快要虚脱的时候,昭阳派人来说,自己中了暑身子不舒服,没法见林佳兰,不过,林佳兰有什么事相求有什么话要跟她说,跟前来传话的侍女说,也是一样的。 无法,林佳兰只得对侍女说道,“还有几天便是太师夫人的寿辰,佳兰想随公主一同去太师府。” 侍女猜测到,这个林佳兰,八成又想借机结交权贵了,心中鄙夷着,表面上笑容得体,“好的,我这就去向公主汇报去。” 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太阳开始西移了,林佳兰又渴又饿时,那个传话的侍女这才姗姗来迟。 “林二小姐,公主说,她同意带你去太师府,那天一早,你来公主府候着便是了。” 林佳兰大喜,“多谢姐姐带话,请姐姐帮忙再带一句话,就说,佳兰去太师府,只是去找好友叙叙旧,不会给公主舔乱子的。” 侍女悄悄撇了下唇,“知道了。” 林佳兰心情好,从手上退了下镯子塞入佳兰的手里,“姐姐,一点心意。” 才值十两银子的镯子? 侍女看不上,不过,她得了昭阳的吩咐,今天不要惹着林佳兰,所以,侍女没有扔镯子。 林佳兰得到昭阳的恩准,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但是呢,大约因为白天站得太久的缘故,又或许是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的缘故,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林佳兰的肚子,开始疼起来了。 林佳兰吓得脸都白了,这上孩子要是有什么意外了,她想嫁入高门的愿望,就再也实现不了了。 林佳兰推了推丫头小桃,“去,快去,将……将夫人请来。” 小桃见她脸色十分的难看,一片灰白色,吓得转身就跑,找林二夫人去了。 林二夫人听到丫头的汇报,吓得腿一软,“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和今天上午,她不是好好的吗?” 小桃才十二岁,是个真正的小丫头,哪里知道情况,只哭丧说道,“奴婢不知道啊,小姐也不说。” “带路!” 小桃却眨眨眼,“夫人,不该请大夫吗?小姐的脸都疼白了。” 林二夫人看了眼小桃,“暂时不要请!” 小桃似懂似懂地点了点头,“是。” 心中却嘀咕起来,林佳兰痛成那样了,为什么不急着找大夫?却慢悠悠地走着。 小桃不明白。 隔壁院中的百灵也不明白,她身边侍女的屋子窗子口,正对着林佳兰的卧房。 两家的中间,只隔着一尺宽的小巷子。 因此,百灵能听到林家屋子里的声音。 她来找侍女时,刚好隐隐约约的听着林佳兰说,“娘,我这……是不是动了……气?” “先躺下,别乱想。”林二夫人盯叮嘱说道。 百灵眯着眼,动了胎气? 哼,一尸两命才好! 林二夫人怎能让女儿一尸二命?等林佳兰稍稍不疼时,这才和林佳兰又装成一个贫家婆媳,林二夫人背了林佳兰,往巷子口而来。 那里,停着一辆青油布的小马车。 林二夫人没有计较,马车窄小,但总归马车,而不是慢悠悠的牛车。 母女二人,坐着马车,消失在月色里。 百灵没有跟着前去,那母女二人要去干什么,她心中清楚得很。 她站在院子的门口等着。 快到三天更时,百灵听到了巷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她朝身边的嬷嬷和侍女说道,“你们注意着,我推开门,你们一起行动。” 嬷嬷和侍女的嘴角抽了抽,“是,灵娘。” 很快,她们的宅子前,响起了脚步声。 百灵忽然推开了门,紧接着,一大盆水朝林二夫人和林佳兰的头上泼去。 “谁呀,丧尽天良地!洗脚水往哪里倒呢?” “爱哟,对不起对不起,奴不晓得这个时候,外面还有人在,来人,掌灯笼来。” “是。”百灵的侍女和嬷嬷,将早已准备好的灯笼,递给了百灵。 百灵提着灯笼,走到林二夫人和林佳兰的面前,惊讶着说道,“呀,怎么是你们呀?夫人,小姐?你们这是……,这半夜三更的,你们做什么去了?还穿着仆人的衣衫?” 百灵命嬷嬷倒下的那一盆水,将林二夫人和林佳兰脸上抹的草木灰,全都冲掉了。 林二夫人和林佳兰气得想踹死百灵。 这么大的嗓门嚷着,是想让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林佳兰装成下人去看动没动胎气吗? “对不起,林二夫人,林二小姐,我真不知道你们在我家门外。”百灵又道歉。 林二夫人和林佳兰气归气,但又一想,不能闹,闹醒了附近的居世,她们家的脸,就丢完了。 “出什么事了吗?”忽然,百灵家对门的一户人家,一对夫妇开了门,站在宅院的门口看着百灵几人。 百灵主动说话,“奴是新搬来的,奴家的侍女不小心将水泼到了奴家隔壁的林家夫人和林家小姐的身上,正向她们赔罪呢,可是她们,不理奴,奴家真不是故意的呀,大哥大嫂,你们劝劝她们吧。” 林二夫人和林佳兰更气了,她们什么时候没有原谅百灵,这个小贱人,真是可恨,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那对中年夫妇一起走了过来,对林二夫人劝道,“算了,都是邻居,小娘子又不是故意的,夫人您网开一面吧。” 林佳兰冷冷看了眼百灵,“我们不怪你。” “多谢夫人,多谢小姐。”百灵走到林二夫人和林佳兰的面前,行起礼来。 “不必了,不早了,大家都休息吧。”林佳兰摆摆手,转身就往家里走去。 林二夫人跟在后面。 可这时,百灵从地上捡起一张纸来,“林小姐,你掉药方了……。安胎……”她吸了口凉气,没一会儿又笑道,“呀,恭喜林二小姐,你有了?” 将林佳兰气得差点没昏过去,该死的百灵,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百灵! 她去看病,根本没有药方,什么安胎方子,根本不是她的! 林二夫人怒道,“百灵,你胡说什么?这方子不是我们的!” “不是你们的,你们的手里怎么提着药?”百灵眨眨眼问道,“你们为什么又扮成仆人出门看病?” 她说的话,意有所指。 那对中年夫妇并不知道林二夫人和林佳兰的真正身份,他们来这里,也没有住多久。 中年妇人就说道,“怀个孩子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哈哈哈,大妹子,恭喜啊。” “我没有怀孕!”林佳兰大怒。 “吵什么吵什么,一个个都不睡觉啊?怀孩子就怀了呗,吵什么啊?” 又有几户人家,纷纷推开门宅院的门,或是推开了窗子,往这里纷纷看来。 林佳兰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文 279,活够了?成全她! 七八户人家,十几个人,一个个往林二夫人林佳兰母女这里看来。 百灵提着灯笼,照亮着半条巷子,这母女二人的狼狈样儿,全被人们看到眼里了。 林二夫人穿着一身婆子的灰褐色的衣裳,林佳兰挽着妇人的发髻,穿一身贫家媳妇模样的青衣。 两人的身上被泼了洗脚水,水淋湿了头发,水珠儿顺着发丝往下嘀嗒,别提有多狼狈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百灵家对门的中年夫妇那样,为人和善不关心别家的事情。 其他的人家就不同了,有好吃懒做喜欢看热闹的闲汉子,有专门传闲话的嘴碎的婆子,有喜欢打听别人家是非的尖酸刻薄的小媳妇,一个个像看戏一样,看着这对母女。 林家二房的人,高高在上惯了,就算家境一落千丈了,也还是喜欢摆摆架子。 因此,出出入入一直是高门夫人高门小姐的样子,下巴微抬,眼光高于顶。这忽然间,打扮得完全变了样,怎不叫人起疑心? 再说了,这个地方,住的都是穷人,林家人住的宅子,也并不是最宽敞最漂亮的宅子。 林家人却自持高人一待,不将左邻右舍们放在眼里,这条巷子里的人,没人喜欢他们家,眼下有了笑话看,谁都想踩上一脚。 有好几人,都窃笑起来。 “原来是林家夫人和林家小姐啊?”有个婆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白白胖胖的脸上,一双豆子眼睛,滴溜溜往林二夫人和林佳兰的身上扫了扫,笑道,“哟,恭喜呀,林夫人,瞧我婆子马马虎虎的,该打!” “……” “咱们住得这么近,我这昏花老眼,竟然没有瞧出来,你家千金已经有喜了。”又朝身后一人喊道,“铃子,去,将家里鸡窝里的几个鸡蛋拿来,送给林家姑娘补身子。” “是,奶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脆声应了一声,推门跑进屋去了。 林二夫人更加气得要吐血。 这些人,真有这么好吗?送鸡蛋?呵,这是假意的关心,真意的嘲讽。 “不不不,你们弄错了,我女儿没有怀孕,这张药方,不是我们的,这是……治风寒的药,我女儿得了风寒,有些头疼,她害羞,才穿了仆人的衣衫出门。”林二夫人再三辩解。 “风寒病,不像啊?”另一个妇人走了过来,抢过林二夫人手里的药包,打开来看,“这里头有,黄芩、苎麻根,伍白术、当归,阿胶……,这不是安胎的药,又是什么?” 林二夫人气得抢了回来,“这是给家里其他人的,怎么,不行吗?” 反正闹开了,她也不装矜持了,咬牙怒目,看着众人。 这些人吃多了么?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管她的闲事做什么? 该死的! 那妇人笑了笑,“你们家老夫人已经六十多了,不可能会怀上,你家其他的女儿,年纪太小,也怀不上,婆子太老,侍女更小,难不成是夫人您,有了?还是,你家的两个姨娘?可你家老爷,不是走了一个多月了吗?姨娘和夫人,又是怎么怀上的?” 有几个闲汉子,听出了话外之音,一个个地哈哈哈笑了起来。 林二夫人气得脸上一窘。 这时,林家的宅子门,忽然开了。 两个姨娘站在门口,叉腰怒道,“夫人和二小姐做了什么事,我们不知道。反正我们可是清清白白得很,老爷走后,我们姐妹二人,连前院都很少来,一直在后宅里呆着做针线,什么怀上不怀上的事,不要往我们身上扣!” 这真是外头被人骂,家里头要翻天,林二夫人气得一句话再不敢多说,推开围观的众人,扶着林佳兰,匆匆回了自家宅子。 砰—— 门关了。 当然,里头的吵骂声,是不会少的。 那两个姨娘,也不是软柿子,要不是她们有女儿在,她们会和其他侍妾一样,早跑了。 十几个看热闹的邻居,纷纷笑了起来。 百灵这时又笑道,“你们几位还不知道吧?这林二夫人和林二小姐是我原来的主子,林二小姐也算是我的半个主母,我是裴家世子的妾,林二小姐是未过门的平妻。他们家同长房分家后,就搬来了这里。” “分家的林家?是不是前些日子,闹得很厉害的那个林家?堂弟将堂哥的尸骨弄丢的那个林家二房?”有人问道。 “还将堂哥家的钱财全部霸占的那一家?最后,查出真相,族长将他们一家除族的那一家?” 百灵冷笑,“对,正是他们一家,我呀,作为他们家的一个丫头都觉得可耻,于是,同他们分道扬镳了。” “啊?原来是忠毅将军的堂弟一家呀。”那胖婆子冷笑,“铃子,鸡蛋不用送了,白眼狼们,不必吃鸡蛋!叫他们吃牛粪去!” “哦。” 另有人笑道,“裴家世子都被全城通缉了,人也不在京城里,这林家二小姐却忽然怀了,哈哈哈,有故事啊!” 刚才,虽然林二夫人百般强调说,林佳兰没有怀孕,但是,种种证据都证明了,林佳兰就是怀上了。 要不然,为什么会装扮一番的去看病?只有见不得人的病才会偷偷摸摸的。 反正呢,喜欢看热闹聊热闹的人们,又不是衙门里的老爷,只要知道一点消息,就可以聊上大半月。 哪里管是不是真假? 夏天天热睡不着,这十几个人中,只有几个小孩子,经不过瞌睡的来袭,进屋睡觉去了,其他人,一个个拿着扇子拍打着蚊子,问着百灵,关于林家二房的种种趣事。 市井小民没什么雄图大志,闲暇时,最喜欢听别人家的趣事。 这些人想听,百灵善于说,而且,大家又十分恨着林家二房,十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像个小戏台,说得那叫一个欢快。 林二夫人骂跑了两个姨娘,心情才稍稍好点,又听到门外百灵的声音,气得更抓狂了。 可是,百灵偷走自己的卖身契偷偷跑掉后,摇身一变,成了裴元志的妾,再不受林二夫人的管制了。林二夫人目前的身份,也只是个平民妇人,和百灵的身份,一般无二。 她哪里敢对百灵施压? 老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子的。百灵就是光脚的,她和女儿就是穿鞋子的,同百灵闹下去,于女儿的名声,没有好处,只有更坏。 林二夫人只得将闷气,生生憋在心里头。 林佳兰劝着她,“娘,跟一个小贱人气什么?要弄死她,有的是机会,今天且让她嚣张一会儿,他日,找个机会……” 林佳兰的眼睛里,冒出一丝杀意来,像是在说,明天去杀一只鸡,这么小的事情一样。 林二夫人想到嚣张的百灵,也起了杀心,“哼,且让她狂一阵!” “也不能太久,时间久了,于我名声不利,在进太师府赴宴之前,一定得将她除了!”林佳兰冷冷说道。 刚才在外面时,她就想冲上前跟百灵厮打起来,想一脚踹死百灵。 但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肚子,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声,她生生忍住了。 “娘明白。”林二夫人冷笑,“她就是个祸害,当然不能让她活得太久了!” 母女俩往后宅走。 才进正屋门,就听到东厢房那儿,有人冷冷笑道,“都给我过来!” 林佳兰和林二夫人停了脚步,相互看了一眼。 老夫人? 看到老夫人,两人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林家二房败落了,家里人多屋小,住在一起矛盾重重。 因为,他们一家子被赶出林氏,一直在互相抱怨着。 林二老太爷和林二老夫人,住前院的东厢房。 林二夫人和自己的女儿们,每天早上敷衍着去问一下安,其他时间,都懒得去看林二老夫人和林二老太爷。 林二夫人怪林二老太爷,都要入土的人了,为老不尊,同儿子姨娘勾勾搭搭,忍怒了族长太阿公,才被除了族。 林二老太爷和林二老夫人呢,则怪林世安夫妇,生了个败家子,害得他们两老,一把年纪了,沦落到住破屋子的地步。 两代人,互相抱怨着。 见了面,虚假着问声好,一转身,互相骂对方去死。 “怎么,我这婆子叫不动你们了?嗯?”林二老夫人披着一件外衫,站在东厢房前的廊檐下,冷冷看着林二夫人母女。 刚才,外面那么吵,一定是这母女二人又惹着什么祸事了,引得路人喧哗。 看看,看看,两个人都成了什么样子了?比那街上的叫花子还要难看。 这还是个夫人和小姐的样儿吗? 穿得不伦不类的,一头的水渍,像是掉进臭水沟里过。 林二老夫人住了几天破屋子,心中早已憋着一口气了,今晚又被吵醒了,只想骂人。 林二夫人想不理她,林佳兰也不想理会林二老夫人,但怕这老婆子嘴碎起来,乱嚷嚷,更加招邻居们闲语。 “娘,去吧。”林佳兰轻轻推了推自己的母亲,小声说道,“说几句话打发她,咱们好早些睡。” 林二夫人忍了忍,拉着林佳兰的手,一起走了过去,挤了些笑容在脸上,“母亲,您还没有睡啊?叫媳妇和佳兰过来,有什么事要说啊?” 林二老夫人冷笑一声,“睡?还睡得着吗?瞧瞧你们,都成什么样了?你们刚才跟什么人在吵架?这家里的名声,还嫌好听是不是?” 林佳兰气得脸色一冷,吵架了就一定是她们的责任吗? 明明是百灵那个小贱人在挑事,她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林二夫人也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动不动就是她这媳妇的问题,问也不问清楚,开口就骂她。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起,冷笑道,“母亲,您好像弄错了,这一回,可并不是媳妇跟佳兰惹事了,是有人,看不得我们家好,看不得我们还活着,巴不得我们全家都死,在我们家门前搬弄是非。” “……” “我们气不过,同人理论了几句。哪想到,对方找了一整条巷子的人来帮忙。媳妇和佳兰,寡不敌众,只好先回来了。那些人却小人得势,继续在咱家门前猖狂着。” 林二老夫人眯了下眼,“是谁这么狂,敢挑动一巷子的人来骂我们家?” 林佳兰低下头,故意叹了口气,“是孙女没用,没有管教好侍女,侍女偷了自己的卖身契,成了自由身后,开始报复我们家了。” “是谁,快说是谁?她不想活了么?一个小小的婢女,胆大包天得敢跟主家人斗?”林二老夫人闻言,大声怒道。 林佳兰勾了下唇角,“是百灵。” 林二老夫人眯着眼,“是那个丫头?哼,裴元志被通缉了,她的靠山也倒了,她狂什么?” 林二夫人说道,“还不是因为,她是自由身了?咱家又落败了,她认为,她自己跟咱们都平起平坐了呗。” “呵——”林二老夫人冷笑,“贱籍出身的人,永远都是贱人!”又看向林佳兰和林二夫人,“你们刚才不会骂回去?” 林二夫人叹了声,“佳兰身子不好,媳妇势单力薄,外头有一二十人呢!” 林佳兰眼珠子一转,“孙女怎能同一个丫头开骂?况且,她骂的都是很难听的话,孙女好歹上过学堂,怎能同她骂那等话?” “百灵小贱人骂什么?”林二老夫人的脸色,怒得越来越阴沉。 “她骂——”林佳兰张了张口,不说了。 “快说!”林二老夫人开始催。 林佳兰却装着难以启齿的样子,故意不说,看了眼林二夫人后,将头低下了。 林二夫人收到她的眼神,心领神会,叹了口气说道,“她骂母亲,怎么还活着?说母亲是老妖婆,怎么不早死?当初笑她一辈子穷贱时,怎么没想到有今天?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大家住了一样的房子;还说,老夫人当年也是贫籍出身,家里还卖过菜呢,比她的出身还低。老妖婆老妖婆,一直骂个不停。” 林二老夫人是市井小民出身,家里穷得吃过树皮,这是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耻辱。 没想到,老都老了,过去的事情竟被一个小丫头提起来,她的火气马上就窜起来了。 “没用!她这样骂,你们还有脸回来?怎么不将她弄死?”林二老夫人冷笑,嫌弃着朝二人挥挥手,“走走走,没用的东西,别站在这里碍眼着!” 谁想在这里继续站着啊?叫她们走,正求之不得呢! “是,母亲。您早些睡吧。” “奶奶早些睡。” 母女两个问了安,转身就走了。 离着东厢房远些时,林二夫人问着林佳兰,“佳兰,为什么要娘这么说?老夫人气得嘴脸都歪了,当心她回头找我们做出气筒。” 林佳兰冷笑,“娘,老夫人活着,不是骂你,就是骂我。她手里又没有钱,还要我们养着。我们养着她,她安分点就算了,却要天天骂我们,娘,你受得了?” 如今的宅子小,老夫人站在她屋里骂人,整个宅子的人都听得见。 林佳兰是要嫁入高门做媳妇的,怎么受得了被自己祖母天天“小贱人”,“小贱蹄子”的骂着? 这样的人,不如,早些让她消失。 但是,她是孙女,孙女对自己的祖母出手,传出去名声不好,不如,找个外人来动手。 林二夫人不是糊涂人,听出了女儿的话中之话,“佳兰,你的意思是?” “娘,凡事,别自己动手,让他人动手,我们不是落得清静?”林佳兰微微一笑。 林二夫人会心一笑,“没错,你说的太对了。” 那个恶婆婆,只会抱怨骂人,活着还有什么用?哼,早死才好!林二夫人在心中抱怨着。 。 林二老夫人被媳妇和孙女一怂恿,心中气得想杀了百灵。 等林二夫人和林佳兰一走,她就往院子门处走来。 宅子不大,站在她的屋子前,宅门前的笑语声,十句能听七八句。 林二老夫人早就火了,她拉开门,正要开口骂那些嚼闲话的人,这时,一只臭鞋子朝她忽然飞来。 “呸,不要脸,还敢开门来看?说,你们将林大将军的尸骨藏哪儿了?不说,老子拆了你家的房子!” 鞋子将林二老夫人砸倒在地。 她看都不敢看,是谁砸的她,从地上飞快爬起来,又飞快关了院门,连头上的鞋底灰也不敢抹,拔腿就往后宅跑去。 那院子门外,笑骂声一声响过一声。 惊得她大气都不敢出。 林大将军保家卫国,林家长房代代出大将誓死守着边境,深得京城的百姓爱戴,得知这里住的林家,便是那个被除族的林家二房,害得林大将军尸骨丢失的林世安一家子,街坊们马上就怒了。 因此,林二老夫人一开门,左邻右舍们就拿她当了出气筒。 她跑得快,只挨了一鞋子,但门关上后,臭鸡蛋,砖头块,乱瓜果,砸了一满门。 林二老夫人心有余悸地跑回到自己的屋子前,伸手扶着廊柱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里骂着,这一定是百灵那个小贱人挑唆着大家欺负他们家。 哼,走着瞧,今天逮不着百灵,明天,后天,她一定弄死那个小贱人! 林二夫人和林佳兰发现林二老夫人果然开了门,还是被打回来的,口里骂骂咧咧着百灵,心中一齐笑了笑。 真好,看老夫人还有没有闲心骂她们母女俩,老夫人既然这么闲,不如去骂外人。 而百灵呢,看到林二老夫人被一鞋子砸中,灰溜溜跑进院里去了,心中更是得意地冷冷一笑,这一家子,当初占着长房便宜的时候,林佳兰想杀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因果报应? 活该! …… 楚誉悄悄来到景府后,并没有亮明真实身份。 他化了个妆,换名叫言兴,合起来,是“誉”。 说是誉亲王派来保护郁娇的,另外呢,他跟景老爷子和景文忠作自我介绍时,拉着西门鑫做担保。 西门鑫平时的零花银子,全靠楚誉救济,哪里敢不听从楚誉的指挥? 于是呢,楚誉怎么要求,他就怎么配合了。 在对付裴元志的挑衅时,多亏了西门鑫的相助,景老爷子才安然无恙地回了家,景蓁也恢复了自由身,裴元志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景府的人,对西门鑫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因此,由西门鑫担保的人,景府当然不会拒绝着,便收下了楚誉化妆的“言兴”。 另外呢,景老爷子对于楚誉,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厌恶,更多的是不敢得罪。 那个人,脾气太古怪了,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只不过是派了个护卫给郁娇而已,跟着就跟着吧。 景家人发现,化妆成护卫的楚誉,是个不爱讲话,看起来十分老实可靠的人,也就放心了。 景家管事给“言七”楚誉,在前院的倒座房一块,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屋子住宿,但是呢,一到了晚上,楚誉又悄悄来到了后宅。 跟郁娇挤一屋了。 楚誉的借口是,担心那景昀,又会失眠吹—箫,骚扰郁娇。 郁娇冷着脸,“你向我求娶的事,被他知道了,他怎么会再吹箫?” “嗯,有自知自明更好。” 楚娇哭笑不得。 当然,虽然留下楚誉在屋中,但郁娇是绝对绝对不让他上床的。 她十分担心,他把持不住。 “脚榻,凉榻,椅子床,三选一。”郁娇指着三处地方,对赶也赶不走地楚誉说道。 楚誉朝三处地方打量着。 脚榻,他昨天睡过,伸手一摸,就能够着郁娇,但是太短,睡着不舒服,腿要蜷缩着。 凉榻,是正儿八经的小床,在窗子边摆着,离着郁娇的床,隔得远不说,中间还横着一架大屏风。 椅子床,也就是几张椅子拼成的床,在外间屋子里摆着,睡在外间,更看不到郁娇了,他不喜欢。 “脚榻吧。”楚誉一指床前踩脚的半尺高的榻板,说道。 郁娇扬了扬唇角,笑眯眯说道,“选好了?” “嗯。” “不反悔?” “不反悔。”晚上可以随看到郁娇,这个地方十分的不错,委屈自己身体一点,没有多大的关系。 “君子一言哦!”郁娇一脸的笑微微。 楚誉忽然想反悔,他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 “不……反悔。”他要是说反悔了,她会不会将他赶出去? “好,那就……开始睡了。” 郁娇说完,开始分被子和枕头,她给楚誉铺好床后,并没有睡到脚榻边的大床上。而是,抱着一个枕头,走到窗子边的竹榻上睡觉去了。 楚誉:“……” 他的脸一黑,这个小女人!果然,笑得狡黠的时候,一定是算计他的时候。 “你说过不许反悔的,睡觉。” 他挑了下眉,“好,睡觉。” 只不过,次日醒来时,郁娇和楚誉一起挤在脚榻上。 她趴在楚誉的身上睡着。 郁娇摸到他的脸,马上跳了起来,咬牙低怒,“楚誉!我怎么在这儿?”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昨晚在梦游!你试图往床上爬,可爬着爬着,没爬上去,滚到我身上睡着了,我担心弄醒你,吓着你,就没有吵醒你。” “梦游?”郁娇眯着眼,这是个好说辞啊! 万一哪天,他勾引着她,引着她把他睡了,再骗她,她梦游了? 郁娇十分担心,他会这么做。 “在山上那户农家时,你不是也梦游过吗?你忘记了么?”楚誉说得一本正经。 郁娇心中冷笑,她怎么可能梦游?一定是楚誉想占她便宜,撒的冠冕堂皇的谎。 郁娇冷着脸,摸了摸身上,摸了摸脸,发现没有异样,才黑着脸说道,“天快亮了,你还不快离开?” 楚誉看了眼窗外,天微微亮了。 “好。”这回,楚誉没有拖延半刻时间,他走到窗子边,推开窗子,纵身一跃,跳到外面的花园里去了,接着,几个起落间,身影消失不见了。 郁娇头疼,赶不走楚誉,怎么办? 晚上啊,他一定还会来,说她“梦游”了。 …… 皇宫,御花园。 今天的天气,没有往日那般炎热,从早上起,就刮了点儿风,十分的凉爽。 李皇后带着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在御花园的茉莉园赏花。 兰秀带着两个宫女,走到花枝间采茉莉。 这时,有宫女汇报,“娘娘,昭阳公主往茉莉园这里来了,她身旁的几个宫女都提着篮子,那样子,像是来采茉莉的。” 李皇后坐在凉亭里,正在听一个宫女念话本子,闻言,她笑了笑,“她是长公主,是皇上的妹妹,这御花园是皇上的,她当然能来了,有什么奇怪的?” 宫女有些担忧,“娘娘,咱们将茉莉快采光了,她不会生气?据说,她最近迷上了做干花,而且,最喜欢做茉莉干花。” “那又怎样?凡事还有个先来后到呢!”李皇后不以为然。 宫女担心说道,“奴婢是担心她采不到茉莉,到皇上和太后的面前,说娘娘的是非。” 提到皇上,李皇后的神情,马上冷下来,“本宫是这后宫主母,还要让着一个公主?笑话!不必理会!” “——是。” 没过一会儿,就听前方园子的门口,有宫女太监在齐齐问安,“奴婢/奴才,参见长公主殿下。” “今儿这里人还真多啊,往常,这里不是没人来么?怎么我一来,你们都来了?”昭阳不冷不热地说道。 “本宫竟不知,来这处园子,还得向公主汇报?”李皇后抬眸,往昭阳公主这儿看来,似笑非笑。 昭阳的脸色,往暗处沉了沉,她笑了笑,“哟,是皇嫂啊,不知皇嫂在此,昭阳竟闯进来打搅,真是罪过。” “既然知道是打搅了,那就请长公主请离吧。” 昭阳一向跋扈惯了,这一大早的,竟被李皇后往花园外赶,那冷戾的性子就上来了,说话也不顾忌了。 “皇嫂,我说打搅不过是个客气的说法,皇嫂居然真赶我走?这园子是先皇盖的,这整个御花园,都是皇上的,娘娘有什么权利,要赶我走?” “本宫当然没有权利,赶走长公主了,长公主扬言,要采遍京城的茉莉,本宫身为嫂嫂,怎能跟一个小姑计较?”说着,她朝兰秀喊道,“收了吧,本宫不过是想摘些茉莉,做个香囊而已,要不了多少花儿。” “是,娘娘。”兰秀应了一声,朝两个宫女招招手,三人从花枝间走了出来。 昭阳见李皇后居然让步了,脸上的得意神色,便多了几分。 这后宫的大权,在太妃的手里,李皇后,不过是后宫的傀儡罢了,皇上敬皇后,也只是看在太师的份上,做个样子而已。要是那老太师哪一天一命呜呼了,李皇后一定会被皇上打入冷宫。 昭阳想着想着,脸上的神色,越发得意了。 李皇后站起身来往园子外走,经过昭阳身边时,她笑了笑,“昭阳,听说你最近迷上了做干花?” 昭阳转身,淡淡看向李皇后,“皇嫂,邵阳的喜好,皇嫂要干涉?” 李皇后笑道,“本宫哪敢干涉你?本宫见你采花做干花,想到了一个人而已。” 昭阳的脸色,忽然一变。 李皇后不理会她的慌乱,继续说道,“便是那忠毅将军的妻子,景氏景纤云,哦,她死了有十年了,昭阳,你记不得她的样子了吧?” 李皇后站在她的身侧,盯着她的双眼。 一向嚣张跋扈的昭阳,这个时候,竟然不敢回看李皇后,“一个死了多年女人,皇嫂提她干什么?” “哎,本宫不是说了嘛,你做干花,她也做干花,让本宫联想到她而已,当年,她用茉莉花,做香囊,引得全京城的女子,争相模仿。” “……” “后来,她采花儿做花香油,抹着身上,香味儿长久不散,还引得蝴蝶跟着相随,又引得京城的女子们争相学做花香油。” “……” “可是,没有一人做的有她的好。听说,林将军喜欢他夫人,就是迷上了他夫人身上经久不衰的香气。哎,只可惜啊,她死得太突然了,她的两手绝活,竟失传了。” 昭阳冷笑,“忠毅将军乃武将,怎会喜欢一个整天调香弄粉的庸俗女人?” 李皇后盯着她的脸,似笑非笑,“昭阳,你跟忠毅将军,又没有打过交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调香弄粉的女人?” 昭阳的脸,刷的一下子变白了,她转过身去,不敢看李皇后的眼睛,“我猜的,自古英雄爱宝剑,怎可能爱庸俗的脂粉气?” “英雄红妆,这不是绝配吗?”李皇后继续说。 昭阳继续反对,“不对,英雄惜英雄,英雄即便是喜欢红妆,也是喜欢英姿飒爽的红妆,怎会喜欢一个弱不禁风的红妆?” “本宫不过是发表下自己的看法,随口说说而已,你急什么?”李皇后一笑,“倒像是,你做了对不起那林家夫妇的事,急忙为自己辩解的样子。” “皇嫂!”昭阳再也忍不住了,转身过来,冷冷说道,“娘娘最近,是不是没睡好?言话混乱?要不要我请太医来看看娘娘?” “不必了!”李皇后转身,往园子门口走去,“你继续忙你制干花吧。” 李皇后扬长而去,其他的宫女们,朝昭阳福了福,也三三两两跟着离开了。 等那些人全都走了,昭阳气得抓碎了一把茉莉叶子,心中怒道,李皇后,为什么忽然说那番话,为什么忽然提起了景纤云? 她是什么意思? 。 回到了坤宁宫,遣散了众人后,兰秀忙着问李皇后,“娘娘,您平白无故地招惹昭阳公主做什么?那个人生起气来,指不定会怎么报复娘娘呢!” 李皇后一边拆着头上繁重的头饰,一边冷笑,“本宫岂会怕她!” “哎呀,奴婢的好皇后呀,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您在这后宫里的麻烦事情还少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出了事,皇上假意相帮,实则,落井下石。 李皇后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李皇后盯着镜中的兰秀,眼神眯起,“兰秀,你说奇怪不奇怪,为什么本宫提到景纤云的时候,昭阳的脸色都惊白了,她甚至不敢看本宫的眼睛,为什么?她跟跟景纤云有过仇?” 兰秀说道,“景氏都死了十年了,奴婢记不得当年的事情了。” “十年……,十年前昭阳出嫁……”李皇后眯着眼想起事情来。 但是呢,再次被兰初打断,“娘娘,您别想景氏的事了,过几天您要回李府给太师夫人庆贺寿辰,您要带哪几人随行?” 李皇后回过神来,“你来安排吧。” “是。” 没一会儿,李皇后又想起了十年前的一件事。 她敛眸沉思,这是巧合,还是有鬼? 昭阳出嫁前一天,林家长房忽然失火,当时,景氏正在起火的屋里,好在林伯勇救得及时,景氏才没有被烧死。 要不然,昭阳为什么怕听景氏的名字? 想了想,她苦笑一番,她想这么多做什么? 那一家子,已经全死了。 …… 景蓁一直等着楚祯来景府看她,但是呢,等过去一天,不见楚祯前来,等到第二天,还是不见楚祯前来, 而且,也不往蓁园送东西了。 景蓁生怕楚祯送错了过方,忙派童儿到府里其他地方打听,有没有送给她的礼物。 让她失望的是,没有,什么没有,没有送话来,也没有送礼物来。 太反常了。 景蓁心中抱怨着,果然,呆子就是呆子,根本不懂喜欢是什么意思,楚祯是不是又被谁救起,转而跟着另一个女子的身后跑了? 想到这里,景蓁又是气又是烦躁,恨不得将楚祯抓起来,暴打一顿。 郁娇算算时间,景蓁估计已经被楚祯的冷落,折磨得心神不灵了,因为她明白,只要爱了,一天不见,如隔三秋。 何况是两天? 何况,是关系没有说明的两人? 景蓁一定急了。 反正这两天无事可做,郁娇便来找景蓁,约她出门去玩,顺便呢,约出楚祯,让他们二人,借机会交流交流。 景蓁的病,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景二夫人也赞成景蓁出门走走。 就这样,姐妹二人出门了。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两人的侍女同坐车上相随。 楚誉得知郁娇要出门,跟在暗处。 马车走到集市后,姐妹二人弃了马车,带着各自的侍女,往热闹的铺子走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郁娇的视线。 那是个老妇人,穿得十分的简朴,头上包了块黑色的头巾,走一步,还看一步的。 要是别家的老妇人,这般走路的话,郁娇并不觉得奇怪。但是,这个老妇人的举止,就太奇怪了。 她是林二老夫人。 一个市井小民之家的女儿,嫁给大族的继子为妻,一飞冲天成了高门夫人,从此,柴米油盐不沾,上街购物那是仆人们的事,她只管发号施令,指挥下人,指挥晚辈。 今天,她怎么来了街上? 她家中不是还有不少人吗?也轮不到她采买物品。 “霜月,你悄悄跟上去,看看她想做什么?”郁娇一指林二老夫人进的药店,说道。 “是,小姐。”霜月点了头,进了林二老夫人进的药店。、 不多时,霜月出来了,“小姐,她买了一些草乌。” “草乌?”郁娇眨眨眼,“那是有剧毒的草药,她买那个做什么?” 霜月说道,“小姐,要不要继续跟着?” 郁娇点了点头,“跟着她,我的直觉,她想杀人了。” 林二老夫人想杀人?她是活够了? 她不如,全成她! ------题外话------ 感谢:玄冥星云的钻石(*^__^*) 正文 280,送一个仇家给林家二房 郁娇点了点头,“跟着她,我的直觉,她想杀人了。” 林二老夫人想杀人?她是活够了? 她不如,全成她! 郁娇和景蓁,走到药店旁的茶楼里去吃茶,同时呢,等着前去查探消息的霜月。 清晨,茶馆的人不多,零星的坐着几个客人。 郁娇和景蓁来到二楼。 二楼没有一人在,所有的桌子全都是空的。 郁娇很满意,正好可以随意所欲地说说话 坐在二楼的窗子边,能看清街上的来往行人,以及叫卖的小贩,还能赏到远处的桃花湖。 景蓁虽然心情低落,同以前相比,话少了许多,但骨子里依旧是个爱热闹的人,主动拉着郁娇坐到了二楼一个窗子边的桌旁。 “娇娇,我们坐这儿。” “好。” 楚誉现在是护卫“言兴”,离着她们三张桌子远坐着,闲闲喝茶。 郁娇出门,依旧是装成云家七小姐。 楚誉看着她不太出色的“脸”,心中颇为满意。 因为郁娇原来的相貌,太过于招风引蝶了。 一出门就有人侧目来看,这让他,很是不喜。 她的脸,只能由他看。 当然,郁娇并不知道,楚誉此时的自私想法。 她和景蓁相对而坐。 “出门就是来玩的,你别蹙着眉头了。”郁娇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二舅母说,回家时要是看到你还蹙着眉头,就要训斥我了,你希望我被她骂?” “我娘是刀子嘴,豆腐心。”景蓁笑了笑,“她不会骂你的。” 景蓁的婴儿肥脸,最近因为病,瘦成了尖下巴,眼睛也大了一圈,反而多了几分妩媚。 “嗯,就应该这样笑一笑。”郁娇捏捏她的脸,笑道,“我们来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点心吃。童儿,去叫几样好吃的来。” 童儿点了点头,“是,娇……,哦,云小姐。”童儿差点改不了口,笑着离开了。 姐妹二人说着话,赏着景,吃着茶水点心,楚誉坐在不远处,凝眸看向街上。 这时,出去查探消息的霜月回来了。 霜月经过楚誉身旁时,停了下脚步。 楚誉朝她点点头,垂下眼帘去,意思是,他同意了。 霜月才敢来向郁娇汇报。 关于郁娇正在处理的事,楚誉一般不干涉。当然,牵涉的事情太广,十分凶险的事情,楚誉是不会让霜月汇报给郁娇听的。 比如丰台县的事情,楚誉只对郁娇说了其中的一部分,并没有将实情全部告诉她。 因为火药,一触即死。 万一对手穷途末路之下,来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个时候,藏有硝石的凤凰山,整山都会被炸平。 他担心郁娇知道了真相,强行要跟在他身边,对她会有危险。 霜月来到郁娇的面前。 “说说看,你看了什么?”郁娇问道。 霜月说道,“奴婢跟着林二老夫人,从药店,一直到她家附近,她经过邻居家时,停了下脚步,恶狠狠地低声骂了一句。” 景蓁眨了眨眼。“骂人?林家二房的人,虽然从高处跌落到低处,由富裕转为贫困,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出身高门,注重礼仪,林二老夫人一把年纪了,怎么会无端骂人?她骂谁?” 景蓁虽然是大大咧咧的男孩儿性格,但是,景家两房的家教都很好,不允许家中子弟当街谩骂,连仆人们的言行,都有十分严格的要求。 所以,她实在理解不了,堂堂林家二房的老夫人,一个曾经当家的主母,怎会骂人? 郁娇却是见多不怪,“蓁儿,这个林二老夫人,早年出身市井,她叉着腰,曾骂遍一条街,无人敢接话。” 景蓁咋咋舌,“还有这样的人?骂遍一条街?” “总之,林中的鸟儿有多少,这世上的奇人就有多少。”郁娇又问霜月,“她骂什么?你听清了吗?” 霜月咧嘴一笑,“当然听清了,不然啊,奴婢也不会这么快的前来汇报。原来,她的邻居,是百灵,林二老夫人在骂百灵呢。说,百灵要是栽倒在她这婆子的手里,不死也残。” “百灵?”郁娇笑了笑,“想不到,百灵做了林家二房的邻居!太有意思了。” 景蓁不认识百灵,好奇问道,“百灵是谁?” 郁娇微微一笑,“林家二房的一个丫头,林佳兰曾经想将她送一个奇丑无比的老车夫,我救了她,她跑出林家,做了裴元志的妾。裴元志出事后,她又从裴家跑出来了。” 景蓁眨了下眼,“这么说,她只是个身份不高的侍妾,林二老夫人怎么说,也是个长者,还是个夫人,骂那百灵做什么?” 景蓁不知道原因,郁娇却知道。 一定是百灵,发现自己的邻居居然是老仇家,还不得可劲地骂着?可劲地羞辱着? 郁娇冷笑,“那林家二房的人,连长房的钱财都敢吞,连长房林将军的尸骨都敢丢弃,他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景蓁的脸色冷下来,“这种人家,居然还有脸骂他人?” 郁娇对霜月说道,“你去叫百灵找来,我有话跟她说。” 霜月笑了笑,“奴婢料定小姐会找百灵,已经将她带来了,她就候在楼下。” 郁娇点了点头,“那快将她带上来。” “是。” 景蓁放下正咬着的点心,眨眨眼,一脸好奇地看着郁娇,“你是不是在忙着什么事情?”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郁娇明明比她小,却比她懂很多?居然懂易容,胆子也大。 几天前,郁娇还布了一局棋,人也不出门,只写了几封信,叫那个西门鑫跑了一下腿,就将朝中的几个身份显赫之人,一一找来了,合伙制服了裴元志。 郁娇哪里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简直是个三十岁的政客,手段太果断老练了。 连皇上太师丞相,都被郁娇拿来所用。 父亲和母亲,也一直夸着郁娇,胆识不输于男儿。 景蓁思想单纯,不会算计,郁娇不想将她拉进自己的复仇计划中。 她笑道,“也没什么事,我只是好奇,林二老夫人为什么买草乌。她一个从不出门的老太太,鬼鬼祟祟的买草乌,我想知道原因,并没有忙什么特别的事情呀。” “也是呢,那老夫人很奇怪。”景蓁随口说道,并没有往深处想。 不多时,霜月将百灵带来了。 百灵在家中闲坐,易了容的霜月从天而降,吓了她一大跳,她正要呼救,霜月说了句,“我们小姐要找你。”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霜月拎起来,翻过院墙,跳到一匹马上,到了这处茶馆。 这是谁呀?大白天的掳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霜月的手劲很大,百灵吓得只敢怒,不敢吱声。 “小姐,人带来了。”霜月朝郁娇说道。 “嗯,你下去吧,我跟她说几句话。”郁娇点了点头。 “是。”霜月和童儿坐到另一桌闲聊去了。 郁娇抬头看向百灵,“我让霜月将你叫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百灵一愣,霜月? 刚才那个武功高强的女汉子,是霜月? 又一看,前面坐着景家小姐。 百灵这才明白,跟她说话的,一定是易了容的郁娇。 郁娇最好的朋友,就是景家小姐景蓁了。 “郁……” “我是云家七小姐,记着我的样子和名字。”郁娇打断她的话,抬头看她,“刚才,带你来的是我的侍女,你喊她小雨吧。” 百灵明白,郁娇这么说,是不是曝光自己的身份。 因为,按着郁娇曝光的行踪来看,郁娇现在该在丰台县的郁家别庄里查帐才对,要是被人发现,郁娇还在京城里,是会有麻烦的,郁家人定然不会放过郁娇。 “是,奴婢明白。”百灵点头。 她感激郁娇救她一场,她可以在林家二房的所有人面前,傲然地自称“我。”,却自愿卑微地在郁娇的面前,自称“奴婢。” 郁娇这个小小年纪的女孩子,很有几分当年大小姐的样子,让她十分的钦佩。 当年,她本来去了长房当差,是林二夫人说二房的仆人也少,硬将她抢了过去。 林二夫人蛮横不讲理,说什么也不放人,林大夫人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做法,只好同意了。 可她不甘心。 在长房里当差,自由多了,赏钱也多,在二房里,时常挨骂不说,赏钱几乎没有,月银钱还时常被扣掉。 林佳兰的脾气又坏,对她不是打就是骂。 而林大小姐林嫁音,就从不骂身边的丫头。 她恨死二房的人了。 而郁娇也恨着林家二房的人,正好,她们互帮互助。 郁娇这时说道,“就在刚才,我看到林二老夫人,买了草乌,鬼鬼祟祟地从药店里走出来。” “……” “她一个老夫人,居然亲自出门买药,而且还买的是这种有毒的药,我便起了疑心,命侍女小雨跟上前查究竟。” “……” “果然,被她发现了端倪。她发现,林二老夫人走到你家宅院门前,咬牙切齿地骂着你,还扬言要弄死你。” “……” “百灵,你跟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这么怨恨地骂你,又扬言要弄死你,又买了毒药。我担心,那林二老夫人会对你下毒手,才叫小雨将你带来,提醒你一下。” “什么?”百灵吸了口凉气,“她要弄死奴婢?那个老虔婆!她还有脸记恨奴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郁娇问道,“她为什么那么恨你?你怎么跟她结了仇?”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 百灵道了谢,冷冷一笑,说道,“奴婢不过是告诉邻居们,林佳兰怀孩子了。告诉邻居们,住在巷子中的林家,就是忠毅将军的堂弟一家。那老婆子就恨上奴婢了,推开门就骂奴婢。” “……” “奴婢当然不甘心被骂了,朝她扔云了一只鞋子。大家都是平等的身份,她却当奴婢仍是她家的侍女,开口就谩骂,奴婢如何能忍?” “……” “林佳兰本来就怀上了,如何不能说?她家的真实身份,本来就是被除族的林家二房,怎么不能说了?有本事别做那些事情啊?又要做,又怕人说,这是什么得德行?林家二房,还真是霸道!” 百灵越说越气,一张粉脸,气得黑成锅底了。 郁娇轻笑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 百灵又说道,“云小姐,多谢你提醒,奴婢已经知道林二老夫人开始不安好心了,会小心她的。小姐请放心吧。” 她说完,朝郁娇福了一福,转身就要走。 “你等会儿。”郁娇伸手拦着她。 百灵转过身来,眨了眨眼,“小姐还有要吩咐的吗?” “我怕你寡不敌众,给个帮手给你。”郁娇从一旁的椅上,抱起正在打盹的灰宝,递向百灵,“它是只灵兽,会识毒,暂且借你几天。” 灰宝燎起眼皮看了眼百灵,对郁娇抱怨说道,“她会给鸡骨头吃不?老子不想变瘦。” 郁娇好笑,这小东西,什么时候胖过?“不会饿着你。” 百灵眨了下眼,“这是灵兽?” 灰宝哼哼,“老子就是灵兽!敢瞧不起?” 郁娇点头,“林二老夫人手里有草乌,又十分恨着你,她一定会对你下手,有了这只灵兽在,你可以避免中毒。” 百灵冷笑,“奴婢大不了搬走,看她还如何害人?” 郁娇却微微一笑,“不,百灵。”她抬头看着百灵,“你跟他们家结了仇,只怕,想躲,是躲不掉的。特别是林佳兰,她对你的恨已经深入骨子里了,你逃得掉吗?” 百灵身子僵了一僵,的确,还有一个更加奸滑狠毒的林佳兰在,她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你做事太冲动了,林家二房的人又最是会记仇的,你要么反击,要么向她们妥协认错。”郁娇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灰宝脖子上的皮毛,“或者,你去认错?” “认错?”百灵冷笑,“想也不要想,奴婢死也不可能给他们家认错,错的明明是他们,凭什么要奴婢认错?做梦!” 她差点死在林佳兰的手里,现在要她去跟林佳兰认错?怎么可能? 她是绝对不会向凶手认错的! “既然你不肯认错……”郁娇抬眸看她,“你是个有骨气的人,又帮着我义父家说话了,我很欣赏你。所以,我决定帮你。” 百灵提起裙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小姐指条明路。” 郁娇看着她,笑了笑,说道,“我刚才不是给你指路了吗?” 百灵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郁娇,“小姐……” 郁娇说道,“你既然不肯妥协于他们家,不如,反抗!” “如何反抗?”百灵又问道。 郁娇勾唇冷笑,“见机行事,老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反手一刀!你不动手,他们会动手。所以,你只有还击了,才能活命!” 百灵看着郁娇,半晌,认真地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带上它,必要时,它会救你。”郁娇将灰宝递了过去,“它喜欢干净,每天要沐浴两次,喜欢被人夸,喜欢啃鸡骨。它个子小,可以藏进袖子里,跟着你自由出入。” 百灵点了点头,接在手里,“奴婢多谢小姐相助,会好好看护它的。” 她朝郁娇福了一福,转身离开了。 楚誉往郁娇这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呢,又继续喝茶。 景蓁坐在一旁,一直静静地看着郁娇吩咐事情,没有插嘴一句,等百灵离开了,她惊讶问道,“那个林二老夫人要杀刚才那个年轻妇人?” 郁娇点了点头,“她做的没有错,反而被别人记恨了,所以,我想帮帮她。” “哼,林家二房的人,果然都不是好人。”景蓁冷嗤。 郁娇笑道,“好了,不提他们一家子了,那一家子做恶多端,会有报应的,我们来喝茶。” 她将一杯新沏的茶水,推到了景蓁的面前。 景蓁却没有接,而是,睁着一双大杏眼,惊愕而愤怒地看着楼下。 “怎么啦?蓁儿?”郁娇顺着她的目光,往楼下看去。 只见楚祯,正跟一个年轻的女子,说着什么。 楚祯身子微微向前倾,那样子,像是与女子贴脸说话。 郁娇心头一跳,她闭了下眼,心说坏了,楚祯这个书呆子,惹大事了。 他怎么跟林佳兰说话? 她不是早提醒过他,她和景蓁会坐在二楼的第一个窗子口,他还敢跟林佳兰靠得那么近? 慢说景蓁想打他,她也想狠狠地揍一顿。 郁娇慌忙扭头来看景蓁,果然,景蓁气得脸都白了,身子还在微微发颤着。 “娇娇,我想回家,我再也不要上街了。我要回家。”景蓁的声音,说着说着,带起了哭腔,最后,两行泪都滚出来了。 她病了一些日子,身子已经很瘦了,脸儿尖,眼儿大,这一哭,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叫人心痛。 郁娇慌了忙,一把搂着景蓁,“蓁儿,蓁儿,别哭,这一定有误会,瑞世子不是那样的人。” “我都亲眼看见了,你就别替他说话了。”景蓁站起身来,哭着说道,“我再也不要看到他了。” 郁娇头疼得很,心中也骂着楚祯,这个呆子搞什么呢? 他和景蓁的关系,还没有稳定下来,他居然还跟别的女人说话,这不是添乱子吗? 那个女人是别人还好些,却偏偏是林佳兰。 林佳兰是什么德行,景蓁可是一清二楚得很。 景蓁不气才怪了。 郁娇头疼起来,伸手揉着额头。 景蓁哭着往楼下走。 郁娇见劝不过她,只好跟着她。 经过楚誉身边时,郁娇朝楚誉点了点头。 楚誉放下茶杯,跟在她们身后往楼下走去。 景蓁一边走,一边哭道,“娇娇,你可千万别学我啊,一定要睁大双眼看清一个人,可不要被人骗了,特别是姓楚的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要是有姓楚的男人接近你,你最好离得远远的,那一定是个花花大少,专门欺骗女孩子的混蛋,呜呜呜呜——” 楚誉:“……”冤枉!他什么时候欺骗过女孩子的感情了? 郁娇点头,“是是是,姓楚的都不是好东西,全都是大坏蛋,口里说着一,手里做着二。” 郁娇回头看了眼楚誉,咬了咬牙。 楚誉就是这样的人,口里说着不会对她动手动脚,手却比说话还快,已经上下其手了。 楚誉脸一黑:“……” 童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心地跟着他们身后。 霜月却一直憋着笑意。 童儿摇摇霜月的袖子,“姐姐,你笑啥?” 霜月咧嘴一笑,“有人受了冤枉气呢。” “谁呀?” “咳咳,这个,不要问了,你还是关心关心你家小姐吧,她都气哭了。” “哦……” 一行人到了楼下,穿过一楼的大堂,来到了茶楼的门口。 郁娇将景蓁交给童儿,“扶着你家小姐。” 童儿赶紧扶着了。 景蓁这个时候,没有哭声了,而是红着眼睛,抽泣着不说话,眼神阴沉沉盯着楚祯,没一会儿,眼神又移到了林佳兰的脸上,然后,又移到了楚祯的身上。 全程没有好脸色。 “瑞世子?”郁娇朝楚祯走了过去,微微一笑,“好巧呀,你也来这里喝茶?” 不是巧,而是她悄悄送了信给楚祯,叫楚祯来这里见景蓁。 她的计划是,会将景蓁丢在茶馆里,再叫楚祯来个英雄救美,将景蓁送回家,这样一来,两人坐在马车里,在街上兜兜转转之间,说着话,误会就解开了。 哪知,前一个误会还没有解开,后一个误会又来了,而且这一个误会更大。 楚祯居然跟林佳兰头碰头的说话了? 郁娇看着楚祯,心中骂着恨铁不成钢。 楚祯看着郁娇点了点头,“是呢,来喝茶。”又看向景蓁,“蓁儿?” 景蓁将头扭过。 楚祯一头雾水地眨眨眼:“……” 林佳兰得意地勾了下唇角,朝景蓁微微一笑,“景小姐。” 景蓁冷着脸,“林佳兰?想不到林二小姐,居然会在大街上,同一个陌生男子,脸贴脸的说话,本姑娘自认胆大,却没有林二小姐的这番勇气,佩服佩服。” 林佳兰被奚落了,并不恼恨,反而是笑微微地说道,“我和瑞世子,并不是陌生人,几天前,他掉河里了,我还救过他呢。是吧,瑞世子?” 一听说,楚祯又被人救过,景蓁气得脸色大变。 加上她本身身子弱,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摔倒了,唇角的颜色,都白了几分。 “小姐?”童儿吓了一大跳,慌忙扶着她。 “蓁儿。”楚祯飞快奔过来,扶着景蓁,“你还好吧?” 景蓁将他一把推开,冷笑道,“瑞世子,男女授受不亲。” 楚祯却偏要扶着她,“我知道你在气我,气我对你关心不够,其实,我是……,不知怎么跟女孩子相处,你教教我,我照着做就是了。” 楚祯一脸的委屈,他真委屈,他明明做得很好,为什么景蓁总不理他? “你不是有林二小姐吗?找我做什么?”景蓁气红着眼,又要将他往外推。 楚祯死死握着她的手,“我不认识她,是她不要脸地缠着我说话。刚才还故意在我面前摔倒,她抓着我的衣衫不放手,说是我推的她。我根本没有推呢,我碰都没有碰到他,我说你再不放手我喊人了,你们就来了。” 景蓁一愣,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她主动抓你的衣衫?”景蓁一指林佳兰,问着楚祯。 林佳兰,不要脸呢,抢了婉音的男人,又来抢她的? 景蓁的目光,凌厉地盯着林佳兰。 “要不然呢?像她这样的人,我怎可能主动跟她说话?”楚祯点了点头。 他说的是实话,林佳兰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还没有看清楚。 林佳兰听着景蓁和楚祯一问一答,脸色是陡然一变。 什么? 她这样的女人? 她这样的女人怎么啦?哪里比不了景蓁了?林佳兰的嘴都气歪了。 “哼,景蓁,事实上,根本不是瑞世子说的那样,明明是他主动跟我说话……” “是呀,他主动跟你说话,是因为,你偷了他的东西,他找你要,你不承认,反诬陷他撞倒你,是不是呀?林二小姐?”郁娇一指林佳兰的袖子口,笑微微说道,“那枚玉佩,不是你的吧?你也不要说,是瑞世子送你的吧,那可是皇家的信物哦,是御赐品,是可能送人的。” 林佳兰低头一看,果然,她的左边袖子口里,藏着一枚白玉佩。 她心中纳闷起来,这枚玉佩,怎么在她的袖子里,她根本没有偷啊,她不知道。 “胡说,我没有偷,你们诬陷我!” “那你说说,这玉佩怎么就到了你的袖子里了,它长了脚不成?”郁娇继续似笑非笑。 “你们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你,到衙门里走一趟,怎么样啊,林二小姐?”郁娇继续笑得温和。 去衙门里? 那她的名声,不是更毁了? 她还要巴结着瑞王妃,想进瑞王府,她可不能出事。 “还给你就是了。”林佳兰从袖子里,扯出了玉佩,塞给楚祯。 被景蓁一把抓到了手里,她眯着眼看了看,“这玉佩裂开了条缝隙。” “不可能有缝隙的。”楚祯神色大变,慌忙接在手里。 果然,玉佩的正中间,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隙。 “这是御赐品,本世子每回进宫赴宴,必须戴这块象征身份的玉佩,怎么会裂开?”楚祯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林佳兰,是不是你弄碎的?” 林佳兰被人说成是小偷,就已经是窝着一肚子的火气了,还要被人冤枉着,说她弄裂了玉佩,她是怎么着也不会承认的。 “没有,不是我,我不知道的。”林佳兰气得急忙辩解,心说,这个呆子世子,真是个冷情冷血的人,她这么娇美的人,他居然不使一个好脸色给她? 那个病得站都站不稳当的景蓁,有什么好的? “我看啊,还是不要吵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如进衙门里去理论一番吧?顺天府,就顺天府吧,顺天府的老爷最是公正了,也最会查案子,一查一个准。”郁娇当起了和事佬。 林佳兰不想进顺天府,“不要,你们要我赔钱都可以,我不要进顺天府。你们也说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进了衙门里,于名声不好。” 楚祯拿眼看向郁娇。 郁娇伸手揉着额头,问着楚誉,“言护卫,修复这种玉佩,得花多少钱?” “五千两。”楚誉没什么表情的,淡淡说道。 林佳兰,要不是郁娇说,先留着她的一条命让林佳兰苟延残喘着,他早就杀了,让林佳兰赔区区五千两银子,真是太便宜她了。 可林佳兰不这么想。 她的手里头,只有两万的银子,是她准备着做嫁妆的,她平时舍不得用,就是怕将来嫁人,没有嫁妆而招人耻笑。要知道,嫁入五品官员之家,嫁妆最少是两万两。 她要是嫁五品官员以上的人家,两万两都嫌少了。 现在要她赔五千两出去,不是等于要她的半条命么? 她还怎么嫁入高门? 没有嫁妆,谁要她? “太贵了,谁家修玉佩会要五千的银子?再买十块百块玉佩都可以了。” 郁娇冷笑,“林二小姐,瑞世子已经说了,这是御赐品,既然是御赐品,那么,就一定是用最稀有的玉做的,修复起来,当然贵了。” “……” “或者,咱们到衙门里理论去?看看顺天府的老爷,怎么断这个案子,只是不知,皇上得知自己的赏赐品被人弄坏了,会不会大发脾气?瑞王和瑞王妃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大动肝火?” 林佳兰听郁娇提到皇上和瑞王以及瑞王妃,脸色变得死白。 这三人,她一个都不敢惹。 “好,我赔!”她咬牙切齿吐了三个字。 郁娇点了点头,“好,小雨,去,同瑞世子的护卫一起,陪着林二小姐取银子,瑞世子的玉佩,还等着修复呢。” 霜月嘴角抽了抽,“是,小姐。” 林佳兰一句话不说,冷着脸,带着自己的侍女,往钱庄方向走去。 她今天为什么要出门呢?在家呆着养胎,不是好好的吗? 她真是中了邪才来这里,这下可好,被人坑去了五千两的银子。 林佳兰心中后悔呀,后悔不该跟着楚祯来这里。 她出门买布料,正好看到楚祯往这里走来,于是,她马上下了马车,来追楚祯。 这时,她又发现茶錧的门前,停着景府的马车。 林佳兰心中明白了,楚祯来这里,是来见景蓁的。 楚祯是她的,她绝对不能让楚祯和景蓁和好如初,于是,她假意在楚祯面前摔倒,将楚祯的衣衫抓住,且用力往下拽,这样一来,站在二楼窗子边的景蓁一定会以为,楚祯和她,正亲密无间地说着话。 果然啊,景蓁气得都哭了。 可谁知,她的身上忽然出现了一块玉佩,她被人诬陷是小偷了。 林佳兰如何不知,她被人算计了? 可是对方人多,连楚祯也向着景蓁和那个叫云七的贱丫头,她是施势单力薄,为了保命,她只好认倒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枚玉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忽然在她身上出现了? 林佳兰想不明白,只好生闷气。 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的,还有楚祯和景蓁。 两人一起看向郁娇,景蓁说道,“云……云七,那玉佩是怎么回事?” 郁娇微微一笑,“当然是从瑞世子的身上,悄悄拿来,再悄悄放到林佳兰的袖子里的。” 景蓁怒道,“云儿,那你也不能将玉佩弄裂呀,万一皇上问起来,怎么办?修复玉佩,可不是三两天的事情,瑞世子会被问责的。” 郁娇眨眨眼,“蓁儿,那玉佩又不是你的,你紧张担优什么呢?” 景蓁:“……” 楚祯这时说道,“蓁儿,那枚玉佩是我昨天不小心弄碎的,不关云小姐的事。” 郁娇嘻嘻一笑,“是呀,不关我的事,蓁儿,你可不要再怪我了?” “你是我表妹,我怪你什么?”景蓁说完转身就走。 她往茶楼里走去。 郁娇却将身子一闪,往茶楼外的街上走去,楚誉一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后。 “娇娇,那林家二房的人,活得太久了。”楚誉一脸地不满。 他无法忘记,嚣张的林家二房,是如何伙同裴家,害死林婉音的。 郁娇转身看他,唇角扬起抹冷笑“他们活不久了。因为,我送了个仇人给他们!” “你是指,那个叫百灵的女人?”楚誉说道。 郁娇点了点头,“对,你不是听见我的安排了吗?”百灵,一定会将林家二房,搅得天翻地覆。 “她的火候还不够,不够狠戾。”楚誉声音清冷,“再加几个人过去,叫林家二房的人彻底老实才好。” 郁娇却道,“这么点小事,我相信,我和百灵能处理好。”她不想总是麻烦楚誉。 “可我怕你累着。”楚誉不同意,“王府里有的是闲人,你是未来的女主子,哪有事事由主子做?他们只吃饭,不做事的?哼,本王不养闲汉子。” 郁娇无语,只好由他。 …… 百灵得了郁娇的点拨,又重新回了自己的宅子。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郁娇的话,反手一击,反手一击。 说得太对了,她再不出手,她就没有活路了。 侍女和嬷嬷见她回来,纷纷说道,“灵娘,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了?” 百灵走到桌旁,倒水喝。 这时,她忽然记起郁娇的提醒,谨防草乌毒! 于是,她又将茶杯放下了,不是她不信任两个仆人,实在是林家二房的人太狡猾了,万一林家二房的人,潜进屋来,给她偷偷地下了药呢? 那她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吗? 她将灰宝从袖中取出来,放在桌上,“闻闻。” 灰宝哼哼,它想喝水,闻什么? 灰宝将百灵倒的一碗水,喝了,然后,跳到椅子上打起盹来。 没毒! 百灵心下一松,又取了一只碗,倒了水,这才放心的喝起来。 侍女和嬷嬷,看着她奇怪的举动,又问道,“灵娘,这是什么呀?” 百来说道,“这是我在路上捡的,所以,我才回来得晚了,怎么,我走开后,有人找我?” 侍女点了点头,“灵娘猜对了,是隔壁林家,请灵娘过去吃午饭。” 百灵一愣,没一会儿冷笑起来,“什么?请我去吃午饭?” 嬷嬷点头,“是他们家一个庶出的女儿,来递的话。” “哼,没安好心吧。”侍女冷笑。 百灵一直记着郁娇的话,笑了笑,“老话说,冤家宜解,不且结,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大家一敌泯恩仇吧,他们家主动请我,我还有什么怀疑的话,不是太显得我小肚鸡肠吗?你们呀,别乱想了。” 嬷嬷和侍女还一直劝着,“灵娘还是别去了,这一定是鸿门宴。” 百灵冷笑,“这可是天子脚下,他们还敢杀我不成?” 她会主动出手! ------题外话------ 再次感谢,羊羊祷告派的大钻石,还有默默投票的亲们。么么哒!^_^ 正文 281,乱成一团 百灵抬头看了眼门外,太阳光白亮亮地照下来,晒得刺眼。 这个时候,已经快正午了。 她站起身来,对嬷嬷说道,“你马上去厨房里,挑些水果出来,装成一个篮子,一会儿跟我去林家赴宴。我们呀,先礼后兵,免得人家说我没有教养。” 嬷嬷虽然是百灵不久前才买来的仆人,但跟百灵很合得来。 她不禁替百灵担心起来,“灵娘,真要去呀?算了,别去了,你可只有一个人呢,对方是一家子。 再说了,又是去对方家中吃饭,万一全家欺负你,你哪里惹得起啊?骂都骂不过,别说打架了。” 嬷嬷心说,灵娘昨天打那林老夫人和林家母女打得痛快,这下可好,惹事了不是? 人家要开始报复了。 她是仆人,主子出事她可以再找主子,可灵娘出事,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百灵的侍女跟在百灵的身边,时间久一些,感情更深些,也是一脸担忧。 她再三地劝着百灵,“嬷嬷说得对呢,灵娘,你别去了。” 百灵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这都打定好主意去了,为什么不去?”她往卧房走去,边走边说道,“我现去换衣衫,你们快些收拾起来啊,让林家人等得太久,未免笑话我故意摆架子。哦,对了,拿些上好的鸡骨肉来,喂喂我带回来的小灰团子,它是我的福星,你们不得怠慢着。” 灰宝懒懒地睁开一只眼来,龇着牙:“老子叫灰宝,不叫灰团子。” 侍女和嬷嬷答应一声,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只好去准备去了。 侍女去给灰宝弄吃的,嬷嬷去装水果。 也许,灵娘有办法应付那一家人呢? 两人如是想着。 百灵进了卧房,她重新洗了脸,上了胭脂,又脱掉一早穿的便装,换了身新衣衫,再重新挽发,打扮得明艳动人。 她要在林佳兰的面前,好好地显摆显摆,看那林佳兰,还敢不敢瞧不起她。 居然敢要她的命?她会要了林佳兰的命! 光脚的不怕穿鞋子的,她孤身一人,怕什么? 百灵得到郁娇的提醒,再加上她本身就胆大,对林家二房的人又一直恨之入骨,心中一直平静得很,一点也不害怕。 重新打扮好后,百灵从卧房中走了出来。 正屋中,嬷嬷已经将准备好的水果篮子,放在了桌上,灰宝也吃饱喝足了,正在伸懒腰。 “灵娘,准备好了。”嬷嬷一指篮子,心说,还送什么水果啊?皮都不必送了,反正是鸿门宴。 百灵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去林家。” 她让嬷嬷跟着她,让侍女看门,将灰宝放入袖中,往宅子门走来。 才走到正屋的门口,就听前方宅门处,有人在拍门,“开门!” 百灵一怔,这是谁? 侍女问道,“是个男的,是街坊吗?” 百灵想了想,朝嬷嬷说道,“去看看是谁。” 她来这里几天,除了林家的人,并没有跟谁有仇,有人来找她,没理由关门不让进。 嬷嬷点了点头,走去开门去了。 门才拉开,一个大个子汉子闯了进来,粗着声音说道,“哪个叫百灵?” 这人面孔陌生,长得五大三粗的,说话粗嗓门,进门的方式又十分的不友好,嬷嬷和侍女都吓了一大跳。 嬷嬷慌忙拦着他,“你……你是谁?哎,你谁呀?问你话呢,你不能往里闯。” “灵娘,这个人是谁?”侍女在百灵的身边呆得久一些,认识百灵身边的人,多一些,比如林佳兰和裴府的人,侍女都见过,但这个汉子,侍女却从来没有见过。 百灵眯了下眼,走上前两步,问道,“这位大哥,我便是百灵,敢问你是谁?你找我什么事?” 难不成,是林家二房的人,请的打手? 百灵的手,下意识地捏了下袖子,提醒着袖中的小灰团子,告诉它,她有危险了。 郁娇说,这只小灰团不仅会识毒,还很有攻击力。 危险时,能救她的命。 百灵袖中的灰宝,也的确警觉起来,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个大个子汉子,瞧瞧这个,瞧瞧那个,拍拍后脑勺,仰头哈哈哈一笑,“睢我,忘记了自报家门了。在下姓刘,是誉亲王府的一个护卫。今天受人差遣,前来找百灵姑娘领差事。” 汉子说着,朝百灵遥遥抱拳一礼,爽朗地笑了笑。 百灵一愣,领差事? 她听不懂,愣愣回道,“可我不认识你,你受了谁的差遣?前来找我?” 那汉子说道,“那姑娘名叫云七,当然,她身后的人,身份更显赫,百灵姑娘就不必打听了。总之呢,在下是来听姑娘安排的,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打人揍人,尽管说。” 云七? 百灵这时忽然想起,郁娇刚才跟她说过的话,郁娇化妆成云家七小姐在京城行走。 这样说来,这个汉子,是郁娇派来,相助她的? 她一个单身女子,对付林家二房那一家子的刁蛮之人,的确有些棘手,不过,有了这个汉子的相助,她一定不会输。 同时,百灵也十分感激郁娇的相助。 汉子见百灵不说话,只在凝眸沉思,以为百灵不相信他说的,便又笑了笑。 “百灵姑娘不必怀疑在下的身份,云七小姐已经给了信物给在下。” 汉子说着,从衣兜里取了张纸来抖了抖,“看,这是她写的,你该相信了吧?” 嬷嬷接在手里,走到百灵的跟前,递给百灵。 百灵看了汉子一眼,伸手接过信纸来看。 信纸上只写着两个字:百灵。 但百灵再熟悉不过那字体了,那就是郁娇的字。 她识字不多,认得的少量几个字,还是郁娇教的,最先认得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 郁娇将她的名字写下来让她认,她看得多了,闭眼都能写出两个字的形状来。 百灵将信纸叠起来,塞进自己袖子里,朝汉子福了福,“原来是刘大哥,百灵有礼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刘护卫朝百灵抬了抬手,笑道,“说吧,百灵姑娘有什么要吩咐的,在下马上替你办来。” 百灵微微一笑,“我要去隔壁林家赴宴,担心一个人前去,受人欺负,不知刘大哥可不可以冒充一下我的亲戚?陪我去赴宴,给我壮壮胆?” “赴宴?那就是吃酒咯?”刘护卫爽朗一笑,“没问题,在下前来,本来就是来相助百灵姑娘的,百灵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百灵心下一喜,朝刘护卫又福了一福,“百灵就先多谢刘大哥了。” “客气啥呢?哈哈哈。”刘护卫又笑了笑。 嬷嬷和侍女得知汉子是自己人,这才放心下来。 百灵领着嬷嬷和刘护卫,往隔壁林家二房的宅子走来。 宅门紧闭,嬷嬷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嬷嬷探着头,朝门前几人看了看,见是百灵前来,说道,“原来是灵娘,请进吧。”又见百灵的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方脸大个子汉子,皱了下眉头,“这位是……” 她得到老夫人的吩咐,如果隔壁家的百灵来敲门,只管往里请,如果是其他人前来,一律拦在外头。 如果百灵带人来,也要将不相干的人,挡在外头。 百灵料想到林家人会问起刘护卫,也料想到不一定会让刘护卫跟着她前去赴宴。 她冷冷一笑,说道,“这位是我乡下来的哥哥,听说我来赴宴,也想认识认识我的前主人家,现在的邻居。怎么,不让进?不让进的话,那算了,劳烦请嬷嬷给府上的老夫人回个府,就说百灵有事,来不了。” 说着,她转身就走。 嬷嬷吓了一大跳,她等的就是百灵,要是百灵走了,老夫人会怪她没有请到百灵,会罚她的。 “哎,灵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认识你兄长,怕喊错了称呼,所以才问一问而已。”嬷嬷走出宅子门,去追百灵。 百灵停下脚步,转身来看嬷嬷,挑着眉尖说道,“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了,那请不请他进去呢?” “请请请,都是邻居,哪有请了灵娘,却将灵娘哥哥挡在门外的道理?”嬷嬷慌忙陪笑。她且先将百灵骗进宅子里再说。 百灵看了嬷嬷一眼,朝刘护卫点了点头,“哥,我们进去吧。” 刘护卫却站着不动,冷冷瞪着那婆子。 他长得本身高大魁梧,皮肤又黑,牛眼圆睁,嘴唇紧抿,越发显得杀气腾腾,婆子吓得身子一抖,“百……百家大哥,请请请……” 百灵说道,“我们兄妹不姓百,我们姓刘。” “是是是,刘家大哥,请请请……”嬷嬷哪里敢顶撞,吓得脸都白了。 “哼!”刘护卫袖子一甩,怒哼一声,迈着虎步,走进了林家宅院内。 一声煞气,婆子吓得连连后退。 百灵家的嬷嬷眨眨眼,一声不吭地扶着百灵,紧跟其后往里走。 百灵的唇角,悄悄勾起,这个刘护卫,果然厉害,只消一个眼神,就将林家婆子吓得身子发抖,可以,是个有本事的人。 进了宅子内。 婆子马上关了宅院门,小跑跟来,将三人往里领。 到了正屋的门口,嬷子又拦下了百灵的嬷嬷,“你就不必进去了。” 如果主人进正屋,那么,跟来的仆人,按规矩是不能进入的。 百灵朝嬷嬷点了点头,“把果蓝给我,你在这里候着。” 嬷嬷将果篮递给百灵,“老奴就候在这儿,灵娘有什么事,喊一声老奴。” “哟,这话说的,像是我们家要欺负你们灵娘似的。”林二夫人从正屋走出来,冷冷说道。 百灵的嬷嬷不敢接话。 百灵似笑非笑,“二夫人,我家嬷嬷也只是担心我,怎么,这话不能说?” 林二夫人气得一噎,但今天,百灵是老夫人的座上客,她不好得罪,只撇了下唇,讪讪一笑,“说得,说得。”心中却骂道,等着,等你栽倒在老娘的手里,弄不死你。 刘护卫可没有百灵的性子温柔,当下就大声冷笑,“不会更好,谁敢欺负我妹妹,老子一定揍得他爷娘都不认识。” 他的嗓门很大,惊得林二夫人的身子狠狠一颤。 她冷着脸问道,“你又是谁?我们家,请了你吗?” 来一个百灵,家里好对付,多一个男人相助,可就麻烦许多。 百灵勾唇一笑,“这位是我嫡亲大哥,夫人,他担心我一会儿喝醉了,没人背我回家,非要跟着前来。另外呢,也想认识认识,我的邻居。夫人不会小气着怕浪费酒水,而不欢迎他吧?” 林二夫人一怔,百灵的大哥? 百灵什么时候有个大哥了?百灵不是孤儿吗? “夫人不欢我大哥吗?”百灵发现林二夫人不吱声,脸上神色是一副盘算的样子,脸色马上难看起来。 林二夫人的目的,就是留下百灵,要是赶走了百灵的大哥,搞不好百灵也会气走,那么今天,她就白忙一场了。 老夫人也会骂她说她无能。 想到百灵过往的嚣张,林二夫人恨不得现在就弄死百灵,因此,也就不计较刘护卫了。 反正呢,关门打狗,见机行事。 她笑了笑,“怎么会?都是邻居,哪有欢迎妹妹,不欢迎哥哥的?请吧请吧,老夫人早已候着你多时了呢。” 林二夫人笑得虚伪,百灵也跟着陪笑,“多谢了。”然后,朝刘护卫点了点头,“走吧,哥。” “哎,好。” 刘护卫紧紧跟在百灵的身后。 林二夫人瞧在眼里,心中那个气呀,可是无可奈何。 进了正屋,林二夫人朝家中唯一做杂活的婆子说道,“去,上茶来。” “是,夫人。”婆子下去了。 “坐吧,坐吧,如今呀,家里可比不了往日了。你也不是外人,我呢,也不来那些虚假的。”林二夫人笑着,引着百灵兄妹二人落座。 百灵看了她一眼,坐下了。 刘护卫是个粗人,他才懒得笑,也在百灵身旁坐下了。 百灵将手里的一个水果篮子递上,笑道,“夫人是我曾经的主母,现在又是我的邻居,今天夫人相邀,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相送,恰巧家中有些时令果子,便装了些来,送来给老夫人打打牙祭。” 林二夫人在看到百灵时,就已经注意到,百灵家嬷嬷手里提着的水果篮子了。那是一篮子少见的南洋水果,可不是京城普通的时令果子,要一二百文一斤,只有京城有钱人家才吃得起。 而她们家现在,根本吃不起。 林二夫人的脸色,窘得一阵赤红。 百灵瞧在眼里,悄悄笑了笑。 百灵得了郁娇的相助,加上,她从裴府卷了不少钱财出来,手头上的银子很不少,比林二夫人的手头上,宽裕多了。 林家二房其实也不算太穷,但是,钱在林佳兰和林世安两人的手里,并不在林二夫人的手里。这两人,一个要攒嫁妆想嫁入高门,一个要养小妾,一个比一个抠,都没往家里拿一文钱。 林二夫人全靠变卖首饰和往日的少量积蓄过日子,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哪里买得起昂贵的南洋水果? 想当年,这等果子她们常常吃不完,会拿去送下人,哪想到,昔日的下人,吃得起,她反而吃不起了。 林二夫人又气又窘,一口气憋在心里头,不上不下的,脸色被憋得忽白忽红。 正在这时,林家的婆子,端着茶水来了。 林二夫人松了口气,对百灵笑道,“你们先喝着茶哈,我去请我们家老夫人来。她说,想见见你呢,又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哎,不管怎么说,大家曾经都是一家人,何必成仇人?” 何必成仇人? 百灵心中冷笑,她不过是没有完成任务,林佳兰就发了火,要将她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车夫玩弄,她跑了之后,林佳兰仍不甘心,非要处死她。 要不是有人相救,她早死几回了。 一家人? 她是林家二房的人吗?她不过是林家二房的仆人!他们几时待她当家人过? 他们只当她是卑贱的髅蚁。 林二夫人这话说来,可当真好笑。 不过呢,今天谁会演戏,谁就是赢家。 因此,百灵也笑道,“正好,我也想跟老夫人认个错。” 林二夫人笑着站起身来,往东厢房走去。 只是,一转身,她脸上的笑容马上收了,腾起杀气来,心中则在怒道,百灵,居然敢笑她? 她饶不了那死贱蹄子! 。 林二夫人来到了东厢房。 林二老太爷是百事不管的,只管抽旱烟,睡觉。 林二夫人朝他问了声安,便来到卧房里找自己婆婆林二老夫人。 林二老夫人正坐在窗前闲坐,等着林二夫人汇报情况,见她进屋来,挑眉忙问,“人来了?” 林二夫人点了点头,“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林二老夫人的脸色,陡然一沉,“她在搞什么鬼?” “那小贱人,带来了一个男子跟来,她说是自己的哥哥,长得五大三粗的一脸凶狠样儿。母亲,今天这事儿,能成吗?依媳妇看,她有人撑腰了,铁定是不会认错的,她向来又很嚣张。” 林二老夫人看了林二夫人一眼,冷笑说道,“老身自有法子叫她认错。走,去见见她。” “是。”林二夫人看了自己婆婆一眼,点了点头,扶着她往卧房外走来。 但是呢,那唇角却悄悄地爬了抹冷笑。 自己的婆婆,悄悄去买了草乌来,一定是要对百灵下毒手了,哼,让这二人互相斗去。 斗个你死我活,她则坐收渔翁之利。 林二老夫人冷着脸,心中作着盘算,她叫人请百灵过来,可不是只叫百灵认错的,她是要除了百灵。 只要百灵活着,她就没法过安生的日子,家里人都是一群没用的,也只有她出手了。 两人各怀心事,往正屋走来。 林家小宅不大,也就二进门的小宅子,十几个人挤在一起,分住着五六间屋子。 站在正屋的门口,就听得到宅院门那儿的说话声。 走出厢房的门,正屋里大声的说话声,能听个一字不差。 林二老夫人听到屋中百灵的说话声音,那气就不打一处来,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婆媳两个到了正屋。 林家二房打杂的婆子,马上迎了上去,“老夫人,夫人。” 百灵侧过身子,朝林老夫人微微一笑,“老夫人好。” 林二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百灵啊,不管怎么说,我们原来也是一家人,大家如今又是邻居,这可真是多年修来的缘分。所以我想啊,不如,大家一起吃个饭,那些个恩恩怨怨的,就都算了吧?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百灵一笑,“老夫人您是长辈,已经主动原谅我了,我这做晚辈的,哪还好意思,记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着,百灵还站起身来,朝林二老夫人福了一福。 “起吧,起吧,哈哈哈。”林二老夫人爽朗地笑了笑,“来人,摆酒菜来。” “是,老夫人。”婆子下去端酒菜去了。 今天做饭的,是两个姨娘,她们不想做也得做,林二老夫人发话,谁敢偷懒,定不轻饶。 姨娘们的女儿还小,没法走掉,只好忍着委屈,做起了老妈子的活计。 林二老夫人又看向刘护卫,“这位是……” 百灵笑道,“哦,忘记做介绍了,这是我乡下来的哥哥,今天刚到城里。听说老夫人是我之前的主人,便想跟来看看。”百灵使了个眼色给刘护卫。 刘护卫站起身来,朝林二老夫人抱拳一礼,“老夫人好,我妹妹住在老夫人隔壁,还请多多关照。”他声音洪亮,身材魁梧,眼神锐利,林二老夫人与他对视,心里头不禁嘎登了一下。 这个,真是百灵的哥哥? 看着像个不好惹的人。 算了,都这个时候了,也不是查身份的时候,这二人,进了这宅子里,还想插翅膀飞出去不成?她会一个不漏地除了。 “原来是百灵的兄长,坐坐坐。来者便是客,芷兰,将家里的好酒拿来。”林二老夫人朝手叫过林佳兰,林世安的另一个女儿。 林芷兰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百灵在看。 因为百灵今天穿着一身新的绸缎裙子,反观林芷兰呢,身上的衣衫,还是从被赶出林家时穿的,旧得都退色了。 林芷兰每年夏天都有数不清的裙子穿,唯独今年穿旧衣,羞得她不敢出门,一直将自己关在宅子里,关久了,她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 听到自己祖母喊她拿酒,像喊仆人一般,她是又气又羞,凭什么? 她堂堂林家二房的小姐,居然给一个曾经的丫头拿酒? 真是太给百灵的脸了。 可是今日不同于往日,她咬了咬牙,忍着怒火走开了,去拿酒。 百灵离了林家后,摇身一变,成了裴元志的妾室,而他们林家,再不是高门大户了,百灵当然会跟他们平起平坐了。 林芷兰心中气着百灵,可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正屋中的桌子摆开,酒菜陆续端上来。 百灵的目光,往屋中几人的身上扫了扫,朝林二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怎么不见老太爷?我想给老太爷敬一杯酒呢。” “他啊……”林二老夫人有些不想请,老头子好色,她担心请出老头子会坏事,百灵这丫头,出落得太水灵了,是个祸害,“他身子有些不好,在休息。” 林二老夫人编了个借口,搪塞百灵。 刘护卫这时冷冷说道,“老夫人,老太爷才是一家之主吧?您不请一家之主出来,这是看不起我兄妹二人?说什么身子不好?是借口吧?今天一早,我还看到他在巷子里逛着呢。” 林二老夫人脸色一窘,心中骂着,死老头子,就不怕丢人?又去逛? 百灵也说道,“既然老太爷的身子没有大碍,何不请老太爷出来?我哥哥还想同老太爷喝喝酒呢!” 林二老夫人被二人轮番催,不同意地话,担心将这二人气跑,只好对林家另一个小女儿说道,“你去,将老太爷请来。” “是,祖母。”小女孩一溜烟地跑走了。 没有过多长时间,林二老太爷在林四小姐的搀扶下,走进了正屋。 一屋子的人,三三两两问安。 刘护卫朝林二老爷子抱拳说道,“老太爷好。” “这是百灵的哥哥。”林二老夫人做着介绍。 “哦,好好好,请坐。”林二老太爷朝刘护卫招招手,没一会儿,眼睛又溜到了百灵的身上。 “老太爷。我是百灵。”百灵朝林二老太爷福了福。 林家二房的人,因为家中不宽裕,全都穿着旧衣,而百灵呢,今天为了羞辱林家二房,故意挑了一身新衣穿着。 在一群穿着旧衣的人中间,显得格外的耀眼,格外的光彩夺目。 林二老爷子好色,盯着百灵看的眼睛,都忘记眨了。 气得林二老夫人,狠狠地睬了下林二老太爷的脚,“老太爷,你不落坐,害得晚辈们都不敢落座。” “啊?好好好,坐坐坐。”林二老太爷哈哈一笑,走到百灵的身旁,坐下了。 林二老夫人气得脸一白,心里骂一句,老不死的! 百灵呢,勾了下唇角,也骂了一句,老不死的想早死吗?居然那样子看她,恨不得拨了她衣衫的看。 为老不尊! 林二老太爷落座后,林二老夫人也坐下了,百灵和刘护卫比邻而坐。 因为有长者在,林家的几个小女儿,都不能入坐,只站在林二老夫人的身后,服侍着。 这几个女儿,年纪都不大,都只有十岁出头的年纪,看不懂这出饭局的厉害关系,全将眼睛盯着百灵的衣衫和头饰看,满脸羡慕。 林二老夫人叫过林家的嬷嬷,“你来,给两位客人倒酒。” “是,老夫人。”嬷嬷提着酒壶走来,给百灵和刘护卫,一人倒了一杯酒。 “请吧,二位。”林二老夫人笑道,“饮下此杯,大家往后,就是一家人,以往的恩怨,就此别过吧。” 百灵没有端酒杯,这时,她袖中的灰宝忽然拽起她的袖子来,“他大爷的,酒有毒。” 百灵听不懂灰宝轻轻地吱唔声,但是郁娇告诉过她,灰宝发现有毒时,会提醒她。 于是,百灵便轻轻踢了下刘护卫的脚。 刘护卫是何等精明的人?他马上心领神会,警觉起来。 百灵装着不知的样子,端起酒杯,朝林二老夫人微微一笑,“多谢老夫人款待。” 刘护卫也哈哈哈一笑,“只要老夫人不记过往,我们当然不记较了,再说了,我妹子一人独居在此,刘某还想请老夫人一家多多关照才是。” “应该的应该的。”林二老夫人干干一笑,“请吧,二位?” 快喝,喝了好上路! 林二老夫人的脸上,虽然浮着笑容,但是那眼底,却透出杀意来。 “好。”刘护卫和百灵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端起酒杯来。 两人正要喝时,忽然,桌子歪了一下,一只汤碗晃了晃,热汤泼出来,往林二老夫人的面前,飞快地流了过去。 “老夫人!” 林家所有人都去看林二老夫人。 而百灵呢,却歪着头去看林二老太爷。 看得林二老太爷,魂不守舍。 百灵借着大袖子的遮挡,飞快将自己的一杯酒,倒入了林二老太爷的酒杯中。 “老太爷,我们干了这一杯吧?”百灵笑盈盈看着林二老太爷,“百灵自小在二房长大,全靠老太爷的关心,才活到这么大。百灵敬你。” 百灵生得不差,今天又刻意打扮了一番,媚眼如丝,勾得林二老太爷魂飞了七分。 “啊?好好好。”林二老太爷的眼睛盯着百灵看,手里去摸杯子。 林芷兰为了讨好林二老太爷,主动去端杯子,“祖父,拿好杯子。” “好好好。”林二老太爷眯眯笑着。 酒杯到手,他看也不看,一饮而尽了。 而另一边,林二老夫人已经扶稳了摇晃的汤,也擦干净了衣衫上的汤汁。 她气得冷着脸,好好的桌子,怎么会忽然晃起来? 她不明白呢,刘护卫明白,这是林二老太爷为了调开众人视线,好去仔细看百灵,故意踢了下桌子。而刘护卫呢,不过是加强了那个晃动的力度而已,于是,一大碗汤遭殃了,林二老夫人呢,倒霉了。 “好了好了,大家接着喝酒,吃菜吧。呵呵。”林二老夫人见百灵的杯子空了,刘护卫的空子也空了,心中落下一块石头来,只等这二人喊肚子疼,她好去报官抓拿凶手。 凶手么,当然是家中的一个姨娘了,一个吃闲饭,不干活,脾气还大的女人,不赶走,还留着养老不成? “多谢老夫人,老夫人您也吃啊。”百灵笑着说道。 “啊——我的肚子……”就在这时,林二老太爷忽然惨叫一声,捂着肚子,从椅子上滚了下去。 “老太爷!” “爷爷!” “快,叫大夫啊!”林二夫人喊着林芷兰。 林芷兰已经吓得懵了,“啊?是是是……” “来人,给我将这二人抓起来!”林二老夫人忽然大声喝道,“百灵和她兄长,一定对老太爷做了什么!老太爷才嚷着肚子疼的。” 啪—— 刘护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在下同老太爷并不是比邻而坐,如何害得了他?你们胡说八道!” “哼,你没有挨着坐,可你妹妹不是挨着老太爷坐着吗?不是你,就是你妹妹!把他们捆起来!”林二老夫人吩咐着家里的嬷子和林二夫人。 “我看啊,不如报官!”百灵冷笑起来,“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却要捆我,天理何在?我不服!” “对,报官!”刘护卫也说道,“不查清原因,我们不服!” “报官就报官,你们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林二老夫人冷笑,“胡婶,你去找巷子口的老牛头,给他二十文钱,叫他跑腿去报官!” 婆子答应一声,跑去了。 屋子里,林家的几个女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吓得脸都白了。 林二老太爷滚在地上,一直捂着肚子惨叫着,脸色渐渐开始发青,唇角也开始发紫起来。 林二老夫人心中骂着早死早好,但口里却还要哭着,“我苦命的老头子啊,你是怎么啦……” 哭闹了一会儿,院子里有人来了,嬷嬷边走边跑,“老夫人,大夫来了,顺天府的大老爷也来了。” 府尹大人这么快? 林二老夫人惊异了一瞬,没时间去怀疑什么,“快快,请进来。” 一个瘦个子的大夫,和顺天府的冯府尹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屋子里。 冯府尹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带刀的护卫。 “怎么回事?”冯府尹的目光,阴沉沉地扫了一遍屋中。 “大老爷啊,这二人,跑到民妇的家中来,毒杀了老妇人的相公。请大老爷做主。”林二老夫人,走到冯府尹的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哦?还有这等大胆之人?”冯府尹冷笑,“是哪两个?” “就是他们!”林二夫人一指刘护卫和百灵,“是他们,给老太爷敬了一杯酒后,老太爷就开始嚷肚子疼,请老爷快抓了这对奸恶之人。” 而那个大夫,也验出了林二老太爷中的毒,“回大人,此人中的是草乌。” “啊,那还有得活吗?阿呀,你个死老头子可真命苦。”林二老夫人又开始嚎叫起来。 冯府尹朝百灵二人看来,“是你们二人害的老太爷?” 冯府尹冷冷问道。 百灵说道,“不是,妾身和哥哥,受林家老夫人相邀,前来赴宴,酒水是他们家的,杯子也是他们家的,他家嬷嬷倒了酒后,我二人向老太爷敬酒,老太爷喝掉自己杯子的酒,就倒地不起了。这怎能怪我兄妹二人?” “胡说,一定是你悄悄下的毒!”林二老夫人嚷着,“清官大老爷,这个妇人就住在老身家隔壁,昨天还蛊惑着整条巷子的人骂着老身一家,今天一早却主动要求和好,老身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的想法,就同意了,派了孙女去传话,请他们兄妹二人来吃午饭,谁知……,我可怜的老头子啊……” 林二老夫人哭声更大了。 林二夫人也说道,“大老爷,您不如派人去搜一搜隔壁的宅子,或是搜一搜这二人身上,或许,就找到证据了。” “嗯,说得有理,来人,去搜!”冯府尹朝身边的衙役一挥手,“你几个,去隔壁宅子里,你们两个,来搜这二人身上。” “是,大人。” 几个衙役开始忙活起来。 百灵和刘护卫二人,神色不惊。 林二老夫人的哭声渐渐地小了去,侧着身子,往百灵这里看过来。 林二夫人的神色,也是微微带了几分得意,百灵,你今天死定了。 没过多久,有衙役跑来了,“老爷,发现情况了,抓到一个可疑之人!” 众人往门口看去,一个衙役提着一个侍女往这里跑来,“她的手里有毒药,这人是在隔壁子里发现的。” 林二夫人身子一僵,佳兰的侍女,怎么会去了百灵家里? 正文 282,林家二房的彻底败落(一) 这个时候,林佳兰也走来看热闹,她看到一个衙役的手里,拎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小桃。 林佳兰不敢往前走了,惊得脸色都变白了。 她站在侧间的门口,双手紧紧地抓着门沿,心中暗忖着,怎么回事?小桃怎么会牵扯到中间去了? 小桃明明在后院洗她的衣衫来着,怎么会去了百灵家里? 为了不让人说成是她指使的小桃,她站着不动,不敢往前走。 今天的这场局,她越发的看不懂了。 难道,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啊!你们……你们放开我。”小桃吓得大喊大叫着。 衙役将她推到了顺天府府尹冯霖的面前。 小桃看到一身官服的冯霖,吓得身子一软,倒地上去了。 “药材呢?”冯霖背剪着手,冷冷问着衙役。 “大人,药材在这里!”一个衙役递上一个布袋子,“从这小丫头的手里搜出来的。” 冯霖一把接过来,冷沉沉的目光,扫视着屋中众人,手里缓缓打开布袋。 他低了头,抓出一块药材来,递给那个老大夫看,“大夫,你给看看,这是不是草乌。” 老大夫接在手里,先眯着眼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道,“回大人,正是草乌头。这种药材,少量用,用对了方法,是良药。用错了法子,中毒者,十有八死还有两残。” 倒在地上的林二老太爷,并没有完全疼得昏倒,听说十有八死,他吓得脸色死如白灰。 他抓着冯霖的衣袍角,“大人,求大人一定要严惩凶手啊,大人——” 他一边哀嚎,一边喊着疼,冯霖被他吵得头疼,“林二老爷子,本官得到报官,当然会查清原因了,你就放心好了。” 他不耐烦地抽回了自己的衣服角。 林二老太爷号叫着,咒骂着,因为中了毒,腹疼难忍,声音渐渐转为惨叫,没一会儿就昏死过去。 大夫慌忙扎针,却怎么也弄不醒,又忙着写药方单子,“你们快去抓药,能不能有救,老夫可没底,他中的毒剂量可不小。” 林二夫人从大夫的手里接过单子,扔给二女儿林芷兰,“去,抓药去。” 林芷兰还想看热闹呢,不想去,但被林二夫人一个伶俐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一下,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拿着单子去抓药。 但是呢,被刘护卫伸手一拦。 刘护卫冷冷一笑,“站住,在没有查到谁是凶手之前,现在谁都不准走!” 林二夫人冷笑,“可笑,难不成,让我家老太爷,就这样死掉么?你们下了毒,还不准我家人救治吗?还有没有王法了?你简直是强盗!人出了事,你得负责!” 哪知顺天府府尹冯霖却说道,“这个壮士说得对,眼下,谁也不准走!再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之前,这两家所有的人,都值得怀疑!”他的目光冷冷扫向众人,“本官查案,向来有‘神算子’之称,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查到真凶,不会延误你们家老爷子的病情的。” 冯霖开了口下了命令,谁敢不听? 林二夫人只好叫回林芷兰,“等会儿再去。” 林芷兰狠狠瞪一眼百灵,站在角落里,不说话了。 她心中不停地嘀咕着,百灵穿得这么的好看,最好是凶手才好,这样一来,百灵的衣衫,就全是她的了。 林二老夫人见林二老太爷倒地上去了,马上又是一声哀嚎,“哎哟喂,我可怜的死老头子哟,你好命好苦呀。”又看向冯霖,哭道,“大人啊,一定是老身的邻居百灵,买通了我们家里的小丫头小桃,两人合伙给老爷子下的毒。大人啊,您一定得严惩凶手,千万不要放过了这两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小桃的手里有草乌,难不成,真是她猜的一样? 只是呢,她下手早了,百灵下手迟了? 哼,如果真是这样,百灵就是个十足的恶毒妇人,最好被府尹大人抓走砍头。 小桃听到老夫人说她是百灵的帮凶,吓得大哭起来,“老夫人,不是奴婢啊,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奴婢刚才在后宅,给二小姐洗衣呢。后来昏倒了,醒来时,就被这个衙役大哥抓着了,他将奴婢带到了这里。奴婢也一直糊涂着呢。” 林二老夫人冷笑,“你少狡辩,忽然去了隔壁?你又不是鬼,如何忽然去了隔壁?” “……” “分明是百灵的人,请你进去的,你和百灵就是凶手,她给了你草乌,叫你偷偷放在家里的酒水里,毒害这家中的人,是不是?快说!百灵给了你多少好处?” “……” “说了实话,我们念在你忠心服侍二小姐一场的份上,饶你一命,你要是敢狡辩,哼,别说是我们,府尹大人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只有死路一条!” 小桃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不久前才被乡下的父母卖给林佳兰为仆,见识少,胆子小。 哪里见过这些事情? 她吓得语无伦次,瑟瑟发抖,哭着说道,“老夫人,奴婢,奴婢没有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林二夫人冷笑,“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枉费我们家收留你一场。”说着,她抬起脚来,狠狠地朝小桃踹去。 她心中想着,踢死了小桃,就能让百灵和小桃互相勾结的事情,成为铁证。 小桃身子瘦小,这一脚下去,必死无疑。 刘护卫眸光一沉,伸手飞快将林二夫人的胳膊抓着,将她拽了回来。 刘护卫冷笑,“怎么,林二夫人想杀人灭口吗?” 林二夫人的想法被人识穿了,脸上一窘,怒道,“胡说,我怎么可能杀人灭口?这里还有府尹大人在呢!我只是看到家中出了这种败类,心中太气愤了而已,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百灵笑了笑,“二夫人,一切,自有府尹大人做主,你急吼吼地想自己动手,是不是想说,小桃就是个背黑锅的,你才是那个凶手!” “胡说八道。”林二夫人恼羞成怒,“凶手明明是你和小桃!” “小桃就是凶手!看,她手里还有药材,不是她是谁?百灵,你替她说话,你才是和她一伙的!是你和她勾结了,毒害了老太爷!老太爷的酒,可是你敬的!”林二老夫人冷笑,“百灵,枉我们家还设了酒宴招待你,没想到啊,你居然是个蛇蝎女人!只想报复我们家!” 林二夫人和林二老夫人,一齐看向顺天府府尹冯霖,哭诉道,“府尹大人,这二人都很值得怀疑,请大人一定要严查严惩啊!” 百灵冷笑,“老夫人,谁是凶手,可不是上下嘴唇一合,就能说明的,得看证据,你们只抓到了一个小桃,就说她和我勾结,可是我却想说,明明是你们批挥她,叫她偷偷跑进我家里,送载脏物去诬陷我的。” “不可能,我们家可是好人家,怎可能做这等号龌龊之手?”林二老夫人咬牙冷笑。 冯府尹瞧瞧这个,瞧瞧那个,问着身边的护卫,“去,敦促一下,叫他们搜快点!” 护卫刚应了一声“是”,便有一衙役,从后宅跑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单子,和一包药材。 “大人,发现了这个!” 冯府尹眯了下眼,捏着胡子尖问道,“这又是什么?在哪儿发现的?” “在东厢房的卧房床底下。”衙役说道,“这纸包里还藏着一张单子,上面写的字,小人不识。” “拿过来!” “是!” 衙役将药材包和单子一并呈上。 冯府尹将单子接在手里,细看起来,“原来是草乌药用法。”他将药包递给了老大夫,“大夫,你再看看这个。” 老大夫接在手里,吃了一惊,“大人,这也是草乌。” “这宅子里,东厢房是谁住着?”冯府尹目光冷冷问着众人。 林二夫人当然不会说是自己婆婆了,她最希望老夫人遭殃,但是呢,她一个媳妇,当这个出头鸟做什么? 于是,她装着耳聋。 她不说,她的几个女儿,更加不说了。 林家唯一的婆子,胆子小,不敢说。 反而是丫头小桃,猛地抬起头来,“是老夫人和老太爷住着!不过老太爷最近得了咳嗽病,没跟老夫人住一屋,而是住在东厢房的侧间屋里,不在卧房里睡。” “呵——”冯府尹冷冷一笑,眸光一寒,盯着林二老夫人,“原来,是你自己下的毒!杀了自己的亲夫!” 老夫人哪里敢承认? “不不不,青天大老爷啊,老身不可能会毒害自己的老头子啊,我们夫妻二人,都一把年纪了,好与坏,也活不了几年了,我婆子没有理由要害他啊!” 老夫人哭着,说着。 其实那心中,比谁都紧张。 她记得,这张单子不是扔灶堂里去了吗?怎么还在? 还有这袋子药材,她明明放在一个姨娘的屋子里,怎么会在她自己的卧房底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灵笑了笑,“老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自己的卧房底下,也有这种药材?” 刘护卫则是哈哈哈大笑一声,“原来呀,做贼喊抓贼呀!呸,不要脸!” “不对,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府尹大人,请明查,明查啊!”林二老夫人彻底地慌了神。 冯府尹的目光,又往那张单子上扫了扫,“来人,去请庆福堂的伙计前来,认一认人!” 一个衙役应了一声“是”,转身跑走请人去了。 因为是审案,所以,人来得很快,一个黑脸的伙计,跟着衙役进了正屋。 “大人,人带来了。”衙役一指黑脸伙计。 黑脸伙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走到冯府尹的面前,行了一礼,“大人有何事吩咐?” 冯府尹递给他一张单子,“这可是你们药铺里开的单子?” 黑脸伙计往单子上仔细地瞧了瞧,马上说道,“大人,这张单子是小人写的。我们铺子有规定,凡是买了带毒性的药材,都会写出来,提醒客人,不能超剂量服用,以免中毒。” 冯府尹点了点头,又一指林二老夫人,“这个妇人,有没有去你们铺子买这种药材?” 黑脸伙计往林二夫人的脸上看去,只看了一眼,马上点头。 “大人,今儿上午,她就买过。当时,她还跟小人讨价还价来着。我们铺子卖的已经比别家便宜了,她还要在总价上再减三十文。” “……” “小人不同意,他还打了小人一巴掌,威胁小人卖假药,小人一怕就同意了,却害得小人被掌柜的训话了。掌柜还扣罚了小人的工钱三十文,所以,小人将她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她的下巴上,有个黑痣,小人不会忘记的。” 黑脸伙计说着,还冲到林二老夫的面前,怒道,“你赔我三十文,快点!” 林二老夫人哪里敢回话? 已经吓得脸色发白,身子发抖了。 黑脸伙计却不依不饶地,抓着林二夫人的衣襟,大声怒道,“快赔我三十文!” 拉扯间,两人撞倒了跪在地上的小桃。 骨碌,骨碌—— 一只银镯子,从小桃的衣衫里,滚了出来。 小桃吓傻了,这只镯子,怎么会在她的身上,这是谁的镯子? “咦,这不是林二老夫人的银镯子吗?小桃,怎么在你的身上?我记得,这只镯子曾掉入林家的人工湖里过,还是我给捞上来的。”百灵笑眯眯地捡起镯子,“小桃,你得说实话,再说假话,你就必死无疑了!嫁祸栽赃,直接砍头。” “不要!”小桃吓得尖叫起来,脸色惨白,“这是老夫人赏奴婢的,她说,只要奴婢将这包材悄悄塞进百灵的家里,这只镯子就永远是奴婢的了,只是奴婢太笨,还没有藏好呢,就被衙役大哥抓住了。” 小桃只是胆小,但不是蠢。 她也看出来了,林二老夫人在证据确凿面前,一定会坐牢的,如果她不顺着百灵的话说的话,她会被当成偷老夫人物品的小偷给抓起来。 那她就会过上暗无天日的下场。 而她呢,会去投靠百灵,这个阴险重重的林家二房,她是再也不要呆下去了。 “胡说,老身没有赏镯子给小桃,她在胡说!”林二老夫人哪里肯承认,吓得嚷叫起来。 顺天府府尹冯霖冷冷说道,“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到顺天府去,仔细听本老爷审案子!眼前这么多的证据的证人,你还敢抵赖?” “……” “你分明是记恨你的邻居,昔日的奴婢百灵,过的日子比你好了,比你有钱了,你心中不痛快了,想除了她,以泄羞辱之仇!” “……” “哪里想到,失手毒死了自己的相公,林二老太爷。对不对?林二老夫人?哼,来人,将犯人带走!” 冯霖手一挥,跑来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将林二夫人拖了下去。 林家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有些是真吓的,比如,林二夫人的几个年纪小的女儿,有两个姨娘,当然,林二夫人和林佳兰是欢心雀跃的。 虽然结果与她们想的完全不一样,但不管怎么说,那个恶毒婆婆再也骂不了她们了,而老太爷也不一定会好,那么,这个家里,就是他们母女说了算了。 冯霖审了案子,带着犯人扬长而去。 百灵和刘护卫无罪,跟着冯霖离开了。 林家二房的人,这才敢忙碌起来。 哭哭啼啼地忙着抓药治老太爷。 但是呢,被冯霖一耽搁,早已过了治疗时间,林二老太爷,已经成了个半死人了,醒不过呢,却也不死。 气得林二夫人在心里直叫骂。 …… 林家二房家前的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前去打探情况的霜月,快步走到马车窗户旁,“小姐,林家二房出事了。” “那个林二夫人,有没有被抓?” “没有。” 郁娇冷笑,“不,她不能逃过!” 正文 283 林家二房的彻底败落(二) 坐在赶车位上的楚誉,脸上易了容,穿的依旧是一身护卫服。 虽然他穿着简单,但从那眼神来看,仍是个气场强大的男子。 他脸色冷沉,冷冷一笑,“她的命倒是大,可是,某不喜欢她的命太长!” 霜月皱眉,“奴婢满以为,林二夫人会和那林二老夫人一样被抓,谁想到,她一点事儿也没有。奴婢明明记得,放了一包药材在她的床底下,可谁想到,衙役们并没有搜到。” 郁娇说道,“林家二房人多屋子少,也许,你前脚走,后脚被林二夫人的哪个女儿无意间发现了,给藏了起来,因此,衙役们才没有搜到。她这回运气好,下回,就不一定会运气好了。” 霜月冷笑,“便宜她了!”又说道,“小姐,主子,要不,奴婢上去一刀宰了她?” 郁娇笑了笑,说道,“自有人收拾她,你何必出手,自己寻辛苦?” 霜月听不懂,“小姐,谁会收拾?” 郁娇冷笑,“这林家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着也得让一家之长的林世安知道。林二夫人和林佳兰这二人,一定不会说实话。” 霜月眨了眨眼,“小姐的意思是……” 郁娇笑,“我不是说了,要实话实说吗?林二夫人自以为,一场挑拨离间之计,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道。殊不知,隔墙有耳,我知道了。她不会对林世安说实话的,我来说!” 霜月嘻嘻一笑,“小姐,林世安知道了真相,还能饶得过那林二夫人?只怕,骨头都会打断几根去。” 郁娇淡淡说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林二夫人,已经逍遥了很久了! 楚誉回过头来,看向霜月,“要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出去!先送往樱园,让黑水转送给林世安,这样速度会快。” 霜月点了点头,“是。” 郁娇说着话的同时,已经写好了信,她吹干了墨汁,装入一个信封里。 信封的封面上,空着一片。 郁娇想了想,提笔写了几个字。 然后,递给了霜月。 霜月接在手里,惊异起来。 收信人是林世安,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寄信人,却写着林婉音的名字,为什么? “小姐,这落款为什么写着林家大小姐的名字?” 郁娇正收着纸笑,看了一眼霜月,冷然一笑,“林家二房所有人都欠她的!她被二房的人算计着含冤而死。那些人自以为林大小姐死了,不能对他们怎么样,怎知,这世间有的是替他人鸣冤之人!” 霜月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收了信,寄信去了。 午后的小巷口,少有人来,寂静一片。 郁娇的马车,静静停在巷子口的一侧,静如一副画。 车内,郁娇不发一言,呆坐着。 楚誉忽然走下马车,挑了帘子,钻进车内。 “娇娇?”楚誉惊讶着看向郁娇,“你怎么啦?” 郁娇的脸上,神情极度悲伤。 楚誉心头一沉,挨着她坐了过去。 郁娇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 楚誉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另一只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地捏着她的手指尖。 她的手指纤细,楚誉小心翼翼地揉捏着,生怕捏坏了。 他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娇娇,你要知道,现在的你,不是孤独一人,还有我在。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郁娇抬头看他,唇角微微一扬,“我知道。” 这一世,她有楚誉,她还有一个母亲长宁郡主,她还有外祖家。 虽然前一世以狼狈收场,身边人尽数背叛,她落了个家破人亡,但这一世,她会活得好好的。 林婉音虽死,但会时常“存在”! 林世安夫妇,可会怕? …… 郁娇和楚誉回了景府。 她刚走下马车,又有一辆马车,也停下了。 景昀和他的小童,一先一后从那马车上走了下来,小童的手里,提着个大盒子。 景昀看到郁娇,张了张想说什么,但只停了下脚步,又什么都没有说,走进府里去了。 郁娇:“……”她和他成不了夫妇,也不必成仇人啊? 她无奈地暗自一叹。 楚誉走到她的身侧,用极低极细的声音,轻轻说道,“你要时刻注意,你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了,不可以水性扬花!” 郁娇的脸一黑,“夫在哪儿?” “跟你说话的就是。” 郁娇无语:“……”这个醋坛子! 景昀是她的表哥,前一世是嫡亲表哥,这一世是名义上的表哥,她不嫁景昀,就不能景昀说说话?何况,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只是上前打声招呼而已。 楚誉用得着这么疑神疑鬼吗? 郁娇横了他一眼。 “你绝对不能跟他说明,你的身份!”楚誉再三叮嘱。 郁娇只是外形像林婉音,就已让景昀失神乱了分寸,要是景昀知道了郁娇的真实身份,只怕,会惹上事端。 郁娇头疼得点点头,“是,夫!”景昀死守林婉音不娶妻,即便是林婉音死了,他也不娶妻,她哪里敢暴露身份? 重生一世,她更是小心翼翼地跟景昀说话,就怕他实破她的真实身份。 他对林婉音的执着仅次于楚誉,楚誉能认出她,她真担心景昀也认出她来了。 楚誉目光忽亮,悄悄伸手点了点郁娇的后背,小声问道,“你刚才喊我什么?再喊一声。” 因为心情好,他的唇角轻轻扬起。 郁娇扯了下唇角,淡淡撇他一眼,“你听叉了,我什么也没有喊。” 楚誉:“……” 景昀的小仆楠子,见景昀不理郁娇,甩袖独自一人进府门去了,他惊讶得直皱眉,心说,少爷见了表小姐,怎么跟见了仇人似的? 主子不理人,他不能无视郁娇的存在。 他三两步跑到郁娇的面前,陪着笑脸,“云小姐。” 郁娇点了点头,“嗯,你拿的是什么?”她现在是景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云七。 楠子说道,“云小姐,这是少爷刚在外头买来的一副绝世好棋,是送给老太爷的。” 说着,他还打开盖子,给郁娇看。 白棋晶莹,墨棋乌黑发亮。 郁娇眸光忽然一亮,转身朝楚誉点了点头,说道,“言护卫,老爷子的棋艺,很少遇到对手,昀表哥和他下棋的最好成绩,也只是平手,那还是在老爷子让他几子的情况下。” “……” “老爷子一直抱怨没人陪他下棋,说白了,就是没有遇上真正的对手,而下得无趣了。你要不要去杀上几盘?显显身手?” 说着,她朝楚誉眨眨眼。 楚誉看懂了她的眼神,微微一笑,“好。” 郁娇扬唇一笑,“那就进来吧。” 楠子伸手挠挠头,“云小姐,言护卫他会下棋吗?他只是一个武夫而已。” 楚誉的目光,马上一冷,狠狠扫向楠子。 楠子吓得浑身一抖。 郁娇轻笑,“楠子,你把后面那个‘吗’字去掉,他会不会下棋,下得好不好,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誉听到郁娇在夸他,冷沉沉的眼神,瞬间又变得温柔起来。 楠子看看楚誉,又看看楚誉,一脸的不相信。 三人来到一间水榭。 这个地方,是老爷子平时最喜欢呆的地方,清静,四周景色美。 宽敞的水榭中,只有景昀和景老爷子在。 景老爷子一人在独弈,景昀站在一旁,对景老爷子说着什么。 郁娇提裙走了过去,笑着喊了一声,“老爷子,我带了个会下棋的人来陪您下棋。” 景老爷子抬起头,朝三人各看一眼,翘起胡子说道,“下棋?哼!你们三人中,谁?丫头,你的棋艺,哼哼!”景老爷子不以为然,“楠子,他会吗?”然后,将目光望向楚誉,“你会?” “会一点。”楚誉谦虚点头。 “原来只会一点……”景老爷子很有些失望,对郁娇抱怨说道,“他只会一点,你将他带来,怕是走不了几个子,就会输得一塌糊涂。” 郁娇笑道,“您同他走上几子后,再下定论不迟。” “那老夫就试目以待。” 楠子将木盒子放在桌上,取出里头的棋盒并棋盘,一一摆上 景昀说道,“爷爷,这是孙儿一早去了珍宝坊,淘来的。整个京城只有一副。” 哪知景老爷子不领情,“买来好的棋,棋艺就能提升吗?” 景昀脸色一窘,不说话了。 郁娇笑道,“当然啦,棋子捏到手里,光滑圆润。看在眼里,赏心悦目,心情会好。而心情一好,思路就好了,思路一好,棋艺就会大增。” “简直是歪理。”景老爷子气笑了。 楚誉走上前,朝景老爷子施了一礼后,在景老爷子的对面坐下了。 景昀朝郁娇看去一眼,依旧是不说笑,默默站在景老爷子的一侧,摆棋子。 棋子摆好了,他找了个借口想走掉。 景老爷子本就嫌弃他的棋艺,“走吧走吧,你忙别的去吧,今天不必陪我了。” “是,爷爷。”景昀退下了,经过郁娇身边时,郁娇朝他点了点头,“昀表哥。” 景昀的脚步略微停了下,还是匆匆离开。 郁娇无奈的叹了叹。 她在水榭中,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来,看着一老一少对弈。 她看似神情淡淡,实则,心中担心不已。 景老爷子对楚誉的印象一直不好,这是他们头一回近距离的接触。虽然说,楚誉是瞒着身份,但是,也是楚誉一次讨好的机会。 如何讨得老爷子的欢心,就靠楚誉的本事了。 景老爷子不喜欢楚誉,但对楚誉的这个“护卫”印象不差。 不爱说话,相貌堂堂,谦恭有礼,是个好青年。 “年轻人,几岁时,开始学下棋的?”景老爷子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开口。 楚誉放下摆弄的棋子,朝景老爷子颔首回礼,恭敬回道,“回老爷子话,晚生从四岁起学下棋。” “嗯,谁教你的?” “家中长嫂。” “长嫂?”老爷子诧异,“令尊不会下棋么?” 才走了几子,景老爷子已看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棋艺,不简单。 本着英雄惜英雄的心情,景老爷子对陪他下棋的年轻人,生出了几分好感。 楚誉恭敬回道,“父母长亡,哥哥不喜,幸而有长嫂收留,晚生是跟着侄子一起长大的。长嫂出生书香门第之家,爱下棋,因此,晚生自小耳润目染,跟着学了些皮毛,让老爷子见笑了。” 景老爷子却笑了笑,“年轻人,你可不是只会一些皮笔呀。” 他脸上笑着,心中是越走越不敢大意,楚誉的棋子,步步紧逼,杀气腾腾,打得他手忙脚乱,顾左顾不了右。 景老爷子最后,连笑都不笑了,脊背上渐渐透出了冷汗。 一盘棋走下来,景老爷子是狼狈收场。 楚誉却嬴得轻松。 而且,只有一碗茶水的时间。 “老爷子,得罪了。” “得什么罪?再来再来。”景老爷子按着楚誉,不让他起身。 楚誉却是一脸的为难,“老爷子,晚生还有差事在身呢。” 景老爷子看了眼乖巧坐在水榭中的郁娇,不满地说道,“你要保护的人,就坐在这里,你不正当着差吗?别找借口了,坐着给我下棋!” 楚誉说道,“老爷子,晚生是誉亲王府上的护卫,受了誉亲王的差遣,前来保护云小姐。每天中午,要写一封信给他,向他汇报保护的情况。晚生今天的信,还没有写。” 景老爷子冷笑,“汇报情况?哼,他是在监视老夫的外孙女吧?不必写了,一切有老夫顶着!” 楚誉只好点头,“是,老爷子。” 两人重新摆上棋子,又开始杀上了。 景老爷子是一边走棋,一边夸着楚誉的棋艺。 楚誉走了几枚棋子,说道,“其实,还有一人比晚生的棋艺更好。” 景老爷子讶然问道,“谁呀?” “誉亲王。” 景老爷子一愣,“他?” 楚誉点头,“老爷子和他同朝为官,没见过他的棋艺。” 景老爷子不喜欢楚誉,当然不可能和楚誉对弈了,“哼,不提那个人!”又道,“你比你主子好。” 楚誉:“……”他谦虚说道,“不不不不,老爷子要是见过了晚生的主子,一定会改变看法。” “不,老夫死也不见他!” 郁娇无语,坐在老爷子面前的,不就是楚誉? 装成了另外的人罢了。 不过呢,景老爷子喜欢上了身为“言兴”的楚誉,也算是一个进步吧。 …… 丰台县。 林世安一面听着昭阳和安王的吩咐,火速研制火弹药,一面呢,敲着昭阳的竹杠,揽银子养外室。 正当他,山高皇帝远,林二夫人管不了他,他正玩得逍遥时,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信是驿馆送来的。 上面写着林世安亲启,他打开信封,发现里头还有一个信封。 林世安就好奇了,这是谁写的信,怎么弄上两封信? 待看到第二个信封上的字后,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林氏婉音寄! 而且,那五个字,是血红色的,透着一股子诡异。 林世安惊得扔到了地上,整张脸惨白一片,身子发起抖来。 他新收的妾室,正在屋中陪坐,见他扔了信,一副如同见了鬼的神情,还丢了信,不禁诧异问道,“怎么啦,老爷?” “捡……捡起来……,信……,将信……捡起来……”他颤声说道。 小妾看了他一眼,从地上捡起了信。 “……念。”林世安接着哆嗦着吩咐着。 “老爷,这是您京城家中的信,您怎么怕成了这个样子?”小妾一脸的不解。 是家中的信,他才怕! 林世安心中慌得不得了。 那林婉音,可不就是家中的人么? 是他的堂侄女! 被裴夫人挖眼割耳,死得血淋淋地,当时,他还看到了她的样子。 这封信,是她来报复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