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雪煮茶》 正文 第一章:雪狐传闻 “这鹫鸣山啊,本是个极寒之地,几乎昼夜都有风暴与大雪,一千年前有位法力高深的上仙归隐于此,鹫鸣山便成了个修炼圣地,许多有灵性的飞禽走兽纷纷前往,可惜呀,那上仙布了结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极其走运的是山脚下狐狸洞中的那只雪狐,它几乎是独占了鹫鸣山中萦绕的上乘仙气,也深得上仙的喜爱,收了它作仙宠,百年光阴转瞬即逝,雪狐可以化作人形时,常溜出山混入凡人之中游玩,可因相貌极其出众常被人欺凌,一日雪狐受了重伤,灵力尽失,化作原型,被一凡间女子所救,悉心照料,雪狐许久未归,上仙出山寻它,岂料被埋伏已久的魔王抓住,再不见踪影,雪狐自责不已,回到鹫鸣山潜心修炼誓要为上仙报仇雪恨,就在雪狐回到鹫鸣山后不久,救下雪狐的那名凡间女子因为拒绝了权贵人家的提亲被屠了满门……想来近日世间传出鹫鸣山附近城中的权贵子弟离奇暴毙,怕是那雪狐修炼得道,出山报仇来了……” “刘老头,你这无凭无据的,为何要说那些命案是雪狐干的!难不成你这些传闻,都可当真?!” “对呀!” “就是!哪儿来的仙人!还狐妖!那狐妖夜里,可要来吸老子的精气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活这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妖魔鬼怪呢!尽胡扯!” “刘老头这是欺负咱这些凡人,进不了鹫鸣山那极寒之地,可劲儿吹呢!换个故事讲,你这越说越离谱了!” 沈无忧翘着二郎腿边嗑瓜子边起哄,看着那些茶客热烈的反应,眉开眼笑,正准备拎起茶壶给自己添茶,手却被人摁住了。 “无忧姐姐,您可别再瞎起哄了,一会儿刘先生置了气,撂了板子不干了,如何是好?”来者是茶楼的小少爷,叫方茗,十四岁的少年郎,着一身干净青衣,一点商家子弟的气息都没有,倒像极了个书呆子。 “说话归说话,你摸姐姐手干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不害臊!”无忧常年混迹在烟花柳巷,学了一身牙尖嘴利的功夫,这一开口便刺得方茗面色通红,赶紧松了手。 “对不住……姐姐,弟弟无意,失礼了,给您陪个不是,这茶我请了,还请姐姐莫要怪罪。”说完还规规矩矩地替无忧添好了茶。 他这看似乖巧懂事的模样,无忧早已见怪不怪了,啜了一口茶,解释道:“刘老头这人不简单,哪怕他讲的东西全是胡诌的那也诌得像模像样,我就是想听他亲口承认他讲的都是假的,不然姐姐我死不了这颗想见见妖怪长什么模样的心,可惜呀!刘老头道行太深,每次我起哄他都能拉得回场面,没劲。” 方茗听罢得意地笑说:“那是,我家请的说书先生,那可是方圆百里最好的!” 无忧在心下暗自翻了个白眼,本来是想从他口中套点儿话出来,难道这小兔崽子真的一点都不懂女人的心思?还是说他明白自己的意图却在装疯卖傻? “行了,姐姐要回百花楼了,出来了小半天,苏娘子许是在寻我了,茶也不用你请,自己攒着讨妻用吧。”无忧说罢将茶钱丢在桌上便起身离去。 茶楼与百花楼间只隔了一条街,方茗便趴在窗台边看着女扮男装的无忧摇着扇子大步跨进了青楼,面对迎面而来献殷勤的姑娘丝毫不避讳,左拥右抱极其自然,虽说自己看着这样的画面觉得比较难为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嘴边的笑意,毕竟像无忧姐姐这般的女子,他真的从未见过。 无忧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两个不长眼的小娘子,回到苏白房间时已是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还没等她喘口气,便被屋内那一道带着怒意的眼神给吓软了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露出难得的乖巧模样:“无忧知道错了,苏娘子,无忧不该贪玩!” “那刘老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要你天天往茶楼里跑?” “没有,苏娘子你听我说,刘老头肯定见过妖怪!不然他不会编得出那么多奇谈的!”无忧伸手去拉扯苏白的衣摆,仰起头一副撒娇的模样:“我起来说好不好?膝盖疼。” 苏白宠她得很,见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也不忍心让她就这样一直跪着,便点头让她起了身。 “说吧,刘老头今天又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无忧听到苏白要让自己给她讲故事,兴奋不已,连热身都不用便滔滔不绝地开始说了起来。 许是听刘老头说得多了,学起说书来竟也有模有样,苏白心下暗想此情此景若是被刘老头看到,定要拉着无忧叫她教学费不可。 “胡说八道!雪狐它怎么可能滥杀无辜?”苏白听无忧说完后,皱着好看的眉头痛斥刘老头胡说,就好像她非常了解故事的真相一般替雪狐辩解:“那雪狐极有灵性,很听上仙的话,是上仙不让它残害生灵,所以它才会宁愿被人类伤得灵力尽失现了原型,也不愿意动手伤人!”苏白话音刚落,视线撞上正盯着自己眼神可怕得似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的无忧,吓了一大跳:“……你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作甚?”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见过妖怪!刘老头说的故事是不是都是真的?!”无忧激动地抓着苏白的手,就像是在外流浪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方向一般,只差痛哭流涕了。 苏白的心里咯噔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你……是不是想找妖怪帮你恢复记忆?” “嗯。”无忧黯然。 “神仙和妖怪到底存不存在,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不靠那些帮助,你也一定可以找回记忆的。”苏白抬起手,温柔地安抚着无忧的头,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来让她和自己都安心。 如果,我有法力,一定会帮助你的,可惜…… “都怪苏娘子,说得那么斩钉截铁,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个故事呢……”无忧扬起头,绽放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又变回平日里爱撒娇的任性模样。 “我这不是,按照故事里所说的那样在思考逻辑吗?既然上仙会宠爱雪狐,那一定是雪狐特别听话才会受宠,如果雪狐是只心术不正的坏狐狸,上仙怎么可能会容得下它呢?”苏白耐心地柔声讲解,无忧听后,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苏白说得很有道理。 “苏娘子说得在理,您可真好,貌若天仙,又这般聪明!还特别宠爱无忧,无忧跟了你,可是我的好福气呢!”无忧趴在苏白的腿上眨巴着眼睛满足地笑着,心想反正如今日子也过得挺好的,找回记忆这种事情,就随缘吧。 “傻丫头。”苏白轻抚着无忧的背已作安慰,想起当年,那个小东西也是像她这般趴在自己的腿上说着同样的话。 如今的小东西是何模样了呢?难道真的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已成大器? 正文 第二章:失去的记忆 无忧记忆的,便是一年前在百花楼的柴房里,她从昏迷中醒来,衣衫褴褛,冷饿交替,脑子里全是我是谁?我在哪儿? 还没等她得出个结论,便听到门外传来交谈的声音,她一时好奇,便扒在门缝前偷听了起来。 只见门外的院子里站着两个身形婀娜的女子,面对着自己的那个容貌还算得上是温婉清丽粉衣女子讥讽背对自己的白衣女子:“你一个下贱胚子?也配跟我抢侯爷?” 无忧当时就想鼓掌,心想着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模样,说起狠话来气势还真得劲儿。 接着便听到那白衣女子清脆动人的笑声,哇……那可真是让无忧酥了半身骨头,这白衣女子也定不简单,仅是声音便将粉衣女子比了下去! “呵……你虽说出身名门,可你家父勾结乱党密谋造反,姑娘今时今日也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我下贱?你在这百花楼里被我压着苟延残喘,可是比我还高贵了?清醒点儿吧,程大小姐。”这白衣女子声音温柔中带着些清冷,怼起人来字字珠玑,霎时便气得那粉衣女子面目狰狞,仪态尽失。 “我与侯爷青梅竹马,为什么侯爷一门心思只喜欢你?而你却还要将我求而不得的心上人拒之千里?就凭你生了一副好皮囊?我不甘心……”那粉衣女子说着说着便开始失声痛哭了起来,那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看得无忧都想递块手帕上去哄哄她了。 “你说的这些,都与我无关,别再来缠着我了。”白衣女子转身欲要离开,就在那一瞬间,无忧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 只见那白衣女子肤白似雪,巴掌大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眼,小巧玲珑的鼻尖,殷红的花瓣唇惹人垂怜,本该是能迷倒众生的无双容貌,而她一举一动却似是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脱俗得不忍打扰,仿佛她的存在不是让男人想方设法去得到,去征服,而是要让全天下的男人都明白,世间还存在这样一个连碰她一根头发丝儿都觉得是亵渎的女子。 本来还有些责怪她说话狠心的无忧瞬间变成了墙头草,仙女说什么都是对的! 就在这时!无忧的余光里突然瞥到一道寒得触目惊心的冷光,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便是危险两个字,用力砸门几乎是用最快的反应大喊:“姑娘当心!” 原是那粉衣女子趁白衣女子转身离去时,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本是毫无防备白衣女子刺去,亏得无忧的及时提醒,只见白衣女子脚尖点地轻跳而起一个利落空中转身的横踢,那粉衣女子吃痛丢下匕首,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我苏白生平最痛恨像你这般趁人不备的卑鄙小人,你今天运气好,有个目击证人在,我留你一条狗命,今后就莫要出现在我眼前,滚吧。”苏白冷着脸看起来似乎已经动怒了,原本清澈动人的眼眸里尽是隐忍的杀意。 那粉衣女子从地上爬起来仓皇而逃,不见人影之后,苏白移步到柴房门前,替无忧解开门锁,将她放了出来。 苏白见着狼狈不堪的无忧,十分心疼,柔声安慰道:“是谁又在四处掳姑娘了?真是越发的不像话,姑娘莫怕,你家在哪儿,我这就差人送你回去。” 无忧这才从仙女跟自己说话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耷拉着脸委屈地说:“我好像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吗?” 无忧皱着眉仔细想了想,还是一无所获。 苏白看着无忧苦恼的神情,也不像是有假,沉思了一会儿,想了个法子同无忧商量:“你今日救了我,就这样放你出去,我怕程柳毓今后会找你寻仇,但留你在百花楼,以你的姿色,金妈妈怕也是不会放过你这棵摇钱树,如此这般……你若不嫌弃,就留在我房里做我的丫鬟,等你恢复记忆,我再将你送回,你放宽心,你有恩于我,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无忧心想苏白说得在理,现在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住着不愁吃喝,也比在外边流落街头的强,何况还是跟着眼前这个人美心善还会武功的仙女,便开心地点头应了下来。 “咕……” 无忧尴尬地摸着肚子,正想讨点吃的,还没开口,便听到苏白摸着自己的头宠溺地说:“想吃什么?我让伙夫给你做,你先到我房里沐浴更衣。” “有肉包子吗?”想吃热乎乎香喷喷的大肉包子。 “有,你这姑娘,这么好养活?”苏白笑道:“不介意的话,今后姑且就叫你无忧吧,虽说失忆了,也总归是有好处的。” 无忧轻声念着,甚是满意这个名字,笑着露出嘴角的梨涡:“谢过苏娘子!今后,无忧就是你的人啦!” 在那以后,无忧便跟着百花楼里的头牌苏白过了一年耀武扬威的快活日子。 苏白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许多有头有脸的文人雅士都慕名而来,还有她唱的戏,可以称得上是名扬四海,无忧怎么也想不通的是,苏娘子这般完美的女子,怎甘心屈身于这烟花之地,每次无忧问起,苏白都只是笑说,世间最热闹的地方也不过于此,无忧觉得这句话太深奥,理解不了,久而久之,便不再问了。 而这一年里,无忧仗着苏白的宠爱,经常女扮男装到楼里喝花酒,和那些公子哥儿们胡扯逗趣,回到房里常是浑身胭脂与酒的气味,苏白得了闲时撞见了,小嗔她几句,手里却忙着替她梳洗,无忧每次醉酒,都会抱着苏白痛哭流涕:“姐姐!我难受,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呀!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呜……姐姐对我真好……我舍不得姐姐!姐姐我跟你说哦……我有时候就觉得好奇怪,我感觉我不属于这里……我梦到好多奇怪的东西……我害怕……呜呜呜……姐姐真好……无忧要一辈子都跟姐姐在一起……” 诸如此类的话,只是每次无忧醒来几乎都忘了个干净,浑然不知苏白嫌弃她糊了自己一肩的鼻涕,又因为听了她的酒后真言感动得怜爱地将她抱在怀里哄她睡觉,等她睡着了,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衣裳,气得又想揍无忧的跌宕起伏的心情。 大概是从半个月前开始,无忧听说对面茶楼里新请来了个说书先生,本来是闲得无趣想去凑个热闹,却被那先生的故事给牢牢吸引住了,她心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会法术,那一定能帮自己找回记忆的! 可惜,这故事兴许就只是个故事,是先生胡诌而来的,不可当真,但记忆也一定能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无忧抱着被子,安慰自己无需心急,闭着眼睛沉睡过去。 可偏偏梦境里又开始闪过各式各样诡异的画面,很多方块形的东西,有的还会发光,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字也从来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正文 第三章:以身相许就免了 次日,苏白将日上三竿都仍旧还赖在床上的无忧给拎了起来,见着她惺忪的睡眼外一圈乌黑,刚到喉间的责备便又咽了下去。 “昨夜里又睡不踏实了?” 无忧哭丧着脸,打着哈欠老实答道:“又做了一夜稀奇古怪的梦,说来也奇怪,即是入梦了我便应当是沉睡了去,可偏偏意识都还是清醒的感觉,那梦境也不停歇。” “难道这些梦境与你失去的记忆有关?”苏白不敢笃定,但也没有别的能解释这些反复出现的奇怪梦境,她听无忧形容过梦境里出现过的东西,别的不提,那些个会发光的方块形的物什,许是某种法器也说不定,难不成,无忧的来历与自己相差无几? “罢了,是不是记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眼下重要的是,填饱肚子,嘻嘻!”无忧没心没肺地笑着,穿好外衣蹬上鞋子便屁颠屁颠地跑厨房里讨吃的去了,苏白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心想如此活着也好,将所有东西忘个干净,无忧无虑,倒不像是自己这般,记得所有美好与痛苦的往事,却不能消化。 这时,前厅的小丫头来报,说是元卿侯爷请苏白到雅厅一叙,这已是本月的第三次了,苏白前两次都借口推辞,事不过三,也不想拂了贵族的颜面,便应下了。 下楼时顺路去了一趟厨房,听伙夫说无忧拿了几个肉包子顺了只鸡腿便一脸欢喜地走了,苏白叹了一口气,心下想着,这孩子是越来越任性了,可不能再这般宠下去,再任由她胡闹,她怕是要像只羽翼丰满的鸟儿,飞上天了。 无忧害怕回房乔装打扮撞上苏白便偷跑不了,在后院里打了些井水洗漱一番便钻进那不起眼的狗洞溜出了百花楼,一边掸着衣衫上的灰尘一边嘟囔着:“改日要苏娘子教教我习武了,就算轻功学不会,至少能跳得高点,翻墙也比老是钻狗洞体面,嗯!” 无忧此次前去茶楼,并非是冲着刘老头的奇闻去的,如果照苏白所说,奇怪的梦境也许与她失去的记忆有关,那她想弄明白梦境里的东西到底是何物,兴许刘老头能知道。 茶楼中还是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许是她今日的女儿身有些乍眼,走了一路被诸多奇怪的目光跟了一路不自在得紧。 想着要找刘老头问话,可他正站在台上唾沫横飞滔滔不绝,便准备等他讲完再说,环顾四周离台子最近的茶桌上只坐了一位客人,便直直地走了过去,眼看离凳子一步之遥,却被无赖给缠住了。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如此兴致,小生看你好生面熟,可否赏脸与我同桌,尽情畅聊一番?” 这无赖是个油头粉面的好色书生,百花楼里的常客,风评极差,虽说是比常人多读了不少圣贤书,可他那一肚子的墨水,全用来作淫诗艳词了,百花楼里的红倌人无一人幸免,至于像苏娘子那样的清倌人,都将他纳入了绝不接待的黑名单内。 无忧笑着大声应他:“书生说笑了,您这是昨夜里喝的花酒还没醒,见哪个姑娘都面熟呢!想找姑娘畅聊,对面就是百花楼,请吧。” 这丝毫不掩饰嘲弄的话音一落,四周听到的茶客都爆发出不算压抑的笑声,扰了台上说得正起劲的刘老头。 只见刘老头将醒木重重一拍,对着那无赖吹胡子瞪眼道:“要吵架出去吵,别扰了茶客听书的清净!” “你这小娘子,巧舌如簧,我喜欢!”岂料这书生脸皮厚得很,丝毫不知收敛,竟一脸浪荡模样盯着无忧的身子上下打量,无忧着实觉得恶心,在肚中酝酿了自己在烟花柳巷摸爬滚打多年学到的脏话,就在无忧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眼前闪过一个人影,接着感觉到一阵风扫过,等反应过来,那无赖已被踹飞,重重摔倒在地上,嗷嗷直叫。 “滚!”说话的是无忧身边的一个公子,身长八尺有余,郎眉星目,唇不点而朱,风姿卓绝,俊俏得很。 无忧看着他,心想,虽说比苏娘子差了点儿,但实在是她见过的公子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也顾不得去看那无赖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可笑模样,笑眼盈盈地盯着眼前人道:“谢过公子出手相助,无忧无以为报……” 哪知这公子还没等无忧说完,便挥手自顾自地说“以身相许就免了,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鱼目混杂之地作甚?” 这位兄台有何毛病?无忧惊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整个五官都快皱在一处去了。 “公子误会了,无忧只想请公子喝杯茶以作报答。” “如此……甚好。”那公子听罢身形一愣,面色略微有些尴尬,转身坐回茶桌前,耳根都红了。 奇怪,这戏文里不是写,凡间女子遇见打抱不平的恩公,都要说以身相许这番话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无忧见他难为情的模样,有趣得紧,也跟着坐在他的对面,盯着他越发红的耳根,完全无视站在台上苦苦救场的刘老头。 “公子如何称呼?”无忧心想一直这般僵持着也不好,便率先开口,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礼琛。” 无忧歪着头拧着眉毛念叨了一遍,担心自己记错,坦率地问:“不怕公子笑话,无忧是个粗人,不识字,还问是哪两个字?” 礼琛见她表情丰富的模样,只觉这姑娘亲切讨喜得紧,也不再拘束,便蘸着茶水一笔一划将名字写在桌上。 无忧细细记着:“礼…琛,好,我记住了!我叫沈无忧,沈无忧的沈,无忧无虑的无忧!礼公子唤我无忧即可!” “好名字,姑娘左家娇女,无忧二字,甚是合衬。”礼琛替无忧添了茶,又叫小二端来一盘茶点,两人一边听书一边畅言欢笑。 无忧听得礼琛并非蔺城人士,是个富家子弟,出门游历至此,心想难怪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他,既然是远方来的贵客,她这个百花楼的小霸王怎能不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我跟你说,蔺城最好玩的地方,就是这对面的百花楼,那里边的姑娘,个顶个地好看,尤其是我的主子苏娘子,那可是出了名的绝世美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唱戏也是一绝!公子若是有心,我便替你引荐引荐,这一般的人物,哪怕是有钱,都还见不了我主子呢!”无忧说这段话时,正盯着台上的刘老头,手里忙着将茶点忘嘴里送,浑然没有察觉自己说百花楼时,礼琛差点被茶水呛到。 礼琛几乎是以最快的反应将自己狼狈的模样掩饰过去,此刻表面上虽是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心下忐忑不已,不知如何作答。 听闻人间男子逍遥快活之地被唤作青楼,这百花楼名字虽然不同,但听无忧这么一说,和青楼如出一辙,这地方可是万万去不得的禁地,说是里边的浑浊之气会乱了自身清修,再是好奇,也莫要以身犯险的好。 “礼琛谢过无忧的美意,只是……” “只是什么?”无忧眨着明亮的杏眼追问。 礼琛本是想说家风严谨,不可违背,但转念一想,无忧姑娘是青楼里的丫鬟,虽说清清白白,但自己本是无心之论,到头来惹她生疑,莫要误会了自己是在说她不好。 “只是礼琛外出许久,今日已收到家书,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回去了。” 正文 第四章:简笔画 无忧闻言不免露出失落的神情,无奈道:“那好吧,今后若公子再到蔺城,可到百花楼来找我,届时无忧定好好招待。” “那好,一言为定。” “哎呀!”无忧惊叫。 “怎的?” 和礼琛聊得太尽兴,无忧差点忘了自己今日来茶楼要办的正事,虽说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但刘老头已经退去后台了,此刻再不去寻,怕是又得等上一日,夜长梦多。 “与公子相谈甚欢,差点忘了正事,我有些问题想找刘老头讨教,先行告辞了!”说罢无忧便匆匆赶去了后台。 无忧赶到后台绕了一圈都没寻到刘老头的身影,便往院子里走去,哪知撞上刚从房里出来的方茗,见着无忧一脸惊喜的模样。 “无忧姐姐?!”方茗刚刚还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哪能想到竟是真的,难得见到无忧一副女儿家的俏丽打扮,纤纤玉骨,婀娜多姿,甚是好看,心中窃喜莫不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咦,你来得正好,你可曾见着刘老头了?”无忧正为找不到人而发愁。 方茗心中暗痛,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你找他何事?” “想向他讨教点事情。” “神妖之事?”方茗追问道。 无忧摇摇头:“他编故事编得那么好,许是个见多识广之人,我梦中出现许多从未见过也说不出名儿的东西,想问问他是何物。” 方茗一听,便更是好奇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从未见过的东西怎会出现在梦中?”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找他问问,你可知他人在何处?” “说来也怪,这刘老头神秘得很,聘请他半个多月来,除了来茶楼说书的时刻,就再没人见过他,就连我这个少东家都对他了解甚微,家住何处,何许人也,都不清楚。” “咦?奇怪,我见他前脚刚走,我后脚便跟上,这老头难不成是长了翅膀,会飞不成?”无忧心下困惑,想着明日许是不能再溜出来了,思索良久,便向方茗讨要纸笔。 “你房里可有纸笔?我将那梦中之物画出来,你明日替我交给他,帮我问问他可知那是何物。” “成。”方茗痛快应下,他对这梦中之物,也好奇得紧。 可当无忧将画好的画递给他时,他傻眼了。 这纸上画着一个方形,像是个匣子,可那匣子之中,又立着两个不明物体,绞尽脑汁他也没看出那两坨黑漆漆的东西是何物。 方茗憋着笑意问:“这可是姐姐第一次作画?” “是啊,我也不会作画,虽说画得不好,但勉强能看得懂吧?”无忧挠着脑袋略带尴尬地笑着,说完便觉得自己都觉得心虚,指着画中那两个不明物体道:“这两个是人,这圆圆的是脑袋,竖着的线条是身子,这几撇是胳膊和腿,然后这方形旁边的线条是表示这个东西会发光,你若记不住,帮我写几个字上去标注,到时拿给刘老头,他应该能看懂。” 方茗听无忧如此一解说,心中大概明了,这是个会发光的匣子,匣子里还有两个人,确实是他也从未见过听过的奇特物件儿。 无忧这画风方茗看了实在是记忆深刻,没忍住调笑了一句:“姐姐这画风师承何处?实在是高深莫测得很。” “呸!你这小东西,莫要嘲笑我,当心你这小身子骨挨不住姐姐的拳头!”无忧知道方茗话中带着嘲弄,气结之下扬了扬“沙包”大的拳头示威:“我这叫简笔画!懂吗?” 这方茗还未到长身体的时候,看着确实身形比无忧还要瘦小些许,但他听得无忧的话,心下是有些不服气的。 “姐姐若是趁着现在欺负我,我便记下这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姐姐也不过只比我长了一两岁,再等上几年,总会变高大的。” “哟,你还挺有志气,罢了罢了,姐姐也不是欺凌弱小的人,就不与你这个少年郎计较,我且先回去了,明日你可记得帮我问问,若是有了结果,便到百花楼来...呀,不可,你还小,罢了,我到时候再想办法出来。” 无忧踏出茶楼,脑子里突然蹦出“简笔画”这三个字,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作何解释,明明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将这话脱口而出了? 越想越乱,唉...好像今日说要请礼琛喝茶,结果自己走得急,连茶钱都忘了给,莫要让他认为自己是个失信之人才好,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时候可得好好弥补今日所犯下的过失,话说回来,那公子长得是真真儿好看,那笑容像是正午时的太阳,温暖夺目。 无忧就这般一边胡思乱想着,一遍蹦蹦跳跳回了百花楼,刚走到大厅,便被楼里的小丫头拉住。 “无忧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苏娘子今日找了你一天,眉毛都不见舒展片刻。” 无忧听罢脸都白了,心想苏娘子平日里像个仙女,可动怒的时候简直就是魔鬼,周身似是散发着令人忍不住战栗的寒气,虽说是一如往常般平静温柔的说话,可字字诛心,教人“生不如死”。 本想着偷偷摸摸溜回房里躲起来,没想到正好在院子里遇到了正在练剑的苏白,那剑风凌冽,所到之处落英纷飞,本是极美的画面,无忧却看得心惊胆战。 “你过来。”苏白停下动作,冲无忧招手。 无忧感觉脚下生了钉子,抬不起来,哭丧着脸磕磕巴巴地说:“无忧今日本是想找刘老头问问梦中之物便回来,在茶楼被无赖缠住了,所幸得一公子出手相救,无忧为表感激...请那公子喝茶,聊了起来,因此误了时辰,这这这这事出有因,苏娘子就再饶无忧一次吧!” 苏白见无忧被自己吓得不轻,心下想笑,却又不好发作,只是神情淡然地说:“你来,你贪玩,我教你些拳脚功夫,防身用。” 无忧听罢愣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心说难不成今日在墙外自己嘀嘀咕咕的话,被苏娘子听了去? “还愣着做什么,过来。” 无忧听话地走到苏白跟前,只见苏白拉起自己的手,好似在探自己的脉象。 苏白探得无忧脉象同普通常人无异,别说灵力了,就连习武之人的内力都没有,就是个寻常姑娘。 “嗯?怎么了?”本来就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无忧见苏白脸色有异,不由得开始胡乱脑补起来,莫非是自己患了什么怪病? “无事,想看看你的底子,好选择适合你的招式。” 见着苏娘子摆手示意,无忧这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来。 正文 第五章:人生寂寞如雪 几招拳脚功夫练熟下来,已是深夜了,无忧瘫在地上喘气:“苏娘子,今日就且先放过无忧吧……饿了,头晕眼花的。” 苏白见她虚脱的模样,心下想着无忧这孩子毫无基础,是得歇一歇才行,若是急于求成,恐怕得伤了根基,可那元卿侯爷越发逼得紧了,如果到时真要闹到最糟糕的地步,凭自己如今的功力能保住自己就已然是不错的局面,但如果要将无忧牵连进来,万万不可。 “罢了,你休息吧,明日继续。” “……哦。”无忧本想抱怨,但清楚苏白愿意教自己武功确实是为了自己好,便懂事地点头,然后到厨房去寻吃的了。 待无忧吃饱喝足准备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在院子里听到苏白的房间里传来动人心弦的琴声,那旋律时而低沉,似女子在耳边娓娓倾诉,时而高亢,似将士在战场上放声嘶吼,虽说无忧不懂音律,但这样的曲子,她也知道除了自己那绝世无双的主子苏白,整个蔺城无人可奏。 无忧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望着皎洁的月光发呆,主子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可又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苏白就连自己都要瞒着呢? 在院子里吹了许久冷风的无忧本想着拎几坛好酒到苏白房里将她灌醉再“”严刑逼问”?无奈和意料之中一样吃了闭门羹,苏白借口说欲要歇息了,无忧便只能抱着酒在紧闭的房门前赌气地问:“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无忧了?” “莫须有的念头,莫要再动,我是真的乏了,你也赶紧去睡吧。”苏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倦意,似乎是真的困乏了。 “哦。”无忧也不是喜欢死缠烂打的性子,想着既然主子如此不愿意,强迫的而来的答案,也恐怕未必是真的,也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清晨无忧是被众人的救火声吵醒的,她从床上翻身而起,正准备出门看看情况时,却在桌上发现了一封信,和一个包裹,心下纳闷不已,莫非昨夜有人趁自己熟睡时溜进了自己房间? 无忧也顾不得多想,拆开信看了起来,只见信中内容是四幅画。 第一幅画着苏白与一男子对峙,苏白神情极其沉重的样子。 第二幅画着苏白在一个屋内放火。 第三幅画上是自己站在大火前对着两具烧焦的尸体痛哭流涕的模样。 第四幅画的内容则是自己男装时的样子背着行李走在路上,旁边写着一个很大的“走!”,无忧认得出来,是苏白的字迹。 这四幅画连在一起,无忧大概明白了苏白想要告诉自己,她受了一个男子的威胁,于是她在自己房间放火,给人造成她被烧死的假象,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带上自己,叫自己替她掩护,最后打扮成男人的样子离开百花楼。 无忧赶紧打开桌上的包裹,意料之中,包裹中果然是放着许多珠宝首饰和一些银票,无忧也来不及细想,将包裹和信一股脑地全部藏到自己的床下,便急匆匆地跑出门去。 如画中所示,起火的正是苏白房间的方向,火势极大,看起来烧了有一段时间了,好几个挨着的屋也都受了连累,百花楼里所有的人都乱作一团,东奔西跑大呼着:“走水了!救火呀!” 无忧见着如此大的火,心底升起没来由的恐惧,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无忧心想,苏白一定是遇到了非常大的麻烦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她让自己离开百花楼,却没有告诉自己去哪儿,也没告诉自己在哪儿可以找到她,就连等她的只言片语都不曾出现过,如此看来,苏白这次的不告而别,许是做好了这一生都无法再与无忧相见的准备。 想到这里无忧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正好被站在院子里一脸狼狈望着火势发呆的小丫头撞见,那小丫头平日里受了不少苏白和无忧的照顾,也是个懂知恩图报的好丫头,见着无忧伤心的模样,连忙上前安慰:“无忧姐姐,莫要伤心了,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无忧当然不是害怕苏白会被这场大火烧死,她只是担心苏白一个人离开百花楼,身边无人照应,又加之受人威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无忧越想越担心,只恨不得立刻动身去寻她!可苏白的意思是要自己等着大火扑灭,去看到她留下的那两具被烧焦的尸体替逃走的她做掩护,在那之后,才能离开。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对着那两具被烧焦的,面目全非的尸首哭得涕泪横流,无忧只是跪在地上,满脑子想的都是苏白为何不带上自己一起走,她的记忆还没有找回,在这个世界上苏白就是无忧唯一能依赖的亲人,她不怕被牵扯被连累,无忧怕的只是在这偌大的世间孤身一人,人生寂寞如雪,无忧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就这般想着,心下越发觉得难受,便哭了起来,身边那些真情假意的安慰也都听不进去。 方茗赶到百花楼时,院子里围满了人,小小的身板费了好大劲才挤到中间去,只见无忧瘫坐在两具被烧焦的尸体前痛哭,心疼不已,想上前去抱抱她。 最终,方茗只是蹲下身子用手去轻轻拉扯无忧的衣袖,柔声道:“姐姐,逝者已矣,苏娘子在天之灵,定不愿见你难过的样子。” 无忧听到方茗的声音,从悲伤中清醒过来,转过头定神看了看身边人担忧的脸,鼻头酸得更厉害了。 也不过是这半个月来常往茶楼里跑,偶尔会与方茗打个照面,还记得初次见面时,方茗在茶楼见着无忧一个女儿家,坐在茶桌前悠闲地品茶嗑瓜子听书,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害臊,毕竟头一次在茶楼里见着这般姿色的姑娘家,结结巴巴地来搭讪,无忧见他是个小少年,一脸牲畜无害的模样,也毫无戒备,这一来二去,便熟络了起来,偶尔语言调戏一番,看着方茗又羞又恼的可爱模样,倒也觉得有趣,只是未曾想过这位小少爷,还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如此人多眼杂的情况,都不顾声誉跑来这烟花之地安慰自己,有些感动。 “我没事,你快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方茗见无忧看见他,平日里灵动的杏眼睁得大大的,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上平常大大咧咧的模样,许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让自己赶紧离开,可那泪还是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个不停,一副教人怜惜不已的楚楚模样。 “我不走。”方茗摇头拒绝,他只知道,此刻的无忧需要有人陪伴着。 正文 第六章:天大地大 无忧望着方茗稚气未脱的脸,眉目间却又充满坚毅,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暖意,心下叹道,原来在这世上除了苏白,还有别的人对自己关心。 “你方便的话,且先带我离开这儿吧。“ 方茗见无忧拭去脸上的泪,看似振作的模样,撑起单薄身子站起来,许是跪得太久,有些不稳,方茗赶紧起身扶住她,待无忧恢复过来,便规矩地松了手,不再逾越。 无忧感激方茗的体贴,转过头对他微笑:“你倒是机灵鬼,不似看起来那般。“ “我看起来哪般?“方茗见她有所缓和,不似方才一脸沉重,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应着她的话。 “嗯,书呆子般又傻又楞。“ “那你算是看走眼了,我本事可大着呢。“ 无忧展颜:“吹牛的本事是挺大的。“ 说着话的功夫,便到了无忧的房门口,无忧叮嘱他在门口守着,便只身进去整理了衣物放进苏白给自己的包裹里,将苏白留给自己的信烧毁后,便开了门把包裹交到了方茗的手里。 “你先回去,人多眼杂,我此刻不便出去,夜里到茶楼找你。“ 方茗接下包裹,他知道无忧失忆了,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当年苏是苏娘子收留了她,让她得以在百花楼里遮风挡雨,如今苏娘子去世,她无依无靠,怎的连这可以安身的百花楼也要弃了? 他甚是疑惑:“姐姐这是为何?“ “说你是书呆子,你还不承认,百花楼虽是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可那也仅是苏娘子在的时候才称得上安稳,如今主子不在,我孑然一身,无人庇佑,且先不说当初眼红苏娘子的那些人,这金妈妈是出了名的势力,她怎么甘心供我白吃白喝在这楼里,定是要逼我去接客的,我无所长,到头来只有红倌人这一个选择,所以,我必须离开。“ 方茗见着此刻思虑周全的无忧,和平日里那个只知吃喝玩乐没心没肺的纨绔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突然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实在是太片面了。 “那你可想好了要去哪儿?“ 无忧挑挑眉尾,又恢复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勾起唇角笑得自信:“天大地大。“ 四海为家。 这潇洒其中的心酸,也只有像她这般无所依靠的人才能懂吧。 方茗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将那些话咽回肚子里,转身离开。 目送走方茗后,无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索自己今后的去处,这一动不动地坐着,便一直坐到了深夜,期间小丫头来送过一次饭菜,无忧本不想回应,但听着她担忧的声音,心下不忍,叫她将饭菜送进来便将她打发走了。 当清冷的月光洒在百花楼的院落,虫鸣与隐约能听到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娇吟交织,无忧换上男装,打开房门,见四下无人,便从后院的狗洞里钻了出去,还没来得及起身,便看到有一人立在跟前。 无忧心下一惊,正揣测对方来意时,便听到头顶传来方茗的讪笑:“我还担心姐姐从墙头摔下来,原是我想多了。“ “你小子真是皮痒了?”无忧窘迫不已,赶紧站起身来,拎着方茗的耳朵泄气。 “别啊姐姐,我可是为了接你在这吹了好几个时辰的风了!” 听到少年这样说,无忧才心软地松了手。 方茗捂着通红的耳朵小声地抱怨:“看着是个左家娇女,怎么跟个母老虎似的,谁家公子娶回家可真是要倒霉了。“ 无忧本想发火,可听得左家娇女四字甚是耳熟,想起那日萍水相逢的礼琛也曾用这词形容过自己,心下想着如果他来日到百花楼来寻不到人,也许与他一面之缘就此别过,有些惋惜。 “在想什么?”方茗见无忧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免好奇。 无忧回过神来,摇头应他无事。 方茗将无忧带回了自己家中,想着夜已经深了,她一个女儿家,又不会功夫,此刻就让她离开不是明智之举,便打算将她安顿自己房间里,明日再亲自将她送出城。 无忧觉得可行,便应下了,抬眼却看到方茗一副扭扭捏捏有话想说的样子,疑惑地问他:“有什么话直说。” “我本是想到茶楼里将就一晚,但是我怕爹爹明日来撞见了,家风严谨,若是被他发现我藏了姑娘在房里,问东问西……所以今晚我能不能和姐姐睡一个屋,你放心,我睡地上,不会坏了姐姐名声。”方茗红着耳朵支支吾吾地说完之后,头都不敢抬。 无忧从来都只当方茗是个孩子,还从未想到男女有别这一层去,想笑得紧,忆起他今日调侃自己的仇,她也算得上是睚眦必报:“别啊,我俩睡一张床也没事,盖棉被纯聊天,我的名声在百花楼早就臭名远扬了,不用顾及。” 方茗听罢头埋得更低了,攥着拳头半天不说话。 他生气了,不是气无忧言行轻薄,是气她每每这般调侃都因着从未将自己当男子汉看。 “我睡了。”方茗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被子,还拿走了床上唯一一个枕头,瞪着无忧凶道:“枕头不给你睡!” 无忧见他炸毛的模样,越发觉得这孩子可爱得紧,只是笑着看他打好地铺抱着枕头独自睡去。 许是今日经历了太多,身心俱疲,无忧倒在没有枕头的床上,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此时在万花楼无忧的房间中,出现一个神秘的高大身影,那人在屋里巡视了一番,看见地上的灰烬,察觉蹊跷,便伸出双指用法术将那堆灰烬还原,看到信件的内容之后,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将那画收入怀中,只一瞬,便像一缕青烟般消失不见。 无忧今夜的梦境仍旧怪异,却又同以往的有些不同,她梦到那个匣子里,出现一个小姑娘,无忧看不清那姑娘的眼睛,只见她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说话,无忧听不见声音,也不知道她说的什么,只见她一张一合的嘴,随即那姑娘笑了起来,无忧觉得这个笑容似曾相识,但就是忆不起在哪儿见过。 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头下枕着昨夜被方茗拿走的枕头,却不见方茗的身影,无忧想着许是去茶楼了,便起床,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 这时才注意到桌上方茗留下的纸条,上边画着包子。 无忧摸着瘪下去的肚子,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吃不喝了快一整天,感觉到饿意袭来,又瘫回床上难受地躺着,这次终于体会到饿到心慌的感觉了。 好在方茗担心无忧饿着难受,包子一熟也顾不得烫手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没有让无忧等太久。 无忧拿着包子狼吞虎咽一般吃着,口齿不清地对方茗说:“救命之恩,无忧欠你一个人情,我只有钱,你也不缺钱,所以留着以后再报答了。” 方茗怕她噎着,一边给她倒茶一边叫她慢着点。 心下暗自应着,若是能以身相许,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虽说无忧长得好看,但这性子怕是要吓跑一大批的公子哥,这等烫手山芋,他做一回好人,接下也可,想着想着,竟忍不住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无忧见他没头脑地偷笑,笑容里甚是幸福的模样,有些不解。 “无事,今早我家来福当娘了,高兴。” 无忧虽然想不通狗当娘他这般高兴是什么缘由,但也不知道有何不妥。 正文 第七章:天眼仪 无忧吃着吃着,突然想起前天让方茗替自己问的事情。 “诶,对了,我托你向刘老头问的事儿,可有眉目?” 听到无忧提起这茬,方茗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她要忘了这事才好,自己都没想好该不该对她如实相告。 “怎么了?你倒是说呀!”看到方茗的神情不对,无忧心下蓦地升起莫名的焦虑与不安。 方茗再三思量,认为无忧的人生还得是由她自己做主,他无权去干涉,便一五一十地说:“先生说…那物似是天玑门里的一个法器,名叫什么……哦!天眼仪,这个天眼仪的作用就是可以看到你想监视的人的一举一动!但驱动这个法器需要在对其想要监视的人身上取一信物作为媒介,不过刘先生说,天玑门的天眼仪通常都是圆的,还从未有过方的。” 无忧听罢,闷着头不说话,脑子里细细琢磨着这其中蕴含着的所有可能。 第一种可能,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神妖之事,所以有法器的天玑门也根本不存在,刘老头瞎掰。 第二种可能,妖神不存在,天玑门存在,但只是一个普通的打造器物的地方,刘老头吹牛。 第三种可能,或许刘老头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天玑门中的天眼仪是圆的,与自己梦中之物有所差异,也许并不能对自己恢复记忆有任何的帮助,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妖神,那么无忧此刻应该做的便是去找到刘老头,寻求他的帮助。 “我想和刘老头聊聊。”最终无忧下定决心要会一会这个神秘的说书人。 “那…只要姐姐同意我在场,我便去替你约他,如果他答应了,你可记得千万不要当着他的面叫他刘老头,先生脾气古怪得很,万一发起怒来跑了,我就只有被我爹打死的下场。” 无忧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憋着笑应下:“我就同你一样,叫他一声先生,或者方家摇钱树,可好?” 用方家摇钱树来形容刘老头在他们家的地位是真的再贴切不过了,这个茶楼原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来喝茶的人本就不多,加之对面又是百花楼,这许多客人经不住那些媚骨香腮的小娘子们勾引,这茶喝着喝着便喝成了花酒,方老爷子接手茶楼以来,是想尽了千方百计都无济于事,急得头发都白了不少,终于在半个多月前抓住了刘老头这根救命草,他用他的奇闻故事,和唾沫星子,灌溉出了今日的方家茶楼。 “唉……你就莫要取笑了。”方茗也感叹自己一个大少爷,在茶楼的地位还比不上刘先生,虽说他也时常委屈得很,但对刘先生还是心存着感激与敬重。 无忧见他有些沉重的模样,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安慰道:“放心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胡闹,何况,你爹也断不会为了一个说书先生而打你的!” 方茗见状下意识地缩了缩头想要躲开,他不喜欢被无忧这样对待,像哄碎娃儿(小孩儿)一般毫无戒备,别家公子,像他这个年纪,都已成婚了,可这无忧不知道是脑子里少根筋还是怎么回事? 无忧感受到方茗的抗拒,也就默默收回了手,想着许是自己玩笑失了分寸,惹得他不高兴,在耍性子,便柔着声对他说:“是姐姐不好,不该乱开玩笑,伤了弟弟的心,姐姐给茗儿赔个不是!” 茗儿?!方茗被这两个字惊得气得浑身发抖又耳根通红,抿着嘴半天憋了三个字出来:“蠢女人!”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留下一脸茫然的无忧在房间里琢磨了许久他这是怎么了,小小年纪,蠢女人这么傻气的词语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学来的,真是没有品味,唉……最近这般喜怒无常?莫不是青春期来了?不对…这话又说回来,青春期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脑子里又蹦出个新词?上次的简笔画到现在都还没解释出来…… 气呼呼的方茗跑到院子里,对着大树拳打脚踢地撒气,嘴里念叨着:“什么茗儿!爹娘才这般唤我!笨死了!” “少爷这是?” 这时,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方茗听出是刘先生,心下诧异,先生从来不早到,如今这情形是怎么回事? “无事,我…随便练练,先生今日来得这般早,可是有什么要事?”方茗许是觉得刘先生有太多太多的秘密,趁着问话的功夫,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只见刘先生与寻常老人一般无异,但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我来找少爷,是想见一见无忧姑娘。” 在刘先生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方茗解读不到任何可以窥探他心思的蛛丝马迹,许是老者本就拥有着的沉静。 他就站在那里,背有些驼,风撩起他花白的头发,满脸的斑点与褶皱,可他的眼神始终是有神且灵敏的,他的嗓门底气十足,响彻茶楼每个角落,方茗有那么一瞬的错觉认为跟前站着的,是一个朝气蓬勃的男人。 虽然方茗只打量了片刻便转移了视线,但还是没能逃过刘先生那双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刘先生便赶在方茗询问理由之前主动解释来意:“老夫想听无忧姑娘亲自说说她的梦境。” “如此正好。”方茗心下暗喜,正愁不知道如何跟他开口,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方茗领着刘先生进了自己房间,哪知一进门屋内的气氛便开始诡异了起来。 那刘老头阴沉着一张脸,盯着无忧斥责道:“原来无忧姑娘便是那位常来茶楼搅我场子的泼皮无赖。” 无忧虽知自己往日里常在茶楼起哄胡闹是有些不懂规矩,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刘老头心眼如此小,竟还记起仇来了,刚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 方茗在一旁心惊胆战地想,都怪自己思虑不周,没有想到这一层去!这两个人都是火爆脾气,等会儿要是打起来,可如何是好,正当他苦着脸为难时,却见无忧一脸陪笑地拉着刘先生的衣袖,近乎是用讨好的语气说:“往日里是无忧不好,无忧一个混迹烟花之地的俗人,不识抬举,得罪了先生,今日如此近距离地见着先生,切实感受到了先生的大家风范,先生这般大人物,自然也不会同无忧这等小女子一般见识!” 正文 第八章:去得与否 无忧认为自己这个马屁是拍得极其自然与响亮,这俗话说得好啊,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笑得脸都快僵了,定还是有些作用的,也浑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方茗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这沈无忧是什么时候转的性子?! 刘老头捋着胡子面色古怪地盯着无忧,也不说话,似在想些什么。 沈无忧这人刘老头初次注意时,是个模样清秀俊美的公子哥,常会来茶楼待上小半日,还喜欢起哄,几次三番让自己差点下不来台,这一经打听,只知道此人是百花楼里出了名的小霸王,时不时会和城中的权贵子弟凑在一处喝花酒,但没人知道她的来历,所以许多人忌惮她背后未知的势力而不敢招惹,一直到前日里,听来讨教问题的方茗一说,才得知她实际是个女儿身,还是百花楼花魁苏白的贴身丫鬟,这便是她最大的背景了。 如此一个小丫鬟,竟能以假扮成公子模样在烟花之地混得风生水起,实在是不简单。 今日他初次试探,这姑娘是有些小机灵,但是否是能成大事之人,还得容他再仔细观察一番。 “你这酒桌上的伎俩,也妄想在老夫身上起作用?” 方茗见状心想大事不妙,无忧心气高,又是个急性子,头一次见她这般低声下气屈身于人,可先生完全不买账,这该如何是好! “先生,无忧是我的朋友…今日也赔了不是…您老卖我个面子,就莫要再追究了,可行?” 刘老头冷哼一声,大手一挥:“面子?值几个钱?” 无忧听方茗说过,这刘老头脾气古怪得很,是人都说,老人就跟小孩儿一样,得哄着,顺着,此刻她有求于人,也正应了刘老头方才的话,面子能值几个钱,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低个头,也不难。 “先生说的是,但无忧并非是以酒桌的规矩在对待先生,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无忧有心认错,还望先生给个机会才是。” 刘老头见着无忧此刻低眉顺眼,诚恳的模样,甚是满意:“姑娘也算是个明事理之人,如此,老夫再要追究,倒成了老夫肚量小,罢了。” 方茗此刻才明白无忧这是在唱哪出戏,以进为退,高,实在是高,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无忧,远比他平日里所见到的,更加不容小觑。 “谢过先生海涵。”无忧对着刘老头规规矩矩地鞠上一躬,暗自舒了口气。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嘻嘻! “说正事,老夫来见你,是想听你说说你的梦境。” 无忧一听正合心意,便殷勤地拉过凳子:“先生站着累,坐下说吧。” 接着,无忧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来历与困扰她许久的奇特梦境如实告诉给了刘老头。 “昨夜我又梦见了那个会发光的匣子,那里边有一个姑娘,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只见她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在跟那狐狸说话,但说的什么,我也听不见,而且,那姑娘的笑容,感觉极其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刘老头听见无忧提到通体雪白的狐狸的时候,眉头一皱,眼底隐约闪过一丝讶异,她怎会梦见雪狐与当年的救命恩人? “先生可是想到些什么?”无忧察觉到刘老头细微的神色变化,略带急切地问道。 “如果老夫没有猜错,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许是当年鹫鸣山里的雪狐,而那姑娘,便是雪狐的救命恩人。” 刘老头话音一落,方茗与无忧的脸色都变了。 “先生的意思是,你故事中所讲的都是真的?这世上真的存在神仙和妖怪?”无忧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追问。 “只凭老夫一张嘴,断然是不能证明些什么,如果你梦中之物真是天眼仪,那便说得通了,除此之外没有更为合理的解释,你若是不信,可亲自去到天玑门问一问,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自己的蛛丝马迹。” 方茗听罢,抓着无忧的手急道:“不可!蔺城离天玑门路途遥远不说,听闻天玑门建与穹山之上,穹山地形险恶,稍有不慎,一步踏错便坠入深渊粉身碎骨,如此九死一生之路,不可去!” “唉,你要我说你几次,好好说话,莫要动手动脚。”无忧皱着眉,一脸嫌弃的模样拎开方茗的手,神色镇定地说:“先生神通广大,可愿意为无忧指条路?” 刘老头挑着眉毛,假装疑惑:“老夫愚钝,姑娘说的路,是何?” “去得与否。” 刘老头看着此刻的无忧,心下思量着,这姑娘虽说失了忆来历不明,但他方才已偷潜入她的意识探了她的底,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就算与千年前的事情有关,这几经转世,孟婆汤都不知喝了多少在肚中,不应还会有当时的记忆,实在怪哉。 “可去,若信得过老夫,我便跟方老爷高告个假,送你到天玑门。”刘老头无奈地暗自叹了口气,谁叫这姑娘,和自己是一个主子,他这个前辈,照顾后生的责任,赖也赖不掉。 现在主人不知去向,临走前又为沈无忧安排后路,对她这般照顾,想来,在主人心中,对这姑娘,定也喜欢得紧吧。 无忧激动得差点儿没从凳子上弹起来,抓着刘老头的手腕,就差没扑上去了:“先生此话可当真!?” “当真。” 方茗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这该如何是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这到底是先生拐了他心心念念的姑娘,还是无忧拐了他家的摇钱树?! “无忧谢过先生!” 刘老头被无忧的手劲抓得有些难受,委婉提醒道:“姑娘方才教育方小少爷好好说话,怎的到姑娘这儿,就没这个礼了?” 无忧这才发现自己还使劲抓着刘老头的手腕,想必先生这骨头不比少年,再使些力怕是要折,连忙送了手,尴尬地笑着:“啊!先生莫怪,我方才太高兴了……失礼失礼。” “我且先去茶楼了,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动身。” 刘老头走后,方茗苦着脸,望着正沉浸在喜悦中的无忧,心头有万般不舍,一时间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他不愿意放无忧去以身犯险,哪怕天玑门里真的有关于无忧身世的线索,可这来路不明的刘老头究竟能不能护得了无忧周全,他不敢确信,反倒是开始怀疑起刘老头万一居心不良,骗走无忧要加害于她,又该怎么办? 正文 第九章:吴游公子 “怎么了?苦着张脸,舍不得姐姐啊?”无忧看见眉头紧锁的方茗,望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怕你遇到危险。” 无忧甚感欣慰,坐在方茗的身边,柔声说:“那你可知姐姐如今是何处境?” “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有多少,反正我就是担心你。”方茗只痛恨自己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若是有足够的能力,他一定会叫无忧留在他身边,由他来照顾。 无忧叹了口气,神情严肃地解释道:“我失去记忆,不知自己是什么人,不知家在何处,也不知自己的过去,如今唯一能依赖的主子也不在了,此刻的我就好似只身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深海中,溺不死,也不知岸在何处,一眼望去身边除了水,还是水,这种孤独令我很恐慌,我忍受不了,每一秒都是折磨,所以我会想法设法地抓住任何一个能让我回到岸上的机会,哪怕很小,我也要去尝试。” 方茗认真地听完无忧的话,开始能够理解无忧做的这个决定了,虽觉得有些难为情,但他还是将真心话说了出口:“姐姐并不孤独,除了苏娘子,我心里也是有姐姐的。” 无忧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奇异,教她浑身不自在,便又装作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摸着自己的胳膊一脸嫌弃:“你这般说话肉麻得紧,还是莫要为难自己安慰我了,姐姐吃不消。” 方茗一时语塞,他想说这是真心话,并非是为了安慰而随口一说,可他现在并不想让无忧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想再等等,等到自己长高,长大,等到自己有出息了能保护得了她的时候。 如此想着,方茗也便顺着无忧的话应道:“我还不是怕你难受,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好意我心领了,你是不知道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自己先玩着吧,我去茶楼帮忙了!”方茗站起身来,也没再看无忧,理了理衣摆,挥手走了。 无忧望着他纤瘦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风月之事她见得多了,这点小心思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先不说她对这小少爷毫无男女之情,如今自己的存在于他来说,还算是个累赘,方老爷清高,向来不喜与背景不干不净的人打交道,何况自己这个百花楼丫鬟的身份,若要依赖方茗,连累方家父子不和,这种事情她是决计不会做的。 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无忧便坐不住了,索性套上男装,跑到茶楼里去听书,屁股刚落在凳子上,便听到邻桌在谈论百花楼起火花魁惨死的事情。 “这苏娘子不是清倌人吗?这夜里怎么还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莫不是红颜祸水,惹了情夫妒忌,这才被烧死的?” 无忧听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用手里的茶壶将那造谣者的头砸个窟窿,叫他长长记性,但她现在不能张扬的,若是事情闹大了,暴露了身份,被金妈妈抓回去就惨了,何况现在还不知道威胁苏娘子的男人是谁,万一那人知道自己身份之后,绑了自己逼苏娘子现身自投罗网,那罪过可就大了。 “李兄说得在理,这等美人儿谁不想要啊?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抓着,许是哪个位高权重的大爷干的!” “听你这般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百花楼里的姑娘说,苏娘子遇害前一夜,与那元卿侯爷见过面,那侯爷是个痴情种啊,一年多了,都还对苏娘子念念不忘,说来也怪,侯爷身份尊贵,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可这苏娘子心气高,偏就看不上他,你们说,会不会?”这人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起来,无忧听不清楚,不由自主地就将身子凑近了些,正在脑子里搜寻着有关于这位元卿侯爷的记忆时,肩膀被人搭上了。 “这位兄弟甚是眼熟啊!”说话的是刚刚那位疑心苏白许是得罪了哪个大爷的男人,无忧本不想参与,奈何偷听被人抓了个现形,想避开也不是,干脆拎着茶壶与那几个多舌之人凑在一桌,压低声音:“小生吴游,百花楼的常客,对几位聊的话题有些好奇,兄台们莫要怪罪弟弟叨扰才好。” “原来是吴小公子,久仰久仰!百花楼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今日有幸一见,果然比传闻中更为英俊潇洒!” 那几个人虽说嘴碎,也还算得上是豪爽热情,不仅不怪罪,还拉着无忧一起聊天。 “除了那个侯爷,还有一个人我也觉得甚是可疑。” “哦?”无忧倒是想知道还有谁。 “听百花楼里的柳毓姑娘说,苏娘子身边有个贴身丫鬟,也是个娇俏可人的极品,那苏娘子对她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宛如亲生姐妹一般,可那丫鬟神出鬼没,跟了苏娘子一年多,苏娘子身边却极少有她跟着,楼里的姑娘也很少见到她,这苏娘子被烧死之后,那丫鬟当天夜里就不见了,那金妈妈还说,苏娘子房里所有的财物都不翼而飞,也许就是是被那白眼狼丫鬟偷走了,你们说说,这个丫鬟是不……” 无忧听他满嘴胡说八道,暴躁得很,又不好发作,一不做二不休,装作喝茶的模样,看准时机将口中的茶水全部喷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那男人震惊之余又有些恼怒,正欲拍桌时,被同行的人摁住了。 那人使了个眼色,无忧知道自己吴游公子这个名号,是个不可招惹的角色,也不慌张,只是装作被茶水呛到的样子,边咳边憋气,脸不一会儿就通红:“咳咳咳……对…对不住……咳……兄台见、谅,只是我有咳咳……别的想法,急着想说,便呛着了。” “无碍,公子歇歇气。”那人对吴游公子还是忌惮着的,只得默默忍下,手里还忙着给无忧添茶。 无忧假装缓气,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随之缓缓道:“不怕各位笑话,我有幸见过那丫鬟一面,确实讨喜,还追求过那姑娘一些时日,虽说我也算不上什么皇亲国戚,但自认为背景还是不错的,可那姑娘丝毫不为所动,说要一辈子跟着苏娘子,所以说,这姑娘应该不是畏罪潜逃,据我所知,金妈妈可是一直在逼这姑娘接客,过去有苏娘子护着倒还收敛,如今这苏娘子一去啊,那姑娘不跑脑子就有问题了。” “公子说的也在理,倒是公子可惜了,还未得到美人儿的芳心,那美人儿便不见了踪影!” 无忧正想接话,哪知背后传来方茗的声音:“几位爷在聊些什么有趣之事?” 正文 第十章:原来是这样 无忧正愁找不到恰当的理由脱身,见方茗的出现,忙起身抓着他装作有要事找他的样子:“哎呀!方小少爷来得正好,我找你有事,可方便到院中一叙?” 虽说不知道无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方茗与她之间,还算是有默契的,点头应她可行。 “吴游先走一步,改日得了闲,请兄台们到百花楼痛饮!” “公子果真阔气,那就这么说定了!” 无忧笑着离座,扭过头瞬间就变了脸,拉着方茗径直朝他房里走去。 方茗还是头一回看见无忧的脸臭成这个样子,待无忧关上房门,他立马着急问:“发生了何事?” “我向你打听个人,那元卿侯爷什么来路?”在无忧仅有的记性里,对那侯爷唯一的印象,便是在柴房听到程柳毓为了他与苏白争执,甚至还想痛下杀手,如果这元卿侯爷真的是因为对苏白求而不得所以恼羞成怒威胁她妥协,那主子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 “我只知他是当今圣上的皇弟,立了不少战功,名气大得很,你打听他作甚?” 无忧对方茗是信得过的,但苏白还活着这个事实,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风险,如此想着,无忧还是打算将他继续瞒着:“无事,只是听说主子受害前一天,与他见过面,心下怀疑……” 还没等无忧说话,方茗吓得脸色苍白,直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你嫌命大吗?” 无忧下意识本想咬他一口,虽不知方茗为何反应这么大,但也大概意识到了“祸从口出”,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让他放开自己。 方茗适才放了手,松了口气,又突然意识到,此刻两人亲近得很,连无忧颈间散发出的幽香都能闻到,霎时脸上起火,连忙拉开距离,低着头不敢再看她。 “我回茶楼了。”方茗害怕脸红了被无忧看见,逃一样地走了。 留下纳闷的无忧,明明不知羞地扑上来的是他,被占了便宜的是自己,怎么如今搞得像是被她调戏了一样,真是搞不懂这小少爷脑子里想的些什么。 不过眼下本来已经坚定了要去天玑门的心开始有些动摇了起来,无忧想要留下来,用苏白给自己的财物在城里买个宅子,再置办些产业,以吴游公子的身份做个生意人,方便替苏白留意元卿侯爷的动向,可苏白信中又明明白白写着让自己离开蔺城,这可如何是好。 无忧就这样一直想着,夜里茶楼打烊,方茗带了肥美的烤鸭回房里,她还是愁眉不展难作抉择。 “在想何事?这般苦恼的模样,我给你带了只烤鸭,快些趁热吃。” 无忧摆手:“无事” 想的心烦意乱也不想说话,拿着鸭肉大口吃了起来,她活着有一个原则,什么事都可以暂时放下,但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吃饱了,心情也会好,便又有力气思考问题了。 夜里无忧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日一早便要动身了,可眼下自己已经知道要逼迫苏白离开百花楼的人是谁,放任不管的话,难保那势大的侯爷抓到苏白,如果留下来,兴许还能帮上忙。 想着想着,无忧越发觉得不对,她的思路似乎搞错了方向,就算苏白是不想自己被牵连进来,直接让自己真的认为她被烧死了即可,为何还要将真相告知自己,仅仅只是需要她来认个尸而已吗?事情绝不只有这么简单,如果苏白的计划中,苏白有自保的能力,但不确定是否能保住自己,所以让自己乔装离开蔺城,寻一安稳之地藏起来,毕竟百花楼里了解自己的人并不多,除了苏白和方茗也没人知道自己是何来历有两个身份,即便是侯爷知道苏白有个丫鬟,想找,也不知道从何处去找,这个方法才是两全其美的,如此才能够说得通。 啊!原来是这样!想了这么久才想通!无忧免不得在心里疯狂吐槽,苏白真是太高估她的智商了,教她好生为难! 许是想通了不明之处,无忧今夜睡得格外安稳,清晨还是被方茗叫醒的,她揉着眼睛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只见方茗早已是穿戴整齐的模样盯着她笑。 “你笑什么?” 方茗看到无忧摸不着头脑得模样,眼中的笑意更深:“笑你长这么好看还有眼屎。” 无忧顺手拎起枕头就向那笑容灿烂的方茗砸过去,枕头里都是些糙米,豆子,还别说砸到鼻子生疼,方茗顿时呲牙咧嘴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姐姐还真舍得下手,夸你好看你还打我!” 无忧也懒得同他废话,穿好鞋子和外衣,就着方茗端来的水洗了脸后仔仔细细地照镜子,端详自己眼角是否还有眼屎。 梳洗完毕后,拿上包裹推开门便看见刘老头在外边院子里的树下坐着喝茶,似是等待了许久的样子。 担心又惹了他不高兴,无忧赶紧小跑上前,恭敬地赔礼:“先生久等了。” “无妨,方小少爷拿了好茶来接待,老夫也算是沾了姑娘的福气,才喝得上这甘醇香凛的云雾。” “哪里哪里,先生尊贵,无忧是沾了先生的光。”无忧知道云雾是好东西,平日里那小子也从未拿来招待过自己,趁着这次方茗舍得,毫不拘谨地坐下来品茶。 “此次前去,山高水长,姑娘可想好了?” 无忧点头:“是的,这一路,怕是要辛苦先生了。” 刘老头没在说话,只是没来由地笑着,无忧虽觉疑惑,但也没再刨根问底,喝了茶,就下几口茶糕垫了肚,便准备动身了。 这时方茗飞奔着从房里出来,执意要将无忧送到城门口,无忧心觉不妥,此时正是敏感时期,本来起火当天方茗就来百花楼找过自己,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又加之昨日自己以吴游的身份在茶楼与方茗同行,今日若再方茗送到城门口,被有心人看到,这些细节几经推敲总会露出端倪来。 “我受不了道别的场景,你就在茶楼好好呆着,切记,若是有人问起你大火当日你来百花楼找我的事情,你就说你少年怀春,想来献个殷勤,但送我回房后被我打发走了,昨日的吴游公子就是你的情敌,找你便是要威胁你不要再接近无忧姑娘并且向你打听无忧姑娘得下落,你全然不知我失踪的事情,千万莫要与我扯上任何别的关联,也切莫再有多余的话,明白吗?” 方茗虽是不甘心,但听得无忧的一番叮嘱,心下恍然大悟,便认真记下了。 正文 第十二章:我死了? 刚开始的山路,还算得上是平缓好走,可越往上走,路就越发地陡了,无忧也顾不得身上被荆棘和树枝划破的伤口,小心翼翼地一直前进,从不回头看那云雾缭绕的山脚,走得累了,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坐下来歇歇脚,吃上几颗酸甜可口的野果子,感觉体力恢复点儿了,又接着往山上走。 无忧不想落下脚程,因为她不愿意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腰上过夜,一想到可能在山顶等待自己的就是自己寻求了许久的记忆,心下便鼓足了勇气与干劲。 暮色将至时,无忧走到穹山最为可怖的横道前止住了脚步,这条横道的对面,便是一块写着天玑门的石碑,穿过这条横道,离天玑门的门庭就仅千步之遥了。 如果现在就踏上横道,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在天色黑下来之前走过,这横道左边是光秃秃的山壁,右边是万丈深渊,落脚的地方很宅,只能侧着身子背紧贴着山壁面对着深渊才能移动,实在是考验无忧的胆量,这不仅仅每一步都得分外谨慎,还得稳中求速,可是如果现在停下来,便要在这冷风萧萧的山中过上一夜,这四周都是乱石,要回过头去找个避风的地方生火,还真应了那句上山容易下山难,一步踏错,等待自己的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进退两难的地步令无忧的心神越发慌乱,如果要继续前进,那时间宝贵,多耽误一秒钟都是风险。 无忧盯着横道对面的石碑,似是能蛊惑人心一般,也顾不得再瞻前顾后,决定抓紧时间行动。 山顶的风刮得无忧的衣裳肆意飞舞,无忧心想反正衣摆都已被划烂得不成样子,干脆将那碍事衣摆全部撕下来,以免等会不小心踩到脚下一滑可就完了。 无忧后背紧紧贴住崖壁,仰着头不敢去看脚下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景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慎重而沉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也一点一滴地越发昏暗了起来,无忧快要看不清脚下的路,心底的恐惧也渐渐开始放大了起来,眼看天玑门的石碑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横道也快要走到尽头,这时无忧的脚下突然踩到一颗石子,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直直摔下了悬崖。 “啊!”无忧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失重的感觉令她忍不住想要尿裤子,幸而在尿出来之前,无忧靠着本能抓住了崖边横着长出的一棵树,无忧张开紧闭着的双眼,看到手中紧抓着的那根树枝,说结实也不结实,也就和自己的胳膊不相上下,暂且不说无忧的体力够不够支撑自己爬上还算安全的树干,关键是这树枝到底能不能承受住无忧的力量?! 无忧绝望之际想到了弄霜给自己的那把折扇,费了许多气力才将那折扇从怀中拿出来,她看着那折扇,感觉更绝望了。 弄霜压根没告诉自己这玩意儿怎么使呀!! 这时,无忧明显感觉到手中的树枝开始发出断裂的动静,情急之下,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将那折扇打开,折扇打开之后发射出刺眼的光芒,闪得无忧大脑发懵,顿时感觉自己可能要瞎了,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凑巧,这一个剧烈的动作导致了树枝彻底断开,失去支撑的无忧瞬间极速朝深渊跌落。 无忧心想这次许是真的死定了,深渊下定是白骨累累,还好,不算寂寞。 极速的跌落令无忧开始感觉到缺氧,难以呼吸,接着几乎是眨眨眼的功夫,便开始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本来在房里练字的礼琛突然感觉到了玄空扇的召唤,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瞬间便被强制性地从房间召唤到了半空中,在失重中缓过神来,定睛一看,身下有个人正在往崖底坠落,手中那闪着光的东西,正是他在人间游历时弄丢的玄空扇! 礼琛此刻也顾不得多想,连忙御风追上那人将她紧紧抓住抱在怀里,再是一个瞬隐将怀中的人带到了穹山的石碑旁。 夜色之中礼琛看不清陷入昏迷中的无忧长什么样子,只是好奇为什么他的玄空扇会在这个来历不明的凡人手中。 “醒醒。”礼琛轻轻拍了拍无忧的脸,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为难地自言自语:“事出有因,失礼了。” 随即礼琛将无忧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探了探她的脉象,虽无大碍,但因为受惊不小还短暂失氧所以导致昏迷不醒,正欲将她扶起给她渡气,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师弟可是歇下了?” 原是大师兄提着灯来找,上次自己夜里偷跑下山去凡间,师父知道后大发雷霆,还因此事连累大师兄看护不力一并挨了责罚,在此之后师兄便将自己房内的灯火施了法,方才自己被玄空扇唤离,房里突然熄灯,想必是惊动了他,这才来查。 礼琛知道此刻若是让大师兄进门,发现自己房内藏着一个凡人,还是个姑娘,那麻烦可就大了,于是赶紧将灯火唤亮,用慵懒低沉的声音答道:“方才睡下,师兄有何事?” “无事,那你好生歇息。”确认礼琛还在房内之后,秦祁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去。 “师兄慢走。” 礼琛听着秦祁离去的脚步,确认他已走远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只见床上此刻躺着的这个衣衫褴褛浑身布满血痕的姑娘,竟是在蔺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沈无忧! 无忧姑娘?!怎么会是她?! 礼琛心中疑虑甚多,决定将无忧唤醒后听她如何解释,又担心无忧醒后的动静惊动到他人,只得将房间设起消音结界,才开始替无忧疗伤,好在她受的只是皮外伤,片刻间无忧身上的伤口都开始恢复愈合,意识也开始清醒了过来。 无忧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心下困惑不已,这是哪儿?自己是生是死? “你醒了?”礼琛见无忧醒来,不知为何心底竟然感觉很开心。 无忧定睛一看,坐在床边的竟是礼琛!他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温润如玉的模样,像是梦一般令她难以置信。 “我死了?”无忧心想,兴许阎王爷是个大善人,所以才让人在死后能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心愿,见到自己想见到的人,可怪也怪在,为什么只有礼琛一个人,她的心愿不仅于此啊! “苏娘子和方茗呢?还有刘老头…哦不对,是弄霜。”无忧坚信自己现在已经死了,不解为什么只看到了礼琛而自顾自地嘀咕着。 正文 第十一章:弄霜 刘老头用甚是赞许的眼光看了无忧一眼,小小年纪,眼光长远,看待事情沉着冷静,懂善后,确实难得。 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再将身份隐藏下去了。 “姑娘如此心细,可曾想到眼下你我也许已经被监视了?” “……”无忧哑然,这一经提醒才意识到也许茶楼外已经有了元卿侯爷的眼睛。 姜肯定是老的辣,但刘老头不得不承认无忧比他这个活了千年的老狐狸要机灵许多,他让方茗背过身去。 方茗是个尤其听长辈话的好晚辈,连为什么都顾不得问,下意识就转过身。 只见刘老头长袖一挥,便带着无忧像一缕青烟一般消失在方家院子里。 “好了吗?先生?”方茗背过去以后,等了片刻,听不见背后有任何动静,心下好奇,问了一声,也没有人回应,便着急回头,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只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不由得吓了一跳,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面露惊恐地想,这刘先生到底是何来历?难道真的会飞不成?! 无忧比方茗受到的惊吓更甚,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她便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树林中,身边的刘老头也不见了,只是一个面容极其俊美的人笑眼盈盈地看着自己。 真是要了命了,这是幻觉吗?昨夜睡得挺好啊?到底怎么回事? “无忧姑娘用这般眼神望着老夫,莫不是老夫的美色太凛冽,吓得姑娘不敢认?”这位雌雄难辨的绝色公子名为沈弄霜,也就是千年前鹫鸣山上的那只雪狐,他本是没有名字的,是主人容他在鹫鸣山里栖身,是主人点化他从一只弱小的雪狐修炼得道成为如今法力高深的狐妖,也是主人亲自替他取的这极好听的名字,那时的他以为,能一直承欢在主人的膝下,和主人百年如一日地在鹫鸣山里逍遥快活,可也是因为自己的贪玩儿遇难,害得主人忧心如焚离开结界出山寻找自己时被魔王掳走,这千年来,他每天都在忏悔每天都在自责,也在一天比一天更刻苦地辛勤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与魔王争锋相对,将主子接回。 一月前,弄霜发现主人在自己眉间留下的羁绊印记消失了,顿时方寸大乱险些走火入魔,亏得主人留下的固灵丹保住了自己,可他万万没想到,吃下固灵丹后的他功力大涨,几乎是到了可以飞升为仙的程度,弄霜担心主人是将自己的修为渡入了固灵丹内,所以出山时那魔王才会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掳走了,固灵丹中的修为尚且对自己还有些排斥,并且弄霜似乎开始能感应到主人的心跳,如今印记虽然消失,许是说明主人已经彻底没有了法力,不过庆幸的是她仍旧好好的活在这世间。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清楚之后,弄霜便立刻离开了鹫鸣山,踏上了寻找主人的旅程,直至靠着体内属于主人的灵力感应,他终于在蔺城找到了主人。 无忧瞪大了眼,伸出颤抖着的手指着弄霜半天才将话说顺:“你你你你?你是刘先生?!” “想不到平日里牙尖嘴利的无忧姑娘,也有说话结巴的时候。”弄霜见她吓得不清的激动模样,觉得有趣得很。 虽然无忧往日里时常渴望见到活生生的神仙妖怪,但此时此刻真的与妖怪面对面时,她激动归激动,心里还是害怕的,想象中的妖怪虽然不全都是面目狰狞的可怖模样,但一想到刘老头眨眼能变成眼前的绝世妖孽,难保下一秒他不会变成张着血盆大口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怪物。 “你到底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帮我?”无忧废了好半天劲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尽量控制住自己因为害怕而微微有些颤抖的声线。 “此事说来话长,甚是复杂,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为好,我知晓姑娘是个聪明人,前面就是穹山,我只能帮你到这儿,那穹山里有结界,我一个小妖,进去后灵力会受限,可能会比你更为羸弱,反而拖了姑娘后腿,方家的处境不太妙,我即刻回去帮你照看着。”弄霜从袖中拿出一把折扇交于无忧的手中,嘱咐道:“这东西你收好,危机时刻兴许能帮到你,但你上山后的每一步都可得踏稳了,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 无忧接过折扇,看似普通之物,但拿在手里却是能真实感受到其中隐隐散发着的能量,无忧虽是早已做好了九死一生的心理准备,但看着不远处那座直破云霄的穹山,还是心里发虚,忍不住问道:“此物有何用处?” 弄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也不知,在天玑门弟子身上顺来的。” “......”无忧瞬间沉了脸:“你们妖怪都这般不靠谱吗?” “话不是这样说的,有个宝贝傍身总比没有好吧?”弄霜面露惭愧地解释说:“我若是能帮你恢复记忆,也不会让姑娘走这一遭了,可惜弄霜道行太浅,这等法术得要上万年修为的仙人才可施。” “无忧谢过先生。”无忧心知自己一个普通的凡人,能得眼前这位漂亮妖怪的帮助,虽不知为何,但也是不易的荣幸,应该心生感激。 “先生就莫要再叫了,老气横秋的,无忧姑娘唤我弄霜即可,对了,姑娘事成之后,如果想回蔺城,便叫这折扇的主人送你,他若是不愿意,就叫他唤我来。” “无忧明白了,弄霜公子。” “那好,姑娘保重,弄霜先回了。”说罢无忧便亲眼见着弄霜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到自己方才也是化作青烟过来的,就莫名觉得不安,低下头看着自己尚还健全的身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知道自己安然无恙,适才放下心来。 想到要爬山,这包裹带着很是累赘,无忧东看看西望望,瞅见有棵树长得极其别致,像是两个交缠的人影,决定暂且先将包裹埋在树下。 藏好包裹之后,无忧将那折扇小心地放进怀里,便疾步朝穹山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被天上掉下的东西砸到了头顶,无忧吃痛哎呀一声,定睛一看,地上散落着许多殷红的野果子,正抬头纳闷时,听见弄霜的声音回荡在头顶:“你这傻姑娘,不带点吃食,怕是还没上山就先饿死了!” “谢谢你!”无忧四处张望都没见到弄霜的人影,想必他是在别的地方给自己送果子吧,有法力就是好。 无忧捡起地上的果子装进随身的钱袋里,心想着虽然这弄霜有些不靠谱,但心地还是挺好的,改日请他喝酒,喝百花楼里最好的女儿红,再叫上牡丹和清荷两种不同风情的姑娘作陪,美滋滋。 正文 第十三章:玄空扇 礼琛听到无忧提到沈弄霜那只狐狸,甚是讶异:“弄霜?你与他认识?” “咦?你还会说话?!” “你没死,好好活着呢。”礼琛见着无忧还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已经死去了的遐想中,忍俊不禁。 ?! 无忧伸出手抱着自己的胳膊用力捏了捏,好痛! “怎么会呢?我不是从横道上摔下去了吗?哦……弄霜给了我一个折扇说能救我,我打开那折扇,眼睛都快给我闪瞎了,我掉下去了呀。”无忧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虽说现在回想起来还很后怕,但隐隐约约好像记得在晕过去之前看到有人突然出现在半空中…… “我没死?是你救了我?” 礼琛没有回答,只是略带腼腆地笑着看她,心下想着初遇时自己那句没头没脑的以身相许就罢了,上次她说请自己喝茶,结果这茶钱还是自己买下的,这次倒是真的救命之恩,不知道她会如何报答。 “那你岂不是又救了我一次?唉……可惜,我将包裹埋在穹山脚下了,不然我可以把主子给我的财物都给你。”无忧无奈地叹口气,心想自己眼下身无分文,连个铜板都掏不出来,倒是又欠下了救命之恩这么大的债。 礼琛本以为这次无忧会真的说出以身相许这句话,看来戏文里说的并非是真实的,暗自讪笑自己天真:“礼琛救下无忧姑娘,并不是为了报答,是为人的根本。” “你……究竟是何身份?” 无忧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能在半空中将自己毫发未损地救下,肯定不是凡人。 这一句倒是真的将礼琛问到了,虽说无忧是个单纯讨喜的姑娘,但到眼下也仅仅只是第二次接触,师父常教诲天玑门弟子,要对外人设立防备之心,即便是相识之人,也要有所防备才好,天玑门的任何一件器物,一旦落入心思不正的人手中,都会后患无穷。 “礼琛不过只是从小沉迷修仙之道,小会点法术,登不得大雅之堂,话说回来,你一个身无所长的小姑娘,上穹山干什么?”礼琛想到无忧心思率真,也没想太多,只是轻描淡写地将话题转移。 但无忧听后并不相信,弄霜分明给自己说过,穹山中有结界,他在山里灵力会被压制,连她一个普通凡人都抵不上,而礼琛却能在穹山中施法救下自己,就连自己身上那些被荆棘划破的伤口都痊愈如初,要说他只是会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法术,无忧心道礼琛肯定是把自己当小孩儿了。 无忧也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思,只是装作深信不疑的样子,顺着礼琛的话答道:“我上穹山是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弄霜说我梦中反复出现的奇怪物件似乎是天玑门中的天眼仪,我的主子苏白在百花楼中葬身火海,眼下无所依靠,便想着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想起些什么。” 听到天眼仪时,礼琛皱起好看的眉毛,天眼仪乃是仙家才能使用的法器,无忧一个凡人,怎么会与天眼仪有渊源? “公子神情,似是知道些什么?” “据我所知,天眼仪,只得仙家使用,姑娘怎会?” 照礼琛的说法,无忧对自己的身世更加好奇了起来,也愈加迫切地想要找回记忆,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不过我梦里的那个物件是方的,除了这一点,别的都与弄霜口中形容的天眼仪无所差异。” “方的?!” 自天玑门成立以来,这数万年间,都从未造出过方形的天眼仪。 “是了,弄霜也告知过无忧,天眼仪从未有过方的。”无忧想着,便将自己知道的,记得的所有事情都简单地告知给礼琛。 礼琛认真地听着,这一番了解下来,连他都觉得其中许多事情都扑朔迷离得很,难以解释,紧锁的眉头未有过半点松缓,难怪连弄霜这等修为都无法解决,将她推到天玑门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很感激礼琛公子愿意听我说这些。” 无忧见礼琛这般认真而专注地听自己说话,略微有些感动,也许相由心生也是有道理的,至少至今为止,自己见到的这些个长得赏心悦目的人,都很照顾自己。 “无忧姑娘莫要如此客气,倒是礼琛觉得愧疚了,骗了姑娘说,我是个凡人,其实礼琛的真实身份,是天玑门弟子。” 说罢礼琛偷偷看了无忧一眼,想知道她会作何反应,只见她面色如初,反倒是出言宽慰自己:“无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无忧也很想要和别的人一样拥有自己的秘密,可惜老天爷或许对她要溺爱许多,夺走了她的所有记忆,那些可能是痛苦的,当然也有可能是美好的。 “不必心急,礼琛定会尽全力帮助你。” “嘻嘻。”无忧突然俏皮地笑出声来,弄得礼琛一头雾水。 “我已欠了公子一条命,再是要劳烦你帮我找回记忆,这些恩,无忧倒是真不该如何报答了。” 也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在茶楼里礼琛那句以身相许就免了,若是真可以此来报,倒是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这礼琛长得好看不说,还是个仙门弟子,自己除了酒量大,会调戏姑娘,几乎是一无是处,又有何资格站在他的身侧。 当然,理智而清醒,也算是自己的一大优点,否则眼下,定是被那元卿侯爷抓去当人质,成了拖主子后腿的累赘了。 “这把玄空扇,乃是母上赠与我的,我从小不离身,那弄霜见我宝贝得很,许是那日游历到蔺城,被伪装成说书先生的他顺手牵羊了去,也是亏了无忧姑娘,玄空扇失而复得,如此,那便算扯平了吧。”礼琛救下无忧,本就是没有想过要有何回报可言,若无忧要因此而将自己当作救命恩人高高供着,反倒是令自己为难。 “哈哈哈哈哈哈……”无忧没忍住发出杠铃一般的笑声:“你是不是傻,这扇子本就是你的,被弄霜顺了去才落到我的手中,也是多亏有了这扇子,我才能得救,此刻不过是物归原主,这功劳无忧不领!” “可……”礼琛语塞,他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到该以怎样的措辞来让无忧明白自己救她,并非有所图。 “无忧知道公子想说救我是为人根本,但无忧想告诉公子,知恩图报也是人之根本,无忧感激公子,不管公子接受与否,这份亦心意是无忧决定的。” 无忧神情坚定地看着礼琛,言辞有理有据,竟教礼琛无可反驳,反倒是被她说服。 “那好,你准备如何报答?” 正文 第十四章:设计师 无忧虽说是个百花楼里的小丫鬟,可她这一年多以来被苏白照顾得倒像个小主子,活生生似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什么洗衣做饭打扫房间通通不会,难不成要她去替这仙家弟子挡酒,教他如何调戏小姑娘? 万万不可! 礼琛见无忧皱着她那对清秀的远山眉,两只手指不安地搅动着,似乎是被如何报答自己给难到了,细看之下她那双纤纤玉手柔嫩得很,想必是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 就在礼琛欲要开口劝罢时,无忧突然抬起头,眉开眼笑甚是动人的模样:“诶?我想到了,我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礼琛好奇得紧,忙追问:“如何?” 无忧迫不及待地解释:“你们天玑门缺设计师吗?不谦虚地说,我脑子挺好使的。” “设计师是何?” 无忧愣了愣,她好像也不知道设计师是什么意思,但又一次将这种词汇脱口而出了。 “嗯……大概就是,能给天玑门提供出最新鲜的法器。”她本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但是不知为何会概述成为设计师这三个没头没脑的字,过去无忧从未曾重视过,但眼下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语出惊人,想必这一定与自己的来历有所关联。 天玑门的法器一向都是由师父和诸位长老在多次的构思,交流与试验,经过不断地完善才完成最终的成品,礼琛听得她一个连自己的来历都还没弄明白的小女子想要做这等差事,虽觉得荒唐,可看她言之凿凿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想知道她有何能力:“哦?无忧姑娘可有何妙思?” “我不知道怎么说,得靠画才行。” “好办。”礼琛摊开手掌,随即他将一支笔变了出来,将笔递给无忧。 无忧有些难受地扶了扶额头,心说怎么先前并未发现这礼琛是个榆木脑袋? “没纸墨呀,大兄弟。”无忧也是没过脑子就暴露出了平日里在酒桌上的粗俗模样,懊恼地将脑袋蒙进膝盖间,完了,太丢脸了! 礼琛也是头一次被人这样称呼,一时间竟觉得格外有趣,噗嗤一声笑出声,但还是优雅地用衣袖掩面,只露出两只笑成月牙弯儿一般的漆黑眼眸盯着此刻自觉窘迫无比的无忧。 “咳咳…无忧姑娘,你且先抬起头来。” 无忧扭扭捏捏地抬头,只觉脸上烧得厉害,一向都是自己把别人调戏得面红耳赤,此刻倒好,连自己都不放过了。 本以为会看到礼琛嫌弃又震惊的模样,却未曾想撞上的却是礼琛那双笑意满盈的眼睛,温柔得很,有些意外。 只见礼琛提起笔,在空中写出他的名字,那金色的线条发着微微光芒,倒映在无忧清澈的眼瞳里,似是夜幕中的点点星光。 “无需纸墨。”礼琛看见无忧面色微红,眉眼中满是惊喜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冒出异样的悸动,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无忧接过礼琛递来的神笔,这新奇的玩意儿稀罕得很,令她跃跃欲试,便撇开脑子里那些窘迫的念头,专注地将她在梦中见过的东西画出来。 “这是何物?”礼琛初次见着无忧那可以称得上诡异的画风,反应与当初的方茗如出一辙。 “呃……这是辆车。”无忧耐心解释道:“这前后两个圆是车轮,中间这个线条是车身,上边嵌着坐垫,就是类似于马鞍那样的,然后这个把手是可以控制方向,车轮中间这个是脚踏,和一条链条连着车轮,踩着这个就可以转动车轮,令车移动。” 礼琛听得云里雾里,还是不曾明白这是何物,也不明白踩着那个脚踏为什么能让车轮转动。 “这样吧,明日我动手将这东西做出来,你见了实物,就会懂了。”无忧知道一时半会礼琛定是不能理解的,毕竟自己初次梦见这玩意儿时也惊奇得很,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这是何原理,闲着没事的时候,就闷着头琢磨,琢磨了快半个月,她才明白过来,其中的关键便是那藏于其中毫不起眼的链条。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嗯…这个,还给你。”无忧虽然还想再玩玩这个宝贝,但出于礼貌,还是第一时间归还了。 “送你了。”礼琛方才看到无忧盯着自己变出的笔眼神发光的模样,想到她心下对这笔肯定喜欢得紧。 无忧惊喜:“真的吗?” 礼琛点头,应她说是的,这下把无忧给乐坏了,她还是头一次可以拥有一件神奇的宝贝,也没想太多,脑子一热从床上蹦起来伸手搂住礼琛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以表感激。 “谢谢你!” 什么男女有别,好好说话,莫要动手动脚的,此刻全被无忧抛之九霄云外。 礼琛被这突然送入怀中的温香软玉给吓了一大跳,愣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凡间女子不都矜持得很吗?这又是哪门子规矩?此刻无忧抱着自己高兴地说谢谢,难道戏文中所说的以身相许还有这样的方式? 打住,不能再去想戏文了,那戏文中的以身相许可比眼下更令人脸红心跳。 “无忧姑娘…”礼琛仰着头不去看胸口那颗脑袋,哑着嗓子唤她:“不嫌弃的话,我将旧时的衣衫拿给你换上,虽说是被我穿过,但清洗得很干净,你可先凑合着,明日我再带你下山去置些新的。” 方才礼琛一直专注于无忧的身世和来历,直到她从被子里跳出来后,他才看到此刻散着青丝的无忧诱人得紧,破烂的衣摆下隐约可见她洁白纤细的小腿,礼琛看得直在心里念叨,非礼勿视。 被这般委婉地一提醒,无忧这才意识到衣衫不整的自己此刻正在轻薄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想赶紧松开,但又觉得如此就真的太尴尬了,便干笑着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替自己打圆场:“如此便有劳礼琛公子了,实不相瞒,无忧呢,是真心将你当好哥们儿看待的,百花楼里没学到什么好东西,就净在酒桌上捡了这些小动作,今后我一定改过自新,不拿这些粗鄙习惯来对待公子。” 说完还自我感觉特别友好地拍了拍礼琛的后背,然后才松了手,乖乖钻回被子里。 礼琛只觉头痛得很,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开始变得有些急躁,也没再说话,只是将好的衣服找出,交到无忧的手里。 正文 第十五章:不必惊讶 无忧看着礼琛抿着嘴面无表情的模样,总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也没再追问,接过礼琛递来的衣裳道了声谢。 随即礼琛手一挥,一扇黑色的屏风便立于床前,接着无忧看到他回避至屏风外,适才松了一口气,心道也不知丢这脸,到底捡回来了没有。 礼琛背对屏风而立,回想着无忧方才说的话,脑海里浮现出她在酒桌上同别的男子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情景,这越想越觉得心里烦躁得紧,他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但就是不痛快。 上次蔺城一别之后,无忧就似乎成为了刻进礼琛脑子里的人,喝茶会想起,路过青楼会想起,偶尔在梦中也会见着她那带着浅浅梨涡的笑靥,或是拧着眉毛做各种奇奇怪怪的表情,礼琛心下期待着能再一次与她相见,煮上一壶清茶促膝长谈,今日这误打误撞地倒是见上了,虽不是想象中的美好模样,但也好过进百花楼找她要得体许多,要形容他的感受,那就是心头似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一种陌生的,奇异的滋味萦绕在心头。 “礼琛公子,我好了。”无忧换上礼琛还是少年时的衣裳,竟还合身得很,料子是极好的,所以穿着格外舒适。 礼琛回到床边,此刻映入眼帘的哪还是方才那娇媚的女儿家,分明就是个俊俏公子哥,简直判若两人。 “这……”礼琛不知该如何表达,他怀疑方才无忧在屏风后边给自己换了个头。 “公子不必惊讶,无忧本就一直以男儿身行走江湖,我将这头发束得紧,眉毛和眼睛都飞起来了,所以同方才有点差距很正常。” 无忧将头发束成冠时,上扬的眉尾与眼尾,就会令她变得异常英气,加之她的声音本就比寻常女子低沉些许,身长七尺,许是吃下去的东西全用来长个子了,所以该长的地方还是小小的一坨,因此她女扮男装,别人只当她是个小公子,也从未有人识破。 礼琛甚是不解,放着好好的姑娘家不做:“为何要以扮作男人的模样?” “嗯……很多事情,男人方便做,女儿身就很麻烦了。” 无忧心想,如果自己以姑娘家的身份到青楼里找姑娘陪自己喝酒消遣,听姑娘弹琵琶唱小曲儿,怕是会被当成失心疯给轰出去吧。 “此话怎讲?”礼琛还是不明白。 “呃……这个…嗯……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你们天玑门的掌门到时候怪罪我教坏了他的门生!”无忧摇摇头,心想这礼琛是个根正苗红的仙家弟子,她虽不知天玑门里有什么规矩,但也能想到青楼这种地方,他们这些名门正派定是不能去的,毕竟上次在蔺城,不知情的自己已经邀请过礼琛一次了,而他当时也是摇着头说要赶回家拒绝了自己,这茬,还是就此带过,莫要提了才好。 礼琛见无忧不愿意说,也就没再追问。 “已是深夜了,无忧姑娘且先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见师父。” “好。”无忧点头,心想此刻结束话题正好,他如果要刨根问底,那自己在百花楼干的那些风流事岂不得被他刨了个干净。 许是因为苏白的绝世美颜和一身绝技,所以在无忧的眼里,她认为百花楼里的每个清倌人都是值得去欣赏的瑰宝,她喜欢清荷弹的琵琶,喜欢看她那双纤纤玉指在弦上柔柔拨动的样子,她喜欢牡丹,喜欢听牡丹那婉转绵软的歌声,像是在月色下独饮,缓缓慢慢诉说着情意等待公子回头的痴情美娇娘。 当然无忧也喜欢酒量了得热情似火的红倌人蔷薇,每次与她才能开怀畅饮一醉方休,然后醉得浑身瘫软的无忧就紧紧抱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将脸放在蔷薇的腿上安心睡去,第二日醒来时,蔷薇就会抚着无忧的侧脸,温柔地看着她,无忧心知,蔷薇是个苦命姑娘,她把自己当做知己,因为只有无忧点蔷薇作陪时,蔷薇才会免于去伺候那些她一点也不喜欢的男人。 还有她最不愿意提及,也是最喜欢的红倌人芙蓉,说来无忧觉得挺不好意思,有一次喝醉了,无忧不小心摔倒在芙蓉的身上,那软软的怀抱,温暖,且香甜,有一种在娘亲怀里想要撒娇的感觉,那时无忧意识不清晰,想着便如此做了,就将那芙蓉压倒在地上,用脸蹭着芙蓉的柔软,一脸痴笑就差没有叫娘了,芙蓉感觉当众受辱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委屈极了,又害怕得罪小有名气的吴游公子,只得默默记仇,在那以后,芙蓉见着吴游公子便躲,那像娘亲的温暖怀抱,无忧也再没享受过了。 无忧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礼琛已经走出了房间,她躺下来,有些遗憾地想,如果主子没有被威胁,现在的自己还在百花楼中,过着往日那般没心没肺没羞没臊的日子,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便沉睡了过去,梦境中却出现了今日画给礼琛看的那辆车。 本来这东西也不是第一次梦见了,并没什么可稀奇的,可突然间那梦境里出现了一个黄发垂髫的女娃娃,和一个头发极短又有些花白的老爷爷,他们穿的衣裳样式无忧从未见过,那女娃娃和上个梦境里的小姑娘一样看不清眼睛,可那老爷爷倒是能看得仔细,虽说那老爷爷浓眉大眼嘴角向下看着凶巴巴的,可抱着那个女娃娃时笑得特别和蔼可亲,他好像在教那个女娃娃去踩那个车,女娃娃摔了跤,老爷爷赶紧去将她扶起来,将她抱在怀里仔细哄着,那女娃娃瘪着嘴看着似是想哭的模样,却是没有哭,如此反复,那女娃娃终于能将那车稳稳地踩着走了,开心得发出清脆如铃的笑声,那老爷爷就站在原地欣慰地看着踩着车渐行渐远的女娃娃…… 无忧从梦中惊醒,蓦地从床上坐起来,觉得心口堵得慌,还隐隐作痛,连喘气都有些困难,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眶热热的,伸手一摸,脸上全是冰冷的泪水,皱着眉头,揪着胸口的衣襟,觉得难受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忧疑惑得很,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那老爷爷究竟是什么人,那女娃娃为什么和之前梦到的救下雪狐的姑娘一样令自己看不清眼睛,还有他们那古怪的服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文 第十六章:方家被查 无忧与刘先生走后的第二日清晨,方家茶楼遭受了巨大的麻烦。 正如无忧所预料的那样,元卿侯爷果然在茶楼安插了眼线,那日的几个多舌之人已全部被灭口,此时的方家茶楼已被元卿侯爷的人手包围,方家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地跪在大厅之中,任人鱼肉。 “侯爷啊,小人是真的不知道您说的无忧姑娘是何人!您说的那姑娘,即是百花楼里的丫鬟,这方圆几里,谁人不知我方家世代为人清白,从不与那些身世背景不干不净的人来往,还请侯爷明查!”说话的正是方茗的家父,平日里挺直腰板为人处世的方家大老爷,可有钱的遇上这有权的,也只能低三下气地跪在地上,连说话都得谨慎。 元卿侯爷坐在椅子上拨弄着拇指上的扳指,也没抬头看他,只是嘴角带着冷笑:“方老爷,你,本侯爷是信得过的,可就不知方老爷有没有问过你家的小少爷,有没有做过什么败坏家风的事情。” “小儿?不瞒侯爷,小儿自幼便乖巧懂事,也甚少出门,每日不在自家房中,便是在茶楼里帮忙招呼客人...”方老爷一听侯爷提到方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对自己的孩子甚是信任,任何忤逆家风的事他决计不会去做。 还未等方老爷说完,元卿侯爷的手下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方老爷若是想包庇你家少爷,我这就去替你抓上几个证人来,到那时候,你这茶楼,怕是得弃了。” “侯爷,是小人的错,小人瞒着爹爹做了许多有悖于他的事情,还请侯爷莫要责怪爹爹和其它无辜的人,我愿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如实告知给侯爷!”方茗自知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了,此刻若再继续装疯卖傻,怕这侯爷动起真格的来,方家上下断然没有好果子吃。 “你?!!”方老爷霎时吓得脸色惨白,就怕方茗一时惊慌,瞎出头,最后惹祸上身。 听到方茗的话,这元卿侯爷终于抬起头来,用他那双凤眼紧盯着方茗:“方小少爷识趣,愿闻其详。” 那侯爷的眼神犀利且阴沉,方茗感受到了巨大的威慑力,一时间背上冒出了细细的冷汗,但他清楚,此刻若是回避他的眼神,接下来说的话他定是不会相信的,便顶着这审视的眼神,开口说道:“小人只知道那无忧姑娘是一年前苏白在百花楼里捡来的,大半个月前,无忧姑娘来茶楼听过一次书,小人见她生得貌美,便心仪于她,上前与她交谈了一番,再那之后,第二次见她便是百花楼起火那日,小人想去献个殷勤,谁知她让小人送她回房之后,就将小人打发走了,第二日小人在茶楼帮忙时,被吴游公子找到,他说有要事找小人,小人认识他,也是茶楼的常客,小人便毫无防备地带他去了后院,哪知这公子卑鄙蛮横,见着后院没人,一脚将小人踹倒在地上,说什么无忧姑娘是他的人,教小人莫要再痴心妄想,还向小人打听无忧姑娘的下落,小人哪里知道无忧姑娘去哪儿了,她失踪的事情还是在这公子口中了解到的,那人不信,还踢小人的腿,逼小人跪在地上,小人这膝盖到现在都还疼着呢!” 方茗在无忧走后,早就将这段说辞背得滚瓜烂熟,为了让这段话变得更真实些,方茗还特意使了苦肉计将自己的膝盖弄伤,所以虽然元卿侯爷的目光咄咄逼人,但他还算是面不改色滴水不漏地讲话说完了。 元卿侯爷听罢沉着一张脸,眯起眼睛逼问:“百花楼里的人说,你去百花楼那天,空着手进去的,出去的时候,带了一个包裹。” 这句话吓得方茗整个人一抖,心下暗道不好,怎么将这茬给忘了,也没提前作准备,这可如何是好。 “侯爷饶命,小人因为答应了无忧姑娘不说出去...”方茗紧张地弯下腰给元卿侯爷磕头,趁着将脸埋在地上的间隙,脑子里飞速思考着改如何将这事圆过去。 “小少爷年纪轻轻,倒也还算个守信之人,不过这命,和信,不知小少爷作何选择?” “小人不敢隐瞒,是无忧姑娘叫小人帮她带的财物,她让我帮她藏在百花楼后院的墙外,那儿有个破烂的陶罐,我便照做了!”这情急之下,方茗也编不出其它合适的借口,只得将百花楼后院里的那个狗洞泄露出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方老爷听完方茗的这些个交代,气得脸色铁青,亏得自己对他这般信任,他竟背着自己做出这么多丢人的事情!攥着拳头隐忍着怒意,若不是元倾侯爷在,他真想痛揍不孝子,教他长长记性! 元卿侯爷看着跪地上惊恐不已的方茗,一个十来岁的小儿,想必也没什么胆量和本事来与自己作对,他方才的交代,应该是事实,从进屋开始他就观察到这方茗走路的步子有些虚,跪在那儿也是摇摇晃晃的样子,时不时露出痛苦的神情,完全没有佯装的痕迹,他膝盖有伤不会有假,他也知道方家的人都向来不善心计,这少年一向是天真懵懂的模样,见着好看的姑娘,怀春也是常事,如此,那便是只有这么多了。 “小少爷可知这无忧姑娘是何来历?有没有告诉过你,要去何处。” “回侯爷的话,小人单相思,那无忧姑娘心气高,连吴优公子都看不上,又怎会看上小人这类货色,她不过是利用小人的心意,帮她带个东西,哪还会给小人说这些!倒是听她提过,她失忆了,只记得来百花楼之后的事情,她是何来历她连自己都不知!”方茗心知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些,元卿侯爷定然是信了,才会追问无忧的来历,也不再紧张,因为他很清楚,无忧的身世来历没有任何人知道,就算这侯爷要去查找,便是大海捞针,难得很。 “叨扰了。”元卿侯爷也听百花楼的人说过,那无忧姑娘的确是个失忆之人,也就打消了对方茗的疑心,既然已经无所线索可得,也就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的必要,起身带人离开了方家茶楼。 那无忧姑娘也不过只失踪了两日,茶楼也被搜查了个仔细,一无所获,如果没有躲在城中,即便是出了城,她一个弱女子也跑不远,只要加快人马搜查,不怕抓不到她,除非,这无忧姑娘长了翅膀,会飞。 元卿侯爷前脚刚走,后脚方老爷便起身横眉竖眼地狠狠甩了方茗一巴掌,那柔嫩白皙的俊脸上顿时浮现出红肿的巴掌印,方老爷看着虽然心疼,但是铁了心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受代价。 “逆子!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方茗自小娇生惯养,又加上乖巧懂事从未犯过什么打错,第一次遭到爹爹的责骂,也是第一次挨打,这一巴掌下来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地响着,就连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都感受不到,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很,也说不出话,只是微张着嘴跪在地上,眼眶里瞬间涌满了泪水。 正文 第十七章:情为何物 方老夫人周氏见状赶紧起身挡在方茗的身前,周氏出身低微,本是方老爷子在少年时的通房丫鬟,在方家向来说不上什么话,因着周氏肚子争气,给方家生下了方茗这个独苗,才能名不正言不顺地坐上这方家夫人的位子。 见着方茗挨打,周氏护犊的本能让她无所畏惧地站了出来:“老爷,茗儿还小,您要责罚,便责罚妾身,他也并未犯下大错,只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姑娘,并非是刻意要忤逆您的。” “娘亲,茗儿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快些回房。”方茗担心娘亲替自己求情会被迁怒,于是伸手将周氏拦在自己身后。 果然不出方茗所料,方老爷此刻正在气头上,如此只能是火上浇油。 “我都没怪你平日里对这逆子纵容溺爱!你倒是自己送门上来了!” 周氏正欲开口辩解,只见刘老头捋着胡子走进了大厅,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大概明了是这方家小公子在挨训,暗自偷笑,哎呀这种热闹,他可是最喜欢凑的。 “哎呀,老夫这一日没来,怎的方家乱成一锅粥了?” 方老爷子听了刘老头的话,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刻自己不仅只是当着方家所有人的面指责方茗,这茶楼门户大敞,那些个过路人要是有心往里看一眼,可就什么都看了去了。 方老爷子一向爱惜颜面,虽说方茗犯下大错,但眼下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挨了自己的巴掌,毕竟是个男子汉,这事要传出去,肯定是有碍方茗今后的名声,倒也罢了,就罚他回房面壁思过,日抄千字家书,长个记性。 “小儿顽劣闯了祸,刘先生见笑了,先生不是说要出远门?这怎就回来了?”方老爷面对刘老头时,面色才略微缓和了些,转头对着方茗又板着脸:“还跪在这里丢人现眼,即刻回房去思过,每天抄千字家书,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出!” “老夫怎么感觉方老爷这话,是在撵人呢!”刘老头正想看个热闹,谁知他刚一来,这方老爷又将那小少爷撵回房里去了,热闹没得看了,不满得很,瘪着嘴刺了方老爷一句。 方老爷自觉自己方才话中不妥,急忙解释:“先生莫要误会,我只是想与先生寒暄几句。” 弄霜才不想与这糟老头子寒暄,见着方茗起身回房,便对方老爷挥手道别:“我去与小少爷聊聊,少儿不更事,来硬的可不行。” 方老爷子身形一愣,心道这家事怎能容外人插手,正琢磨着如何委婉谢绝,哪知这先生步伐稳健,一眨眼的功夫便跟方茗一同去了,憋闷了一肚子的火,重重叹一口气,只得叫人收拾好被搜乱的茶楼,开门迎客。 弄霜跟着方茗回了房间,见这小少爷捂着脸上的巴掌印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还不忘向自己打听无忧姑娘的下落,不由在心底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我已送她到了穹山脚下,接下来,便要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方茗闻言,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急得都快哭了:“先生神通广大,那日既能瞬间带着姐姐消失在后院,怎…怎能将她那样一个弱女子丢在穹山那样危险的地境里!” 弄霜被方茗这番指责气得不轻,他好心送她到穹山脚下,还将好不容易顺来的宝贝转手赠她保命,怎的此刻他倒成了个不顾她死活的狠心人? “你这小儿真是泼皮得很!老夫帮她,不帮她,都只是一念之差,她与我非亲非故,我将她送到穹山脚下,免受路途遥远的颠沛之苦,已然是那姑娘的福分!这穹山是她自己要去的!又不是老夫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去的,她的命宝贝,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还要陪着她爬上那穹山才算负责不成?” 弄霜也不知他的这番话方茗能不能懂,反正这小少爷若再要对自己撂脸色,他即刻就走,再不回方家茶楼,看他如何跟他那惜才又惜财的爹交代! “……”方茗听了刘先生的话,自觉方才是自己太着急,口不择言了,尽力稳住心中的焦虑,诚恳地道歉:“先生对不住,是我太担心姐姐,说话不过脑子,还请先生莫要怪罪,我只是想到既然先生会飞,将姐姐带上穹山也并非难事……” “我要是能飞上穹山,那天玑门的门槛都怕是要这世上会法术的人给踏破了!”弄霜见方茗苦着一张脸,难看得很,只好将玄空扇的事情告诉他:“我给了一件天玑门的宝贝给她,你且放宽心,她定能顺利到达天玑门的。” 方茗此刻悬着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些下来,无忧才离开一日,这元卿侯爷便找上了方家茶楼,也幸亏是有了刘先生的帮助,否则此刻靠步行的无忧难保不会被元卿侯爷的人追杀。 “姐姐可曾跟先生说过,何时回来?” 弄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小少爷黏人得紧,无忧姑娘才离开一日,他便想念起来了,照他这个追法,无忧姑娘决计是不会理睬的,女人这种东西,怪得很,你对她越好,她越不想搭理你,反之你越是冷漠待她,她就像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不知,老夫与她说了,事成之后想回来就叫我,我去接她,或者让天玑门的弟子送她。” 方茗有些紧张地问:“那天玑门可有规定弟子不许结亲?” “没有这等规定,天玑门里全是男人,无忧姑娘生得俊俏,怕是要羊入虎口了。”虽然没有规定,但天玑门都是些仙家弟子,要结亲也是与仙家女子结亲,像无忧这样的凡人,还从未有过先例,但弄霜也懒得多说,就当是报方茗刚才指责自己的仇。 方茗顿时又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就怕无忧经不住天玑门里那些个仙骨风姿的男人诱惑,等不及自己长大该如何是好!早知就在她走之前厚着脸皮将心意坦白了,也好过此刻山高水长,望穿秋水的好! 弄霜被他转来转去绕得头晕,这房间也不想呆了,便起身走出房门,站在院中,见四下无人,拿出怀中的天眼仪,用手一抹,那天眼仪里便出现了无忧的身影,只见她身着天玑门弟子的门服,蹦蹦跳跳地与礼琛并肩走在街上,时而看到路边小贩卖的这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便停下来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一旁的礼琛只是默默地陪伴她,替她挡住拥挤的人群,时而朝她温柔地笑着,画面好生和谐! 啧啧啧……弄霜在心里感叹,孽缘啊!孽缘!还是和方家小少爷在一起比较现实,若要真与这礼琛在一处,不知这姑娘得吃多少苦头! 正文 第十八章:小姨母 礼琛离开自己的房间之后径直去了大师兄秦祁的房间,本想趁着他睡下了偷偷溜进他的房里,在茶塌上将就一晚,哪曾想礼琛蹑手蹑脚地刚走进房间,门还没带紧,屋内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吓得他整个人一抖。 秦祁从卧房里衣冠整齐地走出来:“等你许久了。” 礼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大师兄哪儿都好,就是疑心太重,看着桌上的冷玉皿中那两只交缠的“食音虫”,恍然大悟,想必秦祁在自己的消音结界设立之前,就已经将他的独门宝贝“食音虫”放进自己的屋里了。 “师兄都知道了?” 秦祁挑了挑眉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还不知你与这姑娘是何关系有什么渊源?” “在凡间时,弄霜那只老狐狸为了戏弄我,抢走了我的戏文,说是追上他就还我,我顺着他的妖气追了一路,直到在蔺城的一家茶楼里,妖气便断了,也是在那儿与无忧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礼琛对秦祁一向信赖,也不打算瞒他什么,就照实说了。 “这姑娘来历蹊跷得很,弄霜在玩些什么鬼把戏,先是把你引到蔺城,还偷走了你的玄空扇,眼下又将这姑娘送到天玑门来,定是在谋划些什么。”秦祁一向不喜弄霜那没个正经的模样,初次见面时,他散着青丝,裂衣欲出,本就生了张雌雄莫辨的脸,真真儿让人没眼看,还不知羞地往人跟前凑,教他暴跳如雷,要不是看在曾有恩于礼琛的面子上,早就一掌打过去了。 “许是巧合吧,我那扇子弄霜早就心怀不轨,想必这次赠给无忧姑娘保身也是不甘心得很,我倒好奇他与无忧是什么关系,竟让他这常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寻山中仙的淡薄之人如此上心。” 说起礼琛与弄霜的关系,那便要提到鹫鸣山中的上仙,也就是礼琛从小未曾蒙面的小姨母沈玉裘,一千年前,玉裘上仙被胤罗魔王掳走时,礼琛的母上玉桑上仙正怀着礼琛,得知消息后忧心如焚,一心想要杀到魔界去讨人,但因着胎象不稳,又是临盆之时,为了保住礼琛,只得留在天府中养胎,将这件事交给了礼琛的父亲礼光上仙处理,哪知当礼光上仙赶到魔界时要人时,也不知道那魔王胤罗给玉裘上仙灌了什么迷魂汤,死活不愿离开,说什么自愿留在魔界,还请玉桑和礼光莫要再干涉她的事情,礼光上仙无奈之下,只得独自返回,一直到玉桑生下礼琛,岂料礼琛刚出世时体质羸弱得很,玉桑上仙与礼光上仙昼夜照看着从不离身,五百年过去后,玉桑上仙见着越发健壮起来的礼琛,才放下心来,她叮嘱礼琛乖乖待在天府,等她去接小姨母玉裘上仙回来,在礼琛的记忆中,玉裘上仙生得极美,放眼这世间万物的光彩都不敌她一瞥一笑。 而这一次,玉桑上仙还是没有将玉裘上仙接回,魔王胤罗说,在玉裘上仙在之前不久,已经独自离开魔界了,此刻就连他也找不到她的去处。 玉桑上仙回到天府,终日郁郁寡欢,替玉裘上仙担忧,也自责自己身为长姐没有照顾好小妹,礼琛看在眼里,心疼母上,便暗自想要替玉桑上仙分忧。 那时的礼琛与此时方茗差不多一样大小,性子却是比方茗要叛逆大胆许多,也有着少年的通病,冲动且鲁莽。 那日他只身偷下凡去,找到了小姨母曾隐匿之地,鹫鸣山。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以他的修为,完全不能抵御鹫鸣山里那锥心刺骨的寒气,进山不到半个时辰,便挨不住那极寒,四肢僵硬地晕倒在雪地里。 再醒来时,一张长得极其漂亮的面容映在礼琛的瞳孔里,礼琛欣喜若狂:“我找到你啦!小姨母!” 弄霜一脸懵,小姨母?!可自己分明是雄的呀!又是何时何地多出个这么可爱的小侄儿? “我叫礼琛,我的母上是玉桑上仙,您可唤作我琛儿,小姨母,琛儿从小便听了不少关于您的事情,今日一见,果然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礼琛急着想带“小姨母”回天府,娘亲一定会很开心,便从床榻上跳下来,扯着“小姨母”的衣袖催促道:“小姨母不在的这些时日,母上对您想念得紧!还请小姨母同琛儿一道回天府。” 这时弄霜才恍然大悟,这小娃娃竟是将自己当成主人了!怪不得他周身萦绕着上乘仙气,原是玉桑上仙家的小仙君。 “你仔细看着,我是男人,不是你的小姨母。” 弄霜一说话,身上的女气便跑了个干净,听得礼琛整个人一愣,瞪着眼睛仔细瞧了瞧,见眼前的漂亮人胸前同自己一样一马平川,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认错人了。 “那你是何人?怎会在我小姨母的地盘上?”礼琛霎时就变了脸,迅速后撤一步,手紧紧地抓着别在腰间的玄空扇,警惕地看向他。 弄霜听罢哭笑不得,要论这鹫鸣山的主人,按先来后到的规矩,明明是他这个从狐胎里出来便在鹫鸣山中的狐狸精,可玉裘上仙对他恩重如山,这鹫鸣山且就赠于她了罢,不与这娃娃家计较。 “小仙君莫怕,我是玉裘上仙的仙宠,真身是一只雪狐,你可唤我弄霜。” 礼琛将信将疑,想起自己方才晕倒在雪地里,想必是这弄霜救了自己,他应当没有恶意,也便将手中的玄空扇放下了。 那弄霜看到他腰间的扇子,似乎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心下好奇,便趁礼琛放下戒备的瞬间将玄空扇夺了去。 礼琛急得眼睛都红了,伸出手欲要将扇子抢回:“你这臭狐狸!还给我!” 弄霜玩心大,感受到手中的扇子散发着非凡的能量,越发想知道这是个什么宝贝,将扇子置于头顶,任凭礼琛如何跳都够不着。 “我只看看,即刻就还你。” 礼琛闻言便安静下来了,装作信任的模样,准备引诱弄霜将扇子打开,到那时,不怕这只臭狐狸不还。 “那你看完一定要还我哦,还有,千万不要打开扇子。” “为何?” “母上说扇子里有个女仙人,脾气大得很!你若是打开扇子,那女仙人就会跳出来打你。”礼琛眨巴着好看的桃花眼,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 “哈?”弄霜想笑得紧,没想到仙家也盛行人间的育儿之法,这等哄小孩儿的把戏,他才不信。 如此想着,弄霜“唰!”地一声将扇子打开,瞬间那扇子发出万丈光芒,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弄霜捂着胀痛的眼睛气急败坏地丢下扇子骂道:“你这小娃娃!竟敢戏弄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弄霜就被人掐住脖子抵在墙上:“何方妖孽?!” “上仙饶命!弄霜是玉裘上仙的仙宠!”弄霜此刻虽看不清来着的模样,但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身上的仙气与主人的出自同一脉,迅速反应过来此时掐住自己的定是玉桑上仙,求生欲让他用尽了全身力气说明自己的身份。 玉桑这才松了手,迅速赶到礼琛身边,询问他是否无恙。 正文 第十九章:不怕 玉桑知道这里是鹫鸣山,而以礼琛此刻的修为是无法抵御此地的寒气,可瞧见他毫发无损的模样,甚是奇怪,于是冷眼瞪着一旁靠在墙上喘息的弄霜质问:“你对琛儿做了什么?” “母上,琛儿无事,是弄霜公子救了我。”礼琛虽说年轻气盛,但也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他抢走的玄空扇此刻也回到了自己手中,也不必追究了。 “是啊上仙,小仙君昏死在雪地里,是弄霜将他背上来的,还将我娘亲留下的狐皮赠与他穿上,他才逐渐回暖,恢复醒来。”弄霜暗自舒了一口气,幸好这小娃娃没有追究方才自己抢宝贝的事情,不然依着玉桑上仙的脾性,自己今日怕也是要变成一件狐皮。 “那方才玄空扇为何在你手里?” 弄霜被问得慌了,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如果说是从她家宝贝儿子的手里抢来的,那下场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母上,是琛儿与弄霜公子开的玩笑,他不信我是小姨母的侄儿,我便将玄空扇拿给他看,他想验一验真假。”礼琛见弄霜说不出话来,便出面替他打圆场,他还想今后找弄霜多了解一下关于小姨母的事情,兴许能了解到一些线索,早日寻到小姨母的踪迹。 “多谢。”玉桑将信将疑,心下清楚礼琛是有意袒护,便将礼琛身上的狐皮剥下,还给了弄霜。 “玉桑上仙,弄霜斗胆,想问问您为何不将玉裘上仙接回?”弄霜将狐皮收好,犹豫再三,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 “呵……”玉桑被这一句话戳到了痛处,无奈地苦笑,她又何曾不想,可也要玉裘她愿意回来,如今玉裘只身离开魔界,再一次藏匿于世,不愿被所有人找到,也不愿回到天府。 “琛儿,回去了。”玉桑轻拍了一下礼琛的肩膀,示意没有狐皮庇佑的他应该即刻离开鹫鸣山。 “嗯……弄霜公子,再见。”礼琛顺从地点头,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笑着与弄霜道别。 弄霜虽说不甘心,但很明显玉桑上仙并不想提起关于主人的事情,这时见着礼琛有所暗示的笑容,也就平静下来,挥手道别。 礼琛与玉桑一同回到天府之后,便被玉桑送到了天玑门,美其名曰是修炼学艺静心,实则是一种软性监禁,礼琛虽不明白为何,但也因着幼时体质羸弱,落下了太多的修为,无法在被施了强大结界的穹山自由出入,只得安心留在天玑门,在礼琛五百年勤奋刻苦的努力修炼下,修为大涨,半个多月前成功飞升上仙,而那一刻,他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他终于能够自由地出入穹山,去踏遍这世间的山川湖海,去看看这世间的万物百态。 回到现实,次日礼琛醒来,天色还早,他想到师父一向有早起的习惯,便想着去师父的房里,先同他说一说关于无忧的事情,免得一会儿直接领个凡人女子前去,不明白来由的师父当着无忧的面先将自己一顿指责,那可就丢人了。 “师弟这是要去何处?”礼琛的脚步声惊动了秦祁。 “去找师父先说一说关于无忧姑娘的事。” “师父今日凌晨便已闭关了。” 礼琛愣了愣,闭关?那岂不是要月余之后才能见到他老人家?这可如何是好…… 秦祁见他愁眉不展的模样,提议道:“不如你先叫弄霜先将无忧姑娘接回,待师父出关后,再叫她过来。” “我且先去问问无忧姑娘。”如此也好,但总得是要去问问无忧的想法,来者是客,若是直接去说,恐会让无忧觉得自己是在撵人。 礼琛想着昨日无忧只身爬上穹山,怕是累得不轻,便打算让无忧好好休息休息,等到无忧睡醒之后再去找她,眼下无事可做,礼琛打算去后山的练功房里舒展一下筋骨,谁料他刚走到后山,便听得练功房的方向传来不算小的喧闹声,心下生疑,便疾步走了过去。 原是无忧睡得不好,早起想出来散散心,边走边在想事情,一抬头惊觉自己竟迷了路,被这些个早起练功的天玑门新弟子撞见,见着她穿着一等弟子的门服,以为又是和礼琛一般身世显赫又深藏不露小仙君,好奇之余又想来巴结一二,便一窝蜂地将无忧围住,这来自四面八方的问题与招呼砸向无忧,吵得她头疼。 “在下只是个凡人,昨日被礼琛公子救上来的,这么早大家都应当还没吃早饭呢吧?穹山上的清新仙气还真是养人得紧,哈哈哈哈...”无忧想要终止这没完没了的问答游戏,语气中丝毫不掩她此刻的尴尬与敷衍,心想大清早的这些个仙人怎么都这么精神抖擞的模样,此刻自己已经表露出了不满,想必这些仙人应该是要比她这样的凡人更懂察言观色罢。 礼琛刚走近便听到无忧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与那干巴巴的尬笑,霎时明白她是在暗讽这几个小弟子多事,一个凡人,在神仙的地盘上这般畅所欲言,可谓是胆识过人,教人佩服,如此想着,越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笑声虽小,却被耳尖的无忧听了去,她觉得有些熟悉,多心地往礼琛那儿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赶紧从人堆里挤出去飞奔到礼琛的跟前,两个眉头拧住一处:“礼琛公子来得正好,你们天玑门的门生太热情了,我害怕。” 礼琛觉得她的这些怪表情有趣得很,眼底的笑意更甚:“不怕,我这就来救你出去。” “...”无忧看着眼前的礼琛,总觉得他今日与以往所接触到的有些不一样,心下纳闷难道是因为自己方才被那些个仙人给吓出了心理阴影,所以此刻看着礼琛也觉得慎得慌? “穹山的仙气你定是吃不饱的,这个时辰厨房里的清粥应当是快好了,这里不比凡间美食多,你且先将就一些,一会我有正事要与你说。” 礼琛也没管那些个站在不远处嘀嘀咕咕七嘴八舌的弟子,这些事情,就留着大师兄一会去解释吧,担心无忧饿着肚子,便想着带无忧去厨房喝碗清粥。 “甚好,昨日我只吃了些弄霜送给我的野果子,虽说酸甜可口,就是不太经饿。”无忧点头表示赞同,听闻仙人都是喝露水长大的,看来许是个谣传,仙人原来也是要吃东西的,只是没有凡人吃的丰盛。 看来万事万物利弊平衡,凡间有琳琅美食,妖怪有野果子,而仙人竟然只能喝清粥?不过那清粥许是用露水煮的,总归是要讲究些。 正文 第二十章:误解 “呀,难不成你们仙人吃的粥还真是露水煮的?”无忧尝了一口,霎时眼里放光,这仙界的粥确实与凡人的清粥不同,香甜得很,好喝! 礼琛解释道:“非也,你方才见到的那些个新来的弟子,多数修为还不够,无法断食,厨房便是为他们专门设立的,这清粥要是露水做的,恐怕将穹山的露水搜刮个干净都不够这些个血气方刚的小娃娃们吃上一顿,神仙也不是喝露水长大的,我们也是要吃东西的,只不过我们对食物的需求甚少,毕竟多数神仙和凡人一样,是有肉身的,肉身需要能量去供养,但修为越高,越不受肉身的限制,所以需求也会越少,那些个九重天上的上神,已经彻底摆脱了肉身,所以他们不吃不喝也不会死。“ 无忧虽忙着一碗接一碗地干,但耳朵却是讲礼琛的话听了个仔细,见他解释得如此清楚,难不成方才自己在心里的嘀咕都被他听了去?他怎会知道自己曾经认为神仙是喝露水长大的? 如此想着,无忧便在心里暗自骂了声:“礼琛你不要脸,竟然偷窥我的心思!” 结果礼琛仍旧只是继续在认真地说着话,好似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的样子,无忧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 “如此说来,许是我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才会觉得味道比凡间的粥更为香甜。”无忧看着自己手边那一摞碗,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心道自己已经吃了不少,不能再吃了,等会让礼琛看了笑话该怎么办? “后山有眼山泉,那儿的水本就甘冽,这粥便是用那山泉水煮的,无忧姑娘喜欢,大可多用些,那眼山泉虽不是取之不尽,可要比露水来得容易。”李琛仔细地观察着无忧的小动作,知晓她方才是在思索自己的食量,担心她没吃饱,便又替她盛了一碗。 “......”无忧盯着礼琛的脸,眼神里游动着怒意。 她现在严重怀疑眼前这个神仙在用法力读她的心思!! “怎么了?”礼琛被她这突然就带着杀气的眼神给吓了一跳,难不成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她不高兴了? “无忧姑娘莫要误会,我不会嘲笑你的,尽可敞开了吃,我小的时候,练完功来,一口气能喝十几碗,你这里一点都不多...”礼琛急忙解释,余光却瞟到无忧吃的空碗,嗯...这个高度约摸着有八九个!呸!怎么感觉自己越抹越黑? 无忧气得很,端起礼琛方才给自己盛的那碗粥一饮而尽,完了打了一个嗝:“既然公子想见识见识无忧的真面目,那无忧也疲于再装斯文了,我吃好了,谢过公子款待,也莫要在盛了,又不是喂猪,方才公子说有正事要说,此刻便说吧。” 礼琛看出无忧是生气了,心道这戏文里写的也还是有靠谱的东西,比如说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不知道为何就会莫名其妙得罪了,可他明明一点都不介意也不讨厌她真实的模样,为何要说出这样生分的话来。 眼下若是再将师父闭关的事情告知,问她去留作何抉择,想必无忧一定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并且彻底误会自己对她心存不满吧,礼琛并不想就此不欢而散了。 “哦,就是想说,我今日得了闲,且先带你下山去置办些衣裳,还能顺便带着你在城中逛逛,你可愿意?” 无忧摇头,此刻正在气头上,她一门心思认定礼琛在对自己偷使读心之法,简直是太不尊重她了,只想早点找回记忆,离开这里,也离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无耻小人,语气有些不快:“我只想去见掌门人,了解有关天眼仪的事。” “无忧姑娘,你为何事在与我置气?”礼琛越发觉得无忧身上的火气重得很,心想如果这个疙瘩不解开,想必会越缠越糟,他向来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误会和不满,大家敞开了说出来,该如何解决就如何解决,虽说他到底还是没想通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够恰当,但还是耐着性子柔声说道:“我不了解无忧姑娘的喜好,既然你喜欢天玑门甘甜的清粥,我便想着喜欢就多吃些,许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够妥当,让你误会我是在嘲笑你吃得多,可你也不是膀大腰圆的模样,既如此清瘦,那便是该要多吃些,二三十碗也不为过。” 无忧冷笑一声:“公子可是好笑得很,你即是在对我使用读心之法,明知故问我为何事置气,好玩吗?” 这时礼琛才恍然大悟无忧为何事在生气,可这读心之术在仙界实为禁术,她又如何得知这个术法? “我好笑?无忧姑娘才是好笑,读心之术在仙界乃是禁术,被抓住可是要实施摧灵大刑!我倒是想问问无忧姑娘是何居心,要将这么大的罪名扣在礼琛的头上!” 听得礼琛这一番话,方才还在心底给礼琛坐实了不耻之名的无忧此刻开始动摇了起来,如果他没有说谎,在仙界这个法术真的是禁术,那礼琛没有必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偷窥自己的心思,可是...... “那你说,你是如何得知我还想喝粥,但又担心被你笑话的?” “我见你喜欢得紧,喝完那碗摸了摸肚子若有所思的模样,想着你许是在揣摩自己的食量,这才叫你莫要客气,敞开了吃的。” 无忧虽觉得牵强,但这个理由也不是不能说得通。 “好,那我再问你,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方才在来的路上觉得你们神仙都是喝露水长大的?” 礼琛眉头一皱,自己还是第一次因为聪慧与见多识广而误打误撞被人冤枉,真是哭笑不得。 见着礼琛此刻看似无语的模样,无忧心说,这下看你再如何狡辩!方才还言之凿凿,这下可好了吧?光速打脸。 礼琛心知单是靠自己空口白牙说出来,无忧定是不会相信的,便用法术将书房里自己收藏许久的戏文瞬间挪到了桌上。 “我也没别的爱好,就爱看凡间的戏文,你且仔细看好了,这都是出自凡人的手笔,十本有九本不是写着仙人就是写着仙女是喝露水长大的。” 无忧拿起桌上的戏文一一翻看,礼琛所说的确不假。 这就很尴尬了,光速打脸,打的原是自己,那一声声地巨响,可疼可疼了,脸都瞬间被打红。 无忧悔恨不已,红着脸耷拉着脑袋向礼琛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误解你,还请礼琛仙君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因为无知所犯下这么大的过错。” 正文 第二十一章:你真好 礼琛看着无忧满脸通红乖乖认错的模样,前一秒还在气她冤枉自己,下一秒心头就软了下来,正想出声安抚时,突然惊觉得这是个机会,便还装作生气的样子,冷着脸说:“可该我问你问题了?” “嗯……”无忧点头,有些失落地想,看来这次是真的将自己的救命恩人给得罪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你是如何得知读心这等禁术的?” 无忧愣了愣,她也是胡乱瞎猜的,哪能知道这世上还有神仙不能使的禁术,在她的眼里神仙就是可以无法无天想干嘛干嘛的。 “我不知道啊!只是想到可能有这种法术,但没想到会是禁术呀!” 礼琛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想来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要是真的知道读心是禁术,也不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那好,我方才问你的事情,你此刻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无忧哪还记得方才礼琛问了什么事情,此刻一心想着讨好他的无忧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答应:“嗯嗯嗯!愿意!愿意!” 礼琛见计谋得逞,便不想再给无忧反悔的机会,拉着她瞬移到了穹山脚下,反正她也不会法术,要再想上穹山,还得求自己,如此,才能先将她稳上个几天,顺便培养培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等到无忧彻底信任自己时,再将师父闭关之事告知,她兴许会选择留在天玑门里。 无忧仍旧没有适应瞬移这等事情,眨眼的功夫就从那么高的穹山上瞬间移动到了山脚下的树林,而且这么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说变成烟就变成烟了,她突然想,万一哪天这些神仙妖怪突然间法术失灵,那岂不是要掉下来摔死?或者永远化作一缕烟再也恢复不了了? “你带我下山来干什么?”无忧好奇地环顾四周,只觉这林子眼熟得很,直到看见那棵奇特的树时才发现这里就是自己藏包裹的地方。 “我这衣裳不想给你穿了,就这样给你扒下来也不太好,所以你快去拿银子,自己买几身衣裳穿。”礼琛心道,方才答应得那么快,原都是敷衍,连自己问的何事都没弄清楚就一个劲儿地点头,那他这次一定要教无忧长长记性,让她干点端茶倒水捶背捏腿的事。 “哦。”无忧虽认为是自己有错在先,但冤枉他也是情有可原的,这礼琛之前在自己跟前一直都是翩翩公子的模样,眼下却又这般小心眼,难不成他曾经在自己跟前也是装模作样? 一边在心下疯狂吐槽礼琛的无忧,一边装作老老实实地样子挖出自己的包裹,捧着手里这沉甸甸的金银财宝,无忧想起苏白对自己的好,心里闪过一丝伤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的主子,但很快,这点伤感在无忧疯狂的挥霍下消失了个干净。 礼琛提着大包小包跟在无忧的身后,无奈地想,本是要将她带下山来好好调教一番,怎的这下了山,自己倒成了替她拎东西的奴役?!简直岂有此理! 可就当礼琛每每想要发怒恐吓无忧的时候,看到无忧瞧见新鲜玩意儿眉眼间竟是惊奇的模样,看到她那灿烂而又纯净的笑容,看到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他又忍不住想要照顾她,顺从她。 “礼琛!你快看!这里有卖糖画的!我请你吃最大的,你就莫要再与我置气了,可好?”无忧心下这算盘可是打得啪啪作响,倒不是想着要靠区区一串糖画儿来收买他,而是从进城开始她便使出了浑身解数在散发自己的“少女本性”, 她是谁?她沈无忧可是在百花楼的女人堆里撒欢儿,在男人堆里推杯换盏的吴游公子,礼琛虽然是个神仙,可今日瞧了礼琛变出来的戏文,无忧霎时顿悟神仙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俗人,她就不信她还治不了礼琛这个情场上的书呆子? “……”礼琛挣扎着不想看她也不想应她,却还是被那双眨巴着望着自己充满期许的灵动杏眼所吸引,口嫌体正直地点头说:“好。” 无忧甚是满意,唇边的梨涡似盛了蜜一般,笑容甜得齁人,连眼里闪过的得逞都被盖了过去:“礼琛不生无忧的气啦?你真好!” 对,再轻轻扯一扯他的衣袖,装作撒娇的模样,保证能让礼琛飘飘然到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礼琛只觉的自己好像中了无忧的圈套,还是心甘情愿的,可那轻晃衣袖这一招是真的可怕,糟糕…脸上好像起火了一样, “你别着急得意,倒是先去把赔礼的买来!”担心自己脸红被无忧看到,礼琛赶紧将手中的货品丢在地上,伸手扶着额头装作头疼的模样将脸挡住,想要支走无忧,独自缓缓,冷静冷静。 “遵命!”无忧知道礼琛害羞了,想笑得很,憋着又难受,他想支开自己,倒是正合心意,于是立马转身偷笑着朝卖糖画那儿走去。 “这位小少爷,想画什么呀?” 无忧转了转眼珠,灵机一动,答:“画我。” 那卖糖画儿的老板愣了愣,笑呵呵地说:“小少爷英姿俊俏,老夫画艺不精,待会儿画得不好,还望小少爷莫要责怪得好。” 无忧摆手:“不怪不怪,小生还担心老板会嫌小生提的要求刁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能为少爷画糖画,是老夫的荣幸。” 这老板虽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憨厚老实的模样,却也是个精明人,与无忧周旋起来,丝毫不落下风,无忧不免感叹,天下大小生意人尽都如此,不然如何成功说服客人将口袋中的银子主动掏出来,交到自己的手中? “老板,你只管快些画,画大些,还有个大少爷在等着,只要他满意,银子管够。”无忧见那老板迟迟没有动作,心知他是在等自己开价,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催促他快些。 “好勒。”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糖做的无忧便画好了,无忧满意地接过,给了老板一锭银子,豪气地说不用找了,便拿着那足有一面铜镜大小的“糖无忧”回头去寻礼琛,回到方才分开的地方,却不见他的身影,无忧想着他等了这么些会儿,应当是要有些脾气了,寻了好一些时候才在不远处的茶摊上寻到。 正文 第二十二章:糖无忧秃无忧 “你这般一声不吭地走了,把我丢了可怎么办呀?”无忧坐到礼琛身边,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礼琛笑了笑,怎么会丢呢,他的目光可是一直紧紧跟随着无忧,就算她稀里糊涂地迷了路,他也能将她找到。 “拿来。”礼琛看着无忧手中的糖画,好奇得很,伸手问她要了过来,仔细一看,竟是个“糖无忧”!这是几个意思?又想捉弄自己吗?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此刻脸上又要开始起火了。 无忧见礼琛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你画了个自己拿给我吃?” 这!这真是太伤风化了,教他如何下嘴? “对啊,你不是生我气嘛,咬我,把这个糖做我的嚼碎了咽进肚子里,解气。”无忧说完才意识到这个糖可能买得太大了,吃完怕是要被齁死。 好,好得很,礼琛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怒意,这沈无忧如此猖獗,一个凡间来的小丫头,一而再再而三地调戏他这个活了上千岁的神仙,简直是欠收拾。 “我向来不嗜甜,直接咬你,说吧,我从何处下口比较妥当?”礼琛眯起眼睛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近无忧的脸,许是离得太近了,连她脸上那细细的绒毛都得看得清,虽说姑娘家的脸蛋都是细皮嫩肉的,但无忧这白里透粉的脸蛋子还真的让他想咬上一口。 “别啊,我今日起来还没洗脸,昨日爬穹山还、还沾了一脸的灰,可能你看不到但是......”无忧心慌不已,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很平静的模样,因为她清楚如果此刻她越表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越容易刺激礼琛的好胜心。 真是小气,不就是糖买大了点儿嘛,吃不完不吃就行了,明明方才说买给他赔礼的时候他还催得紧,买来却说不嗜甜,还花了自己那么多银子,早干嘛去了?简直是存心捉弄!坏得很! 礼琛本以为无忧会像戏文中所写的那样,羞红着一张脸赶紧躲开,哪能想到她还有心思佯装镇定脸不红心不跳地跟自己扯谎,他倒是低估了这姑娘脸皮厚的程度。 想着这大庭广众之下不能真的咬她,于是礼琛抬起手用大拇指轻轻在无忧的脸上拭过,然后撤回身子拉开距离,装作嫌弃的样子看了看自己的拇指:“是挺脏的,我还是吃糖吧。” 也算是给她和自己都有一个台阶下,可无忧并不这么想,礼琛的所作所为在她的眼里就是蓄意戏弄,恨得她牙痒痒,还不能表现出来。 礼琛一口将那“糖无忧”的脑袋咬了半截去,剩下的他也吃不下,只觉此刻这秃了头的“糖无忧”比方才看起来更可爱了些,想着扔了可惜,不如留着作个纪念,便暗中施法将“秃无忧”封存起来,收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无忧看着他这个奇怪的举动,甚是不解:“你把糖收哪儿去了?” “你都送我作赔礼了,吃不完扔了可惜,秃头无忧难得,留个纪念。” “......”无忧翻了个白眼,腹诽这种事情怕也只有三岁小儿才做得出!懒得计较,便决定不予回应。 看着一向牙尖嘴利的无忧此刻吃瘪的憋闷模样,礼琛心情大好,想着许久没有尝过凡间的美食,这个时辰她应该也差不多要饿了,又不想带着无忧到人多眼杂的酒楼里吃,于是拍了拍无忧的肩膀,说道:“饿了吗?带你去吃野味,如何?” “甚好!”无忧本来还没觉得饿,可听到有野味吃,顿时两眼冒光一脸垂涎三尺的模样。 礼琛放下茶钱,便带着无忧去了穹山脚下的树林里,无忧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明明直接用法力就可将那活蹦乱跳的野兔都擒来,可他却变出两把弓箭来硬要自己陪着他一起猎杀那些个跑得飞快的肉,美其名曰:“野味之所以香,不仅仅只是肉质上鲜嫩有嚼劲,很大一部分,是因着狩猎的过程,你想想看,倘若我以法术抓来野味,在以法术烤熟食之,与我直接用法术变出来的食物没有任何区别,而亲手猎杀,亲手烤制,才能食用到有灵魂的真正的野味。“ “噢,那你为何不亲手造箭?”无忧虽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想杠他。 “是个好主意,只要无忧姑娘的肚子能等得了,我即刻动手。”礼琛知道无忧是故意在抬杠,也不甘示弱,他只有一个目的,让无忧明白,他这个神仙不是好欺负的。 “别说了,我射。”无忧抬手表示投降,歪歪扭扭地拉起弓箭,手却一直抖,唉...真好,又被礼琛看了笑话。 本以为小肚鸡肠的礼琛会趁着这个机会对自己大肆嘲弄,却没想到他耐着性子十分认真地开始教起自己射箭来:“腿,岔开些站,下盘要稳,手才好使力,不用扎马步,站直些,看我。” 无忧顺从地将目光转移到礼琛身上,只见他站得笔直,熟练地搭箭拉弓,前后腕肘肩持平,瞄准猎物之后,屏息凝视,然后松手,那箭便笔直地飞了出去,射中不远处那只灰色的野兔。 “哇...”无忧惊叹,想鼓掌称赞他厉害,又还记着方才在茶摊的仇,生生将你好厉害四个字咽回肚中。 不过没关系,无忧眼睛里满满的惊叹全被礼琛仔细地瞧了去。 礼琛将那兔子捡回来,无忧看那兔子受了伤在礼琛手里挣扎的样子,不由感叹:“这兔兔这么可爱......” “心疼呀?那你别吃。” 无忧瞪了礼琛一眼,她还没说完呢!他怎么能就这般没礼貌地打断她说话:“一定很好吃。” 礼琛被她这神转折给逗笑了:“哈哈....我先去旁边生火烤肉,你且在这里试着看能不能射中猎物。” “去吧去吧,等我给你射只大的来!”无忧摆手示意让礼琛快些去烤兔子,免得旁边有他站着,影响她的注意力,不能好好发挥自己的才能。 想象是很美好的,而事实上无忧一筐箭都快报废个干净了,还是一无所获,一时间心里急躁得很,气急败坏地将弓摔在地上,自暴自弃地想,不射了,学不会。 但她一向是个爱打自己脸的人,一方面是觉得学会射箭对自己今后自保有用处,另一方面不想被礼琛看扁,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急躁的心情,又捡起被自己摔在地上的弓,和一些不远处的箭,从头开始。 又偏了... 深呼吸一口,没关系,再来。 不对,出手的时机不对,再来。 如此反复,就在礼琛烤的兔子传来诱人的香气时,无忧终于射中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万物平衡 礼琛见兔子快烤好了,正欲起身去知会无忧来尝,刚抬起头便看着她一脸欢喜地拎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朝自己飞奔过来。 这臭丫头这么厉害?这么快就学会射箭了? “礼琛你快看!我射中了只鸭子!!”无忧高兴坏了,拎着那只鸭子雀跃不已,跳得八丈高。 礼琛赞许的目光紧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摔个狗吃屎,心下感叹,啧啧啧,不简单,真不简单,短短时间就能学成这个样子,虽说不过是一只笨拙的鸭子,但倘若她勤加练习,假以时日一定能赶上他一半的水平。 无忧将那只鸭子放在礼琛的跟前,一脸期许地看着他邀功“快,夸我。” “真棒!”礼琛从不吝啬赞扬,说完还不自觉地摸了摸无忧的脑袋,甚是宠溺地笑着。 砰砰无忧的心跳突然加重了起来,有些腼腆地垂下眼帘不敢再去看礼琛那晃眼的笑容,真是要命地好看。 不行,必须要说点什么,此刻的气氛太奇异了,教无忧浑身不自在。 “你说这鸭子也会有野生的吗?” 礼琛愣了愣,这个问题倒是把他难住了,即便是野生的鸭子,也不应当是在树林里遇到。 “离这儿几里的地方,有个小村落,兴许是这鸭子呆得很,迷了路,被你逮着了。”反正无忧也不知道,胡说八道她应该也会信的。 无忧噘着嘴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怪不得我射它它都不跑呢,原是只笨鸭子。” 礼琛将烤好的兔子递给无忧“兔子烤好了,你且先吃着。” 那兔子被烤得焦黄,散发着诱人的肉香,无忧接过后也顾不得烫手,迫不及待地掰下了一只兔腿。 “当心烫嘴。”礼琛手里虽忙活着替无忧烤鸭子,但见她被烫的龇牙咧嘴还一脸馋嘴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关切。 无忧点点头,耐着性子吹起兔腿“呼~呼!” 那兔腿外焦内嫩,唇齿留香,还十分有嚼劲,无忧连连称赞“真香!这荒郊野外的,你放了什么好东西?兔肉中的草腥味一点都吃不出来。” 礼琛摇摇头“这个啊独门秘方,不可外泄。” “大兄弟!你这个神仙当得甚好,既会射箭又会烤野味,有没有兴趣同我在凡间搞点大事情?”无忧拍了拍礼琛的肩膀,心想这么好的资源不能浪费了,应当好好利用起来,主子给自己留了那么多的财物,她可不是个坐吃山空的人。 “噗嗤嗯咳,什么大事情?”礼琛虽是第二次从无忧口中听到这般奇特的称谓了,但还是莫名被戳中了笑点。 “咱俩就在这城边找块地,开个野味食馆,我出钱买地、盖楼、请人,和打理一切事物,你负责打猎和提供你的独门秘方,定能赚个盆满钵满,到时候咱俩就四六分成,如何?”无忧本想说三七分的,但一想到好歹礼琛是个神仙,身价自然要高点,便决定忍痛再多分他一成。 礼琛听罢认真思量了一番,摇头说不可。 无忧脸一垮,心道这礼琛小家子气得很,也罢,毕竟没他的独门秘方这野味食馆也开不成“哇!你这那便五五分,不能再多了,我是看在你是神仙的面子上才这么大方的!” “与这些无关,你想从商,礼琛定会无条件支持你去做,分文不取,可穹山之所以常年水清地灵,是与这山中的一草一木和飞禽走兽相辅相成,这些个野味并非是取之不尽,偶尔吃上一两只虽说并无大碍,可若是要大量猎杀以作商用,便会破坏掉整个穹山的生灵平衡,无忧姑娘可有想过一旦城中出现第一家野味食馆讨了甜头,世人纷纷投巧,野味食馆如雨后春笋,到那时,穹山会成何模样?” 礼琛耐心而又有理有据的解释令无忧恍然大悟,原来这世间万物都靠着“平衡”二字,今日果真受教匪浅,今后做事一定要想得更为长远一些,方能避开大错。 “我明白了,是无忧心血来潮,只想到了利益,却没想到弊端,谢过礼琛提点。” 礼琛见无忧面带敬佩的正经模样,心下暗喜,原以为这丫头软硬不吃,这下终于知道如何才能征服得了她了。 “客气,无忧姑娘是个聪明人,初学射箭就能射中猎物,吃个野味即可有取财巧思,想来姑娘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只会些酒桌功夫。” 无忧虽然自知脑子向来好使,但被神仙夸赞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手谦虚“哪里哪里,小聪明,不比礼琛公子大智慧。” 礼琛见她难得腼腆的模样,只觉她此刻看起来更为讨喜,拿过被她咬了一口的兔腿,将火上温着的那只递给她“这只兔腿冷了,吃这只吧。” “诶?”无忧一脸茫然地下意识接过,只见礼琛也不嫌弃那兔腿被自己咬过一口,优雅地吃了起来。 唉……不愧是神仙啊,吃东西都这么好看,哪像自己,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啧啧啧,惭愧。 一只烤兔下肚,无忧已有了六分饱,盯着那只正在滴着油的大肥鸭,心想方才兔肉是自己吃的第一口,那这鸭子,便由礼琛来吃第一口吧。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礼琛有所动作,难不成这神仙已经饱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现在的修为,他的只需要摄取一丁点儿的食物便已足够? “你吃饱了吗?”无忧等得心急,好想尝一尝这烤鸭什么滋味呀! “饱?”礼琛笑了笑,淡淡地说“这几百年里,还未曾再体会过饱饥是何滋味呢。” “哈?!!”无忧吓得直接原地立正站好,杏眼圆睁“几百年?你究竟多少岁了呀?!” 礼琛懊恼地扶了扶额头,糟糕,怎得一时失策说漏了嘴,待会儿会不会被这丫头嘲笑他岁数老? “按照你们凡人的岁数来说,礼琛还未及弱冠。” 以这般措辞说出来,想必无忧便不会觉得自己年龄与她相差甚远吧。 “可你还是好老哦,比我多活了好几百年!”无忧还未曾去想过神仙的年龄,可今日听礼琛如此一说,活了几百年的他在神仙中还只算个少年,那么那些个老神仙,不都活了上万年了?!天!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万年前的这世间,又是何模样呢? 礼琛气不过,咬着牙切声道“我强调一下,我并不老。” 无忧见他不满,急忙摆手解释“我知道,我不是说你长得老,你仍旧是个英俊潇洒,气质轩昂的翩翩公子,我是想说,百年于无忧这等凡人便是一生一世,而于你却只是白驹过隙匆匆一瞬,一时感叹,莫要放在心上。” 百年之后的无忧怕是早已经化作了一捧黄土。 。 正文 第二十四章:乍现的烟火 无忧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迟暮之年是何模样,应当是和世上所有的老人一般,鞠偻着身子,身体上的皮肤一日比一日松垮,色斑,白发,掉牙,甚至连眼珠都成了骇人的青灰色……可能那时的她,瞧见那些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一边感叹年轻真好,一边伤怀岁月是把杀猪刀,兴许连镜子都不敢再照了吧。 “是,一个人的一生,于我们来说,就像是乍现的烟火,虽短暂却也绚烂,有仙孤寂万年,个中滋味,常人难懂。” 礼琛在飞升上仙时,曾下凡历过一次劫,体会世间生老病死,求不得,失至亲,那一世现在想来不过是睡在天上短短几日的一场大梦。 但他仍旧还清晰地记得受冻挨饿的日子难熬,记得那时的娘亲病逝时那双怎么也闭不上的眼睛,那时的爹却在赌坊里将仅有的家当输了个精光,没几日就因着还不起巨额赌债被人追上活活打死。 那时他笑了,笑得很开心,身为人子却觉得生父死有余辜,多嘲讽。 后来孤身一人的他在路边乞讨度日,常遭人唾弃,被富家子弟欺凌踩住手指的剧痛到现在回忆起来都忍不住想要皱眉,那时见惯人性丑恶的他心中满是扭曲的仇恨,恨不得全天下的恶人都像他那个短命爹一样不得好死。 后来,饥肠辘辘倒在路边虚弱不已的他,遇到了一位笑容可掬的大姐姐,那个大姐姐看着也不似大户人家,却将他抱到医馆里替他治病,给他买热乎乎的包子吃,遭受那么多次毒打都没哭过的他却在那一日哭得喘不上气,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大姐姐是官宦人家的丫鬟,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恰好就是这突如其来的些许温暖,将他那千疮百孔的心一点一滴如数治愈。 后来这个大姐姐替他找了个戏班子,恰好班主心善同意将他收留,教他学艺走江湖,提点他做班里的台柱子,就在他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欲要替恩人赎身时,却传来她涉嫌偷盗早已死于非命的噩耗,他为了调查此事替恩人平冤,混入那家人的府中做了小厮,最后竟发现这可怜的恩人竟是无辜受了牵连被她的主子当作替罪羔羊,一顿毒打扔进柴房锁住,活活饿死之后抛尸荒野喂了狼。 终于他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在得知凶手是谁之后,用了极其恶毒的手法将那蛇蝎心肠的官家小姐杀害替恩人报仇雪恨。 到此,他为人这一世,也便走向了终点,死在了断头台上,倒也算得上是干脆,比起生而为人在世间所承受的一切,这一刀,是解脱。 历劫,便就是尝尽人世间的各种滋味,他曾在孩提时期,感知到爱与温情,虽然相比起为人时光数十载,不过转瞬即逝,相比起长大后所受的苦难,这点温情渺小如沙砾,但终究还算是尝过了甜头。 人界走这一遭,所经历的种种,礼琛花了整整一百年才从其中走出,那些场景,几乎夜夜梦中都会重现,他像是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地想要找到那位恩人的转世,想跟她道谢,报答她,护她生生平安顺遂,可这世间再寻不到她的半点气息,仿若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杳无音信。 玉桑上仙与礼光上仙见礼琛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恨铁不成钢,便引了他上九重天,在藏书阁里思过,他亦想说服自己下凡这一趟只不过是他漫漫仙途中的黄粱一梦,他如何活过,都是由司命仙君一笔一划勾勒而成,可这其中因果选择,难道都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吗?他不信。 礼琛翻阅了许多书籍只为求一个答案,求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何人有好坏之分,为何世间万物都有欲念,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此这些,都教他好生苦恼,这书看得多了,礼琛突然顿悟,他在认真看书时并没有任何情绪出现,那些个让他绞尽脑汁都不得而解的结,都会在他看书的时候消失个干净。 所以,万事万物,之所以拿得起却无法放下,都因着“执念”二字,不是放不下,而是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究竟有没有真的想要放下,那些结,只在自己闲下来的时候跑出来作怪,想解,却越发地乱,而当自己的注意力,被其它东西所吸引时,那些个结就都不存在了。 总结,礼琛这是闲的慌,想通了便也能出藏书阁了,礼琛这才姗姗来迟地去挨了最后一道劫,接受天雷的洗礼,成功飞升上仙。 但怪也怪在,升了上仙的礼琛似乎是被那几道来势汹汹的天雷给劈开了窍,如今的礼琛,并不为凡间所经历的事而感到苦恼,抱憾,反倒是认为这一切都极具意义,令他受益匪浅。 “我死后,会不会等于我从未来过。”无忧并不想做礼琛眼中乍现的烟火,她真实存在于这个世上,哪怕沧海桑田,她死了,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死了,芸芸众生,无人再可为她的存在作证,也不能抹去她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一个叫沈无忧的人,她失去了记忆,她见过妖怪,还与神仙做朋友,她这一生如此精彩绝伦,怎能被时光抹得干净一点痕迹不留? “会的,但这句话实现时,还长久得很。”礼琛听得明白无忧这句话所要表达的含义,宽慰说“在我死之后。” 无忧觉得此刻的话题有些沉重,连烤鸭都没胃口吃了,但一想这好歹是自己的第一只猎物,怎能浪费,便扯了一支鸭翅喂到礼琛的嘴边“无忧谢过公子贴心宽慰,小小心意。” 到嘴的鸭肉礼琛却一点也不想吃,他幼时曾被九重天上的鸭霸追着啄过,惹得他生厌,将那仙池里的鸭霸抓来烹了,哪曾想那只鸭霸贪吃得很,胆子也肥,肚子里竟装着老君炼丹药用剩下的剧毒蜈蚣,鸭霸体内的余毒被礼琛吃下后,礼琛上吐下泻了半个多月才缓过来,自那以后,礼琛死活不愿再吃一口鸭肉。 此刻,无忧明明是好意,也第一次亲手喂他吃她第一次射中的猎物,如果他驳了,想必无忧会觉得难堪吧。 无忧看着礼琛此刻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想这礼琛定是害羞了,不好意思吃她喂的,当然,她向来不是省油的灯,一想到方才在茶摊上的所作所为,她就觉得这场面非要找回来不可。 “你快吃呀,莫要害臊。” 礼琛心一横,嘴一张,牙一合,便将那支鸭翅咬了去。 方才没想要吃这鸭,就没放自己的独门秘方,此刻口腔里弥漫着浓浓的腥味,礼琛那两个眉头简直快连到一块儿去了。 无忧看着他那痛苦的表情,好奇道“有那么难吃吗?” 分明是他自己烤的,怎么一副吃了屎的模样? “挺好吃的呀,你怎么回事?”无忧尝了尝,这皮烤的酥脆,鸭肉软烂多汁,礼琛在装什么怪? “无事,这鸭腥味有些重……” “有吗?”无忧疑惑,鸭肉也有腥味?她怎么吃不出来? 礼琛想趁她不注意时将剩下的鸭翅扔掉,便催促她专心吃鸭“天色已晚,你快些吃。” 。 正文 第二十五章:喝酒 吃饱后的无忧有些飘,硬拉着礼琛要回崎城里找个雅致的地方请他喝酒。 “你这丫头,是有酒瘾不成?”礼琛看着她那急不可耐的模样,哭笑不得。 他也不是不能喝酒,可他一喝多就秒变话痨,平日里跟大师兄在一处喝,话多些也并不觉有何不妥,毕竟是几百年的交情,但无忧好歹是个姑娘家,万一酒后胡言,失了颜面如何是好。 “你说是那便是,走嘛~求你了礼琛。”无忧见他不为所动,无奈之下只得再次使出杀手锏,撒娇晃礼琛的衣袖。 礼琛用手蒙着眼睛,憋红了一张脸“去去去,你快些松开!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喝就喝吧,反正他也不信无忧的酒量能甩了他,大不了两个人同归于尽,看谁先出洋相? 此招屡试不爽,无忧得逞笑道“嘻嘻,口是心非。” 礼琛气得说不出话,想要辩驳,却不知能说些什么来圆,何况无忧说的也是事实,本就是喜欢她这个小动作的,哪怕知道是故意用来逼自己服软,但也打心眼里喜欢。 “礼琛已经不生无忧姑娘的气了,所以姑娘就不必再扮作乖巧的模样来讨我欢心,你平日里大大咧咧不守规矩的粗鲁样子,我也是看得惯的。”无忧心底那些小算盘,礼琛是看得清楚的,左家娇女,是个公子都喜欢,可要是为了讨别人欢心,刻意去伪装,去将真实的自己掩藏起来活成别人喜欢的模样,迟早会疲惫不堪。 “哼,没劲。”无忧不满地踢走脚边的石子,嘟囔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我冤枉你,这不让人误会才怪……” 礼琛带着无忧去到了崎城最知名的回梦楼,这楼里来得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厉害人物,没有大厅,但有酒有茶有厢房,清净雅致,是个话商叙事的好地方,但正也因着这里能照顾到每一位客人的,所以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也会在这里进行。 桂花酿和女儿红,无忧各要了几坛,礼琛偏爱桑落,也叫人拿了来,加在一处,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坛,见无忧此刻一脸轻松畅然的模样,礼琛估量着,无忧的极限大抵是十五坛,还真与自己不相上下。 “自打迷上桂花酿,桑落我倒是许久不曾喝过了。”无忧提起桑落酒给礼琛和自己满上一碗“谢过仙君救命与照拂之恩,无忧先干为敬!” 这第一碗下肚以后,余下的酒都便不算是酒了。 两个人从拿碗小酌,到捧着酒坛畅饮,前后用了不到一刻钟。 二十坛酒在半个时辰里被喝得一滴不剩,无忧红着眼睛,扯着嗓子喊“酒呢?小二!拿酒来!” 礼琛无奈地摇摇头,想着碰上这么个小酒鬼,今日许是要不醉不休了,挥手示意无忧噤声“百花楼里的规矩,在这可行不通。” 说罢起身步伐平稳地走到门口,推开厢房的门,在走廊的尽头找到待侍的酒童,吩咐他再上二十坛酒后再回到了厢房。 只见无忧一脸挑衅地挑眉看着他“可以啊大兄弟,十坛下肚还能行动自如。” 礼琛眯起眼睛唇角带笑“听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还想将我灌醉不可?” “我沈无忧在酒桌上就没输过!” 这可不是吹牛,至今为止,唯一能陪无忧喝到醉的,便只有百花楼里的红蔷,但通常都是红蔷先服软,仅有一次是因着红蔷使诈,将酒偷偷洒了些,才与她平分秋色。 “那你将我灌醉有何居心?” 无忧歪着头想了想,没太能理解礼琛这句话有何含义。 “没有居心,就想喝赢你。” 礼琛虽说还没醉,但这十坛酒喝进肚子里,难免有些作用,话痨的那个自己,已经按捺不住,开始现形了“那不行,你没有居心就要我陪你喝酒,不行,你必须有,不然我就不陪你喝了。” 无忧一听礼琛要临阵逃脱,着急了,好不容易遇到对手,不喝个痛快,怎能甘心? “我真没有居心,我就是难得找到一个能陪我不醉不休的人,高兴!” 礼琛坐回酒桌前,用手撑着下巴直直地盯着无忧此刻微微泛红的脸,询问道“是我长得不对你胃口?你这丫头竟对我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无忧被这唐突的问题给吓到了,心道这礼琛难不成已经醉了?此刻是在胡言乱语了不成? “问你呢,回答我。”礼琛见无忧愣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可在他心里他认为这种问题是不用想的,如若说她对自己有着同样的感觉,她就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答案。 “您是神仙,自然是好看的,无忧一个凡夫俗子,不敢辱了仙君清誉,非分之想,从未有过。”无忧被问得心慌,张口便将心底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但非分之想她是有过的,但很快便被自己撇了去,原因,便是因为两人之间的身份,简直是云泥之别,她沈无忧胆子再大,也不敢痴心妄想到神仙的头上。 “呵。”礼琛听罢冷笑一声“你倒也是识趣得很!” 他不相信无忧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此刻心下暗生情愫的人只他一个,更不相信无忧在两人相处之时,她心里没有半点心动的感受,此刻怕是那丫头头脑还清醒着,所以还有那个心思去扯谎,那他今日便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同她喝到底,看看她喝醉之后又是什么说法! 无忧见他一会儿一个模样,摸不清他究竟是想表达什么,但眼下只要他愿意陪自己喝酒,什么问题都可以先抛之脑后,醉了虽说难受,还会将喝醉后的事情忘个一干二净,但能睡个好觉,能将梦里的事物记得更清楚些,这便是她嚷着要喝酒最大的目的了,一个人喝酒时,不仅无趣,还难醉得很。 酒上来了之后,两个人又开始你一坛我一坛地干,喝到最后,不仅满地的酒坛子东倒西歪,礼琛和无忧也开始在厢房里东倒西歪地绕圈圈。 “我跟你说、说我还能喝…二十坛桑落酒!” “你能喝二十坛……我就…嗝……我就二十一坛女、儿红!”无忧说着便打开了最后一坛桂花酿准备独饮。 礼琛见她开了最后一坛酒,摇摇晃晃地扑上去抢“你…喝桑落酒……二十一坛!我就、就认输。” “你还没、没醉,还能认酒?”无忧虽然醉得看东西都已经重影了,但这酒的味道她还是闻得出来。 “我没醉啊,你看我像醉了吗?你想不想……知道我喝醉、了什么样子?想不想?你把……这最后一坛桑落、让给我喝,你就能看到了。”礼琛扑在榻上,手里还捧着无忧刚打开的桂花酿,醉眼朦胧的模样,煞是好看。 “哦…那给你喝,你现在真好看…虽然,我眼睛花得很…但是…嗯……你喝醉的样子…肯定…更好看。”无忧低着头看着长着三头六臂还好看得要命的礼琛,眼睛里的痴迷再也藏不住了。 “我好看?我、觉得……等我一下……”礼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稳不住自己的身形,只得抓着无忧的胳膊,摇摇晃晃地坐起来,甩了甩头,眨了眨眼,把脸凑近无忧的脸,还是没看清楚。 便伸出手将无忧微微晃动地脑袋固定住“别动…我照照,看看此刻我、是何模样。” 。 正文 第二十六章:醉了 “哦,那你,照吧。”无忧感觉到滚烫的脸上抚上的那双手掌温柔得很,凉凉的,很舒服,便老老实实地呆坐在那里任礼琛折腾。 礼琛此刻眼神也不太好使,细细盯着无忧水盈盈的眼眸,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眼中的自己,于是越凑越近,两个人的鼻尖撞到了一处去。 “你这神仙、怎的这般,轻浮无礼?凑这么近我害怕。”无忧此刻只觉整个人被陌生的气息笼罩,这甚为亲密的接近,令她有些手足无措。 “莫怕、我不咬你啊。”礼琛此刻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一动作倒是真的将无忧的酒吓了个半醒,紧张地看着礼琛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都快瞪出斗鸡眼了。 礼琛见她紧张的模样,拉开些许距离,盯着无忧的眼睛,认真地问“你说我好看,那你此刻,对我可有非分之想?” “没有,我不敢、你可是神仙”无忧别过脸不敢面对礼琛那双充满柔情的桃花眼,只觉再多看上一秒钟,便要被吸进去无法脱身了。 “不敢姑娘好酒量,可还能、再喝点?”礼琛还是不甘心,拎起手边的那坛桂花酿,塞到无忧的手边。 无忧直摇头,心说哪还能再喝,眼下这若是再多喝一口,便是连最后这点理智都要灰飞烟灭了去。 礼琛眼神逐渐暗淡下去“甚好,那这场酒,是礼琛赢了。” 说罢礼琛捧着酒,仰头喝了个干净,不多不少,这最后一坛桂花酿,成功解开了话痨礼琛的封印。 “你可认输?嗯?跟我拼酒量臭丫头。” “你可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问你,是何原由?” “小兄弟,你倒是、说话呀?”礼琛见无忧呆坐在原地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心下恼火得很,两只手撑在地上微微俯身压近,无忧整个人都被他圈住,丝毫无法动弹。 “”无忧弱小,又无助,抱着胳膊缩成一团,生怕挨着礼琛,惹得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早知这礼琛喝醉之后是这等可怕模样,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去青楼找两个酒量好的姑娘来陪着好。 “我长得好看是你说的,想看我喝醉时的模样,也是你说的,怎的此刻如此怕我?” 无忧自觉这话已经说不清楚了,确实一开始佯装天真纯良欲要讨他欢心的人是自己,硬要拉着他来喝酒的也是自己,夸他好看,想将他灌醉的还是自己,现在她已经深刻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情是有多蠢了。 但是。 此刻脑子里回响起礼琛问的那句,对他是否有非分之想,她的第一答案,既是有的。 无忧想说些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了肚中“你醉了。” “是了,虽说,此刻我看不清楚东西,也、难以控制这笨拙的躯体,可我脑子里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你可想知道我想的是何?”礼琛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能清醒些许,有些矛盾地希望无忧回答说想,他便倚着酒意,一并说了,可他又希望无忧说不想,他便彻底断了自己这些个莫须有的念头。 无忧犹豫片刻,点头说“想,但你且先等等,无忧、不想认输,这就去再拿一坛桑落来,如此才算的了公平。” 礼琛笑眼盈盈地看向无忧,挥手示意她快去快回。 这丫头是真的聪明啊,她此刻这样做的目的,便是想要把自己也灌醉,到时不管他说什么,她回答什么,第二日都会将今夜这一切当作是梦一场,既照顾到自己纾解心头情意,也顾了他等会被拒绝后,不至于太失了颜面。 无忧跌跌撞撞地抱着酒坛子回来,只见礼琛已经端坐在自己的座上了。 “大兄弟酒量是真的好,醉得说胡话还能坐得这般规矩。”无忧倚在门框上一边调笑礼琛,一边打开酒封。 礼琛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坐塌,示意无忧坐到他身边去。 无忧摆手,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我不过去,我怕你等会咬我。” “就算要咬你,也会先征求无忧同意的。”礼琛虽说喝醉了话多,但酒德还是好的,如果方才的出格举动没有给无忧造成困扰的话。 “我不信,我、在百花楼里瞧得多了。”这一口桑落下肚,方才被礼琛吓退的酒意变本加厉地涌了上来,无忧只觉舌头大得很,字都快咬不清了。 礼琛皱眉,不满得很“你怎能拿我与那些个凡夫俗子作比较?” “要无忧说、仙君不过只是比凡人多活了些年头,会些法术仙君莫要生气,仙君所看的、那些个戏文都太片面,人情复杂,仙君、身世干净,不知世俗情感的真实模样,戏文所写、无不都是完满幸福的故事,而事实上,凡间多得是薄情寡意之人,在、凡间两情相悦甚是稀奇、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才是平常。”无忧话音落,这坛酒也见了底,整个人软趴趴地瘫坐在地上,心下暗自感叹,这回梦楼的酒酿得不够纯,怕是酿酒的时辰还不满便拿来招待客人了,往日里在百花楼,十来坛就开始云里雾里了,可这都二十一坛下了肚,她倒是觉得自己还能再喝个二十坛! 礼琛撑着头,闭着眼睛语气平静地说“无忧姑娘这话说得矛盾、既说礼琛只是比凡人、多活了年头、会些法术,又要因着我这神仙的身份、将我拒之千里,再是说,我不知世俗情感的真实模样,可礼琛心里是何想法、你又何曾知晓?” 无忧听完,一脸痴笑地看着礼琛“听仙君的意思,你是对我生了情意?” 礼琛没曾想过无忧会这般直白地说出来,愣了片刻,抬起头撞上她痴笑地看着自己,那双杏眼亮亮的,煞是好看,心中一阵触动,柔声答道“正是。” “无忧姑娘既是知晓了,又如何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我还能如何想。”无忧捂着眼睛扬天长笑“哈哈哈我都快、开心死了!” 礼琛惊喜万分,原本是以为又要听到她那些个委婉的推辞,可她竟然说,开心?! 顾不得自己此刻四肢沉重得抬不起来,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爬着到了无忧的身边去“当真?” “我本就欠仙君一条命,怕是也还不起了是想过以身相许、只是仙君身份尊贵、无忧不敢高攀这才、一直克制着这等占仙君便宜的念头。”无忧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起来,似是在哭的样子。 礼琛见着无忧一直捂着眼睛,白皙的脸上却淌着两行清泪,他本想将无忧的手拿下来仔细瞧瞧,但转念想着无忧许是要强,怕被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出于尊重,他将抬起的手偷偷放了下去。 “你别哭啊礼琛、从未嫌弃过你。” 无忧索性放声哭了出来“你懂个屁!” 在无忧所有的记忆中,一直以来都是苏白在照顾和关心自己,她之所以甚少侍于苏白身侧,也是因着苏白担心无忧过多的抛头露面,会被瞧见的人起了歹心,这些个点点滴滴的温情,无忧都细细地记在心里,其实无忧在百花楼里的日子也不似看上去那般快活,她整日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与那些个纨绔的富家,官宦子弟在一处厮混,没有几个人是不令她感觉到恶心的,但她还是得为了能取得那些人的重视与接纳,硬压下那些厌恶与之密切来往,为的是有朝一日,她能自力更生,不再依附与苏白的照顾,能够攒到足够的银子,替苏白赎身,报答她的照拂。 。 正文 第二十七章:世间罕有 这点念头,便也成了无忧坚持要好好的,积极地活下去的希望,与苏白的分别,无忧的心底其实是异常不安与难过的,不夸张来说,苏白即是她在这世上所存在的信仰。 只因着在这个世上,唯一让无忧觉得,自己的存在并不多余的理由,便是苏白,是苏白让无忧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是有联系的,也是苏白在无忧一次又一次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人时,宽慰地说还有她陪着。 可现在呢?不仅还没能帮到主子赎身,此刻连主子的安稳她都保不了,生生让主子因着害怕自己受连累,连句道别都没有就与自己分开,至今她的下落无忧都毫不知情。 自在百花楼醒来到现在,五百多天,无忧不知拜访了多少的郎中大夫,吃药,针灸,毫无作用,她从一开始的满心希冀一次次地落空,以至于到最后荒唐到想要借助法术的帮助来恢复记忆,她其实并不只是好奇自己是何身份来历,她更想要达到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要每夜睡得安稳,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在梦魇中醒来,或是疑惑不已,或是莫名其妙泪流满面,亦或是心里像是被砸开好大一个窟窿,空落落的,还吹着穿堂风,又冷又痒,还挠不着。 这样的痛苦无人可以诉说,哪怕是在人世间最热闹的地方呆着,无忧也还是觉得自己孤独得很,虽说她平日里都是像苏白替自己取的名字一样,无忧无虑地过着日子,可无忧每每喝醉,总是会忍不住酸了鼻头,突然大哭一场。 许是憋在心里太久了,总得要找个时刻发泄出来,往日里都是苏白陪着,借给她肩膀,给她擦鼻涕眼泪,哄她入睡,可眼下,第一次撞见这般崩溃模样的礼琛,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礼琛不明白无忧为何要哭,还哭得这么伤心,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尤其是这极丑的哭相,整张脸皱在一起,涕泪横流,瘪着嘴哭得连声儿都没了,简直是像被人抢了糖的三岁小孩。 难不成?她方才说的那番话,是因为害怕拒绝自己后,自己一气之下做出伤害她,或者是不再帮她上穹山找掌门恢复记忆,所以被逼无奈说了违心的话,又觉良心不安,所以才委屈地哭成这样? 礼琛虽然脑子里忙着胡思乱想,身体却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轻抚着无忧的后背安慰她“礼琛不是那种卑鄙无耻之徒,即便是你说实话,拒绝了我,我也还是会帮你的。” “我这是开心呀!你是猪吗?有人喜欢我、呜……不对,是有神仙…喜欢我,我高兴啊…我都、都可以吹一辈子了!”无忧抹了一把眼泪,边抽泣边说“我以为,只有主子真心待我好…从未敢奢求再多、再多一个人的关心,我、什么都不会,就是个累赘……我也什么都不怕,只怕自己无用呀!我还怕、只身一人在这世间……哇……我好想主子!!!” 一提到苏白,无忧好不容易稳定了些的情绪,又开始崩溃了起来,哇地一声,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砸,此刻酒的后劲也正好上来了,无忧连规矩礼节都无暇再顾及,便将那张满是涕泪的脸埋到了礼琛的胸前。 礼琛额角青筋一跳,要换作旁人,他肯定第一时间便躲闪而过了,可此刻是他喜欢的无忧在主动投怀送抱,即便是龌龊了点,但他还是生生忍下了洁癖的性子,伸出双臂将怀里的人儿抱的更贴紧了些。 “无忧不是累赘,也并非是无用之人,礼琛晓得你为身世所扰,若不是师父闭关,今日一早便带你去见他了,我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担心,你不愿意留在穹山,不愿意……陪在我身边,这才出了下策,带你下山来,你可会怪我?”礼琛一字一句仔细柔声说着,生怕自己此刻的大舌头,教无忧听不真切。 无忧只觉此刻的怀抱温暖踏实,比苏白的还要更有安全感,瞬间睡意袭来,只是少了胸前那软软的一团,不仅闻不到香气,还有些硌得慌,这比较之下,平分秋色,也无心再去挑剔些什么,只是胡乱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用仅存的意识,迷迷糊糊地答道“不怪,我困了。” 礼琛笑得宠溺,抬起手揉了揉无忧头顶柔软的头发,安抚她“那便睡吧。” 一盏茶的功夫,礼琛感受着无忧平缓又均匀的呼吸,得知她此刻已经睡着了,一只手仍旧还轻轻扶着她的背,抬起另一只手,带着无忧瞬移回了那酒榻上,手一挥,将酒桌搬离,小心地把无忧放在榻上,拿出手帕来替无忧将脸上的污秽擦干净,自己则是坐在无忧的旁边,用法术散去无忧在自己衣裳上留下的“杰作”,然后背靠着墙,坐着入眠。 刚闭上眼睛,哪知无忧突然挣扎着将自己那颗脑袋放上礼琛的大腿,还伸出手一阵摸索,似乎是在找什么。 礼琛惊得大气都不敢喘,愣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这臭丫头,喝睡着了都怎的这般不老实!莫要再往那边摸了!! 无忧摸到礼琛的腰,便紧紧抱住了,嘴里还念叨着“红蔷你、胖了…腰怎么这么粗呀……” 然后枕着礼琛的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礼琛此刻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丫头是在揩自己的油,可竟是将他当作了一个叫红蔷的人?听这称呼,应当是个姑娘……礼琛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无忧为何说有些事情男儿身方便做而女儿身却不行,她竟然是装成公子的模样,去喝花酒?! 想到无忧扮作男儿身抱着姑娘家撒娇的模样,礼琛只觉荒唐又有趣,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你呀……真是世间罕有。” 礼琛的酒意在无忧哭的时候,就已经散去了不少,此刻他有些微醺,又被无忧一顿折腾,已是心力交瘁,乏得很,眼皮刚一闭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也睡着了。 无忧在梦里,梦见一个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小的姑娘,还是一如往常地看不清那姑娘地眼睛,只觉得她笑容熟悉得很,这姑娘急匆匆地是想要去什么地方,却在路过一个巷子口时,似乎看到有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叫花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巷子里。 无忧心下突然冒出两个念头,救他还是不救?一想到这小娃娃这么小就死了着实是造孽,无忧就巴巴地盼着那个姑娘能回头去救他。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姑娘还真的回头将那小娃娃抱起来送到了医馆里,请郎中给他诊治,还给那小娃娃,买了几个大肉包子吃,无忧看着那个小娃娃,边吃包子边哭,甚是可怜的模样,心里揪着疼,像是看到了自己一般,本想着那个姑娘兴许会将那孩子收养,却没想到她竟掏出几枚铜板给那孩子,然后对着他说了些什么,便急匆匆地跑走了,无忧正纳闷的时候,画面突然一转,那姑娘走进了一家特别大的豪宅里。 无忧气得不轻,这姑娘怎么回事,俗话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明明就是有钱人,怎的几枚铜板就将那孩子打发了?将那孩子收入府中做个小厮,也比在外流落街头的好呀? 。 正文 第二十八章:酒后失德 梦里那姑娘疾步匆匆地走到了一间屋子里,那屋里有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看起来与那姑娘差不多大小,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眉目间净是刻薄,张着嘴对那个姑娘说了些什么。 紧接着女子冲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那姑娘捂着脸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无忧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只是这家府中的下人,方才给那小娃娃的铜板,许是她所有的钱了吧。 不知为何,无忧总觉得梦里看不清眼睛的都是女子这一点应当是很重要的,但这些个七零八碎的梦境,除了这一点,似乎再没有多余的共通之处。 并且有的梦境听得到声音,有的梦境又是无声的,听得到声音的梦境里出现的都是自己从未曾见过的稀奇玩意儿,比如那个像是天眼仪的匣子,除了大的,还有手掌那么小的,也会发光,还比如画给礼琛看的那辆车,那些个梦中人奇怪的穿着,还有那高耸似山的房屋与在路上跑得飞快还会发出刺耳声响的巨大铁壳子。 上次梦到的那个抱着雪狐说话的姑娘,弄霜曾经说过,许是千年前鹫鸣山中的雪狐与它的救命恩人,如若按照他所说是真的这个方向来推断,那么便有了多种可能性。 第一,无声的梦境是无忧平日里所见所听,睡着之后在梦中无意识的重现,并无奇特意义,只能当作是平常梦境来看待,比如听了弄霜的雪狐传闻便梦到了雪狐,比如给礼琛画了那辆车的当晚也梦到了车,和但方才所梦到的情景,自己现有的记忆中并未接触到有关的说法,所以这个可能并不成立。 第二,这些无声的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自己极有可能是当事人或者是目击者,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失忆了,所以在她想要恢复记忆的极度渴望下,这些记忆便以梦境的方式来重现,如果说自己是因为听到弄霜说起雪狐传闻,还有画车的行为,刺激了自己记忆发生苏醒现象,那么要开启记忆重现的契机便是要接触到与事情相关的东西,那么方才的这个梦境,要么与回梦楼有关,要么与礼琛有关,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第三,梦到雪狐与它的救命恩人是在那个会发光的黑匣子里,这一点将无声和有声两种看似毫不相关的梦境联系到了一处,而黑匣子是多次出现在有声梦境中的东西,若无声梦境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即有声梦境里出现的一切也是自己真实接触过的,再按照假设黑匣子是和天眼仪一样用来监视的东西,那么便存在了两个地方,一个无声梦境中的也是自己此刻身处其中的地方,另一个有声梦境中用黑匣子来监视无声梦境中的陌生的地方。 无忧最后总结出,自己失忆前应当是在有声梦境中生活的,然后发生了一些很怪异的事情,让自己失去记忆,到了无声梦境中来,思来想去没有比这个结论更合理的解释了。 这说来也奇怪,心中刚得出个结论,无忧便立刻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光线刺眼,应当是午时了。 感觉有些头痛,脑子突然蹦出我在哪儿的念头来,无忧以为自己又失忆了,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倒吸一口冷气,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往她鼻子里钻,熏得她胃里涌起一阵恶心来! 无忧这才想起昨夜自己硬要拉着礼琛喝酒,这里是回梦楼的厢房,她放下心,摸索着想要爬起,却感觉手下的触感有些怪异,定睛一看 !!! 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礼琛坐在塌上,背靠着墙沉沉地睡着,两人此刻的姿势甚是不雅,自己方才醒来之前应当是睡在塌上头枕着礼琛的腿,手还搂着他的腰!! 无忧心慌不已,自己因为喝酒闯的祸还真的不少,眼下这姿势已经完全能够说明昨夜自己在睡觉的时候将他当成了红蔷!!鬼知道她昨晚还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丢人现眼的蠢事呀!可千万不能还将礼琛当作芙蓉了才好,不然她今后有何颜面再去面对礼琛!万一礼琛还因着她酒后失德的事情怀恨在心,那要报仇的话岂不是要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如此想着,无忧心下只有一个念头。 逃吧!赶紧找弄霜来把自己救走 可是弄霜一个妖怪,怎么可能打得过神仙!再说了,自己与弄霜的交情,并没有深到能让弄霜为了自己而去做得罪神仙的事情呀!! 无忧正当崩溃的时候,无忧亲眼见着眼前突然出现一缕青烟,随即化作一个长相极美的人。 “弄霜公子你怎么来了?”无忧吃惊地捂着嘴,这弄霜也太厉害了吧?刚想到他,他瞬间就来了? 弄霜厌弃地捏着鼻子,抱怨说“你俩昨夜是用酒了洗地板不成?” 无忧赶紧从塌上跳起来,压着声音示意他不要惊动礼琛“嘘!小点声,莫要把礼琛吵醒了!” “呀!无忧姑娘这般心疼你的情郎?”弄霜施法除去屋内浑浊的酒气之后,适才舒展开眉头,调笑无忧“不怕伤了方家小儿的心?” “公子莫要再胡说八道了!你小声点呀!他醒了我就惨了,求弄霜公子快些带我出去!”无忧被弄霜那大嗓门气得不轻,生怕礼琛被吵醒之后,自己找不到地缝钻。 弄霜虽不明白无忧为何想要让自己偷偷带她离开,但看着她那神情紧张的模样,实在可怜,正色道“无须担心,这只是礼琛的肉身,他应当是用神识回了天玑门里,糊弄秦祁那个小古板去了,你唤我来所为何事?记忆找回了吗?” “昨夜我与礼琛喝酒,我害怕我醉酒之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得罪了他,以礼琛的小肚鸡肠,万一他等会回来看见我,要杀了我泄愤该如何是好!” 弄霜隐约感觉屋外有道燃烧着的怒意,心下明白应当是礼琛的神识回来了,但他还是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淡定地问“无忧姑娘记忆可找回了?” “没有”无忧无奈地摇摇头,方才吓慌了神,这一经提醒她才想起自己来天玑门的正事都还没办,怎的能就这样逃走? “实不相瞒,昨夜你们喝酒的事情,我多少算得出些,依弄霜所见,无忧姑娘无需心慌,该慌的,另有其人。”弄霜昨夜可是捧着天眼仪看了一夜的精彩绝伦的好戏,礼琛这么大的把柄落到他的手上,他肯定不会让礼琛失望的。 无忧听罢喜出望外“如此说来,昨夜酒后失德的人并非是我?” 弄霜瞥了一眼礼琛安静的肉身,见礼琛听完他的话还能沉得住气,想来是觉得自己在使诈,便进一步引诱“你想不想知道昨夜你们喝醉之后发生了何事?” “想!”无忧好奇得紧,此刻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压根就想不起昨夜的事情。 只见弄霜长袖一挥,空中便浮现出昨夜礼琛手撑着酒榻,将无忧圈在臂弯里的情境来。 这一段无忧是不记得的,这亲密的模样看得她目瞪口呆面红耳赤!心道礼琛喝醉之后竟是这等轻浮的模样! 礼琛那时还没醉,所以对此事印象深刻得很,心知弄霜是真的知道昨夜的事情,一想到昨夜酒后失德的人可能是自己,也顾不得再暗中观察,立马回到肉身中,打断了弄霜的施法。 “弄霜好雅兴,何时窃了我天玑门的法器,还敢肆无忌惮地拿出来显摆?” 。 正文 第二十九章:只是凑巧? 弄霜听出礼琛语气中的不满,这天眼仪本是主人留在鹫鸣山的,他虽然是未经同意擅自拿来用了,但却是清白来历,再者他此刻手中还捏着礼琛的把柄,也丝毫不露惧“小仙君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这天眼仪可是主子留下的,我光明磊落,用不着遮遮掩掩。” 礼琛霎时觉得有些尴尬,但又怕在无忧跟前丢了颜面,低头理了理算不上凌乱的衣衫,从酒塌上起身,走到无忧身边,面对着弄霜冷眼看着他说“那你又如何解释我的玄空扇?” “说起这玄空扇啊,你得请我吃顿好的,要不是被我顺走了,你哪还能与无忧姑娘重逢呢?”弄霜厚颜无耻是真,本来顺走玄空扇,为的是找到主人的行踪,征得主人同意之后唤了礼琛来给他一个惊喜,哪知这半路杀出个后辈,这玄空扇不得不留给她保命,否则到了主人那儿不好交代。 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来这两人早有缘分,他这好不容易顺到手的宝贝拱手让人让得也是值,照这个情形看来,他还作媒牵了一段好姻缘。 一个神仙,和一个妖怪对峙。 虽说两个人表面上看着心平气和地在“沟通”,但无忧杵在他俩中间,只觉左右都是高压,夹得她后背发凉。 “要不这顿好的就由我这个中间人来请?”无忧心想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两人对自己都有恩情,如今撞在一处,也是她将弄霜召唤过来的,干脆就由她来当这个和事佬,有什么恩怨误会,大家坐在一处,好吃好喝,有话好说。 弄霜一听,这可万万行不通,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知道的太多,终究是害处,不能把她牵连进来,便皱起眉头语气严肃地说“去去去,小女娃家家的,怎么什么热闹都在凑?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 “再怎么说” 无忧正想说玄空扇的事情好歹与她有关,哪知礼琛没等她说完便将她的话打断“弄霜说得在理,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你不便牵扯进来,你昨夜喝了不少,且先去寻些清淡的吃食养养胃,我与他聊完之后,便立即来寻你。” 聊这个字,礼琛还咬得异常有杀气。 无忧小小的脑袋上写满大大的疑惑,上一秒这两人之间还是一副争锋相对暗流涌动的样子,怎的眨眼就统一战线了?难不成这两人要打一架,怕殃及无辜,所以撵她走? 瞧弄霜这淡定的模样,难不成他一个连穹山都上不去的小妖怪,还打得过礼琛这个神仙? 无忧心想他们俩应当是早就相识的,这也不是在穹山的结界之中,兴许能打个平手,她肯定是不能留下来观战的,虽然她很想看一看,可是万一哪个眼花,打偏了落在自己身上,岂不是要魂飞魄散? “唉……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俩切磋归切磋,但千万不要砸了人家回梦楼的场子,这家老板会做人,昨儿夜里都没来赶人,礼琛你得念着人家的好,换个空旷的地啊。”无忧拍了拍礼琛的肩,说完便一溜烟儿地闪人了,走到楼下去结了账,心里盼着礼琛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此刻胃里难受得很,无忧也不知在哪儿能吃上一些清粥小菜,便想同那账房打听打听,哪知后脑勺突然剧痛,眼前一黑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如实说吧,你将我引到蔺城,将我的玄空扇调包,又将无忧姑娘从蔺城引到天玑门来,还用天眼仪监视她,只是凑巧?” “如何,我这玄空扇仿得可好?”弄霜也不知如何解释,这些事情还真的是凑巧,但即使他如实说了,礼琛也不一定会相信,索性抛着媚眼答非所问。 礼琛气结“礼琛是念在当年的救命之恩才未追究你多次戏弄于我的事,如今即便是没有母上,真动起手来怕你这只臭狐狸承不住。” 弄霜躺在榻上,单手撑着头煞是妩媚动人,只见他半眯着眼缓缓说道“仙君莫要小瞧今日的弄霜,动手?也就能与你切磋个三五百年不歇气,我没关系,有的是时间同你慢慢耗,可不知你心尖儿上的无忧姑娘,能不能等的了?” 礼琛听了弄霜的这番话,几乎是没有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便对他施法动手,岂料弄霜的反应快得很,立刻躲开了去,那酒榻之上瞬间被打出一个大洞。 “啧啧啧……你这么快就忘了方才无忧姑娘给你说的话吗?还是你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我要去那女娃娃跟前告状,教她生气不理你!” 弄霜见着礼琛皱着眉抿着唇被自己气得面色如青的模样,欢喜得很“你这试也试过了,还要与我动手不成?” “莫要拿无忧来压我,也休想打她什么主意,你在天眼仪里都看到了什么?”礼琛第一次明白软肋是何,也是第一次被人掐住软肋,虽说这种滋味不太好受,但他说不清楚为何,有一丝丝的高兴。 “想知道?求我。”弄霜得寸进尺。 “你简直是在找死!”礼琛暴跳如雷。 “好了,弄霜不想与你浪费时间,你且一字一句听好了,我忙得很,说完便走,信不信由你。”弄霜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我引你去蔺城是因为我找到了主人的踪迹,主人隐匿人间,做了百花楼的头牌,化名苏白,也就是沈无忧的主子,但我不知是何缘由主人失去了所有的法力,我怕打草惊蛇惹来魔族的人,便没有去找她相认,只是化身成一个说书的老头子在百花楼对面的方家茶楼里暗中保护,我将一千年前的事情编成故事讲出来也是为了探出主人身边是否有潜在的危险,有个叫元卿的男子很是可疑,还是个势大的侯爷,我觉得他身后有未知的势力在扶持他,但怎么都查不清楚,就想着引你过来帮忙,同我一起保护玉裘上仙,以防万一,我趁机将玄空扇也掉了包,哪能想你这混小子这般不争气,秦祁一封千里传音信,你就乖乖听话回了天玑门,气得我啊…唉!当天夜里主人就受了那元卿的胁迫,虽说用计脱了身,但至今下落不明,这无忧姑娘什么都不记得,身边就一个主人疼着,主人一走,她就两个下场,一是被逼着接客,二是被那元卿侯爷抓去当人质用来逼主人现身,我看她可怜,想着主人对她照拂得很,便也揽了这个担子,可是我还要忙着找主人的下落,并且这些真相若是被无忧姑娘知晓了,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那元卿侯爷如果只是个简单凡人倒还好办,杀了干脆,可要知道他背后的靠山究竟是何来历,便还是得留着他一条狗命,所以此事千万不能将她牵扯进来,我一想,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除了九重天,就莫过于天玑门了,再加上你与她还算得上是有缘的,我这就巴巴地给你送了来,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泼皮,方才还要打我!” 弄霜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口干得很,从怀里摸出两颗野果子吃,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看着,吃独食好像也不太好,便又摸出两个“给你,就算是为玄空扇的事赔礼了,所谓礼轻情意重,咱俩恩怨就此扯平。” 。 正文 第三十章:无忧出事 “恩怨就此了了,这果子……你多拿些来。”礼琛想着弄霜养的果子酸甜可口,无忧兴许喜欢吃。 弄霜大方地将怀里剩下的果子倾囊而出“就这么多了,喜欢的话,下次到我林子里去摘,管够,我走了,你这小姨母任性得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要是她知道自己的侄儿都这般出息了,看她还好不好意思再胡来,我得抓紧时间去找她,到时带她来穹山见你,我对你好吧?” 礼琛忙着收下果子拿去找无忧,敷衍着连道了三声好,便催促他赶紧走人。 “唉…没良心的泼皮,无忧姑娘可是你小姨母放在心尖儿上疼的丫头,你可得仔细着照看。”弄霜无奈地叹口气,叮嘱礼琛照顾好无忧,就急匆匆地走了。 礼琛拿着果子走出厢房,到了一楼,见着那账房正在哼着小曲算账,走了过去。 “请问,你可见着昨夜与我同行的那位小公子往何处去了?” 那账房看了礼琛一眼,表情凝固逐渐变冷,答“公子抬举了,这每次进出回梦楼的人如此之多,我哪能记得住!” 礼琛觉得蹊跷,昨夜接待他与无忧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这身天玑门的门服整个崎城几乎是无人不识,加之他与无忧的长相本就出众,昨日走在街上时一路都惹人侧目,即便是这账房再没有记性,无忧下来做的第一件事,也应当是找他结酒钱,且无忧不应该不留任何口信就只身去找饭馆。 “昨夜是你接待的我与那小公子,方才小公子来了前台结账,你可再仔细想想?” 那账房见礼琛不依不饶地追问,低着头思索了片刻,随之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可是那个着金丝缀边白裳,英俊潇洒的小公子?” “是了。” “她结了账便离开了,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那他是往左还是右?” 账房往门外随手一指“好像是往左边去了。” “左?”礼琛紧紧盯着账房所指的方向,那个方向是去往穹山的方向,昨日无忧走过一次,那个方向一路上并没有任何能吃饭的地方,无忧即便是不记得路,应当会转头往回去向右边。 “谢了。” 礼琛走出回梦楼,朝右边走去,寻了一路,并未打听到无忧的踪影。 礼琛心急如焚,预感无忧也许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副纯良无害的富家公子模样,腰间还挂着那般引人遐想的大钱袋,若是被歹人盯上,想必此刻处境危险得很。 直觉告诉礼琛,若无忧出事,回梦楼的嫌疑应当是最大的,方才那个账房的举止言行都可疑得很。 想到这里,礼琛立即转身往回梦楼赶,走到半道上时,他想,自己这般横冲直撞地跑回去要人,又无凭无据,万一打草惊蛇,无忧若真在他们手里,恐怕他们会对无忧痛下杀手……如此想着,礼琛赶紧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隐去了身形,再是瞬移到了回梦楼里,发现方才那个账房已经不见了,站在那儿的已是另外一个人。 无忧此刻正躺在阴冷潮湿的地牢中,一袭白衣被地上的污水染得极脏,后脑勺传来的一阵阵剧痛,与背上传来的冰冷湿濡感刺激她渐渐苏醒“唔……” 发生了什么??!! 无忧发现嘴被塞住了,说不了话,蓦地睁开眼,只见此刻自己被关在一个阴暗潮湿牢房里,手还被反绑着。 她努力回忆着晕倒之前的事,好像是在准备离开回梦楼的时候就被人从后背偷袭了? 无忧第一时间看了自己腰间的钱袋,果然被人抢走了,反应过来之后的她又急又气,恨不得一把火将这黑店烧个一干二净! 昨夜喝的酒也假,在厢房睡了一夜这都没人来撵,早该想到事出蹊跷,再加之自己行装招摇,该当心一些与礼琛同行才对!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无忧闭上眼睛,装作还在昏迷中的样子,期许着对方能得了财物,趁着她还没醒,便将她扔出去,放她一条生路。 但万事不能往好的地方想,还得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无忧也在心里疯狂呼唤着弄霜,方才在厢房里时她一想到弄霜,弄霜便就立刻现了身,但求此刻这招还能有用才好啊! “这小公子细皮嫩肉得很,王爷一定会喜欢的。” 无忧听到来者其中一个妇人尖着嗓子掐媚,听到这番话,无忧心里直打鼓,这些个歹人的心简直比锅底还黑,谋财就罢了!还干些拐卖人口的缺德事!连男子都不放过了,眼下世道已如此乱了吗?穹山这等仙境脚下,竟还能藏着这些个又恶又脏的臭虫?! 拜托了弄霜大爷!人命关天啊!!您要是再不来,我就得被人卖了作兔儿爷了!! 可惜无忧不知,弄霜方才之所以能赶来,只是因着看了天眼仪之后想来找礼琛,告诉他有关于玉裘上仙的事,并非是受了她心底的召唤,此时的弄霜正忙着追查玉裘上仙的下落,哪里还能顾得上用天眼仪瞧她如何了。 “不好了不好了!”无忧又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脚步匆忙似乎是有大事来报。 “何事这般慌张,真是不懂规矩!” 只听来者结结巴巴地说“昨夜与这小公子一道的那位天玑门弟子恐怕已经生了疑,方才我指左边,他往右边去了,您说,他会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这人的话音刚落无忧便听到一记响亮的巴掌声,随即是那妇人刻薄的责骂“蠢钝如猪!那天玑门又有何惧?里边躺着的可是个凡胎俗子,断然不会与天玑门有何渊源,再说那天玑门弟子违背门规与这小白脸厮混,谅他没有那个胆量,敢为了这么个有些姿色的凡人,做出有辱门规,断送仙途的蠢事来!” 无忧心道这妇人对天玑门如此了解,想来兴许天玑门里出了逆贼,将天玑门里的事情,透露给了她。 “虽说孟老板一向神出鬼没,但今日见着他手底下的人有这般胆识,在下佩服。”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男子,声音低沉,听上去似乎有些岁数了。 “大人过奖,你且先看看这神仙看上的公子是何等极品,再夸也不迟。” “甚好。”那人点头认同,等待妇人开了锁之后,跟着她一同进了牢房,蹲下身子,看还倒头昏睡着的无忧,便伸出手去捏住无忧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 那人见着无忧的脸蛋白皙柔嫩,青而细长的远山眉,虽说紧闭着的双眼,但那睫毛似羽扇般浓密长翘,琼鼻坚挺,殷桃小嘴粉若桃花,男生女相,又不失英气,连他这个不好男色的寻常男子看了都挪不开眼,实在是上好的极品!王爷定会欢喜。 “陈妈妈好眼光,今夜便收拾干净了送去,王爷必有重赏。” 天知道无忧有多想挣脱开捏着自己下巴的这只恶心狗爪,但理智告诉她一定要忍,一定不能轻举妄动,此刻说不定礼琛已经在想办法救她了,她只需耐心等待,等到礼琛出现,到时她一定要卸了这人的胳膊泄愤不可! 。 正文 第三十一章:无碍 礼琛在这回梦楼里来来回回转了两圈,都未曾见到无忧的身影与行迹可疑之人,就在他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一楼走廊团团转时,突然见着先前那个账房跟着一男一女从一个厢房里走出来。 直觉告诉他,厢房里有古怪,礼琛赶紧瞬移了进去,这间厢房的装潢与陈设极其奢华讲究,像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宾所用的。 礼琛四下打量一番,觉得桌上整齐摆放着的暖玉酒壶与酒杯有些蹊跷,此时房内无人,酒杯应当是要朝下扣着放才对,想到可能有机关礼琛便去摸了摸,果不其然,那酒壶是可以左右旋转的,但这究竟是往哪边转,转几下才能打开暗道的门,礼琛还真傻了眼。 这四个酒杯最多只能说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与那些个八卦阵图压根扯不到一处去,再说这酒壶左右都能转,这万一转错了打草惊蛇可如何是好? 如此就想难倒礼琛当然也是不可能的,只见礼琛在房里踱来踱去,觉得这地板之下肯定有玄机,最终停留到酒榻前,在上边一阵摸索,在他意料之中,酒榻下藏着一扇不大不小的暗门,上边还有个极其窄细的锁洞,礼琛诧异地皱眉,这嵌入式的机巧锁分明是出自天玑门,向来供于九重天收藏重要文书所用,怎的会出现在这凡间的酒馆里? 但此刻的礼琛也来不及细想,眼下最紧要的是将无忧救回,所幸这暗门所用的材质虽能抵挡凡人所制的冷器,可礼琛用法术就能烧穿。 暗门打开之后,礼琛钻了进去,走过长长的一条暗道,一路上尽是空荡的牢房,脚步回荡,阴森得很。 无忧正卖力地想要挣脱自己手上的绳索,却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这手快解脱了,无忧冷汗直冒,又急又慌,使了吃奶的劲终于将绳索挣脱,此刻脚步声也在牢门前止住了。 无忧闭着眼,装作依旧昏迷的样子,心想此刻来的只有一个,待会儿等那人开了牢门接近,她伺机偷袭,然后逃跑。 礼琛见无忧躺在这肮脏的地牢里,失去意识的模样,又气愤又心疼,赶紧破开铁锁跑进去想要扶起她,岂料刚接近还没来得及说话,无忧一拳砸在毫无防备的礼琛脸上。 “啊!”礼琛捂着眼睛痛呼。 无忧睁开眼,却发现牢房中除了自己并没有别人,心底发悚,这是什么情况?这地牢里有鬼?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应该呀,脚步声和铁锁落地的声音明明就很清楚,自己方才挥拳的时候也实实地感觉到打中了,还有那一声略微有些熟悉的痛呼…… “礼琛?”无忧虽不能确定,但还是壮着胆子轻轻唤了一声礼琛的名字。 “痛。”礼琛捂着眼睛眼泪直飚,现了身,哭笑不得地说“若是…我被你打瞎了,我要你在穹山给我洗一世的衣裳作补偿!” 无忧看到眼前逐渐清晰的礼琛,鼻头一酸,哭了出来“真的是你!” 礼琛见她热泪盈眶的模样,下意识伸出手将她搂在怀里“莫哭,是礼琛不好,不该让你落单,让你受这般委屈。” “你来了就好。”无忧贪恋礼琛这温暖怀抱中带给她那满满的安全感,虽然心底想要伸出手回抱,但还是极力克制住了自己那双不老实的手,心下暗道,稳住,这可是神仙,矜持着点儿。 我一直在等你啊…… “走,我先带你回天玑门。”礼琛抓住无忧的手,带着她回到了天玑门自己的房间里。 “疼吗?”礼琛看到无忧手腕上被绳索勒出来的红痕,心疼不已。 “无碍。”无忧摇摇头,虽说此刻手腕火辣辣地疼,但不忍让礼琛再为此事感觉到内疚。 “你是神仙,这点小伤难不倒你吧?” 礼琛点点头,施法治愈无忧手上的伤,和清去她衣裳上的污渍,顺便还将她此刻手上的痛感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礼琛难过地皱起眉头,心想这丫头一定是怕自己担心所以刻意瞒着,既然她都如此做了,自己再表露出自责的模样已然是不该。 “谢谢,有句话,无忧不知该不该说。”无忧抚着痊愈的手腕,想起在地牢里听到的那番对话,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要将她的猜想告知给礼琛。 “但说无妨。”礼琛也能猜想到无忧想说的话大概与回梦楼有关。 “回梦楼是家黑店,不仅抢走了我的钱袋,还在做拐卖人口的龌龊事!但不知为何,那个妇人似乎对天玑门很是了解,且丝毫不惧你找上门来,你说……”无忧还未说完,礼琛便伸出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无忧心领神会,闭了嘴。 “地牢这一路,只关了个你,现在要去追究,已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依我说,你就安心留在天玑门,莫要再追究,钱袋我会替你讨回来的,这活活生的人在地牢里不见了,我又回头去说钱袋不小心掉了,给回梦楼一个台阶下,不怕他不给面子。”礼琛虽觉察不出隔墙有耳,但天玑门深藏不露的人却也不少,说话行事,还是得小心谨慎为妙。 无忧明白礼琛是在刻意说给别人听的,一时间戏精上身,还演了起来“哼,我当你是个多么高尚正直的君子!想来是我高看了你!” 礼琛愣了愣,见她神色微怒但眼中带笑,知道她这是顺着自己的话在与自己搭戏,倒也有趣。 “你这没良心的泼皮!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你,你就是这般回报于我?” 无忧又秒作被礼琛的气势所压的委屈模样“我只是不忍见着无辜的人受难呀。” “你连自己都顾不好,还有心思去管旁人?人各有命,我绝不掺和。”礼琛语气决绝,若不是他眉宇之间的温柔,无忧还真的差点入了戏,欲要将他当作是无情之人来憎了。 无忧心想再演下去只怕她迟早要笑场不可,于是示意礼琛先带着她离开“那……你且先陪我去把钱袋讨回来!” “好说。”礼琛抓着无忧的手臂带着她去了穹山脚下的树林里。 此时秦祁正打坐在房中冥思,一位新来的小师弟急匆匆地跑来“大师兄!自打昨日一早五师兄跟着那个凡人一同离开练功房之后,至今都未见着五师兄的身影,我方才见着五师兄房里的灯亮了又熄,这大白天的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我也不敢去敲门,您快去看看吧!” 只见秦祁端坐如松,丝毫未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师父他老人家闭关,你五师兄如今可是上仙,我又岂能管的了,下去吧。” 那新弟子一愣,不是传闻都说天玑门的继承人本该是由大师兄来当,后来因着五师兄飞升上仙,师父才迟迟不愿透露继承人一事,所以大师兄不待见五师兄得很,处处都盯着他,就等着揪他的错处好影响他在天玑门中的地位,怎的这送上门来的把柄,他竟这般无动于衷? 。 正文 第三十二章:欺狐太甚 秦祁既已下了逐客令,那新弟子也不便再作逗留,只是退身关门时,特地留意了冷玉皿中的那只一动不动的食音虫。 弄霜一边每日定时抽空灌溉着方家茶楼,一边寻找着主人的下落,靠着体内的灵力追了一路,终于在离蔺城不远的落樱山里找到了主人的下落。 落樱山就是如字面意思,山顶满是樱树,花开时期,风一吹,满山都是粉色的落樱,如诗也如画。 山顶有个小木屋,院子里晒着些草药,闻着甚是舒心,门口趴着一只黄狗在瞌睡,见着弄霜,立马站起来冲着他龇牙咧嘴,低声吼叫着。 弄霜理都没理,径直走进院子里“哪里捡来的狗,你这品味越来越差劲了,难不成还要替我渡个狗后生,你在百花楼里捡那个姑娘都折腾得我够呛,近几日我蔺城穹山两头跑,还得忙着追你,你说,如何补偿?” 只见院子里坐着一位白发苍苍,背驼得不成样子的老妪正在剥橘子,弄霜有些心疼,但又硬嘴着继续碎碎念“跑啊,接着跑,你就是跑回九重天我都得不择手段将你逮回来。” 老妪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弄霜一眼,没有说话,半晌,又低下头自顾自地剥橘子。 弄霜吃了冷脸,一想到她五百年前就已经从魔界脱身,却从未想过回鹫鸣山里去找他,气急败坏,红着眼睛骂道“你这没良心的登徒子,见异思迁,捡了我还不够,这五百年除了沈无忧和这只恶狗,你可还曾捡过别的来陪你?” 那黄狗也算得上是灵性,听到弄霜在骂它,叫得更厉害了些,弄霜正恼着,这狗不识好歹来火上浇油,他骤然化作原型,足有半座木屋那般大小,张着血盆大口朝那只狗咆哮了一声,吓得那狗杵在原地瑟瑟发抖,瞬间没了方才的气焰,嘤嘤地唤着,似乎是在朝老妪求救。 狗说“这是狗生见过最大的狐狸,岂能不怕?” 老妪缓缓起身,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黄狗跟前,怜爱地将它抱起,然后举着拐杖,垫着脚,一拐子打在弄霜的嘴上“这五百年没人管教,你性子倒是越发地野了。” 弄霜愣住了。 五百年没见,她竟然当着一只傻狗的面责打他?! 本来还能忍得住的委屈泪水,此时便像是决了堤的洪水,瞬间迸发。 那黄狗见着这么大只狐狸在那儿哭得抽抽,开心得直甩尾巴。 弄霜气得不轻,一爪子将那黄狗从沈玉裘的怀里拍下来,摔得它嗷嗷直叫,弄霜暗骂瞧你这小狗得志欺狐太甚的模样!活该!自己虽不想认这只狗后生,但按辈分来说,他好歹还是个前辈,目无尊长,改日就将它扔出去,眼不见为净!还抢了他心心念念的主人的怀抱,实在是可恶至极。 只见弄霜将黄狗拍落之后,自己化小了原型,蹿到玉裘的怀里拼命蹭着,撒娇道“方才是霜儿任性闹脾气,主人就莫要再撇下霜儿,霜儿日日在鹫鸣山里盼着念着,主人可曾惦记过这五百年里霜儿日日难熬?” 玉裘轻拍弄霜的脑袋“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我情分早已断了,如今你已修炼得道,怎的我放你自由,你还不乐意?” 弄霜挣扎着从玉裘怀里跳下地,急忙化作人形,脸上还挂着泪珠,模样楚楚可怜“我不!你我情分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了的!你既收容了霜儿,那便是要对我负责到底的!如今你有了新狗,就想弃我如撇履?门都没有。” “说起当年,是我霸占了你的鹫鸣山,想着若是要将你也撵出去,未免太不是个东西,这才留了你,五百年前我离开时,那鹫鸣山也一并还了你,如今你我两不相欠,我又何须负责?”玉裘说这话时,紧盯着弄霜的眼睛,仿若是坦然相告肺腑之言,也是字字珠心教他难受。 “我不信!那胤罗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怎的让你狠心将你我在鹫鸣山里的快活日子都给弃了”弄霜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今日对我说出这番诛心的话来?” “莫要在胡说,快些走吧。”玉裘不想再与弄霜纠缠,转过身背对他去下逐客令。 这时天色大变,整个落樱山顶上的青空霎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玉裘吃惊地转回身去,只见弄霜站那里,冷冷地盯着她,周身萦绕着不属于他的灵力,她认得,这些灵力本是她当年出山时为了以防万一,封印进固灵丹中的。 弄霜长指一竖,那些个灵力纷纷缀入玉裘的身体中,瞬时玉裘被万丈光芒吞噬,悬空而起,再落下时,已恢复了真身。 狂风卷起的落樱映衬着玉裘由一个糟糠老妪,蜕变成当年那个举世闻名的仙家美人,弄霜傻傻地看着,想起初见礼琛时,他用“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来形容。 在他眼里啊,这世间最美好的,不过就只有主人的眉眼。 “你还给我作什么?这神仙我早就当腻味了!”玉裘眉目间满是怒意,她只恨这世间从未有人懂她的心思,不明她所思所欲,从来都是。 为何弄霜一意孤行非要来扰乱她想要的结局,她活得太久了,也太孤独了。 “你为何总是,要将我这一片真心推得远远的?”弄霜苦笑着,嘶哑着嗓子“你想做什么,我陪着你,不好吗?” 玉裘心下升起一股暖意,但很快便消失殆尽,太迟了呀,如今的她早已心如死灰,任凭谁捧着一颗热情的心来暖,都是徒劳了。 “我想老死在这颗樱树下。” 弄霜心下一颤,心疼到喘不上气,他丝毫不了解这一千年来,主人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才令她绝望至此,想着此时不管任何言语,都显得太过于苍白了,便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试探地问道“你可知玉桑上仙给你生了个极好的侄儿?” 侄儿? 姐姐她竟已有了身孕?这是何时的事情? 见玉裘对此事提起了兴趣,弄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对主子,再了解不过,就喜欢些生龙活虎的小东西。 于是继续引诱道“对,你那侄儿叫礼琛,模样极好,还到鹫鸣山来找过你,可那时你不在,可怜小仙君挨不住寒气,倒在雪地中,幸好霜儿下山采果子碰巧遇见,这才捞回一条命来。” “后来呢?!”玉裘见弄霜说了一半,停下来喘气,讨厌得很,急忙催促他继续说。 “后来他醒了,因着从未见过你,将我当作是你了,搂着我奶声奶气地叫小姨母,可爱极了!还夸你如传说中一般,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硬要拉着我回天府里去陪他玩儿。”弄霜为了引诱玉裘,也算是豁出去了,虽说夸张了许多,但眼前为了让玉裘动心,主动央求要见见礼琛,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果不其然这番说辞成功让玉裘对这素未蒙面的小侄儿燃起了莫大的好奇心,方才还黯淡的美眸中此刻都亮晶晶的“那他现在身在何处?你可能带我去找他?我远远地看上一眼便走。” “小仙君此刻正在穹山的天玑门里学艺,我引了你捡的沈无忧去照看着,我又上不去穹山,天玑门里处处都是眼睛耳朵的,你又不识路,这贸然前去,万一被发现了,麻烦大了去了!”弄霜假意为难地摆摆手“断然去不得。” “那可怎么办”玉裘眉头轻皱,一想到那个可爱至极,说话奶声奶气还会撒娇的小侄儿,她就恨不得立马飞到他身边去瞧个仔细,若是能再捏上一捏小侄儿那柔嫩的脸蛋儿,教她在世上再多活些年头,她也心甘情愿! 。 正文 第三十三章:胤罗 弄霜摸着下巴装作沉思的模样,半晌才开口“等着哪日小仙君得空下山,我便去将他带来,可好?” “那得等多久呀,就算他下山了,你又如何能得知?对了……无忧怎能上得了穹山那等险恶之境?”玉裘脑海里浮现出无忧那没心没肺地灿烂笑容,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来“那丫头总是大大咧咧的,丝毫不谨慎。” 在百花楼有无忧陪着的时日,她想起总是掏心窝子地暖,那丫头身上似是带着某种令人舒心的魔力,只要她在身侧,便是所有不好的感受都消失殆尽了,但她那冒冒失失的样子,也着实令她操了不少的心。 “你可还记得玉桑上仙的玄空扇?” “记得的。”玉裘点头,这没来由的,提起玄空扇做什么?当年母上就是利用玄空扇来约束自己,自从那玄空扇认了自己作主人,母上只要一不见她的踪影,便立即打开玄空扇来,将她召回,这法器可恶得很,后来玉裘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让玄空扇认了姐姐玉桑,自己终才得以恢复自由之身。 “如今玄空扇是认了小仙君作主人,霜儿斗胆顺走了,本是想着找到主人之后,将小仙君唤来,但当初为了能让无忧姑娘顺利到达天玑门,便将那扇子转赠于她了。”弄霜说顺走二字时,心虚地看了一眼玉裘,意料之中,她挑着眉尾生气得很。 玉裘揪着弄霜的耳朵轻声斥责“你这狐崽子,真是无法无天了,竟敢做出偷鸡摸狗这等荒唐事来!” 虽说看着来势汹汹,但这下手甚是温柔,弄霜暗喜,主子还是心疼自己的,心下免不得有些飘飘然,竟得了便宜还卖乖“偷法器是因,救了无忧姑娘是果,都说种好因才能得好果,虽说霜儿不该,但功大于过呀!” 听到弄霜的谬论,玉裘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的劲蓦地加重“错了就是错了,怎的还敢顶嘴狡辩?” 这力道弄霜着实挨不住了,抚着揪在自己耳朵上的那只柔夷,龇牙咧嘴地认错“啊!啊!疼!疼啊!错了,霜儿知错了!” 玉裘适才松了手,埋怨道“还是幼时听话乖巧。” 话音刚落,方才静下来的樱花又开始飘落起来,那只黄狗伏地狂吠,弄霜预感来者不善,立刻提高警惕下意识地将玉裘挡在身后,周身萦绕着凛冽的妖气,进入备战状态。 “玉裘的玩宠,都是这般待客的吗?不如交给本王来好好调教些时日,学会什么叫乖巧。” 只见樱树上出现一道墨蓝色的光影,光褪去后,随即便看见一个着拖地青衫,梳着一丝不苟的道冠,眉眼如画的年轻男子稳稳地站在纤细的树梢上。 “你是谁?”弄霜从未见过此人,也猜不出此人的来历,只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着的极致妖气,与他看似温润近人的形象完全相悖,带着咄咄逼人教他恼火的压迫感和攻击性。 “本王乃是玉裘的同衾之人。”那人温柔一笑,眨眼间却冷下脸伸出手将弄霜打回原型,将变成一只娇小雪狐的弄霜吸到自己手中,拎着弄霜的脖子眼中满是杀气地说“你这只僻壤穷山来的臭狐狸,究竟还想挨着我的玉裘到何时?嗯?” “住手。”沉默许久的玉裘见弄霜此时处境危急,不得不开口阻止。 “玉裘放心,本王不会伤了你的爱宠,除非……”他眯起眼睛冷冷地笑了笑,便松手将弄霜摔了下去。 弄霜吃痛叫唤了一声,瘫在地上无法动弹,那黄狗看着,甚是欢心,哈着气直甩尾巴,该!叫你摔我!报应来了吧! “我与你早已一刀两断,你何时才肯放过我?” 弄霜暗惊,主人竟真背着他在外边有人了?!还这般厉害?这教他如何是好?如若方才不急着将灵力还给主人,说不定此刻也能将他给打趴下!不至于落得眼下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唉……悔得很。 “传闻都说玉裘虽极致美好却也是个薄情寡义的,本王见识过了,甚好。”胤罗缓缓走近玉裘,看着眼前依旧不可方物的她,抑制住心痛,也抑制住欲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漆黑如夜的眼眸中满是似水柔情,潺潺流露。 “是胤罗错了,那些个糊涂事,你气了五百年,我找了你五百年,原谅我,可好?” 胤罗是魔族之王,一生中从未低过头,但为了玉裘,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自己,放下自己为王的尊严,他认为,他为玉裘付出的,做的,够多了。 “呵……”玉裘冷笑一声,霎时红了眼睛,颤抖着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那些个糊涂事?魔王说得可真是轻松,那一刀刀的不是剐在你心上的,你当然不觉得有多疼,玉裘此刻一颗心千疮百孔,我且问问高高在上的魔族之王……你拿什么来偿?!” 胤罗见着她还在为自己曾经的背叛耿耿于怀,心头涌起万般悔恨,垂下头,低声央求“只要你肯原谅我,愿意重新回到我的身边,胤罗可为你做任何事来弥补我曾经所犯下的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玉裘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都笑了出来“甚好,拿你魔族全族人的命来偿啊。” 胤罗震惊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神情淡漠的玉裘,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深知玉裘不是这般恶毒之人,说出这等条件,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但他恍然间真的有那么一丝的残忍念头,如若这般做真的能让玉裘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与他破镜重圆恩爱缠绵至死方休,哪怕要他血洗天下,他也是愿意的。 “我知晓这等难事你决计不会做,还有一办法可供魔王选择。”玉裘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水,收起冷漠的神情,温柔地朝他轻笑“杀了我,当我求你,帮帮我。” 胤罗的瞳孔紧缩,只觉此刻心里像是爬满了毒蝎,亮着锋利的尾刺,招摇着横行霸道,无休止地蛰着自己的心头肉,他疼得发疯,又束手无策,只能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尾刺一下又一下地折磨自己。 他快喘不上气了,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逃走。 玉裘啊,哪儿都好,就是说起话来,教人生不如死的模样,真的令他爱恨交织难以面对。 胤罗走后,玉裘将弄霜从地上抱起来,抚摸着他顺滑的狐毛,柔声关切“霜儿,还疼吗?” 弄霜在她的怀里抬起头,灵动的眼睛望着此刻的玉裘,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不疼。” “以后见着这等恶人,切记要躲得远远的……” 玉裘眉眼间满是厌恶“他们呀……不仅杀人不眨眼,还不见血的。” 弄霜没有再说话,心下明了,方才那人便是魔族的王,一千年前将主人掳走的胤罗,也是害得曾经温柔无双的主人,沦落到如今这般伤痕累累的绝望地境,是仇,是天大的仇,下次再见,他不会躲着的,他会想尽千方百计,将他给与玉裘的伤害,加倍还回去。 。 正文 第三十四章:你凶我 玉裘抱着弄霜回了屋里,黄狗也紧跟其后,弄霜讨厌得很,对着这不识趣的黄狗龇牙咧嘴,企图劝退。 但黄狗丝毫不睬他,还不怕死地蔑了他一眼,紧紧黏着玉裘的脚步,弄霜气得直想跳下去挠它,但因着是此刻受了伤才重新得到主人的怜爱,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弄霜怎甘心为了只傻狗就这般弃了。 “霜儿受了伤,这几日便由你来照看他吧。”玉裘心知弄霜对这突然冒出来的狗后生不悦得很,心想着万一今后自己不在了,这两个小家伙能够相互扶持,相互陪伴,于是有心撮合他们俩增进情谊,和谐相处。 “主人不管霜儿了吗?”弄霜心底是万般不乐意,主人何时变得这般铁石心肠,好歹把自己摔伤的是她以前的情夫,世风日下,竟让这只傻狗来照看他。 玉裘懒得搭理他,素手轻抚,刹时间黄狗便化作一位浓眉杏眼的婀娜少女。 “樱儿,可得好好照顾哥哥,知道吗?” 落樱还是第一次变成人身,想摇摇尾巴,却发现自己的尾巴已经不见了,笨拙地扭了扭屁股,甚是不习惯。 “是。”虽说弄霜给落樱的印象极其恶劣,但她一向听从主人的话,说一不二。 玉裘满意地点点头“霜儿多学着点妹妹。” “哼”弄霜不屑地瞟了落樱一眼,还是高兴不起来,反正他只要主人的宠爱,哪怕这黄狗乖上了天去,她也是与自己争宠的劲敌。 接下来的几日是倒是应了真香定律,弄霜在落樱不计前嫌的悉心照料之下,伤势很快就恢复了,便也打消了要与她势不两立的小气想法,两人很快便打成一处,弄霜还一心想着今后要为这好妹妹寻一个如意郎君。 “樱儿妹妹,你同哥哥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落樱正忙着将晒好的草药收进屋里,听到弄霜这没头没脑的问话,愣住了。 “莫要害臊,像你这般的少女,怀春也是常事。”弄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 落樱白了弄霜一眼,摇摇头“樱儿只想生生世世守护主人身侧,便心满意足了。” 弄霜惊得跳起,这决计不行,今后他还盼着能与主人双宿双飞,怎的能有一个小跟屁虫黏着,那些个非礼勿视的事,岂不是都不能做了? “你这傻丫头,怎的这般不开窍,人世间最美好的体验莫过于一个情字,你得好好学学主人于你之前捡的那无忧妹妹,那丫头野心可大着,这凡胎俗子还看不上呢!此刻正忙着勾搭天玑门的仙君,像她那种,想要什么便大着胆子去取的,才能干大事!” “啊嘁!”无忧正顶着一脑袋的木渣在捣鼓如何造出她的梦中车,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手一抖,磨了半天的车轮,缺了好大一块。 无忧怄气得很,仰天长啸“啊!!!!” 她要疯了……这该死的喷嚏!来得也太不是个时候了! 垂头丧气地捡起地上那被削掉的一小块木头,心想,干脆去找礼琛来把它黏回去吧。 无忧一直怀疑自己也有法力,只不过时而灵时而不灵,她在心里念叨着弄霜,弄霜就来了,此刻她正想到礼琛,礼琛眨眼也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跟前。 “怎么了?可是伤到了?”礼琛本是想着给来无忧送吃的,快要走到时,听到屋里传来无忧的惨叫,心下一紧,飞奔着赶到,见着无忧瘫坐在木头堆里,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有,你能帮我把这块木头黏回去吗?我方才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它就废了……” 礼琛见着无忧那惨兮兮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分明一开始他是想让无忧在旁边指导,伐树削木和打磨这等要碰利器的危险活儿便交给他来做,奈何无忧是个死脑筋,套了他的大道理来说,这个宝贝必须由她亲自打造出来,才能算得上是她的作品,死活不要礼琛插手,还说威胁礼琛说如果他硬要帮忙,她就唤了弄霜来将她接走,等掌门人出关之后她再回穹山来。 礼琛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偷偷在旁边守着,见着她快被树压死的时候,施法将树换个方向倒,见着她用斧子劈自己脚的时候,又扶着额头帮她操纵着斧子,无忧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对砍木头这一块天赋异禀,一劈一个准儿。 礼琛还深深地怀疑,那晚无忧并没有喝醉,自己应当是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才让她今时今日这般胆大包天,拿去留穹山的事情来威胁自己妥协,这些个聪明的小手段,实在是又卑鄙又教他欲罢不能。 “好说。” 无忧见着礼琛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心知他一定是又想要说交给他来办,忍不住开口“仙君可是喜欢无忧?” 如果不是喜欢,就莫要再这般体贴入微,做出种种教她误会的举动来呀。 礼琛微微一愣,神情有些震惊,注视着此刻眉眼中满是认真的无忧,不知如何作答“你……” 怎的她就能这般直接了当将喜欢二字轻松说出口?还有这一幕怎么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像是在哪儿经历过一样? “虽然有点唐突了,但有些事情,无忧还是觉得说清楚些好。” 礼琛突然觉得这满屋的木头,木渣,衬不上他即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便带着无忧去了弄霜的宝贝果林,此时正是结果子的时节,这漫山遍野的果树上满是殷红的果子,一眼望不到边,无忧看得不仅眼花,还馋的很。 她认得出,这是弄霜给她的果子,酸甜可口,她甚是喜欢,头几日礼琛还问他要了好些来送给自己,眼下礼琛这意思…莫不是要将这整个林子的果子都送给自己,来表露他的心意? “这果子林不是你的吧?”无忧尴尬地看了礼琛一眼,她虽爱吃这果子,但礼琛好不容易与弄霜了清恩怨,可莫要再为了她,做出硬抢走弄霜辛辛苦苦种出的果子林来借花献佛的傻事呀! “嘘……”礼琛示意无忧莫要说话,背对身去,脑子里飞快搜寻着在自己看过的戏文中,男子该如何对女子表明心意才能掳获其芳心,整理好措辞后,便对无忧示以侧脸,强压下心头的羞怯与不安,深情款款地说道“你既喜欢吃这果子,那我……” “唉!万万不可!”无忧赶紧摆手打断他“这林子可是弄霜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你怎能为了打动我,抢人家的?不可不可!我要是弄霜,我定是要追着你往死里揍的。” 气氛煞时被破坏了个干净,这酝酿了许久的情话,脸黑到极点的礼琛也没法好好说出口了,瞪着无忧,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就差捶胸顿足。 “你这臭丫头是在故意捉弄还是你脑子当真少根筋?” “我礼琛好歹是位上仙,怎的需要与弄霜一只臭狐狸抢果林?” “难不成你喜欢我在天玑门那又脏又乱的杂货屋里对你表明情意?” 这一句句的夺命连环问,怼得无忧面红耳赤,睁着眼睛,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你、你凶我。” “活该!”礼琛虽是心软,但嘴上也不饶人,撇过头不去看此刻满脸憋屈的无忧,极力克制住紧张,装作很自然的模样“本想说你喜欢吃果子,我便去…给你种片更大的来,你却…却是这般看我!气人的紧,不种了,小没良心的。” 。 正文 第三十五章:呵…男人 气氛就此凝固,无忧见礼琛拧巴着不愿再看自己,感动之余又忍不住在心下吐槽这礼琛恐怕是这世上最小肚鸡肠的神仙了。 “你为何会喜欢我呢?我哪点值得你去喜欢?” 无忧决定秉承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优良习惯,这等事情不可马虎对待,此刻自己连身世都未弄清楚,万一今后冒出些什么狗血的深仇大恨,牵连甚广,眼下哪能图一时新鲜去谈情说爱? “……”礼琛无话可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喜欢和无忧待在一处,想对她好,照顾她,喜欢看到她的一瞥一笑,他也会跟着开心,就如同戏文中所写那般,见着她就高兴,分开一会儿便想念得紧,但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也纳闷。 无忧见礼琛语塞,似乎是在沉思的样子,便将心底的揣测坦诚相告“仙君若是戏文看得多了,见着无忧图一时新鲜,想尝尝人世情爱滋味,还是莫要犯傻的好。” “我说喜欢你,你不开心吗?”礼琛气结,这臭丫头怎的老是自己胡乱猜测一番就妄下断论,她倒是还真当自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懂他得很了。 无忧望了礼琛一眼,手指有些不安地捏着衣袖,抿着嘴小声答道“开心。” “既是开心,说明你对我也是有好感的,可对?” 无忧无可否认,但还是犟嘴“被这般英俊的神仙喜欢,哪个姑娘会不开心?” “你为何要在意我这神仙的身份?我可是比你多长了颗头?还是少长了只脚?我……”礼琛说着越发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想起方才无忧委屈巴巴地说自己凶,又耐着性子将声音放轻柔“我就是想与你一直待在一起,有何不妥?” 无忧想说礼琛长得是没问题的,好看的很,但他与自己,确实不同呀,他会法术,会飞,还比自己多活了好几百年,但心知这话一说出口,礼琛怕是会气得一掌拍碎自己的天灵盖。 “可你曾想过……你我之间差距真真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很有压力。” 礼琛这才清楚无忧在为了何事在克制自己的情感,也不想逼她做出什么决定,他喜欢她,想让她知道,这是他应使的权利,可无忧如何,便是无忧的权利了,他决计不能去干涉,眼下已经知道无忧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只要不厌恶他,愿意让他陪着她,便已经足够了。 “无需有任何压力,礼琛这一生,长得很,你这小丫头,我还是等的起的。” 虽说无忧是烟花柳巷中的小霸王,可她先前看的多是些或眉来眼去,或郎情妾意,胆子大点的搂搂抱抱,再过分些的人家关了房门她最多听个响动也看不了。 但礼琛这一脸严肃,像是在同师兄弟们一起商讨战术的模样,再配合上他那句等得起……许是百花楼里那些个俗套的露水之情看得厌烦了,此刻她心脏里的小鹿像是疯了一样乱撞个不停,脸都要炸了。 沈无忧啊沈无忧,你这是思春还是变态,吃这老套吃得如此之香? “谁要你等我了,你不老之身当然不慌,可我人老珠黄后,哪儿还有脸与你说话。” “没关系,礼琛照样喜欢的。”礼琛心知他这句话说出来假得很,无忧定是不信,补充道“无忧要是答应让我一直陪着你,我定当竭尽全力让你永葆青春。” “!!!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无忧,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这么大的诱惑!礼琛太卑鄙了!卑鄙得如此令她欢喜,差点就忍不住想跳上前去投怀送抱了! “前提是你得要有修道慧根才行,实在不济,礼琛的外形亦可随着无忧的一起变老,如此,你心中可会平衡些?”礼琛虽能做到,但也并非是十足的把握,这说出口的承诺,必须要做到才是,如若不能,那便要有个退而求其次的法子才行。 无忧虽觉永葆青春是每个女子都愿望的,但这等有悖常道之事,她还是不要的好,世间利弊共存,不会有天上掉馅饼那么好的便宜事,凡事都有个度,一个杯子只能装一个杯子的东西,得到什么,总会失去什么的,过满,则溢。 “不是心理不平衡,你就没想过…今后我老了,与你一同走在街上,别人指着你对我说,阿婆!你儿子长得真俊,是你如何感受如何作答?” 礼琛先是一愣,随即脑补着无忧所说的那一幕,摇着头忍俊不禁“你这丫头……哈哈哈!” 还以为无忧是担心她老了以后,自己便看不上她了,哪能想到,实际她却在为这等事困扰,但也由此可见,无忧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他们的以后了,是个好兆头。 无忧见礼琛笑得灿烂,心知她这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话又出了洋相,不痛快得很,马着脸学他“哈哈哈,好好笑哦。” “以前在我跟前笑,还知道拿袖子掩掩,优雅得很,如今倒是奇了怪了,笑成这副模样,呵…男人。” “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礼琛听得无忧在小声说些什么,自己方才笑得太放肆,没听清楚,但自知不是什么好话,止了笑,眯起眼睛靠近问她。 “无事。” 礼琛不信,单手捏住无忧的脸,迫使她嘟着嘴露出两颗雪白的大门牙。 “嗯?告诉我。” 好像只兔子啊。 无忧心道这幼稚仙君,恶趣味得很,但还是装作纯良无害地眨眨眼“我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说完还极不雅地吸了吸泛滥的口水,脸颊被捏得好酸。 “你快些松开呀。” “求我。”礼琛此刻不知是脑子秀逗了还是中了邪,一脸霸道高冷的模样,活脱脱的戏精上身,讨嫌得很,其实他是觉得这软嫩的脸捏着手感极好,想多捏会儿,舍不得松手。 “你不想听听……”无忧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我对你的想法吗?” 礼琛当然好奇,适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无忧拍了拍被礼琛捏得微微有些泛红的脸,一个字!酸! 说话行事就活脱脱一厚脸皮,怎的这肉一捏就红,礼琛看着内疚,早知道方才就再轻些了,也不知弄疼她没有。 “无忧想要做个有用的人,做一个不用依赖别人,也能照顾好自己的,有价值的人。” “我不希望……你只将无忧当做怀中娇女,我更想要,做出成就来,让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认可……无忧是有资格站在仙君身侧的,而不是,见着我的第一印象,便觉得无忧是个没有自知之明,还眼高手低的凡人。” 其实要将这番话说出口,无忧还是觉得是有些难的,她也不知自己究竟能有何成就,但就是不愿被人看轻,也不愿一直捧着一颗卑微的心来仰望身边的礼琛,她其实很想再等等,等到自己离天上的礼琛更近一些的时候,再说出这番话来,但情势所逼,不得不说。 “无忧不否认对仙君是起了念的,一再回避克制,只是无忧觉得……我于你,太过卑微了些。” 说这些话的时,无忧一直低着头,未曾看见礼琛那双望着自己满是柔情似水的眼眸,如若她抬头看见,哪怕只一眼,她定是会了然于心,再不会提起卑微二字来。 “两情相悦的关系里,谈何贵贱?” 。 正文 第三十六章:秦祁 这句话说来是有理的,但两个人之间差距太大,总归是有一方要承受得更多,无忧本就是有些要强的人,也从来不愿意因为自己的错误而给别人带来麻烦,因此,礼琛的这番话,虽可慰藉到她的不安,但并不能让她停止奔向更好的自己。 “谢谢你。”纵使无忧有千言万语,但凝聚于此,便只剩下这三个字。 礼琛抬起手,想去触碰无忧的侧脸,到最终只是轻轻地落在她的肩头,柔声道“我也是。” 两人沉默而立在弄霜的果子林里,对视了不过秒秒钟,用眼神迅速交流“动手吧!” “甚好!” 于是礼琛和无忧像是脱了僵的野马,在果子林中肆意撒欢,各自摘了满满一兜的果子,满心欢喜地回了天玑门里去。 “你说…弄霜知道了,会不会置气?”无忧大口吃着果子,毫无愧疚之心地问道。 反正到时候弄霜要追究起来,就把锅都甩给礼琛,嘻嘻。 礼琛摆摆手,答“大可放心吃,吃完了再去摘,这是他承诺给我的,说是的管够。” 无忧眼睛一亮!乖乖!这下口福大了!可也不知这妖怪种的果子,吃多了有没有什么好歹? 礼琛见她神情之间略微显露出些忌惮,猜想她兴许是在担心吃太多会中毒,解释说“放宽心吃,不会中毒,反倒是补血养颜的好东西。” “……”无忧瞥了礼琛一眼,不想理他,抓了一把果子往嘴里塞得满满的,心中愤愤不平,凭何他不用法力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而她对他的所有猜想,除了他喜欢自己这件事情,其余没一点对上,简直是不公平得很! 秦祁这几日几乎都将自己关在房中,偶尔出房门视察一下师弟们是否都各司其职,担心他们为了无忧的到来而分心,但幸好礼琛算得上懂事,让无忧一直以男装示人,这要是扮回女儿身,这从未有过女子出现的天玑门怕就得闹翻了天不可。 今日秦祁从炼制阁出来,路过杂货屋时,听得里边有动静,心下生疑,这杂货间一向鲜有人至,除了制作法器需要用到道具时才会见光,他掩着声息靠近,轻轻窗户将推开一个小缝,只见无忧正在里边拿着块木头这儿画画那儿修修的。 这些天礼琛除了夜里睡觉,白日里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侧,怎的此刻就她一个人在房里? 想着心中恰好有着许多疑惑未解,秦祁放下窗户,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无忧听到有人推门的动静,以为是礼琛回来了,专注着手里的活儿,也没抬头确认来者是否真的是他,只是自顾自地问“咦?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曾遇到弄霜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嗯咳…无忧姑娘。”秦祁见无忧误将自己当作了师弟,只好主动出声提醒。 “嗯?”无忧听罢,这才抬起头来,撞见一个和礼琛穿着同样款式门服的陌生男子,这不看倒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一抬眼,被吓了好大一跳,这人未免也太高大了吧?站在门口简直像是一堵肉墙! 无忧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个画面,比如他身上挂满十八个小娃娃,比如他一只手能将自己提起扔得八丈远,比如身长八尺的礼琛在他怀中小鸟依人,还比如他能徒手拍断天玑门的石碑…… 秦祁被无忧直勾勾地盯着看,觉得不自在极了,心想弄霜身边的人真是没一个人正形,姑娘家的不仅不避嫌,还这般不知矜持为何物地盯着他一个大男人看。 “姑娘还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秦祁被盯得有些恼火,皱起浓密的剑眉,脸色铁青。 无忧适才反应过来自己脑补过了头,如此盯着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实在是有些失了体统,连忙起身鞠躬赔礼“对不住,无忧还从未见过像公子这般身形高大之人,穹山是个好地方,养出来的神仙一个比一个精神。” 说完仰起头看了看那人的脸色,幸好,缓和些许了。 “无碍,我叫秦祁,是礼琛的大师兄,今日路过碰巧听见杂货屋里有动静,一时好奇,便进来察看一番。”秦祁见无忧这礼赔得积极,也便不再介意了,想到此人是礼琛留在天玑门的,也算得上是贵客,礼数该行的也不能落下,便弯腰回鞠上一躬“早知师弟带了贵客来,今日有幸正式得见无忧姑娘眉眼英姿飒爽,不拘小节,想请无忧姑娘喝杯清茶小叙片刻,还请姑娘莫怪秦祁叨扰。” 无忧暗自纳闷,这秦祁怎的初次见面就要请自己喝茶聊天…难不成这是天玑门的待客之道?这措辞整理得如此之好,倒真是教她盛情难却了。 “谢过公子,无忧可否能等礼琛摘了果子回来,一同前往?”无忧还记着前些时日在回梦楼里的遭遇,心知这天玑门也并非是个可以掉以轻心的地方,想着自己此刻毫无自保的能力,应当是要谨慎些才是。 秦祁觉得有些怪异,为何她戒备心如此之重?难不成整个天玑门上下,她就只肯相信礼琛不成? “无忧姑娘既是选择留在天玑门,想必是相信天玑门的门生都是正派子弟,大可放下心来。” 无忧尴尬地摆摆手,脑子里飞速思索着该如何婉拒与他单独相处的邀请“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如若不然?”秦祁追问。 他本就高大,靠得近些时给无忧的压迫感异常强烈,简直是要笼了天去一般教人透不过气。 “实话说,礼琛是将我囚禁于此的,没有他的许可,我不敢擅自离开…否则,他一定要我好看!!”无忧被逼的没办法了,只得胡乱编了个理由来卖惨,一边哭丧着脸装作委屈弱小又无助的模样,一边在心底给礼琛磕头,对不住了,这恶人的帽子,暂且先乖乖戴上吧,你只要快些回来,方能自证清白。 “哦?师弟竟会做出此等事来?”秦祁疑惑不已,以他这几百年来对师弟的了解,怎么想礼琛也不可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啊? 无忧瘪着嘴,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可怜道“嗯!他说要留我在天玑门给他做苦力,报答我欠下的救命之恩,他还对我好凶好凶,我若是不听他的话,他就不让我吃东西,方才说去给我摘果子,他一个神仙摘个果子有何难?至今都还没回来,就是故意想让我饿肚子,你瞧他多恶毒!天天给我吃果子,都没有油水…我都饿瘦了,嘤……” 无忧说着说着,竟还入了戏,那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珠串似的。 说的自己都快信了,想必这个秦祁一定不会再刻意为难自己了吧。 奈何秦祁信是信了,可无忧万万没有料到他是个刚正不阿的急性子,说着便要带无忧一起去找礼琛讨说法“如此这般,无忧姑娘且放宽心,我这便带你去找他说理去!” 无忧气得直想拍大腿!这情急之下突然想起弄霜曾经形容过秦祁,说是个小古板。 早知他如此古板,怎么说无忧都不会使苦肉计这招来拖延时间! 。 正文 第三十七章:弄霜是雪狐 无忧被逼的烦了,沉下脸用略微有些不快的语气说“无忧是碍于你是礼琛师兄的面子上,才一再婉言谢绝,你这般执意要我跟你走,究竟是何居心?” 秦祁诧异这无忧姑娘怎的翻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哭的惹人怜惜的模样,怎的这脸说黑就黑? “在下不过是想了解一下你和弄霜那只狐狸精是何关系,他费尽心机将你送到天玑门来有何居心,怎的眼下倒是成了你在逼问我是个居心了?” “啊?你说弄霜他是狐狸精?!”无忧震惊不已,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他会如此了解一千年前的事情,为何他这般好心地帮助自己找回记忆,原来梦里那只雪狐,竟然是他? 无忧这反应,倒是让秦祁越发摸不着头脑。 “他是何身份,你竟不知?” 无忧斩钉截铁地摇头“他从未告诉我他的身份来历。” 秦祁将信将疑,无忧这反应应当不是装的,可弄霜这大费周章地将这姑娘送来又是为何?说不通啊。 “那弄霜可是一千年前鹫鸣山里的雪狐?” “是。”秦祁点头。 “无忧先前与他并无任何瓜葛,只不过是在方家茶楼听他说了些奇闻故事,想着他见多识广就想着问他请教些梦中出现的稀奇玩意儿,他叫我来天玑门询问天眼仪的事情,说是兴许能问出些什么,我都是来了穹山才知道他是个会法术的妖怪!”无忧此刻觉得脑子里乱的很,隐隐有些大胆的猜测在脑子里打转,她很想一个人静静,将这些个关系再好好捋上一捋。 秦祁见她此刻所说与之前通过食音虫在礼琛房里听到的相差无几,心想在无忧身上怕是也问不出个什么来,只要无忧对天玑门没有任何威胁,那一切都好说。 “姑且信你,对了,天玑门门风严谨,还往姑娘莫要以女儿装示人,引起骚乱。” 无忧默默吐槽关他屁事,嘴上倒还是规规矩矩地答“好说。” 秦祁走后,无忧放下手中的木头认真沉思起来。 如果说…… 如果,雪狐的救命恩人是自己的话…… 那么,梦中出现过的所有看不清眼睛又笑容熟悉的姑娘,可能都是自己! 如果,这个大胆的假设成立,无忧觉得自己极有可能也不是普通人,因为某些意外失去了法力与记忆。 不过弄霜的记忆中,他的恩人只是普通凡人,在他回鹫鸣山之后,因为拒绝了权贵人家的提亲而惨遭报复死于非命,所以,那些梦中的画面,是自己前世经历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可为何又这般凑巧,这一世,就偏让自己遇上了弄霜?听闻转世轮回都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记生前所有事情,难不成她喝的孟婆汤是馊掉的,所以她这今生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倒是前世的记忆在梦中觉醒? 无忧想给孟婆一个差评! 礼琛摘了果子正准备回天玑门时,碰巧遇见了弄霜,身边还多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周身散发的羸弱的妖气,礼琛觉得奇怪,这么弱的狗妖,怎的就能幻化人形了? “真巧,小仙君今日怎有雅兴到我这果子林里偷果子?” 礼琛额角青筋一跳“休要胡说,这是你承诺的,管够。” 落樱见着礼琛气质非凡,虽道行低浅,猜不出他的来历,但心下知晓能如此与弄霜说话,想必定也是个不好招惹的角儿,方才他对自己打量,想必已知道自己是妖,天生的畏惧感令她忍不住偷偷往弄霜身后挪了挪,不敢看礼琛。 弄霜感知到落樱的惊慌,安慰道“妹妹莫怕,此人是哥哥的旧友,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不敢?这几日不见,你体内灵力空了大半去,难道就没有什么要对我交代的?”礼琛看出眼下弄霜的妖气与前几日相比,弱了许多,想来可能是已经找到了他的小姨母玉裘上仙,先前听他说不知为何小姨母法力尽失,想必弄霜已然将灵力分给了她了。 “自然是有的,照顾好无忧,得了空,只身来落樱山。”弄霜还不想让玉裘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小侄儿已是长成人高马大的模样,女人啊!善变!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想当初自己还是一只娇小玲珑的雪狐时,主人对他是万般宠爱,日日抱他在怀中左一句霜儿饿不饿?右一句霜儿真乖真讨人喜欢。 现在呢?呵…打发一只小傻狗来照顾他。 这小傻狗对主人可谓是极度忠诚,若要是让她知道眼前人就是主人的侄儿,她怕是立马摇着尾巴飞奔到主人跟前去邀功了。 虽说樱儿妹妹对他确是极好的,性子也是天真无邪讨人喜欢的模样,但狗的傻气是骨子里散发出的,怨不得他暗自这般称呼。 “哎呀!樱儿!哥哥忘记带背篓来,你些回去替我拿来。” 樱儿听话地点头“哦,好的,哥哥。” 说罢弄霜手一挥便将落樱送了回去,落樱小跑着回屋拿起背篓准备立马给弄霜送去,奈何以她此时的法力,简直无稽之谈! “这可怎么办呀!”落樱急得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心想一会儿弄霜要是见她拿不回背篓,会不会责怪她? “樱儿,怎么了?”玉裘虽已恢复了法力,但为着能躲开元卿侯爷的追查,还是化作了先前老妪的模样出门走动。 她刚采了草药回来,便看见落樱来回在院子里着急的模样。 “哥哥说带我去摘果子,可是忘了带背篓,方才他用法力送了我回来拿,可眼下我回不去了呀!” 玉裘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狐崽子真是调皮得很,明知到樱儿道行浅,如此这般简直是存心捉弄。 “无事,你来陪我整理草药,背篓这种玩意,你可想过霜儿真的需要你来拿吗?” 落樱疑惑地歪着脑袋“是哥哥亲口告诉我的呀。” 玉裘不忍拆穿,只是边往院子里走边朝她招手“莫要管他,到我这儿来。” “哦!” 将落樱支走以后,弄霜才对礼琛如实坦言“主人我找到了,眼下我同她在落樱山栖身,但落樱山也并非是个安稳之地,魔王胤罗已经顺着主人的仙气找来过一次了。” “胤罗?”礼琛记得,当年从鹫鸣山外掳走小姨母的人正是他。 可这已经五百年过去了,为何他还纠缠不休? “是,你的好姨母,胆子可大着,竟还与他之间有旧爱!那日胤罗还出手伤了我!简直气煞我也!”弄霜想起这件事,就像是心中的一根倒刺,一日不拔,他就一日难安! 礼琛大惊“你将灵力还给了小姨母,又是如何将他击退的?” 弄霜摇头“我哪有那能耐!你那小姨母嘴毒,三言两句就刺得他灰溜溜地跑了,我倒是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伤害主人的举动来,只是经不起这三天两头跑来伤我一次的折腾。” “那便好,只是眼下天玑门里不太安生,出来了好一会儿,我得立刻回去照看无忧了,至于小姨母那儿,等师父出关,我托师父替我照顾无忧,才能放下心来看她。” 。 正文 第三十八章:想你 礼琛回到天玑门里,撞上了刚从杂货屋离开不久的秦祁。 “师弟。”秦祁叫住他。 礼琛只得止住脚步,回应他“大师兄。” “方才我去见了无忧姑娘,她似乎,戒备心异常重。” 礼琛首先想到的就是之前无忧在回梦楼的遭遇,虽说在他怀疑天玑门中可能会叛变的人中,大师兄的嫌疑是最小的,但眼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不瞒师兄,无忧前几日在崎城的回梦楼里被歹人绑走,险些被卖,听她说,那歹人之中……有人对天玑门甚为熟悉。” 秦祁听罢面色铁青,眉头紧皱,语气急躁“这般严重的事情,为何你不一早与我说!” 礼琛见着秦祁反应如常,心中彻底撇清了对他的怀疑,再说这几百年里,师兄的品行他也是看在眼里的,除了疑心重些,老爱将他那宝贝虫子四处放,心心念念的不过就只是好好修行,辅佐师父打理好天玑门。 要说他能有什么私心,估摸着顶了天也不过是天玑门的掌门之位,但他这些年将天玑门打理得有条不紊,能力,和在门中的口碑,无人可比,这等他光明正大就能得来的东西,无需他去使什么心计来得。 这几日礼琛细想下来,要想得了天玑门,大可直接与九重天上的那些个有权势的仙官们勾结,凡间的产业,并不能动摇到天玑门的根本。 如若天玑门中的人,与凡间的王公贵族勾结。 那便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天玑门弟子里有人参与了凡间的权势之争。 第二个可能,也是他此刻最担心的,恐怕这背后,有更大的局。 比如说,贪欲。 掌握三界的贪欲不是没人有过,但真正有胆量,已经在暗中有所行动的人,礼琛真的想不到会有谁。 “此事暂且不能轻举妄动,那日我带着无忧去讨回了钱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想必回梦楼这段时间应当会收敛,他们在暗,我们不宜明着来打草惊蛇。” “师弟的意思,此事先放一放,等师父出关再议?”秦祁觉得礼琛的话是有道理的。 论谋略,论沉稳,秦祁自知与礼琛相比,是甘拜下风的。 想来礼琛过去确实是比自己更为鲁莽冲动,且心思单纯,但自从他下凡历劫,不知经历了什么,心结难疏,关在藏书阁中思过了百年方才接受飞升。 自那以后,礼琛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心智性情,思想见地,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秦祁也迫切地想要去人界活一次,去经历那些世人都说苦的劫难,磨炼自己,去体验一下礼琛此时所在的境界。 “是。” “好……我就先回房了。”秦祁说完,转身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地说“仙凡有别,师弟,可知分寸?” 礼琛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问“仙凡的区别,到底在何处?” 秦祁听罢身形一愣,倒真是不知如何作答。 众仙都将这话挂在嘴边,就像是凡人都说,女子应恪守闺中,男子要当家做主一般。 但究竟是为什么? 大抵是因着芸芸众生,都忙着去应付眼前之事,没有那个心思,静下心来去思索这些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自己日日打座好几个时辰,一门心思只想突破自己的修行,早日得道飞升,却从未思量过这些事情。 秦祁自觉这个问题,此时的他还无法参透,苦笑着摇摇头“走了。” 应当是无欲无求的时候,才会把这些细微之处,挑出来为难自己吧。 礼琛疾步回了杂货屋里找无忧,推开门便看见她正坐在小疯子上边,托着腮帮子沉思,连他来的动静都未曾察觉。 “何事想得这般入神?” “想你……”无忧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动。 !!! 礼琛激动不已,简直想抱起无忧绕着穹山飞上几圈,来表达他此刻心中的欢喜。 “想你为何摘个果子摘了半个时辰。”无忧抬起头,从面无表情到一脸委屈只用了眨眼的功夫“我都快被你那肉墙一般的大师兄给吓哭了!” “……”敢这般泼礼琛冷水的人,世上除了她沈无忧,怕是再无人敢有这个胆量了。 佩服!礼琛佩服得五体投地! “穹山仙气养凡人吗?我再住上个把月,会不会长高些?” 无忧实在是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长得像秦祁那般高大的……生物? “我不想再长高了。”一想到万一自己也变成女巨人,那便是真的要日日以男装示人了。 “你这小脑瓜子,到底撞了多少古怪念头?”礼琛勾起唇角轻笑“任凭你如何长,都不会越过我的。” 无忧也不想越过礼琛的身高去,摇头说“我只要不再继续长高,就心满意足了。” 礼琛将洗好的果子送到无忧跟前“安心,穹山并不会养得你竖着长,但是我会养得你横着长。” “礼琛啊……”无忧望着果子,似乎提不起食欲来,有些难为情地开口请求“无忧能不能下山去吃点荤的?” 这果子再是好吃,她一个凡人,日日吃果子蔬菜,喝清粥,胃里着实是寡淡得慌。 “好。” 礼琛有些愧疚,也怪自己大意了,一心只想着无忧喜欢什么,他便一直给她满足,倒是忘了照顾到合理的口味搭配。 带上无忧,和弓箭,在穹山脚下,生火,烤山鸡,再看她百折不屈地练习箭法,一次次拉弓搭箭,射偏再重来。 她的手一次比一次稳,离弦的箭也一次比一次飞得直。 “疲了的话,就歇会儿,山鸡快好了,快过来。”礼琛见她练得如此认真投入,担心她明日抬不起胳膊,赶紧出声阻止。 “无碍,我想快些练会,最好是射中个什么。”无忧继续着手中的练习,头也不回地应他。 礼琛心血来潮,篡改了戏文中学来的甜言蜜语“你射中了我的心啊。” “……”无忧的动作僵住,憋红了一张脸。 这这这这、实在是太羞耻了! “哈哈哈……勤加练习是好的,可也要适可而止,否则,明日胳膊疼起来,我可不给治了,得叫你吃些苦头,看你今后还听不听劝。”礼琛转动着山鸡,那香味顺着风直往无忧的鼻子里钻。 这下被馋得不轻,无忧扔了弓和箭筒就巴巴地跑了回来。 “你怎的不早说这练箭胳膊会痛?” 无忧自我安慰,摸着良心发誓,我真的不是被馋来的! 然后暗自咽了咽口水,真香呀,一看就很好吃。 兴许上辈子真的是饿死鬼吧。 无忧这样想着,越发觉得该好好弥补一下自己上辈子所遭受的苦难。 礼琛扯下鸡腿,仔细吹了吹,递给无忧,叮嘱道“当心烫。” “哦。”无忧虽然答应得顺口,鸡腿到手便往嘴里塞去了。 烫是烫,但好吃也是真的。 虽说在百花楼时,也吃过不少好东西,那些个山珍海味,除了只供皇帝吃的,无忧都尝过了,但兴许是礼琛这独门秘方确实做的好,无忧觉得那些个所谓的稀奇佳肴,都比不上礼琛给她烤的东西香! “好吃吗?”礼琛本来不想吃的,见无忧这吃相,似乎特别有感染力,连他都觉得这玩意儿好像香得很。 。 正文 第三十九章: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吃!”无忧看都没看礼琛一眼,专注吃鸡。 礼衬暗自无奈地摇头,这等情形,简直是自己连一直山鸡都不如了。 一只鸡的魅力都大过他。 虽然是这般不悦地想着,但脸上却还是极其宠溺的笑着看无忧那狼吞虎咽的不雅吃相。 “对了,礼琛,你今日摘果子,怎的去了那么久?” 礼琛心道还算这丫头有良心,能从沉迷吃鸡的状态里想问自己的事。 “我顺路去见了个旧友,聊了片刻。”既然如此好奇,那便趁机捉弄一番吧,也得让这臭丫头有些危机感。 只见无忧脸色如常,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哦。” 随即又转过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哦。哦?哦! 竟只有一个哦来回应他?竟一点都不好奇这个旧友是谁?连醋坛子的盖子都不愿意掀开些? “你当真不好奇我见的是谁,聊了何事?” 无忧愣了愣,看着礼琛迟疑后问“难不成你见的是位仙女?” “你认为呢?” “你既没有主动与我说,无忧也不会逼问的。”无忧虽有些不太明白礼琛此时想要同她表达个什么,但若他真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去见了仙女,就算自己要吃味,还真不知道要以何身份,站在什么立场去吃。 礼琛不甘心地问“我若是瞒着你去见仙女,你可会置气?” 无忧咽下口中的肉,正色道“若是礼琛心中没有无忧,任你去见百八十个仙女,无忧是不会生气的,顶多因着单相思而神伤。” “可礼琛说过,是喜欢无忧的,既然是喜欢我,又要瞒着我去与别的姑娘幽会,礼琛觉得,无忧作何感受?” “当然,不是说礼琛说了喜欢我以后就不能和别的姑娘接触,只要是在无忧知晓的情况下,坦坦荡荡毫无遮掩的普通接触,无忧断然不会计较。” 如此周全的答案,礼琛怎会不满意? 世间多得是拥有三妻四妾的男子,偏偏这无忧倒是与他同了心愿,那心愿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甚好,那便如实告诉你吧,我在果子林遇到了弄霜,回天玑门又撞上了大师兄,这才耽搁了,你大可安心。” 无忧盯着礼琛,若有所思。 “无忧斗胆问你,情爱之事,神仙,与凡人可是一样的?” 礼琛摇头“你这话问得不对,情爱之事,区别不在于种族,而在于个人。” “无论仙凡,有追求妻妾成群,也有追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更有看破红尘,只愿孤独终老的。” 无忧惊喜“我还担心我追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出来会遭人笑柄。” “何来可笑之处?动心容易,年年岁岁只钟情于一人却极为难得,这一处,你我倒是合衬。”礼琛之所以爱看凡间的戏文,便是因着戏文里大多都是世间难能可贵的从一而终。 世间,许许多多因为欲念而显露出的丑恶,他见得多了。 “有许多女子被那些个所谓的传统,规矩所束缚,要与别的女子一同分享其丈夫的爱与疼惜,还必须得容忍顺从才算得上是宽容大气,否认就会成为众人口中所说的不守德行,不懂妇道,这样的传统,是病态的,也是不公的。” “因为这些个传统,世间有太多太多的女子一失足成千古恨,为争宠,或不择手段,或沾满鲜血,或郁郁而终,而又因着子女所出有别,数不胜数的夺嫡之争,那些个最终坐上顶峰上的胜者,几乎是无一个干净。” 比如他在凡间时的那位恩人,就是被卷入内宅纷争而惨遭牵连的无辜之人。 “在礼琛眼里,如若世人都能做到从一而终,少一些贪婪,多一些知足,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个为此而备受磨难,被逼入魔,甚至妄送性命的人。” 这些礼琛也是在藏书阁里那些时日的顿悟出的,当然凭着他此刻的身份地位,并不能做到颠覆这世间法则,既已懂得了这番道理,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从自身开始。 礼琛相信终有一天,世间会变成如戏文中所写的那般和睦美好,只因着他知道了,在这世上,芸芸众生,除了自己,还有那些个写戏文的人,都祈愿着那日会真的到来。 “想不到,礼琛身为一个可以无法无天的神仙,也能有如此宽容见地。”无忧面露崇拜,眼中闪着光亮,感觉礼琛好像越发地好看了些,竟叫她此刻挪不开眼去。 礼琛困惑地皱起眉头,问“这与我是何身份有何关系?” 无忧厚着脸皮实话实说“我要是你,恐怕早就飘飘然到不知何处去了,忙着四处调戏仙女都来不及,哪还能想到这些道理。” 礼琛忍俊不禁,展开眉头,抬手轻轻摸了摸无忧的脑袋“你呀真要是我,与我有过相同的经历,兴许比我想通的更多。” “此话怎讲?”无忧不解。 “嗯无忧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敢想敢说,虽时常语出惊人,却又脱俗得不招人厌恶。” 无忧霎时绽放出一个比花还灿烂的笑容来,开心极了。 “在礼琛眼里,无忧就是这般好?” 礼琛盯着无忧感染力十足的笑靥,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岂止是好,是世间罕有,只得此一个的宝贝。” “” 无忧绯红了一张脸不敢直视礼琛那双爱意满盈的眼睛。 这实在、实在是太羞耻了!太太激动了!太喜欢了! “说来不怕无忧笑话,礼琛久居穹山,几百年不得见一女子,除开戏文,也从未曾真实接触过人世间的情爱之事,苦苦修炼多年终于飞升上仙,得以离开穹山的拘禁,正欲要放飞自我,没曾想,一下山便受了弄霜的戏弄,被他一路引到了蔺城。” “想来是冥冥之中你我注定是要有缘分的,我与你一拍即合,旁的再难入眼。” 这些个令无忧脸红心跳的情话,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钻进无忧的耳朵里,无忧只觉心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从胸口蔓延开来,再是散播到四肢百骸,教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就好像是一滴朱砂坠入了心海,再绽放出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来,那花骨朵儿花瓣渐渐打开,散落到心房各处,生根发芽,眨眼间开得漫天都是。 这奇异的气氛围绕着无忧与礼琛,混合着山鸡飘散出的肉香,伴随着火苗舔抵木柴的声响,愈渐升温,烧得两人连呼吸都开始火热了起来。 礼琛也不知何时冒出了想要一亲芳泽的念头,身体也随着思想的支配缓缓靠近无忧。 无忧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僵硬的四肢沉重得抬不起来,等她真的将手抬起,抵住李琛的肩头时,两个人的鼻尖此刻就真的仅仅一线之隔了。 “别啊我满嘴的油。” 。 正文 第四十章:转世之说 此刻才叫真正的尴尬。 一切都凝固了,连一开始被烧的噼啪作响的木柴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礼琛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随即缓缓道“我帮你擦擦。” 然后从怀中拿出手帕仔细又轻柔地替无忧擦去嘴上的油渍。 无忧不安地眨动着双眼,心下想着必须要说些什么,来缓解此刻的气氛。 “对了……想要问问你,人是否真有转世投胎一说?” “是,但生平业障太多的话,会堕入深狱劳作,替自己赎罪,待此人悟彻自己生时的所为,并且懂得自省,方能有转世的资格。” 无忧本想接着说起自己对梦境的猜想,但礼琛说起的话题,引起了她的极度好奇“又如何能断定,此人是真的自省了?” “冥界有冥界的秩序,自有其方法,礼琛也不知,且此生我也无缘去见识一番。” 无忧心下一紧“为何?” 礼琛抬起头望了望头顶苍穹,叹息“我在生命终结那一刻,便是要烟消云散,回归天地的。” 如此说来,神仙的生命也不是无止尽的,他们的一生虽漫长,但却只此一次,而凡人命途虽短暂又多舛,但还能有重头来过的机会? “礼琛的意思,是说凡人看似普通脆弱,但却是真正拥有无止境的时间?” 礼琛摇头“非也,凡人的灵魂在转世之前都会回归到最原始的纯净状态,即便是重头开始,严格来说,与前一世无任何瓜葛。” 无忧不解,微微皱眉,歪头看他“那如若一个人,此生却还能记起前世的记忆,如何解释?” “无忧话中之人,可是自己?”礼琛心知无忧平白无故提起这些事情,一定是与她自己有关的。 “是,我梦中见过的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与看不清眼睛的姑娘,那只雪狐便是弄霜吧?”无忧想起弄霜那张雌雄莫辨的无双容颜,早早就应该猜到,自古以来,只有狐狸精才会生得这般美。 礼琛顿悟无忧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如若说无忧当真与此事有所关系,至今还有记忆,是绝不合理的。 “雪狐正是弄霜的真身,可你曾说,雪狐与姑娘,是在那个方形的匣子见到的,且这是一千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即便你与此事有关,也不应转世这么多次,都仍旧还记得,礼琛认为,兴许是巧合,你听了弄霜的故事,所以才在梦中得见。” 无忧耐心解释道“是,我曾也否认过,但我却从未梦到过我有记忆的事情,我所有的梦境,都是我平日里从未接触,也从没见过的人事物,偏偏在回梦楼醉酒那晚,我又出现了新的梦境,所以我才认为,梦到雪狐,是弄霜的故事刺激我的记忆在梦中觉醒,而你,或者回梦楼,便是新梦境的刺激。” 听无忧这般一说,礼琛倒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在回梦楼那晚,无忧究竟梦到了什么。 “说来听听。” “我……梦到一个同样看不清眼睛,又笑容熟悉的姑娘,她在一条小巷里,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叫花子,送他去医馆,给他买吃的,临走前还给了……” 礼琛脸色霎时就变了,神情有些恍惚地接过无忧的话“给那孩子买了热包子,他边吃边哭……姑娘临走前,还给了他一些铜板。” 无忧大惊失色,指着礼琛不可置信地推测道“你如何得知?难不成……” “是,那个小叫花子就是我。”礼琛皱着眉,眉眼之中尽是隐忍的痛苦“当年…我为飞升,堕入凡间历劫,是要尝尽人世苦难的,而那位姑娘,便是我在历劫时,除开病逝的娘亲,遇到的最为温暖的人。” 虽说有关于历劫的回忆,都是沉重的,但礼琛很快便从中清醒过来,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怪自己后来怎么都寻不到恩人的踪迹,眼前这来历不明,又能梦到当年他与恩人相遇时细节的无忧,兴许就是他苦寻多年而不得的恩人。 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注定?还是因果选择而来的缘分? 此刻他真的无从得知。 但他唯一能笃定的,便是无忧于他来说,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人。 “不是无忧想厚着脸皮邀功,在得知弄霜是雪狐之后,我就有了那些看不清眼睛的姑娘都是我的猜测…否则,弄霜无缘无故,这般无所回报地助我找回记忆,实在是说不通。” 礼琛知道弄霜帮无忧找回记忆的初衷,是出于看着小姨母的情面,替她照顾无忧,但此事牵扯到了魔王胤罗,无忧若是无端受到牵连,只怕凭自己也难以保全无忧的安稳,胤罗的实力他早有耳闻,若是他有心,要搅得三界不宁,不过在于他一念之间。 “你也莫要着急,待师父出关,一切便能迎刃而解了。”事到如今,礼琛只想无忧能好好的待在他身侧,万不能牵扯进这些个错综复杂的关系中来。 哪怕她已是这局中人,他也要尽全力将她置身事外,护她此生安逸。 礼琛这番安慰,无忧一直以来时刻挂念于心的烦恼顷刻消散不见,舒心地笑着“如果,我真是你当年的恩人,那我今生遇到你,便是天要你来报恩!” 谢天谢地,这肩上沉重的救命之恩,总算是轻些了。 “是是是,不管你是何来历,礼琛都会全心全意待你好的。” “是弄霜的果子有奇效?”无忧听罢捂着脸调侃。 “嗯?”礼琛不解。 “竟叫你这仙君,说话跟嘴上抹了蜜一般甜。” 礼琛见着无忧此刻的娇羞模样,徒然间升起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来,但又想起方才的尴尬,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无忧,可想试试,在我怀中的感觉?” 无忧愣住,有些紧张地垂下眼帘不敢再去看他,小声地嗯了一声。 礼琛欣喜若狂,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天哪这礼琛是有什么毛病!做就是了!明知姑娘家脸皮薄,怎的能这般一而再地询问? 无忧气得不轻,一咬牙,直接将头放到了礼琛的肩上。 砰、砰、砰…… 是心跳的声音在礼琛耳际回荡。 抬起手,握住无忧娇巧的肩头,垂头看着无忧的如画眉眼,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 这千年,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对自己的以后,有了明确的想法,待今后去见了小姨母,带她去与母上团聚,再查出天玑门中的逆贼,弄清楚这件看似简单的意外的背后究竟是真简单还是大阴谋,待一切尘埃落定,礼琛便去天玑门请辞,找个世外桃源,带上无忧,再不问世事,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当然在这一刻,无忧的心中也是有动摇的,曾经自己找不到苟且于世的意义,找不到自己生而为人的价值,将一切都寄托在找回记忆,寻回家人的念头上,可当遇到礼琛之后,她心中倒是突然多了一分念想。 那便是,即使这记忆找不回,她也有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了。 也亏得这个念头,之前一直被为了寻回记忆而蒙蔽了双眼的无忧瞬间想起了此刻还处境危险的主子苏白。 “在穹山的日子过得太安逸,说来惭愧,我险些忘记了当日在百花楼的主子苏白还身处险境,无忧可否请你帮忙,施与援手?” 。 正文 第四十一章:神秘人 虽说礼琛早已知晓苏白的真实身份,也已经知晓此刻她身在何处,但为了不让无忧疑心,还是装作震惊的样子,明知故问“你的主子?先前不是听你说,她已在百花楼葬身火海了吗?” 无忧面露愧疚“此事说来是无忧一开始对仙君还未曾信任,所以并未如实告知,其实,主子先前遭贵族中人胁迫,身陷危机,葬身火海一事,其是脱身之法,我猜测主子是有自保之法,但不能保得了我的周全,所以才留下信件叫我认尸之后速速离开蔺城,找一安稳之地藏身。” “主子还活着这件事情,加上你,只有三人知晓,还望仙君替无忧保守秘密。” “原来如此,礼琛定竭尽全力替你找到她的下落,再让弄霜前去照应,如此,无忧可能宽心?”礼琛笑着承诺无忧,定会将此事办妥。 无忧学着礼琛平日里对着自己的模样,眼中写着孺子可教也,满意地点头“甚好。” 这肉也吃了,想问的事情也问了,所困扰的事情也有了个着落,无忧心情大好,跟着礼琛回了天玑门,一头扎进杂货屋里又开始摆弄着她的那些个木头,眼下她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靠着自己,做出梦中车,让礼琛,还有天玑门上下,都对她刮目相看。 说不定她做出来的这车,还能火到九重天上去,给那些个神仙驾着玩呢? 而蔺城的侯府中,却是乌云密布,这来来去去的下人,无一个不是心惊胆战愁眉苦脸的模样。 “废物!老子怎么养了你们这些个酒囊饭袋!这都几日了?连个丫鬟都找不到?!”只见元卿侯爷阴沉着一张脸,那双狭长的凤眼中满是怒意,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到跪在堂前的暗卫头子身上。 那人只是规规矩矩地伏跪在地上,将那茶盏砸在背脊骨上传来的钝痛生生忍下“侯爷教训得是,属下即刻再加派人手去找。” 元卿侯爷冷笑着将暗卫头子踹倒在地上“你长脑子了吗?” “加派人手?为了找一个青楼里来历不明的臭丫鬟,你还痴心妄想要将整个侯府的人都动用?” 他咬牙切齿地又狠狠踢了一脚“可要老子亲自去找?” “属下不敢。” “不敢?无影这意思,我若是愿意亲自出马,那便再好不过?” 无影忍着腰侧的疼痛,微微皱眉,撑起身子继续跪好,伏在地上不敢看他“侯爷饶命!” “罢了,即刻从我眼前消失,将在外继续搜寻的人都召回来。”元卿侯爷心想谅无忧有天大的本事,决计不可能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除非 无影心下疑惑,莫非侯爷就此善罢甘休了?可他向来不是这等行事风格。 不过好在此事他办事不利,侯爷虽然动了怒,却没想取了他的命,这已然是万幸,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磕头退下,以免喜怒无常的侯爷又突然起了杀心。 这件事,无影也纳闷得很,按常理来说,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即便是会骑快马,也不可能这方圆几百里都查不到她的半点踪影,除非她会易容之术,或者会飞! 侯爷想比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所以才叫他召回人手,亲自出马。 若不是因着侯爷背后那神通广大的可怖之人,他早撒手不干了。 前些年头,侯爷脾性温和,对待他和弟兄们也是爱护有加,可自从侯爷投靠了那位神秘人,他的性子一日比一日古怪暴躁,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少了,眼神也愈加阴沉。 如若是他嘱咐的任务没有办好,轻则挨打重则丧命,以至于现在听见他那如雷般贯耳的责骂,都令人胆颤。 真真是可惜可叹啊如今的圣上年岁已高,又是个世间难得的重情之人,自先皇后薨逝,至今未再续,后宫里干净得连个宫女都屈指可数,再说圣上与先皇后并无所出,眼下这朝堂之上多少人眼红皇位,就巴巴地盼着圣上驾崩。 可侯爷即是为了权位,他之前屡立战功,早已是众望所归,人心在握,即便要是按照立储的规矩,那远在崎城的禄王,即无任何功绩,又是个不懂谋略,整日缠绵于床榻的断袖之人。 与侯爷相比,简直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不足为惧。 无影着实想不通,侯爷究竟是要是为着什么,才去投靠那位神秘人,对那人言听计从。 元卿侯爷自无影走后,动身去了书房,书房中有个茶桌,只见他摆弄着茶桌上的茶壶,不一会儿就传来暗门打开的响动。 他走进暗门中,里边是一间密室,密室中只挂着一幅泼墨画,画中是一座直破云霄的高山,元卿侯爷将暗门关上,催动体内的灵力,去触摸那幅画。 画上开始出现微微的光影波动,随即从里边传出说话声“何事?” 元卿侯爷闻声便屈膝跪在地上,对着那画,毕恭毕敬“主人,玉裘上仙收养的那个姑娘,来历似乎并不简单。” “哦?” “如若她只是个普通凡人,那定是有会法术之人相助,才能短短时间里消失得这般干净。” “辛苦了,近日,你就不必再为此事操心,留意好朝堂之事,看看还有哪些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在拥护禄王。” “那玉裘上仙的下落?” “我自有打算,退下吧。” 元卿起身鞠躬“是。” 落樱山中。 “霜儿,我要何时才能见得上小侄儿?” 弄霜化作了刘老头,正欲动身到方家茶楼里说书,岂料被坐在院子里打理草药的玉裘撞见。 每日一问,何时能见礼琛? 简直教弄霜苦笑不得。 “霜儿上次在果子林遇上小仙君,已经告知给他了,主人只需耐心等候,小仙君也已然答应了霜儿,天玑门琐事繁杂,只要他一得空,便会马不停蹄地赶来与主人相见的。” 玉裘一直为着她的踪迹已经被胤罗发现而苦恼,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了他哪日发疯,又突然现身扰她心神,就只盼着能见上小侄儿一面,便使了这全身的灵力将落樱山布上结界,她就能安心的,在这棵老樱树下,回归天地。 弄霜见玉裘轻声叹息不再说话,便赶着去了方家茶楼。 岂料他刚在方茗的房里落地现身,便被人一下子抓住了胳膊,吓了他好大一跳。 “先生!快救救我吧!”只见方茗抱着弄霜的胳膊,神色惊慌。 弄霜心下一紧,难不成那侯爷寻不到无忧的下落,又转过头来找方茗的麻烦了? “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 正文 第四十二章:方茗闯祸 方茗苦着脸,甚是委屈地说“我爹非要逼我娶亲!连问都没问过我一声,就给柳家下了聘,初四便是大婚之日,今日已是初二了,可我连那柳家姑娘是何模样都不知道!” 弄霜见他那焦虑的神情,本不想管这些个俗事,亏得他脑子转得快,立马想到了樱儿妹妹,他可不想今后如愿与主人双宿双栖时,身后还有个小跟班。 再说,这方家小少爷,一门心思全放在无忧身上,可无忧此刻与礼琛正打得火热,到头来他不落得个黯然神伤的下场? 若是他试着撮合撮合方茗与落樱,成与不成,就看这两人的造化了。 “方老爷子做事是不体谅,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外人,怎好插手?”弄霜假意为难,但话却说得不绝。 方茗听得弄霜说是不好插手,并非不愿插手,心想着有戏,便急忙进一步央求“先生神通广大,定能有解决的办法。” 弄霜冷笑一声“哼,我看你自己心里早有算盘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沈无忧那丫头,捡她的小聪明来学,可惜啊,这东西多少是要靠些天赋的,他这一时半会,也不成什么火候。 “先生慧眼,怎都瞒不过你,方茗是想请求先生,带我去穹山找无忧姐姐。” 方茗一脸恳切地弯腰深深鞠躬,完了还抬起眼皮偷偷瞄了一眼弄霜。 只见弄霜翻着白眼不想看他“我可没本事带着你上穹山,万一你一脚踩滑,摔个粉身碎骨的,是要我如数捞回来送给方老爷子做贺礼?瞧,这堆碎尸便是今日的新郎官,方老爷,惊喜与否?” 方茗听了弄霜的恐吓,大惊失色“呸呸呸!先生莫要说这般晦气的话!” “晦气?你若从那横道上摔下去,被那些个深渊厉鬼缠住,便是会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我能及时将你捡回来都已是万幸了。”反正这小少爷没什么见识,便随便唬唬吧,只要他能死了上穹山去找罪受的心,怎样都行。 “这可如何是好?!”方茗虽说是能鼓足勇气为了无忧上穹山的,但理智告诉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伤了双亲的心,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连尸首都捞不回来,到时候怕娘亲得怄坏了身子。 “你一会就到街上去闯祸,越丢人越好,余下的,交给我来办。” 方茗见弄霜一脸运筹帷幄的模样,好奇问“先生有何打算?” “你照做便是。”弄霜摆手示意他莫要再多问,实则是想让方茗稀里糊涂踏进他的贼船之中,等他上来了,扬帆起航,再想下去,可就难了。 “如何闯祸?” 这没脑的问题气得弄霜直想甩袖子走人,咬牙切齿道“你活这十多年连闯祸都不知道怎么做吗?” 方茗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弱弱地说“我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说来惭愧,除了上次因着无忧姐姐受了罚,几乎没犯过什么大错” 弄霜气结“没犯过错你日日将方老爷子会打死你挂嘴边?!” “幼时不更事时,曾抢过玩伴的糖葫芦,被阿爹知道了,打得我三天下不来床,自那以后,我就” 弄霜听得这个主意甚好,于是赶紧出声打断他“好,这个法子好,你这就去街上,找个手里拿糖的碎娃儿,抢他!” “”方茗愁眉苦脸“这样真的好吗?” “闯祸啊!丢人啊!小少爷,你想去调戏良家妇女不成?” 方茗听罢头摇得跟骰子似的“万万不可!” 我还是去欺负娃娃家吧。 方茗趁着刘老头说书之际,偷偷溜出了方家茶楼,在街上鬼鬼祟祟地溜达着,眼睛忙着找寻手里拿糖的小娃娃,天公作美,正巧了街头有个约摸七八岁的男童正拿着串糖葫芦,一脸欢喜地蹦蹦跳跳。 他站在原地踌躇了良久,眼看那娃娃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视线之中,方茗急了,心想此时再不动手,就要来不及了,也顾不得瞻前顾后,一咬牙,飞奔着追上那个小娃娃,一把将他手中的糖抢走就往回跑。 “哇!!!!”那小娃娃先是一愣,怎么眨眼手里的糖葫芦就不见了?他还一口都没吃上呢! 转头一看,街上有个落荒而逃的大哥哥的手中正拿着他刚买来的糖葫芦,小娃娃这才反应过来,跌坐在地上,张着嘴嚎啕大哭,惊动了四周的路人与商家,纷纷侧目。 “这谁家公子这般德行!光天化日!竟抢碎娃儿的东西!” “快些撵上他!将他送到衙门里去!” 方茗也顾不得再去回头看那些已经拔腿开始追赶自己的好心人,拼了命地跑,一路上撞了不少摊子,闹得整条街鸡犬不宁。 开玩笑,这要是被人逮到衙门里去,怕是还没能见得了无忧姐姐最后一面,便真的被阿爹打死了! 想到这里,方茗赶紧扔了手中的“赃物”,毁尸灭迹! “唉!这公子好像是方家茶楼的的小少爷!” “什么?好像真是他!他怎的能干出这等事来?莫不是失心疯?” 完了!竟然被认出来了! 方茗惊慌之余,也来不及再细想,转身逃到一条巷子里,从百花楼后院墙外的狗洞钻了进去。 好在后院此刻没人,方茗这才能瘫坐下来歇口气,逐渐静下心来,从心惊胆战里转念一想,抢个糖葫芦,不至于送衙门这么严重,说不定官府压根就不予搭理,有人认出也正好达到了目的,无需惊慌。 既然这法子是刘先生教他做的,他就相信刘先生有解决的办法。 如此想着,方茗适才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百花楼的小丫头送了酒回后院偷闲,正巧撞见了靠在院墙边上歇气的方茗,她认得,这是对面方家茶楼的小少爷,当初与无忧姐姐似乎关系甚密,百花楼起火当天,他还为了看无忧姐姐来过。 “方少爷,你这是?” 方茗听到有个姑娘在唤他,吃惊地抬起头来寻声望去,是个看起来年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一脸疑惑地盯着他。 “哈哈哈,我路过进来歇歇脚。”方茗此刻只想快些脱身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边说边将耳朵紧贴着墙壁细听墙外是否还有人在寻他。 “可是遇到麻烦了?” 自苏娘子出事之后,这百花楼也多日不得安宁,元卿侯爷多次来楼里打听无忧姐姐的下落,若被问之人没有事无巨细地告知于他,便是要被抓去受刑的,虽说那侯爷见她年纪小,对她的态度要柔和些许,可元卿侯爷那阴沉可怖的神色,也真真是吓得她当日魂飞魄散,一脸几日夜里都梦魇。 小丫头从记事起便在这百花楼里,这常年耳濡目染,心思自是要比养在闺阁中的姑娘要敏感些,想必当初与无忧姐姐有所瓜葛的方少爷,也难逃一劫吧。 “无事,我这就回去。”方茗摆手,心知这等说来话长又丢人显眼的事情还是莫要让人知晓为好,只得转出狗洞,隔着院墙对那小丫头轻声喊道“莫要告诉别人我来过。” 。 正文 第四十三章:方家祠堂 方茗在巷子里趁着四下无人,绕了一圈小路回到方家茶楼,真可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刚走进茶楼里,便被方老爷子逮着了。 只见方老爷子臭着一张脸,沉默不语地带着方茗进了方家祠堂里。 “跪下。” 方茗顺从地跪在祠堂的牌位前,腰杆挺得笔直。 方老爷拿一根出足有三指宽的戒尺,朝着方茗的后背狠狠抽了下去。 一下…… 两下…… 整整十尺,方茗一声不吭地受着,忍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他也没有叫出声来。 方老爷打完之后,双手颤抖,他又何尝不心痛,他可是只有方茗一个独苗,但正也是因为如此,整个方家的担子今后是要交给他来负的,虽说从小对他要求严苛,但这也都是他为父望子成龙,望他成器的莫大期许! “你可知为何挨打?” 方茗喘了口气,答“知。” “那你可服气?” 方茗一咬牙,做好了再挨打的准备,倔强地说“茗儿不服。” 方老爷听罢扬手又欲要将戒尺落在他的身上,可见着方茗因为害怕又微微缩起的肩头,在半空中止住了手。 只见方老爷将戒尺重重摔在地上,霎时间戒尺便一分为二,他指着那戒尺气得口不择言“你个混账东西今日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今后你我父子,便如这戒尺般!” 方茗听得阿爹这般愤怒,心慌意乱,跪着转身拉扯住方老爷子的衣摆,抬起头望着方老爷,声音略显露出些央求“阿爹,茗儿是不该欺负娃娃家,但事出有因,还请阿爹细细听茗儿解释。” 方老爷甩开方茗,指着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你就跪在这祠堂,今日不仅要说与我听,还得一字一句清楚地说与方家祖宗们听!若有半句虚言,你就不配再为方家人!” 方茗赶紧点头答允,转回身子,平稳住情绪,对着祖宗的牌位仔细说道“孩儿不想娶柳家姑娘为妻,阿爹逼得孩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 这法子是刘先生教自己的,此刻事情已经闹得这般大,怎的还不见先生出面?眼下究竟要不要将此事的主谋是他说出来自保? 方老爷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斥责道“笑话!简直笑话!我逼得你走投无路?你可知因着你与百花楼里那无忧姑娘的破事,遭侯爷搜了茶楼,眼下闹得满城皆知,这蔺城所有门户相当的闺秀,都因着此事担心受连累而退避三舍?独一个柳家不惧,愿意与方家结亲,你这是烧高香才能修来的福气!” 方老爷越说越气,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就因着你今日这蓄意胡闹!大庭广众之下!竟去抢了柳家姑娘的堂弟,你等着看,不出今日,柳家一定会带着人上门来讨说法!你这亲也定是结不成了!!” 方茗一听,这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吗?刘先生这法子是真的好,让柳家主动来退亲,相比自己逃婚,可是大大护了柳家姑娘的颜面,再加上这蔺城无人再敢嫁与自己,如此便再不用担心被阿爹逼婚了! 如此想着,方茗的心情不由得开始愉悦起来,这一下脑子没转过来,等他注意到方老爷那双喷着火的怒视时,他咧开的唇角再想合上已经迟了。 方老爷子气急败坏地捡起地上被摔断的那半根戒尺,欲要再将方茗一顿痛揍,企图将他揍清醒“我让你笑!你若是……还想着百花楼那臭丫头!我今日!非得剐了你的皮不可!” 方茗吓得正准备起身躲藏,只祠堂的门被人推开了,他本以为是娘亲,定睛一看!谢天谢地!救命的总算是来了! 弄霜站在门口,大声朝着此刻愣在原处手中还举着戒尺的方老爷子问道“方老爷,您这方家祠堂,老夫可进得?” 方老爷子见来者是刘先生,反应之后,丢掉手中的戒尺,收起方才还极暴躁的脸色,迎上去有礼地婉拒道“刘先生有事,还是借一步说话的好。” 弄霜瞧了一眼堂屋里正跪在那儿朝自己挤眉弄眼,传递求救讯号的方茗,转过脸对方老爷说“甚好。”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后院,弄霜捋着胡子,假意愧疚地说道“实不相瞒,小少爷今日之事,是老夫撺掇的。” 方老爷子大惊失色,他一向很尊重刘先生,自问没有过半点亏待他,或是怠慢他的事情,怎的他要教茗儿做出这等有辱家门的事情来? “先生啊!你……你这是为何呀!!” 弄霜摇头轻叹“唉……实不相瞒,老夫对小少爷这孩子,也是颇为欣赏的,因着老夫孤家寡人,身边独有一个投奔而来的远房亲戚的姑娘陪着,我将那姑娘视如己出般疼着……就一直,盼着能给她找个好人家!” 说完还偷瞄了一眼方老爷子的神色,只见他面色有所缓和,但也还是不免好奇地追问道“还问那姑娘先前出生何等人家?生辰八字几何?品性可好?” “姑娘叫落樱,家里曾是开医馆药铺的,虽比不上方家阔绰,但在当地也算得是小门小户,只不过当年因着灾荒,双亲受难,流落至此,那姑娘不仅懂医理,生辰也是极好,是个招财进宝的命格,老夫已算过了,与小少爷甚为合衬,方老爷子大可放心!” 听弄霜如此一说,方老爷子也顾不得再嫌弃,眼下一旦柳家退了婚,这蔺城就真找不出第二个愿意嫁给他家方茗的大家闺秀了!虽说这落樱姑娘是个孤儿,但身世也算是干净来历,嫁进方家后,也免了贴补娘家那些个麻烦。 何况他一向担心这脾性古怪的刘先生突有一日就撒手不干了,有了这亲家的关系在,想必日后他也会碍于这层关系,给方家茶楼一个情面。 如此想着,方老爷子立马点头,抓着弄霜的手“还请先生明日就将那姑娘请来,我这就去给茗儿说说。” 弄霜摆手“哎呀!方老爷子莫要心急!这娃娃家都不能硬着来教…你越强势逼迫,他越是要跟你对着干!反正少爷还小,我明日且先将樱儿带来,让少爷与她接触接触,培养培养感情,到时候你再去跟他说成亲之事,保管他不会再闹别扭!” 弄霜简直对这风风火火的方老爷子急得不轻,难怪方茗这孩子看着一副书呆子模样,这作孩提时的天性就已被磨灭了个干净,哪儿还指望他能活出个什么自我来?这等育儿之法,不可取呀! 物极必反,如此被束缚的方茗,没有被方老爷子逼得往坏处里钻,已然是万幸了。 方老爷一向主张强势控制,不太愿意接受这种循序渐进的引导式教育,犹豫着“这?……真的可行?” 弄霜胸有成竹地笑道“就且先信老夫一回吧!” “嗯……”方老爷子被逼无奈,这刘先生的面子怎么着也得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认同了弄霜的提议。 。 正文 第四十四章:小秘密 就这样,在弄霜的暗箱操作之下,方茗毫不知情地踏上了弄霜为他精心打造的“贼船”。 弄霜回到落樱山,殷勤地拉过落樱,神秘兮兮地对她说“樱儿妹妹,快来,哥哥有好事要同你说。” 落樱一听弄霜有好事与自己分享,也顾不得再忙活手里的事,好奇地走过去问道“有何好事呀?” “你可想下山到蔺城里玩玩?” “想!”落樱不假思索地飞快点头,随即又换上一副失落的神情,轻声叹道“可惜樱儿修为太浅,主人说凡间也是危机四伏,我不敢去。” 弄霜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落樱的肩膀“傻妹妹,先前主人这样同你说,是因着哥哥不在,如今有哥哥保护你和主人,你何须担心?” 落樱听罢眼睛都亮了起来“当真?!” “安心,哥哥一定会好好保护樱儿的。” “谢谢哥哥!”落樱开心得捏着两只无处安放的小手,生生忍下了又想开始摇尾巴的冲动,只因她记得,主人说过,既拥有了人身,便要有为人的样子,以前做狗的那些习性,得改,否认被旁人看了去,是会笑掉大牙的。 虽说此刻她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不摇尾巴,不用鼻子嗅东西,但有些习性,一时间还是没能改掉,比如此刻她正瞧见墙角有只胆子肥的大老鼠在鬼鬼祟祟地嗅吃的,正欲拔腿去撵,被弄霜及时拦了下来。 “还真是应了狗拿耗子的俗话,妹妹呀,你这要是到了蔺城,四处都是过街老鼠,你岂不是只顾着满城撵去了?” 若是她在方家,出了这等洋相,他总不能说这姑娘哪哪儿都好,就是喜欢逮老鼠吧?谁家闺秀有这等癖好?! 樱儿懊恼地垂下头“抱歉,哥哥,樱儿今后一定克制!” “乖,哥哥在蔺城的茶楼里说书一事你可知道?” “知道!樱儿明日也能听哥哥讲奇闻故事吗?” 弄霜宠溺地点头,进一步引诱道“能的,只要你听哥哥的话。” “哥哥说什么樱儿就做什么!”落樱沉溺在能下山玩耍的满心欢喜之中,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一步一步踏入了弄霜的圈套中。 “甚好!明日哥哥就带你去茶楼,但你得记住,哥哥会化身为说书人刘先生,是一个老头子,而你的身份,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遗孤,你的家在鹫鸣山下的西城里,曾经家中是开医馆药铺的,因着前些年闹灾荒,痛失双亲所以才投奔于我,能记得吗?” 落樱认真听了个仔细,点头“噢!樱儿记住了!” “嗯,那你明日该唤我什么?”弄霜觉得不太放心,决定还是先考考她。 “不是哥哥吗?”落樱被弄霜问懵了,眨巴着眼睛,疑惑不已。 “你见过哪家姑娘有个年过半百的哥哥?!” 弄霜气得不轻,皱眉教道“你是要唤我作刘爷爷的。” “哦,樱儿知道了。” 弄霜还是不放心,连抛了一串的问话“那好,我再问你,你是谁?什么来历?家在哪儿?与我什么关系?” “我叫落樱,家中曾是做药材生意的前些年西城闹了灾荒,双亲逝世,孤苦伶仃无所依靠便、便来投奔了刘爷爷?”落樱虽说背得不太熟,有些结巴,但比弄霜的意料中好了太多。 “好妹妹,你今日可一定得背熟了!哥哥相信你!” 经弄霜这般一打气,落樱提起精神来在嘴里来回念叨着他教给自己的身世,既然哥哥愿意信任自己,那她一定不会让哥哥失望的! 正在此时,玉裘背着背篓采药回来了,见落樱又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嘴里不听地碎碎念,似乎是在背什么东西,而霜儿站在一旁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心想这狐崽子是不是又在捉弄樱儿了。 “樱儿,你这是在背什么?” 听见主人的声音,落樱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玉裘,正欲开口,被弄霜抢了先。 “这是我与樱儿妹妹之间的小秘密!” 一想到弄霜先前说要听他的话,他才带自己下山,落樱赶紧反应过来,出声附和着“对!这是秘密,不能说的。” 玉裘无奈地耸耸肩,不说就不说,狗子大了,留不住了,眼下竟跟着霜儿一起,要有着些不能让自己知晓的小秘密,简直一个比一个没良心,也不知跟谁学的。 弄霜见玉裘一言不发地放下背篓径直回了屋里,担心她赌气,便叫樱儿留在院子里乖乖记好她的凡人身世,而他疾步跟进了屋里,化作了娇小的原型,轻巧灵活地蹦到玉裘的怀里撒娇。 “主人可是吃醋了?” 玉裘盯着怀里毛茸茸的雪狐,脑子里霎时闪过一千年前与霜儿在鹫鸣山里的轻快日子,竟有那么一丝丝的错觉,仿若时光倒流回了那个时刻。 她眨眨眼,将脑子里那些个荒唐念头撇开,面色平静地问道“此话怎讲?”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那时候的自己不谙人世,天真烂漫,一心为着摆脱掉母上的禁锢而欢喜,在鹫鸣山中肆意活过百年,虽短暂却也至今难忘。 如今物是人非,那些日子即使她有心,也再回不去了。 哪怕她还是她,哪怕她的丝毫容貌没有随着飞逝的时光而变化,可此刻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和这伤痕累累的躯壳,无时不在警醒着她。 再也,回不去了啊。 “我与樱儿妹妹之间有小秘密,不告诉你,主人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心中无半点不安逸?” 玉裘轻笑“霜儿若是有心瞒我,我又能问出个什么来呢?” “主人连问都不问,怎的还盼着霜儿巴巴地来主动说与你听?” 弄霜不满地用爪子轻挠玉裘的柔软,这本是曾经再平常不过的小动作,此刻却叫已经红尘情事的玉裘暗自红了脸,心下暗骂“这狐崽子真是放肆!活了千年竟连这等规矩都不懂?” 弄霜是故意的,此刻正在心里偷着乐,但玉裘却不敢在心中笃定他眼下是否真的故意而为之,万一他本是无心之失,到头来自己倒是反应过激,岂不是反而教了自己难堪? 玉裘轻轻拍了拍弄霜的头,正色道“那你快些化了人形来说与我听,我要霜儿看着我的眼睛,如实招来。” 弄霜不满地嘟囔道“我这般也是有眼睛的,一样能看着主人说,主人太久没疼过霜儿了,就想赖在主人怀里不起来。” 玉裘一时语塞,好歹此刻霜儿也是一只成年的得道雄狐,不能再将他像幼时一般疼爱,只得无奈哄骗道“我喜欢看霜儿化作人形的样子。” 弄霜一听,耳朵竖得笔直,开心地问“真的?” 玉裘点点头,顺势将弄霜放在地上。 “霜儿都不及主人一半貌美,主人想看美人,去照镜子便是!”嘴上虽然这样犟着,但弄霜还是顺从地化作了人形,散着青丝,魅惑的笑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痴迷。 “休要打岔,快些交代。”玉裘被弄霜三言两语夸得腼腆,虽说从出世到现在,那些个夸赞她都听得厌烦了。 但在霜儿口中听到的,总是最出其不意的。 。 正文 第四十五章:玉裘回忆 弄霜答道“不过就是樱儿想下山去耍耍,我应了她,方才正教了她在凡间要守的规矩,妹妹老实,怕闯祸所以老实把我教她的都背下来了。” 至于,要替樱儿找个如意郎君这事,他暂且还不打算告诉给玉裘。 玉裘一听,原来是这等小秘密,弄霜此时再不是当初那只任人欺凌的弱小幼狐,自然是放心他去照顾落樱的,也没反对,只道“你莫要把樱儿教坏了才是。” “教坏?难不成在主人心里,霜儿是学坏了?”弄霜故作委屈。 玉裘瞥了他一眼“你自有数。” 这一千年里,她哪知道她的好霜儿除了潜心修炼,还有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当初霜儿于她是这世上最亲近的,虽说这一千年于玉裘来说,算不得多漫长,但这个时间的力量,是无声又强大的,如今她一点摸不透霜儿的脾性,霜儿也不知晓她现在的所思所想,倒真是徒然就生了间隙,再不比往日在鹫鸣山里的默契。 都说狐狸生性狡黠,幼时的霜儿才不似现在这般鬼点子多,想来这狐崽子长大了,天性自然也就展露个彻底了吧。 连平常的对话,都透露着窥人心思的意味。 弄霜不依不饶地凑近玉裘追问“主人若是觉得霜儿学坏了,那便是要说出个所以然来,霜儿问心无愧,不受平白无故的冤枉!” “”玉裘憋红了一张脸,这叫她如何开口? “若说不出来,那你便是要向霜儿赔礼的。” 什么?被占了便宜的是她,怎的还要向他这个举止轻浮的狐崽子赔礼?简直是笑话! 玉裘来了情绪,一头钻进了弄霜的激将法里不自知,她端着架子,拿出她身为主人的威严,皱眉呵道“你倒还敢与我顶起嘴来了?!” 弄霜不甘示弱,撇过脸,眼珠盯着天花板“霜儿不敢,但霜儿受不得委屈。” “你如今已是只成熟雪狐,我就不信你活了一千多年,连男女有别这规矩都没能知晓!” 玉裘气结之下,也顾不得再避讳,将方才弄霜在她怀里的无礼之事委婉道来。 “弄霜喜欢主人,之所以亲近,是为表达心中喜爱,有何不妥?” 喜欢你。 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弄霜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开口。 既是没有,那他便是要创造出契机来。 玉裘还未能理解到弄霜话中的意思,只自顾着继续说教“即便是要表达喜爱,也不应这般轻浮!你若是在别的女子怀里,未经同意就就这般撒野,是会惹人不满的!“ “霜儿不会到别的女子怀里去,只在主人一个怀里这般,你可也是会不满?” 咯噔一下 玉裘只觉此刻心漏跳了一拍,连她平稳的呼吸都因此被扰乱,连同了她的心神。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她借口弄霜只是对自己依赖过甚而说出了这番扰她思绪的话来,衣袖一挥,将弄霜打回原型用气牢囚禁起来,悬在房梁上。 “你就在此面壁思过,夜里也莫要睡了。” 随机玉裘逃一样地离开了内屋,到山顶透气去了。 弄霜无奈地趴在气牢中,心道若不是那该死的胤罗当年坏了他的好事,他与主人早就共结连理,过着没羞没臊的日子去了,他眼下哪里还用得着去为此事费神? 唉真是气煞狐也。 落樱拿了果子进来,在屋里仔细瞧了一圈,一个人影都见不着,满脸疑惑“咦?主人和哥哥呢?” 弄霜瞧着落樱那痴傻的模样,叹道,若是这樱儿妹妹道行再高点,指不定就能救下自己了。 这气牢妙就妙在,并不需要施法者损耗太多灵力,却是不但能压制被关者的灵力,还能掩住其声息,不易被人发觉,而其弱点,就在于是个神仙都能从外部破除,而像落樱这等最弱的小妖当然是不行的,一般能靠自己的灵力化形的妖怪也能破除,只是灵气损耗得要多些。 可惜!他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樱儿咬着果子离开。 弄霜是真可谓作茧自缚,但他仍旧是不死心的,他心想哪怕每说一句喜欢,都要被玉裘关在这气牢中面壁,他都要一直说到玉裘回应他为止。 玉裘坐在山顶花林中,独自荡着秋千。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她这荒唐如梦的一生。 她记事起,听得最多的,便是“你这一生,是要受尽宠护的。“ 因着她的惊世容貌,从小便被母上逼着学许多繁杂冗长的礼节规矩,母上一心想要将她这并非天之骄女的命格篡改,要她修身养性,日后能有嫁入天家的资历。 “今日这字怎的写得这般拙劣?!可是心下又想着贪玩儿了?” “我与你说过你多少次?你与别家仙女不一样,岂能与她们凑在一处只顾玩乐,糟践自己的前程?” “玉裘,来,今日是你的生辰,你父亲特意寻了这伏羲式瑶琴赠你,明日,母上便去替你请上最好的琴师,你可要跟着她好好学。” 我想要同姐姐她们一起去瑶池采莲 我想要和别家仙女一样,有自由 我想要的,不是瑶琴,而是母上准女儿一天假,跟姐姐一同下凡去放风筝 我更想要的是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啊! 可是当一次,两次,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迎来的却是母上更为严厉的苛责之后。 玉裘再闭口不提她的所思所想,就像母上精心打造的皮影人儿,乖巧得不像话。 一直,一直都是,母上说什么,她便顺从地做什么。 到玉裘及笄之年,太子选妃,母上万万没想到,太子亲自选的,竟是这九重天上最不能入她眼的瑶池花仙,花仙生性豪爽正直,极热心肠,也从来不爱讲究规矩,在母上的眼里,花仙,是九重天上最粗鲁的仙女。 玉裘看着母上那震惊而又失望至极的神情暗自苦笑。 母上又怎能得知,当她们还在幼时,年级相差无几的太子常混入其中与她们在瑶池戏耍。 幼年初见太子时,他见自己长得好看,唐突地来搭讪,眉目间无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样,霸道得很,玉裘厌恶地皱起眉头,要他走开。 小太子怒目圆睁,对着玉裘大声呵道“你可知我是何身份?敢这般与我说话?” 刚一说完便被受惊动而来的花仙芳华一脚踹倒在地上“哪里来的臭小子,敢凶我们家的玉裘?姐妹们,揍他!” 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好在太子不经抗揍,还不记仇,自那以后,太子便与当年九重天上的一众孩提相熟,而玉裘却因着母上的管束,与玩伴们再难相聚。 。 正文 第四十六章:输了 自母上一直心心念念所求之果湮灭后,母上便再也没有对玉裘加以控制,她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可那时的玉裘,无暇再去顾及安慰母上,沉浸在突然得以自由的喜悦之中,只身下了凡去。 她在人间救了一头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青牛精,那青牛精恢复之后,化作了一位眉清目秀,风度翩翩的小道士,交谈之后,玉裘才知这道士是得罪了魔族中人,被那时的魔王重伤。 玉裘虽不知魔王的厉害,但眼前这青牛精能从堂堂魔族之王的手中逃脱,不是得了上天垂帘,就是这青牛精本就道行匪浅。 青牛精见玉裘貌美倾世,一眼就动了心,而初次涉世的玉裘也没能抵挡住青牛精的柔情攻势,两人很快便陷入情海中不能自拔。 好景不长,玉裘一心只想要过着随心所欲的自由日子,而青牛精却是野心勃勃,机缘巧合之中,玉裘发现青牛精欲要推倒魔界,由他来掌握。 道不同,不相为谋。 青牛精不愿放弃他的宏图大志,玉裘也不愿妥协跟随他一起去挑起战乱,惹得生灵涂炭。 两个相爱之人就此背道而驰,黯然神伤的玉裘只身去了鹫鸣山,又在那儿,遇上了还是一只嗷嗷待哺就失了娘亲的幼狐。 玉裘见它可怜,便收留了他作仙宠,取名,弄霜。 与弄霜在鹫鸣山中的日子,可谓是她从小就心驰神往的逍遥自在,也是她至今想来,都会由衷而笑。 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就像眼前这开得正灿的樱花,眨眼,就凋零。 短短百年,青牛精胤罗,如愿登上了魔王之位,而他成功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找回他心爱的玉裘,给她之前想要的,随心所欲的日子。 就在胤罗苦寻而不得时,因为弄霜在凡间出事,玉裘不得已出山寻他,恰好被胤罗撞见,也顾不得她是否情愿,此刻法术已达巅峰的胤罗直接将玉裘掳到魔界去了。 “你快些放我回去!” “不!胤罗这一次是决计不会再放手了。” “玉裘,自与你分开之后,我心头像是被剜去了一块肉。” “玉裘,我真的好想你……” “我做梦都想你回来,当初我怕我做不到,我怕连累你…才甘心放你走。” “可如今胤罗做到了,我能护你此生安稳,留在我身边,可好?” 这一句句一声声,都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最终瓦解了玉裘心中与他的隔阂,安心留在了胤罗的身边。 世人都说,能给你最多疼爱的人,也是能伤你最深的人。 玉裘怀胎之时,却惨遭到胤罗的背叛。 而令当时的胤罗动心的那个姑娘,竟然只是冥府中的区区一个摄魂使者! 撞破此事伤心欲绝的玉裘,气血攻心,眼前一黑,跌落崖底,再醒来时,胤罗一脸愧疚地告诉她。 孩子……没了。 没了呀,都没了。 玉裘从回忆中清醒,揪着心口,清泪两行。 若是…若是当初。 她爱了胤罗五百多年,爱化作恨,却只用了短短一句话的时间。 而这恨,却是绵延不绝,五百年了都未曾消淡丝毫。 在玉裘心里,这恨意,怕是要跟着她今后,一起化作尘埃,消散在风里的。 胤罗回了魔界之后,日日酒醉,颓废不堪。 他不要了。 这游戏他认输了。 他什么都不想要,魔界之王也好,一统三界也罢。 到他醉时,他才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知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什么狗屁五千万,什么终身免费体验权,虚拟现实随意切换。 都比不过……他的玉裘重要啊! 自从亲眼见着玉裘失魂落魄地决然离开后,胤罗才渐渐开始自省。 他想要的,究竟是何? 是这虚拟世界里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是现实生活中拥有五千万后的纸醉金迷? 都不是了。 原来此刻他最想要的,只是抱着一串代码,在这里安乐度过他的后半生。 虽说,这不过是游戏一场,可他做的每一个选择,得到的每一个结果,与现实之中,又有何差异呢? 他终究还是败了,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这游戏世界中,他都是败者。 他为权力放弃了玉裘一次,两次。 再没有第三次的机会。 还亲手,害死了他与玉裘,那未出世的孩子。 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浑身都是沾满了罪孽的,可他从来不心软,也不曾感到悔恨。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动手,被杀掉淘汰的人中,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 可胤罗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有朝一日,他登上成功之路的脚下,竟还铺着自己骨肉的血。 胤罗抱着酒坛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自杀不得,这条命,就等着别人来取吧。 胤罗早有预感,那一日,是越来越近了。 弄霜被关了一夜,憋闷得很,黑暗中,他绿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发着荧荧亮光。 他正在偷瞧着玉裘的睡颜,可这不看还好,看了让弄霜更想立马冲出去拥她入怀。 主人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眼下就连这睡容,都是皱着眉头痛苦万分的模样? 次日一早,弄霜终于得以在气牢中脱身,舒展了下筋骨,便替玉裘洗了果子来献殷勤。 玉裘接下果子就赶紧轰他走“几个果子就想收买了我?别在我跟前晃悠了。” “主人,这果子是普通果子,可我那果子林可都是等你的时候,一棵棵种出来的,一年一棵,你要不信,霜儿还能带着你去果子林里数!” 咯噔…… 这狐崽子,竟然为了她有心到这等地步? “不去,不数。”玉裘按捺住内心深处的触动,装作平静的模样,摆手拒绝。 “铁石心肠!”弄霜有些恼了,不知为何玉裘总是要排斥他的接近。 难不成还对那胤罗留着心思? 弄霜也顾不得再遮掩“霜儿不知你与那胤罗之间发生了何事,也不知他做了哪些讨你欢心,哪些伤你心的事情,但霜儿不管主人以前如何,现在又是如何,只要是霜儿为主人做的事情,主人都必须仔细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什么感受今后霜儿是要问的!” 玉裘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狐狸念经。 她此刻是真的怕了,对于情爱之事,玉裘是当作世上最为伤人的毒物在看待。 她也不想对任何人提及她与胤罗之间的事情,此刻在玉裘的眼中,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失败。 亦是最让她羞于启齿的经历。 玉裘希望胤罗从这世上消失个干净。 希望他能带着那些个令她每每想起……都痛得她感觉四肢百骸都饱受摧残的记忆,彻底的消失。 。 正文 第四十七章:方茗怄气 见玉裘死活不愿搭理他,弄霜纠缠得没劲,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 反正时间还长得很,他虽不愿再等,但也不急于这一时。 考了考落樱记的身世,她自然是背得滚瓜烂熟的,也就放下心来,化形成刘老头,带着落樱便下山去了。 落樱兴奋不已,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看哪儿都稀奇得很。 在落樱的记忆中,落樱山就是全部了。 落樱山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甚至每一条小路,她都再熟悉不过,哪怕是叫她闭着眼睛走,也是没问题的。 她也不知为何先前自己从未有过下山的念头,直到那日乱吃了个来历不明的东西,叫她腹痛难忍,倒在路上直叫唤,眼睛发黑开始眩晕时,看到一张极美的脸凑近自己,随即那人将自己抱起。 那怀抱温暖香甜,甚是舒心。 再醒来时,便看到为了救她,而用尽了自己体内仅存的最后一点维持容貌的法力的玉裘。 那时的玉裘,就是一个满头白发的驼背老奶奶,但落樱记得救她的恩人身上那香甜的味道。 落樱山虽不高,但山脚森林茂密,常年迷雾,稍有不慎,就会迷路,而上山路也是险峻异常,几乎没有能落脚之处,以前多是些神仙妖怪来此赏花,落樱好奇为何一个这般苍老的凡人,还能上得了落樱山来。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落樱在心底就埋起了一颗好奇种子,那种子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她终于能看一看鹫鸣山外的世界是何模样了。 “糖葫芦儿!卖糖葫芦儿咯!”落樱听到小贩的叫卖声,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手里扶着一根粗壮的木头,那木头上扎着稻草,稻草上种着一串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剔透莹光的红果子。 弄霜见她一脸好奇的模样,心想不愧是女儿家,即便是狗,也能一眼在这闹市中看到这最讨姑娘和碎娃儿欢心的糖葫芦。 弄霜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那小贩,将糖葫芦树整棵塞到落樱的手中“拿去,你别馋得把尾巴露出来了。” 落樱被压得直不起腰来,抱着那跟她差不多一样高的糖树,跟在弄霜身后歪歪扭扭地走着。 “樱儿不馋,只是见这果子长得怪好看,才多看了几眼。” 弄霜大步流星,头都不回地答“哦,没事,我就是买给你看的,你拿回山里随意看,睡觉盯着都是可以的。” 他倒是差点忘了,狗爱吃肉啃骨头,这酸酸甜甜的东西,恐怕不大能对她胃口。 “谢谢哥哥!”落樱开心极了,心想她只是觉得好看,哥哥就买了送她,对她实在是太好了。 就算这东西有些重,她也一定要扛回落樱山里,好好保留着! 听到落樱又叫他哥哥,弄霜霎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盯着她,脸色一沉“你方才叫我什么?” 落樱吓得整个人一抖,险些失去平衡被糖树压倒,想起自己方才好像太开心了,一时间忘了哥哥的嘱咐,犯了错,缩着肩头小声地道歉“刘爷爷莫要生气,樱儿一定不会有下次。” 见落樱反应还算是快,弄霜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扭过头领着落樱继续大步向方家茶楼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樱儿妹妹这般乖巧,方小少爷说不定见了落樱之后,便能将沈无忧那丫头抛之脑后了! 想象一向是美好的,现实总是会花式打脸,左一下,右一下,紧接着疯狂无影啪啪打脸。 方茗明白这是弄霜给自己设下的又一个坑时,压根就不愿再买他的账,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死活不愿开门。 这大庭广众的,还有方老爷子看着,弄霜不能施法进屋去逮他,无奈之下只好让落樱先随他去大厅,听他说书,至于方茗那儿,就只有先交给方老爷子去说说了。 “你这脾性倒是越发的放肆!竟能做出这等无礼的待客之道!”方老爷子气得直踹门。 方茗听到方老爷子在外头踹门的巨大动静,又惊又怕,昨日背上的戒尺印还肿痛着,可是挨不起第二顿打了。 心想昨日他与阿爹对着干,险些又挨打,阿爹向来吃软不吃硬,干脆装装可怜,说不定能逃过一劫,哭诉道“你们都是一伙的!我以为柳家退了亲此事就罢了!结果…结果你们!又找了个姑娘来!茗儿还小得很!何须如此着急…非逼得要我成家,难不成,阿爹是不想再管茗儿了?” 方老爷子一听,急了,分明是为了方茗好,怕他今后在蔺城娶不到妻,本来他就方茗这一个独苗,就盼着他能早日成家,为方家多添几个后人,怎的到方茗那儿,就成了方老爷是想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撵出方家? “我何时说过不想再管你这话?!” 方茗听到方老爷说话的声音中,怒意消减了大半去,这才暗自舒了口气,继续卖惨“柳家昨儿夜里才来退了婚,阿爹又找个姑娘来与我成亲,这事若是传出去,别人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肯定会造谣说我得了失心疯,或是有什么隐疾,所以阿爹才会这般心急如焚地替我讨妻!” 方老爷子一听,觉得方茗说的确实有理,退步道“为父也没逼你一定要娶刘先生家的姑娘,但人家今日已上门为客,你身为主人,就要有主人的风度,好好待客是你分内之事,那姑娘你看得入眼自然是极好的,看不入眼也无碍,你与落樱姑娘年纪相仿,认识认识,闲来无事带着她一起耍耍,也是可行的。” 这番话,是弄霜教方老爷子说的,他也不知是否真的有用,但眼下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哪能想,方茗还真听了进去,将门打开一个小缝,露出半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站在门前面色微微有些诧异的方老爷子问道“当真?阿爹当真不会再逼迫茗儿?” 方老爷子赶紧点头,应他说是的,心想刘先生果然是个奇人,不仅见多识广,连育儿之法都极有见地,实在是叫他心服口服! 有了阿爹的承诺,方茗这才放下心来,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别扭地问道“茗儿谢过阿爹体贴,茗儿今日在客人面前失了礼,这便去赔礼,还问那落樱姑娘现在何处?” 方老爷子指了指大厅的后门“被先生带去听书了。” 方茗点了点头,鞠躬退下,径直朝大厅里走去。 方老爷子望着方茗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叹息。 他的茗儿啊……终有一天,会明白他为父的苦心的。 。 正文 第四十八章:心上人 方茗去到大厅,见着一着粉刺刺绣襦裙…… 对不起我今天早上8点上班一直上到现在才下班,人感冒了也很不舒服,要码字来不及了,原谅我!! 。 正文 第四十九章:爱屋及乌 弄霜来到方茗的房间,正好撞见他在收拾行李。 心下一惊,大事不好!这小少爷受了刺激,眼下这是铁了心要上穹山去找无忧! “先生来得正好,这就送我去穹山吧。”方茗手中忙着捆扎包裹,头也没抬,就知道是刘先生来了,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完全无视自己锁上的房门,这般肆无忌惮地闯进来? 弄霜神情复杂,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出声阻拦“你疯了吗?我不让你去穹山找她,是有原由的,你就没想过,你不惧艰险去爬上山见她,看到的却是诛心的情景,到那时你又该如何?” “即便是输我也要输得心服口服。” 嗨呀!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弄霜无奈地摇头叹气“我是不会帮你的,这等事情,我决计不插手。” 他是失心疯了才会将礼琛的情敌送到他的地盘上去!那礼琛绝对会认为自己是在成心给他添堵,眼下因着将主人的灵力归还,实力大减,真要动手了,怕是他三两下就将自己打回原型去了。 方茗去意已决,大不了买匹快马,半个月就能到“成,那我就自己去。” “你怎么就不听劝呢?”弄霜被他急的不轻“你就真不为你的双亲考虑?” “我会好好活着回来的。”方茗想到娘亲,神色黯然了下来“我就忤逆这一回今后定当安心侍于他们身侧好好孝顺。” 至于阿爹,方茗从小便觉得,父亲太过专横,事事从未考虑过他的感受。 方茗倒是期待着,自己大着胆子这胡来一次,能让方老爷子明白,父子间不应当是只有敬重,还得要有尊重。 弄霜气得不轻,背过身去朝方茗甩了甩袖子,手里顺来了他腰间的香囊,然后推门走人,落樱在院子里见愁着一张脸的弄霜从房间里出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难不成这小公子不愿意接受她的赔礼?怎么想都还是得要她亲自去才妥帖,毕竟这祸是自己闯的。 “唉那小少爷非要去穹山找无忧姑娘,我怎能拦得住他?” “穹山在哪儿?远吗?”落樱一直听弄霜和主人提起穹山,听说主人的小侄儿就在穹山的天玑门。 “像他这等凡人,骑快马,也得要月余。” 落樱忍不住露出同情的神色“这小公子可真痴情,为了心上人,都不畏长途跋涉。” 弄霜拍了拍她的头,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他这是执迷不悟,明知无忧姑娘心之所向并非是他,还要撇开双亲去自讨苦吃,你可千万莫要学他那糊涂脑子!” “是吗?”落樱将信将疑,虽说她不太懂得人世情感是何模样,但她总归是有自己的想法,在她眼里,若是有人愿意这样为自己,一定会感动得她涕泪横流的。 “走了,回家去。” 是夜。 方茗也不是没有想过弄霜的话,他在房里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在桌上留下亲笔书信,背上行囊踏上了前往穹山漫漫旅程。 无忧一门心思忙着钻研打造她的梦中车,连房门都甚少踏出半步,弄霜捧着天眼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盼着她哪日能下山透气,他才好给无忧通风报信,告知她,旧爱跑来“捉奸”来了! 眼下主人还未想起天眼仪来,他倒还是能拿着这宝贝使使,要是哪天玉裘突然记起了,问自己讨要,他还真不知没了天眼仪他得操多少心。 这方家小少爷啊!!走夜路也不怕撞着邪?年纪轻轻胆子怎就这般大……唉!那食影邪灵似乎打起他的注意来了? 弄霜催动灵力,透过天眼仪得知了方茗所处的方位,随即给他的身上罩了无形的庇护法盾,这法盾与玉裘的气牢有异曲同工之妙,身处法盾中的人会被掩去声息,除开凡人和神仙,那些个修为尚浅的邪灵恶鬼和小妖怪,都不会感知到方茗的存在。 弄霜看着天眼仪中逐渐从方茗身周散去的邪灵,无奈地叹了口气“哎…真不知我为何要沦落到如此地步,竟要为些凡人操心!” 大概是因为,主人喜欢无忧姑娘,而方小少爷又帮过无忧姑娘,他为了博取主人的好感,所以才会做出这等爱屋及乌的事来。 方茗骑着刚买来的快马,策马扬鞭,不到三个时辰,便赶到了离蔺城最近的大城,洪城。 他见天色太晚,便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哪知他收拾完睡下,在黑暗中突然看到有个人影正在屋子里徘徊,蹑手蹑脚,鬼鬼祟祟。 “何人?!”方茗吓得不轻,赶紧摸到自己方才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我啊,小公子莫怕,我是落樱,刘爷爷叫我来护送你去穹山。” 落樱只觉自己此刻浑身充满了灵力,就等着撕碎那些个扑上来想伤害方茗的坏东西。 “……”方茗听到落樱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将匕首放回枕头下边,起身点起灯来,看着一脸正义凛然的落樱,只觉头疼得很。 “你如何护送得了我?他是要我帮他照顾你吧?” 本来他一个人,吃苦受累也不怕,只要能早日见到无忧,他怎样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眼下多了个拖油瓶,这事事都得照顾着这个弱女子的感受,怕是要耽误行程了。 “小公子莫要瞧不起樱儿,虽说樱儿不比哥…刘爷爷厉害,但保护你不受恶人欺负,还是绰绰有余的!”落樱见方茗看着自己,就差没直接在脸上写着嫌弃二字了,害怕被他轰走,赶紧拍着胸脯保证。 再怎么说,他也是因为自己胡乱说错了话,才执意要去穹山的,护他顺利到达,落樱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你?”方茗撇了撇嘴“你能如何保护我?” 落樱拎起凳子,张开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狠狠一咬,只见那凳子便霎时间断成了两半。 方茗看得目瞪口呆,眼前这娇俏可人的落樱姑娘,竟然能咬断那么粗的一根木凳?! “落樱姑娘好牙口……”方茗还沉浸在震惊里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鼓掌称赞,心想这要是在戏班子里表演杂耍,得挣不少银子了! 落樱听到方茗夸她,莫名觉得有些害臊,红着脸不敢看他“哪里哪里…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方茗突然想起,刘先生是会法术的,那他到底是何身份来历?还从未听他提起过。 “姑娘谦虚了,冒昧的问一下…刘先生,可是修道之人?” 说完他还刻意留意了一下落樱的反应,只见她听后神色如常,但是急着摇头推翻他的猜测。 “刘爷爷是快要成仙的妖怪。” 。 正文 第五十章:落樱的真身 “妖妖怪?!”方茗一听,腿都吓软了去,险些站不住,伸出手扶住桌子。 落樱见方茗这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暗道莫非自己说错了话?既然哥哥能带着她去认识这个小少爷,那应当是足够信任才对呀。 “嗯!小公子莫怕,刘爷爷是仙宠,并非是心术不正的野蛮小妖。” 仙宠?莫非 方茗几乎是以最快的反应,道出了弄霜的真实来历“先生可是鹫鸣山中的雪狐?” 落樱点头“正是!” 这对方茗这等凡夫俗子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万万没有想到自家茶楼请来的说书先生,竟是活了上千年的仙宠?也难怪他看似苍老的外表总是透露着些许违和感,身世来历也神秘得很! “那落樱姑娘你?”方茗虽有了大胆的推测,但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也不是凡人。 落樱自豪道“我也是仙宠!刘爷爷其实是我的哥哥!名为弄霜!” 刘先生原来叫弄霜,还有个妹妹?那雪狐的妹妹?不也是狐狸了? “你也是狐狸精?”方茗满脸不可置信。 都说狐狸精多是妖娆美艳,这刘先生化作的人形却是一个糟老头子,他的妹妹看着一副纯良无害的小女儿姿态,怎么看都跟传闻中的相差甚远啊!? “非也,我真身是一只黄狗。”落樱初涉江湖,还不懂什么险恶,对人也是极其信任的,直接就将自己的内丹拿出来给方茗看。 只见落樱的掌心上悬浮着一只小小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狗,还活蹦乱跳的模样,煞是可爱。 方茗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等会自己发光的神奇玩意儿,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伸出手指轻轻去戳了戳那只小狗的肚皮。 “哈哈哈哈”落樱防不胜防,赶紧收起内丹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方茗愣了楞,诧异道“你这是?” “你!你戳哪儿不好,非要戳我的肚皮,我可怕痒痒了。”落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方才那是我的内丹,你戳它便是等同于戳我。” “啊?我刚是想戳那小狗的头来着又怕它会咬人。”方茗恍然大悟“那你可得将内丹藏好了,它那般小,万一有人要害你,伤你的内丹不就等于伤了你吗?” 被方茗这一提醒,落樱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大意。 “嗯嗯!所以说,小公子可千万莫要告诉别人哦。” “姑娘放心,方茗定会守口如瓶的!”方茗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话又说回来,弄霜是雪狐,你既是他妹妹,为何你却是黄狗呢?” 落樱诚然答道“我与他同侍一个主人,当然以兄妹相称啦,虽说哥哥大我许多年岁,但他英俊貌美,叫爷爷叔叔什么的,未免太显老气,也乱了辈分。” 方茗听罢忍不住摇头叹息,唉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年纪轻轻的,眼神这般不好使,任他横竖看,弄霜那糟老头子也与英俊貌美沾不上边啊! 落樱好奇问“嗯?你为何摇头叹气的?” 方茗老实答“弄霜一个老头子,虽说他鹤发童颜,腰板硬朗,满面红光,但你也着实不该用英俊貌美来赞他。” “哥哥在人前还未显露过真身,他其实一点都不老,好看的很!” 方茗这才解开心中疑惑,他就说嘛,这两兄妹先前怎么看都不像是狐狸精! “原来如此。” 这气氛突然间就静了下来,还透着些许尴尬。 虽说落樱是狗妖,但好歹此刻还是个姑娘家的模样,总归是要顾忌着些的。 可眼下他只要了一间厢房,叫她同自己共处一室肯定是不妥的,但撵她出去也不太好,这可该怎么办呐?! “小公子可是要歇了?”落樱难得聪明了一次,见着方茗此刻眉眼间透露着些为难的神情,主动出声询问。 “是了,只是眼下夜已深,不知客栈老板歇下了没有,若是没有,我倒还能再去要一间房。” 落樱摆了摆手“不用叨扰老板,樱儿就先回去了,你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再来找你。” 方茗听罢有些过意不去“这般麻烦你,实在是教方茗有些愧疚了。” “无碍,我可是妖怪,会飞的!“落樱说罢一挥手便从方茗跟前没了踪影。 方茗虽有心理准备,但这亲眼见着活生生的人从自己跟前消失不见,还是被吓得不轻,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躺回床上。 虽说身心俱疲,但脑子里确是兴奋不已,因此难以入眠,今日一下子接收到的奇异之事太多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竟然有朝一日能与妖怪打上交道? 但一想到明日里还要赶路,得好好养精蓄锐才行,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安心入睡。 落樱山中。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玉裘起身走到院子里,坐在老樱树下对月独酌。 岂料那老樱树却开口对她说起了话“上仙好雅兴。” 玉裘也不觉稀奇,轻声应道“住了这小半个月,还是头一次听见老树人与我说话。” “这是老朽的最后一次花期了。” 仿若是要应这凄美一句的景,恍然是这老樱树在摇头叹息,本是无风,却树枝轻颤,带动着粉色的落樱簌簌落下。 那花瓣飘零,落在玉裘的青丝间间,衣裳上,酒杯中,带着些恬淡的气息,美轮美奂。 玉裘就着花瓣将杯中清酒饮尽,叹道“难怪开得比这山里的每一树都要灿烂呢。” 弄霜听到院里传来玉裘说话的声音,担心是胤罗又来找麻烦,赶紧跑到院子里去,却看到玉裘独自一人坐在树下喝酒。 “老朽先退下了。” 玉裘没有再说话,只是端起酒壶给自己又添了一杯。 弄霜缓缓走近,盘腿坐在玉裘的对面,一边自顾自地变了个酒杯出来给自己满上,一边笑说“一个人喝什么闷酒?又不是没人陪你。” “正是嫌你来了聒噪,你倒好,把我的樱儿拐到哪里去了?” 弄霜脸一垮,霸道地开口“今夜只有你我二人,旁的都不许你提。” “”玉裘没有再应他,只是举头望月,若有所思的模样。 风顺势起,花也就随风扬。 弄霜见此不由感叹“真好啊,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鹫鸣山赏雪对饮的日子。” 。 正文 第五十一章:一人一狗一马 “霜儿也觉得…鹫鸣山里的日子更快活吗?” 弄霜摇头,勾起唇角,眼中满是柔情“只要能在主人身边,在哪儿都快活。” 玉裘别过脸,避免接触弄霜此时的眼神。 “可惜,物是人非。” “那又如何,霜儿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你的好与不好,我都喜欢,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推开我多少次,无论再过去几个千年,至死方休。” 自弄霜在鹫鸣山看到玉裘的第一眼,便是注定了今生要将这一颗心交付于她,再收不回。 玉裘听罢鼻头一酸,美眸中霎时间热泪流转,在月光下反射着盈盈冷光,温柔动人。 她不可否认的是到至今为止弄霜是最懂她的人。 弄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那便是他方才所说,无论她哪里好,哪里不好,无论她经历了什么,变成了什么样子,有那么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只爱着她,彻彻底底的,就因着她就是她而爱着她,沧海桑田,至死方休。 可惜啊,眼下的弄霜,却不是她想要纯粹地爱到至死方休的那个人。 胤罗给她的伤害,实在是太深了,深到她再不敢打开心门去接纳谁来亲近,她怕的是终有一日贝壳里的珍珠会生了刺来,将最柔软脆弱的肉伤得鲜血淋漓。 “谢谢你,好霜儿。” 可玉裘终究还是给不了弄霜他想要的答案。 弄霜眼底的失落转瞬即逝。 “没关系,我等你。” 之后两人间再无言,只你一口,我一口地对饮,偶尔仰望星月,随即默契地相视一笑。 弄霜突然觉得,即便是主人这辈子都不与答复,能像此刻这般过日子,也挺好的。 次日清晨,方茗起床,正准备到楼下去喝点清粥,岂料一开门便看到一只黄狗正趴在他的房门前瞌睡,他心下生疑,难不成这是落樱姑娘? 昨夜她竟是没走,而是在门口守了自己一夜? 落樱在睡梦中嗅到方茗的气息,蓦地睁开圆溜溜的眼睛,见方茗正站在自己跟前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她站起身来,跑到方茗的房里,示意让他关上门,好方便自己化形。 方茗心领神会,退步带上房门后,只见落樱周身萦绕着纯净的光芒,随即化作了少女模样,唇角带笑地看着他。 “我来得早了,怕吵着你休息,就在门外等你,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说罢落樱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方茗这才放下心中的负担,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在门口守了我一夜,正不安着呢。” 落樱急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 又担心自己反应过激反而让方茗不信任,落樱又补充道“主人若是见我夜不归宿,可是会生气的。” “那便好…我正打算下去吃早饭,你想吃什么?” 落樱一听,毫不客气地答“大肉包子!” 一想到那香喷喷的肉包子,落樱的心就忍不住飘飘然,那两只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又黑又亮,还真别说,这姑娘笑起来挺好看的,特别有感染力。 方茗也忍不住跟着傻笑起来“成!”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方茗就收拾好东西准备赶路了。 落樱不会骑马,但她跑得倒是飞快。 可方茗怎么想都觉得不能让她跟着骑马的自己跑,若是让别人看见她这样一个女儿家,跑得跟马一样快,那是得吓一跳的。 “既然你也是仙宠,可能像弄霜带走无忧姐姐那样,带着我一起飞到穹山去?” 落樱心虚地不敢抬头“实不相瞒,樱儿道行太浅,这等的瞬移还使不得……” 哪能想到方茗不仅没有像意料之中那样抱怨自己无用,脸上竟半点失落都找不出来。 只见他安慰道“无碍无碍,那就劳烦落樱姑娘变回原型,咱们就能出发了。” 落樱开心得很,变回原型,她又能摇尾巴了! 俗话说一萧一剑走江湖。 一人,一狗,一马,这江湖也能走一遭的。 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方茗担心落樱受累,又怕这花重金买来的快马累垮,便在树林里找了处有水源的地方停下来歇息。 落樱一直好奇无忧姑娘到底是何来历,竟叫方茗这等痴心,甘愿为她如此付出。 想着,便问了出口“小公子给樱儿讲讲无忧姑娘的事情吧。” 方茗有些诧异“你想听?” “嗯!樱儿想知道她是怎样的姑娘,你和哥哥都说她好,我好奇得紧。” “她呀……不仅好,还奇得很。”提到无忧时,方茗的眼瞳里就像是藏了星星,亮亮的。 那痴迷都是毫无遮掩,尽数流转在他的笑眼中。 “嗯?” “初次见她时,她着一袭鹅黄裙裳,看着是个左家娇女,却丝毫不因世俗眼光而有所顾忌,同那些男子一样坐在我家的茶楼里听书吃茶。” 方茗至今想起初见时的那一眼,都觉得心房里像是藏了只猫儿,在得见无忧的时候,那猫儿就突然钻出来,俏皮地在心房里撒泼打滚,挠啊挠,痒痒的,却又舒心得紧。 “后来见她,她却是以男儿身示人了。” 落樱震惊不已“啊?男儿身?那无忧究竟姑娘还是公子啊?” “她是姑娘的,只是爱扮作公子的模样。” “还能这样?为何?” 落樱的认知里,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怎么女人还能变成男人了? “我也不知,许是她喜欢吧,她扮作公子时的模样,清秀俊美,百花楼里的姑娘多数都喜欢围着她,连我都要无地自容了,你若是见着她扮作公子,可得收好了芳心,别被她偷了去。” 方茗虽然是在调侃落樱,但这话说来却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落樱疑惑地皱起眉头,不太能理解方茗的意思。 “偷心?” 方茗耐心解释道“嗯…就是指,别喜欢上她变成公子的模样。” “她不是凡人吗?难道她还会化形之术?” “不不不,落樱姑娘没能理解到我的意思,她变成公子的模样是指她穿着男子的衣裳,梳男子的发冠,男儿家的打扮,不是指她真的从姑娘变成公子。” 落樱这才明白过来,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即是知道了她是个姑娘,就不会喜欢上她变成公子的模样了。” 方茗笑了笑“落樱姑娘这般笃定?” “是了,落樱是个姑娘,无忧也是个姑娘,姑娘应该喜欢公子,不应该喜欢姑娘的。” 哪能一想她话音刚落,方茗就爆发出了一串豪爽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仙宠果真不食人间烟火。” 落樱头上顶着个硕大的问号,歪着头看他“为何要如此说?” 。 正文 第五十二章:禁忌之爱 “姑娘也是可以喜欢姑娘的。” 虽然这种感情很少,但方茗从小到大不只听过一次这样的传闻。 之所以称作是传闻,是因着他还从未亲眼看见过。 落樱瞪大了杏眼“这?!” “我同你讲个故事吧,你想不想听?”方茗对这凄美的故事一直印象深刻,是很小的时候,姑姑总爱一遍又一遍地给他讲这个故事,哄他入睡,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姑姑离家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方茗每每想起他那个英姿飒爽的姑姑时,都会接连回忆起那个故事。 落樱兴奋地点头“甚好!” 还从未有人讲故事给她听过呢!心下升起莫大的期待,耳朵都竖了起来。 “大概是二十年前,边境总是战乱不休的,幸而当时有个英勇善战的辅国将军,有他出现的地方,都会奏响胜利的号角,辅国将军有一儿一女,将军教子有方,大儿子未及弱冠就屡立战功被当今圣上封为定远将军。” “最奇的啊,还是他的小女儿,虽是个姑娘家,却也同她的父兄一起上战场直面刀剑无眼,身经百战的她回到皇城之后,不仅没被圣上治罪,也受了封赏,刚过破瓜,就已是正五品游骑将军了。“ “哇这个将军的小女儿好厉害呀!” 落樱虽然不太懂什么官品,但是她一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姑娘,放弃静待闺阁之中的安逸,愿意拿着刀枪上战场保家卫国,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世人都说女子柔弱,可这位小小的女将军却能做到许多男儿都不能做到的事情,着实令她钦佩。 “是呀,二十年前的她,别提有多风光无限,简直是那时全天下所有不甘享受闺阁安逸的有志女子的楷模。”不仅仅是落樱,从小到大,方茗也一直很佩服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将军。 “那她现在如何了?”落樱好奇地追问,她此刻有强烈的冲动,想要亲自见上一见这旷世的奇女子。 方茗微微皱眉,神色抱憾“二十年前最后一场战役,她为国捐躯了。” 落樱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微张着嘴“什、什么?!” “女将军回到皇城,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太医府中的三小姐,那三小姐是庶出,总被太医府中嫡出的大姐二姐欺压,女将军替她抱不平,这一来二去的,两个姑娘之间,相互生了情意,后来太医府里出了一件大事,那嫡出的二小姐竟被府中的一个小厮残忍杀害,大小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疯疯癫癫的,至今都没好。“ “本来这女将军和三小姐就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安乐日子了可没过多久,边塞又打起来了,起初圣上只派了辅国大将军和定远将军领兵前去,谁曾想这朝堂中出了内奸,女将军的父兄都被困在了包围之中,命悬一线,可悲啊,那时的朝堂之上,竟无一人再敢领旨前去支援,独有女将军一人,不愿看着国破家亡,哪怕明知此去九死一生,也毫不畏惧。” “”落樱听得认真,不自觉都撇起了眉头,对女将军的遭遇心疼不已。 “结局就是三位将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换得了我们这一世的太平,而那位太医府中的三小姐,得知女将军战死的噩耗之后,一夜白头,从高楼处跳下,殉情了。” 方茗说完,重重地叹息“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自从我听说了这个故事之后,我便相信了,人世间最真挚的,最珍贵的,莫过于爱这个字,无论是三位将军对国的忠爱,女将军对父兄的敬爱,还有她与三小姐之间的禁忌之爱,都是教导世人最鲜活的例子。” 落樱认可地点头,望着方茗还略显稚嫩的脸庞赞许道“小公子看着年纪轻轻,懂的倒还是挺多的。” 方茗还是头一次受到这等真诚的夸赞,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都是小时候听我姑姑讲的,倒是受不起落樱姑娘这等夸赞了。” “你姑姑?那她一定认识那位女将军,才会将这些事情知道得这般清楚!”落樱也猜不准,但直觉这样想,她便这样说了。 方茗点头“姑姑是当年那位三小姐的贴身侍女,她在家时,提及最多的,便是当年的三小姐,说她温婉心善,当年皇城中的百姓时常受她和女将军的照拂。” “女将军出战前,特意向圣上讨她,说如果平安回来,就带着三小姐归隐,再不问世事,圣上是恩准了的,但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民间,有人恶意摸黑三小姐,说她是妖女转世,不仅害得她两个姐姐疯的疯死的死,还魅惑了能救国女将军。” “岂有此理!怎的能这般造谣污蔑?!” 方茗看着落樱那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竟还觉得有些讨喜,赶紧宽慰道“无碍,这传言都没人信的,三小姐人正不怕影子斜,世人都帮她说好话,这谣言流传到最后,妖女都被传成了圣女。” 落樱这才放松了神情,一脸期待地盯着方茗“小公子可还曾有别的故事?樱儿还想多听听呢。” “啊?还真不凑巧,我知道的就这一个了。”方茗遗憾地耸耸肩“弄霜不是知道很多故事吗?你也可以找他来说给你听的。” 落樱摇头“哥哥说的都是些神仙妖怪的故事,但凡人的故事,樱儿更好奇些。” “噢……可我是真的没有别的故事可以说了。” 方茗有些为难,从小父亲就管得严厉,莫要说他给自己讲故事,连街头巷尾的热闹都不许他去凑,说是会无端惹来是非。 “无碍,你可以慢慢想,哪怕是你编的,樱儿也会认真听的。” “啊?这样也行吗?那……改日吧,眼下歇了许久,我们该要抓紧时间继续赶路了。” “成!”落樱点点头,又变回原形,跟在方茗的屁股后面,乖巧安静。 弄霜与玉裘大醉一场,再醒来时,他竟是醉得化作了原型睡在玉裘的香软之上。 心中暗喜,幸好先醒来的是自己,要是主人先他一步醒过来,见着这等情景,依她如今的性子,怕是直接将他拎起扔到山脚下去了。 弄霜也顾不得再贪恋玉裘那温暖香甜的气息,赶紧跳下地,化了人形到院子里透气。 想到昨夜能与主人,花前月下,开怀畅饮,闲谈甚欢,不禁露出满足的笑容来。 可要他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都还来不及再去回味细节,就不得不掏出天眼仪来看天玑门中的无忧此刻是否仍旧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摆弄她那些个破木头。 。 正文 第五十三章:合二为一 嚯,这不瞧倒好,一瞧倒让弄霜吃了好大一惊! 只见无忧正骑在她捯饬了多日的木头车上,踩着那踏板歪歪扭扭地前行着。 “你当心点…”礼琛守在无忧的身侧,一双无处安放的大手伸在半空中,生怕无忧从木头车上摔下来,随时准备将她接住。 “哎呀你放心,摔不了的!”无忧正在兴头上,内心成就感十足,她这些天的辛苦付出,终于开花结果了! 无忧骑着她的宝贝杰作在天玑门里转圈圈,半刻钟不到,身边就围满了来看稀奇的天玑门弟子。 有好几个胆大的,竟还跃跃欲试。 “快躲开呀!” 这围观的人一多,无忧就没办法再随心所欲地骑着走了,左拐右拐地避开众人,生怕不小心撞到他们,身子也摇晃得更厉害了,看得礼琛提心吊胆的。 无忧这时才意识到,这梦中车还欠缺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在她想要停下来的时候,就能将车立马停下来的东西。 好在天玑门弟子还算是比较配合,无忧说躲开,他们立马就给无忧让开了一条道来。 开玩笑,这位公子是礼琛的贵客,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挡他的路,瞧五师兄那紧张劲儿,万一不小心害得这吴游公子摔了跤…… 就在这时,礼琛突然发现这车的速度变快了,任他跑得多快都追不上。 无忧脸色苍白,紧张得手足无措,暗道糟糕,这是在下坡路上,已经彻底停不下来了,如果此时再不下车,照这个速度滑下去,肯定得摔到崖底去!必须想个法子强行让车轮停止转动! 礼琛觉察到不妙,赶紧出手施法,将车停了下来。 无忧这才从车上脱身,拍着胸口惊魂未定“不行,我得赶紧去做个刹车来。” 礼琛飞到无忧跟前,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受了惊动赶来的秦祁正好撞见了这一幕,赶紧挡在他们两人前边,让不远处那些个凑热闹的弟子都看不见此时正在秦祁身后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两个人。 无忧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肉墙吓了好大一跳,赶紧从礼琛的怀里挣脱开“我没事,你别呀,教你师兄弟们看见,影响不好。” 这一经提醒,礼琛才知自己方才在担忧之下做出的出格举动着实有些不妥,抬头看着秦祁的后脑勺“大师兄,谢了。” 听到礼琛在对自己说话,秦祁这才转过身来,面色略微有些青,又有些红,说不清是什么脸色。 “师弟注意分寸就行,穹山地势算不上平缓,若要再试车,师弟还是带她去个安全平稳的地界吧,再说,师弟们爱凑热闹,这等新鲜的稀奇玩意儿,还是莫要给他们瞧见的好,我看啊,这几日他们怕是都安生不了了。” 秦祁说完,便迈开长腿朝那群师弟们走去。 “大师兄过来了!” “快走!” “快快快,都回去做事了!” 那群弟子以为方才礼琛挨了大师兄训斥,接下来就要轮到他们了,赶紧各奔东西地逃离,回去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事去了。 “他们都走了……”礼琛见那些个碍事的人终于都走了个干净,一把将无忧拥入怀中“方才你把我吓坏了。” 无忧老脸一红“我真没事呀。” 这礼琛怎的越发与之前所认识的有些不太一样了?难不成这是个闷骚的仙君? 不过,被他拥入怀中的感觉,还真的挺喜欢的。 “我知道你没事,只是我被你吓着了,想将你抱紧些,慰藉我这颗七上八下的心。” 说起情话来也是花样百出,要不是这穹山里的结界确有其事,无忧真的是要怀疑他之前是不是个花花公子了。 无忧将脑袋从礼琛的肩头抬起,瞪了他一眼“你这分明,是在占我便宜。” 礼琛把住无忧的肩头,深情地望着她,脸不红,心不跳“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想靠近你,恨不得与你合二为一,再不分开。” 无忧像是遭了雷打,忍不住一个寒战从脚底蹿到头发丝儿,赶紧从礼琛怀里挣脱开来。 “你简直!不知羞耻!” 合二为一,这四个字怎么听都轻浮极了,礼琛竟能这般直接了当地说得出口来! 礼琛纳了闷“我怎的就不知羞耻了?” “我喜欢无忧,所以想要与你时刻黏在一起。” “戏文中都说,面对心仪之人时,会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一些,更近一些,想拥她入怀,这些都是真的,我见着无忧的时候,就是这等感受,无忧没有吗?无忧不想离我更亲近一些吗?” 无忧被问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不知礼琛这是真单纯,还是刻意而为,教她这个见惯风月之事的“登徒浪子”险些就面红耳赤。 “我不想同你说了!” 说罢无忧便拎起她的梦中车往杂货屋走去,眼下还有很严重的问题等着她去处理呢! 礼琛虽想不通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惹得无忧不满,但殷勤些总是没错的,伸出手提过无忧手中的车“这宝贝挺重的,我来帮你。” “那不用谢!”无忧也不拦他,心想只要他不再继续说那些胡话,怎样都好。 礼琛看着无忧那略微有些别扭小表情,喜欢得紧,眼中似盛了蜜“应当的。” 落樱山中,弄霜的嘴脸僵硬地抽动着。 这两人真是……既不知羞又不害臊的,这青天白日的怎能在天玑门那等仙境圣地里打情骂俏! “我这是昨夜的酒喝多了。糊涂!怎么就非得看这破玩意儿找刺激受!” 弄霜赌气地将天眼仪收进怀里,眼不见为净! 唉……自己跟礼琛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礼琛与沈无忧不过是一面之缘,短短时间,两个人如火如荼地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眼下再看看自己? 辛辛苦苦等了玉裘一千年,又从蔺城追到这落樱山中,真心话也明里暗里地与她说了个清楚。 他倒好了,就连喝醉了酒与她睡在了一处去,醒来都得偷偷摸摸的像贼一样逃走,怕被发现,怕被责怪。 弄霜这个羡慕嫉妒恨呐……他都开始巴不得方茗能快些赶到穹山去,搅搅礼琛和无忧此时的黏腻,教他心里平衡些许。 正在弄霜胡思乱想的时候,清醒过来的玉裘刚出了屋子就四处寻他,总算是在房顶上瞧见了弄霜的身影。 “霜儿,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弄霜听见玉裘在唤他,赶紧循声望去。 “无事,霜儿想晒晒太阳。” 玉裘觉得稀奇得很,都说猫儿才爱爬到屋檐上去晒太阳,怎的狐狸也有这些癖好? 。 正文 第五十四章:走吧 今天也不想码字,因为今天有聚会,杯杯儿想跟他们一起好好玩一下我是谜,自从开了这书我都好久没推理了,每天脑子里都是剧情,我觉得我要重拾我昔日在他们面前“福尔摩唐”的雄风!! 。 正文 第五十五章:羁绊术 方茗正策马崩腾着,突然隐约看见前面站着两个人影,像是在等他的样子。 他心中涌起莫名的不安,暗道糟糕,莫非家里这么快就寻来了? 正想掉头逃跑时,却看见落樱煞是兴奋地朝那两个人飞奔而去,无奈他只得跟随落樱的脚步。 走近时方茗才明白为何落樱会如此高兴了,原来是弄霜,可他身旁站着的那位白发老妪方茗倒是陌生得很,难不成是他的妻子? 就在方茗暗自猜测时,落樱化了人形扑到了那位老妪的怀里,一脸撒娇的模样“主人!樱儿好想你呀!” 玉裘一脸宠溺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樱儿,想我还瞒着我乱跑?” 弄霜在旁边暗自不满,真搞不懂她们女儿家的心思,这才不过一日没见,腻味成这样,他可是曾苦守了主人一千多年呢!怎么不见主人对他更热情些? 说到底,还是要怪主人偏心!就因为他是只公狐狸,所以才受到这等不公平的待遇! 方茗听到她们的对话,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眉慈目善的老妪竟然就是落樱和弄霜的主人?而先前落樱曾说过,他们俩都是仙宠,那这老妪……是神仙?! “先生怎么来了?这位…可是仙女婆婆?” 方茗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自己能亲眼看见神仙的事实,虽说这老妪外表上看起来和普通凡人并无任何区别,但她与弄霜一样,细看之下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如果说弄霜的违和感是他那双敏锐有神的眼睛的话,那眼前这个老妪的违和感便是来自她那超凡脱俗的气质。 玉裘对这尊称不满得很,皱着眉毛嫌弃地说“什么仙女婆婆?叫得我这般老,小公子唤我一声上仙即可。” 方茗的笑容凝固了片刻,还真是和弄霜一模一样直爽又古怪的性子,心道她看上去分明就该是婆婆辈的呀!难不成这神仙也是易了容的? 虽想不通,但方茗还是要将表面功夫做足的,规规矩矩地鞠躬行礼“好的,失礼了,上仙。” 弄霜憋着笑,心想玉裘这仙家举世闻名的绝色仙女也有被人叫作婆婆的一天! “我家主人心善,要送你上天玑门去,但我有三个要求,你必须先答应我。” 方茗一听,激动不已,头点得像鸡啄米。 既然是上仙,肯定能一眨眼就带着自己飞到天玑门里去,那他也就能避开攀登穹山那最危险的一步了!等他找到了无忧姐姐,与她表明了心意,就能毫发无损地带着无忧姐姐回去了!这等好事,莫说一个要求,十个他也答应! “先生请说!” “不可怂恿无忧姑娘跟你回蔺城,不可告诉天玑门里的任何人你是受了我主人的帮助才上来的,还有最后一点,很重要的,从你答应我之后开始,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都不能再告诉任何人,包括无忧姑娘,否则,我就让你失忆,把记得的所有人和事都忘个干净!” 弄霜并不是在恐吓方茗,他心知跟玉裘有关的事情,越少人受到牵连越好,眼下对方在暗,他们在明,这一举一动都是要分外谨慎才是。 “这……”别的都好说,可这第一个要求,是真的让方茗为难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弄霜知道方茗是在因着什么而犹豫,但他此刻比谁都清楚,无忧能留在天玑门里,待在礼琛的身边是再安全不过的了,绝对不能让不清楚事态的方茗去搅和了。 “嗯?你若是不答应,那我们马上就走。” 方茗这次前去的目的就是将无忧从天玑门弟子的手中抢回来,可若是让他就此放弃,违背自己的心意,他还不如自己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过去。 “那我还是……自己走过去吧。” 弄霜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想一爪子挠在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少爷脸上! “你懂什么呀!你把她带回蔺城,可想好了如何安置?她是能甘心让你金屋藏娇的人吗?你又有何本事能在那元卿侯爷眼皮子底下护她周全?天真!” 方茗被弄霜这一番话堵得是哑口无言,因为弄霜句句在理,他无可辩驳。 半晌才不甘心地犟道“就算不把她带回蔺城,我也不会让她留在那劳什子天玑门里受人蛊惑!” 那些个天玑门弟子,若是真敢对他的无忧姐姐起心思,那他是决计不会罢休的,闹死他!身为神仙,竟然枉顾仙凡有别的道理,六根不净,简直有失德行! 弄霜听罢指着他转头对玉裘说“这娃娃是真的鬼迷了心窍,说不听的,主人你就莫要再管他了。” 玉裘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笑说“走着去更显诚意,既然如此,小少爷,我与霜儿,就先行一步,在穹山等你消息。” 说罢,玉裘又转过头伸出双指在落樱的眉间轻点,只见霎时间落樱的眉间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月牙形印记。 弄霜记得,这是羁绊术。 主人曾经也与他捆绑在一处过。 不明所以的落樱看着玉裘的举动,只觉自己此刻开始能感受到玉主人她周身散发着的强大又稳固的灵力,甚是不解,疑惑地问道“主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我担心你遇到麻烦,到时候你只要催动体内的灵力,进入戒备状态,我一旦感知,便能第一时间赶来保护我的好樱儿。” 落樱这才明白,开心得一把搂住玉裘的柳腰“谢谢主人。” 弄霜酸得很,在旁边嚷嚷着“我也想要!” 玉裘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的意思是让弄霜自己自觉,以他现在的修为,已经完全不需要她再去用羁绊术保护了。 可弄霜真心想要的并不是羁绊术,而是……他也好想要搂一搂主人那不及盈握的柳腰啊!! 方茗目送着弄霜和玉裘双双化作青烟在眼前消失不见,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小公子方才为何不答应哥哥呢?这样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唉……一言难尽。”方茗怎好解释得清,只怕说太多了,反而惹别人笑话。 他自卑呀,担心自己比不上天玑门的弟子,管他家中再是财大气粗,哪怕他是皇帝的儿子!也比不上天玑门里随随便便一个神仙呀! 就像方才上仙说的那一句,走着去更显诚意,他如果为了无忧连这点勇气与毅力都拿不出来,还拿什么去跟那些神仙比? 。 正文 第五十六章:亲我一下 弄霜与玉裘双双赶到了穹山脚下,弄霜化作了原型,而玉裘变身成了一只翠鸟,正欲要上山的时候,一支凌冽的箭直朝弄霜的脑袋飞过来,幸而弄霜反应快,在快被射中的瞬间施法将那支箭挡了回去。 弄霜青绿色的眼珠里霎时间充满了怒意。 朝箭飞来的方向一看,嚯!真是好不凑巧,那箭竟是礼琛射来的。 礼琛的目标,本来是弄霜身后的那只野兔,哪能想到突然凭空出现一只雪狐,不仅吓跑了他的猎物,还险些就撞上他那支离弦的箭了! “小仙君可是恨我得很?竟拿这玩意儿来接待我?”弄霜变回了人形,咬牙切齿地一边与礼琛说着话,一边朝他走去。 玉裘没有跟随弄霜的脚步,只是藏在枝头上,暗中观察。 礼琛也懒得看他,倒是又看到了一只野兔闯进自己的视线中,立马从背后拿出一支箭来,搭,拉,瞄准,射出,箭无虚发。 “你来穹山,就是为了找我碰瓷儿的不成?” 弄霜没好气地凶他“你这泼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本是想给你个惊喜,你既如此说我,那我这便走了。” 礼琛早已感知到不远处树枝上立着的那只翠鸟来历匪浅,有猜想兴许弄霜这次是带了自己的小姨母来,可那只翠鸟的修为也就与弄霜不相上下,小姨母好歹是比自己多了好几百年修为的上仙,不应该这般弱。 “似乎是有远道而来的贵客,你不带出来引荐引荐,就这样要带人家走了?” 玉裘看着与弄霜交谈的那位小仙君,气质非凡,已是个修为高强的上仙,实在是不敢去想这便是与她素未谋面的侄儿。 怎的与弄霜所说的不一样呢?那奶声奶气还会撒娇的小侄儿,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强大的成年男子? 弄霜也不想再故弄玄虚,唤玉裘过来现身“主人,这便是玉桑上仙家的小仙君,也就是我曾与你说过的,五百年前曾到鹫鸣山里来寻过你的小侄儿。” 听弄霜这般一解释,玉裘才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小侄儿到鹫鸣山找自己的事情,距今已然过去了五百年。 虽然与自己先前想象中的小奶娃娃不一样,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不认他这个大侄儿,于是飞到两人跟前,现了真身。 礼琛早已经在脑子里勾勒过他这倾世绝色,仙家闻名的小姨母是何模样,但今日得见真身,还是被惊艳到了。 只觉世人对她的称赞都太过于片面,那些词汇诗句都是苍白死板的了,而玉裘是活着的淋漓尽致的美好。 不知为何这个气氛就很是尴尬,玉裘觉得她身为长辈应当是要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尽量表现出甚是稳重端庄的模样“大侄儿,我是小姨母。” 礼琛被玉裘这突兀的招呼给惊到了,有些忍俊不禁。 心想这小姨母还真如弄霜口中所说那般随心所欲,看似清冷高贵不容人亵渎,却又不失少女的纯真性子,竟一点儿长辈的架子都没有。 “琛儿从小听得最多的便是身边人对小姨母的夸赞,今日有幸终于得见,才深切感受到姨母的完美脱俗,姨母在外游历多年,可还安好?” 玉裘是最受不了这等规规矩矩的礼貌交谈,心想他的小侄儿许是初次见面,难免拘谨担心失礼,可她说到底也长不了礼琛多少岁,如若真要让眼前这个大侄儿对自己连说话都要顾及着尊卑之别,那她宁可先坏了规矩。 “好的很,琛儿是吧?你小姨母我,并不看重那些个繁冗礼节,在我跟前,你也不必太过于拘谨,该怎么样怎么样,说话也用不着客客气气的,我虽是个长辈,一来,没长你多少岁,二来,身为姨母也没给你做个好榜样,你唤我一声小姨母,我唤你作琛儿,撇开这些,你平日里和霜儿怎么说话,就同我怎么说话,可行?” 玉裘觉得,礼琛若是个聪明人,应当就能懂的起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是真的受不了眼下这等客客气气你来我往的气氛,就像是回到了当年在九重天上,跟着母上学规矩的时候,压抑,又沉闷。 礼琛听罢,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应下“自然是可行的,我知晓小姨母是个随心所欲的逍遥人,只是方才想着初次相见,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既然小姨母不喜欢,那琛儿也的确不用再客气,倒是显得生分了。” “对了,无忧来天玑门这些时日总念叨着惦记你,担心你的安危,今日来了,可要我去接她下来,你俩叙叙旧?” 玉裘不想将无忧牵扯进来,毕竟她此刻似乎被动地卷入了某个阴谋之中,可她又不想无忧因着自己而忧心,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弄霜提了个主意。 “小仙君就去告诉她她的主子苏白我替她找到了,就在山下,然后带她来见上一面,一会儿咱们就说今后我就负责好好照顾她的主子,叫她安心留在天玑门里恢复记忆就成。” 玉裘觉得可行,点头应了。 礼琛这才回了天玑门,径直到杂货屋里,找到了正绞尽脑汁研究如何能做出刹车,并将它成功装上梦中车里得以作用的无忧。 “无忧,你猜弄霜今日带了谁来?” 无忧本来正手里忙活着用礼琛送她的宝贝法笔画草图,满屋都飘浮着金色的失败草图,看得礼琛头晕眼花的。 礼琛这般卖关子,倒是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也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追问道“谁呀?!” “你心心念念的主子,苏白!” 无忧一听,瞬间从凳子上蹦起来,抓住礼琛的手臂,眉开眼笑,激动得很。 “真的吗?那你快带我下山去见她!!” 礼琛见她高兴成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小小的醋意,心想当初她与自己重逢的时候,都未曾表露出喜悦激动的样子,醒来问了一堆的人,唯独就没有自己。 “可以,那你先亲我一下,我就带你去。” 礼琛弯下腰,指了指他此刻皮正厚着的脸。 无忧正在兴头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矜持腼腆,搂住礼琛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 这个吻干脆利落,礼琛连回味都没来得及,就被无忧接踵而至的撒娇冲昏了头脑“求你啦,好礼琛,好仙君!快带我去呀!” “去去,这就带你去……” 即便是无忧现在想到九重天上去,礼琛也会言听计从,毫不犹豫。 无忧开心得像是得了糖的碎娃儿,抱着礼琛的胳膊,一脸迫不及待“走吧,带我飞!飞快些!!” 礼琛看着无忧,笑得甜蜜“遵命。” 。 正文 第五十七章:久别重逢 礼琛带着无忧来到穹山脚下,看见弄霜和玉裘正架着火拿了他方才猎来的野兔烤。 无忧看见已化身成苏白的玉裘,虽已知晓却还是惊喜万分,眉眼间都是满满的高兴,飞奔着朝她的怀里扑去“苏娘子!!” 玉裘摊开双手,允许无忧一头扎进她的怀抱中,虽然说玉裘矮了无忧一个头,但还是因着玉裘那宠溺的神色和举动,就显得被她轻拍着头的无忧小鸟依人得很。 无忧贪恋地嗅着玉裘怀中的香气,这久违的感受令无忧忍不住红了眼睛,抑制了多日的,对主子的万般依赖和思念,霎时间统统涌上了心头,无忧只觉得此刻心中那莫名冒出来的酸楚,令她已然控制不住脸上的两行清泪。 “无忧好想你呀!主子!你近日里过得可还好?有没有遇到那个侯爷派来追查你的人?为什么你当初不告诉我你的去向呀?!”无忧一时间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同她的主子说,这一个个问题砸向玉裘,倒是教她不知从何处答起了。 “都好,眼下你我都毫发无损,都好的很,就莫要再去提百花楼的事情了。” 无忧抱着玉裘的胳膊,身上似没了骨头一般,那脑袋软绵绵地靠在玉裘娇小的肩头上“主子没打声招呼便走了,无忧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主子了!” 玉裘垂下眼帘无奈了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撒娇的无忧,语气却是极其溺爱的“傻姑娘。” 礼琛和弄霜两个大男人此刻在旁边看得不仅眼热,还醋意十足,这简直是奇了怪了。 玉裘平日里在弄霜跟前,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他是做梦也没想到,他眼中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主人,竟还能有如此亲切近人的时候。 而在礼琛眼里,无忧从头到脚哪怕是头发丝儿,那也是属于他的,只得他一人可以触碰,哪怕是他的亲姨母,那也是不行的,眼下他多想被无忧这样黏着撒娇的人是自己,可惜!可叹! 可怪也怪在,此刻无忧一身男儿打扮,弄霜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眼看着一个色胆包天的登徒浪子轻薄他放在心尖上的主人,可他还找不着能用何理由去阻止他! 幸而最终是礼琛拿兔子肉去引开了无忧的注意力,这主仆俩才终于没黏得那般紧了。 无忧近些日子一直将自己关在杂货屋里闷头造车,日日都喝清粥,有时连粥都顾不上喝,抓一把果子塞进嘴里胡乱嚼了,连籽都一并吞下。 这好不容易能尝上一口荤腥,无忧闻着味都垂涎三尺,莫要说吃肉时那狼吞虎咽仪态尽失的模样了。 礼琛和玉裘倒早已是见怪不怪,两人竟还同时拿了手帕出来要替无忧擦嘴。 无忧也是脸厚得很,撅起嘴让这姨侄俩一人擦一半,弄霜在旁边实在没眼继续看下去了,咳嗽了一声“嗯咳…我有些事情想找无忧姑娘单独聊聊,不知两位能否行个方便?” 玉裘大概猜到弄霜是要跟无忧说方家小少爷的事情,点头应了。 礼琛虽是好奇,但见着小姨母都没追问什么,他也不好当着玉裘上仙的面驳了她膝下仙宠的请求,便也同意了。 弄霜带着无忧走到树林里,确认已经避开礼琛的听觉范围后,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方家少爷从蔺城跑来穹山寻你来了,前日动的身,估摸着这个月月底就能到了,方家那边,有我先去稳着,只是需你在山脚下拦着他,到时你得劝他早日归家,也莫要担心回去会挨罚,这一来他上山凶险,二来,天玑门是仙家的地界,有你一个凡人在就已是包容了,决计不能再让他上去惹出什么麻烦来。” 无忧大吃一惊,本来还因着与主子久别重逢而甚为喜悦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只见她眉尾一扬,眉头一皱,神情严肃地说“弄霜公子为何不拦着他?他就不怕真的被方老爷子逮回去乱棍打死?!” 方茗这孩子,简直是太胡闹了!怎的能这样鲁莽行事,竟然为了儿女私情,做出离家出走惹双亲忧思这等糊涂事来? “问世间情为何物?我要是能拦得住,他此刻早往回走了,你呀,好好劝劝他,叫他早日醒悟,你既有了礼琛,也莫要再给他留什么念想了,方家少爷年轻气盛,做事鲁莽冲动了些,礼琛那性子也不是个能在眼睛里揉沙子的人,到时候你还是尽量避免他们俩有所接触,免得闹起矛盾来,你夹在中间难过。” 弄霜虽心中盼过方茗前去搅和搅和无忧和礼琛此刻的你侬我侬,但真要出现问题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给无忧出谋划策,喜怒无常,摇摆不定,说的大概就是像他这样的狐狸吧。 无忧感激地弯腰鞠躬“无忧谢过公子相助,这平白无故受了您这么多的好,倒还真不知如何回报了。” 弄霜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去提要她安心将她的主子交给他照料的话,万万没想到无忧竟主动开了话口。 “我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帮你,弄霜就直说了吧,我看上苏娘子了,到方家茶楼伪装成刘先生,也是为了方便再多看几眼苏娘子的尊容,帮助你到穹山找回记忆,也是为了以此来博得苏娘子的好感,今后无忧姑娘大可安心留在天玑门,苏娘子这里留给我来照顾,我也就不要无忧姑娘的任何回报了。” 没想到无忧不仅没吃惊,反倒是大笑着应他“哈哈哈!我就说,怎的一个法力高强千年狐妖会几次三番地帮我,我还当自己是千年前你的救命恩人转世呢!绞尽脑汁也没想通这是何缘由,原来也只是为着一个情字来的,只要主人愿意跟你走,我都好说。” 虽然无忧从未想过世上会有哪个男子能配得上她的主子,但看着眼前无论样貌,还是能力,虽接触不深,但弄霜身为仙宠,品性一定是好的。 即使他偶尔会有些不靠谱,说话听上去像是个没心肝的,可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无微不至的帮助,哪怕是带着目的而为,至少他也愿意爽快承认,这种种,都说明了他是个热心又坦荡的好妖怪。 将主子交给他照顾,无忧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这主子究竟能不能接受今后都要与一个狐狸精在一处,她就真的不敢擅自揣测了。 但至少,这个千年狐妖周身没有传闻中的难闻气味,不至于熏得周边无人敢近身。 弄霜倒是觉察出无忧那句当自己是千年前救他的恩人转世的话有些蹊跷,正色问道“怎的突然会觉得你是我当年的恩人转世?可是在天玑门里觉察出了什么?” 。 正文 第五十八章:拜堂成亲? 礼琛见着弄霜将无忧带走后,好奇地询问玉裘“姨母可是受了什么磨难?怎的灵力竟异常有些低微?” 玉裘先是微微一愣,心中暗痛,这一切……都是因着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因着胎儿尚小,魂魄尚未完整,夭折在她肚中,冥界不容,不得转世,便是要烟消云散的。 所以玉裘为了让这未能平安出世的无辜孩儿能有个转世的机会,近乎用尽了当时自己的修为,去与冥王作交易,只留了一成,得以化形保身。 若不是当初自己渡了半生修为在固灵丹中以防后患,只怕是眼下法力尽失的她便要老得不能起身了。 “无事,修为灵力这等东西,我要来也没什么用处。”玉裘不愿意向礼琛提及那些个伤心的往事,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转移了话题“无忧是个好姑娘,只是性子有些野,贪玩任性,不知规矩,若是因着冒失,闯了什么祸,你多担待着些。” 提及无忧的时候,礼琛勾起唇角笑容比蜜还甜,眼中似乎藏着星辰大海,亮晶晶的“她呀…姨母就放心将她交给我,就算你不替她说情,我也是不忍怪她任何的,再说她还算是个上进懂事识大体的姑娘,在天玑门还从未闯祸惹事,一门心思要造个法器出来证明自己。” 玉裘疑惑不已,深切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时听错“她?上进懂事识大体?还会造法器?” 这还是她所了解到的当初在百花楼里那个整日贪玩不求进取,只贪恋楼里姑娘的美色,与那些纨绔子弟厮混拼酒量斗蛐蛐的无忧吗?莫不是那日自己突然离去,这丫头受了大刺激,幡然醒悟一夜长大,这才转了性子? 礼琛见玉裘一脸困惑甚是惊讶的模样,知晓她是无法相信此时的无忧与当初在百花楼里判若两人的转变,不,准确些来说,无忧在人前那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虽然一开始他也曾被无忧的这副面孔所迷惑过,但自打和她在穹山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才渐渐了解到无忧真正的模样。 “兴许是当初有姨母能依赖,所以她才敢那般肆意妄为,成日里没个正经吧。” 礼琛想着,终有一日,他也要宠得无忧在他跟前也像是在姨母身边时一般,放下所有顾忌与心事,无忧无虑,肆意快活的在世间走一遭。 树林中。 无忧朝弄霜摇摇头“我来天玑门这些时日,压根就还没见上掌门人的面,礼琛说他闭关了,还要等上一个月才出关来,只不过是我出现了新的梦境,是与礼琛曾经下凡历劫有关的,因此才胡乱猜测,兴许我梦境中出现的,都是我的前世记忆。” 弄霜听罢出声安慰“你也莫要困扰心急,待天玑门的掌门人出关,你就能明白真相是何了。”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回去吃烤兔吧。” 无忧点点头,她方才吃得正香的时候被弄霜拉走,正愁肚子没饱呢。 两个人回去之后,无忧发现礼琛正在跟她的主子说些什么,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两人的对话却也正好结束。 “你!是不是在主子跟前告我状呢!” 无忧不满得很,心想莫不是礼琛背着自己在苏白跟前抱怨她吃得多,所以她刚一回来,他俩就不说话了。 礼琛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玉裘,听了礼琛一脸甜蜜地对无忧大肆夸赞后,明白自己这大侄儿是看上无忧这丫头了,她心下倒也是觉得这两个孩子般配,带着三分存心捉弄,七分有意撮合“小仙君是在跟我讨人呢,叫我安心将你托付于他,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照顾你这一世了,不如今天趁我在这儿,也算得上是个长辈,给无忧做个主,择个良辰吉日,等小仙君请来双亲后,你俩就拜堂成亲,可好?” 无忧听罢,唰的一下,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憋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年纪还小着呢,成亲?太、太早了点啊好主子!” 她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礼琛怎能就这般不同自己商量,就擅自跟主子要人呢!一想到自己还要见到礼琛的双亲,她慌得腿都要软了。 礼琛也被玉裘这突如其来的要做主让他与无忧成亲给惊到了,虽也是他心中所愿,但他并不想如此草率匆忙,还得要他先去同母上父上说说,如果无忧不喜欢在九重天上过日子,他便在凡间找个世外桃源,建造一座府邸,按照凡间的风俗礼节,八抬大轿将无忧明媒正娶回家。 拜堂成亲,不仅是他,还有无忧,这一生都只得一次,所以他一定是不容敷衍,得要精心准备才好。 “无碍,我且先等无忧有了准备,再与双亲带着聘礼来向苏娘子提亲也不迟。” 玉裘眉眼带笑,煞是动人“成,那我就静候佳音,等着喝两位的喜酒。” 弄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何情况?他不过是拉着无忧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这姨侄俩竟然就提起了拜堂成亲的事来!看来她对无忧这个侄媳妇儿,满意得很了? 可玉桑上仙和礼光上仙,能不能容得下无忧这个凡人作为礼琛的正妻?难道主人和小仙君就这般轻松乐观,毫不担心? 无忧觉得脸上烧得很,都不敢再去接受礼琛那双柔情似水的注视。 “我…觉得肉少了些,我再去猎只大的来!” 无忧背起箭筒,拿着弓,想独自去树林里透透气,缓一缓此刻疯狂跳动的心。 礼琛知道无忧是害羞了,也就由她去,只是关切地叮嘱道“注意安全,莫要走得太远,见不到你的身影我是要担心的。” “知道了。”无忧被礼琛这一念,脸上烧得更厉害了,迈开长腿逃一般地跑远了。 这闷骚的仙君,怎的能当着主人和弄霜的面说出这些肉麻的话!教她好生难为情呀! 玉裘在一旁甚是欣慰,露出标准的姨母笑来。 而弄霜则是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礼琛是成心腻味给自己看,要给他这个单相思的狐狸找刺激吗? 无忧的箭法虽有所进步,但因着近日里她沉迷造车,许久不曾练习,难免有些生疏了,莫要说她压根射不中野兔,就连行动缓慢笨拙的野鸭子,她今日也没碰上,只得垂头丧气地空手而归。 可她万万没想到礼琛意料到她会一无所获,早已又去猎了只小野猪来,正架在火上烤着,那肉香飘飘荡荡往她鼻子里一钻。 嗯!简直是要香到心里去了!! 无忧把弓一扔,疾步朝那烤乳猪飞奔而去。 啊!烤乳猪!我来了!! 。 正文 第五十九章:求安利 今天从早上830工作到10点下班回家,回家发现停水了!!累成狗的作者君又拎着两桶5升的农夫山泉回家烧水煮泡面吃,我觉得自己好惨,想看两部恐怖电影解解压,所以今天要断更了,顺便,有人给我安利一下好的电影作品吗?惊悚片就不要血腥暴力之类的,比较喜欢《孤岛惊魂》《灵异第六感》《忌日快乐》这种比较温暖治愈,然后主角颜值高(突然暴露出我是颜狗的属性),嗯就这种类型的,或者科幻类的就是跟机器人有关的,像是《人工智能》《机器管家》,喜剧片和奇幻片也吃!尤其吃黑童话类型!!!国内的片子看得比较少,看得最多的除了几个经典的老电影,就是星爷拍的那些了,还有开心麻花出品的,不是说国内的片子不好……就只是我个人的一个观影习惯。 身边很难找得出来喜欢看电影口味还和我一致的朋友,一向都是我给别人安利,今年片荒得难受了,没有电影就没有灵感!!嘤!!! 。 正文 第六十章:断袖? “既然如此。”礼琛心想无忧这几日一直待在穹山上造她那梦中车,趁着今日下了山,干脆就带着无忧去城里散散心,松快松快,于是询问道“可愿意跟着我到崎城里耍耍?” “却之不恭。” “即这般不愿意?那就不去了,礼琛从不做为难无忧的事情。” 无忧气得直翻白眼“装什么怪呢?我想去吃酒,成了?” “谁叫你同我说话又这般客气规矩,我当是你真不愿去。”礼琛一听无忧想去吃酒,正合了他心意。 朝无忧伸出他白皙清瘦骨节分明的大手,礼琛笑眼弯弯,带着些得逞的意味“走吧。” 无忧伸出同样白皙清瘦骨节分明,只窄了礼琛些许的手掌,没有丝毫犹豫便顺势拉住了礼琛,亲昵且自然,哪怕无忧是公子打扮,竟也一点都不觉荒唐。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多了个尾巴,看着他们甚是亲密和谐的背影,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就跑开了。 九重天,日神府邸。 一位身板瘦小,着一袭暗红长衫,看似书童模样的小少年跌跌撞撞地狂奔而来,径直走到玉桑上神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厅里,边喘着气边面露惊慌地结结巴巴“大大大大大事不好了!” 先前是因着玉桑感知到妹妹玉裘的灵力在穹山有所波动,本想着亲自下凡一趟,又担心妹妹还不愿见着自己,便立即派了礼琛在仙府中曾经的贴身侍童前去查探,眼下见他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看得玉桑心急如焚,赶紧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炬儿在在穹山脚下,看见、看见小仙君他” 原以为是玉裘出了什么事情,却没曾想听到了自家孩儿的消息,更是疑惑“琛儿?他怎么了?你倒是快些说呀!” 然炬憋红了一张脸,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攒足了勇气,方才开口“小仙君他与一个凡人男子牵手而行!甚、甚是亲密!” 玉桑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如遭了晴天霹雳,倒吸一口冷气,霎时白了脸“什、什么?!” “上神,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那还用得着等?眨眼玉桑便化作一束光消失在了然炬跟前。 礼琛正和无忧坐在酒馆里开怀畅饮来着,突然间周遭一切都静止不动了,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异常瘆人,无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当时礼琛在捣鬼“别闹了,赶紧解开。” 可眼下并不是礼琛所为,但礼琛也大概感受到了来者是何人,只是轻轻抚上无忧的手心,与她紧紧相扣,柔声道“安心。” “放肆!”玉桑见着礼琛这一动作,气结之下现身拂手强行将无忧与礼琛分开。 无忧只觉手上一阵电击般的疼痛,下意识地缩回手,抬眼看向说话之人,只见她雍容华贵,气质非凡,眉眼之间竟与礼琛有几分相似,心中便也立刻有了判断,只是眼下还不能笃定,更不敢轻举妄动。 “母上。”礼琛恭敬地弯腰行礼,他心知此刻母上正在气头上,要明目张胆地与她对着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无忧虽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气场极强大,却又隐约感受出一些亲和力的女神仙,但她知道这既然是礼琛的娘亲,那她也应该是要行礼的,也就沉默着乖乖跟着礼琛行礼。 玉桑一早预见到礼琛在上仙阶段时会遇上一大情劫,可她万万没能想到,这人竟是能将她的好儿子给带成断袖的凡人公子?! “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上?!” “孩儿正准备不日便将无忧带回九重天与母上父上相识,今日不料凑了巧,竟让母上撞见了,那孩儿便趁机先同母上说了。”礼琛将无忧拉近自己,神色坚定坦然地对玉桑说道“这是琛儿心之所系,沈无忧姑娘。” 说罢,抬手消去了他施在无忧身上的封印,这才让玉桑得见无忧的真身。 万幸!自家孩儿并非成了断袖!玉桑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冷静下来细细打量着无忧,只见眼前这扮作公子的姑娘,身形修长挺直,英姿飒爽,虽说只是区区一介凡夫俗子,被自己这样盯着,倒也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眉眼间毫不露俱,她倒是好奇起来,这姑娘女儿打扮时又是何模样。 如此想,便就如此做了,玉桑施法散去了无忧竖成玉冠的青丝,那一头青丝散开来后,无忧本随着发冠扬起英气逼人的眉眼瞬间恢复了平日里乖顺可人。 那双杏眼灵动有神,含着笑意眨巴的时候,闪烁如夜幕中的星光,真是一副极讨人喜爱的伶俐模样。 玉桑表面上虽不动声色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心底却是冒出了些能够认可的念头来,还带着些沾沾自喜,不愧是她的孩子,挑姑娘的眼光倒还真应了她的所思所想。 可说到底这个叫沈无忧的姑娘不过就是个凡人,仙凡有别,如何能让她点的了这个头? 礼琛见玉桑看着无忧,面色平静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下暗自揣测她兴许对无忧凡人的身份有所不容,开口说道“母上可还记得,孩儿当年下凡历劫时,曾对凡世有位救命恩人深存执念?” 玉桑微微挑眉“自然是记得的。” 难道礼琛是想说,这无忧姑娘就是他当年苦寻不得的救命恩人? “母上此刻心下所想的,便是琛儿此刻想说的。” 玉桑有些震惊,不可置信,想当年礼琛是跑遍了三界都没能寻到那姑娘的半点气息,怎的能突然就现了身,还成了礼琛的情劫? “失礼了,无忧姑娘。”玉桑为了证实礼琛所说不假,伸出手指触及无忧的眉心,欲要去探她的前世。 可谁知玉桑竟一无所获,有关无忧前世的事情一片空白,什么讯息都没有,仿若是从未存在于着世上过,实在是前所未有,蹊跷得很。 礼琛见玉桑的神色有异,似乎异常震惊的样子,忍不住追问道“母上,怎么了?” 。 正文 第六十一章:吓死我了 玉桑紧紧地盯着无忧,似想在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遮掩来,可无忧只是和礼琛一样不解的神色,似乎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她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无忧会不会并非凡人,而是来历匪浅的高人,高到能在她的跟前掩住自己所有的灵力,还能抵制她的窥视,隐藏自己的身世来历。 可这世上,即便是那九重天上法力最深厚,修为最长久的天神,也做不到如此。 “冒昧问上一问,无忧姑娘……你,究竟是何来历?” 无忧一听,愣了片刻,随即垂头丧气道“回上仙的话,无忧自己也不知自己的身世来历。” 玉桑见无忧这等回应,更是觉得蹊跷,就连自己都探不出个什么来,那既如此礼琛又是如何得知她就是当年的那个救命恩人转世? 礼琛见着玉桑的神色,心下猜测到母上在想什么,于是一五一十地将无忧失忆的困扰,和那些奇特的,似乎带着某种寓意的梦境都告知给了她。 玉桑听罢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去,无忧看着,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替她抚平。 如此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做了,指尖温柔地轻抚过玉桑皱起的眉头,一边喃喃低语“上仙生得这般好看,莫要为了无忧的事情,徒生烦恼才是。” 要怎么说呢,无忧自己也不太明白,她对看起来眉慈目善的温柔女子有种特别的亲切感,总是忍不住想要去靠近,想要去依赖,或许,这与她丝毫没有半点有关记忆的娘亲有关吧。 无忧心想着“我的娘亲,也应当是这样的吧,哪怕是多些白发,多些皱纹,也是漂亮的。” 她也未曾考虑过,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着实让玉桑和礼琛吃了好大一惊。 玉桑盯着无忧,若有所思,这孩子……怎的如此出人意料? 而礼琛脸色更是青一阵地白一阵,这沈无忧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撩到他娘亲头上去了?! 无忧惊觉自己的举动越了规矩,赶紧缩回手,出声解释道“我……就是看到上仙,便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因着记忆一片空白,冲动之下失了礼,还请上仙莫要怪罪。” 玉桑只是轻笑着摇摇头说不打紧,旁的也看不出她此刻心中有何想法,只见她随即缓缓道“既然是因着失忆之症而来的穹山,那便耐心等候天玑门的更生掌门出关吧,虽说你……你的失忆之症有诸多蹊跷,连我这个修为上了万年的上神都探不出个究竟无计可施,但好在更生掌门在三界是出了名的见多识广,找他是对的,姑娘也莫要心急,到了该晓得的时刻,总归是要你晓得明明白白的。”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留下礼琛和无忧愣在原地,直到那出奇的寂静消逝,酒馆又恢复如常的喧哗热闹,礼琛才反应过来,母上是真的走了。 竟就这样走了??一点态度都没对他表露,母上究竟是同意与否,他这一点底都摸不着,教他今后如何对症下药呢?还有无忧的来历,虽然从他得知之后也觉得蹊跷奇怪得很,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事情是棘手到连他母上那样的上神都无力相助啊! 母上的为人礼琛再是清楚不过,只要有人求她施予援手,只要是不伤天害理,只要她能办到,她都会尽力而为,何况,母上也没有必要对自己和无忧隐瞒她的身世,所以说,难不成这能够帮到无忧的人,真的就非师父不可了?! 就在礼琛垂眸深思时,无忧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四周,见一切恢复如常,这才确认那位神仙已经走了。 耷拉着眉毛,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松了好大一口气“哎呀吓死我了……不行了我腿软我得坐会儿喝两杯缓缓。” 倒酒的手都还在抖,方才的无忧表面上镇定沉稳,实则内心慌乱无比,脑子里飞来飞去的都是各种荒诞的念头,比如说这位女神仙会呵斥自己不知天高地厚高攀她家小仙君,或者是威胁自己赶紧麻溜地从礼琛身边滚蛋,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的跟前,甚至想过这女神仙会怒不可遏一气之下直接让自己灰飞烟灭…… 可她万万没想到!礼琛的娘亲竟然是这般温柔大方,和善可亲的一个女子!虽然一开始带着怒意来势汹汹,可当她看到自己恢复女儿家的模样之后,脸色就好了起来,目光之中,还透露出些许对自己甚为满意的模样,这不得不让无忧有些飘飘然了。 是的,无忧是真的飘了,所以才有了伸手替玉桑抚平眉头的荒唐举动。 幸而女神仙大度,没有怪罪自己无礼,但无忧还是吓得不轻,就在她腿软得快绷不住的时候,女神仙竟然二话没说就走了?临走前还有意让她好好待在穹山!听这意思,难不成是默许了自己与礼琛同处? “这么怕我母上吗?那今后带你上了九重天去,你该要如何自处?”礼琛看无忧那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玩心大起,想逗逗她。 “还能怎么办,我就是硬着头皮也要撑着呀,他们越是在意我凡人的身份,就越会低看我一眼,所以我不能露怯,我得装作镇定自若,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模样,否则就真让那些神仙们看轻了去。”无忧觉得拿酒杯喝完全无法镇定自己那颗七上八下疯狂跳动的心,只得抱着酒壶咕噜咕噜地连吞了好几口,这才稍微有所缓和。 无忧这样一说,礼琛倒是觉得这丫头懂事,让他省心得很,可他并不愿让无忧独自去面对,去承受那些质疑。 “逗你玩儿呢,我可舍不得我的无忧跟我在一处时那般压抑,我啊,只想你随心所欲的,就像现在,没规没矩,抱着酒壶喝酒的模样,讨我喜欢得紧。”礼琛说罢下意识地伸手去揉了揉无忧的头,触及那一头散开的柔软青丝时,心头莫名有种惬意,酥痒温暖,教他忍不住绽放出夺目的宠溺笑容。 无忧愣愣地看着,心想这仙君真好看,他娘也好看,真他娘的好看。 礼琛在无忧眼中看到了她对自己的痴迷,心头一热,盯着无忧的红唇有些失神“你头发散了……” 无忧眨眨眼“嗯,你娘亲放下来的。” 礼琛柔声细语“好看。” !!! 无忧脸色一红,只觉自己方才好不容易消停了些的心跳又开始乱了节奏,干脆将脸埋进礼琛的胸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将自己的脑袋藏起来。 随即礼琛听到胸口传来无忧闷闷的撒娇“啊!求求你快别说这些话了,我要死了呀!” 。 正文 第六十二章:蓄谋已久的吻 “胡说八道。”礼琛满心欢喜地顺势将无忧拥入怀中,将下巴轻轻放在无忧的头顶,手中把着的是她那瘦小的肩膀,隔着衣衫传来无忧的体温,掌心里都是暖的。 “自打你来了穹山,都不曾见你好好吃过一顿饭,瘦了些呢。” 无忧感受着被礼琛的气息紧紧包围而带来的安全感,混合着丝丝酒意,竟教她此刻惬意得有些不想抬起眼皮来。 “我当仙君,会嫌我吃得多。” 礼琛笑出声来“连你都喂不饱,我还称什么神仙?” 无忧勾起唇角满足地偷偷笑,抑制不住话语中的开心“好幸运啊。” 两个就躲在酒馆的角落里如胶似漆地黏着,那窗台外枝头上停着的麻雀都没眼再看下去了,扇动着翅膀飞离。 是夜,酒馆打烊。 “我我……我跟你说哦,我还、没醉,我还能喝的。” “我知道,你是酒神,酒量天下第一!” 无忧和礼琛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出酒馆。 因为担心喝醉后又闹出什么洋相来,无忧点到为止,喝痛快了,也还尚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否则此刻她一定是整个人都挂在礼琛的身上去了。 礼琛又哪能想到无忧是真的还能再喝,只当她此刻是酒后吹牛,也就顺着她的话夸她酒量好。 这一路上胡言乱语嬉笑打闹的,无忧这回算是真的见识到了喝醉后的礼琛有多话痨。 “无忧,你喜欢凡世的烟火气息,还是世外桃源的清净呢?” “我曾经……沉迷凡世的戏文,觉得、那些故事有血有肉,脑海中曾一次次地……幻想着今后的意中人,可是、当我在方家茶楼……见着你的第一眼,我就、就忘记自己想象中的意中人,是何模样了。” “无忧啊……我不喜欢、不喜欢你和别的男子在一处喝酒了,姑娘也不行,除了……除了我的姨母和娘亲,你要听话,知道吗?” 礼琛的这话匣子一打开,便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想到什么立马就脱口而出,无忧应接不暇,强撑着困意本能地应着“哦……哦……嗯!” “你不用害怕、我母上,她其实是个……很温和善良的女子,那会儿来势汹汹……恐怕、是将你当作断袖了,礼琛、也一定会尽全力……让家人们都接纳你……” 这走出酒馆吹了吹夜间的冷风,礼琛的酒意越发浓了起来,脸颊上染着若隐若现的红晕,无忧视线朦胧间无意瞥到一眼,结果就再挪不开眼。 无忧盯着礼琛的俊脸失神,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因为酒后口渴而有些干燥的嘴唇,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仙君还想跟无忧说些什么呢?” 礼琛正想继续对无忧吐露衷肠,却被她这有些唐突的问话给打断了,一时间不满得很,皱起眉头语气微怒“臭丫头、是不是嫌我烦了?我还有好、好些话没对你说完,你得……仔细听着,莫要打岔!” 无忧内心的理智还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 “此刻,我不想听。” 礼琛止住脚步,把住无忧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着,注视着此刻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无忧。 “不,你想听,你必须听,我马上就能说出口了…马上就……” 终于,在风起叶落,月明星稀的那一刻,伴随着草丛之中此起彼伏的虫鸣,无忧的理智被她的欲念一刀捅死抛尸小黑屋里。 她,勾住了礼琛的脖子,将蓄谋已久的吻送了上去。 柔软,温润,又生涩。 又像是……碎娃儿时第一次尝到糖的滋味,直教人脚底发软,想要飘起来。 哪能想到,这理智还没咽气,突然睁开了眼睛,无忧立刻撤回身子,就此戛然而止。 “都让你闭嘴不要说了,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响,瞌睡都被你说跑了。” 无忧只觉脸上烧得慌,心下暗骂自己怎么一点自制力都没有,果真是一喝酒就要闯祸,哪怕今夜是比着酒量来喝,却也还是着了这东西的道! 不应该啊,以前喝得再猛也没冒出过这等念头来呀?还是说曾经也如此做过只是酒醒之后忘了个干净?不不不、应当是从未有过的,方才的感受,实在是陌生又奇妙,似要教人成瘾一般。 礼琛从方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里回过神来,酒意消了大半去,又惊又喜,还没等得及说话,又被突然翻脸的无忧一顿抱怨。 心中有点微不足道的委屈,却也比不上他此刻的欣喜若狂,伸出双手捧住无忧的脑袋“我还想说,那你可还会像方才那样来堵我的嘴?” 无忧别过眼睛不敢去看礼琛此刻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脸色“……” “嗯?怎么不理我了?你竟是这等不负责任之人吗?轻薄了我,此刻就要冷着我了?” 礼琛心想无忧现在肯定是在害羞闹别扭,但他偏不想让无忧逃避自己,巴巴地就将自己的脸往无忧的眼前送,任凭无忧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个圈,都逃不开他那张俊脸。 无忧被逼得没法子,欲哭无泪,终于恼羞成怒“你怎么这么厚颜无耻呀!我哪儿轻薄你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轻薄你?无凭无据的莫要胡说,哼!” “呱!” 突然从脚边传来一声蛙鸣,惊得理不直气却壮的无忧越发觉得心虚。 无忧心想,这只蛙肯定是在跟礼琛说,它看见了,是无忧先动的嘴,它可以作证。 礼琛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深情款款道“其实白日里我也想这样做的,结果你把脑袋埋我胸前去了,我这才控制自己作罢。” “我很开心,因为你给的是我想要的。” 无忧觉得礼琛这能说会道甜言蜜语的嘴的确是抹了蜜的,只是这蜜怪的很,尝在嘴里是清酒的味道,流到心里,却又甜得很。 “成吧,我本只是想让你闭嘴来着,你既喜欢,也已经收下了,那这件事情就这么罢了吧,你就当我喝醉酒,脑子里有根筋搭错了。”无忧心想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不可能睁着眼睛胡说八道,颠倒是非,索性干脆一些认了,扭扭捏捏的,反而更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方才明明是……见着他喝醉的模样着实勾人,这才一时间起了色心,毕竟在百花楼时耳濡目染的,早就好奇与心仪之人这般亲近是何滋味儿了。 “那我此刻能否接着说完方才我想对无忧说的话呢?”礼琛捧着无忧的手指轻轻在她柔滑的脸上蹭着,偶然指尖触及到无忧的耳珠,激起无忧一阵颤栗,手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无忧下意识地抱住胳膊“那你说吧,我听着。” 。 正文 第六十三章:不喜欢吗? 清风拂面时牵扯过无忧耳边的碎发飞扬,缠绕在礼琛指尖勾人痕痒,似他此刻心中所感受,有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心坎上。 “无忧啊。”礼琛将脸凑近无忧的,近在咫尺鼻尖几乎就要撞上,他紧张地屏住呼吸,认真的,一字一句道“好喜欢你。” “喜欢到,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处。” 无忧甚少感觉到此刻心中的这等欢喜,本是害羞到又想将脸藏起来,却又不能自己地被礼琛此刻那双炽热又真诚的星眸所吸引,就像是带着令人无法挣脱的吸引力,牢牢的,将她的注意和心思都抓住,再无脱身之法。 树林中的虫鸣声肆意快活,风有些凉,却吹不散无忧脸上的滚烫,浮云来了又去,星月明灭间唇齿相依久久不舍分离。 有一种控制不住的下坠感,无忧心想,遭了,一定是没踩稳,落入礼琛的情网中了。 在此之前,无忧还不明白礼琛口中所说出的喜欢,究竟是何样。 她喜欢苏白,因为苏白对她的宠爱照顾,她喜欢红蔷,因为红蔷能陪她喝酒尽兴,她喜欢所有对她好的人,甚至是百花楼的小丫头,方家茶楼的小少爷,和化作刘老头的狐狸精弄霜。 可独是礼琛不同,一开始无忧只不过是觉得他长得好看,想多与他说说话,知道他一个神仙喜欢自己时,除了受宠若惊,还莫名觉得很开心,一开始她只觉是自己新奇,享受礼琛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宠溺,可现在想来,虽也曾抗拒过,但不似猜想到方茗心意时那般决然抗拒,兴许从一开始,她也是对礼琛起了贼心的。 再是……发现跟礼琛在一处时,有许多有异于其他所有人的感受,譬如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还譬如他每每靠近或是说出动听情话时,心里总会生出些奇怪的玩意儿,不是被猫儿轻挠一般痒,就是被乱撞的小鹿将呼吸都弄得乱七八糟,亦或者是,一言不合脸上就起火,压都压不住。 无忧先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何会如此,直至方才她盯着礼琛看时,冒出想要亲吻他的念头,无忧这才肯定,她对礼琛的喜欢,和对苏白等人的喜欢是两码事。 正如礼琛方才的表白,是想要一直与他在一处的喜欢啊。 礼琛尝了甜头,越发的贪婪起来,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到最后似带着侵略一般的索取,感受着怀中的人儿渐渐瘫软无力地靠在自己身上。 无忧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微微挣扎着,礼琛这才舍得放过。 他盯着月色之下无忧略微有些红肿的唇,得逞地笑道“好像是比你方才的,要久了些,你可想讨回来?” “不了不了,权当利息。”无忧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微喘着连忙摇头摆手。 开玩笑,没完没了?那今夜恐要出大事! 礼琛见无忧拒绝得如此断然,脸一垮“嗯?你不喜欢吗?” 无忧又羞又恼,这是哪儿来的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居然问她一个姑娘家这样的问题? 此刻的礼琛恐怕是有些飘了,已然忘记无忧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混世魔王,只见无忧重重叹了一口气,为避免尴尬,佯装正经道“男女之间的事情,你虽是个成年男子,可你涉世未深,我说了你也不懂,今夜就此打住啊。” 礼琛这才明白无忧是在顾忌些什么,真真令他一时间哭笑不得,他虽是会起欲念,但决计是不会不顾无忧的感受,不懂克制的,但被无忧这般并不算特别隐晦地戳开了来说,他还真觉得有些难为情,毕竟正如无忧所说,他虽是在戏文中司空见惯,多少也学了点,但要他在实际中运用,礼琛还真不知该从何而起。 “你在想什么呢,我可是正经神仙!不可与青楼中的寻欢客相提并论!” 无忧觉得肺都要气炸了,她不过是觉得方才喜不喜欢这个问题令她难以作答,所以她才转移话题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顺带着报复一下问出这般话来的礼琛,哪能想到这无耻仙君竟然…… 无忧将手往身后一背,仰着脑袋拿鼻孔看路,自顾自地走“反正全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我才不信你呢,哼!” “嘿,你这臭丫头……你站住,给我说清楚了,你一个黄毛丫头怎的能说出这等轻薄话来!怎的?你在百花楼里见多了去,就要一杆子打翻全天下的男人了?” 礼琛听了此刻已经窘迫到口不择言的无忧的偏激言词,就感觉无忧是在他跟前证明她对男女之事多么的见多识广,了如指掌,也没想太多,便追着她说了以上这番话。 “我就不,我就爱说轻薄话!仙君是正经神仙,听不惯不听就成了,莫要跟我说话,我怕我待会儿忍不住,开了黄腔惹仙君难堪!” 这下无忧是真的恼了,真不知道礼琛的脑子里装的是些什么,眼下竟然…非要跟自己证明,他对自己没有非分之想?那她方才那话说出来又算什么呢?自作多情了? 礼琛一听,无忧此刻好像是在同自己闹别扭了?止住脚步愣了片刻,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难不成是自己方才的话里不妥,惹她生气了? 管他呢!先追上去哄了再说。 礼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无忧打横抱起,惹得毫无防备的无忧一声惊呼。 “呀!你快放我下去!不要你抱我!”无忧想挣扎,又怕太用力的话会害得自己和礼琛又摔倒。 “那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不高兴了。” 无忧撇着嘴不想看他“我不想说。” 礼琛将脸凑近无忧的,在她耳边喃喃低语,看似亲昵的模样,实则却是说着威逼的话“你要不说我就直接将你抱回房里,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笑话!方才还说正经神仙呢,天玑门好歹也是仙家圣地,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胡作非为!”无忧心知礼琛是说来吓唬自己的,也不露惧,只是缩着脖子去躲礼琛故意呵在耳际的热气。 。 正文 第六十四章:尊重 “谁跟你说我是要把你抱回天玑门的?” 礼琛话音一落,无忧的表情瞬间凝固,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你……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我们的家。” 无忧这才见识到了什么叫作为所欲为,会法术就是了不起,礼琛抱着她没走几步路就停在湖边,手一挥一座别致的湖景小屋便现于眼前。 嗯?礼琛还有凭空变房子这本事?改日让他来教教自己,到那时她岂不是就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了? 就在无忧胡思乱想的时候,礼琛一指弹在她的脑门上“在想什么?” 无忧回过神来,诚然答道“你将这法术教我吧,我就变房子出来卖,然后我就发财了。” 礼琛忍俊不禁“哟呵,死到临头还想着发财?昨儿夜里睡觉枕头太高了?” “难不成你真要欺负我?”无忧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她相信礼琛是不会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情。 “嗯?什么叫欺负?我亲近你,在你眼里,却是欺负了?”礼琛气不打一处来,他还真不信无忧不喜欢,不过是小女儿家的羞怯,口是心非。 但他眼下确实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嘴上这般说着,不过是想唬唬她,让她说出究竟为何事在生气罢了。 无忧正色答道“无论你与我有多亲密,无忧不愿意的事情仙君却要来硬的,在我眼里那就是欺负。” “你!”礼琛抬手似乎是要往无忧头上招呼上去,吓得无忧以为礼琛被自己这句话气到了想揍她,下意识地缩起肩头欲要躲闪,哪知抚上头顶的手却是极温柔的。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想来是没能让你吃亏的,就怕你过去在百花楼,被人占了便宜还不自知。” 谢天谢地,他家的无忧并非他想象中那样,并非是个大大咧咧到对这些方面都不懂分寸的傻姑娘。 “嗯?你在跟我说笑吗?谁敢占我便宜?向来都是我占姑娘的便宜!” 礼琛见无忧一脸沾沾自喜的神色,简直欠收拾得很,长眉一竖,单手捏住她的脸脸颊,又叫她嘟嘴露出两颗雪白的兔牙来。 “你胆子是真的不小,当着我的面还敢提你过去的那些个风流事?” 无忧是真的对礼琛这些个幼稚的恶趣味佩服得五体投地。 “快些松开,酸呀。”再不松开,她口水都快包不住了。 “那你跟我说,方才为何突然就闹起别扭来,我哪里说的不对惹了你不高兴。” 无忧翻了个白眼,心说礼琛这执拗劲儿还真是够大的,非要问个清楚,那她也懒得再卖关子“松开我才能说呀。” 礼琛见无忧也不像是在耍小聪明,也就干脆地松了手,这招屡试不爽,不怕今后收拾不了这个无法无天的皮猴子,嗯,可行! “我怕这般亲昵之事没完没了容易走火,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非是不喜欢,但你非要问我是不是不喜欢,难不成我一个姑娘家,我脸皮再厚,也、也不好意思说我喜欢呀!” “你倒好,不仅不让我找了台阶下,还说什么我说把你与那些个寻欢客比较,你与他们区别在何处你当我真不清楚吗?虽然说……这点是我口不择言让你觉得冤枉的确有错,但也是因着想要报复你问我喜不喜欢你亲我这个令我窘迫难堪的问题。” “最气人的…你、你非得要向我证明你跟那些个青楼中的寻欢客不同,你对我没有非分之想,那又置我于何地?岂不成了我臭美说你想要对我做羞羞的事情,你却摇头摆手(不不不这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有我不想)。” “我……我不要面子的吗?臭礼琛,笨死了!” 无忧心直口快的吐槽一句句一声声直戳进礼琛的脑子里,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地听完,神情越来越复杂,到最后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原来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你了。” 无忧见着礼琛现在那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可怜的无辜模样,一头雾水“你?……” 怎么现在搞得好像受了委屈和欺负的人是他? “往日里看的戏文中,男子亲过女子之后,问女子喜欢与否,女子向来,都会娇羞着依偎在男子怀里,撒娇答非所问,说些什么你讨厌你坏之类的话,我知无忧不同于寻常女子,但在我跟前,也还是常出现小女儿家的娇羞姿态,我见你拒绝得那般决然,还当你是真的不喜欢,毕竟……毕竟我也是初次亲吻,怕是做得不够好,让你不满意。” 说到这里时,礼琛眼中满是受伤的神色,无忧险些以为,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登徒浪子了! “后来你又说……这种亲昵之事应该要点到为止,怕的是我会失控做出冒犯你的事情来,可无忧不晓得,礼琛是打心底尊重你的,从未有过亵渎的想法,我的欲念,是应该要我自己去控制,礼琛不会图自己快活,而去勉强你接受这等事情,我想让你明白的,是我会尊重你,许是措辞不够恰当,让无忧误会了我是在强调对你并无杂念。” 听到这里,无忧的心头不由得软了下来,原来……也是因为自己误会了礼琛的用意,还当是他在存心捉弄自己,才闹出了方才的乌龙? “说来不怕无忧笑话,也望你莫要恼,同你亲吻这件事情,我是喜欢的,虽会起欲念,但我能自制,并非是你不够吸引我,而是礼琛想要将戏文中所述世间最美好快活之事留在新婚之夜,这是为你我之间的感情负责,也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也不知道如何说才能表达得清楚心中所想,无忧可能理解?” 无忧点头,乖巧地低头向礼琛道歉“嗯,我明白了,方才是我误会了你,无忧向你赔个不是,虽说你先前的表达方式确实有些不妥,可我也有错,太冲动鲁莽了些,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就老揣测你是不是恶意捉弄于我……” 岂料无忧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礼琛一脸宠溺地捂住嘴打断了“无需向我赔不是,我已经知道无忧并非不喜欢与我亲近,你也不觉礼琛与寻欢客无异,相信我对你是足够尊重的,就已经足矣,最高兴的是……无忧还会担心我不想对你做羞羞的事情。” 礼琛觉得,无忧用羞羞的事情,来形容男女之事,简直是太可爱了啊! 无忧眨巴着眼睛,示意礼琛将手拿开,她想说话。 礼琛心领神会,放下手,认真地看着无忧想知道她要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