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帝女》 正文 一、时空管理员 一、时空管理员 “格格醒了!” “谢天谢地,可算是醒了!!” …………………… 耳边一片嘈杂声,金宜萱躺在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被窝里,看着满屋子里那些穿着清朝旗装样式的侍女、嬷嬷们,心道:看样子果然是穿了。 脑袋里涨涨的,身子也沉甸甸的不舒服,格格?她穿成了格格? 只不过“格格”这个称谓在清朝也是有着多重含义的:其一宗室贵女曰格格,按照品级高低的不同,有和硕格格、多罗格格、固山格格以及普通宗女格格;其二,满族官宦人家未出阁的女儿,也唤作“格格”,意为小姐;其三,皇子、皇孙、宗室子弟的侍妾,亦唤作“格格”,而在这里,“格格”便是姨娘的意思。 阿米豆腐,千万要是第一种!第二种也可以接受,如果不幸是第三种——那她还是干脆死回去得了! 金宜萱勉强支撑着自己这副身躯爬起来,如锦霞般鲜亮的被褥也从身上滑了下来,登时,她便看到了——看到了自己那鼓鼓的肚子!!!! 那是至少六个月的肚子!!! 也就是说她穿成了个大肚孕妇!!!! 金宜萱被打击得晕头转向,莫非她是第三种?!!于是,眼前一黑,又噗通晕躺了回去。 顿时,屋子里又乱作了一团,却不曾有人发现,床上的格格的右手中指竖着——还是朝天竖着。 “妈的,老娘不干了!!!时空管理员,给老娘屎出来!!!”虚无空间里,金宜萱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你妹的,别人穿越,不说身份高低,起码都是黄花大闺女啊有木有?!她在二十一世纪也好歹是个未婚人士!!怎么一朝穿越过来,不但结婚了,而且还是个挺着六个月大肚子的孕妇!!!!你妹的,老娘死也不干了!!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身子,是什么身份吗?”突然出现在金宜萱眼前的这个圆滚滚的小肉球小屁孩,端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必多提,就是那什么劳什子的时空管理员了。 金宜萱掐腰如泼妇般怒吼:“就算是公主老娘也不干!!!” 小肉球一愣,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讪讪道:“还真让你给猜对了!你现在的身份是雍正皇帝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怎么样?满意吧?” “满意你妹的!!!”乍听竟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四爷”的女儿,而不是第三种的侍妾格格,这的的确确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身份了,可是这个公主如今可是个挺着六个月身子的孕妇了!!金宜萱可没有给别人当娘的觉悟!! 金宜萱哼了一声,“你之前可没告诉我她都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了!!” “额……”小肉球嘿嘿笑笑,再度摸摸鼻子。 金宜萱挥挥手:“行了,不必多说,赶紧送我回去!!是我特么的脑袋犯抽了,居然同意穿越到三百年前!!” “别介啊!!”小肉球这下子慌了,二话不说便抱上金宜萱的大腿,开始撒娇卖萌:“好姐姐,你就当可怜怜我吧!我连续找了三个合适的灵魂,前两个都死活不肯,你要是也不肯,我的任务可就完成不了了!!而且雍正皇帝的女儿已经魂去七天了,要是再没有灵魂进去,可就是一尸两命的事儿了!!” 金宜萱撇撇嘴:“你把她本人的灵魂找回来不就成了吗?” 小肉球哭丧着脸道:“晚了!她的灵魂已经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了。” 金宜萱哼道:“这关我屁事,赶紧送我回二十一世纪!老娘没空跟你墨迹!” 小肉球抽噎着,满脸泪花,可怜兮兮道:“我要是完不成任务,会被革职的……我好不容易当上时空管理员,哪儿想到第一个任务就……呜呜呜……”——要是丢了仙职,父王一定会揍死他的!呜呜呜,他好可怜!! 金宜萱被这小肉球的哭声吵得耳膜都震疼了,特么滴时空管理局犯什么抽,居然找个小屁孩来当管理员,这不是请等着出差错吗?关键是这个小肉球太特么粘人了,那叫一个嚎啕大哭,差点就没倒在地上打滚了!! 被嚎得受不了的金宜萱道:“除非你能把我送到她没结婚之前!” 小肉球止住了哭声,却不屑地扬了扬唇角:“她这门婚事,可是康熙皇帝指的婚,你确定穿越到她没结婚前,就能改变这一切了?” “额……”金宜萱愣住了,改变皇帝的心意,的确不亚于登天。 小肉球见状,急忙撒娇卖萌,嗲声嗲气道:“好姐姐!当孕妇有什么不好的?你不用跟人上床就能生儿子了,这可现捡的便宜!” 见金宜萱一副不屑的表情,小肉球管理员急忙道:“还有还有,这位公主虽然结婚了、也怀孕了,却也不过才二十三岁,和你一般年纪!还有一个全天下人都羡慕不来的老爹。好姐姐,你就肯了吧!大不了、大不了——”见金宜萱丝毫不为所动,小肉球狠狠一咬牙,“大不了我把我的空间戒子给你就是了!!” “空间戒子?!”金宜萱登时一双招子亮得跟照妖镜似的! 小肉球委屈地“嗯”了一声。 金宜萱急忙问:“是能种菜种花种草的那种?”——要是能有这么一个空间,当孕妇——她咬咬牙接受就是了。 小肉球却瞪大了眼睛,气呼呼鼓着腮帮子,“美得你!!你说的那种可是掌中一方小世界!哪儿是一般神仙能有宝物?!三界之中,也就只有王母的蟠桃园、如来佛的掌心佛国,还有阎君十八层地狱这么三个小世界!!” 金宜萱听了,顿时失望不已。 小肉球见状,又是一通撒娇:“求你了好姐姐!大不了,我再替你跑一趟地府,去孟婆哪儿把她的记忆给你弄回来!”——虽然父王不疼他,但是孟婆那一干人等还是挺听他的话的,区区一段记忆,还不在话下。 金宜萱哼道:“这个当然是必须的!但是——”说着,金宜萱的一双眼睛已然成了铜钱形状。 小肉球见金宜萱那副贪婪的模样,只好摆出一副刀俎上的肉的架势:“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金宜萱奸笑道:“不是我想要什么!何况我一个凡人,哪里知道你们神仙有什么好东西?还是你自己说吧,拿不出些让我心动的东西,就别想让我留下来!!”——你妹的,想要老娘当孕妇,不出点血是休想的! 小肉球思忖了半天,才咬牙切齿道:“我可以教一套神仙的修炼功法!” 金宜萱眼睛一亮,立刻道:“两套!!” 小肉球顿时心疼地呲牙咧嘴,“成交!!” 金宜萱立刻又补充到:“可别拿那些次等的来糊弄我!!要是叫我知道了,立刻就三尺白绫掉在屋梁上!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小肉球哭唧唧道:“你这个恶魔!!” 金宜萱笑眯眯道:“多谢夸奖!!” (新书开坑,求收藏养肥!!o(n_n)o) 正文 二、月华吐息诀 二、月华吐息诀 金宜萱再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深夜时分、万籁俱静之时。 如鲛纱般透明的帐子外头,一左一右两个年轻脸嫩的丫头,都已经困怏怏坐在地毯上,打着瞌睡了。 金宜萱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袋里乍然多了另外一份整整二十三年的记忆,当真有些不适应呢。 不过那个小肉球倒是还算守信用,记忆给她了,空间戒子……也给她了,可惜就是只有小到可怜的一立方米的空间,唉……想到此,金宜萱不免叹了口气,那小肉球好歹也是个有职位的神仙,怎么就那么穷呢?亏得狠狠宰下去,竟然只出了这一点点血。细细数来,还是那两套神仙的功法比较值钱些。 一套是观气术,据说能够看到人的气运,稍微有点鸡肋…… 另一套是月华吐息决,顾名思义就是要在晚上月光之华不被太阳覆盖的时候才能修炼,共有九重,据说修炼到极限,就能成散仙,与天地同寿。想到此,金宜萱不免心里痒痒的,随即一看屋里角落里竟然坐落着一方硕大的鎏金西洋摆钟,那上头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四十五分了。 金宜萱不由心头一亮,这个时辰,可不就是修炼月华吐息术的好时候吗?!二话不说便上前推开菱花长窗,让月光之华直照射进屋内,便坐回床榻上,落下帷帐,开始盘坐吐息了。 而在金宜萱看不到的地方,小肉球心有余悸地吐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差一点就过了子时!幸好说服了这个贪婪的灵魂入住,否则老子就死定了!!”——父王也真是狠心,居然一脚踢他去新成立的鸟不拉屎的小小时空管理局当管理员,当真是绝情啊! 小肉球看了一眼在床榻上修炼的金宜萱,狠狠哼了一声:“那观气术也就罢了,这月华吐息决哪儿是那么好修炼的?老子修炼千年到现在也只修炼到第三重、刚刚凝华魂体而已!就凭你那凡胎肉体的……额!!!!!”瞬间,小肉球一双杏子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硕圆,他看着金宜萱那满身逸散出来的繁密若零星点点之月华,惊愕得不可思议。 “怎、怎、怎么可能?!!难道是因为她如今的身躯是帝女龙女命的缘故?!”下一刻,小肉球不肯浪费丝毫时间,急忙飞快落在地上,二话不说手指上飞出两道深度睡眠咒语,先叫地上的两个侍女睡得深沉了,他则立刻扑棱着小短腿飞快爬上金宜萱的床榻,紧挨着金宜萱便盘着小粗腿坐下了。 不消片刻,金宜萱身体四溢出来的点点月华灵气便有半数都被小肉球给吸收走了。 如此月沉日升,东方已白时分,金宜萱迷迷糊糊便要渐渐苏醒过来。 小肉球见状,贪婪地盯着金宜萱的圆滚的大肚子,只坐在她身旁便能吸收那么多多余的月华之灵力,要是呆在她肚子里…… 可素、可素——投胎的话,记忆就会自动被抹去滴……犹豫了半晌,小肉球咬了咬牙齿,化作一道流光,便扑进了金宜萱的肚子里。(作者君:叫你自称老娘,这下子坏事了吧?么么哒^_^) “啊咧?”金宜萱揉了揉眼睛,“莫非是我眼花了?竟然看见那小肉球了?” 摇摇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只会嚎啕大哭的小屁孩!! 伸了伸懒腰,见天色已经大亮,金宜萱不由暗自惊讶,她明明只才坐了一小会儿,竟然转眼间就天亮了!暗自感应自己的身体,果然有丝丝灵气在经脉中流转自如,虽然那灵气极细微渺小,但却干净纯澈,叫人十分舒服,身体上上下下也不复之前那时候的沉重难受了,想必是那病气已经全消了。 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那小肉球没糊弄她,这月华吐息决,当真不错。 正在此时,外头的侍女掀开了帷帐,看到金宜萱盘腿坐在榻上,已然一扫病气的模样,忍不住欢呼道:“格格醒了!!吴嬷嬷,格格醒了!!” 忙翻开记忆,原来这丫头叫做玉簪,是正黄旗的包衣出身,是她身边的大丫头之一,是个极伶俐又忠心的。玉簪自是欢喜地跑出去报信了,另一个穿着嫩绿衣衫的侍女已经捧了衣裳过来,道:“格格,奴才服侍您更衣吧。” 这个叫做金盏,不似玉簪伶俐,是个稳重又细心的。 一边服侍着主子穿衣,金盏不由暗自纳罕,素日里上夜,虽然也时辰会趁着主子熟睡的时候眯一觉,可却也不曾想昨晚那样睡得那么熟,竟是等到主子醒了,自己才醒来,金盏思索了一会儿,也只以为是格格病着昏迷太久,她贴身伺候了连日,太过疲惫的缘故。只是这么深睡了半夜,倒是浑身舒泰,倒是奇了怪了。毕竟她是睡在地上的,醒来不腰身酸软已经是大幸了。 金盏如何想得到自家格格已经换了芯儿,而且还是个修炼月华吐息决的芯儿,而修炼之时逸散出来的多余的月华气息,半数被小肉球吸收走,还有一二成便宜了金盏、玉簪两个守夜的丫头,其余未曾被吸收的,待到天明时分,日华灼灼之下,也都消无了。 金宜萱被伺候着穿上了一身银红色织锦缎的旗服,团花锦簇,袖边镶白缎阔栏杆,外罩着一个镶碧桃边儿的小坎肩,足下踩着一双三寸高的枣红色软缎花盆底鞋,可惜就是肚子处凸出一大块…… 摸了摸自己那柔软的肚子,金宜萱不免叹了口气,给人当娘的感觉当真是不怎么好…… 坐在梳妆台前,金盏侍立在后头,开始为她梳理乌发。 看着铜镜中崭新的面孔,一张鸭蛋脸,两腮新栗红,一弯柳梢眉,一抹丹凤眸,两颊含喜带笑,眼中似嗔似怒,当真是一张如玉容颜!!金宜萱瞧得心中美滋滋的,想二十一世纪的她哪有如此国色姿容?当真是赚到了! 至于肚子——虽然有点不甘心,可那小肉球说得对,不用跟人上床就能平白捡一个儿子……儿子,没错,她记得清清楚楚小肉球说的是“儿子”!!! 作为一个古代的女人,丈夫不靠谱不打紧,只要有儿子就能过得下去! “格格当真是大好了吗?!”平日里素来古井无波的吴嬷嬷脚下如风便到了宜萱跟前,老眼里满是泪花。 宜萱瞧着眼前快五十岁的吴嬷嬷,不由心头感动,记忆里这位吴嬷嬷,可是“她”的乳母,打小疼她甚至都远远胜过她自己的儿女。 宜萱微笑着向她点头,“我已经没事了。” 吴嬷嬷擦着泪花,欢喜得不得了,二话不说便吩咐人伺候:“玉簪快去取热水来,伺候格格梳洗,再吩咐灶上准备早膳,格格昏迷了那么多日,一定是饿了!” 吴嬷嬷刚说“饿了”,宜萱顿时觉得腹中空落落饥馑得很,几乎都要前胸贴后背了……额,实际上她肚子圆圆的,还有一大堆肉呢……汗!!o(╯□╰)o 早膳宜萱尽得特别香,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她都恨不得自己长了十张嘴巴!!要不是有一大堆人瞅着,她真想跳到桌子上胡吃海喝!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面对一大堆美食,却必须要斯文地细嚼慢咽!!! “格格!”吴嬷嬷忍不住开口了,“您已经吃了六个芝麻卷、五块金丝雀酥、四块喇嘛糕、三碗龙须面、两碗红豆膳粥和一碟子片皮乳猪了!!” “额……”宜萱微汗。 吴嬷嬷看着她的肚子道:“您要是积食就不好了……” 说积食是客气话,其实吴嬷嬷话里的意思是怕她吃撑了…… 宜萱有些郁闷,其实她才刚刚吃了六成饱而已……也不晓得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还是饿了这许多日子,或者最有可能的是修炼了月华吐息决??毕竟记忆里的“她”,可没有这么大的饭量啊! 宜萱讪讪放下筷子,嘴上道:“也不知怎么了,开了胃口似的。” 吴嬷嬷笑道:“能吃是福,只是也得悠着点来。” 宜萱干巴巴笑了笑。 正文 三、极品额附 早膳过后,且净了手,金宜萱也不到处走动,只依偎在暖阁的昼榻上,开始慢慢消化自己的记忆。 一边看着,不免愈发郁闷了——怪不得吴嬷嬷玉簪金盏等人都称呼她“格格”,原来此时才是康熙五十六年的阳春三月,她那个雍正皇帝的老子如今也只是雍亲王而已,所以她只是格格,还不是公主。 不过想到康熙也活不了几年了,如今更是大局已定,宜萱也便略心安些。 叫她欢喜的是,虽然她身份是格格,却是格格中最高的一等——和硕格格!按理说她是侧福晋李氏所生之女,是庶出,照例只能册封为多罗格格,却不曾想竟然是亲王嫡女级别的和硕格格,也就是郡主。 翻了记忆,才晓得,原来她幼时是养在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膝下,充作嫡出一般养大,又深得阿玛雍亲王胤禛喜爱,所以她出嫁之前,阿玛特特为她想皇玛法求来了和硕格格的品级册封。 品读着记忆中的“四爷”爹,宜萱自是心头欣慰。值得一提是,如今这个身子原名也叫做宜萱,不过是爱新觉罗宜萱,不是金宜萱。不过转念一想,建国后,满姓都简化做了汉姓,而那些满清的皇族都是姓金,要么姓罗,如此看,说不准她还真的是皇族后裔呢,如若不然,怎么偏生她的灵魂适合这个身子了? 爱新觉罗宜萱,年二十有三,生于康熙三十四年七月初六,生母是雍亲王侧福晋李淑质,康熙五十一年七月被册封为和硕怀恪格格,当年九月下嫁纳喇星德——如今成婚已经有五年了。 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宜萱不免有些蛋疼……论家世,这个纳喇星德自然是配娶郡主的,且不说着著姓大族的姓氏,单单他阿玛是勇毅三等公雅思哈这点就非同寻常。 若说这星德,也的确是英俊人物,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端的是个美男子!也颇有才干,才二十五,就已经从四品的副参领了,可惜自从成婚以来,夫妻见的感情却一直都是淡淡的,以至于婚后五年,怀恪才有了身孕。究其根本原因,怕是有一半要落在额附星德的那个妾身上。 说来这个妾还是怀恪病倒的元凶呢,原来七日前是三等公雅思哈的夫人郑氏四十五岁寿辰,怀恪倒也不拘束这郡主的身份,也亲自去拜寿,偏偏便在国公府的后花园里生生被那个妾给撞进了池塘里。虽然左右的侍从很快将她救了上来,只是春寒料峭,大清晨的池水自然冰冷不已,加之又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当即便高烧病倒了。 做妾侍的,竟敢把主母给撞进池塘里,若换了旁的人家就算不死也得发卖了。可惜这个妾,不同于寻常的妾,即不能打死,也不能发卖,无他,这个妾是正经聘进来的贵妾,而且还是国公夫人郑素娥的亲侄女,名叫郑秋黛。 吴嬷嬷也回禀着这件事儿:“七日前国公爷回府便听说了格格落水的事儿,二话不说便先禁足了郑姨娘,更发了话,等格格醒来,可随意处置!” “随意处置?”宜萱不由冷笑了,“她可是太太的亲侄女,岂由得我所以处置?!” 吴嬷嬷也颇有不忿之色:“这些年老太太和二爷都宠着小郑氏着实太不像话了!她见格格有了身孕,也竟敢动了这种心思!这种人是决计留不得了了!”说着,吴嬷嬷眼底竟露出三分杀意来。 “留不得?只怕是太太不肯呢!!”宜萱眼底满是讽刺之色,这位太太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那侄女虽只是汉军旗,可也好歹是个七品通政使的嫡女,不去配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对正头娘子,反而上杆子地要给纳喇星德做小妾!! 吴嬷嬷低声道:“好歹公爷倒是向着格格这一边儿的。” 宜萱深吸一口气,把原本只属于怀恪格格的愤怒压下去,一个想着要叫她一尸两命的人,她的性子,一样也是容不得的。只是郑秋黛的身份,却也着实不好置之死地,略一沉思,宜萱便道:“去回了国公爷,就说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便饶了小郑氏的性命,且叫送她去城外的青螺庵里,诵经祈福来赎罪吧。”——青螺庵是国公府的家庙,原配勇毅公夫人西林觉罗氏笃信神佛,便用私房嫁妆建了青螺庵。只是元夫人作古多年,青螺庵怕是已经十分荒芜了。 吴嬷嬷会心一笑,道:“格格英明!” 宜萱原以为,只是打发小郑氏去吃斋念佛,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事儿,以国公爷雅思哈的性子,断然不会拒绝,可偏偏漏算了哪个爱妾心急的额驸爷纳喇星德。 才过了个把时辰,便传话说额驸爷在净园外头求见。 这净园,便是原本怀恪格格的住处,也属于国公府的一部分,乃是五年前国公爷雅思哈为了迎娶郡主儿媳妇特特修建的,给她一人独居,故而额驸爷想进净园,都是要按照规矩“求见”的。 宜萱挑挑眉,冷笑道:“请额附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在国公府后花园里,可是众目睽睽之下,郑秋黛便敢有如此包天的胆子,这种人她是断断不会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 “奴才给郡主请安!”星德脑门子上还带着一头豆大的热汗,衣摆上还带着尘土,官靴上更满是泥泞,如此一看便知是快马加鞭从衙门里飞奔回来的,只怕是连国公府都没回呢!那郑秋黛倒是有几分本事,这么快就传递去了消息。 宜萱保持着冷脸,端身坐在紫檀如意宝座上,“今儿可不是休沐日,额附不好好学当差尽忠,怎得跑回来了?” 金宜萱那句“不好好当差尽忠”可真真是诛心之言了,登时星德那张英俊的脸便有些发白了,他只得急忙躬身道:“奴才听闻家中有变,所以特特赶回来。” “家中有变?”宜萱冷笑不止,“额附言重了!不过是要发落一个不守规矩的妾去菩萨跟前赎罪罢了!如此区区小事,竟在额附眼中比尽忠职守都要紧了?!” 星德平日素知自己这个郡主妻子脾性冷漠,不是个好相处的,可也没想到竟然如此语出刻薄,更是句句直剜心!!同时,心里头也是愤怒万分,当即便遏制不住地大吼反驳道:“秋黛的事儿从来都不是区区小事!!” 吴嬷嬷见星德那副激愤的模样,生怕他做出出格的举动急忙上前便挡在了宜萱跟前:“额附请慎言,郡主尊前岂可如此咆哮?!” 星德只得压下怒火,深吸两口气,拱手道:“还请郡主收回成命!当日秋黛只是崴了脚,才不小心撞到了郡主,一切都是无心之失!” “好一个无心之失!!!”宜萱未发话,吴嬷嬷已经气得火冒三丈了,“这种蹩脚的借口,只怕连三岁小孩子都不信!!额驸爷却怎的如此没脑子?!” 吴嬷嬷话中满是讥讽之意,生生叫星德脸色都发青了,登时便叫骂道:“你这该死的老刁奴!就是因为你在郡主面前进了谗言,才害得秋黛要被发落去庵里的!!” 一句“老刁奴”无疑是打吴嬷嬷的脸了,她是格格的乳母,素来无论在净园还是国公府都是极得主子尊重的老人,这么多年了,何曾被如此辱骂过?少不得当场都紫青了脸色。 “够了!!”宜萱沉声打断了星德的话,在她心目中,这个什么狗屁额附可没有吴嬷嬷重要,便当即呵斥出声,宜萱面带讽笑,言辞愈发冷厉:“好!且就当她是无心之失!只是无心有如何?!过失就是过失!既然有了过失,就得要受罚!!!额附可不要忘了,谋害郡主可是死罪!!本宫是念在小郑氏‘无心’的份儿上,才没有赐死的!额附怎得不谢恩,反而要来为她求情?!” “我……”星德登时哑巴了,良久才憋出一句:“若是送走了秋黛,郡主就不怕担负嫉妒之名吗?” 宜萱哼了一声,的确,星德如今唯独就只有郑秋黛一个妾侍,若是送走了她,的确不免会有些流言蜚语,旋即,宜萱扬唇道:“额附大可放心,发落走了小郑氏之后,本宫自会为额附甄选一二个容貌出众又懂规矩的姬妾!!” “你——”星德瞬间脸色就铁青了,“除了秋黛,我谁都不要!!!” 宜萱冷笑道:“那可由不得你了!!吴嬷嬷,送额附出去!!我乏了,要歇息了!” (刚开文期间暂时一日一更,时间大约是傍晚十分。亲们可以先藏一个,慢慢养肥!么么哒!) 正文 四、纳喇星月 赶走了纳喇星德,宜萱是气了个够呛,特么滴真是个极品的丈夫啊,当着自己妻子面,便扬言说除了那个爱妾谁也不要!这种额附,她可以退货不? 幸好她不是怀恪格格,也从未把纳喇星德当成自己的丈夫,否则怕是要气晕过去了。 气过之后,不免心下有些鄙夷,口口到除了郑秋黛谁也不要,那么怀恪格格六个多月的肚子又是谁给整大的?!哼,他所谓的“真爱”也不过是仅限于精神上罢了!你特么要是真的能为“真爱”守身如玉,就算再脑残,老娘也翘起大拇指赞你一个“好”! 吴嬷嬷也是气都难顺了,却还急忙忙地安慰自己主子:“格格千万别置气,太不值当了!!待明日国公爷发送了小郑氏去青螺庵,还不是任由咱们捏瘪搓圆?!待过几年,风声小了,弄死她也不过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看着杀气腾腾的吴嬷嬷,宜萱倒是心头一暖,片刻后,便道:“嬷嬷,你去买二个扬州的瘦马回来吧。” 吴嬷嬷一愣,急忙问道:“格格该不会是真要给额附选妾吧?” 宜萱挑眉笑道:“有何不可?花些许银子,便能为我买个贤惠的名声回来,何乐而不为呢?”——他又不是个能为“真爱”“守身如玉”的! 吴嬷嬷思忖了一会儿,道:“格格若真要给额附指个人儿,何必买外头那些狐媚子?格格身边的丫头有的是忠心的。”说着吴嬷嬷瞅了一眼金盏、玉簪等人。 宜萱看着脸色发白的丫头,便嗔怪笑着道:“我身边的丫头,比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都要强几分,如何能便宜了星德那种人?!日后少不得要选个好人家许了的。” 一下子玉簪金盏二人俏脸生生都熟透了,当真是娇羞不胜,可人极了。 吴嬷嬷也迟疑了,“可些瘦马长得楚楚动人不说,更是能魅惑男人的……” 宜萱嗤嗤笑了,“若是不会狐媚人,我还不要呢!那郑秋黛不也是个楚楚动人,动了额附心的人吗?我这叫以毒攻毒!左右卖身契捏着,还怕她们翻腾出什么浪花来吗?” 吴嬷嬷听了,眉头舒展,笑着道:“格格说得是,老奴心里有数了。” 吴嬷嬷领了命,便取了前两银票,去外头叫了外院的金总管,务必要买那姿色最出众的瘦马,自然了是要暗地来,对外自然要说买的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来给额附做侍妾的。 吴嬷嬷便想着那小郑氏一送走,便将正好将瘦马送过去,也算全了格格的贤良名声,可不曾想傍晚时分,国公府那边便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郑秋黛有孕了?!”宜萱听了吴嬷嬷的回禀,也是惊讶了半晌都没回过神儿来。 吴嬷嬷咬牙切齿道:“不错,大夫都诊过了,已经是足四个月的身孕了!!” 四个月?!月份还真真不小呢!!怪不得这个郑秋黛有如此胆量敢推她落水,原来是自恃肚子里有块肉,料定旁人不敢把她怎么样!! 宜萱冷笑一声:“哼,好算计!!” 吴嬷嬷也是恨得牙根都痒痒:“如今此事已经闹腾开了,若是还强行将她送去庵里,怕是会有不好听的话传扬出去。国公爷也谴人来问话了,是否还照常处置小郑氏?” 宜萱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道:“跟公爷说,且先关在佛堂中,叫她养胎吧。”——无论如何是不能放郑秋黛出来,否则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吴嬷嬷又问道:“那瘦马的事儿……” 宜萱嗤笑一声,斩钉截铁道:“自然是照常!而且还要选姿色最出众的才好!!”——介时星德佳人在侧,她倒是要看看那郑秋黛有什么反应! 而国公府那边,雅思哈听了吴嬷嬷的回话,便沉着老脸道:“请嬷嬷回禀郡主,待小郑氏临盆之后,随意郡主处置,生死勿论!” 坐在旁边的国公夫人郑氏却是坐不住了,“老爷!秋黛好歹是咱们的亲侄女啊!何况郡主不是也无碍吗?” 雅思哈回头便狠狠瞪了一眼郑氏:“你这个无知的蠢妇!整日纵容着一个妾作威作福,如今竟敢犯到郡主身上,若不是顾忌着她有了身孕,我早就叫人打死了!!”——到底是个继室,心胸见识是丁点也不能和他的发妻西林觉罗氏相比的。 吴嬷嬷也冷眼瞧着,这个老太太莫不是忘了,当初要不是国公爷想要为次子星德求娶郡主,如何会扶她做正室?!竟是转脸就忘恩负义了!她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与她一般无二!额驸爷更也不想想,若不是雍王爷提携,他如何能年纪轻轻便做上了四品的副参领?!一家子人竟是只有国公爷明白些事理! 国公训妻之时,大格格星月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见礼道:“阿玛万福,太太安好。” 见女儿进来,雅思哈才收敛了几分怒气。 郑氏知自己落魄之态竟被星月看在眼里,老脸便有些挂不住,便沉了神色训斥道:“大格格怎不叫人都通禀一声便进来了?着实失了大家规矩了!” 星月樱唇含笑,盈盈垂首道:“太太教训得是!只是女儿在外头听见阿玛在训斥太太,不免心中为您担心,便急忙进来想劝阿玛息怒。失礼之处,还请太太责罚。” 郑氏气得脸都通红了,什么劝她阿玛息怒,根本就是紧赶着进来看她笑话的! 雅思哈简直冷哼了一声,随即微笑着对女儿道:“月儿是最规矩的,也是最有孝心的。”——到底是原配发妻留下的女儿,与旁人不同。雅思哈如此心里口里赞许着,郑氏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星月笑靥如花道:“女儿听说郡主嫂嫂大好了,想去净园探视,还请阿玛准允。” 郑氏杵着脸道:“郡主才刚好些,需要多休息,大格格还是别去打搅了!” 雅思哈听了,神色极其不悦,年近六旬的老脸上阴沉沉难看极了。 吴嬷嬷却微笑着道:“郡主也惦记着大格格呢,方才还说还请大格格去吃茶呢!” 星月微笑款款,道:“郡主嫂嫂既然相邀,我明儿便去,还望嬷嬷回禀一声儿。” 正文 五、星月试探 净园。 且说这位星月格格,乃是国公爷的嫡长女,更是原配西林觉罗夫人老蚌怀珠生下的掌上明珠,原夫人在世的时候便是千般疼爱,甚至宠溺更胜过嫡长子星衡。只可惜,星月尚在稚龄,西林觉罗夫人便撒手人寰,倒是可怜。 宜萱打量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二八年华,粉香玉嫩,青丝挽做两把头,珠玉作饰为增光,面如晓月盈盈润,眸若星辰点点光,一身团花八宝服,脚下锦云花盆底,宫绦系腰随风飘,碧玉吉祥纽,素锦小坎肩儿,盈盈屈膝做万福,当真秀雅娴静,温婉有礼。 “二嫂嫂!”星月声若莺啼,朱唇轻启唤道。 宜萱的眼角的余光略过星月云锦旗服下摆上镶缀的奇特花边,心头暗暗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今儿怎的如此多礼?快坐我身边儿来。” 纳喇星月两腮含笑,纤纤细步便靠前挨在宜萱身旁坐了,“二嫂昏迷了七日,可把我吓坏了!” 宜萱携了她葱白似的嫩手,含笑浅浅:“我记得大妹妹都十六了吧?” 星月点头:“再过半月,便是我十六岁生辰了。” 宜萱道:“当真不小了,寻常人家,十四五岁便要出阁了。” 星月顿时神色黯淡,紧蹙愁眉道:“我正是为此事求嫂嫂来的!两年前选秀,我突发恶疾,以至于错过了,那之后太太只一味说我病弱不能受累,便谴了我身边教习嬷嬷。如今我的规矩礼数倒是不如从前了,虽在家中,兄嫂父母自是不怪罪,可明年我还要再选一次,若是尊前失了礼仪,可如何是好?” 见她如此八面玲珑地道来,宜萱不禁暗赞,到底是失了生母的,心性比寻常人家教养的格格可要成熟多了。 “这点小事又何难?”宜萱温婉一笑,便对吴嬷嬷道:“我记得温嬷嬷年轻的时候曾在孝懿皇后身边做宫女,她的规矩是最好的。” 吴嬷嬷笑道:“温姐姐现下正有空暇。” 星月见状,欢喜万分,又是做万福道谢不提。 吴嬷嬷也赔笑道:“大格格自从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倒是愈发仪度非凡了。” 宜萱眼皮一跳,的确不错,她细细浏览了数遍关于星月的记忆,心下也存了几分疑心的。记得怀恪刚下嫁过来的时候,星月还是个被国公爷骄纵得不成样子的格格,虽不至于在她这个郡主嫂子面前拿大,却也着实不讨公府上下的喜欢。 后来,星月十四岁那年选秀前夕突发的恶疾,也叫原本的怀恪格格怀疑是国公夫人郑氏的手笔,只是怀恪当事只想着事不关己何必惹是生非,便没有详查。后来,星月病渐渐好了,为人处事也渐渐好了许多,嘴巴也学得讨人喜欢了,更与她这个郡主嫂子走得愈发亲近了,国公爷瞧在只当爱女是长大了懂事了,自是老怀安慰,而府里上上下下也没有多做怀疑,如此便过了两年。 这般样子,寻常人自是看不出什么来,只不过宜萱是穿的,便审视出了几分端倪。不说旁的,单单她那旗袍下摆那优雅的蕾丝边儿,便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故而星月一进门,宜萱便生了三分疑虑。 星月眉眼如画,娇笑道:“嫂嫂是否也觉得我裙袂的花边儿不俗?” 宜萱点头道:“倒是十分新鲜,旁处没见过,可是大妹妹自己想出来的?” 星月星辰般的眼珠子骨碌一转,精灵地道:“是我自己闲着没事儿瞎琢磨出来的,要是入二嫂的眼,我改日遣人送了花样图纸过来。” 宜萱含笑应了,“自打那年病好了,你倒是愈发玲珑心肝了。” 星月撒娇一般拉着宜萱的手肘,娇软道:“如说玲珑剔透,谁人比得过二嫂嫂你呢?” 宜萱抬起手指戳了她的唇角:“尤其是这张小嘴儿,给抹了蜜似的!” 星月暗自端量着宜萱与平日并无半点异常的表现,心下倒也不急,只一味说着市面上的趣事,一时间屋内倒也欢欢笑笑,不胜融融。 期间用了两回茶点,星月端着珐琅茶盏小口嘬着,才徐徐道:“昨儿倒是稀奇,偶然听见书房的几个小厮竟学起了对对子,一个出的上联倒是有几分样子,弄得其他几人都对不上来呢!” “哦?”宜萱饶有兴味地扬了扬眉,能有人陪着她耍乐,她何乐不为,至于是不是本土的,她倒是不十分在意,顶多是有几分探究的好奇罢了。于是便问她是什么样的上联。 星月凝着目光,丝毫不漏地看着宜萱的表情,才一字一顿地道:“天、王、盖、地、虎!” 噗——宜萱肚子里自是笑开了怀,嘴里茶水也差点没喷出来,倒是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异样,便抬手捋了捋鬓角,含笑如常道:“这个对子,听着怎么有些怪异?” 星月仔细审视了宜萱半晌,着实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不免有些怏怏。 宜萱眼角笑意融融,道:“何况我不善此道,你该去你问二哥才是。”——宜萱口中的星月的二哥,便是她如今名义上的额附纳喇星德。 星月听了,撇撇嘴:“他?他也没读多少书,若论学问还不如三弟呢!” 宜萱听得出星月语中的不屑,不但不恼,反而乐自心生,而星月口中的“三弟”便是国公爷的幼子,庶出的三公子纳喇星徽。星徽的生母是西林觉罗夫人身边侍女,姓冯氏,不过在西林觉罗夫人故去之后没二年也去了,星徽如今年才十五,却是个极为勤学的,倒是繁累得身子有些病弱,月前春暖乍冷,便染了风寒,断断续续病了都一个多月了。 宜萱便道:“你既提到三弟——不知他的病可好些了?” 星月道:“大夫说了,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又逢气候多变,不是大病,却也不好治,只还照着原来方子吃着,不见好也不见坏。”说着,便叹息了一声。 宜萱思忖了一下,不免觉得可疑,便对吴嬷嬷道:“叫石医士去给国公府瞧瞧。”——她口中的石医士,便是雍亲王府送来的专门为她照看胎相的医士石磐。医士一职,乃是仅次于王府医官的官职,虽只是不入流的小吏,却也不是一般人能使唤的。 星月听了,忙起身万福:“我替三弟多谢嫂嫂垂怜!多日前阿玛听闻三弟一直病着不见好,原还想着给换个大夫呢,可惜太太阻拦了,还说是小题大做。” 星月虽是陈述的语气,只是宜萱如何听不出她话中对太太郑氏的不满?倒也寻常,那是她后妈,怎么可能一点隔阂没有?何况这位郑夫人并非良善之辈。 宜萱语气淡淡而疏离:“在太太眼里,怕是只有她儿子的事儿才不是小题大做。”——反正她与郑太太婆媳本就不亲近,说这种话倒也符合往日态度。 星月吐了吐舌头,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可不是么!郑姨娘不过是被关在佛堂里静修,她便在阿玛面前说这个那个的!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星月径自抱怨了后妈郑氏一通,倒是那埋怨之词丁点不必宜萱这个做儿媳妇的少半分,只说到口干舌燥,饮了一通茶水才消停。 宜萱听着她数落,却也觉得不失为打发时间的好法子,她怀着身孕,本是该多散散步比较好,可是她满屋子的都只有花盆底,就算是选了鞋底最矮一双穿,也叫她觉得不妥当,便也整日赖在房中,白天闲着没事练习观气术,晚上便修习月华吐息决,难免觉得无聊。 与星月便聊到日暮西斜时分,方才告辞定了改日再来一同吃茶。 吴嬷嬷亲自送了星月出净园,回来便赞道:“大格格倒是个极爽利的人儿!” 宜萱低头便瞥见吴嬷嬷手腕上多出来的一只赤金的绞丝镯子,吴嬷嬷抬手笑道:“还是个极大方的人儿。” 宜萱只笑了笑,她倒是不担心吴嬷嬷会被一只镯子被收买了去,而星月明晃晃给吴嬷嬷如此贵重的东西,亦是光明正大,其性子亦本就如此,她便不以为异了。 吴嬷嬷又道:“不过方才大格格欲言又止,仿佛想问什么,又没问。” 宜萱抿唇,拨弄着自己那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语气一如往常随和而清淡:“小姑娘家家的心里话,愿说便说,不愿说也无妨。” ——是的,与她而言,的确无妨!就算同时穿来的,她与星月并无半分利益上的冲突,反而日后星月还得多多仰仗她。瞧那样子,星月肯定知道雍亲王便是日后的雍正皇帝,而她作为雍正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将来少说也是个和硕公主,有这样一重身份,只要稍稍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选择与她为敌。 只是不晓得星月对于历史的知晓程度,不过只怕她未必晓得她这个历史上的和硕怀恪公主到底是哪一年死的。若她晓得怀恪本就香消玉殒于今年,便也无须做哪些多余试探了,反而有可能暴露了自己。 只不过,星月那样聪慧的人,就算试探,也绝不敢过火,这也是宜萱愿意和她闲聊的原因。至于这里头的情分有几分,宜萱倒也懒得计较。 倒也是宜萱有些同情星月,她一穿来便是没用生母,更有一个颇有算计的后母在,唯一的同母嫡兄也年纪轻轻就殁了,好端端的选秀也没算计没了,生生要耽误三年,如此四面艰难之下,少不得自己苦心为自己筹谋将来,所以宜萱自然不介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拉她一把——只要她一直如此聪明即可! 正文 六、额附挨打 翌日,便遣了温嬷嬷特特过去国公府,顺道的还有医士石磐,乃是专门去那徽三爷处。雅思哈自是千万个满意,偏生正在他高兴头儿上,底下人又来汇报说佛堂里的小郑氏又砸东西了,这回是把千手观音的镀金坐莲像都生生给砸坏了! 登时国公爷便起了个够呛,更不巧的是那位德二爷冒冒失失冲进来,便扑跪在老父脚下求情:“阿玛,您就放秋黛出来吧!秋黛她打小何曾受过这种苦啊!儿子日日不得见她,已经是心力交瘁了!您就算不念秋黛是您亲侄女,好歹要看在她肚子里您的亲孙子的份儿上啊!” 雅思哈本就怒上心头,儿子痛哭流涕的一席话便不啻火上浇油,气得他花白的胡子都抽搐了,当即破口大骂“孽畜”,同时一脚便朝儿子的胸口踹了过去。 这位国公爷,如今虽只担着二品散秩大臣的闲职,却也曾是戎马一生,如今亦是老当益壮的人,那一脚踹出去,当真力道不轻,星德当场便痛得喘不过气来,一口好大的鲜血便吐了出来。 雅思哈气瞪双目如铜铃,举止活似阎王,声吼震天地叫骂道:“你这个作死的孽障!!我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真真是连衡儿半分也比不上!!你老子我拼了老脸才求了郡主下嫁,给你铺平了日后的仕途路,你不好好感恩善待郡主,竟整日地没边儿地宠着个姬妾!!你和你娘也竟敢整日糊弄我!若非郡主落水,我竟还被蒙在鼓里!!平日里只当她是个守规矩的!!若非怕坏了纳喇家的名声,我早叫人乱棍打死那小蹄子了!!!” ——雅思哈是地地道道的满人,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汉军旗郑家,只是素日里郑夫人处事玲珑,未曾出过差错,他方才有几分好脸色罢了,可如今郑家的女儿做出这等事来,雅思哈如何会容忍?只是脾气没法发泄在已有身孕的小郑氏身上,本就郁气难解,偏生纳喇星德这个时候愣头苍蝇似的撞上来,那不是请等找揍吗? 一通咆哮之下,雅思哈又是怒火沸腾,一双眼睛都红透了,登时一把便抄起挂在东墙上的皮鞭子,便朝星德身上抽去,一通噼里啪啦,竟是往死里打的架势。 下人们早已吓得魂儿都飞了,公爷的脾气素来都是炮仗,只是年岁愈大才收敛些,如今动了真怒,哪里有人敢上去劝?倒是有机灵的小厮已经飞奔去太太郑氏园子报信了。 雅思哈狠命一通狂抽之下,星德已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连那起初嚎叫的力气都没了,伏趴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气了。 郑太太听闻底下小厮来报,登时魂不附体,公爷何等脾气,从前她自是见识过的,如今动了鞭子,她如何坐得住,妆容都来不及弄整齐,便飞奔去了书房。 “老爷!!”看见地上血肉模糊的儿子,已然去了半条命,郑氏立刻嚎哭着便扑了上去,趴在儿子身上,“要打,便打我吧!” 被郑氏这么一嚎,雅思哈也登时清醒了过来,方才只是一时怒急,下手的确是没个分寸了。且不说这是他的儿子,也还更是郡主的夫婿、雍王爷的女婿、万岁爷的孙女婿,若真一个不慎打死了,皇家颜面第一个过不去。 只是雅思哈心头尤是不解气,见那郑氏一副护犊子起来便视死如归的架势,便更生恼怒,心道:若非这个无知妇人教唆,儿子何至于到如此是非不分的地步,何况那个不知规矩的郑秋黛便是郑氏的亲侄女,如此看来,彻头彻尾都是她的错。 便怒不可遏,鞭影落下,郑氏身上已经见了三条血痕。 “啊!!——”郑氏哪里想到老爷竟然真的打她,当即疼得便滚在了地上,狼狈嚎叫不堪。 星德看在眼里,心疼极了母亲,强撑着要起来,一时却更扯得伤口流血更多,眼前一阵模糊,便晕厥了过去。 “德儿!我的德儿啊——”郑氏见而死晕死过去,也顾不得疼痛,又扑上去嚎哭起来。 “哭什么哭?!”雅思哈瞪圆了眼睛吼叫道,“慈母多败儿!!就是你太纵容着这个孽子,才会叫他做出宠妾灭妻的事儿来!!” 郑氏在雅思哈威势之下,登时连哭都不敢了,只一味流着泪,心里却恨极了净园的宜萱,心道:若非是她小题大做,秋黛如何会被关佛堂,她的德儿如何会被老爷如此往死里打? 只是这番话,她是万万不敢宣之于口的,只急忙伏在地上磕头,哽咽连连道:“老爷好歹念在骨肉之情上,饶了德儿这一遭吧!” 雅思哈狠狠一甩袖子:“若是衡儿在,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这话一出,郑氏便有恨上了死去多年的原配西林觉罗氏,她比不过那个死人,没想到自己儿子在老爷心目中竟然也比不上那个死人的死鬼儿子!! 净园。 宜萱这头趁着午睡的空荡修习了半篇观气术,才初窥几分皮毛,便觉得晦涩难解,可惜现下无师,只能徐徐图之了。才刚想着睡会,医士石磐便回来回禀了。 宜萱叫金盏搀扶着到了正堂明间,当即便问了石医士星徽的病情。 石医士躬身道:“回郡主的话,以奴才四十年经验来看,徽三爷的病情小半是体弱,大半是用药不当。” 宜萱一凛:“用药不当?” 石医士道了一声“是”,继续徐徐道:“从前的大夫,多用猛药,分量也大,虽说也对症,若是搁在寻常体健男子身上,自然是不消四五日便药到病除,可徽三爷自幼体质比寻常人弱上三分,如此一剂剂药吃下去,不但永远也好不了,只怕不消三月,连命都不保了。” 宜萱拧眉,问道:“这话,你可曾回了国公爷?” 石医士道:“原本是要去回国公爷的,只不过国公爷哪儿出了点事儿,奴才回不了了。” 宜萱一愣,当口便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如此急问,倒是不免担心雅思哈身体有什么不妥,毕竟是都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了! 石医士便娓娓道来书房中,雅思哈一怒之下鞭打额驸爷的事儿,甚至连来求情的太太郑氏都挨了三记鞭子。宜萱听了,当即便愣在了哪里,倒是身旁金盏幽幽道:“国公爷倒是雷厉风行。” 宜萱心里倒是颇为欣赏这位老公公几分了,便吩咐石医士不得将此事外传,又道:“三弟的病情内由,就等国公消了气你再去相告吧。”——免得这位军阀作风的老头子再把自己的老婆一通鞭打给打死了。——虽然她不介意郑氏去西天极乐世界,可也不能是这种死法。 正文 七、四爷爱犬 且说纳喇星德被自己老子狠狠鞭打了一顿,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太太郑氏也只敢暗地里请上好的大夫来医治,又特特多给了封口的银子,又狠狠治了底下看了笑话的奴才,只是饶是如此,这么大的事儿,如何能一点子都不走漏风声,少不得又沦为四九城里一大笑谈了。 额驸爷为爱妾求情,被怒急的老阿玛一顿鞭打……啧啧,多么新鲜的趣事!! 如此风声,自然是传到了雍王府那边,宜萱怀里抱着一早星月送来的雪白的京巴狗,梳理着那雪白无半根杂毛的毛发,便见吴嬷嬷进来禀报说:“格格,苏公公来了。” 宜萱一愣,方才明白,吴嬷嬷口中的苏公公,便是她阿玛身边的贴身太监苏培盛。 这苏培盛是自打宫里时候就伺候她阿玛的旧人了,算起年份,倒是比她额娘和嫡福晋都要久。苏培盛年纪四十岁上下,与她阿玛相若,只是太监无须罢了,不过苏培盛虽然是太监,却并非那些个长相阴柔的,反而面皮略黑,说话的声音也低沉厚重,在外人眼里,还真真看不出来是内宦呢。 “给郡主请安。”苏培盛也不曾穿太监服,只着一身深褐色软绫袍褂,头上也带着同色的瓜皮帽,腰间还佩着玉佩、扇坠等物,乍一瞧,倒是活脱脱忠厚管家的模样。 宜萱笑着叫了免礼,道:“苏谙达怎的亲自来了?可是阿玛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苏培盛一副笑面,“爷听说郡主受了委屈,自是千般心疼,可不便亲来,便遣了老奴来瞧瞧。” 宜萱温温一笑,“如苏谙达所见,我并无大碍。” 苏培盛略弓着身子,道了声“是”,“郡主玉体安好,爷知道了,想必也能稍稍放心些。只是四爷还吩咐了,郡主若是胎相安稳下来,便不妨择个晴好的日子,回去陪伴嫡福晋和李福晋说说话,也好舒缓心情。心里若有委屈,也可与四爷倾诉。” 这番话娓娓道来,宜萱不免被怀恪格格那二十三年的记忆感染,眼中便濡湿了,哽咽着道:“我自是想念阿玛、嫡额娘和额娘,只是想着阿玛在户部忙得脚不沾地,不敢为自己这点小事去叨扰。” 苏培盛忙道:“郡主这话着实太见外了!您可是四爷的亲生女儿,女儿受了委屈,自然是要回娘家倾诉的。您一味忍受着,反倒叫四爷更加担忧了。” 宜萱点了点头,道:“过几日,我便会王府看望阿玛。”说着,便又问及雍亲王、嫡福晋和李福晋是否安好,苏培盛一一细细答了。 宜萱一边梳理着京巴脑袋上那一撮毛,并用红丝带系起来,扎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笑着道:“阿玛整日烦劳,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这小东西乖顺可爱,但愿能讨阿玛一笑,还烦请苏谙达呈上。” 苏培盛看着那吐着小舌头的小京巴,愣了一会,才干笑着道了一声“嗻”,只当是郡主从前的小孩子脾性又犯了,左右四爷也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不管东西好坏,总归是一份儿孝心。 宜萱婉婉笑着,结合那份记忆,以及野史的记载,雍正皇帝应该是个爱犬之人,送这个小东西,自然是错不了的。 雍亲王府邸,书房。 小京巴在苏培盛的怀里,乖得不得了,还舔着狗脸,吐着讨好的小舌头,加上脑袋上那个红色的蝴蝶结点缀,当真是萌物一个。 雍亲王脸依旧是面瘫脸,那那双丹凤眼已经落在萌物身上挪动不开了,这个小东西当真是可人呐,还要那毛发顺滑得跟绸缎似的,摸上去一定很舒服——不!不行!他怎么能去摸京巴狗儿呢?那太**份了!!! 内心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理性占了上风,便面无表情地吩咐道:“虽然东西不好,也是萱儿一片孝心,便叫底下太监好生看顾着就是了。” 苏培盛也颇为疑惑,就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爷您怎么冷了半晌才发话呀,只是苏培盛决计不敢把这句心里话给说出来的,便道了一声“嗻”,转身退下,便将小京巴交给了素日伶俐的太监小闽子照看。 苏培盛抱着萌宠走了,四爷顿时后悔万分,爷怎么不直接说“放下就成了”,然后再打发了书房里的奴才,然后、然后……左右无人,他就可以好好抱一抱、摸一摸、亲一亲……额不,他堂堂皇子亲王,怎么能能亲一条狗呢?不过抱抱、摸摸想必还是可以的——不过可惜了,这会子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手里头还没捂热的萌物便打包送给了自己那四爷爹,宜萱便只能逗弄着廊下的凤头鹦鹉玩乐,这鹦鹉还是去年简亲王世子福晋那木都鲁氏去年送给她的生辰礼呢,倒是能讨人欢喜的小玩意。 凤头鹦鹉通身毛色如雪,只头顶长着一撮竖立的鹅黄色冠羽,恍如凤首,当真透着几分威武。宜萱拿核桃仁喂它吃,一旁星月笑道:“这位世子福晋八面玲珑,倒是会投郡主嫂嫂所好!” 宜萱呵呵一笑,道:“她也不容易,成婚那么多年,只生了个小格格,这倒也罢了,偏生那些个侍妾都接二连三生子,要是她不广结善缘,也要如何在简亲王府立足呢?” 星月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叹道:“做皇家的媳妇也当真不容易啊。” 宜萱也十分赞同星月的话,又端量了她净白无暇的脸蛋,笑道:“终归是圣上赐的婚,地位总还是稳固的,你呀,就别曹(非错别字,和谐必备)那些个闲心了!”又转而问道:“我叫温嬷嬷去你身边,你倒是不忙着好生学规矩,还是恨不得一天三趟往我这边跑!” 星月吐了吐舌头:“二嫂这是嫌弃我了吗?那我以后不来就是了!”——她愿意来净园,一则是想多了解了解宗室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二则她着实受不了太太那个人,能远着便远着些,不论怀恪格格是否是她的“老乡”,单凭她性子随和,也不摆架子,相处起来,反而比国公府都要轻松惬意。 见她又是撒娇模样,宜萱不免猜想这孩子估计穿越前也是个没多大年纪的小姑娘,便笑着道歉,又是连番哄了几句,又请她进房里吃茶用点心。 (《大清帝女》已进入签约流程,请大家安心) 正文 八、星月所求 手里捻着一枚艾窝窝,星月笑眼眯眯道:“还是二嫂这里的点心最好吃!!果然不愧是王府里带过来的厨子,怕是御厨也不过如此了吧?” 宜萱嘴里嚼着酸溜溜的雪山梅,不禁莞尔,相处了几日下来,她倒是有几分喜欢星月的性子了。那艾窝窝的确好吃,不过像星月这般上瘾的,倒是少见。此物是宫廷御膳之一,但做法倒也并不复杂,不过是糯米夹了芝麻并做成的凉糕,上头再用腌渍好的枸杞做点缀,倒也好看好吃。 “点心方子不都给你了吗?怎么不叫国公府的厨子做给你吃?”宜萱笑吟吟问道。 星月努嘴道:“他们做的,味道不一样,总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 宜萱不禁疑惑:“怎么会不一样呢?都是糯米,吃起来莫非还要两种口感不成?” 星月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这艾窝窝不但糯,还有筋道,米香也浓郁,颇有醇厚之感。” 吴嬷嬷听了,便笑道:“净园厨下用的米是盛京那边送来贡米,是去年秋宫里赐到雍亲王府,王府又送了过来的,因此物只专供内廷,所以和旁的米略有不同。” “原来如此!”星月点点头,颇为艳羡的样子。 宜萱笑道:“你羡慕个什么,日后嫁进皇家做媳妇,还怕没得贡米吃吗?” 星月顿时羞红了脸,咬着唇道:“二嫂又取笑我!” 宜萱呵呵一笑,“以你的家世身份,参选之后,还怕指婚不到好去处吗?” 星月神情顿时暗淡了下来,自是不愁嫁不进皇家,就怕像那木都鲁氏那样嫁给一个贪花好色的丈夫,那一辈子真是毁了!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她已经认命了,可是若真指婚给简亲王世子永谦那样的男子,还真不如死了痛快! 半晌后,星月突然站了起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宜萱脚下:“求嫂嫂垂怜!!” 宜萱也被星月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起身亲自来搀扶:“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星月却死不肯起来,含泪仰头道:“简亲王世子福晋那木都鲁氏照样也是公侯之女,她额娘还是博尔济吉特氏,论出身比我还好几分,还不是落得那样下场!星月不求嫁得有多尊贵体面,只求千万不能嫁一个那样的夫君!求嫂嫂帮我!!”说着,便一头狠狠磕在地上。 宜萱挺着大肚子弯腰本就费劲,何况星月死死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便吩咐道:“金盏、玉簪,快扶大格格起来!” 看着星月那副泪流满面的样子,宜萱不禁暗叹,果然这还是一个拼爹的时代啊!她有四爷这个爹,就算星德宠妾灭妻,可国公爷立马将郑秋黛关了起来,更是把自己儿子一顿往死里打。若是换了她只是寻常门当户对人家的格格,只怕便要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宜萱忙从衣襟上摘了锦帕,擦着星月脸上泪花,软语轻声安慰道:“这种事关乎一辈子的幸福,就算你不说,我又如何会袖手旁观呢?” 如此承诺,方才叫星月略略止了哭泣。 送走了星月,宜萱幽幽问道:“嬷嬷,依你看,她是真心流露吗?” 吴嬷嬷思忖道:“家有继母,国公爷又不是细致的人儿,她自然只能求格格了。瞧那样子,虽不敢说十分真心,少说也有七八分了。” 宜萱点点头:“人与人相处,能有七八分真,已经是难得了。就冲着这七八分,我力所能及地帮她一二也无妨。” 吴嬷嬷颔首含笑。 出了净园,星月急忙擦干了眼泪,问贴身的大丫头道:“藿香,你瞧着,郡主会帮我吗?” 藿香是个长着圆脸,模样讨喜的丫头,说话也软软的好听:“格格就放心吧!郡主素日里也就对您亲近几分,且看郡主往日品行,还不曾做过出尔反尔的事情。” 星月虽已止了哭,但声音依旧带着三分哽咽:“如此,我便安心了。”——亲娘已去,长兄亦丧,长嫂懦弱,后母算计,阿玛又是个不细致的,如今她唯独能依靠几分的也就是这个郡主二嫂了。 只要郡主肯帮忙,只要稍稍能借几分雍亲王府的势,何愁不能嫁个靠谱点的丈夫?她是不敢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那起码也该得到丈夫应有的爱重吧?起码也不能小妾、庶子成群吧?来到清朝,她活得真有够憋屈的了。想到此,星月忍不住羡慕极了这个郡主嫂子,处处都雍亲王府撑腰,连阿玛都不敢得罪,甚至狠狠鞭打了二哥、幽禁了郑秋黛。若她也能穿越成四爷的闺女,那该有多好啊! 只是这个郡主二嫂到底还是稍微有点不争了,若换了她,略施手段,必然能一人独霸主额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唾手可得了。 一路走回国公府,星月又道:“三弟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了,改日该带他去给二嫂谢恩才是。” 藿香顿时吃了一惊:“格格,您怎么又犯糊涂了!三爷可是郡主的小叔子,如此贸贸然进了净园,要是传出不好听的话,可如何是好?!” 星月一愣,她差点忘了,这是个嫂溺叔援都不可的时代,便讪讪道:“我一味只记得郡主的好,倒是忘了这茬子了。幸好有你提醒我!” 藿香听了自家格格的话,才松了一口气,格格自打两年前病了一遭,高烧烧的混忘了不少常识性东西,不过好在性子改了不少,也能听得进去劝告,总比以前好些了。藿香便又道:“格格这个样子可不成,您还有不到一年便要选秀了,可得抓紧了时间好好跟温嬷嬷学熟稔了规矩礼仪才成。” 星月听了,也万分重视起来,“你说的是。”——以前有藿香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时时提醒,才没有露了马脚——ps,只是藿香这个名字实在太那个啥啥了,叫她一不留神就想到了霍香正气丸,总忍不住想爆笑一通!! 正文 九、第二重境 月满如盘,遥挂星空。 此刻万籁俱静,人人都酣睡了,包括守夜的金盏和那个叫薄荷的二等丫头。唯独帷帐中大腹便便的宜萱却精神得跟夜猫子似的。 宜萱仔细检查了金盏、薄荷二人的的确确睡得熟了,这才放心地去推开窗子,好让月光进来。 今夜是十五,是修炼月华吐息决难得的好日子。这部功法虽修炼了没多久,却给宜萱出乎寻常的舒适感,连每日请平安脉的石磐石医士也大感郡主的身子愈发健康得不得了。 修炼一夜月华吐息决,竟是比酣睡一夜都要叫人舒服百倍!稍稍可惜的一点是,每次修炼,都必须推开窗子,否则吸收月华便会大打折扣,宜萱细细揣摩了,原来还是她的感应不够,修炼不到家。 不敢浪费时间多吐槽,宜萱已经盘坐好了,暗自运转体内的灵气,不消片刻,身心俱沉浸在奇妙的感觉中,融融月光之下,周身便如同浸泡在了温水中一般,上上下下三千六百个毛孔也都舒展开来,贪婪地吸收着月华,如饥饿的婴儿一般。 宜萱感受的身体比往常夜晚的不同之处,大感月圆之夜难得。渐渐,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舒展开了手和脚,在她的**里,在羊水中以极缓的速度转动着,也随着她一起吸收月华灵气。 宜萱不禁大感诧异,急忙心神凝聚在肚子中。 她感觉到了,一个小小的,却异常蓬勃的生命…… 同样的,那小小的生命也在向她释放着某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依恋…… 那是来自血脉的羁绊…… 宜萱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渐渐的,竟与她的心跳和谐地交融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极其玄妙的感觉,那样水**融,让人身心都温暖洋洋…… 于此同时,完全月华点点飞快地汇聚着,在奇经八脉中如潺潺溪水般汇聚,一同涌向肚脐下三寸处的丹田。这一切,宜萱都能神奇地“感应”到,心下不禁欢喜异常,按照月华吐息诀上所书,她竟已经修炼到了第二重的境界!区区几日就能有这般成就,当真是出乎宜萱的意料!看样子,小肉球还真挺够意思的! 于是,将将感应转移到自己**里…… 孩子,那是她的孩子。 宜萱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她突然觉得那不只是和硕怀恪格格的孩子,更是她的孩子,是与她血脉相容,更灵魂相通的孩子!! 宜萱的心软软的,忽的,她不禁万分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了。 只是不知道,她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下一瞬间,宜萱脑袋里冒出了那个抱着她大腿卖萌撒娇又爱嚎啕大哭的时空管理员小肉球——额!!不行,她的儿子决计不能那样!! 如此一下子,那水**融的感觉便一下子消失了。 宜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只是讨厌那个小肉球而已,怎么跟肚子的孩子灵魂就感应不上了呢? 睁开眼睛一瞧,原来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天亮了,日出月落,自然便修炼不了月华吐息决了。宜萱自是如此按照常理下了决断,却不曾想,还有别的缘故在里头。 康熙五十六年三月十六,额驸德二爷还哼哼唧唧躺在床上养伤,那头的徽三爷却已经好了泰半。 医士石磐把这脉象,颔首点头,又叮嘱了徽三爷一些饮食上禁忌,便前往正院向国公爷复命了。 “恰巧”大格格星月也在…… 石磐自是一五一十报了好消息,又倒出之前大夫所开药方的种种问题,倒是据实所述,分毫不增不减。 石磐年已六旬,又是雍亲王府邸仅次于医正的医官,他的话自然格外有分量。 国公爷雅思哈听了,下一瞬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狠狠拍案,怒不可遏:“好个庸医,竟敢误我儿性命!!看我不拆了他的医馆!!!”——虽然雅思哈平日里瞧不大上这个庶子,可也容不得外人怠慢。 一旁的星月格格急忙软语轻声劝慰:“阿玛息怒,幸而石医士医术高超,三弟恢复康健已然是指日可待,这可是喜事!您气坏了身子,可多不值当啊!” 有乖女儿细声安抚,雅思哈立刻减了大半的怒气。 石磐忍不住暗自摇头,国公爷于内务上怎么这般不明透?只是他一个外人,着实不好点透,可郡主意思,分明是想要让国公爷明白里头的意思——这可不好办了! 星月见阿玛怒气消了大半,便露出几分疑惑的样子来:“之前的那位尹大夫也是京中有名的,连简亲王府的伊尔根觉罗侧福晋都赞过好的,太太也是听说他医术不错,才特特为三弟请了来的,如何会犯了连下药轻重都拿捏错之事呢?” 雅思哈哼了一声:“如此可见还是这个姓尹的还是个半吊子水准!告诉太太,以后不许再请他来!!” 星月不禁失望万分,唉,阿玛与政务大事上,看得分明,也识时务地为儿子迎娶了雍亲王的女儿,怎么到了后院内务上偏生就少了根筋呢?!她已经上眼药上得那么明白清晰了,怎么阿玛就是不明白呢!!难道要她大大咧咧说,我那后妈使了坏心眼子,故意叫尹大夫下重药,就是想要谋算三弟性命! 星月也只好继续给后妈上眼药,一副忧伤模样叹息道:“太太怎么也不当心些,要是之前好好调查一下这个尹大夫,也不至于如此了。” 雅思哈点头道:“不错,郑氏是在太蠢笨了!!” 星月恨不得翻白眼,丫的到底是谁特么蠢笨啊!!!阿玛呀阿玛,您是不是犯了老年痴呆症了?! 星月只好忙道:“其实太太素日里也是十分明慧又干练的人,您没瞧着她照顾二哥可处处都妥帖呢!要是她照顾三弟有对二哥一半上心,想必也不至于如此了。” 雅思哈拍案怒吼道:“少给我你你二哥那个孽障!!!” 星月顿时快要晕死了!这是怎样一个极品的爹啊!!!你老人家在国家大事上的精明劲儿哪儿去了! 石医士也是无语问苍天,这位大格格倒是通透的,也很聪明地想要点透国公爷,只可惜这位国公爷的想法总是歪倒不该歪的地方。只得回了净园,一五一十禀报郡主,并请罪。 宜萱微笑道:“无妨,我知医士不善此道,此事便交给那聪慧的大格格就是了,你只管开了方子为三弟调理身子便是。”——只要纳喇星徽健健康康,便是给郑氏最大的添堵了。 正文 十、扬州瘦马 净园正堂中,宜萱仔仔细细盯了一会石医士的脑门子,土黄色占了半数比重,唔……观气术里说,这个代表寿数,看样子石医士是个长命百岁的,不过绿色只有一星星,看样子他官运不亨通,怕是混不到个品级了。 石医士被郡主盯着看得有些发毛,便问道:“郡主,奴才额上可有和不妥?” 宜萱便道:“最近闲来无事,翻看了些命理的杂书,按上头所写,医士倒是寿考绵鸿的面相呢!” 石医士虽觉得郡主的话不大靠谱,却也知晓那都是好话,少不得谢了恩,才退了下去。 石医士前脚刚退出去,玉簪就忍不住惊讶地问:“格格什么时候竟通晓看相之术了?!” 宜萱不禁有些自豪,她闭门造车,到底还是修炼出了几分门道,便得意地道:“这东西倒也不难,闲来琢磨些,倒是懂了些许。” 玉簪急忙凑上小脸来:“格格,那您帮奴才瞧瞧,奴才的面相如何?” 宜萱郑重地点了头,便凝视着玉簪那光洁的小脑袋瓜子…… 主仆靠得如此之近,叫一旁的金盏心头掀起一阵无语,格格犯了小孩子脾性,怎的玉簪这死丫头也跟着胡闹呢? 宜萱却是感受不到金盏的心里话,只死死盯着玉簪的脑门子,一副势必要看出花来的架势。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玉簪先撑不住,她抻得脖子都酸了,一边揉着后颈,一边幽怨地看着自己主子,那眼睛分明在说:您怎么能把我当猴儿耍呢! “咳咳!”宜萱脸上有些挂不住,“那个、放心吧,玉簪,你将来肯定能嫁个如意郎君的!” 玉簪瞬间脸蛋红透了,随即小小声地道:“这还用说吗,我的婚事,还不是您做主,还用得着看相吗?” 玉簪声音虽小,可距离宜萱太近了,一字不漏便近了她的耳朵,咳咳,她真不是故意的,明明刚才都看到了石医士脑门子上代表气运的颜色,虽然模模糊糊,却也能算个八九不离十了,可为什么便看不到玉簪的气运了? 哼,看样子还是这个观气术太不靠谱了!那个该死的小肉球,竟然敢糊弄她! “哎呦!”宜萱突然大叫一声,伛偻了身子,抱着自己的大肚子痛叫。 “格格,您怎么了?”金盏急忙问道。 宜萱吸了一口冷气,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道:“没事儿,这小子又踢了我一脚。”——已经六个月半月的胎了,倒是愈发爱折腾人了。 金盏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格格肚子里小公子这般有力气,将来一定是个巴图鲁。” “巴图鲁……”额,像她公公雅思哈那样的巴图鲁还是算了吧,动辄暴力不说(虽然她对纳喇星德动用暴力这点上她很满意),还脑袋缺根筋。若非郑秋黛众目睽睽对她做了那种事儿,雅思哈还以为这个侄女小妾是个安分乖顺的呢! 摇了摇头,吴嬷嬷进来禀报说前院金总管已经挑了二个姿色出众的扬州瘦马,请她过眼。 宜萱便笑着对金盏道:“你父是个仔细又认真的人,这些日子整日掉在了瘦马堆里,但愿这些日子你娘没吃味才好!”——金盏便是外院总管金四海的女儿。 金盏抿嘴笑了:“爹爹是为格格办事,娘亲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宜萱也只是打趣罢了,便叫带来那二个瘦马到正堂来。 且说宜萱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小脚的女子呢,忍不住便多端量了几眼,当真是小巧玲珑,只有三寸长呢。绣鞋堪有人掌大,鞋面上芍药艳艳开,瞧着的确精美喜人,不过一想到那鞋子里头是一双拗断了、扭曲变形的脚,顿时那欣赏之心便没了,反赠诸多厌恶。倒不是厌恶眼前的两个扬州瘦马,而是那些偏好小脚的男人!真特么都是一群心理变态! 宜萱低头抿一口茶,便问道:“叫什么名字?” “奴家秦婉娘。”十七八岁,虽不是顶尖姿色,却一等一的柔婉动人。 “小女戚莺莺。”年约十五六,身段纤细,腰肢婀娜,软语若莺啼,更是个妙人! 宜萱形容淡淡,搁下茶碗,便道:“模样不错,不过那名儿风尘气太足,少不得要改一改。” 秦婉娘与戚莺莺二人急忙盈盈跪下——宜萱话中的意思,便是要买了她二人。如此,面对主人,便该有对主人应有的恭敬。 宜萱徐徐道:“打今儿起,秦氏便叫守节,戚氏叫德容。”——名儿都是将女子之德的,“守节”是从一而终的意思,“德容”便是女子四德德容言功的前两项,这样的名字,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好人家的姑娘。 再瞄了一眼二人袅袅的仪态,宜萱倒也不急,“叫人好好教导她们汉军旗大家闺秀的礼数,务必要看上去端静娴雅才好。” 秦戚二人周转于楚馆,早已是长了十八个心肝,如何听不懂主子这是要大力栽培她们,以做大用,她们不怕被利用,就怕自己没有被利用的价值,便急忙连连磕头不提。 吴嬷嬷叫人带了两人下去,方才对宜萱道:“格格可放心,奴才细细了解方才晓得,扬州的人贩子为了调教出体态婀娜的瘦马,都是给她们打小服药,吃着那些药长大,自是纤细风流,但有得必有失,那代价便是永远不能生养了。” 宜萱听得不免心中欢喜,不能生养,自然才能叫人用得放心。她并不能免俗,只郑氏一个人的肚子就够叫她膈应的了,若是日后再来俩,还不得叫她郁闷死?虽然她并不喜欢星德,可是哪个女人喜欢自己儿子多出几个不是她生的弟弟妹妹来?看着就够叫人烦心的了! 欢喜之后,也忍不住怜惜秦戚二人几分,便对吴嬷嬷道:“告诉她俩,事成之后,赐她们自由之身,外加白银各五百两。”——五百两的银子,足够她们一生使用了。 吴嬷嬷笑道:“格格此法甚好!秦戚二人听闻之后,必然更加忠心。” 听吴嬷嬷如此赞赏,宜萱也不做辩驳,吴嬷嬷说得也有道理,施恩二人,的确于她还是,于二人,都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只是训导这二人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儿,少说也要三五个月才能见效,宜萱并不急。 吴嬷嬷又含了微笑道:“明儿便是王爷休沐之日了,格格可要回府?” 宜萱点头:“那是自然。”——要见传说中的四爷了,心里还真是激动咩!! 正文 十一、纳喇星徽 宜萱要回王府,事先自然要先告知国公府一声。细算起来,宜萱自打穿越过来,还不曾去过旁边国公府呢。便略拾掇了妆容,乘坐红顶软轿,便去了。 出净园,只坐了一刻钟轿子,便停在了勇毅公府仪门前,略一停顿,抬轿子的换成了国公府的仆役,便又继续前行,大约走了两刻钟的光景,进了内院范围,方才停下。 金盏掀开轿帘子,搀扶身子沉重的宜萱下轿。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的碧桃花海,千树万树芳菲,恍如云英仙裳,春风拂拂之下,公府内院便沉浸在粉色花雨之中,当真唯美异常。 深吸一口浸润了桃花芬香的空气,宜萱忍不住赞道:“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光秃秃一片呢。” 玉簪歪脸笑道:“奴才听说这些千叶桃花都是以前原配国公夫人在世的时候,亲手栽植的呢。”——千叶桃花便是碧桃的别称,因其重瓣垒叠,故有此名,红花绿叶黄蕊,是极鲜嫩靓丽的颜色,枝枝团簇,更是炫美异常。 宜萱含笑道:“元夫人的确是个雅人。”——可惜配了雅思哈那么一个大老粗,更可惜的是她嫁过来的时候,西林觉罗氏已经故去多年,连同国公府的嫡长子纳喇星衡也是在她去世后不到一年便没了。 金盏一边扶着宜萱沿着花间的六棱石子路徐徐走着,“奴婢还记得前头湖边还有几株稀罕的洒金碧桃呢!” 宜萱不疾不徐向前走着,果然见一片粉色花海的尽头,有几株格外不同。这洒金碧桃,是碧桃中最难得的一个品种,在同一株碧桃树上能开出粉白两种颜色的桃花,粉的娇艳、白的素洁,搭配在一起,自是与众不同,若细瞧那白色的花瓣,期间竟是夹杂了缕缕桃粉色,像是抓破了美人脸一般好看。 这时候玉簪“咦”了一声,指着洒金碧桃东侧道:“那不是徽三爷吗?他怎么会在这儿?更奇了的是,他怎么不看桃花,反而盯着那湖水一动也不动。” 宜萱也觉得奇怪,这个星徽素日就是个苦读书的,极少走出书房。虽然如今病好了,出来溜达溜达也属正常,可站在湖水边,老盯着湖面瞧,可就不正常了。 心下疑惑,便不由更走近了几步。忽的见前头侧对着她的星徽突然动了,穿着一身淡青衣袍的星徽弯下身子,脱下白底云靴,搁在旁边,又褪下足上的一双雪白色软绸袜子,搭在云靴上头,又仔细挽起了裤腿,直到膝盖处,露出结实的小腿和光溜溜的脚丫子。 金盏暗啐了一口,急忙拉着宜萱,叫她不要瞧。 宜萱突然叫一声“不好”,原来星徽竟要迈足往湖里区!宜萱顾不得许多,急忙道:“金盏、玉簪,快拦住他!”——记忆中,这里可是怀恪被郑秋黛推落的地方,这个湖看似不大,却深得很!!而她记忆中,星徽是不会水的!!! 宜萱如此急促的口气,叫金玉二人来不及考虑什么,急忙便飞扑上去,一左一右拉住了星徽的双臂,玉簪惊慌地道:“徽三爷,您要做什么?!可别想不开啊!” 推搡之下,星徽郁闷的声音响起:“我只是想下去捞掉了的玉佩而已。” 一下子,玉簪窘迫地红了脸,与金盏面面相觑,下一刻便约定好了似的,飞快各自松开了手。 此刻更尬尴的便是宜萱了,原以为星徽要跳湖,没想到人家只是想下去捡玉佩而已。急忙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宜萱道:“湖水又冷又深,三弟又不识水性,还是不要下去了。等吩咐下人去捞就是了。” 话刚落音,星徽便转过了身来,声音温润地道:“多谢二嫂嫂提醒,是星徽考虑不周了。” 只见洒金碧桃树下,波光粼粼湖畔,斑驳的光影里,一席青色衣衫,瘦削而颀长的身体,略显得有些苍白的少年的公子,墨色染就的蛾眉,光灿如星的眸子直直望着她,双手合手揖礼。 看着少年俊朗的面庞,宜萱怔怔一愣,脑袋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嗡鸣,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来自遥远的记忆一般,无比的朦胧,却又叫人莫名其妙地熟悉…… 待到宜萱回过神来的时候,星徽已经穿好了鞋袜,他礼仪范然,长长一揖,宛如魏晋君子,星眸直视宜萱道:“还未曾谢过二嫂救命之恩,特在此谢过。” “三弟……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宜萱断续地说出了这句话,看着眼前貌似病弱的少年公子,却总觉得与记忆中的纳喇星徽不相符。 “于二嫂而言,或许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但星徽永不敢忘。日后二嫂若是用得着星徽之处,但请开口,星徽万死不辞。”纳喇星徽十分认真地看着宜萱,嗓音温润而坚定。 宜萱含笑问道:“三弟的身子,瞧着好些了。” 星徽含笑道一句“是”,眸光一垂,便落在了宜萱那挺起的肚腹上,下一刻,他的眼底勾起了笑意,透着几分打趣的意味,可那笑意在下一刻便被掩藏了下去。那这一瞬的表情,宜萱未曾察觉。 此时的星徽虽然瞧着还有些单薄,但眉宇间的精气神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了。周身的仪态,浑然不像从前这个懦弱而木讷的庶出三公子,叫人甚是看不透。他的眉眼都格外透着书香的温润,尤其那一双眼睛,仿佛是画上的点睛之笔,格外显眼,却又叫人看不透。 就是那样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望着宜萱,仿佛要透过宜萱这身皮囊,直视灵魂。 宜萱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可转念想眼前不过是个才十五岁的少年,半大的孩子,总不好与他计较什么吧?便温声道:“三弟虽然大好了,但身子瞧着还有些虚弱,怕是病去如抽丝,还是多加温补得好。” “多谢二嫂关怀。只是近日春晴昼暖,外头的碧桃花都开了,若将这等时光都付与书简笔墨中,未免可惜了。”他的声音是极温润的,嗓音澄澈而分明。 (已a签,请安心阅读!o(n_n)o~~~) ps:前头漏掉了一章……已经修改上了……真想给自己一板砖!——我为什么每一本书都会犯丢章节的低级错误呢???? 正文 十二、处置小妾 星徽眉眼俱含着如三春般温暖的笑意,春日的暖风吹拂着他腰间系着的鹅黄宫绦扇坠,蹁跹飞舞间,少年如玉面庞上的笑容仿佛扑面而来的风,浓浓地,挥之不去。 宜萱不禁微微讶异,从前的星徽可不就是个几乎将所有光阴都付与书简笔墨中的书生吗?怎么如今瞧着,大是看破了案牍劳形的样子? 此时金盏却皱了眉头,身为小叔,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竟直直盯着自己的嫂子,着实不宜,便向星徽请了个万福,道:“我们郡主身子重,不便再风口久站。” 星徽倒不见生气,只微笑拱手道:“那在此祝二嫂嫂早得贵子,螽斯衍庆。”说罢,便告辞了去。 看着星徽的背影,玉簪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书呆子倒是愈发会说话了!” 乍听玉簪叫星徽“书呆子”宜萱不禁莞尔,书呆子便是国公府里戏谑星徽的叫法。 随即,玉簪歪着脑袋问:“格格,那个什么钟什么庆的是什么意思?” 宜萱笑着道:“是‘螽斯衍庆’,出自诗经,是祝愿儿孙满堂的意思。” 玉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宜萱心神飘忽,却还记得今儿是要来跟雅思哈打个招呼,告诉雅思哈她想回娘家看四爷,便往书房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辰,便到了。眼前面阔五间的堂子唤作“武英堂”,却不是练武的地儿,而是她公公雅思哈的书房!雅思哈虽然是个粗人,但书房却十分雅致,据说是原配西林觉罗夫人在世的时候一手拾掇出来的。 宜萱不曾多想,便进了堂中。 不做饶舌,便把自己想回王府看看的话与雅思哈说了。 雅思哈素来是个极爽利的人,立刻便道:“郡主的确有些时日没回王府了!我这就叫人告诉太太一声,让太太准备一份厚礼!” 宜萱温温一笑,随口问道:“不知额附这几日可好?” 一提到纳喇星德,雅思哈老脸上就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却也不好当着儿媳妇的面就数落儿子,便大手一挥道:“皮外伤,养两个月就好了!” “哦。”宜萱丹凤眼角微微一扬,看样子果然被打得不轻。 雅思哈脸上又露出几分尴尬之色:“郡主若是担心,不妨待会儿去瞧瞧。我、我前儿也是一时把控不住,才动了手的。” 宜萱含笑道:“国公爷是额附的亲阿玛,阿玛教训儿子,本就是应该的。”——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也幸亏纳喇星德被揍得不轻,才没那个力气来净园找她的麻烦。 宜萱这句话,着实对了雅思哈的胃口,雅思哈不由哈哈大笑,又道:“小郑氏的事儿,郡主只管放心,如今关在佛堂里,待到日后生了,我自会料理了她。” 宜萱一惊,这个雅思哈倒是不乏心狠手辣,小郑氏虽然和他没有半毛钱血缘关系,可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女。如今为了安抚她,倒是丁点也不怜惜。 “郑姨娘可是太太的亲侄女,只怕到时候太太不肯呢。”宜萱扬起眉梢,看着雅思哈。 这话一出,雅思哈的火气登时就被宜萱给挑了起来,当即便火冒三丈地道:“郡主只管安心养胎,这点子小事,我自会处理好!” 其实原本在怀恪眼中,也从未正眼瞧过郑秋黛一眼。一个和硕格格,一个汉军旗之女,一个正室,一个侍妾,本就不在一个等级。虽然郑秋黛得宠至极,怀恪也只会一日日对纳喇星德冷了心思。加之郑秋黛是住在国公府里,平日里也不常能和怀恪碰上面,就算碰上了,怀恪也不屑于为难她。 可恰恰正是怀恪这些年的无视,被郑秋黛当成了蔑视,自然愈发恨怀恪。原本郑秋黛与纳喇星德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她眼中,是怀恪横刀夺爱,抢了他的丈夫。后来怀恪与纳喇星德夫妻关系冷淡也就罢了,可偏生怀恪还先郑秋黛一步有孕了。 之前郑夫人的寿辰,怀恪顶着个极为显眼的大肚子,一下子便把郑秋黛最后的理智给湮灭了。满脑子只剩下妒恨的郑秋黛便如发了疯一般撞在了怀恪身上。怀恪没料到,小郑氏有如此包天的胆量,就这么掉进了水里,若非宜萱穿越过来,只怕怀恪便要和自己的孩子在地府相会了。 所以,宜萱很乐意小郑氏死掉,省得日后给自己继续添堵。可是——在这个时代,只要是个女人,就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尤其是妒忌之名,是万万有不得的。 宜萱低头微微思忖,便做出一副贤惠姿态,“罢了,我终究是好好的。便看在太太的面子上,留了她性命吧。” 雅思哈听闻,忙仔细瞧了瞧宜萱的神色,竟是不似作假,便狐疑地问:“郡主此话当真?” 宜萱微笑着点头:“自然当真。只不过,小郑氏既然做出这种事了,是决然不能叫她留在国公府了。” 雅思哈听了,顿时便明白了宜萱的意思,便点头:“如此也好!毕竟……若是小郑氏死了,郑家少不得闹腾,虽然我不惧,可家和不宁总不是好事。郡主既然如此贤惠,那自然再好不过了。便等她临盆之后,立刻便送去城外的青螺庵里。” 宜萱抿唇一笑,果然雅思哈说杀小郑氏不过是安抚她的话,微微一呻,若有深意地道:“但愿到时候,额附别再跳出来求情,惹恼了国公爷就好。”——雅思哈看似莽人一个,只不过此刻宜萱却觉得这个老家伙没那么简单。他既然有顶尖的政治眼光,没道理于内院庶务上便如同聋子瞎子一般。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只怕他不是糊涂,而是装糊涂吧。 顿时,雅思哈的老脸尴尬极了。 宜萱缓缓起了身,扶着金盏的手背,便道:“时辰不早了,怀恪告辞。” 雅思哈垂下尴尬的老脸,抬手恭送:“郡主慢走。” 从武英堂出来,宜萱也懒得乘坐轿撵,便叫都再后头跟着,径自慢慢踱着。 正文 十三、极品母子 这国公府邸倒是十分雅致,楼阁山水无处不精,假山池藻俱是精致,春日里更是繁花如锦,当真是极美的风景。 金盏小心搀扶着宜萱,轻声问:“郡主是要去看看额附吗?” 宜萱忍不住撇嘴:“鬼才有那个闲工夫去看他。”——其实她心里巴不得纳喇星德早点死了,生得给她添堵呢!她真的不介意当个寡、妇。作为一个古代女人,就算她贵为郡主,也是不可能离婚的,换句话说,她没有把“额附”这件相当不称心的货物退货的权力! 玉簪眨眨眼,随即笑眯眯地道:“去看看额附被国公爷打得下不了床的可怜样子,其实也不错呀!” 宜萱不由笑了,玉簪这丫头,倒是比金盏更坏些,不过坏得叫她喜欢!便顺手折了一枝开得灿若锦霞的碧桃,放在鼻下轻轻嗅着,“他嗓门太大,我不喜欢。” “额娘,我已经十几天没见到秋黛了,我都快疯了!!!”——宜萱的话才刚落音,那熟悉的咆哮声,便震落了一树碧桃。 宜萱脸上一愣,急忙挑开前头繁密的花枝,果然在花木扶苏之处瞧见某个一瘸一拐、吊着一根胳膊的纳喇星德。此刻,星德衣衫狼狈,被几个小厮前后死死抱住,星德则奋力挣扎着。 站在星德面前,便是国公夫人郑氏。 金玉二人面面相觑,这人当真是不禁念叨,格格方才才说额附爷嗓门太大,下一刻果真就叫她们见识了额附的大嗓门了。 郑夫人也是一脸无奈:“我已经安排人进佛堂里好生照顾秋黛了,你胎相安稳着呢!德儿,现在要紧的是你得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啊!” “额娘!”星德痛哭流涕地抱住郑夫人嚎哭,“求您了,让我去见见秋黛吧!我想她,想得整晚都睡不着觉!!” 郑夫人唉声叹气道:“不是我不让你见,而是你阿玛不许,现在守在佛堂外头的都是你阿玛的人!要是叫他们瞧见了,禀告你阿玛,惹了你阿玛震怒,只怕到时候你又要挨打了!” 一听“挨打”,星德身子颤抖了两下,脸色很是灰败,之前的一顿鞭打,可当真叫他记忆尤深啊。 郑夫人急忙安抚着儿子:“你就放心吧,秋黛可是我的亲侄女,我是万万不会叫人亏待了她!等过些日子,你阿玛气消了,额娘再去跟你阿玛求情。” 星德听了,只得点点头,随即咬牙切齿地道:“都是郡主害的!她从以前就对秋黛没个好脸色,如今抓着秋黛把柄,就更是不肯松手了!!等我养好了身子,必要叫她晓得什么是‘夫为妻纲’!” 说到怀恪,郑夫人算是和儿子同仇敌忾了,“我现在才晓得,她从前那副贤惠样子,全都是装模作样的!若不是看在她肚子的份儿上,我才不会这么容忍她!!” 宜萱躲在碧桃树后头,倒是听得怡然自乐。这对娘俩真逗!清一色的色厉内荏!若真有胆色敢去净园嚣张,她倒是要赞一个佩服了!且不说勇毅公府一脉的荣辱都已系在雍亲王府上,单单她和硕格格的身份,无论是星德还是郑夫人,见了都是要规规矩矩先请安万福的。 面对一个必须要对她卑躬屈膝请安的人,宜萱不觉得这种人能有什么底气可言,不过是嘴巴上逞英雄罢了。 玉簪却已经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她压低了声音道:“格格,咱们可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宜萱淡淡道:“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呢。”——无论是郑夫人还是纳喇星德,跟这种人扯上,那就等于沾上了狗皮膏药,她才不会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呢。 便扭头上了轿子,吩咐回净园去。 而碧桃树丛一座假山后头,身穿青袍的少年公子笑容狡黠,他素手拈起一枚飘零的碧桃花瓣,纤长的手指,如羊脂美玉一般,在细碎的阳光下,恍如镀金一般。只可惜这等花海斜阳下的俊男图,宜萱不曾看到。而少年公子却仔细看着宜萱漠视纳喇星德的表情,随后幽幽笑了,“如此,我也放心了……” 片刻后,少年支着自己下巴沉思:“那个郑秋黛要不要杀掉呢?……唔,好像杀掉比较省事,可是也太便宜她了。唔,算了,让她平平安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是一种更好的折磨她的方法呀。” 本是杀气腾腾的话,却被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下一刻,少年看着那顶渐渐远去在碧桃花丛中的红顶软轿,眸光愈发深邃而悠远…… 宜萱才坐上轿子一刻钟,外头的玉簪突然掀开轿帘子,笑着指着斜对面松柏后头一个窄小的院子,道:“格格,您快瞧!那就是郑姨娘被关押的地方。” 宜萱探头往外头一瞧,“倒是够破败的地儿。”——也对,雅思哈不信佛,那佛堂也就只是个摆设,只怕已经有十几年没修缮过了,地方也是最偏僻的地儿,外头已经满是杂草了。 玉簪笑道:“格格要不要过去瞧瞧?如今郑姨娘可是落魄得很呀!” 金盏听了,立刻狠狠瞪了玉簪一眼,“郡主千金之体,怎么能去那种又脏又乱的地方呢?!” 宜萱垂下眼睑,忽的笑了,便道:“去瞧一眼也无妨。”——她自己的性子自然是懒得理会已经是穷途末路的郑秋黛,但是残留的怀恪的某种情绪依旧能影响她,怀恪深恨这个想要置她与腹中孩子于死地的女人,自然想去看看郑秋黛落魄的样子。 佛堂只是个二进的小院子,院子外头有守门的,便是国公爷派来的人。若是额附纳喇星德想见里头的郑姨娘,自然是见不到的,不过宜萱却可长驱直入。 黄昏时分的阳光甚是暗淡,加之院落窄小,便更显得阴冷了。院子里头也是光秃秃的,什么点缀的花草都没有,不过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正文 十四、处置小妾 金盏推开佛堂正屋的房门,宜萱便闻到扑鼻的香味,那是饭菜的香气,侧脸一瞧,一张干干净净的圆桌上,竟整整齐齐摆着六个碟子和四个碗,俱是精致的画牡丹珐琅瓷,配的筷子都是银箸。菜色更是不俗,荤素各半,鱼肉俱全,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珍珠燕窝。桌子旁边还侍立着两个穿水绿衣裳的丫头。 方才郑夫人对纳喇星德说,已经安排了人伺候郑秋黛,看样子是真的。这郑夫人对郑秋黛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呀! 两个丫头看到宜萱突然出现,已经是愣在了哪里,都忘了行礼。 随即,便听见呼啦一声,是西暖阁的帘子被掀开了,穿着松散云锦衣裳的妙龄女子气冲冲道:“作死的贱婢!!都说了不想吃了,全都给我扔出去喂狗!” 宜萱挑动了眉梢,这郑秋黛倒是好大的脾气、好大的做派!禁足佛堂里,竟然还是姑奶奶的气势。 不过小郑氏,的确姿色不俗,一张娇嫩的瓜子脸,生就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琼鼻朱唇,肤质白皙,堪称琼姿花貌,怪不得能叫纳喇星德痴狂。 郑秋黛见了宜萱,香娇玉嫩的俏脸上露出极为惊讶的神色,“你、你、竟然没事?!”——郑秋黛自然记得,那一日她可是用足了力气将怀恪推进水里,虽然后来听说怀恪没死,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掉,可她如何想得到转眼不过半月有余,怀恪竟然健健康康站在她面前,而且起色红润,反而更胜以往了。 玉簪早已是恨极了郑秋黛,见她如此无礼,当即上前便一个巴掌狠狠扇在郑秋黛姣好的脸蛋上,横眉怒目呵斥道:“放肆!!” 宜萱目光微斜,便瞅见郑秋黛的半边脸瞬间便肿胀了起来,轻轻一笑,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腰腹间,只见衣衫松垮,果然是已经开始显怀了。 捂着自己火辣生疼的半边脸的郑秋黛,发觉宜萱盯着自己的肚子,立刻慌了神,也顾不得脸颊上疼痛了,她急忙捂住自己的肚子,连连后退了数步,一脸防备惊忧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宜萱看着郑秋黛的肚子,心里却已经惊讶开来。只见她肚脐处,隐隐有黑气涌动,如雾如缕,在观气术上所写,黑色代表了灾厄乃至……死亡! 所以说,郑秋黛的肚子,十有八九是撑不到临盆那一日的。 “你要是敢害我的孩子,表哥是不会放过你的!!”退缩在角落里的郑秋黛,色厉内荏地吼叫道。 宜萱勾唇一笑,这个郑秋黛和纳喇星德还真是般配啊,都是色厉内荏的东西。 “呸!!”玉簪见郑秋黛那副嘶吼的模样,不屑地啐了一口,随即讥讽地道:“你以为郡主和你这种蛇蝎贱人一般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以前郡主贤惠,是不屑于为了你这种人伤了自己名声!哼,如今你还能享福,就好好珍惜这几个月的好日子吧!” 郑秋黛听出了玉簪最后一句话令有所指,便愈发慌了神色:“你、你什么意思?!” 金盏抿唇一笑,呵呵道:“什么意思?姨娘莫不是傻了?你竟敢做出谋害郡主的事儿,还以为自己能有善终吗?”金盏瞥了一眼那满桌子的珍馐,“这么好的菜色,姨娘可要珍惜,等生产之后,可没得吃了!” 见郑秋黛面如土色,浑身都在簌簌发抖,宜萱便抿唇笑道:“你大可放心,本宫不会为了你,伤了自己贤惠的名声。等你临盆,自会有人送你去青螺庵中,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罢,宜萱心神舒畅开来,眼角睨过郑秋黛已经苍白如纸的俏脸,扬眉一笑,随即转头吩咐金盏道:“时辰不早了,回净园吧。” 宜萱前脚踏出正屋,便听见后头传来郑秋黛的咆哮声:“不!!我不去青螺庵!!我不离开表哥!!!你休想得逞!!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宜萱被咆哮声震地耳膜生疼——郑秋黛这大嗓门子,当真和纳喇星德般配无比啊! 出了佛堂,宜萱瞥了一眼守门的仆役,便冷冷道:“如果我记得没错,这里可是佛堂。何时,这佛堂里头,也可以动荤腥了?也不怕菩萨怪罪?” 仆役听闻,汗水涔涔,便匍匐跪在了地上,颤巍巍道:“郡主饶命!都是太太吩咐的!” 宜萱嗤笑道:“你们可千万别忘了,自己是国公爷派来的人。”说罢,便上了软轿,她可没那么宽宏的度量,叫郑秋黛享受六个碟子四个碗的饮食待遇!她是来佛堂忏悔的,不是来度假的!! 回到净园,天色已经黑沉了下来,宜萱倒是胃口颇好地用了晚膳。只是今儿倒是看了不少热闹,明儿又要回雍亲王府了,躺下了身子的宜萱,一时半会倒是不想修炼月华吐息诀了。 想着自己记忆中的“四爷”阿玛,生母李福晋,还有嫡母乌拉那拉氏,弟弟弘时,还有国公府的这些个奇葩人物,倒是愈发没了困意。 已是万籁俱静之时,窸窸窣窣的鸟鸣虫唱伴着烛火的哔啵声,守夜的玉簪已经迷迷糊糊背靠着拔步床已经睡着了。 宜萱伸手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腹,从前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突然要做母亲了,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只是此刻她高兴不起来,现在名义上的丈夫,宜萱是不抱有半点期待了,在这个时代想换个额附,估计也只是天方夜谭。而她后半生的岁月,能与她相伴的,想来也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 只是不晓得这个孩子,会想谁呢?只要别像纳喇星德就好…… 恍惚间,突然那一抹瘦弱颀长的少年的身影从她脑中划过……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今天在武英堂外看到的星徽。 下一刻,宜萱摇了摇头,真真是迷糊了,怎么会想到星徽呢?大约是累了吧…… 便迷迷沉沉,与周公作伴了。 正文 十五、福晋发难 翌日清晨,宜萱起了个大早,因昨晚睡得晚了些,故而神色有些疲乏。星月也是一大早就过来了,随后来的是太太郑氏的配房周四家的,倒是带了不少的好东西,上好的绫罗绸缎二十匹,珠宝整整十大匣子,都系着红绸,很是显眼。 “太太是极要脸的人,郡主嫂嫂安心就是。”星月笑靥如花道,心里却忍不住鄙夷,既要脸,就别私底下净做那不要脸的事儿!!真真是叫人恶心! 宜萱含笑叫吴嬷嬷收下,白得的东西,她自然不会不要。 来送礼的是太太的配房周四家的,倒是敦着一副和和气气的笑脸,“太太觉得家丑不可外扬,而郡主素来孝顺贤惠,想必不会说那不该说的话。” 宜萱心中轻轻一嗤,她不说,雍王府便不晓得了吗?!便冷冷道:“本宫自然懂得该如何做!” 周四家的讪讪笑了,便恭维了几句,才告辞了去。 吴嬷嬷看着周四家的背影,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哼,不过是条哈巴狗罢了!!” 宜萱问道:“车马都备好了吗?” 吴嬷嬷点头道:“一大清早就预备好了,只等格格收拾妥当。” 宜萱点点头,正要起身,星月突然笑道:“郡主嫂嫂还是打扮得光鲜靓丽些吧。”说着,便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只金灿灿的金翟鸟,笑盈盈簪在了宜萱架子头的正中央,顿时,宜萱便觉得脑袋重了七分! 吴嬷嬷呵呵道:“大格格眼光当真不错!”——那金翟鸟,正是格格当年的陪嫁之物,重四两八钱,通体赤金,最是华贵耀眼,今儿她特特从库房取了出来,可惜格格瞧不中。 宜萱扯着嘴角笑了笑,金翟鸟自然是漂亮,可她亲自入手过那分量……所以为自己的脖子考虑,便不打算戴了!可没想到星月的眼睛那么尖,一眼就看见了首饰匣子里,这最重的一只。抬眼看镜中,便见乌发如云中,一只金翟口衔一枚硕大的东珠,羽翼金晃晃展开,上头更牵着红宝,端的是贵气逼人。 “好吧……”宜萱颇有无奈之色,无论是她,还是之前的怀恪,都不喜太过华丽的装束,只是今儿好歹是回娘家的好日子,打扮得光华耀眼些,也是应当的,便叹道:“那便启程吧。” 金盏忙道一声“是”,便上前来搀扶着身子沉重的宜萱。 星月见状,不免露出几分失望之色,恰巧便被突然回头的宜萱给瞧在了眼里,宜萱只假装没瞧见,只含笑道:“大妹妹别急着走,叫温嬷嬷带着你去后花园好生散散心,如今桃花、玉兰都开了,当真不错!大妹妹只管把净园当成你自己的住处便是。”——作为一枚穿越人士,宜萱不是不能体谅星月想见传说中的四爷的心思。只不过今儿,实在不合时宜。 星月只好笑着道了谢,又恭送宜萱出门。 国公府与雍王府同在四九城,相聚虽然不近,乘坐马车,却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路。 春阳高升时分,金盏玉簪搀着宜萱下马车,望着太阳底下映得波光粼粼的琉璃瓦,便晓得是雍王府道了。 看着记忆中的另一个“家”,宜萱的眼圈不觉中便濡湿了三分,记忆中的感情便那么不经意地四溢了出来。她有多久都没回娘家了呢?——自打她怀着身孕,国公夫人郑氏便劝说她不宜舟车劳顿,幸而两个月身孕的时候,阿玛送了医士石磐过来,方才稍稍缓解了哀思。 吴嬷嬷低声提醒道:“格格,今儿是该高兴的日子。” 宜萱急忙拭泪,深吸一口气,哽咽道:“对,我是太高兴了。” 王府仪门外,苏培盛带着几个小太监亲自迎了上来,打了一个千儿,笑呵呵道:“二格格可回来了,爷一大早便惦念着呢!”苏培盛素来眼尖得很,撇过宜萱眼角的泪痕,只当做没瞧见,继续呵呵笑道:“只是爷与邬先生正对弈着呢,说请二格格去嫡福晋院中请安,爷稍后就去。”说着,便叫后头小太监抬了一顶鹅黄软轿上来,亲自搀宜萱上轿子。 乘坐软轿,进了仪门,约莫走了两刻钟方才停下在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院子跟前。 她的生母是侧福晋李氏,只是每次回门,按照规矩,自是要先给嫡母请安的。 苏培盛已告辞回前院复命了,宜萱想着素日里嫡福晋待她尚好,便也不多忧心,且叫金盏搀扶着,便进院中了。 嫡母乌拉那拉氏,比她阿玛只小一岁,却也三十有八了。三十八岁的妇人,任是如何精心装扮,都难掩老态了。只是仪态依旧贵气不减,嫡福晋不仅仅是阿玛的嫡妻,她的母亲还是太祖**哈赤的玄孙女,身上本就有着一份皇族的血统,想必这也是当年年仅十三岁的她能够在诸多秀女中脱颖而出,被指婚给皇四子为嫡福晋的缘故吧。 在皇家,血统才是顶顶要紧的。 看到嫡福晋,不免想到她的生母李福晋——她可是比嫡福晋都大两岁,如今已经四十岁了。四十岁的女人,早已是人老珠黄了。 心中微微叹息,脚下已经小步上前,屈膝见了一个郑重的万福,道:“女儿给嫡额娘请安了。” 嫡福晋轻轻“嗯”了一声,道了“免礼”,目光却落在宜萱高高凸起的肚子上,方才看了看宜萱的脸色,神色依旧不是不变的端庄,口中徐徐道:“见你安好,我也放心了。” 宜萱温声柔柔道:“叫嫡额娘担忧,是女儿的不是。” 嫡福晋抬起那戴满了金护甲的手,抚了抚自己略显松散的鬓角,那耳上的一对东珠也随之摇曳,她缓缓道:“我是你亲额娘,早就习惯为你担忧了。只是,我前儿听说,额附的侍妾被关进佛堂里了?可有此事?” 听嫡福晋的声音渐渐有些发冷,宜萱不由谨慎了起来,垂首轻声道:“却有此事。” 瞬间,嫡福晋的脸色便不复方才温和之态,“宜萱,你素来温顺贤惠,如何会做出这等之事?!” 听了这话,宜萱是不对这个名义上的嫡母抱有什么感情了。幼时,怀恪曾养育嫡福晋膝下数载,原还以为该有几分感情才对……如今看来,亦不过如此罢了!不过也属正常,别的女人为自己丈夫生下的孩子,任谁都不会真心疼爱! 正文 十六、雍亲王 吴嬷嬷见嫡福晋一副问罪架势,心中甚是不平,急忙道:“福晋,是郑姨娘她……” “闭嘴!!”嫡福晋疾言厉色地呵斥道,“我问二格格话呢,你这个做奴才的插什么嘴?!” 吴嬷嬷面上不忿之色难消,但是碍于嫡福晋威严,只得跪下,做认罪之状。 这下子宜萱心下平和不起来了,说句实话,在她心中吴嬷嬷这个乳母不见得比嫡福晋这个嫡母差分毫,便抬起头来,含笑盈盈道:“回嫡福晋的话,女儿是额附的正妻,姬妾有错,女儿自当惩戒,以免坏了家风。” 嫡福晋眼底一愕,不等反应过来,宜萱笑容满满道:“区区小事,怎么值得您如此动怒呢?回头要是传扬出去,嫡福晋为着自己女婿房里那些不怎么干净的事儿,动了怒,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所以,还是请嫡福晋——息、怒、吧!” “你、你——”嫡福晋如何料到,平日里在她面前乖顺无比的怀恪,竟然转眼间如此口舌伶俐,竟说的她辩驳不出,只狠狠怒吼道:“你放肆!!!” 这一句“放肆”当真震得宜萱耳膜都发麻了,可宜萱却不见恼怒,反而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因为她听到了,听到了已经走进嫡福晋院子里的脚步声……亏得修炼月华吐息决初见成效,她的六识也超出寻常人许多。 宜萱在嫡福晋的暴怒中已然跪了下来,含泪哽咽道:“嫡额娘请息怒!不是女儿容不得人,只是着实再不能容忍郑氏了!” 嫡福晋冷哼了一声,呵斥道:“据我所知,额附的姨娘可是你婆母的亲侄女,你此举,不但是不贤惠,更是不孝顺!!” 宜萱含泪道:“嫡额娘当真是这么看女儿的吗?!之前在那光天化日之下,郑氏便敢将女儿推入池水中,女儿病在床上昏迷七日,连同腹中孩儿都差点去了黄泉!此事,难道嫡额娘都不晓得吗?!” 宜萱的前倨后恭,若换了平常,嫡福晋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可如今她盛怒之下,早已去了七分理智,“你如今人不是好好的吗?如何非要重惩郑氏,自己落得嫉妒恶名,还要连累雍王府落得教养不善之名?!” 如此指摘,叫宜萱胸腔里憋了一口恶气,听到脚步声停在堂外竟然不动了,心里也有些焦急,便仰头道:“您的意思,难道是叫女儿把谋害自己与孩儿性命之人,从佛堂里放出来吗?” 嫡福晋冷冷道:“她与你一般,也怀着纳喇家的血脉,自当既往不咎!” 宜萱气得恨不得喷一口老血,若是换了王府里那个小妾敢谋害你和你儿子,老娘就不信你也能宽容大度到“既往不咎”!!!还记得当年弘晖夭折,所侍奉的太监侍女,全都在嫡福晋一怒之下,如数杖死,因弘晖的死,牵连陪葬的王府婢仆不下二十人,这其中有大半都是无辜枉死的。嫡福晋绝非心慈手软的妇人。 作为一个女人,凡是自己孩儿的性命有危,又有谁能够宽宏大度到“既往不咎”?! 正堂的门扉“吱呀”一声,太阳刺眼的光线叫宜萱眼前一阵迷离,恍惚间有些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是心中明白是谁。 当她渐渐适应了这乍来的刺眼的光下,便见那光影明暗中,是比平常更冷峻了七分的面孔,便急忙垂首道:“阿玛万福。” 嫡福晋亦是吃了好大一惊,平日里爷从来不会不通告一声便直直入了她的房中,故而她才敢如此疾言厉色的训斥宜萱。只是苏培盛去前头回话的时候,特特小声回了一句:“二格格在府外就是眼圈通红的样子,瞧着来的路上多半是哭过了一场。” 于是,雍亲王便撂下了那盘尚未下完的棋局,便往嫡福晋正院里来了,也不叫人通报,原是想给爱女一份惊喜,哪里想到自己的嫡福晋先给了他一份“惊喜”!! “爷……?!”惊愕中的嫡福晋,已然忘记了行礼。 雍亲王深吸一口气,暂且按下胸中怒火,先对宜萱道:“去你额娘院中,她惦记了你多日了。” 宜萱一听,便明白了自己阿玛的意思,“人前训子,人后教妻”,即使他怒不可遏,仍然要保全乌拉那拉氏嫡福晋的颜面。从古人的眼光来开,雍亲王的确是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丈夫,可以不爱自己的妻子,但不能不尊重她。 宜萱道了一声“是”,便要起身。却未曾想,跪了这么许久,兼之她身子重,竟然腿间发软,一个踉跄,便要扑将在地。 “格格!”还好金盏玉簪二人手脚伶俐,已经飞快一左一右搀住了她。 宜萱心有余悸地长长吐出一口气,便瞧见,她的阿玛雍亲王胤禛不知何时已经靠前了两步上来,一只手正是朝她伸展过来的。 宜萱忙笑道:“阿玛,萱儿无事。” 雍亲王立刻忙恢复了冷峻的面孔,平淡地“嗯”了一声。 宜萱低头,又小声地道:“好了,吴嬷嬷,别抱着我的腿了。”——方才她那一踉跄,吴嬷嬷原本跪在地上,自然是来不及起身搀扶,便下意识地抱住了宜萱的双腿。 吴嬷嬷这才松了双臂,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宜萱行了个万福,道:“阿玛,嫡额娘,女儿告退了。” 雍亲王“嗯”了一声,道:“我稍后便去。” 宜萱心中欢喜,忙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至于四爷私底下会如何“教妻”,宜萱好奇万分,可惜是瞧不着了。 而此时,正堂之中,雍亲王冷淡地挥斥了嫡福晋房内伺候的嬷嬷侍女,便不发一言冷冷看着他那素日里贤惠端庄的嫡妻。 嫡福晋被看得有些发冷,却也不忘补了方才忘记行的请安礼,她极力保持着镇定,以素日里温和徐缓的语气道:“爷来了,方才是妾身失仪了,还望恕罪。”说着,便见了一个万福礼。 雍亲王冷面依旧,只是丹凤眸中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愈冷了三分。 嫡福晋不慌不忙道:“爷既然叫萱儿先去丹若苑,又谴退了左右服侍的人,想必还是愿意听妾身解释一二的。” “你讲。”惜字如金的雍亲王,总算还是吐出了这么两个字,只是语气里带着冰。 嫡福晋却心头松缓了二分,他不怕爷问责,就怕爷连问都不问,便端正了仪态,徐徐道:“妾身方才怒急之下,的确说了几句不当的话,这点是妾身的不是。” 先认了个小错,嫡福晋然后道:“只是萱儿的性情——和从前当真大不相同了。” 雍亲王原本见嫡福晋认错,神色有些许的舒缓,但是嫡福晋的这句看似平和的指摘,叫雍亲王目光嗖地又冷森了下去。 嫡福晋自然感受得到自家爷神情的变化,嘴里继续说道:“萱儿是妾身的女儿,妾身的管教之法虽然偶尔有些严苛,但也是为了她好。何况之前发生的事儿,涉及女子品德,妾身难免疾言厉色了些,说到底,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这话生生是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嫡福晋见四爷面色愈发冷漠疏离,顿觉不妙,便急忙更放低了几分姿态,柔声道:“不过——若是爷觉得不妥,妾身日后自会和颜悦色些。” 雍亲王听了,冷脸了半晌,才道:“福晋说得甚是有理。” 此话一出,嫡福晋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雍亲王的话算是彻底将她冷进了骨子里。 “只是爷瞧着,福晋大约是不喜欢萱儿,那以后教导的事儿还是叫李氏来吧,以后也不许萱儿来给你请安了。如此一来,你也不会再有疾言厉色之态。”雍亲王冷冷地说出来自己的决断。 “爷?!”嫡福晋惊愕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爷心疼萱儿,便觉得妾身不是真心疼她的吗?从小到大,爷可曾见妾身有丝毫亏待萱儿?萱儿幼时是养在妾身膝下的,妾身多年视若己出,爷难道都看不到吗?” “视若己出?”雍亲王冷冷地重复了这四个字,“曾经,或许是。但自从去年爷上折子请封弘时为世子,便不再是了。”——虽然那封请封的折子,被皇阿玛驳回了,可惜福晋却上了心。 嫡福晋双腿不禁发软,脸上有一种心事全然被揭穿了的灰败。 正文 十七、年福晋 宜萱才刚出了嫡福晋院子,便见一妙龄女子盈盈走来,此女貌美无暇,体态纤细,面带三分病容,盈盈透着几分叫人怜惜的楚楚之态。身后跟着嬷嬷侍女四五人,其中一个嬷嬷怀中抱着一个女娃,两三岁的模样,穿着银红对襟云缎小袄,稀疏柔软的乌发用珍珠络子扎成两个总角,颈上带着赤金寄名锁,身上陪着平安扣等物。只是两三岁的孩子,本该是白胖可人,可她却显得有些瘦弱,与她的母亲一般,叫人看着可怜。 她自然是认得眼前的美貌女子与那婴孩,便略一蹲身施礼道:“年福晋万福。”——看着年氏那如花的容颜,和花儿一般娇嫩的年纪,心中一震蛋疼,年福晋是十八岁还是十九岁了来着?想她这个四爷的女儿都已经二十三了,年福晋才刚刚是个成年人呢! 年福晋微笑含喜,颔首还礼,道:“二格格回来了?真是许久不见了。” 她的声音是极温柔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连眼睛里也都是柔柔的笑。如此温柔小意的女子,也怪不得如此荣宠。这王府里的福晋格格们(在这里格格是侍妾的意思),大多已经不复青春美貌,唯独年福晋一人如此娇容动人,加之性情也极讨人喜欢,雍亲王又如何会不喜欢呢? 暗叹了一句自己阿玛好艳福,宜萱对年美人儿还以微笑款款,“也许久不见年福晋了,”侧脸仔细端量了乳母怀中的女娃,又道:“四妹妹瞧着小脸红润了几分,可是病情大好了?” 年福晋是五年前入府的,就在宜萱出嫁后不久,想到此,不免觉得有点雷人,四爷前脚送了闺女出嫁,后脚纳了一位侧福晋入门……然后是宜萱出嫁后两年多,年福晋便有了身孕(四爷爹,您老人家真威武!),随即便生了雍亲王的第四女,也就是眼前这个才刚满两周岁的四格格。因四格格生下来便体弱(废话,年美人未成年就怀孕,还是早产,能不体弱吗?!),所以,便一直没有取名,生怕阎王记了名字勾了去。 雍亲王有四个女儿,可宋庶福晋(即宋格格)所出的大格格和三格格都夭折,故而便只剩下宜萱和这个虚岁才三岁的四格格了。只不过历史所载,年妃所出的女儿,也是夭折了的,瞧四格格病弱的面相,怕也是离去了差不离的。虽然如此,宜萱也少不得说些好听的话宽慰年福晋。 年福晋顿时眼中欢喜,嘴里满是感激之意,“可不是,多亏了嫡福晋从宫里请来了太医,四格格吃了几个月的药,总算是不再咳嗽了。” 年福晋所生的四格格,因为是早产,所以一直体虚,年初年招了风寒,一直咳嗽不停。如今虽然不咳嗽了,可瞧着却愈发恹恹了。宜萱不免怜惜道:“四妹妹这么小,便要吃那么苦的药,当真是可怜。”说着,便抬手抚摸着四格格那苍白的小脸,柔柔道:“如今病好了,四妹妹就不必吃苦药了。” 这话一出,四格格立刻精神了三分,忙嘟着小嘴道:“不用吃……苦药了吗?”那双满是期待的杏眼水汪汪地看着自己的生母年氏。 年福晋看着女儿小可怜的模样,不由心头酸涩,口里道:“乖,再吃两个月吧。” 瞬间,四格格又恹了下去,像一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宜萱听了也疑惑了,“四妹的病,不是好了吗?” 年福晋叹息道:“以前也有停了药,便立刻反复的症状,我怕,一旦停了药……所以,嫡福晋也说,既然有效,就继续吃着,左右王府也不差这点子药钱。” 宜萱心中一冷,面上却微笑道:“嫡福晋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宜萱有些不知当讲不当讲。” 年福晋忙道:“二格格尽管说便是。” 宜萱斟酌了一下语言,才徐徐道:“年福晋饱读诗书,想必也晓得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年福晋莹润的眸子为之一恸。 宜萱又道:“就算太医的药斟酌得十分恰当,可药终究太苦了,于四妹妹这么小的孩子而言,总会伤胃的。小孩子肠胃若是伤着了,自然吃什么都不香,如此一来,身子又怎么能养好呢?” 年福晋听着宜萱娓娓道来的话,不由便想到自己的女儿胃口越来越差,小身子也消瘦了的事实,顿时眼里泪便落了下来,“那、那我该怎么办?” 宜萱忙宽慰道:“年福晋先莫急,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瞒您说,宜萱幼时也有些体虚,偏生又极怕苦,药汁喝了必吐,额娘又是着急又是难过,最后想了个法子,就是让太医开了药膳,每日吃饭就等于吃药,如此用了一年,果然身子便大好了。”——宜萱的记忆中,确有此事。虽然要那药膳并不好吃,也总比苦药好十倍。 年福晋听了,顿时欢喜万分,急忙道谢不已。 宜萱又道:“年福晋这可是要去给嫡福晋请安?” 年福晋道:“正是。” 宜萱笑了笑道:“阿玛此事正在院中,似乎是有些不快,所以年福晋不如晚些再请安?” 年福晋一愣,随即瞧了瞧宜萱那红意尚未完全褪去的丹凤眸子,心下似乎猜度出了什么,便笑着告辞了去。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那位抱着四格格的乳母忍不住道:“不叫四格格吃药?只吃那药膳,能管用吗?” 四格格眼眸汪汪,咬着自己的小手指头,撒娇地看着年福晋,奶声糯语:“不吃药……” 年福晋心头一酸,转头吩咐身后的一个侍女:“去查查,二格格幼时是否真是吃药膳吃好了的。”——若二格格当真吃了一年的药膳,必然是能查出来的。若那药膳当真有效,少不得是欠了她一份人情。 年福晋虽谨慎,此刻却已经信了七八分。既多信了宜萱几分,便不免多怀疑嫡福晋的几分。自她入府,少不得听了不少侍妾格格的尖声酸语,可嫡福晋对她素来极好,一应用度俱是上乘,更时常叫她的嫂嫂和母亲进府探视,她有孕之时,娘家母亲更是来陪伴了她三个多月,若非她不甚摔倒早产,只怕母亲还有多留两个月。 等等,早产……四格格先天不足,是她心中最痛心之处,她一怪自己身子娇弱不济,二怪自己太不当心,竟然在自己的房门外台阶上摔倒了——这一切,她一心只觉得是意外,可如今想来,不免心中发冷。 (注:关于类似“年福晋”或“李福晋”这样的称呼,是一种尊称,虽然两人在身份上是侧福晋,但晚辈或者身份比她们低的人并不能直呼“某侧福晋”,这是不敬。当然了,若是四爷和四福晋就可以如此称呼了。在清朝前期,即康雍两朝,皇子、亲王只能有两位侧福晋,而庶福晋则不定数。庶福晋即是对侍妾的尊称,通常是叫做“某格格”。) 正文 十八、额娘幼弟 与年福晋结下了善缘,宜萱便便又上了软轿,往丹若苑而去。丹若,是石榴的别称,寓意多子。宜萱的生母李氏一生诞育了三子一女,的确算得上多子。只可惜只多子,却不多福,因为她的三子一女,最终只活下来一子一女,就是宜萱和三阿哥弘时。 自打李福晋年岁愈老,四爷便不常来了,而弘时已非稚子,早已独院而居,丹若苑不免有些萧条。 院中,依旧是那两株枝叶繁茂的石榴树,硕大的树冠宛若莲花,绿荫遮蔽了大半个前院,倒是清凉。此事正是石榴花开的时节,鲜红欲滴的花儿袅娜地开着,仿佛一团团的小火苗,看得人心里都暖暖的。 记得那时候石榴树尚且是幼苗的时候,怀恪也尚在稚龄。初被册封为侧福晋的李淑质将女儿从嫡福晋膝下接了回来,一时间膝下儿女俱全,欢声笑语,久久不息。阿玛也常常来到丹若苑,那时的岁月美好得就像是画中的情景一般。 后来石榴树愈发葱郁,阿玛却新宠日多,额娘青春渐去,便也无暇常来丹若苑。 宜萱驻足在石榴树下的时候,李福晋已经飞快从屋里疾步出来,两眼含着泪花,便扑将上来将女儿拥在怀中,哽咽连连道:“我的儿,可苦了你了!!” 此话一出,宜萱忍不住眼里泪水滚滚,便颤抖着唤道:“额娘!!” 母女相拥着,哭了半晌,左右仆从甚是劝着,方才略略止息了。 李福晋拉着女儿的手便进房中絮叨,“我的儿,这些年,可当真委屈了你了!在家时,你可是雍王府的掌上明珠,哪儿想到嫁了人,要吃那么多苦头!我原只以为额附是个宠妾过度之人,哪里想到那个妾侍竟然敢做害我儿之事来!!”说着,又是泣不成声。 宜萱只得连忙安慰生母,“事情都过去了,女儿如今也好好的呢。” 李福晋咬咬牙,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小郑氏,可千万留不得了!” 宜萱微笑道:“额娘的意思,女儿懂得。”——只不过,她惩治小郑氏简单,若想要置她于死地……怕是不容易呢。 李福晋颔首,“你懂得,便好。”擦干了泪,李氏又道:“因你今日归宁,你阿玛额外许了你弟弟请了半日的假,待到晌午,他便会回来了。” 弟弟……三弟弘时。 记忆中那个温文有礼的弟弟,宜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历史中那个“年少放纵、行使不谨”的三阿哥弘时划上等号。 史书记载,弘时后来还因与八爷来往甚密,最终为雍正帝厌弃,将他削去黄带子,发落给允禩为子,最终不明不白地猝死。更有史学家说,弘时是被雍正帝赐死的——这一点,宜萱打心眼里无法接受,也同样无法接受自己的弟弟年纪轻轻便死在皇位的争夺中。 母女相谈入心,不觉已是红日中天,便听有底下人进来禀报说:“主子、格格,三阿哥从书房回来了!” 宜萱回首一望,便见东暖阁的帘子已经被掀开,入目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一身合体的宝蓝色团福贡缎长袍,外罩银灰色蛟龙纹马褂,足下踩着一双白底朝靴,藏蓝靴面上用鹅黄丝线绣了双龙戏珠的样式。少年头带折檐夏帽,上缀着鲜艳的红缨,衬得一张年轻得有些稚嫩的面庞精神勃勃。 宜萱看着那张久未曾见的面容,怔怔然有些失神,随即便听见少年呼道:“二姐姐——”,便径直朝她扑将过来。 瞬间,宜萱的眼圈再度濡湿了。 “时儿……”看着扑在她怀中,这个已经不再是孩子的少年,宜萱不由被记忆所感染,潸然泪下。 李福晋见儿女都泪珠满面,也不由鼻下酸涩,但想着女儿月份已大,如何能三番五次落泪伤心,便嗔怪道:“只记得你姐姐,便忘了你亲额娘了吗?” 弘时见自己额娘面待怪罪之色,便急忙站正了身子,连连作揖赔罪:“是儿子的不是,儿子见了二姐姐,又是欢喜,又是伤心,一时间倒是忽略了额娘,是儿子不好,还请额娘莫要生气!” 见弘时如此机灵的模样,李福晋忍俊不禁,便挥了帕子道:“你这猴儿,何时能稳重些!” 坐在李福晋身旁的宜萱便笑嘻嘻道:“待娶了福晋,自然就稳重了!” 宜萱这句话,生生叫弘时闹了个大红脸,便撒娇道:“二姐,我还小呢!” 李福晋立刻嗔怪道:“不小了!” 宜萱急忙帮腔:“是呢!是呢!时儿都过了十三岁生日了!”——弘时的生辰是二月十八,生生因郑夫人说她需要“养胎”,她也只能叫人备了厚礼送回雍王府。想到此,不免有些失落。半年多没见,弘时长高了,也瘦了。 母女连番打趣着弘时,闹得这个才虚岁十四的大男孩儿,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着如此亲切的弟弟,宜萱打心眼里下定了注意,她绝不会让弘时落得凄惨而死的下场!! 弘时勤学好问,为人也是谦和有礼,若说缺点……只是还有些孩子气,不够沉稳罢了。比之刚刚启蒙还不到一年的弘历强了又岂止一星半点?若非弘时才学俱佳,去年春天的时候,阿玛又如何会亲自上折子请封他为世子?虽然折子被驳回了,却也足够证明弘时在阿玛心目中的地位是要远远胜过弘历、弘昼二人的! 何况弘历的生母是侍妾钱氏,家世卑微,只因康熙四十九年的时候,她侍奉染了时疫的雍亲王,衣不解带,后来雍亲王痊愈,方才对钱氏略有几分青眼,一年后,钱氏便生下了四阿哥弘历,在王府里的日子方才稍稍好过了几分。 后来年福晋入府,其他一干侍妾,比不得他年轻,更比不得她貌美,便一个个都失了宠,钱氏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这个钱氏到时聪明人,很快巴结上了嫡福晋,弘历也被抱到嫡福晋院中亲自抚养,立时便抬高了弘历的身份。可这又能如何?弘时的生母是侧福晋李氏,弘历的生母只是雍王府一个小小的侍妾格格,李家是书香门第,钱家更不过区区末流小官,是万万不能相比的。 (上影视分类小推封了,这期间每日二更。上午十点、下午六点分别更新一次。么么哒!) 正文 十九、弘时婚事 宜萱虽然不晓得为何后来的弘时会和允禩交往甚密,又为何惹得阿玛厌弃,她更不晓得为什么钱氏会成了历史中的钮祜禄氏,甩掉了汉军旗的出身,摇身一变成了满军上三旗、著姓大族之女,生生在身份上超越了李福晋。 但如今她既然成了李福晋的女儿、成了弘时的姐姐,接受了这个身份,她就要承担起这个身份所要承担的亲情和责任! “时儿喜欢什么样的媳妇?”宜萱笑面吟吟,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你是喜欢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端庄的还是温婉的?只管说出来,别不好意思嘛!” “二姐!”弘时一张小脸已然是燥红不堪,“你变坏了!” 宜萱听了,笑得前合后仰。 “何事笑得如此开心?”朗朗之声便传进了内室中,不消说,便是雍亲王殿下了。这位年才三十九岁的皇子亲王,今日已经是第二次不告而入了。大约是听壁角听上瘾了!宜萱暗自腹诽,都怪她只顾着打趣小弘时,居然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李福晋却已经携着女儿的手一齐见了万福,“爷怎么不叫人通禀一声,倒叫妾身失礼了。” 雍亲王听了,不由面上带了三分笑靥,侧脸看了一眼弘时那张猪肝色一般的脸,不由暗喜,他又何尝见这个儿子如此忸怩的模样,便打趣道:“这个样子可不成?”便又笑着对李氏道:“是时候该给弘时调教两个丫头,教导一下房事了。否则日后大婚,夫妻敦伦之时,也是这般模样,便要落人笑话了!” “阿玛,您怎么也打趣儿子!”弘时听了,忍不住撅嘴抱怨道。 李福晋听了,笑面款款道了一声“是”,随即又“咦”,忙问雍亲王道:“这事儿由妾身来做,会不会有些失礼?毕竟上头还有嫡福晋呢。” 雍亲王一听,登时冷了大半的脸色。 李福晋是服侍雍亲王多年的人了,自然懂得察言观色,急忙柔声问道:“妾身可说错了什么?”——嘴上如此道,心里却万分后悔方才说的话,虽然她并非是要给嫡福晋上眼药,可就怕爷觉得她对嫡福晋有不敬之心!四爷是何等尊重嫡妻的人,从前她年轻得宠的时候,说话随意些自然是无妨,可如今她已年老色衰,也不得不举止谨慎些。只是今日,难得儿女团聚,四爷也瞧着心情不错,李福晋说话的时候才没有再三先在肚子里咀嚼斟酌过。 “没有,”雍亲王笑了笑,“弘时到底不是嫡福晋亲生的,有些事情,难免不够贴心,你只管调教一二个丫头便是了。” 雍亲王语气平和,叫李福晋不由放下了一颗惴惴的心,同时她也听得出四爷的话中隐隐对嫡福晋有几分不满,暗自欣喜之余,转而笑吟吟道:“明年选秀,爷可有打算斟酌弘时的婚事了?” 雍亲王郑重点头,“那是自然!明年弘时就十五了,再拖可就晚了。” 李氏忙含喜急切地追问:“那么爷可有看中的人选了?” 雍亲王略犹豫了一会儿,看着面带紧张的李氏,又看了看一脸好奇挺着个大肚子的宜萱,便也不藏着掖着,微笑道:“尚书席尔达之女董鄂氏,不错。” 李氏听了,这一颗心算是落了地。礼部尚书席尔达,那可是从一品的高官,还是著姓大族的姓氏,这样人家的女儿,定是差不了。 宜萱心头也是十分惊喜——礼部尚书席尔达……不但是在诚亲王胤祉手底下办差的人,他还是诚亲王福晋董鄂氏的堂弟!如今实预定给弘时的未来福晋,如此看来,竟是连胤祉这位如今最年长的亲王都暗中投靠了雍亲王,果然是大势已定啊。想到此,宜萱不禁更加安心了。 若是寻常的皇孙,又怎么会配尚书之女?宜萱可是记得清楚,十三福晋兆佳氏也才是工部尚书之女呢,且兆佳氏这个姓氏怎及得上八大姓之一的董鄂氏呢?弘时区区一个皇孙,未来的福晋竟然是比皇子还要出身高贵?若说弘时只是个寻常皇孙,怕是谁都不会吗相信! 雍亲王与李福晋你一言我一语,便算是定下了弘时的终身大事。可怜这孩子,竟连半句插嘴的资格都没有。宜萱见状,忙用胳膊肘子撞了弘时二下,“别跟个闷葫芦似的,董鄂家的格格,你倒是喜不喜欢呀?” “我?”弘时不免露出几分郁闷之色,“我连见都没见过呢!” 雍亲王脸色一冷,冷淡地一哼道:“待娶进门来,你自然就见到了!” 宜萱听了,不禁偷笑,盲婚哑嫁,原就是叫人郁闷的事儿,可这种事儿了落在自己弟弟头上,宜萱便觉得乐不可支了。好吧,她果然是个爱幸灾乐祸的。 李福晋见状,生怕儿子惹了也不高兴,便急忙宽慰道:“董鄂氏可是著姓大族,又是尚书府嫡出的格格,又岂会差了去?时儿难道还信不过你阿玛的眼光吗?尽管安心做新郎官便是了!”——李福晋确信是嫡出的格格,因为席尔达膝下儿子嫡出庶出不少,可唯独女儿,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掌上明珠。且四爷,也决计不会叫弘时娶庶出女子为嫡福晋。 弘时满脸郁闷地道了一声“是”。 “哼!”某爹不悦地冷哼了一声,老子千挑万选替你挑的嫡福晋,你竟然还敢不满?!果然欠揍! 宜萱见状,笑咯咯拉着弘时的手腕,眯眼道:“时儿若是不放心,待日后有机会,我私底下请了这位董鄂格格做客,亲自替你掌掌眼。” 弘时听了,顿时双眼放光,“果然二姐对我最好!” 李福晋看得欢喜,也不免有些无奈儿子的不够成熟,看着自家爷面色愈发冷峻,便笑道:“时儿不懂事,爷不会生气吧?” 雍亲王冷黑了脸,只硬硬地吐出俩字:“不会。” 宜萱见状,也忙带着撒娇的语气,软软道:“阿玛莫气,您给弘时选的人,肯定是礼仪修养俱佳,只是这做新郎官的事儿,一辈子就这么一遭,弘时能不心急吗?” 弘时听了,却撅了鼻子:“我哪儿心急了!” 宜萱眨眨眼,道:“别口是心非了!” 见佳儿佳女,雍亲王也便散去了脸上的冷色,含了三分笑意。他这个儿子,一晃眼,竟已经长大了,要娶福晋了。雍亲王暗自感叹了一下岁月易逝,遥望了一眼紫禁城,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见自家爷总算收了冰山似的脸,李福晋也松了一口气,果然爷疼萱儿更胜过时儿,便趁机道:“时辰爷不早了,小厨房怕是预备得差不多了,不如现在就用膳?” 雍亲王见外头日头已经老高,便点头道了一声“嗯”。 正文 二十、四爷脸红 且在丹若苑摆了膳,雍亲王自是居上位,李福晋陪坐在侧,宜萱也紧挨着雍亲王,弘时就只能挨在李福晋身旁了。 天色见热,桌上的一应饮食都以素菜居多,也颇对雍亲王的口味。食不言、寝不语,直到筷箸搁下,雍亲王才徐徐道:“萱儿不必急着走,待傍晚你四弟和五弟下了学,到时候在嫡福晋院中会摆个家宴。” 雍亲王口中的“四弟和五弟”,便是刚入读才半年多的四阿哥弘历和五阿哥弘昼,与弘时一般,都在王府的书房里读书,因雍亲王管束得严格,故而三个儿子每年除了年节和自己的生辰,便鲜少有闲暇。 李福晋插口道:“过了晚宴,怕是时候就不早了,萱儿都沉着身子,就更不便回勇毅公府了。” 雍亲王饮了一口普洱茶,徐徐道:“不便回,便不回了。你不是早想念着萱儿吗?就叫萱儿在你这儿住一宿就是了。” 李福晋听了,不禁欢喜万分,虽然女儿出嫁后,也常常回来,可在王府过夜,这还是头一遭!急忙作一个万福,谢过四爷。 宜萱听了,笑吟吟道:“女儿自是乐意陪着额娘,卧榻长谈。只是不晓得,阿玛今晚要去陪谁?可是年福晋?” 宜萱如此打趣话一出,李福晋急忙扯了一把女儿的袖子,“胡沁什么!这话也是你该问的?!” 宜萱吐了吐舌头,却不经意瞥见自己阿玛脸上那一抹可疑的红晕。看样子,年福晋是真真得宠啊。 雍亲王忙假意咳嗽了两声作为掩饰,“四丫头身子一直病怏怏,我不大放心。”——他口中的四丫头,便是年氏所出的尚未命名的四格格。 宜萱凤眸盈笑,语气娇脆欲滴:“其实阿玛不用解释的,年福晋年轻貌美,又温柔小意,换了女儿,也是愿意陪着她的。” 李福晋见四爷没有丝毫生气,便也不拘着礼,于是对宜萱嗔怪道:“那你也去陪她吧!” 宜萱见状,拉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额娘真狠心,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遭,您倒是要撵我走了!” “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都是快要做额娘的人了,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李福晋戳了戳宜萱的额头,半是嗔怪道。 雍亲王在丹若苑这边用了午膳,又坐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起身出门。 李福晋恭送雍亲王离去,回头不免心有余悸地道:“你这孩子,竟也敢插嘴其你阿玛的后院事儿了!真是叫我愈发不省心了。” 宜萱笑道:“阿玛不是没生气吗?”——她是她阿玛的女儿,打趣几句自然是无妨的,若是换在其他侍妾身上,可就是不安分了。这其中的度,她自然晓得如何拿捏。 “幸好没生气!”李福晋长长松了一口气,“你额娘我都是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在乎那些吗?你只管过好自己日子,养好自己的胎,额娘便心满意足了。” 看着自己额娘那张已经不复青春的面庞,宜萱不禁问:“年福晋真的那么得宠吗?” 弘时忍不住插嘴道:“姐姐不住在王府里多年,自然知道的不深。除了十五之夜,阿玛恨不得天天去她哪儿!” 十五之夜,照例该去嫡妻房中度过。如此可见,即使雍亲王再宠爱年氏,也不曾越过嫡福晋去。四爷,绝非是个因宠失度的人。 “闭嘴!”李福晋不免动了真怒,“这种话,你姐姐打趣几句便罢了,哪里是你能多问的?要是传出去,还了得吗?!”宜萱是女儿,有爷疼爱着,打趣些内帷事,权当是小女儿心性,也就罢了!可弘时是阿哥,涉及这种事儿,不但逾矩,更是不务正业! 弘时急忙道:“这种话,儿子出了丹若苑,绝不会多说半句!只是……难免替额娘觉得委屈……” 李福晋听了,不由心头柔软,“我早已是昨日黄花了,膝下有你和你姐姐,爷总会给我些面子,日子过得总也比那些侍妾好得多。至于年氏……性子也还算温婉,也不曾给我什么难堪。她得宠就得宠,又不曾害我什么。” 宜萱默默听着李氏的话,着实也有些不明白——再男人眼中,莫非是楚楚动人的姿色当真胜过一切,足以叫你一日比一日地忽视这个默默守候的女人? 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忽的听到堂外头有一抹加重了几分的呼吸声,顿时一愣,此刻,她阿玛竟然还没有离去!!她的四爷爹又一次听了壁角……真叫人黑线o(╯□╰)o 宜萱心下一动,阿玛听了额娘那番话,想必会有所感动吧,于是便柔声问李福晋:“额娘心里,当真一点都不吃味吗?” 李福晋笑了,笑容甚是勉强:“我有什么好吃味的?就算没有她,也总还有旁人。我这般年纪,早不是争宠的岁数了。有些心思,早就熄了。只要时儿和萱儿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额娘……”宜萱心头有些酸涩,便垂首依偎在李氏肩头,“女儿会好好的活着,会常回来看您,还会给您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外孙。”——若她没有穿越过来,此时李福晋怕是要承受丧女之痛了。来了这么久,宜萱第一次庆幸自己来了。她来了,这位额娘就不会失去女儿了。 李氏听了,顿时泪流满面,连连道:“好、好、好!那额娘等着……”说着,便用那双无线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宜萱那高高隆起的肚腹,“再有三个月,我便要抱外孙了!” ——此刻宜萱有些明白,为何雍正登基,李氏年氏同为侧福晋,却一个只封齐妃,另一个高居贵妃,死后更追封皇贵妃了。如果怀恪死了,照着李福晋爱女至深的性子,必然怨怼四爷给女儿选了这样一个额附。如此有了怨怼,自然感情日益疏离,乃至两相厌弃。而弘时,亦会如此怨恨自己的阿玛,间接害死了他唯一的姐姐,那样弘时会选择靠拢八爷,意图靠八爷的势力夺嫡,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了。 内心长长谈一口气,或许她才是导致李氏失宠、弘时夺嫡身死的根本源头!!可如今,她活着,以后更会好好的活着,那样额娘和弟弟的命数便会截然不同了! 宜萱听外头的四爷爹的呼吸声,特么滴居然还没走!便笑着打趣起弘时:“待明年,时儿娶了福晋,额娘还要抱亲孙子呢!” 一语出,便见弘时那张才刚消了红意的小脸上,顿时又如猪肝一般了,只见弘时一面脸红如潮,一面抱怨道:“阿玛选的这个董鄂格格,家世门第自然是一流,我就怕是个丑八怪!” 宜萱暗道一句不妙,四爷还在外头偷听着呢!你这个死孩子,回头你那四爷爹肯定会狠命修理你的!宜萱急忙补救道:“这位董鄂格格,算来还是三伯母的堂侄女呢!三伯母其人是如何仪态,你又不是没见过!还怕董鄂格格长得不如意?” 听了这话,弘时才稍稍放下心,却还是忍不住提醒自己姐姐:“那二姐可别忘了答允我的事儿,见了董鄂格格,可要好好替弟弟我掌掌眼!” “知道了、知道了!”宜萱此刻不免觉得弘时有些啰嗦,但见堂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总算是放下心来。 (第一更奉上!) 正文 二十一、雍王府家宴(上) 家宴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夜色朦胧。 雍王府妻妾齐聚,子女满堂,倒是好不热闹,上头主位上端坐的自然是四爷和四福晋。李福晋挨在四爷的下手,宜萱则坐在李福晋身旁,另一位年福晋则坐在嫡福晋下手,再往下便是王府里的三个阿哥:弘时、弘历、弘昼。 弘时自是不消说,少年初长成,自是英姿朗朗。而弘历弘昼都还不满七岁,都有些婴儿肥,稚气未退。只是弘历虽小,却端坐如仪,颇露出几分成熟稳重之色,而弘昼只顾着吃拿到肥美的鱼肚煨火腿,转眼间便消灭了半碟子,胃口当真极好。 “萱儿在看什么?”上头雍亲王突然问了一句。 宜萱忙笑着道:“女儿见五弟胃口好,越长越壮实了,不像弘时光长个子、不长肉!”说着,便夹了一块满是油光片皮乳猪搁在了弘时碗里。 弘时顿时恨不得退避三舍,她最怕吃肥肉了,而这块乳猪片,足足有超过一半是肥的!! 宜萱笑眯眯道:“时儿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挑食!” “我、我……”弘时脖子都梗直了,看着碗里的肥肉,欲哭无泪。 宜萱又道:“这点你可得多学学五弟,人要是不吃肉,又怎么会长肉呢!” 上位之上,雍亲王也一副郑重模样,“不错,萱儿说得甚是有理!” 弘时内牛满面,在阿玛和姐姐夹击之下,只能颤巍巍夹起那块肥肉,如吃毒药一般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宜萱暗想,弘时最怕的便是肥肉,平日里是丁点都不肯吃的。如今强迫他吃了这么一大块肥肉,想必他四爷爹心里畅快了,自然也就不计较弘时午后抱怨自己阿玛定了董鄂氏的事儿了。 这时候吃了一嘴巴油腻的弘昼抬起胖脸来,道:“三哥,这鱼肚煨火腿也特别好吃,你要不要来一块?” 弘时忙拨浪鼓似的摇头,你妹的的好吃,满桌子都没有比那道菜更油腻的了!! 雍亲王笑着颔首,对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道:“弘昼这孩子倒是很懂得兄友弟恭。” 嫡福晋听了,心头一愣,素日里爷最不喜欢你的便是这个资质庸碌的小儿子了,可如此状况之下,她不能和四爷长反调,便只好道:“弘昼心性纯善。” 宜萱此时却瞥见坐在弘时下手座位上的弘历,桌子底下的一双手都攥紧了……平日里,在雍亲王和嫡福晋眼中,弘昼如何能与他相比?!一直以来,弘昼更是他屁股后头的小跟屁虫。如今在家宴,竟然得到了阿玛和嫡额娘的双双嘉许!!这等荣耀,素日里都是属于他的。 宜萱凤眸一挑,道:“嫡额娘说得极是,阿玛的几个儿子,若论纯善,首当是五弟。嫡额娘既瞧得中五弟,不若也把他接到身边养育,也好叫四弟有个伴儿。”——弘历是养育在嫡福晋膝下的,这事儿已经成定局,可宜萱不介意再塞上一个弘昼,分薄了几分他的地位。 “这个……”嫡福晋不禁犯了犹豫,她自然是更看中弘历的,可眼下这个架势,似乎爷也有些入眼弘昼了。 这时候,弘昼却站起来,小声道:“我舍不得我姨娘。”——因弘昼的生母只是位侍妾格格,故而不能叫做“额娘”,而只能叫“姨娘”。自然了,私底下无人的时候,叫两句也无妨,只要别被外人听了去就成。 坐在一旁妾侍格格们桌上的的耿氏听了,急忙站起来,面含焦急之色:“五阿哥,这话不合规矩。”——因为舍不得生母,而不肯去嫡母膝下,这可是“不孝”啊!!耿氏如何能不害怕。 看到耿氏又是害怕,又是担忧,更兼那满脸的不舍之色,宜萱不禁觉得愧疚,急忙便起身道:“耿格格养育了五弟多年,早已情深,自然心有不舍。是宜萱忽略了,实在万万不该,特在此赔罪,还请耿格格和五弟不要见怪。”——算计弘历,宜萱没什么好愧疚的。可伤了耿氏这个爱子情深的女子,是她的疏忽。 耿氏见宜萱这么说,也算松了口气,急忙道:“郡主太客气了。” 雍亲王也徐徐道:“嫡福晋养育弘历就已经很辛苦了,而耿氏既然养育得弘昼还不错,那就照旧好了。” 耿氏见四爷都发话了,顿时千恩万谢。 如此,弘昼挪去嫡福晋院中的事儿,也便不了了之了。 嫡福晋的正院里,中央的大桌上,能入座的,除了雍亲王和嫡福晋,便只有两位侧福晋、宜萱这个郡主,还有三个大大小小阿哥罢了。其余的侍妾格格们,都是安置在一左一右的两个桌子处。雍亲王虽然侍妾不多,可也有将近二十人,除了四阿哥的生母钱氏侍立在嫡福晋身旁布菜,便都到齐了,如此一来,难免拥挤了些。 宜萱才刚饮了一杯茶,便见原本服侍嫡福晋的钱格格却向她走了过来,钱氏容貌只是中人之姿,加之入府也有些年岁了,故而早已不复青嫩之色。不过素来极会说话,颇讨嫡福晋欢心。此刻她举杯而来,宜萱便谨慎了三分。 钱氏举着慢慢一盅酒,客客气气陪着笑脸道:“今早郡主在嫡福晋院子里,听说生了几分不愉快。妾身虽人微言轻,也不愿见郡主和嫡福晋母女失和,故而特来敬郡主一杯酒,还望郡主能和嫡福晋尽释前嫌。” 宜萱含着笑容,缓缓起身,这个钱氏倒还真对嫡福晋“忠心耿耿”啊!如此场合,那这种占据大义的话来堵她,宜萱是怎么也不能拒绝的。心里恼怒自是不提,却不曾露出半分。依旧含着微笑,拿起桌子上银酒壶,斟了满满一杯酒,亲自端着,便绕过了一脸赔笑的钱氏,径自走到了嫡福晋的跟前,欠身举杯道:“今早是萱儿失礼,着实有愧嫡额娘多年教诲与疼爱。故而特敬酒一杯,嫡额娘喝了这杯酒,便宽恕萱儿吧。” 雍亲王尚在身旁,嫡福晋如何能不给宜萱面子?何况宜萱此举已经是做足了谦恭姿态,她若是再不依不饶,便是蛮不讲理了。嫡福晋忙接过酒盅,嘴上温柔地道:“也是我爱之深、责之切,难免话重了几分。如今想来已是后悔,又如何会生萱儿的气呢?”说着,便举杯一饮而尽。 饮罢,嫡福晋笑着拍了拍宜萱的手背,语气无比温和:“身子重,不要久站,快回位子上坐着吧。” (第二更奉上!) 正文 二十二、雍王府家宴(下) 雍亲王见状,也满意地笑了笑。哪怕是嫡福晋是假装的,那这一切的姿态,也算是维持了王府应有的母慈女孝,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不过还好女儿十分懂事。也算叫他欣慰了。 宜萱温柔地道了一声“是”,便施施然回位,方才瞥见颜色尴尬无比的钱氏。宜萱眉梢一瞥,便道:“我怀着身子,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好了。”说着,便端起茶盏,睨了一眼钱氏,“钱格格不会生气吧?” 钱氏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呢?”说着,只好把自己端来原本用来敬宜萱的酒自己闷头喝了下去。 以宜萱的身份,的确是无须给钱氏这么一个小小格格面子。她是和硕格格,等同嫡出,就算出嫁了,也还是这王府里的正经主子;而钱氏只是侍妾,就算生了阿哥,也一样还是这府中的半个奴才! 这王府里的女人,她只需恭敬着嫡福晋,客气着侧福晋可就没人挑得出错来。 随即宜萱察觉到一抹恼恨的目光,那目光的来源,便是坐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四阿哥弘历了。 宜萱暗自冷笑,倒是个孝顺的,便扬起一张笑脸,忽然问道:“四弟怎么了?自打入座便闷着个脸,可是菜不合胃口?” 弘历顿时有些慌乱,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都很好。” 随即,便见雍亲王的脸色有些不愉快。 只是钱氏心性过人,如何看不出四爷的不喜之色,不由便心急了,便急忙道:“四阿哥年纪小,不会说话,还请郡主不要怪罪。” 宜萱听了,暗道这个钱氏厉害,简单又慌张的一句话,便要将挤兑幼弟的罪名加诸她身上。宜萱却也不是傻的,急忙露出诧异之色:“钱格格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瞧见菜色不合四弟的胃口,关心几句罢了。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倒是叫我不解了。” “我、我……”钱氏一时竟被宜萱挤兑住了。 弘历见自己生母受委屈,登时便气鼓鼓了脸:“二姐姐何必屡次为难我额娘!!”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连素日里愚笨的弘昼都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叫自己的生母为“额娘”,倒是弘历嘴巴不顾忌,竟然当着嫡福晋的面叫了出来。 顿时,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了!四阿哥在她膝下也有些年份了,她原以为四阿哥对她的情分分毫不比钱氏差,如今看来,她竟然是养了个白眼狼!!哼!终究不是亲生的!!若她弘晖还在,她哪里需要养别的儿子?!! 钱氏何等聪慧,直到情势大大不妙,当即便跪了下来,“都是贱妾的错,还请四爷和嫡福晋千万不要怪罪四阿哥!” 嫡福晋端庄一张脸,语气冷硬地道:“钱妹妹好端端的告什么罪呢?今儿可是大好的家宴,可别坏了这欢喜的日子。就算真有什么罪要请,也得等明儿再说。” 雍亲王也不悦地落下杯盏,冷声道:“钱氏,既然嫡福晋不喜欢你,你就回一旁自己座位上,不必伺候了。” 钱氏顿时脸色灰白难看,只能咬咬牙,会了一旁,就坐在耿氏旁边的空位上。 夜至戍中,已是万籁俱静之时。 嫡福晋院中,家宴也落了筷箸。 嫡福晋温声细语道:“爷今儿心情好,多喝了好几盅酒,妾身已叫人准备了醒酒汤药。”——话是关切丈夫的话,而话里的意思,却是想要叫四爷留宿。 雍亲王却摆摆手:“这点酒还不算什么。”说罢,便问年福晋:“四丫头今儿没带来,可是身子不爽利?” 年福晋忙温柔款款地道:“四格格比以前好多了,只是胃口不好,所以不曾带来。” 雍亲王听了,点头道:“我去瞅瞅。”说着便起身,随即却想起嫡福晋方才说得话,才回头道:“醒酒汤差人送到福寿苑就是了,福晋也早些休息。” 简单地关心了嫡福晋半句,雍亲王便带着年氏去她的福寿苑了。 宜萱道着恭送的话,瞥见嫡福晋灰白发青的脸色,心里却乐开了花,看样子年老色衰的,并不止她额娘李氏一人啊。如此,坏心眼的她,心里也就平衡多了。 且与母亲李氏回了丹若苑,弘时已经年长,有了他自己单独的院落,出了嫡福晋的院子,便与额娘姐姐告了辞,便回去歇息了。 换上了寝衣,宜萱与额娘李福晋躺在同一个柔软的被窝里,便闲谈起来,宜萱叹了一句:“今儿这家宴,还真不省心。”——若非钱氏挤兑上来,她原也不打算这么快给她难堪和教训。她乱蹦跶便罢了,还蹦跶到她跟前,宜萱才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连嫡福晋为她的委屈,她都要报复,何况区区一个钱氏? 李福晋嬉笑道:“这个钱氏素来八面玲珑得很,如今算是栽了!”便笑着捏了捏宜萱的脸蛋,“你这丫头,倒是学会了些手段!” 宜萱嘟嘟嘴道:“额娘,我早不是小孩子了,别捏我的脸!” 李氏忍不住呵呵笑了,“你今儿虽然有些针对钱氏,不过也是她无礼再前。方才家宴上,我一句没多替你说话,是因为我也是你阿玛的妾,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说了,便是失为妾侍的恭顺之德。” 宜萱往李氏怀里拱了拱,撒娇道:“额娘,就算我小心眼儿,也不至于对额娘小心眼儿啊!” 李氏笑着抚摸着宜萱柔软乌黑的长发,“额娘知道。你这孩子,果然是长大了。” 宜萱吐了吐舌头,方才还把她当小孩子,这回又说她“总算长大了”,真是矛盾啊! 不过额娘说得对,她是四爷的女儿,仗着阿玛疼爱,有些事儿自然不必像李氏那样顾虑颇多。毕竟为人父母的,对自己的孩子,尤其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女儿,总是有着极高的宽容度和来自血脉里的天然的疼爱。 这是她永远也抹不去的优势。 而她的优势,也自然会成为她额娘李氏的助益。 随后,宜萱便听见了李氏均匀的呼吸声。见状,宜萱忙气定神闲,开始运转月华吐息诀。素日里,为她守夜的玉簪总道说,近来像是沾了未出世小公子的福气,身子愈发精神了。宜萱便揣度得出,修炼月华吐息诀的时候,对身边的人能有些微的好处。如今还不容易能回来陪伴李氏一宿,宜萱自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正文 二十三、星月生辰 李氏自是一夜无梦,酣睡到天明。 翌日,见到李氏气色果然好了几分的样子,宜萱会心一笑,便道:“额娘平日里也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就算比不得年福晋,也总比钱氏之流好得多!”——李氏早年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几乎独霸四爷的宠爱,姿色自然不俗,如今虽然不复年轻,但仍有几分徐娘未老之态,若是细心保养打扮,总能多留住丈夫几日的。 李氏不禁红了脸:“你这丫头,居然敢打趣起额娘来了!有这个闲心,不如好好笼络一下你的额附!” 提及星德,宜萱不屑地撇撇嘴,“没有他,我会活得更好。可是,额娘——没有阿玛,您只会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李氏一愣,微微叹了一口气,便执了宜萱的手,“你的意思,我懂得。只是我都四十了,再精心装扮,也回不到从前的如玉容颜了。何必做那无用功呢,还是清净些吧。” 宜萱顿时无言,便不再多话,却思忖着,这月华吐息诀,虽然也能调理别人的身子,可也太不方便了些,她一个出嫁的女儿,总不好天天回来陪自己老娘睡觉吧?心想着,若是能把月华灵气给存起来就好了。 “咦?你这块玉是哪儿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李福晋指着宜萱腰间系着的一枚羊脂白玉的玉佩仔细端量着。 宜萱笑道:“这就是女儿陪嫁的那块呀!以前也是佩在身上的,额娘忘了吗?”不禁也低头仔细去瞧,忽的便觉得这羊脂玉成色莹润更胜从前,好像多了点什么……是月华的灵力!!羊脂玉能够储存月华灵力!! 心下一动,宜萱便摘下了这块玉佩,笑道:“大约是之前女儿在佛前祝祷过的缘故吧,额娘若是喜欢,便留着赏玩吧。”说着,便亲自佩戴在李福晋身上。 李福晋微微一笑,倒也不说什么推辞的见外话,指尖抚摸着光润的玉佩,顿时心神舒展,也只当是为女儿的孝心欣慰,不做他想,便日日佩戴在身。果然潜移默化之下气起色一日比一日好。 李福晋也只当是看到女儿安好,心里安顺,自然睡得好,气色也就愈发好了。后来某一日,四爷来她院中用晚膳,几杯酒过后,忽的说了句:“你好像年轻了些的样子……” 李福晋不免老脸一红,低头道:“妾身一直内里不调,前不久叶医正改了个药膳,妾身吃着有效,内里顺调,自然气色见好。” 四爷含笑点头:“叶岐的医术,的确不错!!四丫头吃着他开的药膳,倒是比吃宫里御医开的药还要见效!”说罢,四爷看了看墙角西洋摆钟上的时辰,幽幽道:“都已经这么晚了?” 李氏见状,忙起身,正要恭送四爷。 半醉的四爷却幽幽冒了一句:“那就安置吧。” 李氏愣住了。 身在净园的宜萱若是直到自己额娘焕发第二春,还成功跟他阿玛滚了床单,一定会乐得抱着自己滚圆的肚子笑个不停。 四月初二,是国公府大格格的十六岁生辰,因不是整寿,星月又是晚辈,自然不能大办。宜萱闷得无聊,便提议要在净园里请戏班子为星月做贺,也好热闹热闹。 戏班子是京中有名的庆喜班,唱得好一腔昆曲,《牡丹亭》、《长生殿》,上好的戏折子,一曲接着一曲,好不醉人。只可惜寿星星月却是兴致缺缺,都连番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喜欢戏曲的可不多见。可宜萱好这一口,穿越来之前,她都一度怀疑自己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呢!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无限情思。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道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恨无尽止。” 戏台上,那曲《长生殿》已经唱到最凄婉的一段,声声如泣如诉,台底下已有人默默拭泪。尤以寡居多年的他他拉氏最是伤感。 他他拉氏,国公府都唤她“衡大奶奶”,本是国公府的嫡子长媳,出身也是大姓,与星衡也是夫妻和弦,十分恩爱。可惜婚后没几年,星衡便去了,国公府里便污言秽语说是她克死了丈夫。一下子,便连国公爷雅思哈也不待见这个儿媳妇了,故而他他拉氏脸上带着几分萧索,今日的衣着打扮虽然也尽量穿得鲜艳,却难掩暮气沉沉。 宜萱不免要劝慰几句:“只是戏曲而已,大嫂千万不要当真。” 坐在他他拉氏身旁的盛煦已经仰头递上了帕子,濡声道:“额娘莫哭。” 盛煦是已故星衡的遗子,国公爷的嫡孙儿,都已经十岁了,与她的额娘一般,也是个不受关注的孩子。 今儿国公府的小辈门差不多都到齐了,宜萱居住首位,身旁便是星月,还有庶出的二格格星移。他他拉氏与儿子盛煦坐在一桌。至于额附爷嘛,且不说他如今伤势未曾痊愈,就算真的痊愈了,怕是也不会来的。 宜萱看了一眼虎头虎脑的盛煦,便笑道:“记得我刚嫁过来的时候,煦哥儿才只有桌子高,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在记忆中,这个孩子倒是很懂事,长得高高壮壮的,小脸圆嘟嘟的,甚是可人。 他他拉氏面庞温柔:“是啊,孩子都长得真快。” 宜萱目光落在静坐于星月下手座位上的星移,“还有二妹妹,可只比我们大侄儿大两岁呢!长得却还是这么消瘦,如今煦哥儿怕是长得要比二妹妹高了吧?” 星移听了,急忙摇头:“没有的,煦哥儿比我矮一点点。” 见她小孩子模样,宜萱不由扑哧笑了。 星月也打趣道:“什么矮一点点?二妹妹难道忘了,你还穿着花盆底鞋呢!” 星移嘟起小嘴巴,揪着自己衣襟,小声地嘟囔道:“就算不穿花盆底,我也比煦哥儿高。” 星月掩面呵呵笑了,她这个二妹妹,还带着几分小孩子心性,偶尔拿来逗趣,倒也是不错的。 星移今年才十二岁,嫩脸带着几分稚嫩,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子,星眸云鬓,柳眉朱唇,一看就知道是个美人坯子。只是举止残留几分孩子稚气。宜萱忽的想到星移明年就十三岁了,也是要参加选秀的,也不知她的命运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呢。 (本书还没上架,就已经收到焉舞璇倪和童鞋的好几分打赏,谢谢支持!么么哒!o(n_n)o) 正文 二十四、秦姨娘 “海外曾闻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贫道杨通幽,适见织女娘娘,说杨妃在蓬莱山上。即便飞过海上诸山,一径到此。见参差宫殿彩云寒。前面洞门深闭,不免上前看来……” 戏台上的《长生殿》已经演绎到了第四十八出,接近尾声。宜萱的心思却已经不在戏上,目光不住地端量着长相日益娇俏的星移,忽的觉得星移的长相和星徽是那样的相似,尤其眉眼间,就像一母所出的嫡亲兄妹一般。 是了!她差点忘了,星徽的生母,与星移的生母小冯姨娘是亲姊妹,所以长得相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星徽之母大冯氏早年就没了,故而星徽自幼是被小冯氏这个姨母抚养长大了,故而于星移的兄妹之情非同一般。 宜萱下意识便开口道:“星徽今儿怎么没来?” 星移不由一愣,忙起身回话道:“回郡主嫂嫂,三哥最不爱听戏的,您……您不晓得吗?” 宜萱顿时有些尴尬,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哦,一时间,我倒是给忘了。”忙干巴巴笑了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又低咳嗽了一声,道:“我去梳洗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见宜萱走了,星月本就受不了戏台上的咿咿呀呀,便拉着嫂子他他拉氏道:“大嫂方才哭花了脸,不如也去重新梳妆一下吧。” 转眼间,台下看戏的,便只剩下星移和盛煦姑侄两个半大孩子。 星移俏眸打量了一下四周,手中一方宫扇便半掩了尚含稚气的嫩脸,轻声对盛煦道:“怎的一转眼,人都没了?” 星移也不禁觉得奇怪:“三哥最不喜咿咿呀呀,可我明明记得大姐姐是最喜欢昆曲的,怎么如今……反正我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算了!咱们不管他们了!” 盛煦也笑了:“大姑姑自从两年前病了一场,倒是改了胃口了。”——盛煦的语气倒是十分亲昵的,就算幼时,他这个姑姑脾气不好,也待他与母亲都是极为维护,容不得旁人欺凌。如今脾性好了,也仍旧十分照顾。故而盛煦倒是十分喜欢星月这个姑姑。 康熙五十六年四月初五,吴嬷嬷将教导好的秦戚二人带到宜萱面前。 “奴才秦守节(戚德容),叩见郡主,郡主万福!”二人齐齐跪下,礼仪范然,周身的气度也与月前大有不同了。 秦戚二人都穿了一身粉蓝色的衣裳,绣着卷云纹边儿,领袖结用暗金滚镶,虽然是素淡的颜色和花样,却格外能衬托如玉的容颜,浑身透着姣净,定点不似红尘里出来的姑娘,虽比不得大家闺秀,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了。 宜萱含笑点头:“不错!本宫很满意。”便抬手,叫二人起身。 秦氏温雅,戚氏娇俏,各有风姿,只是不晓得如此佳人送到纳喇星德嘴边,他是吃还是不吃呢?宜萱突然很好奇。 如今她的肚子已经有七个月了,的确已经不能再拖了,便道:“本宫打算将你们其中一人直接开脸,抬为额附的姨娘,送去国公府,算是明路。另一个则送给国公府的大格格做贴身侍女,走得是暗路。你们二人商量一下吧。” 秦戚二人沉默了片刻,先开口的戚氏,戚氏上前一步,盈盈做一个万福,道:“奴才愿去侍奉大格格。” “哦?”宜萱挑眉,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粉彩花鸟绣墩上的笑容涓涓的星月。 星月抿一口茶水,妩媚一笑道:“的确过了明路,身份上看着高出一筹来。可如今谁都晓得,二嫂和二哥关系不睦,嫂子赐给二哥的侍妾,肯定会被二哥厌弃。所以开脸做姨娘,只是表面风光罢了,还不如做侍女,日后慢慢图谋,来得更好些。这个戚氏倒是挺聪明的!” “聪明吗?或许吧——”宜萱莞尔一笑,又问秦氏:“那你呢,可愿给额附做姨娘?” 秦氏屈膝万福:“奴才是郡主的人,自然听从郡主吩咐。” 宜萱颔首道:“好。额附的侍妾,在国公府里每月有二两银子月钱,照这个数额,再在净园领双倍月例。”说罢,宜萱指着旁边两个穿着柳绿色衣裳的小丫头,道:“这二个丫头,朝颜和夕雾,是宫里小选赏赐到雍王府的,前儿才送来伺候本宫,从今以后以后便伺候你。” 朝颜、夕雾——是她上次回王府之后,没过几日,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送来伺候她的侍女。虽然她不认为嫡福晋敢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可用着她送来的人,到底不如金盏、玉簪等人叫人放心。 净园的丫头,都是用花取名,连金盏玉簪都是如此,金盏花原属西洋,是近些年才传入大清的,玉簪花是土生土长在北方的常见花卉。 而朝颜,听着十分雅致,说白了其实就是喇叭花,乡间又叫牵牛花;夕雾,则是一种优雅朦胧的花儿,倒是不常见。 秦氏忙再度屈膝谢恩。 宜萱道:“秦姨娘回去收拾一下,明日本宫会安排一顶轿子,送你去国公府。”说罢,又看了一眼戚氏,道:“戚氏待会儿跟着星月走就成了,你的包袱待会儿自有人给你送过去。日后在国公府,你们二人就只当不认识。” 秦戚二人齐声道了“是”。 宜萱笑着对星月道:“戚氏以后就麻烦大妹妹了。” 星月勾唇,春光里雪肤花貌,笑容优雅:“嫂嫂客气了,身边能有这么个养眼的丫头,倒是星月要谢过嫂嫂才是呢!” 星月掩面笑呵呵,忽的又问:“二嫂当真要去昌平吗?” 宜萱点头,徐徐道:“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过两日就启程。”——怀恪出嫁的时候,雍亲王还特意给了她一个皇庄作为陪嫁,这个皇庄便在昌平。这庄子,据说还是雍亲王二十岁那边,受封贝勒的时候,皇上赏赐的。 “可是昌平是不是远了点?”星月忍不住问。 宜萱笑道:“昌平也属京畿,此去不过半日路程。趁着我现在还走得动,还是早点去得好。”已经是快七个月的身孕了,若不是她修炼月华吐息诀小有成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足够的信心,也不敢挪动自己,“天儿愈发热了,四九城里太闷了,还是昌平的皇庄清凉。” “这事儿,阿玛他同意了吗?”星月问。 “国公爷极力挽留,但是我心意已决。”宜萱平和的语气里透着不可违拗。 星月想要开口再劝,突然玉簪快步走了进来,行了万福道:“格格,不好了,额附又来了!” 正文 二十五、昌平皇庄(上) “格格,不好了,额附又来了!” 宜萱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现在有些后悔跑去佛堂了,小郑氏晓得自己生产后要被送去青螺庵,自然闹得得厉害,随后纳喇星德也知道这回事儿,便跟疯了似的天天跑到净园这边闹腾。虽然外头守卫拦着,没有叫纳喇星德闯进来,但他整日一瘸一拐地在净园外头,非要嚎啕个把时辰才肯离开,当真是叫人烦死了!! 若不是吴嬷嬷叫人守住国公府门前整条街,不许人靠近,只怕是早已闹出了笑话了。 所以宜萱才下定决心要去昌平。特么滴,这个极品脑残额附,老娘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星月也听闻过此事,不由气呼呼道:“二嫂怎么不请阿玛做主?!” 宜萱摇头道:“进来西面边陲起了战事,国公爷在兵部忙得脚不沾地,这点小事儿还是不要烦扰他吧。”——还是准格尔的事儿,没了葛尔丹,还有葛尔丹的侄子,这个策妄阿拉布坦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星月咬牙道:“二哥也太过分了些!”——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怀恪格格不去和二哥修好了,有这么一个丈夫,还修好个屁!! “太太就是看阿玛这些日子忙得没空管束,才暗中纵容二哥来给二嫂添堵的。” 宜萱脸上也带了冷意:“咱们这位太太,当真是个大忙人!”——整日算计,还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哪里像是个国公府的夫人?也难怪星月瞧不起她这个后妈了! 星月鄙夷地甩了甩锦帕,“可不是么!二嫂大约还不晓得,太太也不只是忙着叫二嫂不痛快,还筹谋着想叫自己的外甥女许配给三弟呢!” “太太的外甥女?”宜萱一愣,“陆家姑娘?”——她记忆中有这么号人,却很生疏,最近一次见,是在之前郑夫人寿辰上,论长相倒是个极标志的姑娘,规矩也很端庄。 关于这位陆姑娘,宜萱知道得不多,在怀恪的记忆中,前后也只见过几次,说了不到十句话。闺名似乎叫做陆诗,是郑夫人的亲妹妹陆郑氏与的女儿,也是十六岁,比星月大几个月的。虽是汉军旗的,但她父亲的官职刚好够参加选秀,所以明年也要参选。只是到底是秀女垫底的家世,所以上回选秀第一轮就落了。这回只怕也不大可能选上。 可不由地,宜萱从心里冒出火来,当即便道:“门不当户不对的,想也知道不可能!以后这话大妹妹别再说,免得坏了陆姑娘的名声。” 郑夫人一惯好算计,为了掌控国公府,手段一个接着一个。只是她也不想想,星徽就算是庶出,可也是国公爷之子,又岂会沦落到要去一个汉军旗小官宦的女儿为妻? 星月也听出宜萱话里的怒气,微微觉得奇怪,却也不想违拗宜萱的话,便道:“二嫂说的是,阿玛也不会由着太太胡来。” 宜萱这才稍稍解了怒气,随即不由诧异自己动什么劳什子的气呢?莫非是肚子大了,脾气也变得古怪了? 宜萱是在星月生辰后的第五日启程前往昌平的,那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艳阳高照。 到了昌平皇庄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午时,宜萱在车里吃了些点心,倒是不觉得饿。一路走得都是官道,甚是平坦,自然也不会觉得十分疲乏,比她原本料想中要好得多。 昌平此地山水极好,距离雍亲王的圆明园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而眼前的皇庄子就建在山脚下,依山傍水,自是清凉宜人。从前的怀恪也是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避暑,今年也不过是早来了两个月罢了。 皇庄占地上千亩,可比净园大了十倍,又附带着一百顷的良田和三十顷山林地,每年的收益也是相当可观。昌平本就多沃土,又毗邻京城,早已是寸土寸金,若非宜萱有和硕格格的身份,只怕还占不稳这一百顷的良田呢。 宜萱已经在皇庄软榻上午睡歇息了,小睡了一觉,方才传见了皇庄管事吴勒。 吴勒便是吴嬷嬷的丈夫,算是宜萱的乳公了,多年打理着皇庄,一直都十分稳妥。吴勒是个五十多岁,长得黑瘦的高个子,带着自己两个儿子达素和达礼上来磕头请安。 吴勒其实本不姓吴,他是正黄旗包衣,是个地地道道的满人,姓布尔图氏,名叫吴勒。故而人人都叫他吴总管,宜萱的乳母也就成了“吴嬷嬷”了。 饮一口花茶,宜萱瞥了一眼放在案几上的账簿,笑道:“吴总管我自是信得过的,这些东西看不看都是那么回事。”说着,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反倒看了还累眼睛,收起来吧。” 吴勒垂手道:“多谢格格信任!”吴勒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宜萱身边的自家婆娘吴嬷嬷。 吴嬷嬷瞪了他一眼。 吴勒这才干咳了两声道:“其实,奴才还有一事相求。” 宜萱略坐正了身子,道:“你说罢。” 吴勒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小儿子达礼道:“奴才这个儿子已经十九了,性子愚笨粗鲁,可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宜萱顿时就明白了吴勒的意思,便瞅了一眼吴嬷嬷。 吴嬷嬷笑了笑,目光在玉簪和金盏二人身上流转了一圈。 宜萱微微一笑,吴勒的大儿子长得粗壮,这个小儿子却白净,更似他娘吴嬷嬷一些,五官端正,还透着几分英俊呢。瞧着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而玉簪十六了,金盏更是已经十八了,也差不多该许人了。 “这事儿,我记下了。”宜萱徐徐道,便搁下了手中的茶盏。 吴勒道了一声“是”,“那奴才先退下了。” 宜萱清咳嗽了两声,“这事儿倒也不急,你们两个好好考虑考虑。左右我要在皇子住些日子。”——宜萱的意思很明白,这些日子,不拘着你们,尽管自己擦亮了眼睛,瞧瞧达礼那小子对不对胃口。 这话一出,玉簪金盏齐刷刷红透了脸。 正文 二十六、昌平皇庄(下) 皇庄里的日子,平静而悠闲。 宜萱第一时间叫吴嬷嬷吩咐针线上人做了几双柔软的平底绣鞋,也省得穿花盆底累死累活的了。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到庄子里溜达溜达,尤其后头有一大片紫竹林,绿海成片,风吹婆娑,十分凉爽。溜达累了,便到后湖畔的水榭里坐坐,垂下一竿钓竿,偶尔能钓到两尾鲈鱼,便吩咐厨房做成鱼汤。 用过午膳之后,或者小憩一会儿,要是不觉得困,便会提笔给他的四爷爹写封家信。无非是写一些细碎的小事,譬如那湖里荷叶已经盖住了大半个水面,譬如那鱼儿比去年更肥美了,可惜不能请阿玛也来享用一番;譬如后头的紫竹林里多了好几窝兔子,似乎是从后山跑来的;譬如…… 如此一晃眼,宜萱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大了,身子也愈发惫懒了。 吴嬷嬷打帘子进内室,行了个万福,方才徐徐道:“格格,今年苏州进贡的妆缎到了,宫里赏赐了雍王府不少,嫡福晋特派人送了十匹来,请格格过目。” 宜萱应了一声,便支起身子来瞧。 金盏忍不住赞叹道:“今年的缎子花样当真是别致呢,正好可以用来给格格肚子里小公子做衣裳呢。” 宜萱也点点头,从前也不过是些花儿朵儿,牡丹芍药的,这回倒是不同。尤其是那一匹浅湖蓝的,色泽清透不说,上头的纹样更是祥云白鹤的,的确不俗。 祥云白鹤湖蓝妆缎、吉庆双鱼加金大红妆缎、五彩富贵万年长寿纹杏黄妆缎分别是两匹,另外还有四匹串枝芙蓉纹的绿地妆缎。用来做衣裳,都是极好的。 宜萱微笑道:“嫡福晋当真是有心了,送去针线房吧。”——她真的很佩服嫡福晋,这些日子对她这个“女儿”,当真是愈发关心了,凡是王府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她! 话刚发出去,宜萱又叫了一声“等等”,旋即笑呵呵道:“我记得,星月最爱青嫩的颜色,把那绿地的串枝芙蓉的妆缎拿两匹送去。” 吴嬷嬷道了一声“是”,又道:“前儿大格格还派人来传信,说秦姨娘自打开了脸,就被额附冷落在偏僻的院落里。” 宜萱眯着眼睛道:“意料之中的事儿。”秦氏是她赏赐给纳喇星德的人,而以她和星德的关系,星德又怎么会给秦氏好脸色呢? 其实,宜萱并不介意如此。反正她选瘦马,首要目的是要保持自己“贤惠”的名声,其次才是修理小郑氏。 吴嬷嬷微笑道:“瞧这架势,弄不好戚氏会抢在秦氏前头呢。” 宜萱点头,她也有同感。 随即吴嬷嬷眉头略略一皱,“只是奴才瞧着,这个戚氏……不如秦氏叫人放心。” 宜萱含笑抿了一口奶茶,徐徐道:“还怕她翻腾出什么浪花来不成?她既不能生养,更身在奴籍,嬷嬷有什么不放心的?” 吴嬷嬷这才笑了笑:“格格小心些,总是好的。” 这时候,薄荷快步走了进来,屈膝道:“格格,后头看管山林的人前来禀报,说九贝子府上的四格格带了人马,想要在后山射猎。” 九贝子府的四格格…… 宜萱忙搜索了一下记忆,九贝子胤禟的第四女,叫乌琳珠,是嫡福晋董鄂氏所出的女儿,已被封为固山格格,现在好像已经有十三岁了。不过谁也晓得九贝子是八爷的死党,而八爷党和四爷党是死对头,自然宜萱和这个乌琳珠的关系也很糟糕。 “算了,让她去吧。”宜萱语气平淡地道,记忆中这个乌琳珠格格性子是极为执拗的,她要是认准了什么事儿,是决计不会放弃的。许乌琳珠去后山射猎,对她也没什么损害。 照例说,乌琳珠作为堂妹既然来了昌平,礼仪上是应该来皇庄拜见宜萱这个堂姐。不过看这个架势,乌琳珠并不愿意和自己照面。如此也好,也省得看那丫头的臭脸色了。 临盆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溽热无比的仲夏也渐渐来到了。 宜萱吃着在净水中灞过的去了皮的水蜜桃,口舌生津,甚是舒畅。近来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下雨了,水蜜桃甜度更上了一筹,滋味愈发叫人上瘾了。 宜萱常想着,若是冰镇的,肯定更解暑。只可惜,她每日饮食都被吴嬷嬷看管得极严,冰镇的东西自然也是禁忌事项,还特特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足有上百种是不许吃的。当真叫宜萱好不郁闷。 才吃完水蜜桃,宜萱便回暖阁睡午觉了,金盏侍立在一旁为她打着扇子。 宜萱打着哈欠问:“怎么这几天不见玉簪那丫头?” 金盏笑得翘起眉梢,神情很是暧昧。 宜萱眼珠子一转,“哦?看对眼了?”——达礼那小子,出手还挺快嘛! 金盏点头:“可不是呢!” 宜萱抿嘴笑道:“我原瞧着吴嬷嬷更喜欢你一些的。”——金盏细致稳重,玉簪伶俐活泼,在宜萱眼里,自然都一样好,可吴嬷嬷更喜欢金盏的稳重。只可惜,好像达礼喜欢活泼可爱的玉簪。 不过金盏丝毫不觉得生气,反而挺替玉簪开心的,“那丫头太活泛了,得找个能容得下她活泛性子的人才好。” 宜萱笑着点点头,“玉簪比你小,如今怕是要比你早嫁人了。” 金盏不疾不徐扇着扇子,只含笑不语。达礼这个人的确不错,长得俊,性情也好。不过,难得玉簪喜欢,她又何必与玉簪相争呢?反正她是格格身边的脸的大丫头,何愁嫁不得如意人儿呢?若为一个男人,伤了和玉簪的姊妹情分,着实大大不值。 宜萱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朦胧不知多久,之听见震耳的雷声,把睡得本就不深的宜萱给吵醒了。 金盏忙扶了宜萱起身洗漱,外头已经是狂风大作了。金盏一边替宜萱梳着发髻,一边道:“夏天就跟孩子的脸似的,方才还是艳阳高照呢,这会儿就变了天。瞧着怕是要下大雨呢!” 天似乎在回应金盏的话一般,片刻后便如落豆子一般,吧嗒吧嗒下了起来,雨声愈发急促。 宜萱拿起螺钿描着自己的蛾眉,道:“下场雨也好,能解解暑。”——而且,要是再干下去,怕是今年皇庄的收益要受大影响了,如今来一场暴雨,最是及时。 皇庄的一百顷良田,都是租种给昌平的农户栽种,每天秋天收租子。而租子的多寡,并不因收益的好坏而变更。如今有了这场及时雨,那些佃户也总算可以舒展愁眉了。 金盏也道:“格格说的是。前些日子也旱大半个月了,包括京畿在内,直隶、河南、山西、山东四省都是滴雨未下,如今一场瓢泼大雨,可当真是及时雨啊!” 正文 二十七、宜萱遇险(求收藏!) 这场暴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午后方才停了雨,第三日的清晨,见了太阳。 新雨过后的天儿,格外清快宜人,空气都是湿润润的。宜萱便吩咐人准备车马,想要去皇庄后头的山林里走走,嘴上嘟囔道:“这些日子,可要把我给闷坏了!” 吴嬷嬷忍不住劝慰道:“格格身子愈发重了,还是不要去了。” 宜萱摆摆手道:“不碍得!何况石医士不是也说,走动一下,才能有力气生产吗?“ “这……”吴嬷嬷终究是拗不过心意坚决的宜萱,便只好嘱咐金盏务必寸步不离,带着十几个皇庄的仆从,又叫在马车里足足铺了三层被褥,再加一层凉席,才许宜萱出行。 头山林里的风光极好,树木参天,枝叶扶苏,可比庄子里头要清凉得多,宜萱手里摇着一柄团扇,穿着平底绣鞋走到林间小路上,见细碎的阳光冲枝桠的缝隙中射在地上,星星点点,远林深处,依稀浮起山岚,浓浓的雾霭如牛乳般,当真是美如仙境。 瞧着秀雅山水精致,宜萱自是心情舒畅,仿佛那八个月的肚子都轻了几分的样子。 金盏小心地搀扶着身子沉重的宜萱,道:“难怪格格非要出来,这后山的确是清凉宜人。只是雨后路滑,格格千万慢些走。” 宜萱微微一笑,忽的指着前头道:“你快瞧,那儿好像有一只白颈长尾雉!”——那只野雉白颈红面,通体羽毛栗色而带有白色斑纹,后头更有长长的尾羽,格外灵动好看。 宜萱的话刚落音,只听得耳畔有“簌”的破空之声,因为修炼月华吐息诀的缘故,她的耳力倍于常人,更感觉到危险逼近,下意识脚下一转,身子便侧了过来。 “嗖——”一只利箭便从宜萱小两把头的发间穿过,带走了簪在鬓上的一朵珠花,便“叮”一声射进了半丈外的一块石头上。 扑棱棱,石旁二步外的野雉受到惊吓,下一刻便振翅飞了进了密林里,不见了踪影。 金盏见那箭竟然擦着格格的头皮过去,登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随即看到主子没有受伤,便怒火朝天地道:“谁这么混账?!没瞅见有人在吗?居然也敢胡乱射箭!!” 金盏才叫骂出声,立时耳后再度传来“嗖”的破空之声。 又是一只从宜萱侧后方射来的利箭,穿过了繁密的枝叶,破裂时空般朝着她直射过来。 宜萱一惊,上一箭躲开,实属侥幸,这一次,以她如此沉重的身子,是如何也闪避不开了。瞬间冷汗便涔涔显现在额头上,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簌!!”一支带着白羽的箭矢,从斜对方向飞来,从宜萱身前三尺处划过,便与那支侧后方而来的利箭砰然相撞,齐齐落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的电光火石之间。 金盏惊叫出声的时候,那支救了宜萱性命的白羽箭矢已经将那只暗处来袭的利箭钉在了山间土路上,足足入土达七分。可见白羽箭矢的主人,臂力何等惊人!! “是谁!到底是谁?!!”金盏怒瞪着宜萱侧后方,急声吩咐了跟在后头不远处的随从,“去两个人瞧瞧!到底是谁在后山狩猎,到底长不长眼睛,差点射到格格身上!!真是该死!”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惊悸尚未散去,不过她很清楚,并不是有人“不长眼睛”那么简单。第一支箭矢还可以勉强说是射那只野雉射偏了,可紧接着的第二箭射过来的时候,野雉早已飞入了密林,不见了踪影。 所以,那射冷箭的人,意在置她于死地!!! 只不过宜萱更关心,那只白羽箭矢是谁射出的,是谁救了她的性命!宜萱定睛去瞧,依稀可见枝叶交错间,似乎有人。 便不由分说,急忙朝斜对面快步而去。 “格格,您要去哪儿!”金盏惊慌地急忙追赶了上来。 拨开繁密的枝叶,一个青色的身影,映入宜萱的眼帘。 一株参天的梧桐树下,一匹雪白无瑕的伊犁马,一个少年公子,弯弓如满月,又一只白羽箭矢被搭了上去。 他的眸子恍如鹰目,下一刻,嗖的一声,白羽箭矢划破了山林寂静的时空。 少年忙侧耳去听,片刻后,俊朗的面孔上露出些许笑意。 “星徽……”宜萱挺着个大肚子,愣愣立在半丈开外,有些不知所措。纳喇星徽不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吗?在怀恪的记忆里,这个三弟根本不通晓骑射!可她此刻看得清楚明了,射落了宜萱侧后袭来的冷箭的,正是星徽!!而他方才射出那一箭的架势,也绝非一般弓手能比! 宜萱自是惊愕万分,在郑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星徽是如何练出了这么一手本事?! “徽三爷?”金盏亦是惊讶,“徽三爷居然会骑射?!” 这时候,星徽吩咐身后跟随的人:“三首,去追,我确信射中了。” 跟在星徽身后的是一个穿着苍黑色短打葛布衣裳的仆人,依稀瞧着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 星徽的话刚一落音,那个被叫做“三首”的仆从绷着脸点头,下一瞬间却如狡兔一般飞窜了出去,带起的风将宜萱的衣襟都吹了起来,瞬息后,“三首”已经钻入的密林中,不见了踪影。 宜萱尚在惊讶中没有恢复过来,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星徽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拱手揖礼道:“郡主可无碍?” 宜萱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方才……多谢你,救了我。”——方才若不是星徽一箭阻拦冷箭,只怕此刻她已经陈尸在这片山林中了,一尸两命了!虎口脱险,当真是侥幸啊! 星徽仔细看了宜萱周身上下,方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目光温润,“郡主无事便好。” 宜萱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弓,心中一震:竟然是犀角神臂弩!!此弓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据说最大射程可达三百八十步,乃弓弩之王!只是此弩异常坚韧,非寻常人可开,更何况是拉满弓!据说,至少要五石之力,方才能开;需得用九石之力,方才能将犀角神臂弩弯弓如满月!! 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竟然有九石之力?!简直是不可思议!! 正文 二十八章、壮士星徽 星徽也察觉宜萱盯着他的弓弩,便支支吾吾道:“我是暗地里瞒着太太学过骑射,请郡主不要对旁人提起。” 暗地里……瞒着郑氏?宜萱觉得漏洞颇多,前不久,石磐去国公府诊脉,还跟她回话说星徽身上有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呢!怎么一转眼,竟是个能开九石神弩的“壮士”了?! 只是瞧星徽的模样,大约并不愿意多说,而他前一刻才救了自己性命,宜萱也总不好过度追问,便道:“幸亏三弟来得及时,我才免遭暗箭所害。”说着,屈膝一个万福,郑重谢过。 星徽急忙弯身道:“郡主太客气了,星徽只是报恩罢了。” 宜萱含笑道:“如此,便扯平了是吗?”——一报还一报。 星徽一愣,急忙道:“还有在湖边那次呢!” “额……那次也算?”上次在国公府的内院,星徽脱了鞋袜要下湖水捞玉佩,被宜萱阻拦了。 星徽郑重点头,认真地道:“当然算。” 好吧……这小子看样子很执拗…… 宜萱干笑了笑,又道:“其实方才三弟大可不必叫自己随从去追的,我依稀好像听见那边有马叫声,人的两条腿如何追的上四条腿的呢?” 星徽笑了,语气平淡而自信:“三首的两条腿,能追得上四条腿。” 金盏疑惑地道:“三首?那个不是……松墨吗?” 松墨,宜萱也想起来了,星徽的贴身小厮,是松墨来着,好像是星徽乳母的儿子,打小就伺候星徽。不过她依稀记得这个松墨是个性子很活泼很爱说笑的小厮,怎么如今也跟他主人一般,改了性子了?! “三弟是怎么到这后山来的?”宜萱不禁疑惑,照例说,进这山林的几条必经之路上,都有守山林之人,是绝不会叫外人上来的。 星徽笑了:“是阿玛派我来看望郡主的。只是不曾想,我去了皇庄,吴管家却说郡主来了后山,我便只好急急赶过来了。不过——林外的人,倒是极为执拗,愣是说没有郡主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山。幸好我碰上了进山里采药的石医士,否则还进不来呢!” “石医士?”宜萱一愣,是了,石医士每隔三五日都会进山采药,说是有一些药,得要最新鲜的才好。 星徽指了指后头,道:“大概,快跟上来了吧。” 星徽的话刚落音,宜萱便听见了气喘吁吁之声,石磐背这个药篓子,后头还跟着太监小姜子,已经累得满头都是豆大的汗水:“三公子,你慢些,等等老夫——” “格格?!”石磐吃了一惊,急忙打千儿请安,“您怎么会在这儿?您可是已经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了,怎么能跑到山林里呢?要是摔着,可怎么是好啊。要是出什么事儿,您叫奴才怎么跟四爷交代啊……”——吧啦吧啦…… 宜萱忍不住大汗,她突然发现石医士很有话唠的潜质…… 幸好没多久,去追射冷箭之人的两个皇庄仆从回来了,说是追丢了。 宜萱耸耸肩,想也知道追不上,便道:“罢了,我也累了,回庄子吧。”又对星徽道:“三弟也请来吃杯茶吧。” 星徽拱手道:“固所愿也,多谢郡主。” 不曾想,就在皇庄门口,便碰见了星徽的那个随从松墨……哦不,三首。 宜萱真的很疑惑,松墨这个名字叫得好端端的,怎么就改名了?而且还是“三首”这种古怪的名字?这家伙又不是有三个脑袋! 不过这种事儿,宜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腹诽一下了。 星徽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郡主,暗箭意图伤你的人,便在这皇庄里头。” “什么?!”刚从马车里走出来的宜萱,当场便惊愣住了。 皇庄的管事吴勒已经应了上来,打千儿道:“格格万福。九贝子府的四格格路过咱们庄子,已经进里头歇息了。” 乌琳珠——?!! 宜萱的神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几分认定,后头那片山林,年年月月都有人看守,未经她允许,外人是不可能入内的!而她允许入内的,除了一把年纪的石医士,也就只有前不久说要进去射猎的九贝子第四女固山格格乌琳珠了!! 乌琳珠,的确是个十分精通骑射的人!! 但是,宜萱心里总是不可置信更多一些!她的确和乌琳珠不合,可也好歹是堂姊妹啊!到底有什么冤仇,让乌琳珠非杀她不可呢?!!难道就只是因为父辈的夺嫡之争吗?!政治这种东西,真的有必要把女人卷进来吗? 星徽沉着脸色问吴勒:“这位四格格,可是受了伤?” “受伤?”吴勒顿觉疑惑,当即便摇头,“四格格未曾受伤,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罢了。” 星徽眉头一拧,低声自语道:“不可能啊……” 星徽身边的三首,惜字如金地道:“有血腥味儿。” 吴勒随即道:“四格格安好,只不过跟随四格格的郭浑公子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身上好多血呢!” 郭浑公子?宜萱急忙回忆,是了,她记得九贝子胤禟的长子弘晸的伴读,不过这个郭浑可不姓郭,而是姓郭络罗氏,是宫里宜妃娘娘的娘家后辈。想必吴勒说得就是这个人了。 她更记得,方才在山上,星徽说他确信射中了。 看样子没有射中乌琳珠,而是射中了郭络罗郭浑。 宜萱便问道:“这个受伤的,可在我庄子里?” 吴勒摇头道:“不曾,四格格好像很生气,骂郭浑少爷一通,把他给撵走了。这会子只有四格格带着几个侍女在庄子里。” “哦?”宜萱挑眉,这个乌琳珠,前脚才暗箭要杀她,转眼竟然敢进她的皇庄!!当真是好胆色! 冷笑一声,便叫金盏扶着她,快步便进了皇庄内。 “乌琳珠,见过怀恪二姐姐!”正院之中,一身绯红妆缎旗服的少女满面笑容朝她走来。 一张俏脸笑容满满,一双丹凤眸子微微一眯,眼角却透着毒蛇一般的目光,乌琳珠笑得娇俏而妩媚:“怀恪姐姐的脸色怎么好像不大好?” 宜萱笑呵呵道:“没事,只是在外头碰见一条小蛇罢了。” 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正文 二十九、毒蛇之女 还记得,在怀恪尚未出嫁之前,彼时她的四爷爹还只是多罗贝勒,也是一次偶然,便听见四爷蔑称九阿哥胤禟为“毒蛇”——不过前头加了一个“小”——“小毒蛇”,而且还是鄙夷的语气。 面对毒蛇老九的女儿乌琳珠,宜萱也给出了“小蛇”的评价。 “哎呀!”乌琳珠立刻掩唇,惊呼出来,“蛇?!好吓人呀!怀恪姐姐没被咬伤吧?” “当然没有,”宜萱脸上依旧带着温吞吞的笑容,“不过是条小蛇而已!四堂妹也太胆小了些。蛇——不过是永远只能匍匐在地的小畜生罢了!” 果然,下一瞬间,乌琳珠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她的目光掠过宜萱耸起的大肚子,扬着眉梢道:“怀恪姐姐的胎,听说已经有八个月了?” 宜萱面容一紧,带着几分防备,将右手覆在自己肚腹上,点头道:“不错,细算来,已经快八个半月了。” 乌琳珠“咯咯”一笑,花枝招展,“是么?那怀恪姐姐可要小心点,千万别不小心磕着碰着,万一早产了——民间可是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呢!!” 宜萱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乌琳珠话中的威胁之意,她又如何听不出来。虽然“七活八不活”的说法没什么科学道理可言,可孩子早产,终归不是好事。 见宜萱脸色难看,乌琳珠笑得愈发洋溢。 宜萱深吸一口气,知道此事多置气亦是无益,便解下披在肩上的双鱼妆缎斗篷,递给金盏,施施然上前坐在正堂主位的紫檀雕凤宝座上,微微抬手道:“四堂妹请坐。金盏,上茶。”——俨然又是一副待客架势。 乌琳珠挑了挑弯弯如月的蛾眉,却瞥见了立在一旁的纳喇星徽,便问:“这人是谁?” 宜萱接过金盏奉上的热茶,回答道:“我三弟。” 乌琳珠眨了眨眼睛,娇笑道:“怀恪姐姐开玩笑呢!我又不是不认得弘时!” 宜萱手若兰花,拈起凤穿牡丹珐琅茶盏的盏盖,轻轻嗅了嗅茶香,方才不疾不徐道:“是我额附的三弟,纳喇星徽。” “哦?”乌琳珠打量了一眼星徽,便哼了一声,颐指气使地对星徽道:“你这奴才见了本格格,怎么连礼都不行?好大的胆子!!” 乌琳珠当场发飙,宜萱不由皱了眉头,可她偏生反驳不了乌琳珠的话。星徽纵然是国公之子,可还是皇家的奴才。乌琳珠虽然是个品级不高的固山格格,但也一样是主子。 星徽睨了一眼张狂的乌琳珠,竟是半点没有谦恭之态,反而上前对宜萱拱手道:“郡主若没什么事,星徽便先告辞了。” 这副姿态,生生是无视乌琳珠的存在了。 宜萱只觉得不妥当,若是乌琳珠借此非要治星徽一个不敬之罪,可着实不好开脱。 宜萱犹豫着未曾开口,星徽却已经转身往外头走了。 “你这个狗奴才,给本格——”乌琳珠的怒骂声就那样戛然而止了,她的丹凤眸子突然瞪得滚圆,盯着星徽背上背负的箭筒中那仅剩的两支白羽箭矢,整个人都愕怔住了。 乌琳珠死死望着白羽箭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仿佛又身临其境般回到了那个山林中。 带着白色翎羽的箭,划破了山林的空间,仿佛那箭头是带着眼睛一般,竟直冲她胸前而来,意欲洞穿她的心口。 那一瞬,若不是郭浑飞身窜来,挡在她面前,或许此刻,她的心脏已经被贯穿了!! 但她永远忘不了,那带着鸣镝声的箭矢,“噗”的一声,便从郭浑厚实的右肩贯穿,那带着涔涔冷光的箭头,带出了一串热腾腾的血花,便血,便直洒在她脸颊上,是温热而腥甜的! 噔!噔!! 穿着三寸高花盆底鞋的乌琳珠足下连退了两步,身子几乎站不稳。她华美的丹凤眸子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让她差点丧命的箭矢,正是和纳喇星徽箭筒中的两支,一模一样…… 乌琳珠的确是个足够心狠手辣,也是个心性强过无数男子的人!可只要是人,就会畏惧死亡,更会畏惧那个能够威胁她生命的人! 而星徽就是那个能要了她命的人!! 转瞬,乌琳珠娇嫩的面庞已然惨白,颜色大减,不负方才斗志昂扬的模样。 星徽停下脚步,侧身回首,他的眸子如鹰隼一般尖锐地扫过乌琳珠惊愕的美人脸,喉间发出淡淡的“哼”声,他语气清淡而冷冽:“三脚猫的箭术,还是不要再拿出来丢人现眼得好。” 宜萱听懂了星徽话中的意思,他的意思,竟是说暗箭欲伤她的人,不是那个受伤遁走的郭络罗郭浑,而就是眼前的乌琳珠!!! “你——”乌琳珠苍白的脸色透出涨红之色,如此被当面羞辱,她还是第一次遭受。以她傲气,何曾被人如此嘲讽?! 宜萱忍不住扑哧笑了,呵呵道:“四堂妹这是怎么了?我这三弟说来像来是怪怪的,你可千万不要介意呀!” 乌琳珠死死咬着嘴唇,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气呼呼道:“今儿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怀恪姐姐休息了!” 说罢,拂袖扬长而去! 乌琳珠可以算是被星徽气跑的,宜萱心头为之一畅,便对星徽道:“已经晌午了,三弟不如留下用了午膳再走?” 星徽便回身,靠前二步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微笑,与方才那个冷言冷语讥讽人的星徽,俨然是两个人。 看着星徽平淡如常的面孔,宜萱忍不住提醒道:“乌琳珠的性子,你也看得出一二。只是我少不得再提醒你几句:我这个堂妹,性子像极了她阿玛,是个决计不肯吃亏的人。可她今日,前后两次在你手上吃了亏,日后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星徽依然是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孔,声音亦是不疾不徐:“郡主,这是担心我吗?”说着,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黑珍珠一般的光泽,熠熠灼灼直视着宜萱。 正文 三十、弘时来了 “郡主,这是担心我吗?”说着,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黑珍珠一般的光泽,熠熠灼灼直视着宜萱。 宜萱一愣,他这副表情,这般语气……可不是小叔子该有的…… 可星徽的年纪,明明才和弘时差不离!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孩子——想到自从月前在国公府湖畔见到的星徽,之前后山林中镇定开弓如满月的星徽——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她把这个星徽和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划上等号。 宜萱沉默了半晌,才端了神色,问道:“三弟,怎么不唤我‘二嫂’了?” 星徽“额”了一下,似乎是不知该如何筹措话语,良久才支吾着道:“称呼‘郡主’不是更尊敬些吗?” 宜萱颔首:“的确如此。其实叫什么也无妨的,只要三弟记住我是你嫂子就好。”——不论星徽是否有了那份心,她都应该给他提个醒。这个时代,改嫁那是天方夜谭的事情,更何况她还有丈夫,更怀着八个月的身孕。 星徽垂下脑袋,道:“星徽只是想报恩罢了。” 宜萱便微笑道:“如此,我便安心了。三弟自从病好了,倒是大不同于从前了,只是我觉得,三弟的睿智应该是更胜从前的。”——而一个睿智的人,不应该做出与这个时代礼教相悖的事情。 这时候,玉簪突然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格格、格格,不好了!!” 宜萱皱眉,这个死玉簪,越来越毛躁了,难道女人一谈起恋爱,都是如此吗?便搁下手中的珐琅茶盏,道:“有什么话,好好说!” 玉簪这才补了忘记行的万福礼,语气却还是十分急促:“格格,四阿哥被皇上留在宫里读书了!三阿哥听说之后,跑到咱们皇庄来了!” “什么?!”——弘历被康熙帝留在宫里读书?宫里的南薰殿,惯来是皇子读书的地方,后来也允许各家嫡出的皇孙入读,记得从前弘晖就在哪儿读书过!可弘历——他不但是庶出,生母更是个连侧福晋都不是的侍妾格格啊!! “弘时的性子也太不稳重了!!”宜萱皱着眉头道。虽然弘历进宫读书不合规矩,可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便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个时候,他不好好留在王府读书,偏生跑到她这里来,当真是一步极为糟糕的棋!! “二姐——” 弘时手中还攥着马鞭,人却已经飞扑到了宜萱跟前,眼睛里登时便含了泪,一副无比委屈的样子。 这副模样,怀恪的记忆里有过很多次。那时弘时还是个小孩子,每每受了委屈,便会跑到她这个姐姐跟前,大哭一通来倾诉。 他和寻常人家的弟弟一般,受了欺负,便找姐姐。 这样的情形,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其实也没什么! 可偏偏,雍王府不是寻常人家,弘时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时儿!”宜萱当即就冷了一脸,“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若是以前的怀恪,见到弟弟含泪,一定是心疼得不得了,又怎么还会忍心训责他呢? 弘时见姐姐不似从前那样温柔,顿时眼睛都红了,一副更加委屈的样子,“二姐姐,弘历以后要留在宫里读书了。” “那又怎样?!”宜萱立刻呵责道,“他就算留在宫里,也改变不了他的生母只是个侍妾的事实!!而你,就算在王府读书,也改变不了我们的额娘是阿玛的侧福晋的事实!!” “可、可是……皇玛法好像很喜欢弘历……”弘时小声得提醒道。 宜萱立刻反问道:“皇玛法今年多大年纪了?” 弘时不由一愣,才迷糊地道:“皇玛法……六十有四……” “你既然知道这点,那皇玛法喜欢弘历又怎样?!”宜萱一语戳中要害。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弘时如何能听不明白,“二姐姐,你是说……” 宜萱立刻打断他的话:“有些话你明白即可,不必说出来!”康熙已经六十四岁了,离死只有区区五年了!他就算表现出对弘历的喜爱又如何?!难道他还能立弘历当皇太孙不成?! 笑话,他连太子都不想立!! “你只需明白,能决定你和弘历未来命数的,不是皇玛法,而是阿玛!!”宜萱掷地有声地道。决定二人命运的,不是康熙皇帝,而是未来的雍正皇帝!!! 弘时顿时眼睛一亮,随即他慌张地问:“那我没请示过阿玛就跑来了,阿玛会不会生气了?” 那还用说?!四爷对儿子管教素来严格,弘时翘了课跑到昌平,他老人家能不生气吗?!这会子宜萱也挺气这个弟弟的! 这时,星徽幽幽开口,“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失望更恰当些……” 这下子,弘时这个眼漏的才发现自己姐姐的屋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弘时立刻防备地瞅了一眼星徽:“你、你是谁?!” 宜萱忙介绍道:“这是我公公的小儿子,纳喇星徽。” 一听是纳喇家的人,弘时登时便没什么好脸色了,怒冲冲哼了一声,“你跑到我二姐姐的庄子里做什么?” “时儿!”宜萱不悦地皱眉,自从纳喇星德做出宠妾灭妻的事儿来,弘时就格外厌恶星德,也连带的迁怒了纳喇家其他人。 星徽挑眉,戏谑地看着弘时道:“我来昌平,是请了阿玛允许的。三阿哥你呢?” “我——”弘时当场噎住了,随即恼羞成怒:“你放肆!!” “时儿,不许无礼!”宜萱沉着脸道,“方才星徽还救了我的命呢!” 这话一出,弘时顿时慌张地拉着宜萱的手臂:“——有人要杀姐姐?!!” 宜萱微微一笑道:“已经没事了。” 见自己二姐不像受了伤的样子,弘时这才安定了几分,旋即他咬牙切齿地问:“是谁?!是谁想杀姐姐?!!” 此刻弘时,已然不复方才那般委屈孩子的模样,浑身煞气肆意,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竟叫宜萱想起了草原上的狼王…… 宜萱犹然一怔,她突然觉得弘时……原来骨子里还是很像四爷的。只是,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弘时依旧抓着她的手臂,再度追问。 宜萱拗不过,便简单地把方才在后头山林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正文 三十一、星徽伴读 “毒蛇老九!!阿玛说得真是一点都不错!!”弘时恨恨道。此刻再看星徽的目光,便已经没有敌意了。弘时的性子,骨子深处其实像极了阿玛,极度恩怨分明。 “只是这件事——只怕多半是乌琳珠自己自作主张。”宜萱略一思忖道,随即她看了看弘时,便对他道:“好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要怎么还击,也得徐徐图之。眼下要紧是你!!” “我?”弘时一愣。 看到弘时这副样子,宜萱就不免有气:“你自作主张跑来昌平,可不是小事!皇子皇孙,无旨,不能出京三十里!你难道忘了这个规矩了吗?!” 弘时这时候弱弱地提醒道:“这里距京,只有二十多里……” 宜萱不由一噎,怒瞪他道:“好!就算没有违了祖制!可你未经阿玛允许,便跑出雍王府,待回去了,仔细你的屁股!!” 弘时不由浑身一紧,阿玛教育儿子,打小都是极为严格的,丁点小错儿,都得打手心,动辄是整个手掌都给打肿了。如今他私自跑出京城,只怕阿玛一怒之下,便要直接用板子了!! “二姐姐……”弘时泪眼汪汪看着宜萱,“你可得救我……” “哼!”宜萱直接怒哼了一声,狠狠戳了一下他的眉心,“你什么时候能学着稳重点?!一点都不叫我省心!!” 弘时低下头,像极了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额不,他本来就做错了事!!! 宜萱深深呼吸了几下,方才思忖道:“眼下……你立刻启程回京,早早回去,早早跟阿玛磕头认错儿,兴许阿玛心情好,就能少打你几下板子!” 弘时抽噎了一下,可怜兮兮的,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宜萱见弘时脚下如长了钉子、愣是不肯挪动贵足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有胆子跑出来,就没胆子回去了?!瞧你那怂样儿!!” 弘时抽了抽鼻子,道:“二姐,你又不是不晓得阿玛的脾气!他老人家要是生起气来,简直都能吃人了。” 宜萱也明白,她那个四爷爹,也就对她这个女儿算得上宠溺,对待儿子,他从来都是贯彻实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政策,从来都不会有一丁点的娇惯。所以不论是从前的弘晖,还是现在的弘时、弘历和弘昼,都怕老子怕得要死!! 这时候,星徽开口了:“郡主,不如叫三阿哥暂且在这里留一日,明儿再回京。” 宜萱蹙眉摇头:“拖得越久,我怕阿玛会越生气。” 星徽却笑道:“四王爷自然是要生气的,可明日,便只会生九贝子的气,不会生三阿哥的气了。” 宜萱眼睛恍然一亮:“你的意思……把弘时跑来我这儿的理由,改成是我险些遇刺?” 星徽笑着点头:“正是!” 宜萱不由颔首,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且用了午膳,宜萱便叫金盏准备了笔墨,打算亲自手书一封回雍王府,把自己遇刺之事说道说道,也能顺便为弘时开脱。 星徽趁机道:“郡主,可否举荐我为三阿哥伴读?” 宜萱那执着玉管狼毫的素手一凝,忙抬头问道:“什么?你想做弘时的伴读?” 星徽点头,面色依旧是那如三春暖阳一般温润的微笑。 宜萱不由心头一暖,星徽的性子,沉稳灵敏,若有他在弘时身边,时时提醒劝导,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弘历留在宫里读书的事儿,宜萱虽然嘴上对弘时说无妨,可她心里明白,弘历留在宫中,无疑会在皇上面前,给阿玛有很大的加分,而且宫里一旦有了变动,弘历也能及时向雍王府传递消息。 这样一个有用的儿子,阿玛又如何会不喜欢呢? 而弘时,虽然读书不错,但性子终究太不稳重,也太毛躁,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长此以往下去,他现有的优势,早晚会被弘历超越。 阿玛如今最喜欢的儿子虽然是弘时,但宜萱心里明白,在自己这个四爷爹心目中,感情的事儿永远都是次要的。可想而知,将来他登极九五,在选择继承大统的人选上,必然选择的是最成熟稳重的儿子,而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儿子。 所以,弘时现在太需要一个像星徽这样的人来帮助他了!! 宜萱将刚刚蘸饱了徽墨的狼毫搁在青玉笔山上,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星徽蹲身做了一个万福,道:“如此,多谢三弟了。” 星徽被宜萱的举动惊了一下,他慌忙伸手去搀扶宜萱:“郡主折煞星徽了!!” 宜萱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被他扶起的双臂,又施施然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狼毫,书写家信。 “父王台鉴: 见字如见吾。旬月未见,拳念殷殊。谨以尺素,略吐愚思。”——口头上,宜萱自然是要称呼四爷为“阿玛”,可在书信中叫“阿玛”,便有些不太正式,也不够尊敬,便汉化地尊称一句“父王”。 宜萱腹中仔细斟酌着话语,按照古人的习惯,徐徐写着,将所发生之时,也细细娓娓道来,又言本不愿惊动阿玛,私告之弘时,故而弘时马不停蹄亲至,又劝自己不该隐瞒,故而特在书信中赘述。 “星徽此子,请父甄鉴。”落下这么最后一句,再写上“敬请福安”,和自己的姓名落款,方才搁笔。 宜萱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迹,问星徽道:“你看这么写……可有问题?” 星徽笑了笑,“很合适。” 还好以前怀恪经常写信回雍王府,宜萱便也只照着从前的习惯来,没有做太大变化。既然星徽也觉得没问题,宜萱便将信笺折好,放入信封中,又再新封上写上“父王亲启”字样,再以蜡泥封口,改上印戳。便算是完工了。 古人的家信,可当真不好写……宜萱暗自咕哝了一句。 弘时在昌平皇庄留住了一日,第二日便辞别的姐姐,与星徽一同结伴回了京城。 果然不出宜萱所料,第三日,便见到了阿玛的回信。 信的内容相当简洁:“勿为汝弟开脱!伴读之事,可!!” 正文 三十二、额娘来了(上) “勿为汝弟开脱!伴读之事,可!!”——四爷大人当真是惜字如金呐!想她那封信,啰啰嗦嗦,写了少说也有二三百字,好几大张,结果四爷就给回了两句话,十一个大字! 宜萱有些黑线,她的四爷爹当真是慧眼如炬!宜萱急忙问送信的太监小闽子:“那弘时现在怎么样了?”——屁股挨了几下? 小闽子躬身道:“回郡主的话,三阿哥被王爷罚抄四书十遍。” 宜萱顿时松了一口气,四书加起来有数万字,更何况是十遍,弘时只怕是要抄写到年底了。不过抄书这种惩罚,在后世是极为变态的变相体罚,可在雍王府,那是最轻的处罚了。 不过四爷爹既然准了星徽给弘时做伴读的事儿,她也就安心了。虽然弘时和星徽年纪相若,可在宜萱眼中,一个小孩子,另一个却要比成人都成熟稳重。 小闽子道:“还有一事,王爷嘱咐奴才提前告知郡主:圣上已经定下了来畅春园避暑的日子,内务府也在筹备着了,介时王爷随御驾也会来圆明园。王爷知道郡主一人在昌平难免孤单,所以已经叫李福晋准备着,过几日,李福晋便会先行一步,前来与郡主相伴了。” 宜萱听了,欣喜坏了:“可当真?我额娘就快要来了?” 小闽子笑着道:“是!就是这三五日的事儿了。” 想必也是乌琳珠的刺杀举动,叫阿玛担心她受了惊吓,所以叫额娘早一步过来。宜萱心中一股暖流涌过,深深呼吸了几口,方才平定了心绪。 “对了,瑞雪可还好?”宜萱笑眯眯问道。 小闽子一愣,这才忙回话道:“瑞雪吃得好睡得好,已经长胖了一圈儿了!请郡主放心。” 瑞雪,便是宜萱之前送给阿玛的那只小京巴。因毛色雪白无瑕,所以被雍亲王取名为“瑞雪”——足可见四爷大人是有多喜欢这只萌物。 宜萱不由莞尔,便取来了几件小东西交给了小闽子。 小闽子看着匣子里那只有巴掌大的绣了吉祥纹的大红色杨缎马甲等物,甚是纳罕:“这么小衣裳……”——可是连最年幼的四格格都穿不下呀! 宜萱便笑道:“这是给瑞雪做的小衣裳!还有那个金铃铛,记得要系在它脖子上,还有——要打个蝴蝶结才好看!” “额……嗻!”郡主吩咐,小闽子自然是不敢违抗的,“不知郡主,可有什么东西要奴才带给王爷和福晋的?” 小闽子这么一说,宜萱才晓得自己有多孟浪,要是她只叫小闽子带回去给小狗穿的衣服,可她那个小肚鸡肠的四爷爹,还指不定吃味成什么样儿了呢! 这时候,吴嬷嬷站出来道:“东西都预备好了,待会儿我叫人装了车,就劳烦小闽公公带回去了。” 小闽子呵呵笑道:“吴嬷嬷太客气了,这本就是奴才的本分!” 雍王府,四爷书房。 “叮铃铃,叮铃铃……” 穿着火红色小马甲、脑袋上绑着蝴蝶结、脖子上挂着金铃铛的超级萌物瑞雪登场了,小家伙挪动着步子,跟巡逻似的,摇头晃脑外加甩尾巴,悠哉哉从主人雍亲王胤禛脚底下经过。 而雍亲王的目光便紧随着瑞雪,半点不曾挪开。 狗,居然还能穿衣服……?!! 不过还真漂亮呀! 雍亲王心里忍不住是连连地赞许,不过脸还是那张面瘫脸。 苏培盛笑呵呵道:“郡主当真是蕙质兰心,瑞雪穿上马甲,瞧着可真是喜庆又讨喜啊!” 雍亲王眼神一收,淡淡“嗯”了一声,嘴上却道:“都是快要做额娘的人了,还是这么小孩子脾性!” 苏培盛忙赔笑道:“郡主虽然是将为人母,可在您面前,永远都是孩子。” 这话一出,雍亲王那张面瘫脸上都难得地露出了几许笑纹,可见苏培盛何等会揣摩主子心意,更是何等说话说。 这时,外头太监来报说是李福晋已经收拾利索了东西,特来向王爷辞行。 李氏如今,与四爷大有“旧情重燃”之势,虽然不能跟年轻貌美的年福晋相比,却也大大胜过王府后院的其他格格们了。故而也渐渐颇为有心在衣着打扮上费心,如今天气渐炎,大红大紫的色泽固然夺人眼球,却不及冷色系的颜色叫人看着清爽。 而李氏虽然如今气色红润,更显年轻,又细心保养和装饰容颜,可顶多叫自己看上去三十多岁罢了,但终究不是适合娇嫩颜色的年纪了,故而今日特意选了一身崭新湖蓝色的旗服,是质料极好的云缎,成片的暗云纹中掺着银线,不会抢眼,亦不会失了身份,而领口和下摆则用苏绣的针法绣了一圈紫丁香色的缠枝莲,一应颜色特意避开了最娇嫩的粉红、鹅黄等颜色,花纹也不会牡丹芍药之类艳丽的,故而一眼望去,素雅宜人,叫人看了极为舒服。 李福晋本不是俗人,否则也不会在早年深得雍亲王宠爱,尤其是在雍亲王还是多罗贝勒的那许多年,弘晖出生之后,弘历之前,所以儿子无系旁出,专宠的岁月足有十载。一个能够叫雍亲王这种胃口挑剔的人,喜爱如此久岁月的,又岂会的庸脂俗粉? 李福晋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一头乌发漆黑如墨,保养得极好,今日梳的是个简单的架子头,发间的扁方用的不是最耀眼的金扁方,而是青白玉雕琢,扁方露出来的右侧特意镶嵌了绿碧玺兰花,并垂下一穗白砗磲串珠,直垂直耳畔。白砗磲质若象牙,色泽虽比不得珍珠,却是佛家七宝之首——雍亲王信佛,故而李氏特意选了白砗磲做穗子。加之李氏天生肤质白皙,竟与垂下来的白砗磲颜色毫无二致,反而可为她红润的面颊增色。发间以点翠如意簪压鬓,并点翠松鼠葡萄双喜钗一双,又点缀翡翠蜻蜓头花于脑后燕尾髻上。耳上则佩一对样式简单的白玉福瓜耳坠,满头并无半点夺目之色,却十分雅致。 腕上绕着一条蜜蜡佛珠,李氏已经缓步上前来,屈膝做一个万福。 雍亲王上下端量了李氏片刻,语气温和地道:“你素来都是极会打扮的。” (编辑大人给了个女生网导航页推荐,鄙人愣是没找到在哪儿……好吧,本周还会继续二更!顺带在此求收藏!求推荐!么么哒o(n_n)o) 正文 三十三、额娘来了(中) 雍亲王上下端量了李氏片刻,语气温和地道:“你素来都是极会打扮的。” 李氏面庞上浮现几许温雅的微笑,一双眸子亦投射出蔼蔼笑意,她手上熟稔地拿起案桌上的一方泥金龙纹贡墨,在端砚中徐徐研磨着,“爷取笑了。不过是年岁大了,许多娇嫩的衣裳首饰都不适合穿了。也只好再细微处多用些心思罢了。” 李福晋磨墨的工夫极好,缓慢而均匀地打着圈,添水时少放多次,如此不消片刻,浓淡适中的墨汁便磨好了。 雍亲王执其小楷狼毫,蘸饱了墨汁道:“待你去了昌平,便无人能磨出如此合乎心意的墨了。” 李氏微笑道:“手艺,都是要时间练出来的。爷叫年妹妹多练练就好了。”——早年她盛宠的时候,为了讨爷喜欢,在磨墨上头可是下了大力气的。记得当初,为了能将墨研得更均匀细致些,手都累肿了,后来还练成了左右双手俱能磨出好墨的本事。 不过她付出也不是收获的,在她年轻的岁月里,恩宠十年不衰,是后院中其他侍妾都无法比拟的。爷更将她由侍妾抬举为侧福晋,载入宗室玉牒,从此再和那些可有可无的格格们不同了。只可惜,再浓的恩宠,也有渐渐淡去的一日。就如人的容颜,不可能永远年轻。 还好,萱儿总是她命中的福星,为她带来如此大的转机。她本来已经打算孤独终老了,可不曾想,四爷竟然再度眷顾与她。 李氏便想着,既然爷要再度待我好,我便要对得起他的好。 李氏心中感念之时,雍亲王已经下笔流畅,书写好了一篇观音心经。于是,搁笔,静等墨迹干涸,雍亲王道:“这副字,带给萱儿,但愿菩萨能保佑萱儿母子平安。”——观音心经,又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虽然仅有五十四句,二百余字,却是佛经中的经典之文,此经言简而义丰,词寡而旨深。 李氏看着宣纸上端正无暇的董体楷书,目光柔和,“爷的心意,妾身会告知萱儿的。”话一顿,李氏又微笑道:“爷倒是与嫡福晋想到一处去了,方才福晋叫人送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说是要赏赐给萱儿的。” 雍亲王脸上不见任何表情,语气倒是十分平和而清淡:“嫡福晋很是有心。” 李氏并不确定,四爷对四福晋是否已经消了火,也无从斟酌爷对嫡福晋的感情有几分,故而也不敢当着面便说嫡福晋不好听的话,如今见四爷面色隐隐不似方才,李氏便只称了一声“是”,不多言其他。 直到外头传话说,年福晋来了。李氏方才起身告辞。 且出了书房,便正见到年氏。 二人同是侧福晋,位份相当,便几乎同时见了万福,算是平礼。 年氏温婉一笑:“李姐姐可是明日便要去昌平了?” 李福晋颔首道:“正是。” “日前我亲手做了两身给小婴儿穿的衣裳,方才已经下叫人送到姐姐的丹若苑了。”年氏语气温柔地道。 李福晋忙道了声“谢”,又问:“四格格近日来身子可好些了?” 年氏顿时哀愁地叹了口气,“天气愈发炎热,四格格的胃口日减,我真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李福晋忙问:“四格格如此不思饮食,有几日了?” 年氏略一思忖道:“已有七八日了。” 李福晋皱眉,“小孩子夏日胃口不好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怎么就都不见好,可不太寻常。” 年氏听得眉头一紧,眼中露出几许慌张之色。 李福晋便道:“虽说药膳比那苦药汁好,可四格格这般胃口不好,还是叫叶医正仔细诊治些好。” 年氏着实听进了心里头,自是万分感激:“多谢李姐姐提醒。” 昌平皇庄。 时辰还不到晌午,宜萱却已经在庄内呆不住了,不顾吴嬷嬷等人阻拦,愣是急忙忙跑到了皇庄大门口等着。 金盏手里打着遮阳伞,忍不住劝道:“格格,您完全不必在此等候的。天这么热,万一您招了暑气,岂不是叫李福晋更心疼吗?” 宜萱却撇撇嘴道:“我有那么娇贵吗?何况现在又不是三伏天?!” 玉簪这时候插嘴道:“就算不是三伏天,可这会儿已经正午了,日头正是一天里最毒的时候。” 宜萱道:“日头是有些毒,可又照不到我身上!”说着,便伸手指了指上头的伞。 金玉二人顿时齐齐无语凝噎。 忽的宜萱兴奋地叫起来:“你们快看!前头岔路的车马正是朝这边过来的!肯定是额娘!!” 果然,那车马近了,便看得分明:清道旗二,红仗、吾仗各二,销金红伞一,青扇一,拂子二,金唾盂、金水盆各一。执仗的仪卫正是雍王府的侍卫和太监们。而如此仪仗,虽比不得亲王嫡福晋华贵,却也颇有几分气势。 侧福晋品级的朱轮马车便停在了皇庄门口的石狮子旁,便见穿着翟鸟四团龙补,头戴嵌东珠吉冠,脖上挂着一串珊瑚朝珠的的李福晋从车上走了下来。 李氏很少穿着得如此正式,照规矩,侧福晋出行,该有的行头自是不能少,而着装上,朝服或吉服视形势的隆重与否,而此来昌平,也无须太过隆重,所以李福晋只穿着相对简单些的吉服。 亲王侧福晋的吉服与嫡福晋同,只是冠上比嫡福晋少了二颗东珠。如此可见,侧福晋终究是上了玉牒的皇家媳妇,比嫡福晋也差不了太多。宜萱能够破格册封为和硕格格,也是因为自己的生母是仅次于嫡福晋的侧福晋,否则换了侍妾所出,便是痴心妄想了。 香色的吉服,虽算不得太耀眼,可上头绣着四团五爪金龙与肩上的两条行龙,却是非同一般。本朝五爪龙纹,并非帝王专有,皇室成员亦可享用,而侧福晋与嫡福晋也是皇家的人,只是所用龙纹的尺寸和数量按照身份的贵贱高低而递减罢了。 “额娘!”宜萱长长唤了一声,便挺着个大肚子麻溜小步跑了上前。 真是难得一见李福晋端庄华贵的样子,日华晖晖之下,李福晋身上缕金云的金约光华灿灿,还有那点缀了东珠的领约,更是珠光熠熠,衬得人好不贵气! “萱儿?!”李福晋惊呆了眼球,愣了片刻之后,忍不住怒斥道:“肚子都这么大了,怎么都不知道轻重?!”说着,她一把抓了宜萱的手腕,“之前才出了事儿,你不好好静养安胎,又跑出来作甚?!”——之前李氏宜萱险些被冷箭所伤,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如今看宜萱又是挺着个大肚子等在庄子外头,早已顾不得什么高兴了,只剩下怒气了。 宜萱讪讪道:“女儿只是想早点见到额娘而已……” 正文 三十四、额娘来了(下) 像个小孩子一样被老娘训,当真是叫人抬不起头来。 李福晋当得知她这个女儿足足在庄子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便气得脸色都发白了,直接拉着她进了庄内,指着宜萱鼻子便破口大骂。 不过古人骂人的词汇当真是单调,无非是什么“不知轻重”啦,“胡闹”啦,真真是好生文明啊。 饶是如此,被训仍然不是件好事。不过宜萱挨训的待遇还是挺高的,别人被爹娘训都是站着,甚是还得跪着,她不同,是坐着的,而且还是坐在软榻上,屁股地上垫着柔软的木棉芯云锦软垫。 宜萱不禁暗叹,自己额娘的脾气变大了好多,莫非是更年期到了?李福晋以前可是个非常温和的人。 等待李福晋训斥完,宜萱急忙低头认错,并表示以后绝不再犯,那态度,叫一个谦顺。 李福晋这才稍稍解了气,接过金盏奉上来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盏,方才语气和顺了几分:“不是额娘要说你,你这个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叫我费心呢?唉——” 额娘来了,宜萱本来是相当期待的…… 可是,头顶上多了个“太上皇”管着自己,还真叫自由任性惯了的宜萱有点别扭。 譬如说,傍晚天气凉爽的时辰,宜萱惯爱在庄子的湖边、花园或者后头紫竹林里溜达溜达,欣赏一下风景,然后再回正屋用晚膳的。可额娘一来,就不许她胡乱溜达了。 李福晋说,你肚子都八个多月了,随时都有可能生产,危险的地方,不许去!其中后湖便是头号危险地带!因为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宜萱落水,那时候可当真把李福晋给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所以李福晋认为,自己闺女命中与水犯冲。 第二个危险地带,是紫竹林——李福晋说,那片紫竹林里有野兔出没,万一突然窜出来一只,吓着她,再摔着来了,可就危险了。——宜萱当真是无语,老娘,你以为你闺女是老鼠胆子吗,还会被只兔子给吓着? 第三个危险地带,就是后花园了——李福晋说,她后花园的花儿玫瑰和蔷薇占了一半,这可都是带刺的花儿!万一不小心摔倒,摔进那花刺从来,可是要命的事儿!!——宜萱相当郁闷! “你要是喜欢花儿朵儿,就叫底下丫头去摘了来,顺便也能把上头的刺儿给剥干净了!”李福晋如是安慰着。 安慰罢,李福晋对金盏道:“灶上砂锅里的糟鹅煨了该有两个时辰,去你瞧瞧好了没,用象牙筷子扎,若能轻松扎透,便是火候够了。你记得再撒上些切得细碎的葱花,端来就是了。” 李福晋于内厨上也是一把好手,各种滋补的美食,算得上手到拈来。这糟鹅,做起来也是极为费时费事的,前头的配料李福晋都一一亲自调配好入锅,才叫厨房丫头文火炖着。 李氏闲来也爱絮叨着关于自己儿子的事情,脸上带着庆幸的神色:“弘时的性子也着实太冲动了些,幸而你阿玛没有动大怒。你公公的那个小儿子,倒真是不错,我在你阿玛的书房里见过一回,模样长得俊,瞧着也是十分稳重的样子。以后有他在你弟弟身边多提醒着,想必甚好。” “星徽……”宜萱不由愣愣想起了那日弯弓如满月、英姿朗朗的少年公子…… 李氏微笑着颔首,“不错,是叫星徽来着,我瞧着,比你那个不着调的额附好多了!” 宜萱不禁一笑,星德跟星徽——自然是没得比的。 “你这个小叔子瞧着也不小了,是十七还是十八了?”李福晋问道。 宜萱笑道:“才十五岁呢!” “是吗?”李福晋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瞧着那样老成稳重,竟然才十五岁?当真不俗!” 宜萱端起案上的奶茶,低头抿了一口。星徽本就长得瘦高,个头不亚于成年人,加之性情早熟,自然就叫人觉得比实际年龄大处许多来。若非他面庞还有些许稚嫩,李氏怕就要以为他已经超过二十岁了呢。 李福晋低眉沉思了片刻,忽的道:“我记得你舅舅家的三表妹,似乎是十四岁了。” 李福晋说得是自己亲兄弟李景行的女儿,宜萱记得这个三表妹闺名似乎唤作“咏絮”,也是个读过诗词的。李福晋话里的意思,宜萱焉能听不懂,就如同之前的郑夫人想把自己的外甥女陆诗许给星徽。 宜萱斟酌了一下话语,才到:“这不太合适吧……,星徽虽然是庶出,也好歹是国公之子。”——李家虽然是书香门第,可终究只是汉军旗,舅舅李景行也才是个六品的通判。 李福晋听了有些不悦,“咏絮可是个好姑娘,莫非还配不上他?!”——作为一个女人,到底是心向着自己娘家人一些的。 “额娘,我是就事论事!若换了舅舅是国公爷,你愿意舅舅的儿子娶一个六品通判的女儿为妻吗?”宜萱换个角度反问道。 李福晋顿时有些泄气,“罢了罢了,你这丫头,胳膊肘就使劲往外拐吧!……” 宜萱大晕!只得又老老实实听了自己额娘一大通数落! 不过这几日,宜萱也算得上是大饱口福了,总算是弥补了耳朵受折磨、行动上手憋闷的苦楚了。 晚膳的主菜,便是那道糟鹅,果然糟香扑鼻,闻着便叫人食指大动。这糟鹅,味道、火候都拿捏得极为到位,鹅肉更是质地细腻,鲜嫩无比,吃在嘴里,香而不腻,当真是一等一的珍馐! 宜萱现在,唯一没有被自己额娘挑剔的一点就是饭桌上了,她自从修炼月华吐息诀,胃口就一直相当好,如今肚子越来越大,自是胃口越来越大。 李福晋看自己女儿吃得香甜,总算见了笑容:“喜欢就多吃些,鹅肉性平,不热不寒,可有益气补虚、暖胃生津,孕妇也可敞开了吃。” “唔唔唔!!”宜萱已然满嘴是肉,只欢喜地点着头,“额娘,您的厨艺真是没的说!呵呵!” 李福晋笑容莞尔,眼中似乎带着回忆:“你阿玛最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素来钟爱素食。只是他平日里那么辛劳,光吃那些不带油腥的东西怎么成?所以呀,我就只好自己学些厨艺了,这糟鹅滋补,却不油腻,也是你阿玛难得爱吃的一道肉食。” 宜萱咽下口里的鹅肉,不禁有些怔怔。她似乎听人说过,额娘当年刚进宫,作为侍妾被赏赐到阿哥所给皇四子胤禛的时候,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而李福晋现在一手丝毫不逊色御厨的厨艺,便是为了阿玛,才学出来的。 还记得幼时的岁月里,在雍王府的丹若苑中,只要阿玛来,那桌子上的每一道菜,便都不是额娘亲自下厨烹制的。她很喜欢,弘时也很喜欢,所以为了那么好吃的饭餐,他们姐弟都格外盼望着阿玛能多来丹若苑。可惜的是……阿玛却来得越来越少了…… “怎么了?”李福晋见女儿失神,不由疑惑。 宜萱低头擦了擦嘴,笑道:“额娘怎么不吃糟鹅?” 李福晋看着那道糟鹅,掩着口鼻,蹙眉摇了摇头,“天热,我有些厌烦这些荤腥了。” 宜萱听得疑惑,她记得额娘并不是个不喜欢荤菜的,更何况这道糟鹅做得一点也油腻啊!宜萱便伸手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汤,道:“那额娘喝完紫菜汤吧,我记得紫菜清热利水,夏日喝一碗最合适不过了。”——这个时代,紫菜可是稀罕物,其中最好的莫过霞浦紫菜,被列为贡品,非寻常人家能享用。 宜萱就很喜欢紫菜的味道,只是紫菜性凉,孕妇不宜多吃。 李福晋接了那碗紫菜汤,执着小勺舀送进嘴里,可刚一入口,她脸色大变,“呕——”一声,便将口中的汤如数吐了出来。 正文 三十五、额娘有喜 李福晋接了那碗紫菜汤,执着小勺舀送进嘴里,可刚一入口,她脸色大变,“呕——”一声,便将口中的汤如数吐了出来。 “额娘怎么了?”宜萱瞧着即心忧,又疑惑不解。就算夏日里不思饮食,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何况如今,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且昌平皇庄里还有一大片湖水,佳木更是葱郁,这里本是清凉宜人的风水宝地啊! 李福晋忙擦了嘴,道:“我没事——只是胃口不好罢了。而且……这紫菜汤——怎么这么腥呀?”说着,李福晋蹙了蹙眉头,忙端起奶茶,压了压嘴里的味道。 腥?紫菜也是海鲜之一,只是这又不是鱼虾,与其说是腥,不如说是鲜更恰当吧?额娘的味蕾怎么变得跟寻常人不同了? 宜萱纳罕地拧着眉头,愈发觉得额娘像是病了,便搁下手中的象牙筷箸,吩咐玉簪道:“去请石医士来。” 李福晋急忙摆手道:“我没什么大碍,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宜萱不由耷拉着脸,没好气地道:“额娘!讳疾忌医,可是最要不得的!” 李福晋顿时一噎。 宜萱扬眉,笑容莞尔,难得她有借口能“训斥”自己老妈几句,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其实宜萱也不觉得李福晋会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要知道,自己额娘每日佩戴者那枚被月华灵力浸润了的玉佩,身体绝对比会寻常人健康许多。心想着,或许是因为舟车劳顿来到昌平,累着了?? 石医士是专责为宜萱照顾胎相的医官,起初是每三日请一次,如今临盆之日将近,便改为一日一请。时间是定在每日宜萱午睡睡醒之后,今儿因为额娘李福晋的缘故,提前了一个时辰。 石医士照例先请了宜萱的脉,片刻后,石磐面露微笑道:“郡主胎相安稳,一切顺遂。” 宜萱便道:“这几日,额娘胃口不佳,也烦劳医士搭个脉吧。” “嗻!”石医士应了一声,便用绢帕盖在李福晋的右腕上,跪地请脉。 宜萱坐在贵妃椅上,手里晃动着一柄莲叶何田田的纳纱宫扇,神情悠然,信手又拈了一枚脆酥奶汁角,权当是饭后的甜点,这道点心外酥里嫩,香甜可口,是她最爱吃的点心之一。也是她额娘的拿手。 话说,自从额娘来了,伙食的确改善了不少呀!宜萱美滋滋地想着。 这时候,石医士发话了:“回郡主的话,李福晋是有喜了。” 某人嘴巴里还径自嚼着甜美的奶汁角,一边微微颔首:“哦,原来是有喜了。”下一刻,宜萱一张小嘴瞬间裂成了血盆大口:“你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她已经惊讶地结巴了,嗖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石磐:“石医士,你搞错了吧?有喜的人是我才对啊!!”说着,宜萱还指了指自己高耸的大肚子。 石磐老脸上颇露出几分憋屈之色:“郡主,以奴才四十年医术,还不至于连喜脉都断错了。李福晋的显然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了。”——虽然他也惊讶李福晋这个年纪,居然还能怀孕,不过想到国公府已故的原配西林觉罗夫人,也曾经四十一岁生下星月格格,便也稍微释然些了。 宜萱忙看了看自己老娘。 李福晋已经呆若木鸡了,整个人都傻愣了似的。 宜萱低头摸摸鼻子,看样子前段时间,四爷爹和她老娘的关系是在是相当和谐呀!!脑袋里脑补了一下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然后轻轻推了推李福晋,“额娘,您没事儿吧?” 李福晋总算是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表情怪异的女儿,不由脸红到了耳根子,“我、我……”——李福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都是快要做外祖母的人了,居然、居然——” “额,那个……额娘,这是喜事。”宜萱道,然后又认真地问:“石医士,这事儿真得不会搞错吗?” 石磐听了,难免有些气恼:“老奴就算再不中用,也不会连滑脉都断不准!何况李福晋的都已经有两个月了,脉相十分明显!奴才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决计不会弄错!!” 看石磐恼红了老脸的模样,宜萱也只好认命了,额不,是李福晋就只好认命了。宜萱又低头摸了摸自己柔软的大肚子,儿子呀,看样子你要有一个比你还小的小舅舅或者小姨妈了,但愿你不会觉得太囧!o(╯□╰)o 宜萱耸了耸肩膀,然后笑眯眯道:“女儿恭喜额娘了!” “你这丫头!”李福晋有些恼羞,“竟然打趣起我来了!!” 宜萱嘿嘿笑了笑:“这事儿可得赶紧派人告诉阿玛才成!”——不晓得四爷爹听说她额娘有喜,会有何等生动的表情呢?!她可是记得历史上,雍正登基以后,还有儿子出生呢!明年又要多个孩子,四爷应该是很高兴才对。这时代,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在她看来,她阿玛已经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着实算不少了,可在她那四爷爹眼中,只怕是觉得自己儿女太少吧?! 毕竟上头的皇帝陛下,可是个厉害人物:宫里的陈庶妃去年刚生了二十四阿哥胤祕(bi)。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都能制造出儿子来,没道理他四爷爹年芳三十九,还造不出几个小崽子来。 如今细细算来,雍正帝和年氏的“三福”应该也快要接踵而来了吧?不过可惜,被她额娘抢先了一步。 “哎——,等等!”李福晋还是有些迟疑,“还是等等吧,万一弄错了……” “老奴决计不会弄错的!!!”石磐瞪圆了眼睛叫嚷道。 宜萱看着眼前这个快要暴走的老医士,突然觉得做大夫也听不容易的,便对自己额娘说:“石医士的医术,额娘还信不过吗?” “这……”李福晋没了话说。 宜萱满是上扬地笑容,便挥手召了太监小梁子过来,吩咐道:“你立刻往京中的雍王府去一趟,告诉我阿玛,我额娘有喜了,而且还是两个月的身孕了!”——两个月,细细算来,也就是她上次回娘家之后没多久的事儿啰? 说罢,宜萱也懒得管小梁子那张震惊的脸,径自满是戏谑地看着自己额娘如煮熟了虾子似的两腮。 正文 三十六、主仆般配 雍王府,书房。 弘时规行矩步上前,将写好的策论小心翼翼呈了上去。 此事书房里并无外人,除了贴身伺候雍亲王的太监苏培盛,便只有弘时和他的新伴读纳喇星徽了。 弘时心中径自惴惴不安,星徽倒是淡定,还冲着弘时给了他一个世外高人般的微笑。 不过弘时在自己老子面前,如老鼠见了猫一般,紧张已经是条件反射了,想淡定都难。这回的策论,关乎到他的闭门抄书惩罚能否就此免了,弘时如何能不战战兢兢? 素来阿玛考校的都是以四书五经,写篇八股纹,弘时已经有了经验。可这回,阿玛也不晓得是怎么,突然要考他策论,而且还是以《贞观政要》第八卷的论贡赋篇为引,叫他“随意书写”。雍亲王说“随意”,可弘时又岂敢真的信笔乱写?!倒是费得脑子比写八股文都多! 倒不是弘时对贞观政要不了解,反而他早就已经能够倒背如流。 这论贡赋篇,内容不长,说得也不复杂,一语蔽之便是唐太宗反对地方过度进贡。 弘时心知肚明,进贡之时千古有之,历朝历代,各地官吏都会将地方的特产进献入京,讨皇帝喜欢。这本无可厚非,可后来便有一些官员,务求精美珍贵之物,甚至与其他官员形成了竞争和攀比,便因此将赋税加诸在地方官员身上,形成了盘剥酷吏。 弘时原本想中规中矩地称颂一下上头他皇帝祖父,然后谨慎得说一下地方官员进贡有点过度。可星徽却建议他,且可不必提上头君王,可直接严词指摘地方官员盘剥百姓,甚至借此贪污。 弘时到底经不住星徽劝阻,便照他所言稍作委婉地写了一篇策论。这会子,弘时已然是后悔了!这种事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万一惹恼了阿玛,他的屁股可要开花了!!更要紧的是,如今皇玛法喜欢弘历,不怎么喜欢他,如果他对地方奢侈进贡一事有异议的流言蜚语传到了皇玛法的耳朵里,只怕是要触怒龙颜了! 终于,看了半晌策论的雍亲王总算有了反应,不过他一句话没说,只表情淡淡,将策论折叠了起来,送到烛火上点燃,便扔进了香炉了。 见状,弘时已然屏息凝神,垂首躬身,静待雷雨降临。 可没想到,雍亲王发话了,语气很平淡:“你知道就好。不过——记得烂在肚子里。” 弘时一愣,他瞬间便明白了阿玛的意思。原来阿玛也很讨厌那些借进贡为由盘剥百姓的贪官污吏!!心下一喜,不由大感星徽这个伴读太有先见之明。 星徽挑了挑眉,那眼神分明在说:听我的,没错吧? 也是巧了,正好宜萱派遣回雍王府报信的太监小梁子到了书房。 “奴才给王爷请安,给三阿哥请安!”小梁子忙打千儿见礼。 雍亲王尚未开口,弘时便已迫不及待地问话:“二姐姐怎么样了?胎相可还稳固?近来天热,有没有招惹暑气?额娘还好?换了地方,睡觉可还香?” 弘时如此冒冒失失一大串子问题抖出来,口舌连珠,噼里啪啦,倒也难得雍亲王没生气。 小梁子先看了看王爷的表情,察言观色之后,方才回话:“郡主一切安好,只是李福晋她……”——这事儿,小梁子也颇感意外,毕竟李福晋的年岁可都…… “我额娘怎么了?!”弘时顿时慌了神。 雍亲王见弘时的模样,不禁皱眉,想要开口训斥,可心里也不免担心起李氏来,便沉声道:“有话快说!” 小梁子道:“回王爷的话,李福晋她、她有喜了。” 弘时当场石化…… “你你你你……你说我额娘怀孕了?!”弘时此刻结巴的模样,当真酷似刚刚晓得李福晋有喜的宜萱。那嘴巴张得都能塞进俩鸡蛋了。 一旁的星徽也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位李福晋好像都快四十岁了吧?!居然还能怀孕?然后,他偷偷瞄了一眼上头的雍亲王,暗道一声“厉害”,随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淡然处之。 小梁子躬身道:“回三阿哥的话,是石医士亲自诊断出来的,想必还不至于弄错。” 弘时机械地扭动了自己脖子,看着自己的亲阿玛,表情很是纠结:“阿玛……” “咳咳!!”雍亲王急忙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忙挥了挥手,吩咐小梁子:“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嗻!”小梁子忙跪安退下。 “阿玛,额娘都四十了……”——弘时哭丧着脸道,虽然他还没有成婚,但一些常识还是晓得的,譬如,女人过了三十五岁,就不适合生育了。 这话一出,雍亲王神色一紧,虽然李氏有孕,他是很高兴,他自然是盼着儿子多一些。可他也不希望李氏因此有个什么意外。 “阿玛,儿子想去看看额娘……”弘时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雍亲王沉默良久,才道:“回去准备准备,明儿下朝后启程去昌平。” 弘时一愣,下朝后……意思是阿玛也要去?! 酉时,星徽离开雍王府,骑上高头大马,便徐行在回国公府的路上。 常有人骂面对拦着自己前路的人曰“好狗不挡道”,而这会子,星徽就很像骂一句“好狗不挡道”,但看着巷子中那固山格格品级的朱轮车,便只要把骂人的冲动给咽了下去,矫健地飞身下马。 星徽问三首:“是谁?” 三首的一张脸依旧如雕像一般,嘴巴也依旧是惜字如金:“故人。” 星徽点点头,“果然”。 果然——故人乌琳珠掀开车子的门帘,踩着一个小太监的背,从车上盈盈走了下来。 一身朱红缂丝鸾凤旗服,脚踩三寸花盆底,格外能显得人高挑纤细。乌琳珠的年纪,身量本未长全,赖得满人的特殊着装,平白高了三寸。 乌琳珠对奴才下令道:“都守在这儿。”说罢,便盈盈细步,袅娜地朝着星徽走来。 星徽低声对三首道:“来者不善。” 三首点头,对自己主子道:“善者不来。” 如果宜萱在场,一定捧着自己的肚子哈哈大笑,并且会说:你俩真般配!! 正文 三十七、乌琳珠情愫 乌琳珠是个明眸善睐的小女人,姿色很是不俗,加上浑身那气派,浑然是一朵带刺的艳丽玫瑰。迷人,却又傲人。不过此刻她却已经收敛了大半的傲气,一张白嫩生生的瓜子脸上带着娇羞的笑容,两腮更是如吃了酒一般,带着淡淡的酡红色,俨然是个羞涩的少女。 自打昌平的事儿之后,宜萱有仔细叮嘱过星徽,要小心乌琳珠。故而纳喇星徽格外存了谨慎,见乌琳珠已经走上近前,星徽勉强耐着性子拱手见了个十分敷衍的礼:“固山格格不知有何赐教?” 见星徽举止比上回对她礼貌得多,语气也亲和得多,乌琳珠顿时一喜。心道:看样子自己今日费心仔细打扮,果然是有成效的。 乌琳珠笑容莞尔,正欲张开说话,却瞅见了星徽身后那个像拴马桩一样矗立的家伙,便拉下着脸,吩咐道:“你退下,我有话要和你家公子说。” 三首双臂抱于胸前,依旧如拴马桩一般,纹丝不动。 乌琳珠登时薄怒了,一张俏脸都要滴血了。 星徽心中暗笑,三首从来只听他的吩咐,又如何会把这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只是如今身在京中,的确不宜和这个固山格格闹起来,便道:“固山格格有什么话尽管说,三首不是外人。” “哼!”乌琳珠起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终究还是忍了忍,她决定看在星徽的面子,不跟这个狗奴才一般计较。 乌琳珠抬头看着纳喇星徽俊朗的面庞,方才鼓起勇气道:“纳喇星徽……你……” 星徽见乌琳珠那副支支吾吾的奇怪模样,心里不禁更加疑惑,便道:“格格有话,请尽管说。” 乌琳珠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硬挺足了胸中气势,道:“你、你的骑射很好!” “嗯?”星徽顿时更加不解了,“哦,多谢格格赞誉。”——总之还是在礼数上别叫这个小毒蛇毛丫头挑出毛病来的好。 见星徽语气如此温和,乌琳珠薄红了两腮:“我知道,你去雍王府给弘时当伴读了。可是我觉得,当伴读实在是委屈你了。” 星徽脑袋上顶着一连串疑惑,嘴上只好道:“格格过奖了。” 乌琳珠眉眼愈发娇俏,语气也愈发温柔如水:“我听说,你今年初便考中了秀才。” 星徽仔细想了想,半晌才忽的想起想起这回事儿来似的,才点头:“的确如此。” 乌琳珠垂眸,娇羞楚楚地道:“像你这么年轻就有了秀才功名,说明你学问真的很好。所以我觉得,你做伴读可惜了。你应该好好读书,去考乡试。” 星徽愈发有一种不太好的猜想,却只好点头道:“不错,今年秋闱,我的确是要去考。”——因乡试多设在秋日,故又名秋闱。若是秋闱考中,便是举人了。若是贫寒子弟有举人的功名,便等于有了做官的基础资格。虽然星徽不是贫寒子弟,但若能有个功名,对将来仕途,自然是有极大的裨益。 乌琳珠忙微笑道:“若你能高中举人,我可以帮你,请我阿玛帮你谋个官职……” 星徽一愣,随即客气而冷漠地道:“这个,便不牢固山格格费心了。” 乌琳珠听了,顿时气白了脸蛋,“你、你太不识好歹了!” 看着乌琳珠那张恼羞成怒的脸蛋,星徽耸耸肩,他表示很无奈,他当真不想和这条任性的小毒蛇吵架——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星徽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格格,我急着要回国公府,如果您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就先告辞了!” “你——”乌琳珠俏脸涨得通红,“你给本格格站住!!” 星徽有点头疼,他可以动用暴力吗?就像上次在山林里那样:箭射出去,多简单省事呀! 乌琳珠死死咬着自己薄唇,咬得生生都滴出了血珠子,“纳喇星徽,你给我听着:我这辈子,都没像抬举你这样抬举过旁人!” 这条小毒蛇,说话的语气真让人不爽。纳喇星徽如是想着,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这时候,只听得锣鼓之声连连,星徽忙随声望去,顺着东侧的小巷,百步之外的南北大道上,金色的吾仗张扬行过,前引六人,敲锣打鼓,气势洋溢,后头紧跟着的是举着宝红罗宝相花伞和红罗绣孔雀扇的仪卫,颇有几分浩荡之势。仪卫之后,身穿威风凛凛蟒服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 此人不是旁人,便是纳喇星徽的二哥,纳喇星德。 星徽心中暗暗冷笑,既冷待自己的郡主妻子,还好意思拿着郡主额附的仪仗行头招摇过市! 见星徽盯着那气派的仪仗看了好久,乌琳珠不禁莞尔一笑,便道:“原来是你二哥,我那怀恪姐姐的夫君呀!” 星徽不由一皱眉头,如墨的剑眉蹙了起来。 乌琳珠小声地道:“你文才武略,处处胜过纳喇星德十倍,没道理她能做额附,你却不能!”说罢,两腮已经酡红如傅了胭脂一般。 见星徽不吱声,乌琳珠咬牙更进一步地道:“我阿玛是个怜惜贤才之人,八伯父更是求贤若渴,只要你肯付出相应忠诚,你日后自会比纳喇星德更加煊赫!” 说完这番话,乌琳珠仰头去瞧,原本是带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却瞧见了星徽满是烦气的俊脸。 乌琳珠如何能看不懂星徽的表情,瞬间便青了脸色:“你——” 星徽强忍着想动粗的冲动,道:“固山格格,我真得很忙!可以烦请您,以后不要来烦我好吗?——因为我可保证不了,我每天都会有今天这样的好脾气!” 这话,生生是威胁了。 “纳喇星徽,你、你——放肆!!”乌琳珠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星徽径自继续道:“格格,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但是我可以实话实说地告诉你,我对你——完全没有任何兴趣。你这种类型的小女子,也正好,很不巧和,正是我最烦的类型!所以,可否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吗?” 星徽的语气是那样的平和而淡然,只是愈是平淡,就愈叫乌琳珠觉得纳喇星徽是在羞辱她。 乌琳珠此生第一次受到这般羞辱,眼眶里登时便泪花闪烁,“纳喇星徽!!你胆敢如此羞辱于我!!” 星徽语气淡淡,却带着冷漠:“这是你自找的。” 正文 三十八、雍王来了 “纳喇星徽!!你胆敢如此羞辱于我!!” 星徽语气淡淡,却带着冷漠:“这是你自找的。” 乌琳珠咬牙切齿,朝上仰着下巴,以这样的角度,让眼中的泪水流不出来,她再狠狠一咬牙,生生把眼里泪花给逼退了回去,“你若现在向本格格赔罪,我还可以考虑宽恕你!!” 星徽无语凝噎,他吐了一口气,颇有几分不耐烦之色,然后以陈述的语气道:“固山格格,你真的很烦。” “你!!你——为什么……”乌琳珠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悲愤,“本格格这辈子从未对谁,像你对你这般。为什么偏偏你——本格格是皇上的亲孙女,十二岁就封了固山格格,有朝一日,我的爵位绝不会比怀恪低!!!” 星徽心中冷笑连连,你的爵位不会比怀恪低?这当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也不瞧瞧,怀恪的阿玛是雍亲王,你阿玛不过才是个小小的固山贝子!!二者中间可是还差了多罗郡王和多罗贝勒两级呢!! 乌琳珠径自嚷嚷着:“纳喇星徽,你别不识好歹!本格格看得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星徽终于忍受不住,便冷厉地道:“这种福气,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 星徽此刻的冷语,与当日在怀恪的昌平皇庄一般无二。 乌琳珠浑身一怔,片刻后,她眼圈红得更厉害了,“你好、你很好!!本格格——记住你了!!” 星徽很想说,你能转头就忘了我这号人吗? 不过可惜,乌琳珠已经哒哒哒扭头跑了。 星徽正想要上马的时候,乌琳珠一脚踩着伏跪趴在地上的奴才的背,回头等着一双怒恨的眼睛,“你会后悔的!!!” 星徽朝天翻了个白眼,果然如郡主所言,这条小毒蛇,很难缠啊! 进了朱轮车里,乌琳珠的泪水这才不要钱似的淌了出来,但多年来的傲气,叫她不肯放声痛哭。她死死咬着自己袖子,泪如泉涌,一张俏颜转瞬便哭花了。 为什么、为什么纳喇星徽一丁点都不动心?难道她开出的条件还不够优厚?难道她还不够貌美?! 她好气,气这个狗奴才居然还驳了她的好意!!居然敢这般不识抬举!!居然敢将她的一片心意都践踏在脚底下!! 她更气,自己为什么犯贱,要自己送上门去?!! 最气的,是她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纳喇星徽?!! 自从那次从昌平回来,她脑海里每每闪现的都是纳喇星徽的身影,甚至连那只朝着她胸口而来的白羽箭矢,让她害怕之余,心跳加速。她忍不住去幻想,纳喇星徽拉开了满月一般的弓,会是何等傲然于世。 后来她终于明白自己是动心了,是啊,只有他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郭浑那种人,除了能给她挡箭还能有什么用处?!只有能射出那样一只箭矢的男子,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巴图鲁!更是真正有资格与她携手傲然俯瞰人世的男子!! 但是,当她鼓足了勇气表达自己的爱慕,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打击!! 乌琳珠咬牙切齿:“我不会放弃的!!!!” 身在昌平的宜萱,还不晓得星徽烂桃花缠身的事儿。 不过叫她欢喜的是,她的四爷爹来了,还有弘时和弘时的……伴读——纳喇星徽。 宜萱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脚下却麻利地迎出宜娇堂外,笑容甜甜道:“阿玛万福!” 雍亲王看着笑容揶揄的女儿,冷峻的面孔上又生三分尴尬,低咳了一声,问道:“你额娘呢?” 宜萱眯眼道:“原以为阿玛您要晌午时分才能到,哪儿想到您快马加鞭这么快就来了。”她瞥了一眼雍亲王裤腿上的泥尘,若是乘坐马车,是断然不会有那么多浮尘的。 “所以,这会子,额娘在小厨房里准备午膳呢。”宜萱笑道。 雍亲王眉梢一皱,当即便有些不悦:“都有孕的人了,怎么还往厨房钻?” 宜萱耸耸肩膀,“额娘想做一道三鲜龙凤球,可又嫌弃女儿这儿的厨子手艺不到家,所以就亲自下厨了。” 雍亲王脸上一怔,三鲜龙凤球……正是荤菜中他鲜少能入口的一道,入口甚是嫩滑鲜美,是夏日里一道难得的爽口菜。只是这道菜,做起来十分费时费事,非得提前一个时辰预备不可。 宜萱自然看得懂自己阿玛的表情,便狡黠一笑,再度万福道:“女儿尚未恭喜阿玛。” 雍亲王一愣,“恭喜什么?” 宜萱扬了扬眉梢:“恭喜阿玛多子多福呀!” 下一瞬,雍亲王那张冷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宜萱抿嘴,差点没笑出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四爷爹,原来还挺单纯的嘛!!哈哈!不就是老婆怀孕了嘛,有啥子好害羞的! 宜萱笑得莞尔,雍亲王却已经恼羞成怒了:“愈发没规矩了!!”撂下这句话,雍王一甩袖子,便快步进了宜娇堂。 宜萱眨眨眼,瞄了一眼弘时和他的伴读星徽:“你俩怎么也跟来了?!” 弘时满脸纠结,支支吾吾道:“二姐,额娘真的……真的那个……那个……有孕了吗?” 看着弟弟窘迫地样子,宜萱不禁莞尔:“都两个月的身孕了,还能有假?” “可是、可是——”弘时紧紧皱着眉头,“额娘可都四十岁了!!”——这点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这时候,星徽平淡地开口道:“我阿玛的原配发妻就是四十一岁生了星月,没什么大不了的。” 弘时原本听雅思哈的元夫人四十一岁生女,颇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星徽那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叫弘时怒火蹭地冒了上来,当即便怒瞪着星徽道:“不是你额娘,你当然说得轻巧!!” 说罢,弘时一甩袖子,便要进堂中。 宜萱急忙一把捉住他手腕:“你进去做什么?!” 弘时被宜萱的话惊讶地瞪大了严谨,“我、我进去看额娘啊!” 宜萱哼哧了声,道:“额娘有阿玛呢,你就别进去碍事了!” “我、我碍事??”弘时觉得很委屈,我怎么成碍事的了? 正文 三十九、子文(上) “我、我碍事??”弘时觉得很委屈,我怎么成碍事的了? 宜萱看着自己这个情商偏低的弟弟,便挥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你随便去哪儿玩儿吧!等晌午用膳的时候再回来。” “我……”弘时瘪了嘴巴,“那二姐你呢?” 宜萱挺了挺肚子,道:“我要去后头紫竹林里溜溜弯。”——以前额娘老不让她出来溜达,全然把她当成了玻璃易碎品。现在好了,四爷爹来了,额娘就没法分身来管束她了! 这时候,李福晋身边的贴身侍女,哪个唤作绣颜的快步走了出来,先给宜萱和弘时分别见了万福礼。 “你怎么出来了?”宜萱疑惑道。 绣颜垂首,温声细语道:“回郡主的话,王爷吩咐奴才去传唤石医士来。” 宜萱“哦”了一声,她那四爷爹还是不放心呐,便点头道:“那你就快去吧。” 绣颜道了一声“是”,然后微微一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弘时那青嫩的俊脸,噗地俏脸红通通的,她急忙把脑袋垂得更低了,然后飞快从弘时身畔经过。 弘时疑惑地道:“二姐,这丫头怎么有点奇怪?” 宜萱不由翘起了唇角,绣颜也是伺候李福晋好几年的人了,从前见了弘时可不会这般害羞……而如今——还记得她上次回门,四爷爹让李福晋调教个丫头去侍奉弘时……便心中了然了。 宜萱便笑盈盈道:“这个绣颜,长得还不错吧?” 弘时愣了,他完全不理解自己姐姐为什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只好点头道:“不错,是挺漂亮的。”——在他额娘身边,论姿容,这个绣颜的确是拔尖的。 宜萱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掩唇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额娘想必也能放心了。” “啊?”弘时更加不解了,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宜萱看着弟弟那副呆萌的样子,便乐不可支,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嘴角咧得愈发不可支了。 星徽看了看那还发傻的弘时,便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弘时被逗弄得太可怜了,便告诉道:“三阿哥,刚才那个叫绣颜的姑娘,是李福晋预备给你的侍妾。” “侍、侍、侍妾?!!”弘时被星徽一语点醒,嘴巴都结巴了。 弘时急忙去看自己的姐姐,宜萱笑着点头。 下一瞬,弘时两腮都泛红了。 宜萱突然觉得,原来弘时是那么像四爷,智商不低,情商却不高。她走神的片刻,弘时已经羞得跑没影儿了。 金盏手里举着一把遮阳绣伞,轻声道:“三阿哥就那么一个人朝后花园去了,不碍得吗?” 宜萱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他有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路熟得很!” 这时候,星徽温润开口,徐徐道:“郡主的皇庄,我可是才第二次来。若郡主不嫌弃,可否为引,带我四处去瞧瞧?” 宜萱此时心情甚好,自然不会拒绝这样小小的要求,便道:“那去后湖边儿吧,这个时候,满湖的莲花应该都开了。”——她早就惦念着湖边的风景呢,可惜额娘一直拦着不让去。 金盏急忙道:“李福晋不让您去后湖。” 宜萱却浑不在意地道:“有你们跟着,莫非我还会掉水里不成?” “这……”金盏顿时没了话说,只得更加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跟着,并且盯着自家主子了。 宜萱沿着蜿蜒的石子路,虽然身子沉重,却腿脚极为顺溜,瞧着丁点不像八个多月身子的孕妇。大约是修炼月华吐息诀的缘故吧,身子愈发轻盈灵敏,怀孕的苦楚,她是一点也没尝到。人也是精力十足,只可惜总要被自己额娘给拘束着,都快把她给闷坏了。 一路都是绿荫,不是垂柳便是玉兰海棠,暖风细细,倒是宜人。 “三弟这些日子,可还顺遂?”宜萱侧脸看了一眼身边的纳喇星徽,问了这么一句。 星徽今儿穿着一身竹青色褂,简单的水云纹滚边,头上扣着一个靛青色的瓜皮帽,帽中是一方色泽极好的浓绿翡翠,在素淡的一身装束中,也算得上是一抹亮点了。都说人靠衣装,可星徽素来都只着素青衣衫,纹饰都是极简单的样式,明明衣着极寻常朴素,但却衬得他整个人身形颀长,颇有温润的君子之风。 星徽脸上带着淡淡如吹风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切都好。王爷虽然不苟言笑,但从不亏待人。三阿哥虽然有些任性,但待人以诚。” 星徽瞧见笑容浮现在宜萱脸颊上,不由想起了他被传召入雍王府的那日。 雍王爷起初应该并不甚中意他,只不过是郡主的一纸举荐信,叫他不好拒绝吧,反正三阿哥是皇孙,照例可以有四个伴读,拿出一个名额来给他,只当是给了自己女儿面子罢了。 那是他从昌平皇庄回来的第二日,阿玛特特将他传进了武英堂,告诉她雍王爷要考校他的学问。 阿玛已经选择雍王府作为效忠的对象,自然希望勇毅公府和雍王府有着更密切的关系。因为纳喇星德的所作所为,已经叫雍王府颇为疏远勇毅公府。如今雍王有益将他选为三阿哥的伴读,阿玛自然极为高兴。 那是个极为晴好的日子,雍王爷身边的贴身大太监苏培盛亲自将他引去书房。 雍亲王的确是个非常有威严的人,不怒自威的那种。 “听说,你学问不错。”雍亲王淡淡地道了一句,是寻常陈述的语调,却将多年养成的威势灌注在话语中,形成了一抹无形的压力。 星徽垂首侍立,只道了一个字,“是。” 雍亲王面色不变,眼中却颇有几分惊讶之色,若换了赞许旁人,那人只怕早就急忙说谦虚的话了。不由地,雍亲王笑了:“雅思哈说你温和谦逊,本王倒是没看出来。” 星徽便拱手道:“到了应当温和谦逊的时候,奴才自当如此。” 雍亲王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出奇地稳重,旋即心头一黯,若是弘时有她三分的稳重和淡然自若,他就无须如此操心了。 这时候,星徽又道:“且奴才窃以为,做三阿哥的伴读,是无须学问有多高。” 此话一出,雍亲王的面色就冷了下来,“你是觉得,学识浅薄之人,亦可做弘时的伴读?!” 正文 四十、子文(下) 威势扑面而来,星徽却神色不变,却忙躬身道:“王爷误会奴才的意思了。奴才只是觉得,三阿哥欠缺的不是一个有学识的伴读,而是一个能矫正她不足的人。” 雍亲王面色并无和缓,虽然他心里颇觉得星徽的话有道理,只是雍亲王的语气却更冷了三分:“你是觉得自己能矫正弘时的不足?!!”这话说得,生生带了讥讽的意味。 “区区黄口小儿!哼,本王看在雅思哈的份儿上,不会计较你的无知。”雍王冷冷撂下这句话,便拂袖道:“你退下吧!!” 星徽抬头道:“王爷可否听奴才把话说完。” 雍王冷冷道:“不必!本王既然答允了萱儿,许你弘时的伴读,便不会食言!明日你便可来王府读书。只是有一点,你须安分守己!!” 伴读,只是伴读和伴读之间也是有很大差距的。雍王如今的意思,无非是想给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伴读位置罢了。 星徽便道:“王爷可是不相信郡主的眼光?” 雍王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星徽继续道:“三阿哥的不足之处,王爷清楚,郡主一样很清楚。三阿哥的不足,不在学问上,而在性情!三阿哥贵为皇孙,自小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大苦头,自然便欠缺了沉稳。” 雍亲王听着纳喇星徽一语指出弘时的不足在性情上,尚且能够听进去,可星徽说弘时“没吃过什么大苦头”,雍亲王登时心里便窜起一口火气。谁人不知,在教导儿子上,雍王府是数一数二地严格,他自问更是个严父,若是儿子学不好或者犯了什么错,连板子都不会吝啬!只不过是这一次例外,因为若是闹大了,叫宫里也晓得弘时嫉妒弘历,那可是会害了弘时一辈子! 星徽一笑道:“王爷的确是严父没错,只是您再严苛,也未曾叫三阿哥品尝过挨饿受冻是什么感受,更没叫他晓得性命受到威胁是什么滋味。” 此话一出,雍亲王愣住了。 星徽继续道:“换言之,三阿哥没有亲身感受过民间疾苦,更没有面临过致命威胁。所以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无法成长起来。所以三阿哥需要的是,真正严苛的磨砺。” 雍亲王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在教导儿子上头,无非是延续里宫中苦读的一套路子。也如他所愿,弘时读书读得很好。但他看在眼里,却愈发觉得这样不够!!要想成为继承他愿望的人,这样还远远不够!! 纳喇星徽…… 雍亲王看着眼前的少年,与粘杆处查出来的纳喇星徽,截然不同。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能拉开神弩,臂力惊人!若他真是在嫡母打压下,隐藏了如此多的实力,此人绝不简单! 不过,幸好,次子是雅思哈之子。否则若被老八等人收为羽翼,必然成为他的心头大患。 “纳喇星徽,你可有表字?”雍亲王问道,这话的意思,是想要亲自赐表字与他了。于寻常人而言,这是莫大的荣幸。 纳喇星徽却道:“奴才表字,子文。” 此话一出,雍亲王面上露出不悦之色,旋即他一挥袖子道:“明日你来王府,做弘时的伴读!!” “是。”纳喇星徽一拱手,便退出了书房。不是他想要拒绝雍王的好意,只是这个表字,他不想换。 “三弟这是怎么了?”宜萱看着神游天外的纳喇星徽,不由疑惑。 纳喇星徽笑着摇了摇头:“郡主可否以后不要叫我‘三弟’了?听着像是在叫三阿哥。” “我一直都是叫他‘时儿’的!”说着,抿嘴一笑,“罢了,你若是不喜欢我这么叫你,那我以后叫你名字可好?” 纳喇星徽摇头:“郡主可否叫我的表字?” 宜萱一愣,哦,是了,在古代,直接叫人名字是不礼貌的行为,便点头道一个“好”,又问道:“不知你的表字是哪两个字?” 纳喇星徽拱手揖礼,声音涓涓若溪水:“子文。” “子……文……”宜萱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鸣,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裂而出,却又被禁锢地死死得,在破裂与禁锢的冲突下,脑袋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格格!”金盏见主子的脸色难看,顿时慌了神,连手里的遮阳绣伞都仍在了地上。只是没等她去搀扶宜萱,星徽却先一步扶着宜萱摇摇欲坠的身躯,他急忙道:“郡主,不要勉强自己去想那些!!” 宜萱咬着自己的下唇,抬头看纳喇星徽:“那些……你说的那些,是什么?!”——就像第一次看到星徽,她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星徽沉默良久,才道:“将来某一天,郡主会知道的。” 宜萱心中生出莫名的恼火来,这种模糊的话,分明是在敷衍她!! “徽三爷,您请自重!!”金盏突然怒火冲人地吼叫道。 宜萱此刻才发觉,星徽的手臂拦着她肥肥的腰部,身躯已经几乎贴在了她身上,他沉肃凝重的面庞更是距离她的额头只有寸许距离。宜萱都能感受到从他鼻孔里喷出来的热气,灼灼地扑在他面颊上。 宜萱顿时面红耳赤,急忙推来了星徽,连连后退了三步。此刻她除了羞愤,脑中忍不住去想,“子文”真的是纳喇星徽吗?!!他到底是谁?难道是从前她熟识的某个人? 将三百年后自己人生中熟悉的朋友一一过滤了一边,宜萱暗自摇头,不,她并不认识子文!!若是她熟识的人,哪怕是换了一副躯体,她也绝不会感觉不出来!!更甚至,她丝毫感觉不到子文是个现代人!! 他和星月完全不同,及时星月表现得再像一个公府大家闺秀,依然掩藏不住一个现代人的特质!!但星徽就完全没有丝毫这样的特质!他浑身气度,也的的确确像是个被书香浸润了的温润公子!!他是古人,绝对没有错!!但宜萱却可以肯定,他绝不是从前的纳喇星徽!! 这样的怀疑,宜萱自打第一次见到他,就已经有这样的怀疑了!今日,算是完全肯定了!! 若是纳喇星徽,决计不会对她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 正文 四十一、弘时泡妞 看到宜萱薄怒的表情,星徽也连忙后退了二步,急忙拱手揖礼道:“子文绝非有意要冒犯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面前平复下自己的心绪,随即凝重着语气对金盏道:“今日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并不觉得子文的举动失礼,只是身在清朝,就必须按照这个时代的法则来生存,即使她贵为和硕格格,也必须遵从三从四德的教条!——虽然她心底里无比厌恶这些!! 金盏咬咬牙,道了一声“是”。 “三弟,今儿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宜娇堂了。”宜萱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姿态,只是话语里比平常多了三分疏离。 星徽神情一黯,随即温润地道:“郡主忘了,你答允过,以后叫我‘子文’的。” 宜萱一愣,旋即点头:“好,子文。你可随意在你庄内赏景,不必拘束。” 星徽苦笑了笑:“郡主待我这般生疏,叫我如何能不拘束呢?” 星徽如此一语挑破,倒叫宜萱不知如何接话了。 星徽长叹了一口气,旋即道:“我不会叫郡主担负污名,请郡主相信我。” 宜萱一窒,他如此坦然,倒是叫自己不知如何适从了。并不是她在意什么名声,而是她不能不顾虑肚子里这个孩子,也不能不顾虑自己的额娘和弟弟。若真有不干不净的话传出去,必然会成为嫡福晋用来打压她额娘和弘时的借口!! 她此生并不想与任何人有姻缘上的瓜葛,只愿额娘弟弟安好,再平安生下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一生有家人陪伴,那样亲情之上也算得上美满了,至于男女之情上,她早丝毫没有此心了。 宜萱徐徐颔首:“好,子文,我且相信你。”——此刻,宜萱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己那样就愿意相信他。或者说,是他的目光,那样诚恳,叫人无法不去相信。 子文的声音沉缓而有力:“我会帮你,帮你叫三阿哥尽快成熟起来,尽快成为雍亲王所期待的完美继承人。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三阿哥可能会吃一些苦头,希望郡主能够理解。” 宜萱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吃些苦头,对弘时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只是我希望——时儿他,不会遇到危险。” 子文道:“我虽然不能保证他不会受到危险,但可以保证,他不会受到危害。” “我明白了。”宜萱长吸一口气,“以后,时儿就拜托子文了。” “还有一事……”子文略沉顿了一下,“关于九贝子府的固山格格。” 宜萱眉头一凝:“乌琳珠?!” 子文点头道:“她可能会对郡主做出一些不利的举动,所以还请郡主一定要万分小心。”——昨日,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固山格格,算是惹了个**烦。他倒是不担心固山格格对他动手,反而担忧的是身在昌平的她。 宜萱神色凝重:“乌琳珠性子嚣张,处事也是不择手段……”毒蛇老九的女儿,的确不可轻视,随即宜萱微笑道:“只不过我已有防备,如今皇庄内戒备森严,不是她想动手就能动手的。她若还有些理智,短时间内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子文却蹙起了眉头,“若她没有了理智呢?” 宜萱一愣:“乌琳珠虽然跋扈,却不是个没脑子的人!”——那日她敢在后山林里暗杀她,是有足够的把握不会被她捉住。如此,没有真凭实据,自然没法拿她如何。可宜萱不会再给她那样的机会了!! 子文抱歉地道:“可是,她被我完全激怒了,而人在愤怒之下,往往会不计后果。” 宜萱不解:“她被你激怒了?你是怎么激怒她的?” “这个嘛……我不好说。”星徽的神情有些尴尬,随即忙道:“总之郡主多小心些是没错的。” 宜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按捺下疑惑,点了点头。 清风徐来,满湖的莲花送来清幽的芬芳。 “这是……湘莲?”子文半是疑问地开口问道。 宜萱点头,莲叶何田田,花开净扶苏,的确很是怡人。虽然命人栽植满湖湘莲的是怀恪,可如今瞧着,倒是更合乎她的心意。其实有时候,宜萱也总在想,她的性情固然比怀恪更强硬些也诡诈些,可说到底,她与怀恪都是自持自矜之人,平日的喜好上,也相似诸多,是以,她无须太多假装,也无人看出她不是原本的怀恪。只是这般相似的性情喜好,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巧合吗? “不知郡主为何会喜欢湘莲?”星徽笑容浅浅地问道。 可惜此刻宜萱已然深思飘忽天外了。 “郡主?”子文轻轻唤了一声。 宜萱骤然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报赧:“子文你方才说什么?” 纳喇星徽倒是未曾见生气之色,他徐徐道:“莲花中,花色甚美的有重台莲、千瓣莲、粉碗莲,不计其数,为何郡主会特意栽植了满湖的湘莲呢?”——湘莲虽也有几分清雅,可花型花色都属寻常。 “额……这个嘛……湘莲,最好吃了,不是吗?”宜萱眨了眨眼睛。 纳喇星徽喉间一滞……最、最好吃???! 宜萱看纳喇星徽那副石化了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脸上却未曾显露出来,反而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开始细数:“湘莲的莲子色白粒大、味甘软糯,而莲藕质白如玉、脆嫩清甜,除此之外,湘莲的嫩莲叶还能用来做荷叶膳粥,湘莲的花瓣更能做成荷花糕。如此一来,除了那根莲杆,湘莲从头到脚便没有不能吃的了!” “……郡主说得有理。”星徽噎了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咦?”宜萱盯着湖畔看了半晌,便侧脸问金盏:“我记得这里停泊着一叶小舟,怎么没了?” 金盏也是万分疑惑,盯着那湖边用来泊船的木桩子,却不见小舟何在。 这时候,星徽笑着指着莲叶深处,道:“郡主瞧那边,似乎是三阿哥。” 宜萱凝神去瞧,那莲叶层叠之处,莲花袅娜之下,一方小舟徐徐飘荡,而那小舟之上的,可不就是弘时那小子吗?!宜萱有些嫉妒,本来她也想着等到莲花盛开的季节,便去湖山泛舟采莲,可惜李福晋把她看得死死的,莫说是泛舟了,连靠近湖边也不许!! 宜萱正想发作,却瞧见小舟上并不止弘时一人,还有那个方才从宜娇堂里出来,奉了阿玛之命,去请石医士的那个叫绣颜的侍女。 只见弘时信手摘了一朵半开未开的羞涩莲花,递给了一样羞涩的绣颜…… “额……”宜萱有些黑线,“这个臭小子,居然在泡妞??” 正文 四十二、四爷决断(上) “这个臭小子,居然在泡妞??” “郡主说什么?”星徽满面疑惑。 “没什么!”宜萱语气冷淡地道。弘时这个兔崽子,他才多大,嗯?!居然就这么花花了?!这还得了?!——某人似乎全然忘了,方才她还在拿绣颜来打趣弘时呢! 星徽笑着道:“李福晋调教的人,三阿哥似乎很喜欢。这样一来,不是很好吗?” “很好?!没错,是很好!!”宜萱气冲冲跺了跺脚。弘时很喜欢绣颜?不错,瞧着的确是很喜欢的样子!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弘时只是瞧上绣颜长得漂亮了而已!!她可不会认为,弘时会对绣颜一见钟情了!! 怒哼了一声,宜萱怒横双眉,对星徽道:“子文,麻烦你在这儿盯着他!我先回宜娇堂了!!记住,盯好他,免得他乐不思蜀了!!” 星徽摸了摸鼻子,道了一声“好”。 才刚走出湖边不远,金盏便蹙着眉头,轻声开口道:“格格,奴才多一句嘴,您和徽三爷走得也太近了些。” 宜萱神情一顿,随即正色道:“你不要胡思乱想!!” 金盏道:“奴才当然相信格格不会做那种事情,但是徽三爷到底太年轻了……而且,徽三爷的举动……” 宜萱立刻道:“年轻人的确容易犯糊涂,等两年,他娶了妻子,便好了!” 金盏只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愿吧……”——这种事情,对女子伤害永远大于男子,她只是不愿意看到格格名声受损,也但愿徽三爷不要做出损伤格格名声的事情。 “阿玛万福,额娘万福!” 宜萱回到宜娇堂,看到雍亲王与李福晋同坐在暖阁昼榻上,相距咫尺,神情也颇为亲昵,不由唇角都弯了。 李福晋看着女儿打趣的神情,老脸通红,只得虎着脸训斥道:“你这丫头,这么重的身子了,方才又跑去哪儿胡闹了?!” 宜萱自然不能告诉自己额娘,她和自己小叔子闹了暧昧,便道:“女儿只不过不想打搅阿玛和额娘谈心罢了!” 方才她进宜娇堂的时候,石医士刚好退了出去。而此刻阿玛表情轻松带着几分欢愉,便晓得他是为额娘胎相安稳、身子康健而放心。 “咳咳!!”雍亲王老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便咳嗽了两声,忙转移话题道:“弘时去哪儿了?” “这个嘛……”宜萱眨了眨眼睛,凤眸笑得娇俏,“和绣颜泛舟湖上,快活得都乐不思蜀了!” 雍亲王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绣颜是谁?!” 李福晋面容有些尴尬,她小声地提醒道:“爷不是叫妾身给时儿调教个丫头么……” 雍亲王立刻神情舒展,随即颔首道:“时儿长大了。”——既然是李氏安置的人,那便没有不合礼数之处了。 “额……”宜萱有些郁闷,她还以为四爷爹会好好教训一下弘时那个花花肠子的臭小子呢!! 雍亲王捻动着手上的蜜蜡佛珠,看着李福晋道:“本王此来,是特意要接你回府的。” 李福晋一愣:“如今都入夏了,爷不是很快也要来圆明园避暑了吗?”——算着时日,只怕不消几日,四爷便要带着家眷随御驾来到这里了,所以她又何须费那些折腾,直接等爷来了,她再搬去圆明园不就行了? 雍亲王面色沉重地摇摇头道:“今年御驾不会来昌平避暑了。” 宜萱也大为吃惊:“怎么不会不来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雍亲王凝重地道:“川陕一带闹了大旱,只怕今天是要颗粒无收了。” 旱灾,在古代,这是天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宜萱只能叹一口气,道:“朝堂的事儿,女儿不懂。只是额娘她还不满三个月,胎相正是最不稳固的时候,着实不宜舟车劳顿。” 虽然额娘很烦人,她打心眼里,她不希望额娘离开。且不说,额娘是否会遭到王府里其他人的暗害,单看额娘的年纪,就是必须要仔仔细细照顾,决不能有丝毫差池。 李福晋看了看目光坚定的女儿,又看了看沉默的四爷,她低头选择了沉默。她感情上自然是想和四爷回去的,但理智上明白,现在的她留在昌平会更安全一些。况且,萱儿的身子已经有八个半月了,她怎么能放心离开?! 见阿玛额娘齐齐不做声,宜萱有些焦急,她这些日子,每日与额娘同宿一榻,夜夜修习月华吐息诀,才能够保证额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饶是如此,李福晋的身子,也顶多跟三十四五岁的健康妇人差不离,也终究在身体素质上是高龄产妇。可随着月份越大,胎儿对母体的消耗就越重,若是没有月华灵力一日日的滋润……宜萱着实害怕,自己的额娘会出现什么意外!! “阿玛,让额娘暂时留在昌平吧!要不然女儿不放心!”宜萱一双莹润的眸子,直直望着自己的阿玛,满是恳求之色。 雍亲王缓缓吸一口气,目光凝视着李福晋,“你的意思呢?” “妾身……”李福晋犯了踟蹰,她这一身,都没有违拗过四爷的意思,如今她也不愿违拗,便道:“妾身听爷的安排。” “阿玛——”宜萱目光哀求地看着雍亲王。她知道自己额娘三从四德惯了,向来都是听阿玛的。 忽的,雍亲王露出几许宽慰的笑容,他指了指旁边的嵌螺钿的剔红圈椅,“身子都那么沉,坐下说话。” 宜萱飞快一屁股挨上去,欢喜地问:“阿玛是答允女儿了?” 雍亲王笑看着李福晋:“萱儿既然这般放心不下你,你就在这儿再住着一个月吧!等你足了三个月,胎相稳固了,本王再来接你回府。” 李福晋也终于舒展眉梢,露出柔和清婉的笑容,嘴里只轻轻道了一声“是”。 雍亲王看着如今眉目温婉的李氏,不由想到了还在宫中阿哥所的日子——若说年氏是个容颜秀婉的女子,那李氏便是心意柔婉。所以即使李氏容颜不比当年娇嫩韶华,依然在他心中占据着牢不可破的一角。 正文 四十三、四爷决断(下) 其实雍亲王自打听小梁子禀报说李氏有孕了,心中万分惊喜之余,也早有决断。暂留在昌平,于李氏而言,是最好的安置。 他何尝不明白,嫡福晋对李氏并不好感,若是以前倒也罢了,可自从她上折子请封弘时为世子,嫡福晋便更大力拉拢年氏,打压李氏。为了后院的安稳,只要嫡福晋别太出格,他也只能睁一只眼。可自打嫡福晋那日那般欺侮萱儿,才叫他不能再继续放纵下去了。 如今雍亲王满腹心思都放在朝堂,着实分不出太多的心思管束后院。而李氏却在这个时候有孕了,能添一子,他固然极为高兴。可他更希望,李氏母子平安。而此时,昌平的确比京城安全,萱儿的皇庄也的确比雍王府更叫人放心。 且他也看得出来,李氏舍不得萱儿…… 雍亲王目光温和看着女儿,这是被他自幼就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可偏偏却接二连三遭受那么多欺侮和算计!!先前纳拉星德之事,已然是豆腐掉灰里,吹不得、打不得!很是叫性情强硬的雍王憋了一口火气,随后萱儿被迫离开糟心的净园,来到昌平养胎,没过几天安稳日子,竟然又险些被冷箭暗害!!! 转瞬,雍王的脸色已是寒若冰山,眸子中藏下杀意,道:“老九家丫头的事儿……你暂且忍耐一时,日后阿玛自会叫她付出代价!” 宜萱如何感觉不到阿玛那所极力隐藏的杀意,只是心中却觉得无比安慰,便微笑着柔柔应了一声,又道:“阿玛只管以大事为重,女儿等得起,不急在一时。”——日后他登极九五,害怕没有修理毒蛇老九和他那小毒蛇女儿的机会吗?所提,她不会着急。 雍亲王含着几分欣慰,微微颔首。 雍亲王陪伴李福晋及一双儿女在宜娇堂用了午膳,方才要起身回程,却嘱咐弘时道:“你也留下来,明日再回王府。” 弘时听了,顿时笑逐颜开:“是!多谢阿玛!!” 宜萱瞅着那臭小子欢喜地恨不得蹦起来的样子,有些气恼,你是真想你姐姐我和你额娘,还是舍不得新得手的美娇娘啊?!!这个欠揍的小子!! 送走了雍亲王,李福晋特意把绣颜叫到身旁,仔细端量着她那张娇羞的俏脸,笑容愈发和蔼了,李福晋柔声道:“既然你如此合时儿的心意,我就放心了。打今儿起,你就去弘时身边伺候吧。明儿也跟着他回王府去。” 绣颜已然羞红了脸蛋,她连忙跪下,推辞道:“奴才、奴才还想多伺候您些日子。” 李福晋笑着摇了摇头:“我一时半会回不了王府,这些日子,你要好生照顾弘时。”说着便指了二个小丫头,以后专门负责伺候绣颜。 李福晋语气虽然和蔼,但显然已经是下定了主意,绣颜便磕了三个头,谢了李福晋恩典。 绣颜已经退了出去,宜萱撇嘴道:“额娘,您也太惯着时儿了!” 李福晋立刻收敛了微笑,怒瞪着双眼,斥道:“我是太惯着你了才是!!你这丫头,方才当着你阿玛的面,也敢打趣起我来了!!真是愈发不像话了!” 宜萱讪讪,一回到宜娇堂的时候,她的确忍不住戏谑了那么几句。连阿玛都面露尴尬,更何况是素来脸皮薄的额娘呢? 李福晋用自己葱白似的食指狠狠戳着宜萱眉心:“你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怎么愈发小孩子脾性了?!幸亏你阿玛宠溺着你,不跟你计较!!否则有你好受的!!” 宜萱被戳得脑门子都生疼了,阿玛的确不计较,可您老人家还真是小心眼儿啊!!宜萱暗暗吐槽,但是脸上却一副我有罪、我认罪的姿态,方才叫李福晋稍稍消了气。 宜萱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额娘最近脾气越来越大,这根本就是孕妇综合症啊!在阿玛面前,她是温柔顺从,阿玛一走,她就暴露出本色来了!!宜萱顿时内牛满面,我特么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还有!你说你看见弘时到湖上泛舟?!!”李福晋突然想起了这点。 宜萱“哦”了一声,茫然地点了点头。 宜萱这副呆萌的样子,反而叫李福晋怒不可遏,又狠狠戳着宜萱的脑门子,吼道:“你这丫头!!忘了我怎么连番警告你的?!叫你不许去湖边那种危险的地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又不是不晓得自己和五行跟水犯冲,居然又跑到湖边去了!!你是要气死我不成吗?!!” 宜萱内心泪花滚滚,额滴脑袋瓜子啊,一定肿了…… 宜萱遭受前所未有的磨难,而纳喇星徽却已经跟在雍亲王的仪仗,回到了雍王府。 纳喇星徽回望着昌平所在的北方,笑容温吞:“看样子王爷终于下定决心要磨砺三阿哥了……”——否则不会让三阿哥放下一日的功课,留在皇庄陪伴李福晋和郡主。 之前川陕亢旱,随之是蝗灾,不消半月,流民百万,饿殍千里。西北尚有策妄阿拉布坦战事不休,西部的山西、陕西、甘肃三省,又旱灾蝗灾掀起,可谓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所以避暑之事,自然是要取消的。 雍亲王眉头沉重:“但愿本王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自然!”星徽笑容款款,“待到三阿哥归来之时,必然脱胎换骨。”——性情上,就是要趁着三阿哥尚未成年,才能用最小的代价扭转过来。他并不担心三阿哥承受不了这种磨砺,因为他记得——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三阿哥听闻自己的亲姐姐遭人暗杀之事,那眼中的杀意,不啻是一头被激怒而苏醒的狮子。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要彻底唤醒三阿哥心中的那头猛狮。 “介时,由你去昌平皇庄告知萱儿和李氏,要让她们知道,弘时只是去山西看一看民间疾苦。”雍亲王面色冷冷道。 星徽打了一个千儿,“是,这点小事,子文自会处理好。”看看民间疾苦?的确也算是,只是不只是“看”罢了!更是要切身去感受一下,什么是疾苦。 正文 四十四、公府妾斗(上) “什么?你要我把你发落去浣洗院?!” 勇毅公府的后院里,大格格星月的闺房中,星月颇为惊讶地看着这个姿容出众的戚氏。 戚氏盈盈做一个万福:“是!奴才想去浣洗院。”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星月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在这个公府里,浣洗院的差事是最苦的!尤其到了冬天,可不会给你供给热水来洗衣服!你要是去了,一个冬日下来,一双手,可就不是纤纤玉指了!”说着,星月瞥了一眼戚氏那一双白皙柔嫩的柔荑。 戚氏满是自信地微笑道:“大格格请放心,奴才会在冬日到来之前,从浣洗院自己走出来。” “哦?”星月挑眉,看样子戚氏已经想好了计谋了。既然如此,她便看戏就是了。 戚德容被宜萱送给星月做侍女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这段日子里,戚氏也不只是在星月身边坐一个侍女,她早已摸索清楚了国公府内的情况,自然要出手了。 星月又道:“住在芜园的秦姨娘……你要不要去跟她接一下头?” 戚德容笑着摇了摇头:“秦姐姐性情太过温顺,自打住进芜园,便没有动静,怕是已经认命了。所以,奴才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搅她的清净为好。更何况,郡主吩咐过奴才,进了国公府,就只当和她不认识。” 芜园。 这里是国公府最偏僻的小院儿,且十分荒芜,比之禁足郑姨娘的佛堂还要破落几分。而如今伺候着秦姨娘的也只有宜萱赏赐的朝颜、夕雾两个丫头。 二人是包衣出身,虽然小选落选,被赐到雍王府侍奉,又被四福晋赏赐给和硕格格为侍女。原想着,能够侍奉郡主,也算是不错了。可没想到,郡主竟将他们转赐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姨娘做侍女。若是这位姨娘得宠还罢了,偏偏是个只会闷在壳里的性子,害得她俩也跟着吃苦受罪。 夕雾早已是怨怼声连连:“朝颜姐姐,等郡主回来了,咱们可得去求求情,否则跟着这个不中用的秦姨娘,这辈子,算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朝颜的年纪略大些,此刻还算平静,却也难免有些自怨自艾:“谁叫咱们是奴才呢?这都是命啊!” 秦守节听着外头两个侍女的谈话,神情有些落寞。被开脸送到国公府,她不是没想过要成为额附真正的侍妾,但是额附却将她安置在最偏僻的芜园,更一脸凶狠地警告她,若是敢伤害郑姨娘分毫,必然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一瞬间,秦守节便冷到了骨子里。她原以为额附只是对表妹太过痴情,如今才晓得,这个人如此癫狂!!如此男子,绝非良人!若将终身寄与他身上,那太不值得了。 所以,她便安安分分住在了芜园中。反正自有戚莺莺,哦不,是戚德容会去对付郑姨娘。介时,事成,她便可以离开国公府,买一栋园子,置下百亩良田,膝下寂寞,还可从养生堂抱个孤儿抚养,以终余年。对于一个扬州瘦马来说,这样的日子,算得上完美了。 她看过太多有才有貌的瘦马,无不用自己的心计手段得到了夫君的宠爱,可是有几个有好下场呢?不过寥寥罢了!有的随着年华老去而失宠,孤苦不堪;有的被心计更深的正室害死,一卷席子扔进乱葬岗;更有的,手段过人,谋算倒了正室,可那又如何?大清律法规定,良贱不婚,贱籍女子不得被扶正!少不得有新的正头娘子进门,然后接着再斗,直到斗到自己咽了气!! 这样的命数,她不想要!!她情愿冷冷清清,却可干干净净!! 盛夏时节,后花园的碧桃早已谢了,只余满树葱郁苍翠。 怀里抱着几件色泽鲜艳的绸缎衣裳的戚德容却穿着一身粗糙的艾绿色葛布衣裳,没有任何花样纹饰,头上也只梳着一个最寻常的螺髻,簪着一个普通的素银簪子,两鬓垂下几缕柔软的乌发,却衬得那张娇嫩的小脸楚楚可人。 此刻她快步急行着,极为匆忙。 随即,是噗通一声,戚德容撞上了一个人,满怀的绸缎衣裳全都散落在地,她自己也跌倒在地上。 戚德容撞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才刚刚养好伤的额附纳喇星德。星德正急赶着要偷偷去佛堂瞧自己心爱的表妹,被个下人撞着了,登时便恼怒地呵斥道:“是谁这么不长眼……” 星德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他看着倒在地上,姿容楚楚,梨花带雨的戚德容正揉着自己的脚踝,满是痛楚之色。 星德顿时满心都是怜香惜玉,哪儿还有火气? “你怎么了?是扭着脚了吗?”星德急忙蹲下身子来扶戚氏,满是关切之色。 星德的样貌本就俊朗,加上如此关切而温和的语气,叫戚氏顿时脸颊泛红,戚氏眼中含泪仰头,哽咽着道:“都是奴才不好,只急着走路,竟然撞着二爷了,都是奴才该死,求二爷恕罪!” 星德见戚氏泪落如珍珠,顿时万分怜惜,他急忙道:“不怪你,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戚氏目光若秋水,满是感激之色看着星德,话语柔软得几乎能将人腻死:“二爷真是的好人……” 星德心头砰然一动,忙咽了一口口水:“你是谁身边的丫鬟?瞧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雅思哈打早就决定要为次子求娶雍王之女,自然不许儿子身边有姿色出众的侍女。弄得星德以为自己那表妹是数一数二的玉人,可不曾想又叫他遇见了戚氏这等仙姿玉质的女子。 戚氏娇羞垂首:“二爷好记性,奴才原本是大格格身边的侍女。” “星月?”星德眼中浮现出几缕厌恶之色。他打小就厌恶极了这个元夫人嫡出的星月,这个骄纵的丫头,偏生阿玛就那么惯着她!只不过好歹这二年脾气有所收敛,他作为兄长,也总不好与她计较什么。 戚氏早看得出这位德二爷不喜欢大格格这个异母所出的妹妹,所以她才宁可去浣洗院吃些苦头。 “不对呀——”星德看着戚氏那一身粗糙的衣裳,“星月身边的丫头,哪怕是三等的,穿的也是松江棉布料子的衣裳!你这身分明是粗使丫头的料子!!” 正文 四十五、公府妾斗(中) 戚氏见状,再度垂泪,声音愈发爱切切惹人怜:“都是奴才自己不好,粗手笨脚地,打碎了大格格最喜爱的玉杯。大格格一怒之下,便发配奴才去浣洗院了。” “什么?!”星德顿时怒不可遏,“她怎么能这么恶毒!不就是一个玉杯吗?!浣洗院那是什么地方?从来都是安排身体强壮的促使老妈子去做活!你这样如玉一般的女子,怎么能去吃哪种苦头!!” 戚氏盈盈拭泪道:“二爷不要生大格格的气,都是奴才的错!那个玉杯,大格格最是珍稀,乃是月前她生辰的时候,郡主送给的生辰礼物。大格格说了,便是我这条命,也没有那玉杯值钱。大格格没有打死我,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听得戚氏此话,星德火冒三丈:“我还以为她这两年性子变好了,如今才晓得她跟郡主学得,竟然是愈发恶毒了!!没想到,我竟然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妹妹!!!果然不愧是西林觉罗夫人的女儿,跟她一样恶毒!!” 戚氏听得心头一惊,西林觉罗氏……不就是国公爷的原配夫人吗?额附竟然一点也不忌讳,如此当着人面便辱骂嫡母。若是叫旁人听见了…… 戚氏顾不得什么,急忙捂住了星德的嘴巴:“二爷,您小声儿些!要是叫外人听见你说已故元夫人的坏话,可要招来祸患的!”——心里却忍不住道,这个额附爷,生得一副精明样儿,怎么却是如此犯蠢?! 纤纤素手,柔软芬芳,还带着女子的体温的柔荑就那么贴在了星德的唇上,星德不由心头摇曳,神情也昏昏欲醉了。此刻已浑然忘了,自己要去佛堂见心爱的表妹了。 戚氏虽然学了不少勾引男人的本事,可到底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如此亲昵姿态,叫她瞬间羞红了脸,她急忙后退了两步,面红如晚霞。 星德看着戚氏醉人的容颜,柔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戚氏心头一暖,原来德二爷是相信我,才不忌讳言语的,戚氏娇羞地垂首,盈盈道:“我当然不会说出去。” 星德晕晕笑着,一边忙替戚氏捡起地上散落的绸缎衣裳,一边问道:“你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戚氏忙从柔情沉浸中走出来,微笑道:“奴才奉浣洗院张妈妈的吩咐,要把这些洗好的衣裳送去佛堂给郑姨娘。” 星德也嗖地清醒了过来,“对了,秋黛!我要去看秋黛……” 戚氏垂首,眼中滑过一道厉色,看样子郑秋黛在德二爷心中分量果然不轻!!旋即,戚氏又恢复了温柔娇羞的模样,她急忙制止星德道:“可是我听说,国公不让二爷去佛堂呀。” 星德咬牙道:“就算阿玛生气,我也再也忍不住了!你知道吗?!我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到秋黛了!我快要疯了!!” “二爷……”戚氏藏好了眼中的狠色,柔声道:“二爷真是长情之人,佛堂里的郑姨娘若是晓得您这般惦念她,一定感动极了!” 这话一出,星德顿时如见到知己一般,看戚氏的目光愈发亲近了。 “可是——”戚氏话锋一转,“佛堂外头守着国公爷的人,你就算去了,也是见不到郑姨娘的!” 星德怒哼了一声,“那群狗奴才,狗仗人势的东西!!难道不晓得我是国公府为未来的主人吗?!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见秋黛!总有一天,我要叫他们知道什么是后悔!!” “二爷先息怒,你现在再生气也是无益啊!”戚氏声音柔软得如春水一般,仿佛能将人化掉。 星德略熄了几分怒火,语气却极为坚定:“这次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见到秋黛。他们阻拦,我就硬闯!我不信他们敢把我怎么样!”说罢,星德扭头,便要往佛堂而去。 “二爷等等!!”戚氏暗道,这位二爷到底性子太冲动了些,“奴才知道二爷身手过人,您要是铁了心要闯进去,他们肯定阻拦不得!可是就算如此,您见到了郑姨娘又能如何呢?要是被国公也知道了……” 其实最后一句“要是被国公爷知道了……”,星德顿时身子一个激灵,阿玛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吝啬给他一顿鞭子的! 戚氏见星德停下了脚步,急忙趁热打铁:“国公爷要是知道了,固然舍不得责罚您,可是郑姨娘呢?要是国公爷把火气撒在她头上,那您可是害了她呀!” 星德如找到了台阶一般,急忙点头道:“对、没错!我不能害了秋黛!!”如此顺坡下来,星德露出愁苦之色:“可是……秋黛,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戚氏见状,忙柔声道:“若额附信得过奴才,奴才待会儿去佛堂送衣裳,愿意将额附的心意转达郑姨娘。” “当真?!”星德闻言,欣喜欲狂,当即一把抓住了戚氏柔软的柔荑。 戚氏被星德如此亲昵的举动闹得脸颊通红,心中却愈发笃定了,如不除去郑秋黛,绝无可能得到德二爷的心,于是掩藏下眼底的恨意,柔柔婉婉道:“奴才也很高兴,能帮上额附的忙。” 星德笑容灿烂地道:“那你要帮我告诉秋黛,叫她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求阿玛不要把她送去青螺庵!还有,你要帮我瞧瞧,秋黛在里头有没有受苦,里头的人有没有欺负她!” 戚氏温柔地应了,心中的狠厉却愈发浓了。 佛堂中,郑秋黛自打那次被宜萱吓唬了一通,便日日不消停,简直心里害怕,便一日日瘦削了下来,平白显得肚子格外凸出。郑秋黛面容憔悴,眼里泪水盈盈,当真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戚氏捧着干净的衣裳,便细步走进了内室,看着如此姿容的郑秋黛,眼底划过一抹冷笑。人人都说小郑氏天人之姿,可如今憔悴残损,亦不过如此罢了!! 正文 四十六、公府妾斗(下) 戚氏虽然恨不得早些弄死郑秋黛,但却也晓得不可轻举妄动,便收敛了脸上的冷笑,露出一张温柔和善的面孔,上前对郑秋黛见了一个恭恭敬敬的万福:“给郑姨娘请安,奴才戚德容,是浣洗院的婢女,奉了张妈妈吩咐,特来给您送洗好的衣裳。” 郑秋黛这才支起身子,便瞧见了戚氏那张如花娇嫩的容颜,郑秋黛忽的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如今她怀孕辛苦,平日里每天用来保养脸蛋的珍珠粉早已不供给了,如今自然面色蜡花,容颜大减。可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姿色更胜过她的美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戚氏心思玲珑,如何看不到郑秋黛眼中的妒意?心中冷笑自得,面上却依旧是温顺的模样,她上前将干净衣裳搁在郑秋黛勉强的梨木炕案上,又做一个万福道:“姨娘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奴才这就要回去向张妈妈复命了。” 戚氏才刚退开二步,郑秋黛却突然抓起最上头的一件桃红色杨缎蝴蝶穿花的马面裙狠狠朝戚氏脸上甩了过去,随即大骂道:“狗奴才!!我早说了,这些旧的衣裳全都给我扔了!!” 戚氏按下心中的怒火,将挂在她脸上的裙子摘了下来,这件裙子是七成新,料子亦是上乘的杨缎,寻常富贵人家都是千万个珍稀,这个郑姨娘倒是好大的派头,怕是平日里早就奢侈惯了吧。 戚氏眉宇柔顺地道:“一件衣裳而已,不值得姨娘动怒。还请姨娘千万顾忌着肚子里的小公子,不要置气。” 郑秋黛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少不得咬牙暂且熄了几分火,哼了一声,便对戚氏一副鄙夷地吼:“滚吧!!” 戚氏微笑,俏颜如花,心中却暗骂了一句“蠢妇”,都如斯境地了,竟然还敢摆姨太太的威风,随即戚氏笑呵呵道:“额附爷前不久才刚纳了一位秦姨娘,不知此事,郑姨娘可否晓得?” “什么?!”郑秋黛登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怒吼道:“你这个贱奴,休要欺骗我!!表哥从来只喜欢我一个人,怎么可能纳新人?!!” 戚氏笑容浅浅:“新姨娘入门已经一个多月了,还会有假?虽然我没见过这位秦姨娘,却也听旁人说,这位姨娘姿色姝丽,玉容动人,远在奴才这等庸脂俗粉之上。” 姿色还在这个贱奴之上?!郑秋黛死死盯着戚氏的容颜,若真是如此,只怕表哥会被狐媚了去!!瞬间,郑秋黛面容惨白如纸,若是表哥真的喜欢上了新人,忘了她这个旧人,那样一来,她岂非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怪不得她被关许久,表哥都不来看她!原来是有了新姨娘了!! 戚氏看着郑秋黛那张绝望的脸,心中一阵痛快。固然她不能出手弄死郑秋黛,但如此伤心欲绝之下,她那肚子还指不定能不能保住呢。若是运气不好,来个大出血,便是母子俱亡的命数。 微笑款款的戚氏走出了佛堂,几步开外,便瞧见了躲在假山后头的德二爷。 “怎么样了?!”星德立刻波不急待地冲了上来,“秋黛她到底怎么样了?” 戚氏语气依旧是甜腻的温柔:“二爷请放心,姨娘很好,里面的丫头伺候得也是无微不至。如今姨娘已经显怀,肚子大了一圈,人也胖了些呢。” 星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如此,我就放心了。” 戚氏低眉一笑:“姨娘听说二爷一直惦记着她,十分感动。姨娘还嘱咐奴才告知二爷,请二爷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莽撞地去公爷面前求情,更千万不要试图闯进佛堂。她说,只要二爷心里有她,就心满意足了。” “秋黛……”星德感动得热泪盈眶,“她都不得自由了,还处处为我着想!可是、可是我怎么能看着将来有朝一日她被阿玛送去青螺庵呢?” 戚氏目光带着几许哀怜,柔声道:“二爷千万要镇定。虽然奴才也晓得青螺庵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公爷既然发了话,那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星德一听“没有回旋余地”,顿时整张脸都惨白了,“那我该怎么办才能救秋黛?!!” 戚氏见状忙道:“戚氏姨娘产后去青螺庵,也未必坏事。二爷不妨想想,只要留在公府,姨娘就只能被禁足在佛堂中。若是去了青螺庵,不在公爷眼皮子底下,二爷总有机会能见到姨娘的!” 星德闻言,立时眼前一亮:“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秋黛去了青螺庵,我就能去见她了!!” 星德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头,满是感激地看着戚氏,“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戚氏温柔一笑,轻声道:“奴才姓戚,闺名德容。” “德容?”星德眉头一皱,“这样的名字着实配不上你的容貌仪度。” 戚氏眉头一垂,郡主取的这个名字,她也不喜欢,可原本的名字的确风尘气太重了,便道:“这是大格格奴才取的名字,说女子要德容言功具备。” 星德一听说是星月取的名,便不屑地哼了一声:“她没读过几本书,哪里会取什么名字?!当真是俗不可耐!!”数落了星月一通,星德又笑看着戚氏如花容颜,道:“要不,我给你换个好听的名字吧?” 戚氏笑靥如花,忙点头。 星德略一沉思,随即道:“我见你面有美玉光华,便叫‘瑛瑛’可好?” “莺莺?”戚氏不由一怔。 “不错,是斜玉字旁,右边有个落英缤纷的‘英’,这个‘瑛’便是玉之光彩。你觉得怎么样?”星德笑着解说了一通。 戚氏心中感动,她原因为莺莺这个名,是卑贱的,不曾想同因的“瑛瑛”,竟是如此不俗。便盈盈做了一个万福:“多谢二爷,奴才很喜欢这个名字。” 星德见戚氏如此感动的模样,心中也是万分高兴,便道:“着叫人去浣洗院说一声,以后你就不要做那样吃苦的活计了,你到我身边来可好?我必然不叫瑛瑛吃半点苦头。” 戚氏心中一动,忙按捺下想要应下来的冲动,摇头道:“不是奴才不愿意,而是若奴才离开了浣洗院,便不能帮二爷和郑姨娘传递消息了。” 星德甚是感动,神情却十分坚定道:“我知道瑛瑛心善,不过我不会叫你继续吃苦的!既然浣洗院的人能够送衣服进去,那再安排个人就是了!” 戚氏莞尔一笑,心道这个德二爷这会儿总算没犯蠢,便忙万福道:“多谢二爷。浣洗院的张妈妈待人温和,想必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正文 四十七、姨娘戚氏 浣洗院的管事张妈妈……她自会不遗余力地帮戚氏!——这里头的原因,不是因为张妈妈给戚氏有什么深厚的交情,而是和关在佛堂里的郑秋黛有莫大的仇怨! 张妈妈的女儿茶香,原本是德二爷身边得力的大丫头,人长得也是姿色不俗,后来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德二爷的通房大丫头!茶香也是个颇为八面玲珑的人,帮着德二爷维系和夫妻关系日渐冷淡的怀恪格格与德二爷的关系,深得国公府长辈喜爱。如此,便只等着郡主有喜,诞下长子,她便可以趁着喜庆日子,正式成为德二爷的姨娘。 只是可惜——郡主三年不曾有孕,德二爷便迫不及待地迎了心爱的表妹郑秋黛为贵妾!照理妻子三年无喜,纳妾也无可厚非,所以净园那头也没有半点反对之声。只是,郑秋黛入门,却叫德二爷和郡主的关系日益冷淡。加之郑秋黛姿色出众,又是个颇爱撒娇的,她自然没本事对付郡主,便愈发看茶香这个通房丫头不顺眼,为了赶走茶香,郑秋黛撒娇又撒泼,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终逼迫德二爷将茶香许了人。 若说是许个好男人也就罢了,可偏偏郑秋黛极是嫉妒茶香先她一步成为德二爷的人,便将茶香许给了一个打理花木的瘸腿仆役!!如此,茶香一辈子算是毁了!! 张妈妈独独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幼千般疼爱,一应用度与那富贵人家千金小姐都不见得差!可偏偏却被郑秋黛给毁了一生!!张妈妈自然恨郑秋黛入骨!! 戚氏正是晓得有这么一层仇怨,才要去浣洗院的。果如她所料,戚氏一提自己想要往上爬,张妈妈立刻表示愿意帮她!! 如此,戚氏终于如愿以偿地离开了浣洗院,成为了德二爷身边的丫鬟,虽只是二等的,却是连几个一等的都不能与她想必。 不出半月,星德甚至把自己的私房钥匙都交给了戚瑛瑛,自是非同一般信任。 戚氏换上了华衣美服,自是人靠衣装,仪态容色大大胜过以往。 “戚姑娘心愿得偿,可千万别在富贵堆里,转眼就忘了答允我的事儿!”张妈妈沉着脸道。 戚氏抿唇一笑,自是风情千种:“心愿得偿?还差得远呢?!我要的不但是姨娘的名分,更要做德二爷心目中的第一人!!为了达成所愿,必要出去如今占据德二爷心房的那个人!!” 张妈妈老脸上露出笑容:“姑娘果然是个志向远大的!只是这些日子,我按照姑娘所说,每次去佛堂,都要说一番另一位秦姨娘何等美貌如花的话打击她,可小郑氏虽然落魄,可她的胎却还是稳固得很!!” 戚氏笑容妩媚:“若一个秦姐姐不足以打击她,那我呢??” “哦?”张妈妈笑容灿烂,“姑娘可想好了对策?” 戚氏将一张香料方子递给了张妈妈,道:“还烦请妈妈为我暗中买齐这上头的十六味香料。”——说罢,两锭雪白的纹银也同样整齐地退到张妈妈跟前,“这是所费之资。” 张妈妈疑惑地道:“只是个香方而已,也无什么奇特的。” 戚氏笑容微扬:“的确若只看香方,也是寻常。平日室内焚之,可安心凝神。可是——若闻香的同时,有美酒佐之——以酒为介,二者相遇,便成了最能引诱男人的东西了。”——她做了这么写年的瘦马,自然学了不少勾引男人的计策,这香方,只是个小计策罢了,却是最有用的计策。 张妈妈呵呵笑了:“姑娘当真不一般!竟懂得这般好法子!!” 次日之夜,恰是满月,夜里风光甚好,戚氏便将张妈妈买来的香料按照特定比例调制成香丸数十,取其一掷如鎏金宝塔熏炉中,片刻后,只觉幽香扑鼻,心神俱畅。 “这是什么香,闻着比以前的好多了。”星德面带温和地笑容,看着容颜如花的戚瑛瑛。 戚氏笑靥婉婉:“这是寿阳梅花香,用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少许,我又加了苏合与白芷,有安神宁心之效。” 星德忍不住赞叹道:“没想到瑛瑛还是调香圣手!” 戚氏微微垂首,面含羞涩道:“今夜良辰美景,二爷可要喝一杯?” 星德立刻道:“那是自然!” 戚氏便忙吩咐了一个守夜的小丫头取来了上好的梨花白,星德本就是附庸风雅之人,如此美人在侧,添杯加盏,他自然连连数饮,知道头涨眼晕之时,蹲觉得浑身躁火难耐。 戚氏见这位德二爷面红耳赤,连忙上前,柔语劝慰:“二爷瞧着醉了,还是不要喝了。” 听着戚氏柔得能炼化精钢的语调,星德顿时心神荡漾,瞧着那张在月下愈发动人的俏脸,星德怎么也忍不住了,一把便将戚氏抱在怀中,如此软玉温香再坏,柳下惠怕是也要忍不住。何况星德,也不是柳下惠。 “二爷,您别这样……”戚氏嘴里说的是推拒的话,身子却已经软若秋水了。 如此干柴烈火,而后的事儿,自然水到渠成…… 一夜之后,那香丸自然烧的只剩下灰,任谁也查不出什么来,就算是当事人的德二爷,也只会以为是酒做了淫媒,男人嘛,酒喝多了,自然没了控制。 翌日醒来,戚氏媚眼如丝,缕缕都要将人缠缚。 星德却慌张无比,失去了镇定:“我、我、我……怎么、怎么竟然!”星德看着尚且在自己怀中,身子柔软无骨的佳人,却愈发慌乱了,“我只是多喝了几杯——竟然、竟然——这事儿,要是被秋黛知道了,她一定伤心死了!!” 此话一出,戚氏的媚眼瞬间变做了刀子眼,这个郑秋黛——竟然在德二爷心目中有如此分量!!死!!她一定要死!!! 戚氏简直,忙笑语闻声道:“二爷过虑了,郑姨娘早不是从前那般性子了,她如今在佛堂里,脾性和温和极了。之前她还跟我说,她不能伺候二爷,想找个人替她服侍您呢!” 星德一愣,“真的?秋黛真的说过这种话?!” 戚氏娇羞垂首,轻轻“嗯”了一声。 星德却傻头傻脑地深信不疑,立刻拉着戚氏的手道:“表妹真是个贤惠的人儿!既如此,我也不能亏待了你!瑛瑛,我知道你是好姑娘,若将来让你嫁了凡夫俗子,便太委屈你了!我要给你个名分,让你和秋黛一般,做我的爱妾!” 戚氏脸红如霞:“贱妾愿意和郑姐姐一起,好好伺候二爷。” 正文 四十八、四格格夭折 昌平皇庄。 “什么?弘时去了山西?!”宜萱惊愕地望着来报信的纳喇星徽。 星徽面色平淡:“对外还称是叫三阿哥禁足抄写四书,然此刻他已经在去山西的路上了。郡主不必担心,四爷只是想叫三阿哥看看民间疾苦罢了。” 宜萱也只好叹一口气:“见识些民间疾苦也好,省得总长不大。”——之前星徽说会叫弘时吃些苦头,应该指的就是山西之行吧? 星徽忙又宽慰道:“何况,负责去接任川陕总督正是四爷门下的年羹尧,三阿哥扮作年家子弟同行,安全自然不成问题。” “年羹尧?!”宜萱一愣,随即蹙眉,她记得,历史上的年羹尧,嚣张跋扈,最终为雍正所无法容忍,最后被赐死。和这样一个人同行,真的没问题吗? 星徽点头道:“不错,王爷也赞过此人的才干。而且年羹尧还是年福晋的亲哥哥,算是个能信得过的人。” 宜萱凝神沉思……如今她额娘与年福晋的关系还算不错,况且如今年福晋只有一女,膝下无子。年羹尧若害弘时,对年氏一族没有丝毫好处。而且阿玛既将弘时托付与他,若是弘时出了意外,第一个逃不了责任的便是年羹尧。 如此,宜萱也能稍稍放心些。何况如今阿玛还只是雍亲王,年羹尧也还没获得从龙之功的加官进爵,还不到功高显赫到足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时候。 “对了,子文,你刚从王府过来,可见四妹妹的病好些了?”宜萱突然想到额娘曾经提过,进了夏日四格格不思饮食,胃口出了些问题。 “四格格她……”星徽略一沉顿,继续道,“怕是不大好了……” 宜萱顿时一惊:“什么意思?!” 星徽道:“四格格得的是热伤风。” 热伤风……应该是指夏季感冒吧?宜萱心中暗想,不由疑惑地道:“只不过是热伤风,算不得什么大病呀?怎么会不大好了?!” 宜萱刚说罢,随即一愣,她差点忘了,在后世感冒自然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古代医疗技术落后,中药又是意在治本,难免见效慢。若是小孩子得了热伤风,可不是寻常小病! 星徽便道:“若是体健的成年人,几碗重药下去,自然不几日就药到病除了,可是四格格年幼体弱,又因多年吃药,脾胃也是极虚弱。所以叶医正开的药量轻不说,还消化不了几分。如此拖延下去,自然一日日来势汹汹了!” “数日前,王爷便命人备下寿材了……”星徽沉沉道了一句。 可是星徽的话才刚落音,小梁子便打帘子进来,行礼道:“郡主,王府丧报!四格格……殁了!” 宜萱浑身一颤,便那个怔怔倒坐在椅子上,“我早该想到她或许熬不过今年的……”可是,她除了提醒过年福晋,便没有做其他挽救措施…… 若是她早早预备一块浸润了月华灵力的羊脂玉佩给四格格,或许那个瘦小的孩子便不会夭折了。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因为灌注满一块羊脂玉佩,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而里头灵力的消化速度也和灌注的速度差不离。 故而,她用两枚一模一样的玉佩,在额娘李福晋身上来回倒换,才能确保额娘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健康,一日比一日胎相稳固。她虽然怜惜四格格,可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额娘! 此刻,宜萱虽然自责,却并不后悔。额娘的年纪,断然不能出现丝毫差池,她不容许因为自己的一时恻隐,而使得在额娘身上没有用尽全力!! 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穿着银红小袄的孩子的笑容,便清晰地在她脑海里闪动,那孩子的笑脸,叫她无比刺心…… “啊——”宜萱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痛叫了出来。她的孩子,也突然在这个时候胎动了。**里传来的阵痛,叫她疼得弯下了要,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格格!”金盏慌忙道,“奴才这就去叫石医士来!!格格千万忍住!” 宜萱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死死咬着嘴唇,她突然想起之前不久乌琳珠说的话,七活八不活……现在她的孩子还不足九个月啊!! 就在她腹痛难忍的时候,星徽突然上前来,一手拦着她的肩膀,另一手便轻轻落在了她圆滚滚的肚子上。 “子文,你——”宜萱很想说,这样太失礼,却不经意瞥见了星徽那凝重而带着愠怒的面色。 他在生气……为什么是生气呢? 星徽低沉着嗓音,低头凝视着她的肚子,低低呵斥道:“不要胡闹了!安静下来!!” 胡闹?安静?!他在跟谁说话?宜萱惶惑地看着他肃穆而威严的面庞。 更让宜萱惊异的是,不消片刻,腹中的阵痛便渐渐缓解了,一刻钟后,便恢复如常。方才那突然的胎儿躁动,就像昙花一现似的。 “子文……”宜萱满眼复杂地看着纳喇星徽,这个浑身都是谜团的人。他,到底是谁呢? 星徽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放心吧,还不到临盆的时候。” 宜萱点了点头。 “格格!石医士来了!”金盏拉着气喘吁吁的石磐,快步走了进来,却瞧见纳喇星徽揽着格格的肩膀、摸格格肚子的暧昧清醒。 金盏登时火大,当即便怒瞪星徽:“徽三爷!!就算您是三阿哥的伴读,也不能这么……”一时间,金盏竟找不出形容的词汇,只怒涨了脸色。 金盏虽怒极了,却不忘扭头对石磐道:“医士便只当什么都没瞧见!!” 星徽却面色平淡推开宜萱身边二步,语气平和地道:“郡主方才胎动,几乎坐不稳,所以子文才上前搀扶。” 石磐也忙躬身道:“老奴是王府的医官,自然不敢多胡思乱想。” 宜萱微笑了笑,对金盏道:“你这丫头,大呼小叫的,原本没什么事儿,也会叫人误会有事儿的。” “奴才……”金盏一时讷讷无言,垂下脑袋。 石磐倒是不慌不忙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紫檀药箱子,便上前来替宜萱搭脉。 约莫半刻钟,石磐面色露出几许松缓,“格格方才胎动,想必是夏日闷热,又突然心绪大动的缘故。如今已经平复下来,自然已经无碍。奴才给郡主开了安胎镇定的药方,吃七日即可。” 随即石磐又神色严正地道:“只不过,郡主临盆之期降至,切不可再有太大的心绪波动。” 宜萱心头一哀,胎儿躁动的根本原因,竟然是她自己吗?低低叹了一口气,抚摸着隆起的肚腹,宜萱眼中浮现几缕愧疚,“我明白了,以后自然会处处以这个孩子为重。”——四格格已经没了,再怎么后悔伤心已经是枉然了。 (唉,裸、奔中……更新时间改为每晚八点……偶的书怎么好像写得一本不如一本了??/(tot)/~~) 正文 四十九、年氏丧女(求收藏!) “不要把我胎动的事情告诉我额娘。”宜萱面色严肃地对石磐道。 石磐躬身道:“奴才明白。李福晋的胎还不满三个月,更是不能受到刺激。” 宜萱满意地点点头,顺手撤下衣襟上的绢帕,擦了擦额头上方才沁出来的汗水,又到梳妆台跟前,补了妆容,更仔细多扑了些胭脂,显得脸蛋红润健康,才放心地露出微笑来。 才刚拾掇好妆容,李福晋便急匆匆走了进来,语气也是十分急促:“萱儿,快叫人替我准备好仪仗车马,年氏的孩子没了,我得回王府参加丧仪才是!” “额娘!”宜萱微笑着上前,拉着李氏的手,“阿玛不是嘱咐过额娘吗,要额娘在这儿养胎一个月。” 李氏皱眉道:“可是年氏的孩子夭了,我怎么能不回去呢?” 宜萱略一沉思,便道:“要不然,让女儿替额娘回去吧。” 李氏看了一眼宜萱那更大了一圈的肚子,立刻沉脸道:“那怎么能行!你肚子都这么大了,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宜萱立刻道:“石医士说了,我的胎,还有半个多月才能生呢!可是额娘你,才两个多月,胎相正是最不稳固的时候,若是一路颠簸回去,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李福晋踌躇难决。 宜萱忙给额娘一个宽心的微笑:“额娘才是更应该养胎的。倒是我这些日子,被额娘拘束着,都快闷坏了!额娘就当可怜可怜女儿,让我出去放放风吧!” “你这丫头!什么放风?!”李福晋气恼之下,忍不住又训斥了几句,可终究还是答允了宜萱替她回王府,可仍旧少不得啰嗦几句,“记得回去之后,不可如此胡闹!尤其是在年氏面前,她才刚失了孩子,你就算不安慰她,也不能笑咧咧地刺她!!” “是、是、是!”宜萱只得连连应着。 末了,李福晋还不忘叫了星徽上前,嘱咐她好生照顾宜萱回王府去。 宜萱回到雍王府,都已经是午后了。因为四格格是年幼夭折,丧仪不能大半,所以在王府大门上并没有悬挂白绫,只在年福晋的福寿苑中,布置了灵堂。 宜萱终究回来得有些晚,四格格的小棺柩一个时辰前就被从侧门抬了王府。毕竟是个还没命名的孩子,找规矩不必停灵。只是福寿苑的侍女、太监都已经穿上了寿衣,年福晋也穿着一身素白没有花纹的衣裳,哭得双眼都红肿了。 陪伴在年福晋身边的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宜萱进去的时候,嫡福晋一副满是责备的语气训斥年氏:“要是你多当心些,四格格怎么会夭了?!你连宫里的太医开的药都不放心,只一味叫四格格吃药膳,那又不是正经治病的药!用来调理身子都勉强!到头来,不但没调理好四格格的身子,反倒耽误了她的病情!!” 宜萱听得眉头皱得老深,见年氏面容枯槁愈发死灰一般,便再也忍不住,快步便进了内室,“嫡福晋万福!”——嫡福晋那满是责备的话,看似是心疼夭折了的四格格,其实不过是想挑拨年福晋和宜萱的关系罢了!当初建议四格格吃药膳的,不是旁人,就是她!! 嫡福晋见宜萱突然出现,不禁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宜萱肃着脸,语气生硬地道:“回嫡福晋的话,额娘听闻四妹妹夭折了,本该亲自回来,可她胎相不稳,便叫女儿回来祭拜。” 嫡福晋见宜萱语气冲人,登时脸色很不好看,便也沉着脸道:“她胎相不稳,你更是都在八个多月了!不好好在皇庄里养胎,非要赶回来做什么!若是在你四妹妹去了的日子里,有个什么不妥当,岂非叫年氏更不痛快?!” 宜萱不苟颜色地道:“多谢嫡福晋关怀,只是自己的身子,宜萱自己有数。”——意思是说你这个没数的人,少多管闲事! 嫡福晋脸上一青,正要开口斥责,旁边脸色憔悴的年氏强撑着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道:“多谢李姐姐还记挂着四格格。” 嫡福晋听了年氏的话,脸色更是不愉,便一甩袖子道:“罢了,都回来了,你就陪年氏好好说说话吧。” “是。”宜萱屈膝,恭送嫡福晋。 宜萱看了看四周,不由疑惑:“怎么阿玛不在?” 年福晋低头默默拭泪,哽咽道:“前脚刚走,似乎是去了户部衙门。” 宜萱忙上前,宽慰道:“如今川陕大旱,阿玛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年福晋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我不怪爷。”——后院的事儿,永远没有政务重要。四爷素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已经习惯了。 宜萱眼圈一湿,一时间倒是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年氏了。有一个工作狂的丈夫,只怕未必是幸事。不过也正是这样一个工作狂,才能赢得大业吧?阿玛,他从来都不是个能把太多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的人。四格格打出生便先天不足,四爷也一直没有给她取名,想必是打早就有了最坏的打算。 宜萱看着年氏枯槁的容颜,这个还不满十九岁的小母亲,若换了在后世,还只不过是个刚刚念大学的学生而已。记得刚上大学时候的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片子,而年氏……已经经历了一场丧女之痛。 她的身形比赏赐宜萱见的时候,又瘦了一圈,月白的旗装松垮垮的,袖中的手腕瘦得都已经能够看到青筋。那双原本水润动人的眸子,也已经布满了血丝,瞳仁中几乎没有了焦距,只空洞地看着这个布满了白绫的屋子。 年福晋身边康嬷嬷红肿着眼睛劝慰道:“主子打昨儿起,便水米未进了。要是四格格看到您这样,怕也不能安心地去啊!” 康嬷嬷便是四格格的保姆,更是年福晋入府时候的陪嫁嬷嬷,三十几岁的模样,只是如今瞧着也和她的主人一般憔悴。 宜萱忙道:“康嬷嬷说得极是。我晓得年福晋舍不得四妹妹,可四妹妹又何尝舍得年福晋呢?她一定还想再回来,给您再做女儿的。” 年福晋闻言,顿时瞳孔一缩,散发出亮光,她枯槁的手突然抓住了宜萱的手腕:“你说的是真的吗?四丫头会再回来吗?!” 这种话其实不过是宽慰人的话,宜萱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当然了,没有哪个女儿愿意离开母亲,四妹妹想必也是如此。只是年福晋如此不吃不喝,自己坏了自己身子,又如何能再怀上孩子?再叫她能回来呢?” 这番话,算是给了年氏一个精神上的支柱。 正文 五十、受惊早产 因怕额娘惦记,第二日一大早,宜萱便叫人准备好车马,且回昌平。 雍亲王难得露出几许发苦的笑容:“幸好,年氏总算肯吃东西了……” 宜萱见了一个万福,看着眼下乌青的阿玛,怕是他也已经好几宿没睡了,心中叹了一口气,没有了一个孩子,他有如何能不伤心呢?只是男人不像女人,伤心的时候还可以哭一哭、闹一闹。 宜萱喉间微微一哽,便柔声安慰道:“阿玛也请千万看开些,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过多伤心也是无济于事。何况四妹妹在天之灵,也是希望阿玛和年福晋都好好地活着……” 雍亲王凤眸一颤,四丫头夭折了,可是连嫡福晋都没有开口安慰他什么……难道嫡福晋是觉得,只是没了个丫头,又不是阿哥,不值得伤心吗?!! 旁人只看到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可除了萱儿谁能理解他这已经是失去第三个女儿了?!!的确,他更看中儿子,更心里更心疼的却是一个个都那么早夭的女儿!!为什么,她的女儿都那么福薄?!好不容易养大的萱儿,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次!而四丫头,之前吃着药膳,身子都见好了许多了,不曾想,却被一场热伤风夺去了性命!!原本她想着,四丫头过了三岁生日,便给她取个名字,正式排入序齿。他连名字都想好了,二丫头叫宜萱,四丫头就叫宜蕙,仪若蕙兰,便像她的生母一样。 叫四丫头按照萱儿的排辈取名,便是希望她和萱儿一样能够平安长大。就像萱儿一样,幼时体弱,可长大了便好了。 可四丫头夭了,就像当年宋氏生的两个女儿一样夭折了。 一时间,所有为她筹划好的未来都成了虚妄。一时间,他这个父亲,是那样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不忍,不忍看到她小小的遗体,就那样没了呼吸。 他害怕,怕自己遏制不住哀伤……所以才叫嫡福晋处理丧仪,而他早早地离开了福寿苑。 可没想到,嫡福晋叫人不必大办丧礼,草草将宜蕙埋葬了…… “阿玛,您怎么了?”宜萱惶惑地看了看雍亲王那张突然发青的脸色。 雍亲王微微一合眸,随即掩下神情,随即道:“没事,回去的路上,记得小心些。” 回程的路,宜萱心绪格外低沉,只是她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却不是年福晋那张憔悴的面孔,而是阿玛那双终究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住的悲哀而愤怒的丹凤眸子。 阿玛因为四格格的死而悲哀,宜萱可以感同身受,但愤怒……他是因为什么、因为谁而愤怒呢? 宜萱突然想到草草安置丧仪的嫡福晋,又想到了对阿玛心生怨怼的年福晋。 嫡福晋的处置,合乎礼法,可只怕并不合乎阿玛的心意。——宜萱不是不能理解嫡福晋,他没了儿子,一心想要平衡后院,以保自身地位稳固。可却也在不知不觉中也失去了丈夫的心。 而年福晋,她虽然嘴上说不怪,可宜萱如何看不出她眼里的怨气呢? 宜萱心想,年福晋失女可怜,阿玛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生她的气,那样一来,便是气嫡福晋了?气她没有给四格格一个隆重的丧礼吗? 一时间想得脑袋有些疼,便使劲摇了摇头,宜萱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肚子——现在她着实不宜太费心思。一切,都要以这个孩子为重——她不是之前就决定了要这样吗? 勉强吃了些点心,宜萱扬声问外头:“现在走到哪儿了?” 回应的是小姜子的声音:“回郡主的话,已经到海淀了。” 宜萱点点头,看样子快到皇庄了。在清朝,海淀属于昌平县下辖,此地多山水,建了不少避暑的别院,而皇上赐给诸皇子的赐圆也在此地,其中就包括阿玛的圆明园。 侍奉在宜萱身侧的金盏微笑道:“看样子,顶多半个时辰,就到格格的皇庄了。” 宜萱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道:“今儿,我真是乏了。”——回庄子后,得好好睡个饱饱午觉才是。 这时候,突然“碰”一声,宜萱尚且没明白过来出了什么事儿,整个车厢便骤然倾斜。 “格格!!”金盏虽然不知为何,但下意识已经飞扑上来,双手团抱住宜萱。 “轰!!”一声震颤,原来是整个朱轮马车的左前轮子竟然生生断裂了下来,整个车厢随着车架子轰然倒塌。 “律!!——”赶车的马夫虽然也摔了下来,却不忘第一时间先急忙制止住拉车的四匹雪白伊犁马。 虽然有金盏做肉垫,但是朱轮车的轮子颇高,生生摔下来,又是狠狠一撞击。宜萱只觉肚子剧痛起来,整张脸都发白了。 “格格!格格!!”金盏只觉得自己腿上被温热的液体所浸透,鼻尖闻到了血液的腥甜气息,顿时惊急交,幸而她性子素来稳重,当即大叫来人,一边抱着宜萱沉重的身躯,便往外头爬。 **痉挛,里头婴儿受到如此距离的冲击,早已躁动不堪。宜萱之觉得肚子抽搐得厉害,坠疼难耐,仿佛要破体而出一般!! 外头的侍卫还算伶俐,急忙将宜萱从倾倒的车厢里抬了出来。 金盏顾不得浑身的血腥,一边搀扶着将浑身重量都倚在她身上的宜萱,一面大声道:“快扶把后头装货的马车清理出来,扶格格上去!!” 金盏又急促地吩咐侍卫,分别先行一步去皇庄和雍王府报信。如此情况,怕是要早产了。 雍亲王府。 已经是正午时分,虽然弘时已经身在去陕西的路上了,可纳喇星徽这个伴读还是要日日装模作样来雍王府给三阿哥伴读! 星徽斜眸看着长窗外那被太阳晒得恹恹的紫薇花,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忽然见怀恪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飞奔了过去,一面嘴里大吼着:“不好了,郡主要早产了——” 星徽一惊,“早产?!怎么会早产,早晨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顾不得许多,星徽一个飞窜,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直接飞奔到马房,二话不说,解了马缰绳,便一个闪身骑上去,更顾不得不许在王府里骑马的规矩,直接从西侧面策马冲将出去。 正文 五十一、宜萱产子(上) 在海淀官路上,半数侍卫已经护送宜萱乘坐着装在货物的马车赶回皇庄了。剩下一部分人,正在踌躇这辆朱轮车该怎么处理。 “律——” 星徽急拉马缰绳,马儿嘶鸣,好不容才停了下来。星徽眸子凝视着地上那片鲜红刺眼的血迹,急忙跳下马来,便问:“郡主呢?!” 一个侍卫回话道:“郡主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到皇庄里了。” 星徽立刻二话不说,便要转头上马,可目光扫过那断裂的左车轮时,浑身一怔,急忙快步冲了上去。 和硕格格品级的朱轮车,那车轮的轴本该是用质料极好,又坚硬耐磨的花梨木,可眼前这个花梨木轴,虽然料子不差,但那裂痕,分明不是意外形成的,而是足足被人锯了大半!!! 星徽又瞥了一眼前头的路边石,便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被锯过的车,不慎撞上了路边石,剧烈碰撞之下,那根轮轴经受不住,便砰然断裂开来,整个车厢也立时倾倒。 这时候,赶车的老太监身子有些发颤,他见星徽盯着前头的路边石,便急忙颤抖着身子推卸责任:“奴才只是不小心才装上路边石的……都怪那个小梁子,非拉着奴才唠家常,奴才才会分神的!!三公子,求您在郡主和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奴才当真不是故意的!!” “小梁子?”星徽眉头一皱,眸光冷冽。 “对对对!!”老太监忙点头不迭,“就是那个小梁子!!他原本是在王府伺候的!!和小姜子一样,是是跟着石医士来的!!” 星徽忙抬眸扫了四周,却没发现有这个小梁子的身影,便觉此人必有端倪!!可此刻他更担心的是郡主的安危,便对那老太监道:“还是赶紧把小梁子找出来,否则你难逃罪责!!” 撂下这句话,星徽飞身上马,扬鞭驱策,便朝皇庄而去。 而宜萱此时已经回到皇庄,被抬道了宜娇堂里屋的拔步床上,亵裤也被褪了下来,身上盖着一层厚厚棉被,当真是快要把她给闷死了。不过比起闷热,肚子传来的一波接着一波的疼痛才叫她难以忍受。 **因为不断的收缩,而带来的疼痛仿佛是无休无止的。宜萱大汗淋漓,周身已经被湿透了。 李福晋看在眼里,心疼无比,气恼地道:“稳婆怎么还没来?!” 李福晋的话刚落音,事先预备好并安置在皇庄的稳婆气喘吁吁赶来,“给李福晋请安,给郡主请安!” 李福晋气急败坏地吼叫道:“还拘什么礼,还不快过来瞧瞧!!萱儿出了好多血!!”——方才听侍卫先一步赶回来说,萱儿的马车倒了,见红要早产了,李福晋便吓得魂不附体了,当看到女儿满衣裙的鲜血,差点都没晕过去! 稳婆道了一声“是”,急忙先检查了一下宜萱的状况,又看过产道,急急忙忙道:“羊水已经破了,快叫人先烧好热水,准备些干净的绸布!” 玉簪是跟着稳婆一块进来的,上来便急忙安慰宜萱道:“格格别怕,石医士的催产药已经开好了,小姜子已经在熬着了!您先含块参片!” 宜萱的嘴巴里便被塞进了一块苦涩的参片,刚入口是苦的,随即便带甜,还有着着浓浓的土腥味。这山参,甜度越高,便说明年份越足,由此可见这老参,没有一百年也有八十载了!! 稳婆却催促宜萱:“郡主,您要深呼吸,用力呀!” 宜萱死死咬着口里的参片,生生给咬烂了,这个稳婆说得倒是简单,用力?!有种你替老娘来生啊!心里骂着稳婆,却少不得按照她说得来用力。 “啊——”宜萱遏制不住地痛叫着,生孩子这种事儿,真他妈不是一般的遭罪啊!! “萱儿……”李福晋见宜萱痛叫地厉害,心肝也为之一颤,她立刻吩咐对玉簪道:“你赶紧去药房瞧瞧,催产药熬好了没有!” 金盏忙称一声“是”,便飞快跑了出去。 宜萱只听外头金盏惊讶的声音:“徽三爷,您怎么来了?!” 子文……宜萱心头一惊,她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人是子文…… 宜萱看着在自己身旁焦急不已的李福晋,便咬牙道:“额娘,您先出去吧!” “萱儿……”李福晋深深凝着眉头。 宜萱强忍着疼痛,“您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求您了,额娘,要不您先去耳房!” 李福晋咬咬牙,怒盯着稳婆道:“要是我的萱儿有半点意外,我要你九族偿命!!” 稳婆被李福晋煞气扑面的话,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保证,李福晋这才退了出去。 也是赶巧了,李福晋才从宜娇堂正堂走出来,便瞧见风尘仆仆的雍亲王大步流星迎面而来。 李福晋虽焦急惊讶,却不忘行礼。 雍亲王忙伸手一搀,便道:“不必拘礼了,萱儿现在如何了?!” 李福晋看着四爷衣摆上的尘土,便知四爷是一路纵马飞奔而来的,心中一阵感动,不由哽咽道:“也不知那马车怎么了,就倒了,生生摔得萱儿见了红!!” 这时候,旁边的星徽上前两步道:“四爷,李福晋,那马车的车轴被人动了手脚!!” “什么?!”李福晋惊讶之下,已然失了仪态。 雍亲王眸光却冷森了下来。 星徽便娓娓将所见一一道来,“所以,子文认为,虽然车夫有错,但更可疑的是那个不见了踪影的小太监小梁子。” 星徽的话才刚落音,车夫冯太监汗流浃背跑了进来,冯太监看见雍亲王,不由浑身一颤,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嘴巴哆哆嗦嗦道:“王爷,那个小梁子找到了……” 此刻的雍亲王,在冯太监这些奴才眼中,已经和杀神无异了。 冯太监连忙砰砰砰磕头,哭腔着道:“侍卫在不远处的青湖里找到了小梁子的……尸身……” “死了?!”星徽咬牙切齿,是谁,动手这么快?! 雍亲王杀意腾腾地吩咐道:“查下去!!本王倒要看看,谁都这包天的胆子!!!” 正文 五十二、宜萱产子(中) 时至傍晚,夜色笼罩着整个皇庄,薄雾也渐渐腾起,颇有几分仙境味道——如果没有那一声声已经嘶哑了的产妇的吼叫。 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宜萱浑身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汗水与血水、羊水交杂,合成一股叫人憋闷的气息。 这时候,外面又来了一批人。不是外人,正是勇毅公府的国公也纳喇雅思哈和他的几个随从。 “奴才给王爷请安!给李福晋请安!!”雅思哈疾步走到堂外廊下,恭恭敬敬见了请安大礼。 雍亲王见竟然只有雅思哈一人来,登时脸色都铁青了:“星德呢?!!” “这——”雅思哈忙垂下头,“犬子……之前被奴才重打了一顿,现在腿脚还没养好,所以……” 雍亲王面带冷笑:“所以,他在后头乘坐马车,很快就会赶来??” 雅思哈老脸上满是羞愧之色,他听闻郡主早产,立刻便像提溜着儿子赶来,可哪儿想到这个孽畜竟然二话不说便跑了,还说死也不来昌平!!雅思哈气得登时都没喘过气儿来。 郡主为何会在昌平,还不是被这么孽畜气跑的?!!万一郡主出了什么意外,你这孽畜真的必死无疑了!!弄不好还会连累勇毅公府满门!! 星徽终究是雅思哈之子,到底还是开口了,他躬身道:“王爷,郡主本就厌恶二哥,若是二哥来了,郡主反而会生气。” “哼!”雍亲王一甩袖子。 李福晋也是火大至极:“星徽只是小叔子都早早赶过来了,他这个做丈夫的,倒是够金贵的!!”——她这个女婿,活着还不如死了!!现在李福晋总算明白,萱儿为何如此厌恶额附了!! 雅思哈讪讪退到一旁。 不消多时,便起了风,夜风颇有些湿冷。 此刻宜娇堂外的廊下,只有雍亲王和李福晋有资格坐在椅子上,雅思哈原本也该有资格被赐坐的,可惜雍亲王恨极,怎会给他赐坐?!快六十岁的老人家了,一路骑马赶来,连晚膳都没用,着实也不易。 苏培盛见四爷脸上的怒火略有消减,便小心翼翼上前请示道:“王爷,小厨房把晚膳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先用点?” 雍亲王眼中怒火一翻,当即便要发作,却看见了身旁椅子上脸色苍白的李福晋,便长叹道:“你去先用些吧。” 李福晋含泪摇头:“萱儿还里头生产呢,妾身实在吃不下。” 苏培盛见状,急忙劝慰道:“李福晋可得为您肚子里的小阿哥着想!您这么饿着,可怎么行?小厨房炖了烂糊的珍珠燕窝,要不您用一碗?” 李福晋一边拭泪一边摇头。 苏培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主子雍亲王。 雍亲王便道:“夜里湿气重,又起了风,你还是回去吧,淑质……” 李氏身子一颤,时隔多年,四爷又一次唤她的闺名。她的性子,素来柔顺惯了,可这次却异常坚定:“爷,我不会走的。若是走了,我反而更放不下心!!” 雍亲王皱眉道:“你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 “哪怕无济于事,我可不会撇下萱儿!!”李氏满眼泪花,“从前,弘昐、弘昀没的时候,我也从未离开半步!” 雍亲王手心一颤,心中也为之一恸……弘昐、弘昀……那也是他的儿子,都早早夭折了,是李氏的痛,也同样是他的痛。 许久,雍亲王长长叹一口气,“苏培盛,取件厚实的斗篷来。” “嗻!” 产房里,六识灵敏的宜萱自然听得出来是雅思哈来了,星德没来。 宜萱咬牙切齿,没来更好,要是来了,老娘就灭了你!!!! “郡主,对!就是这样用力!!产道已经开了六指了,您继续用力啊!”稳婆一旁大声地提醒道。 宜萱疼得呲牙咧嘴,心里最恨的自然是那个罪魁祸首!该死的纳喇星德!!!老娘问候你十八代祖宗!!你特么不是爱郑秋黛爱得要死要活吗?干嘛要和怀恪滚床单啊!!害得老娘现在要死要活要生孩子了!!! “啊!!”宜萱嘶哑地叫着,“给我出来啊!!再不出来,我阉了你老子!!!!” 宜萱这话喊得声嘶力竭,外头的人一个个都听得分明。 雍亲王还是那张面瘫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那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僵硬。 李福晋却十分羞愧,那个星德的确该死,骂两句自然没什么,可是也不能用“阉了”这种难听的词儿啊! 而雅思哈羞愧地低下头,却瞅见小儿子纳喇星徽骤然弓腰夹紧了双腿,活像只鹌鹑,雅思哈看得疑惑:“你怎么了?” 星徽脸色十分紧绷,半晌才讷讷道:“没、没事儿……站久了,抽筋了而已。” 雍亲王看了一眼星徽,露出几许赞许之色,这个纳喇星徽倒是知道感恩的,不枉萱儿救过他性命,比那星德好了十倍不止,雍亲王便淡淡道:“赐坐。” 苏培盛忙亲自搬了一张椅子上来,星徽见状急忙推辞:“谢王爷,不过奴才还是站着习惯些……” 雍亲王睨了一眼还站着的雅思哈,便没有勉强星徽。 产房中。 “格格!催产药来了!”金盏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苦药汁进来。说着,金盏便急忙吹着滚热的催产药,用小银勺子舀了便往金宜萱嘴巴里送。 苦涩的药汁刚入口,金宜萱的味蕾感觉到,一股咸而麻,而且十分剌舌!! 金宜萱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噗”一声便将那口药给吐了出来,咸、麻、剌——这分明是附子的味道!!而且是分量极重的附子!!! 宜萱本不懂医药,可怀恪幼时多病,尤其到了冬日,时常招惹风寒,那时候王府的医正叶岐通常都会开“麻黄附子细辛汤”,其中的附子便有治疗风寒咳逆的效用,所以金宜萱很清楚附子那相当难喝的口感,所以绝对不会品错!! 对风寒之人,附子是一味良药;但对于临盆的孕妇来说,附子却不亚于砒霜!!因为此物有很强的活血化瘀之效,更甚于麝香、红花等物,一剂下去,必然血崩!!! 汉史载,汉宣帝刘病已的原配皇后许平君,便是死在附子之下!! “格格怎么把药吐出来了?!”吴嬷嬷完全不解金宜萱的举动。 宜萱现在浑身疼痛,强撑着,努力提起一股力气吐出几个字:“药,里头有附子!!!” 吴嬷嬷一愕:“这药可是石医士亲自开的呀!” “啊!!——”这时**里又传来一阵强烈的剧痛。 正文 五十三、宜萱产子(下) 吴嬷嬷难掩怒色,亲自端着那碗“催产药”便从宜娇堂里快步走了出来,“启禀王爷、李福晋,郡主尝了一口,便说着催产药里含有附子!!” 李福晋通晓些医术皮毛,自然不可能不晓得附子是什么东西,登时脸色惨白如纸。不过比李福晋脸色更白的是石磐,石磐的老脸已经土色了,他急忙噗通跪下,磕头道:“王爷!奴才的药方子上绝无附子啊!!” 雍亲王面色冷寒得几乎能将人冻结。 星徽凝着眉头,看着跪在廊下磕头不止的石医士,他也觉得此人不大可能背叛郡主…… 石磐碰碰磕着头,脑袋已经血肉模糊,“奴才在王府做了十几年医官,怎么可能背叛王爷呢?!” 雍亲王眸子阴沉,他也是觉得石磐忠心不二,才叫他照顾萱儿的胎。也是赖得石磐医术上乘,方才在萱儿六个月落水后,保住她们母子性命。可事到如今,生性本就多疑的他亦不敢全然相信石磐了。 星徽忽的问道:“熬药的是谁?”——若是药方子没有问题,那最有可能被下进附子这味药的,便是熬药这个环节了。 石磐忙道:“是小姜子!” 雍亲王眉头一沉,沉声道:“苏培盛!” 苏培盛忙躬身:“是!奴才这就去查!!” 苏培盛已经匆忙敢去药房了,满头鲜血的石磐仍旧跪在地上,自是不敢起身的。 李福晋面有恨色,泪已经流了下来:“为什么,三番五次,有人要置萱儿于死地?!我的萱儿到底碍了她们什么?!!”——此刻李福晋恨不得这些人九族通通死了!! 雅思哈脖子一缩,连忙退后了几步。这第一次想害郡主的,可正是他的侄女郑秋黛啊!看样子,这个小贱人不能留命了!等她生产了,送去青螺庵,过一二年,还是了解了她为好! 苏培盛很快就赶了回来,“启禀王爷,小姜子死了。” 雍亲王眼中刺骨的冷汗骤然爆射了出来,“死了?!!又死了?!!” 雅思哈顿时不解,为什么是“又”??? 苏培盛浑身一颤,忙千万个小心,低声道:“是,奴才去药房的时候,小姜子已经气绝身亡。小姜子身上并不半点伤痕,看着像是服毒自尽了。” “好!!!”雍亲王突然爆出这个一个字,随即又连连道:“好!好!!” 嘴里说着“好”,但他的脸已经冷森得如阎罗一般,“敢用这等下作手段谋害本王之女,本王若不了解那幕后之人,就枉为人父!!枉为亲王之尊!!!” 产房里,宜萱把四爷爹那满口煞气腾腾的话,听得分明。同时,她也恼恨极了这个幕后之人!!她只不过是个和硕格格,于政治上并无多少关隘,更不会妨碍什么人的利益!为什么有人想要置她与死地?!而且小梁子、小姜子,连续两个动手的人,都随后立刻便被灭了口!这等狠辣的手段,让宜萱想到的只有那个人了!! 这碗附子催产药,是喝不得了!可若要再熬催产药,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退一步说,再来一碗催产药,她也不敢喝了!宜萱也忍不了那么久的疼痛了,她死死咬着牙齿,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憋气用力生!!! 稳婆突然欢喜地道:“看见孩子的头了!是顺产!!格格快用力啊!!” “啊!!——”宜萱汗水淋漓的双手抓着那已经被抓烂了的褥子,狠狠一个用力。 下一刻,用某个鲜活的物体,从她的产道脱缰而出—— “哇哇哇——” 孩子的哭泣声,响彻朦胧的夜。 宜萱喘着粗气,伸手急忙道:“快!孩子!快给我看看!!” 稳婆抱着一个刚剪断了脐带,满身血污的孩子送到了她眼前。 宜萱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浑身通红的孩子,她看着孩子的小脸蛋,骤然眼睛瞪得滚圆。 “怎么是他?!”宜萱留下这句话,然后直挺挺翻白眼晕了过去。 而外头,李福晋听见婴儿的啼哭声,顿时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她嗖地站了起来,欢喜地看着宜娇堂。 可是下一瞬,由于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李福晋头晕目眩,身子一仰,便软倒在了四爷怀中。 “淑质!!——” 李福晋无血色的脸上带着曙光般的微笑:“爷,萱儿终于生了……”——女人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尤其是头胎,更是凶险。想她当年十七岁生萱儿,便是一股将为人母的毅力强撑着,才撑了下来。 此时,东方渐白,夜雾尚未散去,整个皇庄朦胧而迷离,只听得“咯——咯——”的高亢之声,随即那雾霭中不知从何处飞来成对成对的仙鹤,优雅地盘旋在宜娇堂上空,前后接引成圈,且伸颈扬头,引吭高歌,当真是一副奇丽的画面。 雍亲王露出几许笑容,仙鹤来翔,这是大大的吉兆!! 若是此时宜萱醒着,便会明了为何仙鹤飞来,而且还环绕在宜娇堂上空。因为孩子出生的一瞬间,**里积蓄了数月的月华灵力也随之奔放出来。仙鹤是灵物,感知远胜过其他俗类,所以都第一瞬间赶了过来。 不过仙鹤环飞的奇景并未持续太久,待到红日高升,日华驱逐了月华,仙鹤便都离开了宜娇堂上空。 产房里,宜萱已经昏睡过去。 产婆抱着一个被包裹在大红襁褓中的啼哭不止的婴孩快步走到雍亲王面前,见了万福,便喜气洋洋地道:“恭喜王爷,恭喜李福晋!郡主生下一位小公子!” 雅思哈和星徽也跟随在雍亲王和李福晋身后走了进来,乍然,那啼哭的孩子突然止了声息,变得乖巧无比。 产婆见状,急忙恭维道:“小公子一见到王爷立刻就不哭了,果然不愧是王爷的亲外孙,就是亲呢!!” 雍亲王难得地“呵呵”一笑,伸手便将小家伙给抱了过来,李福晋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惊讶,王府里前后那么多阿哥,爷可谁都没抱过。如今倒是对这个孩子极为投缘,李福晋转移念一想,抱孙不抱子,也是满人的旧俗。 雍亲王低头戳了戳小家伙的小脸蛋,呵呵笑道:“这个小东西,折腾了萱儿七八个时辰,总算是生下来了!”说罢,雍亲王忙问:“萱儿如何了?” 稳婆忙道:“请王爷放心,郡主只是太累了,昏睡过去了,并无大碍。” 李福晋闻之,长长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直接奔进了产房去看女儿了。 正文 五十四、肉球儿子 宜萱醒来已经是四个时辰以后了,只觉得浑身如散了架一般。内室已经没有了血腥味,床单被褥也都换了新的,不远处的宝塔香炉里袅袅吐着梅花香,馥郁宁神,倒是闻着不错。 昏迷的期间,宜萱做了个噩梦。那个时空管理员小肉球,居然又来了!!那小肉球死死抱着她的大腿,跟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也甩不开,随即眼前一阵朦胧,小肉球突然便小了,便成一个红扑扑的新生婴儿,光溜溜着屁股,仍旧死死抱着她的腿…… 醒来后,宜萱看到被额娘李福晋抱在怀里的新生婴儿,顿时如遭雷劈。 她不是做噩梦……而是真的!!! 小肉球的那张胖脸,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宜萱心中气得咬牙切齿,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小肉球笃定她肚子里是“儿子”了,肯定是那个时候这个该死的小肉球就打定主意要投胎到她肚子里了!! 李福晋见女儿醒来,忙欢喜地走上前来,“萱儿,快瞧瞧盛熙。这孩子,可乖了!” 乖?!! 宜萱脖子一梗,这个小肉球根本和乖不搭边好不好?!! 不过……咦?居然不哭不闹,还真像个乖小孩呀! 等一下—— “额娘,您叫这孩子什么?!”宜萱急忙问道。 李福晋微笑款款:“盛熙。是你阿玛给取的名儿。” 按照纳喇氏的字辈排序,子辈是星字辈,孙辈便是盛字辈儿,前头已经有星衡之子盛煦,这个孩子叫盛熙即合乎辈次,听着也还顺耳。 “那阿玛呢?”宜萱四下张望,却只瞧见站在帘子外头的勇毅三等公雅思哈和纳喇星徽,并不见四爷身影。 李福晋道:“你阿玛见你平安生产,给孩子取了名儿,便匆匆回京了。若不快些,怕是就要误了早朝了。” 四爷爹也不容易啊,宜萱内心哀叹一句。昨晚一宿没睡,今早天不亮就要快马加鞭赶回去上朝。 “咦?”宜萱突然一皱眉头,“盛熙——这个‘熙’字没关系吗?”当今皇帝的年号可就是“康熙”,虽然年号不比名讳,用不着忌讳,可也不能随随便便拿来给小孩子取名呀! 李福晋微笑道:“四爷说,今儿早朝后会向皇上请示的,你放心就是了。” 宜萱缓缓点头。 雅思哈面色讪讪走了进来,探头探脑瞅着他的亲孙子,脸上却遏制不知激动之色:孙子!!是孙子!!哈哈!纳喇氏他这一支终于也融合了皇家的高贵血统!!原本他还担心,万一郡主生产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生的只是个孙女,可怎么是好!如今当真是天随人愿啊!他的孙子,是和硕格格的儿子!!想当初,明珠为何能位极人臣,得到皇上重用,还不就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英亲王阿济格之女和硕格格吗?!!他的孙子,将来肯定要比明珠那厮煊赫得多!!他的孙儿,今日是和硕格格之女,明日便是和硕公主之女!!! 雍亲王大势已定,他的孙子,便是日后万岁爷的外孙!!如此一来,纳喇氏他这一支终于要走向辉煌了!总算不枉费他多年苦心谋划!!! 明珠,也姓纳喇氏,又叫做纳兰氏,全称是叶赫那拉氏,算来明珠还是雅思哈的堂叔呢。只不过明珠早已随着直郡王被圈禁,而身死道消了。可当年明相爷的煊赫,仍旧叫雅思哈眼馋不已。虽然雅思哈功勋卓著,后来也封了三等公,可终究只能选择急流勇退,从权利的核心退下来。 雅思哈心中自然是不甘,可也晓得自己的年事已高,已经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了,更没有能力叫家族更上一个台阶。所以才将家族的辉煌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儿辈已经没什么太大指望了,就只能看孙辈了。 宜萱瞅着自己那公爹兴奋地都要抽搐的表情,顿觉无语。 雅思哈弓着腰,祈求道:“李福晋,可否让奴才抱抱孙子?” 李福晋面色不愉瞪了雅思哈一眼,随即叹息道:“罢了,养子不孝,你也不容易。”便将怀中的盛熙给了雅思哈。——毕竟将那个贱妾幽禁佛堂的,正是萱儿的公爹,这个雅思哈总算还明白些事理,虽说养子不教父之过,不过看在孙子健康出生的份儿上,总要给他亲祖父几分面子才是。 雅思哈抱着小小的孙儿,激动地胡子一抖一抖的,跟那羊癫疯似的! 站在雅思哈身后的星徽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这时候金盏端来了人参乌鸡汤,李福晋亲自接过来,送到宜萱跟前,柔声道:“这汤已经炖了两个时辰了,烂糊入味得很,你多吃些。” 此刻宜萱也是肚子里空空,自然胃口出奇地好,乌鸡虽然黑乎乎的不好看,可这碗人参乌鸡汤的味道还是不错的,虽然带点人参的苦味,可她饿着,也不挑剔了。 此时,宫中已经下了早朝,几个已经是中年人的皇子都穿着亲王品级的朝服来到乾清宫。 皇子们虽然爵位高低各有不同,但是只要他们一日是帝子,便可享受一日亲王等级的服制。故而,虽年岁不一,却清一色都是一般装束,乍一看,瞧不出贵贱高低。 其中最年长的是已经四十岁的诚亲王胤祉……四十岁的皇子……听着就叫人感觉悲催——不过他不是最悲催的,最悲催的是他前头那俩哥哥,一个废直郡王、一个废太子,一个四十五、一个四十三,都幽禁着呢。 其次的便是雍亲王胤禛,三十九岁了,平素都是不苟言笑,今日难得眼角见了笑纹。 旁边的淳郡王胤祐瞧在眼里,不禁惊讶,忍不住便又再瞄了两眼,终于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了,而是四哥真得在微笑呢! 养心殿金龙宝座上已经高领六十四岁的康熙陛下,缕着花白的胡须开口道:“老五,打进来,你就瞅着老四瞧,莫非他脸上涨了花了?” 正文 五十五、纳喇盛熙 一众老皇子们见了大礼,方才起身,跛着脚的淳郡王忙前二步,回话道:“儿子只是觉得惊奇,四哥素来端正肃穆,怎今日笑面款款呢?” 雍亲王一听恒亲王说他“笑面款款”,便忙收了脸上的笑意,恢复了淳郡王所说的“端正肃穆”的模样。 站在八贝勒身旁的九贝子胤禟暗自冷哼了一声,老四还没得势呢,老七这瘸子在皇父面前就开始忍不住巴结了?!哼! 九贝子胤禟是在场的皇子中最年轻的,却也有三十四岁了,貌类女子,算是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却难掩阴柔之色,也无怪乎不讨康熙喜爱,爵位也是在场皇子中最低的一个。 ——千古以来,唯独清朝对皇子的封爵甚是抠门,而头号抠门皇父无疑就是如今位在九五的康熙皇帝了。众多儿子中,到如今也只不过封了三个和硕亲王(雍亲王、诚亲王、恒亲王)、一个多罗郡王(淳郡王)、一个多罗贝勒(八八)和四个固山贝子(九、十、十二、十四)而已,后头更有一流串的光头皇子。 九贝子阴测测开口道:“五哥的消息还真是不灵通,四哥福气好,已经抱了外孙了!” 长得一脸和善的八贝勒也笑容亲切地开口:“听说大侄女分娩之时,祥瑞临世,当真百年难得一见啊!” “哦?祥瑞?”龙座上的皇帝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散去了。 雍亲王凤眸一凛,临走时,他已嘱咐了苏培盛封锁消息……如今看来,果然连萱儿的皇庄里都有老八一党的眼线了。随即,雍亲王面色坦然,走上前二步,语气平和地道:“回汗阿玛的话,却有祥瑞。就在今晨日出之前,分娩之后,有几只丹顶鹤飞来,随后没多久就又飞走了。若要较真儿,也可以勉强算是祥瑞。” 皇帝一听只是几只仙鹤,便露出如寻常人家老父一般和蔼的微笑。 这时候,九贝子轻轻一抚绣上的五爪行龙,一脉相承的丹凤长眸泄出几许幽冷:“四哥太过自谦了,仙鹤可是‘一鸟之下,万鸟之上’,当真贵不可言啊!!” 雍亲王面色不变,只淡淡道:“承蒙九弟赞誉了,但愿这个孩子真如九弟所言。毕竟仙鹤好歹是仅次于凤凰的仙鸟。” 诚亲王也笑呵呵开口道:“四弟说得不错,仙鹤不但有长寿吉祥之意,更有忠贞清正之德行,本朝文官一品的朝服补子上绣的便是此鸟。说不准,四弟的外孙将来有出息,能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呢。” 这话算是彻底化解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仙鹤再怎么祥瑞,说破天,亦不过只是“位极人臣”而已!既然是“臣”,便不值得帝王忌讳。 “多谢三哥吉言。”雍亲王道,谢过之后,雍亲王便拱手道:“汗阿玛,儿子想着这个孩子有幸生于康熙盛世,儿子像给他取名为‘盛熙’,还望汗阿玛允准。” 康熙一听,果然龙颜大悦,好一个“康熙盛世”!!人老了,这等马屁拍上来,自然心中无比畅快,便捋了捋胡须,赞道:“盛熙,这个名字极好!” 这爷俩完全忘了,最有资格给小肉球取名的小肉球的亲爹和亲爷爷已被彻彻底底忽略了,还轻描淡写地被剥夺了人家的命名权。所谓的皇家,其实就是最不讲道理的人家。 走出乾清宫,雍亲王脚下一顿,睨了一眼面貌最是阴柔的老九和最是一派和气的老八,淡淡道:“九弟不知是否听说过一句话。” 九贝子凤眸阴气愈盛,脸上却带着笑容:“还请四哥言明。” 雍亲王下巴略一台,冷冷讽刺道:“蛇,不过是永远只能匍匐在地的小畜生罢了!” 九贝子眼里冷森的火焰一闪,却咬牙忍了下来,什么都没说。 雍亲王却已经冷笑着拂袖而去,果然,老九家的小毒蛇把这句话告诉过老九……否则以老九的性子,方才必然忍不住的!他能忍住,是因为早就听说了这句话! 萱儿说得极对,不过是一条匍匐在地的畜生罢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只敢耍在晚辈身上,果然是下作的畜生!! 宫中的硝烟,宜萱不得而知,她现在被小肉球……哦不,盛熙的哭闹声折腾得不厌其烦。 李福晋焦急地抱在怀里,“哦哦哦”地哄着,一手还摇晃着一只错金的拨浪鼓,可惜没有半点效果,盛熙咧着嘴巴,嚎啕大哭。 李福晋急得不行,“这可怎么是好?你公公和星徽前脚才刚刚走,这孩子怎么就哭闹不停了?!方才还乖极了的!” 宜萱被吵嚷得脑门生疼,便气恼地道:“额娘,不要哄他!小孩子越是不乖,你越是不能惯着他!扔到摇篮里,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哭多久!” “没良心的!!”李福晋听了,恼火无比,“这是你亲孩儿!你倒是一点都不疼他!” 宜萱沉着脸道:“我可以疼的,但绝不会惯他!额娘没听过,惯子如杀子吗?”——这个该死的小肉球,来了就来了,居然不给老娘夹起尾巴来做人!! “什么惯子如杀子?!熙儿才多大?!”李福晋不悦地道,“而且他哭得这么厉害,肯定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他饿了……” 宜萱撇嘴道:“我两刻钟前才喂过他呢!!”吃奶的时候,倒是挺欢畅的,吃饱了就不认人了!扭头便哭嚎着折腾老娘!小白眼狼!跟你爹一模一样!! “那是尿了?”李福晋急忙打开襁褓,摸了摸尿布,不由摇头,“干的,没尿。” 宜萱头疼地捂着自己一只耳朵,尼玛,生孩子就够痛苦的了,没想到养孩子更痛苦!! 宜萱便道:“额娘,叫乳母哄吧!您还怀着身子呢,别累着自己!”——左右乳母、保姆都早早备好了,总不能叫她们闲着! 李福晋哄了半晌,也是没辙,只好把孩子交给了乳母。 小儿难养,这其中的苦楚,宜萱上辈子不晓得,这辈子总算是见识到了!她挺着大肚子的时候,还觉得辛苦,现在她真恨不得这个小屁孩永远呆在她肚子里,起码那样他想哭也哭不得!如今好了,两个乳母加两个保姆,伺候这么一个小祖宗,处处精心妥帖,可这祖宗还是动辄要哭上一场!嗓门子当真是像极了纳喇星德那厮!! 宜萱也算是抓着规律了,吃饱了,要哭一场;睡醒了,还要哭一场;拉了尿了饿了,自然不必多说!两日下来,乳母保姆们一个个都憔悴了……宜萱看得不忍,便又拨了两个丫头过去帮忙。 正文 五十六、洗三礼 孩子出生的第三日,按照习俗,要办洗三礼。宜萱原本不想大办,可没成想,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竟然亲自赶了过来,主持洗三礼。 新丧女的年福晋虽然未曾来,却叫康嬷嬷松了金镶玉的长命锁和专门给小孩子用的柔软绸缎十匹。 再就是勇毅公府的人,算是来齐了,连最不情愿来的额附纳喇星德也穿得体面出场了。国公爷雅思哈自是不必多提,精神抖索的,就是他的继室夫人郑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寡居的衡大奶奶他他拉氏也带着儿子盛煦来了,星月、星移也来了。星徽自然也来了…… 洗三礼的热闹场景,宜萱没看到,因为她要在屋子里做月子。不过今儿这臭小子倒是挺给面子的,整个洗三礼折腾下来,居然都没把他给折腾哭。宜萱啊算是明白了,这小肉球爱折腾人,同样也极为耐折腾!! 宜萱屋子里,星月和星移作陪,唠着家常。 星移能来昌平,倒是十分开心的样子,反倒是星月东张西望的,像是再找谁似的,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雍亲王没来吗?” 宜萱暗自一笑,倒是也能明白身为一个穿越女想见见四爷的梦想,“阿玛吩咐了嫡福晋操办洗三礼,他一早便叫人带话说不过来了。” “哦……”星月顿时一副怏怏的模样。 “不过,我阿玛满月礼会来。”宜萱微笑道。 随即,星月如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神。 星移疑惑地道:“大姐姐怎么特别想见雍王爷吗?” 星月被一语戳中心思,连忙讪讪道:“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二嫂嫂的阿玛会是什么样子。” 宜萱笑容莞尔:“能是什么样子?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星月满是好奇地道:“可是我听说,雍亲王为人很严肃。” 宜萱点点头:“是有点严肃,不过也只是瞧着严肃罢了,其实我阿玛还是很温和的。”——对她很温和,对别人……她就不关心了。 “是吗?”星月眼睛瞬间亮晶晶的,“也就是外冷内热喽?” 宜萱呵呵笑了,倒也没有反驳星月的话,或许阿玛真的有一点外冷内热哦! 星月心中所期待的答案似乎是在宜萱口中得到了肯定,高兴得眉飞色舞,“我瞧着也是!雍亲王也很疼爱二嫂呢!我记得连二嫂身边的大夫都是王府的医官!我还听阿玛说,之前嫂嫂临盆,雍亲王还亲自守了一夜呢!” 是啊,宜萱笑容温柔,四爷爹对她这个闺女好得的确无可挑剔。忽的,宜萱却瞥见了星移羡慕的眼神,是了,星移是庶出……而平日里雅思哈最疼爱的是嫡出的星月,对她这个庶出的女儿素来是不上心。对于女孩子而言,哪个不渴望父亲的疼爱呢?何况星移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只不过星月提到了医官……医士石磐,也不晓得他现在如何了。宜萱仍然还记得那碗附子催产药的味道,纵然他相信石医士,可阿玛还是命人彻查石磐,那日后石磐便被苏培盛带走了,说是要等粘杆处详查之后,确认石磐的确没有谋害郡主,才能放回来。 星移小声地道:“我瞧见,二嫂嫂身边的医官好像不是从前的了。” 宜萱点点头道:“石医士进来身子不爽利,所以阿玛派了叶医正暂且替她几日。” “医正啊?”星月满是惊讶之色,“我记得医正可是王府的最高医官了!” 宜萱颔首道:“的确,这位叶医正的医术很是了得,我幼时的体虚之症,也是他给治好的,阿玛也是担心熙儿早产,身子会偏弱些,才亲自指了叶医正过来。”——这位叶医正已经年逾古稀了,经验老道,的确更胜过石磐几分。 星月又问道:“我听说,几位皇子亲王府上的医正,似乎从前都是宫里的太医出身。” “不错,自打我阿玛满十八岁从宫中的阿哥所分府出来,叶岐便跟着从宫里出来了,”宜萱面带回忆的神色,“只可惜那时候我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星月追问:“二嫂那时几岁了?” 宜萱想了想,方才道:“才刚过了两岁生辰。” “等一下——”星月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转瞬变得有些呆滞,“四爷十八岁的时候,二嫂嫂两岁了……???” 宜萱点头。 “也就是说,四爷十六岁就生了二嫂你——” 宜萱再点头。 她瞅着星月那张被雷到了的漂亮脸蛋,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喜感。没错,四爷爹十六岁就跟十七岁的李淑质制造出来爱新觉罗·宜萱,当真是好年轻的小爹小妈呀! 星月已然石化了。 旁边的星移推了推星月,“大姐姐,你怎么了?” 星月抽搐着嘴角,“没事……” 宜萱莞尔,便想要多雷劈星月几下,便道:“我是阿玛的次女,我上头还有一个比我大一岁的长姐,可惜未足月就夭折了。” “比二嫂大一岁……也就是说,四爷十五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星月眼睛瞪得滴流圆。 宜萱笑容满满,三度点头。 这时候,李福晋掀帘子走进来,怀里抱着盛熙,笑容怡人:“萱儿!” 宜萱从额娘怀中接过这个今日出奇乖巧的小兔崽子,不由纳罕:“前儿还鬼哭狼嚎的呢,今儿倒是没给我丢脸。” 星月疑惑地看着这个姿色不俗的妇人,面带疑惑之色,“二嫂嫂,这位是……” 宜萱笑道:“我额娘。” 星月登时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这么年轻?!” 星月的举动其实有些失礼,只是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说年轻,况且是出自星月这般娇嫩的小姑娘的嘴巴里。李福晋登时高兴地合不拢嘴,“这丫头嘴巴倒是甜!我都是做外祖母的人了,早跟‘年轻’二字不沾边了!” 星移见状,急忙拉着姐姐一起见了万福礼,星移忙道:“李福晋真的很年轻,看上去顶多三十岁。” 李福晋笑呵呵道:“你们姊妹俩,一个比一个会说话!我都四十了!” 正文 五十七、雍王不易 李福晋笑呵呵道:“你们姊妹俩,一个比一个会说话!我都四十了!” 星月惊讶得再度脱口而出:“四十?那您不是比雍王爷还大一岁?!” 这话一出,算是戳中李福晋心里不高兴之处了,比自己的丈夫年岁老,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种悲哀。女子的容颜本就衰败得快,何况是她这种比自己男人年纪都大的女人。 星移见状,急忙赔罪道:“李福晋赎罪,大姐姐她是有口无心的。大姐姐看您那么年轻,只是觉得您比雍王爷大一岁有些不可思议。” 这话总算替星月找补了大半回来,李福晋勉强笑了笑,道:“你这孩子还算懂规矩。”——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星月不懂规矩了。 口无遮拦的,怎么可能回回说得都是叫人喜欢的话呢?宜萱不禁暗暗摇头,这个星月的脾性,终究还是缺陷诸多啊。 星月也听懂了李福晋话里的意思,低头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 宜萱忙叫金盏搬了椅子,又拿了软垫放在椅子上,请额娘坐下,又道:“今儿天那么热,额娘好好呆在屋子里不好吗?左右外头有嫡福晋主持大局呢!您可是有着身孕的人!” 这话一出,星月再度惊愕了:“有身孕???!”不过随即,星月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多说了。只是她内心翻江倒海,如何都不敢置信!历史上的齐妃,生有三一女,弘昐、弘昀夭折,活下来的只有三阿哥弘时和怀恪公主,这个岂不是超出了既定历史之外的第四个?!或者说,是她肚子里这个根本生不下来? 星移见状,忙上前万福:“恭喜李福晋,方才就瞧着您那么年轻,不想您身子是这般康健。” 李福晋露出几许笑容:“不过是上天垂怜罢了。” 说话间,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也进来了,除了躺在床上做月子的宜萱,李福晋与星月、星移二人都起身见礼。 嫡福晋便施施然坐在李氏方才坐的紫檀圈椅上,依旧是面容端庄而亲和,“萱儿如今一举得子,我也能放宽心了。” 宜萱垂首道:“今日叫嫡额娘费心了。” 嫡福晋笑道:“这本就是我这个郭罗妈妈应该做的。”——郭罗妈妈,便是外祖母的意思,按理说,嫡福晋的确是盛熙正头的嫡亲外祖母。 宜萱面上不见有额外的表情,嫡福晋又笑容可掬地道:“今日年氏没来,你不要介意,毕竟她才刚失了自己的女儿。” 宜萱忙道:“女儿是年福晋的晚辈,做晚辈的又怎么会生长辈的气呢。”从身份上来说,宜萱这个和硕格格,和亲王侧福晋是齐平的,所以年氏相比她的优势也不过是长辈罢了。不过她也的确没生气,年氏才没了女儿,她就生了儿子,不过宜萱不觉得年氏是嫉妒,想来也只不过是伤心未去,不愿来这等喜庆的地方吧。 又道:“何况不过是洗三礼,何必办得太隆重呢?熙儿这么小,我总怕她受不住那么多福气呢!” 嫡福晋抿唇道:“这是王爷的亲外,多大的福气都受得住!更何况,盛熙是身带祥瑞出生的,日后的福气,怕是大着呢!” “就算福气大,那也是阿玛个嫡额娘恩泽庇佑。”宜萱不动声色接了嫡福晋的刻意捧高,然后轻轻落下,做足了一个晚辈应有的姿态。 嫡福晋一派温和端庄模样,忽的她“呀”了一声,忙拉着李福晋的手,满是歉意地道:“我光顾着和萱儿说话了,倒是忽略了李妹妹。你怀着身子,可不能久站。”说着,便吩咐人道:“快搬个绣墩来!” 李福晋忙谢了恩,侧身坐在绣墩上,面上亦是不见半点不快之色,照旧温润柔和,仿佛刚才被撩在一旁站了半晌的人不是她。 嫡福晋又笑呵呵对李福晋道:“到底年氏不如你有福气,如今又怀上了,当真叫我惊喜呢!” 宜萱挑眉,惊喜?只怕是有惊无喜吧!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若换了是她,必然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此刻,宜萱心里其实还是很佩服嫡福晋的,能有这样的忍耐力和超凡的演技,也当真不容易啊。 嫡福晋颇有谋算,可李氏也不蠢,李氏端坐在绣墩上,双手合十于膝上,面带几许惊讶之色:“这话妾身可不敢承受,妾身与年妹妹一样,都是曾经失去过孩儿的人,若说年妹妹福气不够,妾身倒是觉得自己比年妹妹更福薄几分呢。” 这话有些自贬,却清淡地化解了嫡福晋的挑拨。 嫡福晋抚了抚自己的鬓角,“我也是失去孩儿的人,又怎会不理解年氏呢?只不过今日是萱儿大喜的日子,她着实太失礼了。” 宜萱见状,便插话道:“那就请嫡额娘再多体谅年福晋一些吧。” 嫡福晋微笑看着宜萱,若有深意地道:“你这孩子,素来都是这般心善。” 前脚送走了嫡福晋,宜萱也乏了,果然是斗心累脑啊!李福晋身为侧室,也得亲自送嫡福晋出庄子,才算不失了礼数。 额娘一走,宜萱便将盛煦交给乳母照料,这小崽子出生虽然才三日,却已经重了不少了!她可没兴趣像个宝贝似的总是抱在怀里。这个小肉球,老娘不揍死你,就已经够客气的了。 憋闷了许多的星月忍不住开口道:“二嫂嫂,四福晋瞧着很是温和的样子。” “温和?”宜萱挑挑眉,将手里的空碗递给旁边服侍的玉簪。 星月却好像没听出宜萱话里的讽刺,又道:“不过那位没来的年福晋——好像挺张狂的。” 宜萱接过金盏奉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脸色略沉,淡淡道:“年福晋性情温婉,你不曾见过,不要胡乱揣度。”——张狂?若年氏有半点张狂之态,雍亲王又怎么可能那么宠爱她?她那四爷爹,胃口是何等的挑剔?在侍妾上,可从来都不会将就的! 星月却瘪了瘪嘴巴,很是不赞同宜萱话的样子。历史上的年羹尧那么嚣张跋扈,他的妹妹肯定跟他性子是一路的! 星月突然叹息着道:“雍亲王也真是不容易。”——不得不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还要如此恩宠她。 宜萱看着星月那副表情,有些无语,张了张嘴,随后又懒得解释了。反正星月和年福晋又不会又什么交集,管她怎么揣度年福晋呢! 正文 五十八、额附暴走 雅思哈带着星德、星徽两个儿子进了宜娇堂,便见嫡庶两个女儿一旁陪伴着郡主说话,便笑呵呵着一张老脸上前见礼,星德、星徽亦打了千儿。 雅思哈第一句便问:“熙儿呢?” 宜萱挑挑眉,果然这个出生才三日的小崽子,在雅思哈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便淡淡道:“熙儿有些累了,我叫乳母抱下去哄着睡觉了。” 说罢,便瞥了一眼站在雅思哈身后的人,她名义上的丈夫、和硕额附纳喇星德!这厮的确是好皮囊,可惜耷拉着一张脸,一副我很不爽的模样。 宜萱鼻孔里淡淡一哼,老娘更不爽!! 这是雅思哈开口对二儿子道:“你还没见过熙儿,快去瞧瞧吧!” 星德一脸不愿。 雅思哈眉毛一横,凶神恶煞。 星德吓得浑身一抖,急忙腰弯得跟孙子似的,“是,儿子这就去瞧!”然后连忙退却,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 雅思哈忙呵呵笑着替儿子解释道:“德儿初为人父,自然有些不知所措,还请郡主包涵。” 宜萱面容冷淡地道:“很快就要第二次为人父了!” 一语出,雅思哈老脸上很是尴尬,的确关在佛堂里的郑秋黛的肚子也不小了,还有三个月便要生了。 这时候,西暖阁里突然爆出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哇哇嚎得那叫一个厉害。 宜萱面色平平,倒是雅思哈紧张起来了。 这时,星徽道:“我去看看怎么了。” 宜萱微笑点头示意:“有劳子文了。” 西暖阁作为给盛煦的婴儿房,如今改造得花花绿绿,十分好看,可偏偏那个躺在紫檀木摇篮里的小家伙却扑棱着腿脚大声嚎哭着。 星德瞧见自己弟弟进来,急忙道:“三弟,我什么都没做呀!他见到我就哭!!” 星徽面色冷淡地走到摇篮跟前,低呵道:“闭嘴!!” 下一秒,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方才那个小魔王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乖宝宝。 星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星徽淡淡道:“小孩子不乖,吓唬吓唬就好了。” 此刻在东暖阁的宜萱却陷入了沉思,低声自言自语:“有点奇怪……怎么好像星徽一来,盛熙就变乖了,他不在的时候,就格外爱哭闹?” “郡主,您说什么?”雅思哈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 宜萱忙笑了笑:“没什么,子文哄孩子似乎很有一套呀!看样子该叫他教教乳母们才是。” 雅思哈笑呵呵道:“犬子多亏郡主提携,才能进王府做伴读,郡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差遣就是!” 宜萱摆了摆手:“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公爷怎么当真了?” 雅思哈见宜萱似乎此刻心情不错,便趁机忙道:“不知郡主打算何时回京呢?” 雅思哈的话刚落音,宜萱脸上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国公府里,既有了郑秋黛,便无本宫!什么时候她走了,什么时候本宫就回去!”——她可没兴趣跟一个不入流的小妾斗来斗去浪费时间,要斗也得是嫡福晋这种重量级的才成!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出的恶毒主意!!”人未进来,咆哮声却已经贯穿了宜萱的耳膜。 随后,只见纳喇星德大步流星冲将进来,还有吴嬷嬷和玉簪急忙上前给拦住,否则只怕便要冲到宜萱床上了。 一旁星移蹙着隽秀的蛾眉,星月更是惊讶地嘴巴都成了o形,宜萱则抚额无语问苍天。 纳喇星德却死死瞪着床榻上的宜萱:“我就知道!!肯定是你逼迫阿玛,非要把秋黛送去青螺庵的!!当初你落水,秋黛又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这般不肯放过她?!!” 唾沫星子已然喷到了宜萱额头上,纳喇星德那张睚眦尽裂的扭曲面孔更是近在咫尺!吴嬷嬷和玉簪二人几乎都要架不住这位暴走的额附爷了。 “放肆!!”出声呵斥的是李福晋,原本她还想劝女儿看在熙儿的份上,考虑一下和额附重修旧好,不管怎么说,今日洗三,额附穿戴体面,表现得还算不错。 但是此刻,李福晋已然决定和自己的闺女站在一个阵线上了,为了一个姬妾,就敢这般无礼放肆,这种额附,简直是荒唐至极!!李福晋气得脸色都白了,当即便质问雅思哈:“勇毅公,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真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雅思哈急忙一个箭步上前,二话不说便拎住了星德的后颈,便扬声吩咐公府侍从:“堵了这个孽障的嘴!给我绑了,押解回国公府!!” 宜萱取了帕子,擦着脸上那些叫人恶心的唾沫星子,便那么冷冷瞧着挣扎得张牙舞爪的星德,真是没有最极品,只有更极品,没有最脑残,只有更脑残!! 擦干净了脸,宜萱顺手便将帕子甩在了地上,冷冷看着雅思哈那张尴尬愧疚的老脸,“公爷,我敬您长辈。有些话,着实不想说得太不给您面子。只是今儿可是我儿子的洗三礼,大喜的日子,偏偏有人叫我不痛快!” 雅思哈忙躬身道:“还请李福晋和郡主息怒,一切都是犬子的错,日后自当严加管教。” “严加管教?!”李福晋嗤笑出声,“公爷的意思,是以前没有严加管教了?!” “这……”雅思哈讷讷,无以为言。 旁边的星月咬了咬牙,便上前道:“不是阿玛没有严格管教二哥,都是私底下太太惯着二哥太过了。阿玛这么一把年纪了,也着实不容易,还请李侧福晋不要怪罪。” 李福晋原本听着星月解释,稍稍舒缓了几分怒意,可那声“侧福晋”的称呼,叫李氏当场青了脸色。——她的确是雍亲王侧福晋没错,可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有资格以“侧”呼之的!!平日里,连嫡福晋都称呼她一声“李妹妹”,寻常不会呼以“侧”,如今倒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给当头叫了一声“李侧福晋”!叫她如何能不恼怒呢? 正文 五十九、无知兄妹 星移更是脸色惨白,她急忙跪下来赔罪道:“李福晋赎罪,大姐姐不是有意对您不敬的。” 星月还径自不解,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星移,“二妹妹,你怎么了?我又没有说错什么话……” “闭嘴!!”呵斥星月的是雅思哈,他怒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着实骇人,星月被吓得身子一抖,不禁觉得委屈。她可是看着阿玛受了李侧福晋的委屈,才站出来替他说话的,哪儿想到阿玛竟然一点都不领情,而转过来训斥她!从未受过这等委屈的星月,当场眼里积蓄满了泪水。 李福晋不怒反笑:“没错,国公的嫡长女的确没说错什么话!我的确只不过是雍王府的一个小小侧福晋罢了!” 雅思哈急忙深深弓下身子,连连赔罪道:“请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 “年幼无知?”李福晋扫了一眼已经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星移,便哼了一声,“公爷似乎忘了,还有比她更年幼的呢!怎么就不见也是这般无知?!早闻国公府溺爱儿女无度,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最后一句话,李福晋说得格外重了三分,生生是斥责的语气。 雅思哈只得再三躬身赔罪:“都是小女不好,冒犯了李福晋,请李福晋随意责罚!” “阿玛……”星月听见雅思哈那句“随意责罚”,便泪汪汪可怜无比,声音都哽咽了。 雅思哈转头又怒瞪星月:“没规矩的死丫头,还不快跪下给李福晋磕头赔罪!!” 星月泪盈盈的眸子透着不甘愿,却不敢违抗雅思哈的话,只得咬牙跪了下来,眼里却满是怨恨之意。 李福晋深吸两口气,看了看神色已经很是疲惫的女儿,便强行咽下这口气,冷肃着脸道:“今日是萱儿的好日子,看在熙儿的份上,我也不想多计较什么!只是请公爷,以后好好教导儿女!咱们是亲家,我自然要多包涵,可若是在别人面前这般无礼,可就不见得能轻易揭过去了!” “是!是!多谢李福晋宽宏大量!老奴回去之后,一定加倍管束!”雅思哈瞬间松了一口气,急忙连连保证。 说罢,李福晋便借口说萱儿累了,叫人都退了下去。 李福晋侧身坐在床榻跟前,叹息道:“好歹是著姓大族,教养竟然如此不济!”说着,她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你那个额附我是早有耳闻,没想到这个嫡出的格格,也是这般没教养!!” “额娘莫气!”宜萱只得柔声安慰,“星月两年前高烧伤身,规矩都混忘了,并非有意是要对额娘不敬的。” 李福晋深深呼吸几下,才平复了情绪,轻轻抚平缂丝祥云袖口上的褶皱,看着宜萱那张平和的面孔,不由鼻子一算:“我的儿,下嫁到这样的人家,当真是太委屈你了!” 宜萱微笑着将双手落在李福晋的手背上:“勇毅公府,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子文不是很好吗?” “反倒是庶出的,比嫡出都有教养,知进退,”李福晋一边点头,一边又道,“还有方才那个小的丫头,规矩比她姐姐周全多了。” 宜萱道:“那是星移,十二了。她的生母小冯氏,是子文生母的亲妹妹。” 李福晋听了,再度颔首:“怪不得瞧着她眼善几分。” 公府的马车前后三辆,沿着平坦的官路,一路往京中方向驶去。第一辆藏蓝色泥金车里,坐的是国公爷雅思哈,第二辆尺寸略小,却也足够派头,里头绑着堵了嘴巴的纳喇星德……和负责监视他的纳喇星徽。 “呜呜呜!”星德嘴巴被堵得极为严实。 星徽冷冷睨了他一眼:“你是自己想死,还是想叫郑秋黛死?!” 星德登时瞪大了眼睛,急忙奋力摇头。 星徽微“哼”了一声,这世上,最让人头疼的,果然是这种最蠢的人,“你若是想叫郑秋黛早点死,就尽管胡闹,尽管得罪郡主吧!” 星德瞪着眼睛,一脸茫然。 星徽低道了一句“跟蠢人说话,真累”,然后淡淡对星德道:“现在郡主只是想把郑秋黛送去青螺庵,你要是惹火了她,想必她不介意给郑秋黛三尺白绫,秘密处死!反正你现在除了郑秋黛,还有两房侍妾,其中一个还郡主赏赐的,这般,谁也不能说郡主不够贤惠!所以,郑秋黛死了对郡主也没什么伤害,你懂吗?” 星德吓得浑身瘫软。 星徽看了看失神落魄的星德,摇头道:“做人呢,嚣张点没关系,但不能没有脑子。”然后自语道:“看你这样子,应该也不会闹腾了。”说罢,星徽便顺手将星德嘴巴里塞的东西给扯了出来。 “三弟!!”嘴巴刚获得解放,星德就迫不及待开口,“你说郡主真的会杀了秋黛吗?” 星徽微笑款款,一副温润公子模样,语气也是非常温柔:“现在不会,但是你要是惹恼了她,就难说了。” 星德听懂了星徽的话,急忙道:“我以后一定对郡主恭恭敬,绝不再得罪她了!!所以,三弟,你帮我跟郡主求求情,求她千万、千万不要杀我的秋黛!” “知道了!”星徽略带厌烦地推开了靠上来的星德,“我现在乏了,要眯眯眼,你别打扰我!” 星德张了张嘴,只得诺诺应了一声。 而紧随其后的第三辆杏红色双轮单辕马车,略显得小巧精致,上头还系着银红缨络流苏,很是雅致,车厢里头坐着两位格格。 星月依旧是气呼呼的表情:“二妹,你说她怎么能这样呢?!我们阿玛可是国公爷,她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大姐姐!!”星移也有些生气了,“阿玛就算贵为国公,可终究只是皇家的奴才啊!何况李福晋有儿有女,还是正经上了宗室玉牒的,不同于那些庶福晋们!” “我知道她是上了玉牒的!可到底还只是个侧福晋啊!方才嫡福晋在的时候,也没她那么大派头啊!”星月气得脸蛋涨红,“说白了,她就是个品级高些的妾侍罢了!” 星移被星月的一番话给惊吓着了,连忙便捂住了星月的嘴巴:“大姐姐!这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什么品级高些的妾侍?亲王侧福晋,便是侧室夫人!一应仪仗、服制,等于和硕格格!” 星月听了,也吃了一惊:“等同和硕格格?品级这么高?” 星移见星月那副无知的模样,都不晓得该不该生气,“我的大姐姐,这些日子你到底有没有跟温嬷嬷好好学规矩啊!怎么连这个不晓得?!” 星月嘟了嘟嘴,“可是那个温嬷嬷,太古板无趣了!” “大姐姐!你好好学学规矩吧!明年我们就要参选了!我落了选,三年后还有机会!可是你要落选了,这辈子就算是毁了!!”星移神情严肃地道。 星月撇撇嘴:“落选就落选呗!大不了到时候自行婚配!”——她才不喜欢去选什么秀呢!当初去净园求个嬷嬷来,不过是想稍微了解一下状况罢了。她才不想被选进宫里呢! “大姐姐说什么浑话!!”星移不禁气恨,“著姓大族的贵女,只要规矩、模样过得去,哪个有落选的?!你若是落选了,且不说没了指婚,只怕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了!” 星月为之一惊,她还以为选秀只是给皇帝、皇子、皇孙选老婆和小老婆呢! 星移忍不住道:“你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要是落了选,阿玛的脸面要往哪儿搁?!大姐姐,你都十六了,别任性了成不成?!” 星月嘟了嘟嘴,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妹这般“教育”,叫她脸上难看,可有反驳不了,只好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星移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但愿她是真的知道了才好…… 正文 六十、庶女星移(上) 盛熙的洗三礼过后,日子也算是暂且安宁了下来。 只是宜萱必须做月子,整日躺在床上,都快要长毛了。她确信自己的身子早就恢复好了,可是额娘管得严,愣是不许她下床半步,还说什么早产伤身,要比普通孕妇多做一个月的月子都不为过! 宜萱闷得无聊,只得把心思放在苦修上,白天琢磨观气术,晚上练月华吐息诀,旁人看不见的时候也偶尔玩玩那枚空间戒子。 连续两次遭遇危险,宜萱觉得自己有必要弄点武器贴身放置着了。而匕首、宝剑都颇为沉甸,搁在身上也是个不小的负担,宜萱便寄存在空间戒子里了。以后就算不会遇到危险,再碰见星德那种咆哮,也能嗖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来吓唬吓唬。 说来在私库里,倒是有一把当年还是蒙古王公进献的五寸小弯刀,唤作“缺月”,曾经是挂在她阿玛书房里的点缀品,当初的怀恪之瞧着弯刀的刀鞘鎏金打造,上头还镶嵌着青金石与红宝石,甚是光泽耀眼,怀恪看得拔不出眼,便撒娇给讨了来。可惜也只是一时喜好,没过多久就束之高阁了,如今却被宜萱塞进空间戒子里了。 而小肉球投胎的盛熙……宜萱也只好认命了。不过她连日观察,也发现小肉球的记忆一片空白,完全是个只知道哭闹的小屁孩。如此,宜萱的心里也稍稍平衡了些。 加之,小肉球格外粘她,尤其是晚上修炼月华吐息诀的时候,这个小子竟然出奇得乖巧,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地望着她。 所以渐渐地,宜萱决定,大人有大量地认下这个儿子了。 盛熙刚出生红通通的,像只小猴子。一日日过去,红皮褪去,显出了嫩白的肤色,白得就跟那面捏的一般,小家伙鼻子、嘴巴都有几分肖似宜萱,只是唯独那双眼睛,是滴流圆的杏子眼,好看是极好看,只可惜不晓得是像谁。总之不怎么像星德——这点宜萱很高兴。当然也不像她,她可遗传了四爷爹的丹凤眼,笑起来妩媚,怒起来凛厉。 宜萱盯着儿子大眼睛瞅了多日,终于想起来那像谁了——可不就活似他那个生有一双铜铃怒目的祖父吗?!!雅思哈的眼睛就很大,尤其是发怒的时候,瞪得滴流圆!!! 宜萱扶额,这孩子的性子……长大了可千万别像他祖父。 如此,又过去了半月,李福晋的胎满三个月,医正叶岐也亲自诊断说胎相稳固,于是他的四爷爹便抽了个休沐日,亲自来接她额娘回雍亲王府。 虽然宜萱怪不舍得的,但也晓得,她额娘是阿玛的侧福晋,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呆在外头,时日长了,只怕会惹人议论。也幸而她生产的缘故,让额娘有充足的借口留下来。只是都三个月的身子了,也是该回去了。 这些日子,宜萱暗中用月华灵力一点点修善额娘的体质,如今李福晋健康得跟寻常三十岁妇人似的,面貌上亦是如此。只是却停滞在了这个阶段,任由月华灵力浸润再久,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改善了。 宜萱不禁觉得有点遗憾,看样子月华吐息诀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大,或许——也是她才修炼到第二重的缘故,灵力不够精纯。又总要抽取体内灵力,注入羊脂玉中,难免进步缓慢。看样子,以后她得加倍修炼才是! “阿玛,时儿还好吗?”宜萱问道,弘时名义上被禁足抄书,实际上已经去了山西,据说那是亢旱最严重、灾民最多的地区。 雍亲王面色很是平静地道:“年羹尧日前的秘信中,说及弘时的平安的消息。” 听了这番话,宜萱才总算是安心下来。阿玛从来不说虚话,既然她说弘时平安,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阿玛额娘前脚一走,宜萱后脚就从床榻上窜了下来,这些日子,她可当真恨极了这个柔软华丽的拔步床了!!真不晓得古往今来那些个孕妇是怎么度过坐月子这种难捱的时日的?! 吴嬷嬷等人自是劝阻不得,便只好使劲往她身上披厚实的斗篷。唉,如今也是炎炎夏日啊!披着个厚厚的斗篷,可真不是个舒服的事儿! 随后便是玉簪出嫁的事儿了——原本宜萱不希望玉簪这般紧着出阁,可惜吴嬷嬷着急抱孙子。吴嬷嬷的大儿媳妇进门多年,却连生了两个丫头,叫她很不高兴,如今她寄希望于小儿子和未来的小儿媳妇身上,自然盼着早日成婚、早生贵子。 宜萱被吴嬷嬷唠叨得不厌其烦,只好定下了黄道吉日,就在皇庄子里把玉簪嫁给了达礼那小子。 这一日,正好星移也来了,她是奉了雅思哈的吩咐,特地来与宜萱商议盛熙满月礼的事宜。满月不比洗三,只是自家近亲的事儿,得要招待不少皇室宗亲和纳喇氏族内不少的远近支系人员,自然要提前就预备好食材等物,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宜萱正低头看着她拟定的邀请人员名单,不禁暗自惊讶,星移不过才十二岁,就已经如此周全,着实难得。以前宜萱只瞧她年幼稚嫩,却不知她竟还有管家的才能,若不是郑夫人惹了雅思哈厌弃,星月又做出那么失礼的事情,只怕也轮不到星移一个庶出的女儿来管家。 宜萱微笑着点头:“二妹拟得极好,再加上尚书席尔达之女董鄂氏就是了。”——她可是一早答允了弘时,要替他掌掌眼这个未来媳妇。 “董鄂家?”星移面露惶惑之色。 宜萱只“嗯”了一声,并没有对她有所解释。 不过星移不是星月那个好奇心重的,只安静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特意加了董鄂家格格之事,只是微末小事,便不必告知嫡福晋了。”宜萱微笑着对星移道,“介时这位董鄂格格会跟着诚亲王福晋一同到来。”——此时是阿玛和诚亲王牵头暗中定下的,诚亲王福晋自然晓得,只是四福晋却并不晓得。阿玛只是私底下告诉了丹若苑,显然是不想此事声张出去,毕竟董鄂家的格格明年还要选秀,照祖制,是不能议亲的。 不过,私底下掌掌眼这种事儿……也没什么,只要别挑明了就好。而嫡福晋,自然是不愿意弘时娶这么一个家世显赫的著姓大族格格为妻,所以,未免节外生枝,阿玛才没有叫嫡福晋知晓此事。 星移点点头,按下心中疑惑,只暗自记下,“我听说这位董鄂家的格格很是秀雅端庄。” 宜萱捧起茶盏,徐徐饮了一口:“我也是好奇是怎么样一个秀雅端庄的人儿,才想瞧瞧的。” 星移低眉思忖,片刻后似乎是明了了什么,便莞尔一笑,柔声道:“二嫂嫂用心良苦。” 宜萱抿唇笑了,到底是跟聪明又识趣的人说话轻松些。 正文 六十一、庶女星移(下) “对了,来的时候,二哥还叫我替他向二嫂嫂请罪呢。”星移素手纤纤,宛若无骨,若兰花般端起茶盏,低头轻轻嗅着。 “是吗?倒是难得。”宜萱的语气平淡而疏离,也不晓得是谁点拨了这个脑残人士,竟学的识趣了些。 低头微微一想,宜萱看着星移稚嫩的脸蛋,便问:“可是子文的功劳?” 星移笑靥上挂着酒窝,小脸甜甜的,“正是三哥。” 宜萱不觉莞尔,看着星移那张嫩生生的俏脸,暗道,当真是个美人坯子,也不晓得将来为便宜了哪个臭小子。星移的长相,想必更肖似生母一些,不似星月的明丽耀眼,却独有一股子如兰如玉的气质。一身素雅的莲青色盘锦镶花旗服,精致的对襟琵琶扣,盈盈一握的腰间坠着累丝嵌宝璎珞,脚下踩着缕金百蝶的三寸花盆底,一身装束既清雅又不失公府格格的身份。 且看她的容颜,细眉弯弯如螺玳染就,琼鼻皎白似鹅脂堆砌,面若羊脂,更似那出水芙蓉,无须雕饰,便叫人见之忘俗。如今身量尚小,就有这般俏丽姿色,过几年,还指不定是何等风姿动人呢。 察觉到宜萱凝视的目光,星移那巴掌大的嫩脸上露出几缕红云,“二嫂瞧我做什么?” 宜萱便道:“你这身衣裳,裁得很是合宜。” 星移笑生两靥,细语道:“是三哥说的,既然要出门,得打扮得周正些才是。” “哦?子文还懂这个?”宜萱微微讶异。 星移忙道:“三哥只是拿了两匹绸缎,吩咐针线房的绣娘做的。”说着,星移低声道:“我从前的衣裳,都是姨娘经手的。”——她口中的“姨娘”,便是她的生母小冯氏。 宜萱顿时便明白了,星移是庶出,素来不受关注,自然连平日里的衣裳都得要小冯姨娘亲手裁剪,可如今不同了,星移管家,星徽又在雍王府颇得脸面,自然针线房不敢怠慢,便拿出了看家的手艺来。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本就是漂亮的小姑娘,稍稍一打扮,浑身的气质都透出来的,自然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也是因为管家的缘故,星移平添了几分自信,那周身的仪态也不俗了。 “国公府的绣娘,手工自然不会差了去。”说着,宜萱吩咐玉簪道:“去缎库取两匹颜色清雅的宫缎来。” 星移如何不明白宜萱的意思,连忙起身正要推辞。 宜萱微笑着道:“你替我忙前忙后的,一点答谢礼都没有,我可是会过意不去的。” 星移腼腆笑了笑,忙万福道了一声“谢”。 宜萱端量着星移的小脸,便道:“我瞅着,你穿浅玫瑰色和紫丁香色想来不错。不知你喜不喜欢这两个颜色。” 星移笑靥甜甜道:“二嫂的眼光,自然上乘。” 玉簪便亲自去抱来了浅玫瑰红和丁香浅紫色的两匹缕金贡缎来,交予近身侍奉星移的丫头药香。国公府里的大丫头,都是香字辈的,星月身边有个颇稳重的藿香,星移身边这个唤作药香,倒也安静乖巧。 宜萱依稀记得,她那脑残额附身边有个茶香,她刚嫁过来的时候,还常见,是个颇忠心的,很能替额附在她面前说好话,可惜后来星德纳了郑秋黛,这个茶香就嫁人了,好像是嫁给了一个打理花木仆役,倒是有些委屈了那么个忠心伶俐的人儿了,可也没法子,谁叫茶香颇有姿色,叫郑秋黛看着不爽呢。还有星徽身边似乎有个叫茉香的,可惜宜萱没见过。不过似乎这几个“香”模样在公府里都算拔尖的。想必这个茉香,也差不到哪儿去。 药香忙笑着接过宫缎,客气地道:“劳烦玉簪姐姐了。” 星移纤细的柔荑如摸着那匹浅浅的紫丁香色的贡缎,缎子莹润的光泽极趁她雪肤般的细腻手背,转头眉眼和气地看着梳着妇人发髻的玉簪,便笑靥洋溢地道:“以后该改开口叫达礼家的了。” 玉簪脸上一红:“二格格取笑奴才了。” 宜萱笑容殷殷,“我也是不大习惯呢,总还把她当从前的小丫头看待!” 星移抿嘴道:“这样也极好,玉簪既能嫁得如意郎,又不必离开二嫂嫂身边,当真是两全其美了。” 玉簪脸红得如滴血一般,宜萱瞧在眼里,却愈发乐不可支:“我都早说了叫你歇息两个月,你倒是闲不住,非要过来我这儿,可不怕你那口子不依!!” “格格!!”玉簪脸蛋涨红,狠狠跺了跺脚,恨不得把地跺开一条缝,好叫自己钻进去。 “格格就别打趣玉簪了——”金盏捧着从小厨房新出炉的小点心走进来,“玉簪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其实也是很害羞的!” 宜萱信手从绿彩暗刻海水龙纹大盘中捏了一枚小巧精致的乌梅生地绿豆糕,此物酸甜下口,作为夏日的吃食,自是极好。一面吃着点心,一面饶有兴味地看着玉簪那张若红翡翠便艳红的脸蛋,忽的,乍然一声啼哭,算是解了玉簪的窘迫。 宜萱叹气道:“这个小祖宗午睡醒了。”便对玉簪道:“去抱过来吧!”——盛熙对月华灵力的感知格外敏感,故而赖定了宜萱,势必片刻不离,也只有他睡着的时候,宜萱才能偷得几分清闲。轻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道:养包子,果然不容易啊…… 快足月的孩子,白嘟嘟、胖乎乎,看着极讨人喜欢——如果别咧着小嘴嚎哭,那就完美了。 将盛熙抱在怀里哄着,宜萱又解下腰间的羊脂白玉玉佩给他,这小祖宗总算不哭了。肉肉的小手死死抓着那玉佩,无齿地笑了。 盛熙是康熙五十六年六月初三的生辰,如今都六月底了,眼看着就满月了,孩子白嫩嫩粉团团的,倒是瞧着叫人喜欢——如果他不动辄哭闹的话。不过谁家襁褓中的孩子不是如此呢?想到这点,宜萱也就心里平衡了。 正文 六十二、宜萱回京 隔天,星徽亲自来了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嫡福晋差遣他来的,是盛熙满月时候要穿的大红缕金百福衣裳已经制好了。这种针线活,其实原本不必劳烦王府里的针线上人,可嫡福晋坚持,也只好如此了。 如今看来,手艺的确是胜过她身边的针线上人。大红色的素缎裁剪出合体的衣裤,对襟阔袖的样式,鹅黄色如意扣,内衬月白色的提花府绸里,以双圆金线绣了一个挨一个的福字,单那小衣裳上就团团绣了一百零八“福”字,平针广绣的手艺,绣出来的“福”个个有凹凸之感,金光闪闪,格外耀眼夺目。更叫人惊讶的是,上头的每一个“福”字都是不同的,没有一个重样儿,楷、隶、篆、行、草,以及各种的异形字,凑足一百零八种,可当真是百福临门了。 宜萱仔细检查了衣裤里头,的确是连一个毛躁的线头都没有,用手细细抚摸,内里也都十分光滑柔软,这府绸质地柔软细腻,给小孩子做里子自是上乘。 “劳烦子文走着一趟了,其实原不过是件衣裳,随便差遣个人就是了。”宜萱叠好衣裤,便递给了身旁服侍的金盏。 星徽正要谦虚几句,金盏捧着婴儿衣裳,横眉扬声道:“徽三爷当真儿是太勤快了些!” 宜萱都听说金盏的话中有所指,星徽自然不是聋子,之间他俊朗的面颊上浮现几缕尴尬之色,讷讷道:“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宜萱可以理解金盏对星徽的防备,便叹息着吩咐道:“金盏,去泡茶。” 金盏撅了撅嘴,到底没有违拗宜萱的吩咐,万福一礼,便退下去沏茶了。 宜萱抱歉地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子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星徽忙道了句“不会”,又道:“其实我此来,也是王爷的意思。” “哦?”宜萱忙坐正了身子,“阿玛可是有什么吩咐?” 星徽摇头道:“王爷只是想着满月不能像洗三那么草率,而郡主身在昌平,着实不方便大办……” 宜萱便问:“阿玛是希望我回京吗?” 星徽认真地道:“李福晋也希望郡主回京。” 宜萱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我明日便启程回国公府就是了。” 星徽微笑道:“王爷只是不愿意委屈了郡主和熙儿罢了。” 宜萱侧脸看着趴在软榻凉席上一动不动的盛熙,忽的“咦”了一声,“方才子文进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爬着的,怎么半晌都不动弹?” “额……”星徽低头摸了摸鼻子,“不关我的事儿……” 宜萱抿唇一笑:“怎么子文每次来,熙儿都好像格外乖呀!看样子是和你这个叔父有缘。” 宜萱说到“叔父”二字之时,察觉到星徽脸上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叫她觉得疑惑。沉默了半晌,宜萱便问及了弘时:“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昨儿梦见弘时不大好的样子……” 星徽严肃认真地道:“熙哥儿满月前,三阿哥一定会平安回来。” 宜萱笑了笑道:“我知道自己太啰嗦,都前后问了你好几次了。只是弘时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总免不得为他忧心几分。” 星徽便拱手道:“郡主的心情,子文可以理解。不过三阿哥最晚后天便会回来。” “是吗?子文的消息,当真不是一般灵通。之前阿玛来接我额娘的时候,还未曾如此言之凿凿呢。”宜萱眯了眯言看着眼前格外稳重成熟的少年。 星徽沉顿了片刻,方才道:“这其中细节,子文无法解释,但请郡主相信我。” 宜萱抬起素手,抚摸着盛熙那一头软软乌黑柔软的头发,目光慈爱,嘴上便对星徽道:“子文一贯爱叫人糊涂,罢了,反正迷迷糊糊相信你,也不是头一次了。” 星徽脸上突然露出难言的苦涩:“总有一日,郡主会晓得一切的。” 宜萱抬了抬头,她很想问一句,总有一日是哪一日?不过想着星徽只是她小叔子,没有义务对她袒露一切秘密,便闭了嘴。 于是转移话题道:“听说前段日子国公府里很是热闹?” 星徽笑了笑,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润平淡的公子模样:“不过是星德纳了一个姓戚氏的婢女为妾的事儿,被佛堂里的郑秋黛听说了。很是闹腾了一通。” 宜萱暗道一声果然,果然还是戚氏抢先一步,只是为何在她面前,子文从不称星德为“二哥”呢?许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纳喇星德这个不着调的哥哥吧? 微微一笑,宜萱抿嘴道:“听说郑姨娘见了红,差点没早产?” 星徽点头:“太太重金请了京中的名医张淮,总算保住没早产。毕竟郑姨娘才堪堪满七个月,若是早产,孩子必然体弱。” 宜萱幽幽道了一句:“就算不早产,莫非孩子还会健康吗?”说着,声音有些发冷。 星徽听在耳中,却并无异色。 宜萱话出口,便有些后悔了,急忙看了看星徽的神情,并无他色,便稍稍安心了,心道,大约星徽只会以为她是厌恶极了郑秋黛,才口出恶言诅咒的吧? 只是宜萱心里还记得当初所看到的郑秋黛肚子里一团黑气呢!原还以为那个孩子生不下来,没想到如今都足了七个月了,想必是生得下来的,只不过不可能是个健康的孩子罢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郑秋黛是郑夫人嫡亲的侄女,与星德是亲表兄妹,血缘关系十分近!而后世科学早已论断,近亲结婚的孩子,先天残缺的可能性比寻常人结合高出太多!所以后世法律禁止旁系以内三代血亲结婚! 用神学的观念来说,或许是神明觉得表兄妹……也算是乱伦吧! 康熙五十六年六月初一,是个炎日高照的天,宜萱便顶着烈日回到了净园。 记得以前,怀恪从昌平避暑回来,最先来看望的必然是星月那丫头,叽叽喳喳,倒是叫人觉得热闹。可惜今年,来的却不是她。他他拉氏算一个,还有星移那个日渐成熟稳重的孩子。 宜萱怀里抱着盛熙,笑眯眯看着盛煦,“煦哥儿,这是你弟弟,熙儿。” 盛煦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襁褓中那个小小的婴孩,欢喜的表情是如何都掩藏不住的。 正文 六十三、星衡遗孀 净园之中言笑晏晏,雕龙瓷缸中的冰块徐徐散发的凉意,这正堂中倒是一派清爽怡人。房中鲜艳的珐琅牡丹纹花盆中种植着素雅的兰花,倒是相得益彰,幽兰吐芳,室内一派雅香。 “星月怎么没来?”宜萱忽的问了一句。 他他拉氏和星移姑嫂面上都生了尴尬之色,星移半晌才解释道:“大姐姐她、她说要专心学规矩,叫我替她转达问候。” 星移这话,无非是替星月找补罢了。宜萱倒是不见生气,反而温温笑道:“她知道好生学规矩,是好事。” 这时候吴嬷嬷低声告诉宜萱:“温嬷嬷数日前便被送回净园了。” 宜萱的脸色瞬间有些沉,当初熙儿洗三礼那日,她额娘的确夹枪带棒给了星月一通难堪,只是再难堪,也是星月自己连点基本的规矩常识都没有!又岂能怪得了额娘?!她虽和星月薄有几分交情,但岂能跟自己的亲额娘相提并论?! 当初温嬷嬷,也是星月自己求去的,如今不过数月,就给撵了回来! 这位温嬷嬷不是寻常嬷嬷,早年伺候过孝懿皇后,后来还伺候过她阿玛许多年,在她跟前,都是极有脸面的,连她的乳母吴嬷嬷都客气地称呼一声“温姐姐”!!这个星月,倒是好大的气性!! “天儿热了,去库房里取一匹阮烟罗给温嬷嬷做衣裳,记得要蟹壳青的,温嬷嬷最喜欢这个颜色。”宜萱忍着怒气,吩咐道。 金盏刚道了一声“是”,吴嬷嬷忙制止道:“格格,让老奴去吧。” 宜萱点点头:“也好。”——温嬷嬷和吴嬷嬷姊妹相称,关系素来不错,有她去劝慰两句,总比金盏去好些,也更足够表达宜萱的宽慰之意。 星移这时候突然开口道:“天儿的确热了。”星移侧脸吩咐身后的丫头:“药香,把那半斤狮峰龙井也送给温嬷嬷吧。” 说着星移笑着对吴嬷嬷道:“这丫头不认路,还劳烦吴嬷嬷领她去吧。” 宜萱定睛一看,药香手里的确捧着个包装精致的锦盒,心中便也了然了。原来一早就预备好了,只等她吩咐人赏赐东西安抚温嬷嬷,星移便叫自己身边的大丫头跟着跑一趟。 药香跟着吴嬷嬷去,温嬷嬷少不得给几分颜面。而狮峰龙井——也的确算是难得的厚礼了,够面子,也甚是拿得出手。星移处理内务……的确很是有几分慧根,更难得能设身处地为旁人着想。 宜萱感受到吴嬷嬷请示的目光,便颔首。星移才十二岁,能这般心思周全,也着实难得。且她也看得出,星移虽然着装比以前体面,人——却比以前瘦削了几分的样子。才十二岁的小姑娘,也不容易。分明是星月闯出来的祸,却要她费心弥补。毕竟勇毅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星移——很是明白大体。 “也难为你这般小小年纪,就要如此苦心周全。”宜萱目光温和,柔柔看着星移。 星移笑容莞尔,看了看身旁不爱多言的他他拉氏:“都是多亏了大嫂教导,要不然我乍然接受家务,一定是手忙脚乱!” 宜萱看了看妆容朴素的他他拉氏,是了,似乎听人说,他他拉氏嫁进来便立刻接手了国公府内务,且打理得井井有条,赢得府内上下交口赞誉。只是后来星衡乍然殁了,连带她蒙受了克夫之名,若非当时她有着身孕,只怕便要随星衡去了。而后来,尚且是国公爷侧室夫人的郑夫人便接手了家务,直到如今再被雅思哈交给星移。 他他拉氏面上带着几许佛性的温敦:“星移很是聪慧,一点就通。” 星移便笑道:“我常想着,若是大嫂肯接手家务,必然比我好上十倍。” 他他拉氏徐徐道:“我礼佛多年,早没那个心思了。” 宜萱见状,也明了,星移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长时间把持家务到底不宜,毕竟她上头还有嫡母,就算嫡母不中用,也还有长嫂呢!她倒是个不恋权的,不过看他他拉氏跟个菩萨似的温吞,似乎也无此念的样子。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事宜萱的确大可不插手。但是郑夫人会任由一个庶出的丫头把持内务吗?!她早晚是要夺回来的!到那时候,只怕少不得给自己添堵了! 宜萱微微一笑道:“星移说得有理。可大嫂不见得喜欢这个烦人的庶务,只是——”宜萱看了看趴在床头,笑呵呵拉着盛熙小手的盛煦那孩子,语气愈发柔和:“只是煦哥儿是公府的长子嫡孙,早晚是要袭爵的,大嫂为了孩子,也该撑起内院才好。” 此话一出,连星移都惊呆住了,更遑论他他拉氏这个当事人。她那张原本温敦而萧索的面孔一瞬间仿佛有了生气,她惊讶地望着宜萱:“郡主莫不是开玩笑吧?上头可还是有二叔呢!” 宜萱脸上带着淡淡的不屑:“谁都晓得,去了衡大哥是国公爷原配夫人所出的嫡长子,而额附的生母郑夫人——不过是继室、而且还是侧室扶正的继室,焉能相提并论?!” 这话,他他拉氏和星移双双不敢应下。虽然说那是大大的实话,可也着实太过不敬。宜萱自恃着和硕格格的身份,说了便说了,可她们这些小辈就不同了。若是嚼舌根子,往严重了说,可就是不孝了! 他他拉氏便避开这个话题,笑道:“若论尊贵,还有郡主亲生的熙哥儿呢!这孩子更是身带祥瑞出生,必然能撑起勇毅公府。日后有熙哥儿照拂他哥哥,我便心满意足了。” 宜萱暗赞了一句,他他拉氏果然是大家教养,这个时候都能保持沉着和冷静的头脑,当真不是俗类。 宜萱面含微笑,伸手抚着盛熙的后脑勺,便道:“我又怎会叫自己的孩儿去贪图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这……”宜萱说得如此凿凿,倒是叫他他拉氏不知如何接话了。 宜萱继续道:“何况,我的孩儿,可是当今雍亲王的亲外孙,将来的前途自然无须担忧。但是煦哥儿就不同了,他若是失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地位,日后怕是难以显赫了。” 正文 六十四、戚氏野心 他他拉氏凝视着宜萱平和而坦然的面孔,直直问道:“郡主的话,当真是发自内心的吗?” 宜萱认真地点头:“绝无虚言。我知道大嫂可能一时难以置信,不过以后时日还长,咱们日久见人心就是了。” 他他拉氏沉默良久,忽的深深朝宜萱见了一个无比郑重的万福:“若是如此,我与煦哥儿此生都会铭感五内!日后自当结草衔环相报。” 宜萱忙起身,亲自上去搀扶他他拉氏:“大嫂言重了。我不过是想让本该是谁的东西,重新回归那人罢了。”——与其将来叫纳喇星德承袭爵位,还不如盛煦,这孩子乖巧懂事,起码不会像星德那么动辄咆哮,还要喷她一脸唾沫星子!宜萱真真是受够了!! 跟盛煦嫡正的身份比,星德又算个什么?!若说有什么超然的,也不过是他和硕格格额附的身份罢了!可这个身份,若不依仗宜萱,便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宜萱才不会叫一直给自己添堵的星德和郑夫人、郑姨娘一干人等痛快了!当初星衡的死,就大有阴谋的味道,宜萱不相信他他拉氏没有怨恨,她更不相信世子的位置拱手捧过去,他他拉氏会推开!她自己舍得,也绝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一生都得不到荣华显赫!为人母亲,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显贵?!礼佛十载的他他拉氏也并不能免俗!!可偏偏就是这番世俗之心,宜萱很愿意帮她达成!!因为,那一切本就该是属于她和她的儿子!! 不过是一切都物归原主罢了!! 至于熙儿……宜萱完全不操心他的前途。她的四爷爹,过几年就是九五之尊了!皇帝唯一的亲外孙,将来的前途不见得比盛煦差分毫!!既如此,又何必叫自己的儿子去抢人家的爵位呢?! 见他他拉氏模样欢喜,星移也露出笑容:“如此极好!这些日子,可叫我累坏了!后天可就是熙哥儿的满月宴了。还有过几日,陆家姨妈便要带着陆表姐进京了,招待贵客的院子我还不晓得该选那处好呢!这下子好了,有大嫂接受,必然一切都不成问题了。” “陆家姨妈和陆姑娘要来了?”宜萱微微惊讶,“她们来做什么?” 他他拉氏收敛了笑容,冷淡地道:“还是做什么?来京中待选呗。” “待选?!”宜萱瞪大了眼睛,“那也用不着提前大半年来待着呀!!” 他他拉氏听宜萱这样说,不由抿唇:“人家非要来,还能拒之门外吗?” 星移嘟了嘟嘴:“待选只是个由头,只怕陆表姐还不是冲着我三哥来的?!” 宜萱一愣,突然想到数月前,星月也说过,郑夫人谋划着想把自己的外甥女许给星徽,不由地,宜萱再度怒火翻腾,“未选秀,便想议亲!这陆家胆子倒是不小!!”——其实宜萱这番话着实太偏心眼儿了些,她也不是还谋划着要瞧瞧未来的弟媳妇长什么模样吗?! 此番交心之后,由宜萱再雅思哈面前谏言,总算是成功地叫他他拉氏掌管内务,而星移成了协从,总算能叫这个可怜的小丫头轻松些。不过此时,想必国公府人郑氏,已经气得打碎了不少好东西了吧? 宜萱回到净园的第二日,额附星德的新姨娘:秦氏和戚氏便来磕头了。 姬妾向正室请安,本就是规矩所在,宜萱便也没有拒之门外,安然坐在上头,受了二人三跪九叩的大礼。这个礼是新妾觐见主母的大礼,宜萱受了礼,便代表承认了她们两个是纳喇星德的姬妾。 天儿热,人就愈发懒懒得不爱动弹,宜萱瞅着那粉彩九桃高足盘中细细铺设的一层碎冰,和碎冰上却去了皮和籽的蜜瓜,这东西又甜又凉,是之前才刚刚进宫到京中的,雍王府得了不少,所以嫡福晋便派人送了两大篓来。 宜萱捏起一根细竹签,插在蜜瓜上,便送进嘴里,神态一派悠闲,便端量着秦氏和戚氏二人。 “本宫听说秦氏这些日子过得不容易,正好本宫新得了些蜜瓜,便赏你几个尝尝鲜吧。”宜萱语气亲和地道。这蜜瓜,宜萱也只送了国公爷雅思哈、衡大奶奶他他拉氏、大格格星月、二格格星移和星徽罢了(没有星德那厮的份儿)。 秦氏忙做万福谢过。 宜萱瞧了一眼戚氏,果然是和秦氏大不同了。比起秦氏这个名义上的姨娘,她可是实打实了,且不说穿着打扮都高出一筹,脸蛋都娇嫩的许多,看样子果然是受了不少滋润。 “本宫还听说戚氏又换了个名字——”宜萱挑起凤眸,眼里有说不出的凛冽。 戚瑛瑛不由浑身皮子一紧,急忙道:“是……是额附爷忽然说想给奴才取个名儿的,奴才、奴才不敢违背。” 宜萱嗤嗤笑了,戚氏的本事倒是比她想象中大,虽然没能叫纳喇星德忘了“真爱”表妹,却也能在短短时间内,笼络得星德神魂颠倒,也不晓得是星德太禁不起诱惑,还是瘦马的诱惑就是那么威力不凡。吴嬷嬷私底下提醒过宜萱数次,需得敲打一下这个戚氏,省得叫她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宜萱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又不是圣旨,有什么不敢违背的?!”宜萱的声调又上扬了两个弧度。 戚氏满眼惶恐之色,惶惶然下都不知该答话了。 “你以后记住一点即可,你如今是额附的姨娘是不错。可更是本宫的奴才!”宜萱声色俱厉。 “是!是!奴才绝不敢忘!”戚氏急忙道。 宜萱微微颔首:“只要记牢这点就好,至于你在国公府里如何翻腾浪花,本宫也懒得管!只是唯独有一点,郑秋黛的事儿,你不必管!” 戚氏一时间拿捏不中宜萱的意思,便恭恭敬敬道:“小郑氏狼子野心,不但谋害过郡主,更多番对郡主诅咒谩骂。这等人,奴才愿意肝脑涂地,为郡主除之!” 正文 六十五、随她折腾 宜萱冷冷一笑:“为本宫除之?还是为了你自己除之?!!戚氏,你的确有几分小聪明,但不要把本宫当成蠢货!!” 宜萱这话不可谓不疾言厉色,戚氏当即便跪了下来,嘴里更是言辞肯肯道:“郡主……奴才一直都对郡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宜萱的确猜想,戚氏会秦氏抢先一步,但戚氏的速度的确超乎她的意料。戚氏能爬上星德的床,宜萱并不意外,纳喇星德看上去一副为郑秋黛疯癫狂魔的架势,可她不觉得纳喇星德额能够对她所谓的“真爱表妹”做到肉体上的忠诚!熙儿的存在,足以说明,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而戚氏,是个柔媚在骨子里的女人,她不信星德能看着这么一大块肥肉而不吃!!可叫宜萱意外的是,戚氏在爬了床之后没多久,便得到了姨娘的正式身份!! 以星德对郑秋黛的痴狂,以及结合这些年星德没有第二个侍妾来看。星德不会轻易做伤害郑秋黛的事情。可偏偏,这个戚氏便能眯了纳喇星德的心神,获得了正式的名分!!据说,如今还是如胶似漆的样子呢!! 因此,宜萱便不得不防了!郑秋黛很快就会被发落去青螺庵,早晚将不再是个问题。但戚氏——宜萱绝不会养出第二个郑秋黛!! 宜萱冷冷瞧着跪在地上,看似忠心耿耿的戚氏,便直截了当地说:“你在国公府怎么翻云覆雨,本宫都懒得管!只是有一点!郑秋黛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死!而且她还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戚氏眼中难掩愕然之色,郡主不是恨极了小郑氏吗?! 宜萱也懒得解释,便狠狠道:“本宫不会叫她那么便宜地死了!本宫要她后半辈子都呆在青螺庵里,一辈子都不得解脱!!” 戚氏垂首道:“是,奴才明白了。”——嘴上如此说,戚氏却咬了贝齿,难道就只不能弄死郑秋黛了吗?!她着实不甘心!只要郑秋黛活着一日,她就永远无法取代她在德二爷心目中的位置! 宜萱便懒得多言,直接挥手斥退了戚氏。 戚氏前脚出去,秦氏便上前来,低声道:“郡主,奴才有一事禀报。” 宜萱看了看这个半天闷葫芦的秦氏,她倒是这段日子沉寂得跟姑子似的! 秦氏地上一张写满了小楷字的宣纸,道:“从月前,戚妹妹便在服用这方药了,每日早晚各一次,从无间断。” “哦?”宜萱低头看着药房,她只晓得中医皮毛,自然是看不出里头的门道,便叫金盏收了起来,“知道了,你也退下吧。” 秦氏又忙道:“奴才还有一事……” 宜萱淡淡道:“说吧。” 秦氏小心翼翼地开口:“朝颜和夕雾两位姑娘想要重新回郡主身边服侍。” “哦?”宜萱挑挑眉,当初赏赐二人去伺候秦氏的时候,宜萱就看得出来两人并不情愿,尤其是那个年纪更小点的夕雾。只是嫡福晋送来如此姿色出众的侍女,打得什么心思?她又岂会不明白?虽然二人不见得有什么歪歪心思,可宜萱也不肯留在身边给自己添堵。 “罢了!她们既然不想在你身边伺候,就分别送去公府里的两位格格院儿里吧。”话刚落音,薄荷那小丫头便盈盈进来禀报说,星移来了。 宜萱不禁露出微笑,这丫头闲了下来,倒是愈发爱串门子了。 “倒是赶巧了!”宜萱瞧着身穿桃粉色蝴蝶穿花旗服的俏丽女子走进来,笑容满满道。 见星移面露疑惑之色,宜萱便笑着将朝颜夕雾二人的事儿与星移简单地说了。 星移侧坐在花梨木雕花绣墩上,“那两个丫头的事儿,我听说过,之前那个夕雾也来我这儿求过,说不想继续伺候秦姨娘了。” 宜萱便道:“人既然心走了,强留也无益。只是人都去了国公府,再回我这儿也不好。何况我这儿也不缺人伺候!若二妹不嫌弃,便领走一个吧。” 星移忙道了谢,又道:“既然如此,还请二嫂把朝颜赐给大姐姐,我领走夕雾就是了。” 宜萱微微一愣,星移明明是晓得,那个夕雾不安分,朝颜顶多是个受撺掇的……随即便也明白了,星移庶出,从小到大都不敢与星月相争,到了如今,还是如此。说到底,星移骨子里还是自卑的。 宜萱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应下。 星移又对秦氏道:“我也不能白白要了姨娘身边的人,我身边的二等丫头锦带还算乖觉,若姨娘不嫌弃,便收用了吧。” “客气了,二格格身边的丫头,自然个个伶俐。”秦氏忙微笑道。 如此,也好,宜萱便不用再选丫头去伺候秦氏了。按照礼节上往来,星移做得很是妥帖。 只是没想到随后却出了事儿了,源头在星月哪儿。宜萱随后便听满脸气色的吴嬷嬷回禀了。 “格格好心赏她个稳重的丫头!她却说那是二格格挑剩下的!!她说自己堂堂嫡出的格格,竟然要收庶妹挑剩下的人!!任是奴才怎么解释,她就是听不进去!!还好二格格谦让了一步,把夕雾送了过去,自己又领走了朝颜!”吴嬷嬷一连串子的气话倒苦水似的吐了出来。 “这个星月……”宜萱皱着眉头,什么嫡出庶出的,这种话大咧咧说出来,便是生生王星移心口上撒盐了!!她不是穿越来的吗?怎么也自恃其嫡庶之别了?!星移前前后后也没少帮她擦屁股,没想到竟然换来这种“报答”! “我原以为她还算懂事,没成想……”先是温嬷嬷的事儿,而后又是朝颜夕雾的事儿,她怎么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难道就是因为之前盛熙洗三那日,李福晋给她的责难?! “她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宜萱也可以理解之前温嬷嬷的事儿,只当她来了这个时代才两年,无法完全适应这个尊卑严苛的时代,一笑揭过也就是了。没想到闹了一通,她竟然还不肯罢休吗?! “可不是!!”吴嬷嬷更是火比自己主子都大,“先前在皇庄的事儿,李福晋若不是看在格格的面上,能轻易便不计较了?!她一点也不感恩,竟耍起脾气来!她因为自己是什么?!公府的嫡出的姑娘,便敢在格格面前耍威风了?!我瞧着,是从前格格对她太好了!她叫她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 “罢了,既处不来,便不相处就是了!!”宜萱还不至于跟一个十六岁的小毛丫头计较什么。只是星月的脾气……她早晚有一日要为自己的傲气买单!! 淡淡一笑,宜萱又问:“之前那个药方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的便是秦氏举报的,戚氏暗中日日都在吃的。 吴嬷嬷露出冷笑:“还能是什么,白薇丸方!” 白薇丸?宜萱似乎记得,白薇有调阴助孕之效……便冷冷一笑,若这些东西当真有效,怎么不见哪家的瘦马侍妾有孕?! “是药三分毒!随她折腾去吧!”宜萱挑眉道。 (六月一号上架……在这儿先感谢编辑小狮子。不得不承认,这本书的收藏量并不理想。可还是上架了,而且还是一号这么好的时间。可能是剧情不对大家的胃口?不过还是要感谢大家的支持,虽然这本书写得很不如意,但依然有打赏有支持,感谢、a12315921、卡米拉、画神一直美、盛藤几位亲的厚爱!) 正文 六十六、穿越女的傲气(上) 而国公府大格格的闺房里,星月已经连砸了十几件瓷器了,俏丽的脸蛋偏生是火气冲天的模样,如一只小辣椒一般。 “之前叫人给我送贡品的蜜瓜来,我还以为她那是替她额娘赔罪来了!没想到一转眼,就那个包衣丫头来羞辱我!!”星月气冲冲大吼大叫,“我就算被阿玛禁足学规矩,也还没有沦落到只能用星移挑剩的侍女!!” 藿香只得急急忙忙解释:“方才吴嬷嬷不是都说了,不是二格格挑剩下的!您怎么就不信呢!” 星月却冷笑了:“这种哄三岁小孩子的话,也想叫我信?!当我好糊弄不成?!明晃晃都那么多人瞧见了,是星移带着夕雾回了她院子在先,吴嬷嬷吧朝颜送来在后!不是星移挑剩的,要不然是什么?!! “还有那蜜瓜,前儿我还真当是个好东西,不舍得一口气吃完!哪儿想到第二天,她就有赏赐给了秦姨娘!!把我跟一个买来的贱婢想提并论?就算她贵为和硕格格,也不能这般羞辱我!!” “格格,您小声儿些吧!”藿香已然是急得满头热汗了。 “我偏不!!她是和硕格格就了不起了?!她不就是比我运气好吗?!一下子就成了和硕格格,成了雍亲王的女儿!哼!为什么我没那么好运气?!” “运气?”藿香一脸疑惑,应该说命数好才恰如其分吧? “你别管这个!!”星月气哼哼道,“运气不如她,我认了!她跟我打哈哈,不认我,我也认了!!可她也不能任由她额娘那面羞辱我,事后连句解释都没有,便想用个什么破蜜瓜,和什么星移挑剩的侍女来打发我?!她当我是什么人?!今儿我要是不闹腾这一通,她日后还得羞辱我!!哼,她算什么?!我凭什么要任由她来羞辱?!她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藿香见自己主子火气愈发盛了,嘴巴里出来的话也是愈发不客气,便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连同这满屋子的奴才的耳朵全都给堵起来!这二年,格格虽然混忘了不少东西,可脾气总算是好了许多,哪儿想到今日乍然就“复发”了? “好格格!那是郡主娘娘,咱们吃罪不起!您这些话,要是传扬到净园,可怎么是好啊!”藿香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星月见藿香的可怜模样,总算稍稍收敛了怒火:“我知道你忠心,可这屋子里,都是我的丫头,哪个还敢背叛我不成?!” 藿香叹了一口气,怎么格格的脑子反而比以前笨了呢? “就算咱们屋里丫头守口如瓶,您方才那么大声儿,只怕是连院子外头的人都能听见了!”藿香跺脚道。 “啊?”星月一惊,这才来了后怕,她撅着嘴巴道,“我那是太生气了——谁叫她做得那么过分!许她羞辱我,就不许我说两句吗?” 藿香欲哭无泪,您那哪儿是说两句,您就差没嘛和硕格格的祖宗十八代了!!真没想到格格骂人的功夫涨了这么多! 随即,星月哼了一声:“就算她听说了又能怎样?还能提着刀来砍我不成吗?!我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她还能把我怎么着了?!” 藿香唉声叹气,果然是当年烧坏了脑子了…… 星月看了一眼藿香,便微笑道:“你不用怕,有我在一日,自会护着你!” 藿香一怔……格格虽然脑袋变笨了,倒是对她比以前好多了。从前格格眼里,她们这些奴才,跟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如今……藿香眼中一酸,便道:“格格,您听奴才一句劝,你就只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去净园跟和硕格格赔罪吧。” “我才不要!!”星月撅起了嘴巴。 “格格!您明年便要选秀了,若想被指个好去处,咱们国公府的家世固然最要紧,也得看和硕格格肯不肯帮您一把!”藿香认真地分析道。 星月嘴巴撅得老高,嘟嘟囔囔道:“我知道了。” 随即,星月下巴一扬:“那位不过才是个侧福晋,就能如此羞辱我!等着吧,凭我的家世,害怕混不上个嫡福晋当当?到时候,我看她小小侧室,还敢不敢那么嚣张了!” “格格!”藿香叹气,“不过,格格贵为国公府嫡长女,若想嫁给皇孙为嫡福晋,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皇孙?”星月嘟了嘟嘴,“只能嫁皇孙?难道就不能是皇子?”——皇孙的辈分好低啊!就算她真的当了皇孙嫡福晋,也不照样还是那个李氏的晚辈?! 藿香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上去捂住了星月的嘴巴:“我的格格呀!您就不怕祸从口中!皇子皇孙,哪儿由得了您来挑啊!何况,您不可能配给皇子的,那是乱了辈分!要知道咱们二爷可是皇上的孙女婿啊!” 星月一把推开藿香的手,“切”了一声,“满人的辈分本来就乱的!且不提旁的,我阿玛和纳拉容若还是堂兄弟呢!而纳兰容若是和硕格格之孙,算起来是皇上的表弟。这样算,我阿玛和皇上才是一辈的,我和皇子同一辈分才对!乱了辈分的不是我,是怀恪格格!” “格格,就算不管辈分的事儿!皇子中,也没有要娶福晋的人呐!”藿香道。 星月忙问:“真的没有?那、那十七皇子呢?”——除了十三爷,好像就是这个十七阿哥最得雍正帝重用。 藿香认真地点头:“皇十七子已经年过二十,早就娶了果毅公之女钮祜禄氏为嫡福晋。” “那后头的呢?”星月急忙追问。 藿香沉思片刻,又道:“皇十八子和十九子都夭折了,而再后头的二十阿哥今年才刚满十一岁呢!”——十八阿哥胤衸八岁夭折,十九阿哥胤禝两岁夭折,二十阿哥胤祎还是个大半孩子,再往后的二十一阿哥胤禧更是才六岁半,二十二阿哥胤祜还不满六周岁,二十三阿哥胤祁才四岁,还有最小的二十四阿哥胤袐之前不久才办了抓周。 “我真是生不逢时啊!”——四四八八九九十十十三十四全都老了,她只能选择嫁他们的儿子或者侄子了…… 正文 六十七、穿越女的傲气(下) 星月长长叹息,四四家儿子,只有一个倒霉弘时适龄——肯定是不能选了,更要紧的是她才不要给李氏当儿媳妇呢!而弘历还是个小崽崽!!唉—— 随即星月眼前一亮:“藿香,你知道十三爷有几个儿子吗?分别是多大了?”——十三爷将来可是铁帽子王,康熙诸子中除了雍正皇帝地位最高的一个。 藿香看着自家格格的表情,就相当无奈,便道:“格格您不用肖想了,十三爷的庶长子和宫里的二十阿哥同岁!” 星月白眼一翻,嘀咕道:“又是一个正太……” 藿香听见格格又口吐怪言,也不去阻拦了,这总比之前说的那些不敬的话要好得多。藿香又道:“格格,其实各皇子家的阿哥,倒是又几位和您相若又还没娶福晋的,奴才一一替您说来就是了。” 星月立刻欢喜地点点头。 藿香压低了声音道:“首先呢,就是诚亲王府的七阿哥,是康熙四十二年生的,生母是诚亲王最喜爱的侧福晋田佳氏。” 星月却撇嘴,一脸不上心,嘴里嘀咕道:“侧福晋生的呀……而且诚亲王——”她记得,诚亲王胤祉虽然在雍正登基后,不像八九十那样被圈禁了,可是后来却一不小心因为在十三爷丧礼上表现得不够哀痛,被夺爵。她才不想嫁入这样的倒霉人家呢! 藿香无奈地摇摇头,自家格格就是眼睛长得太高了些,“除了诚亲王府的七阿哥,再还有恒亲府的四阿哥,比诚王七子小两岁,十三岁,乃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再就是淳郡王府的四阿哥,也是十四岁,这位阿哥的生母,也是姓纳喇氏的,算来是格格的堂姑母呢。” “怎么都比我小……?”星月疑惑地问了一句。 藿香叹气道:“比您大的,都娶了福晋了!” 这下子,星月忍不住恨上了郑夫人,全都是被她耽误了!! 藿香又道:“最后这位淳郡王府的四阿哥,您是见过的,只可惜格格都忘了。” 星月干笑了笑,反正她是“失忆”了。 藿香微笑道:“您这个堂姑母纳喇福晋,非同一般,在淳郡王府,多年盛宠不衰!现在淳郡王府的大阿哥,如今的世子,也是她所生的。这位纳喇福晋生了二子二女,而嫡福晋纳喇氏只生了位格格,还夭折了。” 星月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嫡福晋、侧福晋都是纳喇氏的……?”——也不怕叫混了! 藿香点头:“不过五福晋跟咱们国公府不是一支的,而纳喇福晋是公爷叔伯兄弟的女儿,算得上亲近了。只不过自打郑夫人扶为正室,纳喇福晋瞧不上她是汉军旗的,便与咱们国公府生疏了。” 藿香又道:“格格若有心,奴才记得纳喇福晋是十月生辰,格格大可去拜寿亲近。当年您元夫人在世的时候,和纳喇福晋颇有几分交情呢! 星月忙摇头:“这事儿缓缓再说吧!”虽然说淳郡王得享一生荣华太平,可这位淳郡王的四阿哥,不是嫡出,世子之位更令有人选,将来的爵位肯定高不到哪儿去,运气不好怕是连个贝子都捞不到,那样她还不是要永远对李氏第一头?若是世子,说不定她还会考虑考虑!! 康熙五十六年六月初二,星徽亲自来了一趟净园,告知宜萱一个好消息,是弘时在昨日傍晚已经平安回京了。 宜萱闻之,脸上的笑意便再也遮不住了:“回来了就好!之前我还惴惴不安,怕他出了什么事儿呢!如今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倒不是怕弘时会误了他小外甥的满月礼,只要安好,就算赶不回来也不是太要紧。 “对了,”宜萱看着形单影只的星徽,便问,“我怎么有些时候没瞅见三首,他去哪儿了?” 星徽摸了摸鼻子:“郡主现在才察觉?呵呵,他已经从山西回来了。” 宜萱一愣:“你是,派他去保护时儿了?”——三首长得高大魁梧,瞧着会些功夫的样子,而且脚下如风,跟会轻功似的。 星徽点头。 “多谢你了,子文。”宜萱含笑道。 星徽温声:“我答允过郡主,不会叫三阿哥受到危害,此举,不过是兑现诺言罢了。” 宜萱忙别过头去,不与星徽温润的目光相触碰,又那执锦帕擦了擦嘴角,“那几个蜜瓜,可还和乎胃口?” 星徽一愣,神情有些怅然,又忙浮着笑颜道:“很甜,甚是可口。” 这时候,金盏打帘子快步走近来,见一个万福,“格格,秦姨娘身边的锦带求见。” “锦带?”宜萱一愣,这才想起来,朝颜夕雾分给了星移星月,星移便把这个叫做锦带的给了秦氏。 金盏侧脸瞅了一眼星徽,一脸不善之色。 星徽见如此状况,也不能赖着不走了,便拱手道:“既然郡主有事要忙,子文便告退了!” 宜萱点头,便吩咐金盏去送星徽出净园。 走出正堂,金盏有些气恼,却放低了姿态:“徽三爷,当奴才求您!从前在昌平,天高皇帝远的也就罢了,如今净园紧挨着国公府,您来得那么频繁可不好!!” 星徽神情一黯,随即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果然,身份是个最大的麻烦。 说罢,只见三首无声无息迎了上来,他矗立的身形遮得金盏面前一片隐蔽,金盏正暗竟这个三首和猫狗似的,足下竟然带了肉垫不成,走路竟如此没有声息,便听三首声音低沉地禀报他的主人道:“她,来了。” 星徽的俊脸上露出厌烦又头疼的神色:“又来了?!她真是没完没了了!上次只是我看在不是她动手的份儿上,懒得跟一个她一个丫头片子计较!她倒是来了劲了!”烦闷地抱怨了好是一通,星徽便道:“罢了,叫太太头疼去吧!咱们去雍王府瞧瞧三阿哥。” 金盏暗自细细听着,忽的想到国公府底下奴才间颇有嘀咕,说的便是九贝子府的固山格格乌琳珠这段日子,来国公府十分频繁,只是每次来,不是太太郑夫人,便是两位格格作陪。 见星徽主仆已经走出十数步,金盏急忙提着裙子哒哒哒追了上去,“徽三爷!!” 正文 六十八、金盏心思 金盏目光沉静,压低了声音道:“若奴才猜得没错,来者应该是固山格格吧,”见徽三爷没有反驳,金盏忙扫了一眼四周,见左右无人,只有明黄的蔷薇在艳阳下开得华贵灼眼,金盏便道:“若固山格格疑心徽三爷与郡主的关系……” 果然,星徽的眉宇深深凝了起来,如抹不开的褶皱。 金盏顿了顿,深吸了一口燥热却满是蔷薇花香的气息,面上带着几许幽深道:“以防万一,也为保万全,还是请徽三爷及早想好应对的话,以彻底消除固山格格的怀疑。否则,若是有不好的传言传扬出去,最伤害的便是我家郡主了。” 素日里金盏对星徽千万个防范和不满,星徽心思灵敏,如何能察觉不出,只是他也晓得这个金盏是个难得忠心之人,便也不以为怒,自然也没有把金盏话当一会儿事儿。可如今这番话,有理有据,同样了触动了星徽最忧心之处。 星徽抬眼望着大片明黄的蔷薇花丛,那样富贵逼人,却莫名得叫人不喜。花儿朵儿,本该是是娇羞的才对,若是太尊贵,反而未必是福分。 晌午的太阳,如流火一般灼热,星徽有些睁不开眼睛,垂首再看那被烈日灼烧得恹恹耷拉的蔷薇花,星徽突然生出了怜花之心,太尊贵的花儿,反而经不起太多的磨难。抬手抚摸着蔷薇明黄湛湛却柔软奄然的花瓣,是那般轻薄,若蝉翼一般,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撕破。 星徽沉默了良久,复看了一眼满头薄汗的金盏,才道:“我晓得了,自不会叫固山格格疑心郡主半分。” 金盏露出笑容,却垂下了眼睑,叫人看不到她眼中的神情,“奴才晓得,徽三爷一直躲着固山格格。只是明日便是小公子的满月,届时固山格格必然前来,如此一来,徽三爷便躲不了了。” 星徽听了,点了点头,轻轻拂去自己指尖上沾染的艳黄色蔷薇花粉,举动温柔无比,“我明白了,你回去好好服侍郡主吧。” 金盏低头做万福礼,道一声“是”,目送星徽主仆离去。 净园正堂,唤作荣清堂,素来是净园主人怀恪郡主的下榻之所,也是整个净园中最宽敞华丽的地方。荣清堂前出月台,用的是质料上乘的汉白玉,丁点瑕疵也无,台上摆着三尺宽的广口的绿地青花福禄大花盆,而花盆中覆盖青苔,栽植着合欢树,盛夏正是花开时节,粉花如丝如扇,柔柔开着,成片成片,铺洒在树干上,又淡香随风飘如荣清堂明间,当真清雅。 金盏伸手摸了摸花盆里的青苔,竟有些干了,便招手唤了紫苏来:“如今天又热又干,记得每天都要浇一次透水。” 紫苏忙道了一声“是”,又疑惑地看着金盏低沉的脸颊,问道:“金盏姐姐怎么了?是有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金盏露出一个笑容,嘴上掩饰道:“我没事,大约是招了些暑气吧。” 荣清堂面阔五间,除了迎客的明间最是宽敞之外,左右黄花梨葫芦万代隔扇罩分别通向东西暖阁,暖阁分别又连通一个小梢间,便正好是五间。东暖阁是郡主平日的卧房,轻易不叫外人入内。 金盏掀了琉璃珠帘,便进了东暖阁内,郡主闲闲躺在美人榻上,身旁的紫檀婴儿床上,小公子盛熙呼呼睡着,小小的手里却攥着一方羊脂美玉,连睡着了都不肯松手。 金盏忙上前见了“万福”,“格格,徽三爷去王府看望三阿哥了。” 宜萱“唔”了一声,才直起身子,却指了指搁在香几上的一张纸:“你瞧瞧吧,这个星月……是说她任性好呢,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怕死好。” 金盏一愣,忙近前,拿起宣纸,只低头扫了几行,一张红润的脸蛋瞬间便没了血色,愈是看下去,金盏嘴唇哆嗦,最后浑身都颤颤了。 宜萱笑了笑,从金盏手中抽走了那张纸,便一折,信手丢进了那方小巧的景泰蓝瑞兽熏炉中,化作灰末了。 上头写的不是旁的,便是昨日星月怒极之下的一言一语。当初秦氏以姨娘的身份从偏门抬入国公府,宜萱给了她二百两银子使,叫她仔细顶着国公府内的大小事务,她倒是不负所命。二百两银子,其实也用不到大处,不过收买几个各院主子手底下的粗实丫鬟仆役,却绰绰有余了。而在星月的院子里,秦氏的耳目便是一个扫地的小丫鬟。 若换在是现代社会,星月长得漂亮,家世也好,那的确是个资格对顶级人家的子弟挑挑拣拣,在旁人眼里,这孩子顶多是太骄傲自负了些,倒也无伤大雅。可现在是大清朝,国公之下的确算得上世家名门,可再世家名门,敢对皇子皇孙挑挑拣拣,也当真是胆子比天都大了! 宜萱摇摇头,在这个时代,就必须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因为你没有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规则的地位和能力,便必须在条条框框内生存,而不能逾越,否则,便是不识时务了。而不识时务的人,早晚要为自己的傲气买单。 这个星月,倒是傲气比她都十足啊!她觉得李福晋对她的斥责,是侮辱,便存了要嫁得比李福晋地位更高的心思,这种想法倒也正常。只是她也不想想,皇子皇孙们自幼便高人一等,看那些著姓大族之人,亦不过是奴才罢了!他们选嫡福晋必然要在这些著姓大族的格格里挑挑拣拣一翻,哪里由得星月来挑他们?! “罢了,以后离她远些就是了。”宜萱便对金盏道。——只是那言语中……星月似乎是已经晓得她也是穿越来的。不过她若还有几分聪明,便不会胡乱对外人说。 午后,熙儿睡醒了,眼珠子黑漆漆的,像黑曜石一般明亮。小孩子的眼睛,都是这样黑白分明,干净极了。 这孩子愈发腻她了,虽然这其中大半是因为眷恋她身上气息的缘故,但宜萱的心总忍不住一点点柔软下来。就如同时间上所有的母亲一般,无法拒绝自己孩子那样干净的眼睛。 紫苏采摘了净园中开得最大最艳丽的明黄色蔷薇,摘去了刺,修剪出最优雅的形状,用清水供奉在宜萱内室的折枝花果甘露瓶中,吴嬷嬷常赞这般颜色,才配得上身份。 宜萱置之一笑,她倒是觉得,既然是花朵,那自是要绿叶红花才是最好的。或许有的人觉得俗,也那确实最相宜的。而眼前的明黄色泽太过耀眼,将嫩绿的蔷薇叶都给压制住了,少了那份相得益彰的美。 正文 六十九、野菜皇孙(求收求订!!) 熙儿舔着手里的羊脂美玉,径自玩得开心,苹果脸的小丫头紫苏在一旁打着扇子,时不时那绢帕擦他那满嘴角晶莹的口水。 宜萱不敢在室内放太多的冰,怕反而湿气重,对孩子不好。只是小孩子哪儿有不畏炎热的?少不得底下的丫头劳累了。所幸,这个时代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而堂堂郡主的儿子,还怕没有人服侍吗?不过紫苏那丫头,似乎很喜欢小婴儿,总是乐此不疲地守着,一点也不厌烦。 午后的蝉儿叫得叫人烦躁,恰在此时,吴嬷嬷亲自进来禀报:“格格,三阿哥来了!” 宜萱展露的笑颜,就像夏日怒放的蔷薇,却在见到弘时的那一瞬间奄然。 下一瞬,她的脸颊是湿的。 弘时笑着对她说:“姐姐,时儿不负所念,回来了。” 酸冷的液体从脸颊滑落,一滴滴落在了她玉手捏着的绣了荷塘鸳鸯的绢帕上,迅速地濡湿开来,就如荷塘里的涟漪,圈圈弥漫。 眼前一片朦胧,仿佛蒙上了雾气一般,迷离中,弘时依旧是那身宝蓝色团福贡缎长袍,但却空旷旷,衣不胜体,缠绕了银色蛟龙的袖口底下的手腕——已然露出条条青筋。 宜萱急忙拭泪,失神地看着弘时的面庞。——弘时的脸型,原本是和她一般的鹅蛋脸,可如今——整个下巴都尖了。 区区五十余日未见,再见之时,她已然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便是她的弟弟。 喉间哽咽,宜萱难以言语,便箭步冲上前。还想幼时那样将他抱在了怀里,良久话语恸哭声一同喷薄而出:“时儿!!——” 双臂可以那样轻易地将他环抱过来,宜萱触及他根根咯人的肋骨—— “时儿……你在山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说,只是去看民间疾苦吗?怎么把自己看的这般疾苦了?! “二姐姐。”弘时轻轻唤了一声,语气渐渐低沉,“我已经平安回来了,曾经发生了什么。就不要问了好吗?” 宜萱顿时心生气恼。一把松了手,横眉怒目:“对我还要瞒着吗?” 弘时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看似是笑容的“笑容”。“这五十余日发生的事,连我自己都……只觉得这大约算是去了一次地狱吧。” 去了一次地狱吧…… 地狱吧…… 宜萱的耳朵有些轰鸣,她看着如今的弘时,和从前那个小孩子一般只会抱怨、啼哭的模样。已然截然是两个人了。 他的脸上带着怅然,而眼睛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静。是冷、静,冷寒和沉静,除此之外,还有一抹被他自己掩藏得极深的肃杀之意。 此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年,而是真真正正长大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叫他有了如此脱胎换骨的脱变?!仅仅的五十余日。他遭受了什么? 宜萱突然想到有一种鹰,是飞得最高最快的。那是因为在他们幼时,母亲会折断他羽翼上的每一根骨头,逼迫他用残破的翼去飞翔,只有在剧痛中挥动翅膀,在极致的痛苦中舒展羽翼,才能让翅膀快速愈合,并且愈合后的骨头会更粗壮、更强大,才能飞得最高最快!!成为天空的王者!! 看到如今的弘时,宜萱只能用那种鹰来形容。 “二姐,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时间。”弘时极力展露笑容来叫自己的姐姐安心,“将来我会告诉你的。” “将来?!又是将来!!”宜萱突然很讨厌这两个字。 “哇唔哇——”婴儿床上的盛熙嘴里叼着养殖玉佩,哇唔叫着,黑漆漆的眼睛朝宜萱这里瞥着。 “这就是盛熙吗?”弘时忙大步走到婴儿床前,“只是他怎么咬着玉佩,这东西干净吗?况且若是不小心吞下去可怎么好?”说着,弘时信手一拈,便从盛熙口里摘走了玉。 “时儿,别——”宜萱的话尚未说话,只闻“哇!!”的大哭声便爆了出来。 宜萱二话不说上前,一把从弘时手里抢走了那块还沾满吗口水湿哒哒的羊脂玉,便塞在了盛熙小手里。 玉一沾手,哭声戛然而止。 盛熙眼角挂着泪花,却“咯咯”笑了,跟个乖宝宝似的,仿佛方才晴天霹雳的哭声与他无关一般。 “二……姐姐,我这外甥……怎么这么怪啊?”弘时表情有些僵硬。 宜萱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块玉,是他的宝贝,片刻不离身。”——除非是里头的月华灵力用光了。盛熙最爱舔这东西,在宜萱肉眼之下,便能看到丝丝缕缕的灵力便被他的小舌头给舔走了。这小家伙胃口倒是不小,害得宜萱三五日就要补充一次! 申时之后,太阳的灼热渐渐散去,净园中的花儿朵儿也恢复了几分生气。 走在花丛中,弘时忽的顿住了脚步,他指着明黄蔷薇下的一株野草,低低道:“二姐姐认得那株草吗?” 宜萱一愣,不晓得弘时为什么问这个,便道:“只是颗杂草罢了。” 弘时却道:“那是毛妮菜,稍稍有点涩,但是仔细咀嚼,会有一股清爽的味道。” 骤然,宜萱浑身一僵,弘时——他是皇孙啊!!为什么会晓得野菜的味道!!连活在二百年后的她也顶多认识荠菜罢了!!而且看弘时的样子,他吃过不少这种所谓的“毛妮菜”!!! 片刻后,弘时又顺手拔起角落里的一根细长布满细毛的野草,道:“这个是薇菜。采薇采薇,薇亦柔止,诗经上说薇菜柔嫩好吃。其实也不全然,只有初发的嫩牙才青嫩爽甜,待长大了,便粗糙难以下咽。不过,我觉得比毛妮菜味道好些。” 说罢,弘时便弯腰,将新长的嫩薇菜一一折了下来,足足折了一小束,然后对宜萱微笑道:“今早,阿玛说,他也想尝尝,我正不知该叫人去何处寻呢,没想到二姐姐的园子里便有薇菜。” 弘时取出贴身的汗巾子,认真仔细得将薇菜细细包裹了起来,揣在袖中走了。 宜萱却怔怔失神,直到天边暮色四合,吴嬷嬷前来寻她。 “嬷嬷,我是不是错了……??” “格格,您怎么突然说这话了?”吴嬷嬷满是不理解。 宜萱强按下想哭的冲动,“我一味只想让弘时长大,想让他成熟稳重起来。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太过心急了?!” “格格!您怎么了?”吴嬷嬷近身上来,扶着宜萱微微发颤的身躯,柔声道:“天都要黑了,晚膳预备了您最爱吃的糟鹅,虽然比不上李福晋的手艺,但是火候极好。” “我什么都不想吃。”宜萱望着琉璃瓦上被晚霞映出的一片嫣红,那当真像极了血的颜色,却是冷冷的光调,看得人身子都冷了半边。仿佛这个时节,不是下火一般的七月。 吴嬷嬷不由慌了:“您不吃怎么能成?你还没出月子,身子要紧呐!” 宜萱恍恍惚惚走回荣清堂,天际的晚霞也渐渐染了暗色,那大朵厚积的云,如铅一般沉甸甸归入暮色四合中。 晚膳十分,吴嬷嬷自是千万个劝慰着,宜萱也只堪堪用了小半碗碧粳米粥,便只觉得腹内翻滚,再也用不下了。 玲珑的八角宫灯,垂着鹅黄缕金的穗子,那般华丽好看。柔和的光照在婴儿床上酣睡的盛熙吹弹可破的小脸儿上,宜萱才心头稍稍舒缓,直到子时方才浅浅入眠。 翌日,盛熙的满月宴,来的不是皇室亲贵,便是纳喇氏的近支。宜萱看着觥筹交错的宴席,琥珀色的美酒,玲珑诱人的点心,色香俱全的八珍美味,都平白那么叫人失了胃口。 好在她是刚出月子的妇人,一应都有大嫂他他拉氏负责筹备,倒也无须太多繁累。 宗室亲贵席的最上首坐着的是诚亲王嫡福晋董鄂氏,尚在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之上,来的人里头,她居最长。这位三福晋,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颇有未老之色,仪度甚是温婉亲和。陪坐在他身侧的,是一个娇嫩的女子,观之不过二七之年,却举止稳重,颇有几分端庄。宜萱暗道,想必这边是尚书席尔达之女董鄂氏了,正是三福晋的侄女。 这位董鄂格格虽然不是绝色,却也五官秀雅,不落俗套,眉眼亦透着几分温柔之色。宜萱忽的想,若有这么一个端雅温柔的妻子,或许能够抚慰弘时吧? 下一刻,宜萱便见这位董鄂格格害羞垂首,原来是她也察觉自己在打量她。而三福晋既然带了这个侄女来,想必用意是已经透露过了,故而才有羞涩之态。 这时候,四福晋面色温和地开口道:“这孩子是三嫂娘家的丫头吧?瞧着眉宇透着几分贵气,怕是会有大出息呢。” 三福晋忙笑容缓缓道:“四弟妹太抬举庭兰了。这丫头粗笨得很,我只愿她平平安安也就是了。今儿是她阿玛央求,说明年就要选秀了,却见过什么大世面,怕她到时候手忙脚乱,失了礼呢。” 四福晋虽疑惑三福晋为何不带女儿,却独独带了一个堂侄女来,却也没往弘时身上想去,便一笑置之了。而宜萱,抱着穿着大红百福缂丝小袄盛熙出来,溜达一圈,收了一摞金项圈、长命锁、如意佩之类的东西,也便没有她的事儿了,四福晋自会招待一应宗亲。(未完待续) 正文 七十、满月是非多 宜萱毕竟是晚辈,今儿各家来了嫡福晋,除了娘家的雍亲王府,就只有诚亲王府和十三阿哥府了。其次是恒亲王府和淳郡王府派了侧福晋来,也算是不失礼数了,其余的之遣了晚辈的格格来,倒也不能说不合礼。 却独独八贝勒府,来的是庶福晋张氏。着实叫衡大奶奶他他拉氏很是焦头烂额,庶福晋,说白了只是侍妾,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嫡福晋、侧福晋们安置在一处的,可偏偏若是安排在晚辈格格们的席上,也不大合适,便只好安排在侧福晋和格格交接之处,也幸而这个毛庶福晋性子柔顺,没有什么不满。 私底下他他拉氏很是松了一口气,道:“常听人说,八福晋治下,众多侍妾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今日方知不虚。这位张庶福晋是生了八贝勒独子的人,却是没有半分气势。” 旁的皇子府上,无不是儿女众多,可唯独八贝勒只有一子一女,而且子女之母俱只是侍妾格格。按照规矩,若生了阿哥,而出身只要不是太卑贱,都可以请封为侧福晋。便譬如宜萱之母李淑质,虽然只是汉军旗小官宦人家之女,可当年生了雍王次子弘昐,便一举入了宗室玉牒。 宜萱也暗暗摇头,人之言八贝勒温和可亲,为人宽厚,可对待为自己生了儿女的女人,怎的却偏生如此刻薄?!若说八贝勒是太过看重嫡妻——连她要忍不住笑了。是看重嫡妻,还是看重他嫡妻背后的安亲王府?! 八贝勒府只派了庶福晋来,那是因为没有侧福晋的缘故,宜萱也说不得什么。而九贝子府,嫡福晋自然是不屑来的。只有乌琳珠一人。 今日乌琳珠瞧着倒是端范,当着如此多长辈的面儿,她自是也不敢表现出什么失礼的地方,否则便是丢了九贝子府的脸。 乌琳珠笑容满满送上一个沉甸甸的金镶玉长命锁,便凉凉道:“怀恪姐姐当真福气大!不足九个月临盆,可生下来的还是确实这般健康!瞧着真叫人高兴啊!” 宜萱挑挑眉,面色依旧是最得体的笑容:“承四堂妹吉言了。我是信佛的人。想必是得了佛祖庇佑吧。自然宵小害不得!” ——那日先是朱轮车倒塌,然后是催产药变成了催命的附子汤,有关的两个小太监也立时横死。无疑是断了所有的线索!只是宜萱看得明白,此事与九贝子府拖不得干系!!不过乌琳珠——宜萱心里轻轻一哼,她的确有这份狠辣,却不见得这般环环相扣的本事!一计不成。二计立出,那两颗暗钉。亦是准备要舍弃的弃子!这一切举动,无不像极了毒蛇老九的手段! 若非她修炼月华吐息诀已经到第二重,腹中胎儿十分健康,只怕那日朱轮车一榻。就足矣威胁她性命了! 宜萱眼底一冷,不动声色收了长命锁,便万福辞了堂中宗室长辈。便回房歇息了。 李福晋自是陪伴着宜萱,回了内室。李福晋便道:“九贝子家这个四丫头的事儿,你不必理会。日前,你阿玛已经上折子,建议圣上满汉一家,选取适龄的宗室近支格格许给汉军旗人家!” 宜萱一愣:“汉军旗?以乌琳珠的傲气,她怕是死也不肯!” 李福晋侧坐在软椅上,体态已经见了丰腴,她一一摘下手上碍事的景泰蓝护甲,道:“只要圣旨下来,她死也得下嫁!!!” 见额娘面有狠色,宜萱倒是心头宽慰,忙道:“额娘方才瞧见那个董鄂家的格格了?” 这一问,李福晋不由面含笑容:“瞧见了,是个极好的姑娘!!我瞧着,礼仪极好,也很懂规矩!长得虽不算倾国倾城,但十分入眼呢!” 宜萱将怀中已经打哈欠犯困的盛熙交给了乳母,便端起茶盏,润了润口:“可惜招待男客都招待在东面的吟风阁,时儿瞧不见这个董鄂格格。” 李福晋却摇头道:“董鄂格格到底还是待选的秀女,私下见时儿也不合适。不过我们娘俩瞧着都好,想必时儿也不会再反对了。” 宜萱点点头,神色突然一黯,便对李福晋道:“额娘,不觉得时儿现在与以前大不相同了吗?” 李福晋愁眉叹了口气:“前儿见他回来,瘦成了那般模样,却也当真叫我心疼得要死!也是这孩子被我养得肠胃太娇惯了些,去了山西,竟然水土不服,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呢!” 宜萱一愣,水土不服??!随即,她便明白了,弘时是不想已经有四个月身孕的额娘不安心!!便也一笑,附和了额娘的话。 李福晋露出几许释然的笑容:“虽说吃了一遭苦头,这孩子总不算不挑食了,不管荤的素的都入口,倒是吃得比以前多了!只怕用不了几个月,便能养回来了。” 盛熙的满月宴,下午过半时辰也便散了大半。额娘有孕容易疲乏,也在里头梢间的罗汉床上眯着了。 吴嬷嬷打了帘子进来,低声道:“郑夫人带着陆姑娘来求见。” 宜萱一皱眉,便径自躺在贵妃榻上,眯了眼。 吴嬷嬷一笑了然,“奴才这就去回郑夫人,说格格已经小憩着了。” 宜萱唇角一翘,自是此意。她对郑夫人本就无甚么好感,既然有郡主的身份可以摆,有和硕格格的威风可以逞,她可没兴趣在这个婆婆面前做个好儿媳妇。 外头候在月台上的郑夫人听了吴嬷嬷的回话,脸色已是极难看了。她今早才在自己妹妹面前打了包票,要带着外甥女来见见贵人,如今却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颜面可谓一扫而空。 从前的时候,怀恪对待郑夫人还算是客气,可郑夫人却觉着这个郡主儿媳谱太大,不像旁人家的媳妇都是恭恭敬敬伺候着婆母。可如今的是宜萱,却是连从前的几分“客气”都没有了,自是叫郑夫人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陆诗见自己姨妈脸上挂不住,便忙道:“今日迎来送往的,郡主必然是疲乏极了。太太,要不然咱们改日再来探望吧。” 郑夫人要脸惯了,如何肯就此罢休?!便沉着一张老脸训斥道:“世上哪有做儿媳妇的,把婆婆拒之门外?!这就是雍王府的教养?!我算是见识到了!!” 吴嬷嬷怒哼了一声:“国公夫人只记得自己是长辈,却混忘了自己更是皇家的奴才!!做奴才的胆敢辱骂主子,我更是涨了见识了!!”——比起郑夫人的不客气,吴嬷嬷更是长了个刀子嘴。 被指着鼻子骂成“奴才”,郑夫人的那张脸已然是发紫了,当即便叫骂道:“贱奴安敢放肆!!” 吴嬷嬷冷笑了笑,“夫人还是消停些吧,在郡主荣清堂前放肆的可是夫人你。” “太太!”陆诗见情况不妙,只得急忙拉了郑夫人一把,“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生气呀。” 郑夫人掸了掸袖子:“诗丫头,你可是瞧见了,净园里的奴才谱摆得比主子都大!!这种地方来了,也是受气!咱们还是远着点吧!!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吴嬷嬷面有讥讽之色,这位郑夫人莫非是忘了方才上杆子“求见”是谁!! 陆诗搀扶着郑夫人下了汉白玉台阶,便瞧着一个瘦高清俊的少年,脚下龙行虎步,身后跟的除了两个小厮,竟还有个太监。陆诗眼睛极尖,便直直盯着那少年肩上绣的暗银色五爪行龙,心下不免有些兴奋。 来的不是旁人,便是弘时,弘时自然睨见了郑夫人,却是脚下连顿都不曾顿,招呼亦懒得打一个,只用眼角的余光冷冷睨过,便直接上了台阶,恍如没瞧见郑夫人一般。 吴嬷嬷见了个万福,面上浮现亲切的笑容:“李福晋在里头歇息着了。” 弘时点点头,清俊的脸色露出柔和的微笑:“我来瞧瞧姐姐和熙哥儿。” 此刻弘时却浑然未发觉,有人盯着他的侧脸,目光半点都挪不开了。 而郑夫人瞧着吴嬷嬷客客气气请了弘时入内,一张脸已经是绛紫色,都快喷血而出了。若是人人都不得入荣清堂便罢了,可偏偏她被拒之门外,却有人连通禀都不需要便可径直入内!如此天地之差,才真真是叫郑夫人难堪至极!! 陆诗看着弘时的背影,怔怔失神。方才见他而来,只觉气度高华傲人,贵气不凡,方才那温和的笑容,却是那般可亲…… 陆诗暗自红了脸,便低声问自己姨妈:“太太,那位可是郡主的弟弟、雍王府的阿哥?” 郑夫人却哼了一声,“又不是世子,派头倒是不小!!” 话音刚落,星月带着大丫头藿香也来到荣清堂前,星月见郑夫人脸色的难看,顿时心头畅快,见了礼,便抿嘴笑道:“太太这是刚从里头出来吗?不知二嫂嫂可好、熙哥儿可长胖了?” 郑夫人如被引爆了的火药桶,便横眉怒目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还以为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出入荣清堂?!如今荣清堂的坐上贵宾是星移,不是你这个贱丫头!!” 星月被郑夫人的一席话气得瞪圆了眼睛,还好藿香急忙拉了一把,提醒道:“格格,见郡主要紧!!”(未完待续) ps:今天上架,三章九千字!这是第二章!第三章晚上八点发布!求收藏!求订阅!求粉红!推荐票! 正文 七十一、星月遇四爷(上) 星月咬牙哼了一声,便疾步上了月台。 吴嬷嬷却给拦住了,态度还算客气:“三阿哥这会儿在里头陪着郡主,格格到底是待选的秀女,进去不合适。” 吴嬷嬷这话说得在理,可郑夫人正盯着想看星月的笑话呢,她如何肯退却了?! 星月咬牙道:“我不介意!”说罢,竟要大步往里冲。 吴嬷嬷见状,急忙挡住门口,“大格格!您改日再来吧!我们三阿哥与您年岁差不离,要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也是害了您。” “你——”星月憋得脸腮通红,有气发不出。 藿香急忙劝慰道:“吴嬷嬷说得极是,格格,咱们改日再来吧。” 星月回头瞅了一眼一脸嘲讽的郑夫人,便是如何都不肯从月台上退下来,她狠狠瞪着吴嬷嬷:“我要求见郡主嫂嫂,你去通禀!” 吴嬷嬷面色不苟地道:“通禀了,郡主也不会见您。格格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星月气呼呼道:“见不见是郡主的事儿!通不通禀是你的事儿!你若是不进去通禀,便是失了做奴才的本分!!” 吴嬷嬷一皱眉头,一时倒也无言反驳星月,片刻后,肃身谨颜淡淡道:“既如此,老奴进去通禀便是,还请大格格稍等。” 星月仰着下巴哼了一声,语气昂扬,颇有些颐指气使地道:“这才像话些。”说罢,竟也瞧不见吴嬷嬷那不悦的脸色,星月只顾着挑衅地看着月台下玉兰树旁的郑夫人。 藿香倒是机灵的,趁着吴嬷嬷转身的一瞬,连忙给塞了份厚厚的礼。还小声地道:“您多担待。” 可惜藿香的这份儿礼,也没起多大作用,片刻后出来回话的是二等丫头薄荷,薄荷不失规矩地给星月见了个福,面含清淡的笑容道:“郡主说了,请大格格改日再来吃茶。” “什么?!”星月登时火冒三丈,“她未免也欺人太甚了!!” 藿香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捂住了星月的嘴巴。“格格,您这么大声儿,郡主会听见的!!” 星月一把推开了藿香。怒红了眼睛,恨恨咬牙,“吃茶?!谁要吃她的茶?!等着吧,这辈子都不会来这个狗屁净园了!!再来我是就是傻子!!” 撂下一通狠话。星月甩袖子便大踏步走了,瞥见郑夫人嘲讽的目光。星月直接便跑了,后头的藿香竟是追不上。 星月一路奔跑,横穿过紫薇花丛。盛夏的季节了,紫薇开得妍丽无比。又因净园中所栽植的是颜色最正的大红色紫薇花,条条枝枝,满满簇簇。便如千条红练随风飘摇。 而荣清堂中,宜萱正劝慰着生闷气的额娘李氏:“额娘不喜。女儿便不见她就是了,您何苦置气呢?”——郑夫人求见而不得,在外头嚷嚷那些话,宜萱只当做疯狗乱叫,可是吵醒了里屋梢间小憩的额娘。这倒还罢了,毕竟郑夫人占着一个“长辈”名分,谁也不好多指摘什么。 可紧接着星月又来了,宜萱深知额娘厌恶星月,便告诉说叫她改日再来,省得星月见了李福晋,反而彼此都生不快。 可大约是郑夫人还未曾离去的缘故,星月不肯叫这个继母小觑了自己半分,竟是要硬闯进来,幸而外头守门的丫头也不是吃素的,牢牢给挡在了外头。星月虽失礼,可若是她就此知难而退,李福晋也不至于生这么大闷气。 可星月以此为侮,外头嚷嚷了好大一通尖刻的话,才真真是叫李福晋动了真火了。 此刻心境平和的,也就只有宜萱这个被骂的人了。星月那几句什么“欺人太甚”、“这辈子都不来净园”、“再来就是傻子”,在宜萱听来,不过是寻常小女子气话罢了。后世的骂人花样,真高级的,可不只是单单如此而已,由此可见,星月那丫头其实嘴巴还是积了德的。 可身为古人的李福晋,还有弘时,就做不到宜萱这般豁达了。 弘时哐啷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撩在了紫檀八仙桌上,此刻已经阴沉沉着脸了:“二姐姐从前的好,还不如给了狗,起码还能得一条忠犬!” 宜萱讶然,她以前只见弘时素有教养,此刻竟然也说出这种辱人至深的话,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星月还不如一条狗呢!!真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啊!旋即不禁莞尔,弘时虽然蜕变巨大,可这份护短于她的心,终究不曾改变。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在弘时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无非便是额娘和她这个姐姐了。而生在皇家,自然旁的家族的人都是自家的奴才!星月虽未公府嫡女,亦是不能例外,在弘时眼里,纳喇星月身为奴才,敢对主子这般放肆,当真是该死了! 宜萱笑了笑,虽然她适应了古代的生活,可瓤子仍然是个现代人,星月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傲气又爱赌气的小丫头罢了,犯不着生气,便轻轻摇着手中的羽扇,道:“我只是觉得不值得置气罢了,错的是旁人,因旁人的错而动怒,可不就是太不值当了吗?” 弘时一听,眼底怒意消了大半,“二姐姐倒是豁达。”说罢,他便起身,对李福晋道:“额娘,儿子不能离宴太久,方才是借尿遁过来的,这会儿该回吟风阁了。” 李福晋点头,又忙嘱咐道:“不许喝太多酒!记得,也要多劝你阿玛别喝多了,他的肠胃本就不太好。” 弘时忙记下李福晋的殷殷嘱托,也笑着道:“额娘也别太置气,伤着身子便不值得了。” 弘时走后才不过小半个时辰光景,吴嬷嬷突然快步走了进来,万福道:“王爷来了——还、还有……星月格格跟在后头。” 李福晋才稍稍舒展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宜萱也疑惑:“她怎么会跟着阿玛来了?” 其实也不过一个“巧”字,星月自以为受辱于荣清堂,扭头便奔。竟是横穿了繁密的紫薇花林。 无巧不成书,因外孙满月,心情甚好的雍王见宴席已散小半,便要来瞧瞧女儿和外孙,便沿着紫薇花林南面的小径,只带着苏培盛等几个奴才便悠然朝荣清堂而来。便被从紫薇林里冲出来的,发髻撒乱、狼狈不堪的星月给撞了上来。 “哪里来的疯丫头!!”苏培盛自是第一个警惕地护上去。 而星月正是委屈至极的心情。被乍然一吼。立刻又是气上头来,她只见苏培盛面白无须,便反唇道:“你又是哪儿来的娘娘腔?!!” 这话算是戳中了苏培盛的心头痛处了!骂太监是娘娘腔。当真不亚于骂是“阉人”了。其实苏培盛声音低沉,虽然不似男儿般有力,却也算不得是娘娘腔,只是肤色白皙胜过寻常人。又四十来岁还不蓄须,瞧着有些“娘气”也是难免的。 见此情形。雍王自是不喜,只是今日是喜庆日子,不便动怒,便沉着脸问道:“你是谁家的丫头。怎如此冒冒失失的?!” 星月见眼前之人尚算温和,便泪汪汪跺脚:“我就是这家的格格!” 雍王眉头一拧:“这里可是净园!净园的主人……可不是你。” 星月立刻撅着嘴巴道:“净园也是国公府的一部分啊!!”——她又不是开府的公主!!充什么派头!! 雍王顿时了然:“原来你是雅思哈的女儿。” 星月委屈地“嗯”了一声,若换了旁人家的女儿。听见有人直呼自己父亲名讳,立刻便是要不高兴的。可星月是穿越来的。自是不在意这些忌讳。而雍王身为亲王、皇子,自然是直呼雅思哈之名,早已习惯了。 雍王知是雅思哈之女,眉眼立刻顺和了几分,虽然纳喇星德令为他所恶,但雅思哈对他着实还有大用处。从前他亦从萱儿口中言及,与小姑关系不错。自然态度和蔼了许多。 雍王瞧星月仪容狼狈,更是泪眼汪汪,顿生不解,便问:“你这是怎么了?好歹是公府之女,莫不是还有人欺负你?” 星月见有人关怀,不由委屈更重了几分,泪花便滚滚淌下:“就是有人欺负我了!”——这般口吻,生生是小孩子一般的抱怨。 星月一边用袖口蹭着脸上的泪,一边打开了话匣子,抱怨不休:“所有人都欺负我!!她们就是瞧着我好欺负!就是瞧着我有没额娘庇护,全都欺负我!!” 雍王原本是不耐烦听星月这个小丫头的怨怼,可最后那句“没有额娘庇护”,却叫雍王生了几分自叹。他便想起自己幼时,养母孝懿皇后薨逝之后的那几年,没有了皇额娘庇护,日子过得亦是艰难。而他的生母……和后母又有何异呢?! 丧母的孩子可怜,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自然更容易为人欺凌。雍王不由对这个喋喋不休的丫头生了几分怜悯。勇毅公府的事儿,他自然门儿清,雅思哈的原配发妻早逝,如今的继室,因是妾侍扶正的,不但浅薄无知,更是行事刻薄。有如此继母,这丫头自然没受到过应有的教养,故而礼仪缺失,规矩不周,也怪不得她自己。 星月大倒苦水,她虽怨宜萱将她拒之门外,但后母嘲讽的目光,才真真是刺中了她心头痛处。便哭哭啼啼,一通抱怨郑夫人。 若听者换了旁人,必然要觉得这个丫头不孝顺。可偏偏是雍王,养母早逝,生母冷漠,他深谙其中苦楚,故而心中最恨的便是不慈的母亲。若有家有慈母,怎会有儿女痛哭流涕只能对外人倾诉?! 故而雍王今日表现出了超乎平常的宽容。(未完待续) ps:第三更奉上!! 正文 七十二、星月遇四爷(下) 既然有人肯安安静静听她倾倒满腹的委屈,星月自然愈发喋喋不休。 “她不喜欢我也就罢了!我也没奢求郑夫人能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可她也不能害我一辈子啊!原本上次选秀,我就该指婚嫁人了!偏偏莫名其妙吃了她送来的点心,就突发高烧!生生耽误了一届!明年的选秀,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去参选呢!她做这种事儿,分明是想毁了我一辈子啊!!” 这般隐秘之事,雍王听得眉头皱得极深,当即便沉声吼道:“简直是荒唐!!” 星月被眼前“大叔”突然的一吼给吓住了,她只觉仿佛在一瞬间,这个“大叔”的气势便叫人吓得喘不过气来。 雍王哼了一声道:“儿女婚姻,关乎家族荣耀!做此损人不利己之事,当真是混账!”——原配留下的女儿,与继室根本无半点害处,反而女儿若是嫁得好,只会荣耀家族,于继室亦是有利之事!雅思哈的这个填房夫人,当真是拎不清的混账东西!! 星月听这个“大叔”是在骂郑夫人,便万分感同地点点头,又抹泪道:“她对我这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当年,我还小的时候,额娘去了没二年,我大哥也莫名其妙地死了!若说此事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怕是鬼都不信!!可阿玛却根本不去查大哥的死因,只早早埋葬了。” 雅思哈的嫡长子……雍王一皱眉头,他记得似乎是叫星衡……原本独独就这么一个嫡子,也是早早被立勇毅公世子。若他不死,三等公的爵位早晚要降一等落在他头上。 这等倪墙之事……雍王深有感触,他的嫡长子弘晖夭亡。亦非天命。当年,他表面上按照意外处理,而害死弘晖之人……是个十数载,才叫他报了昔年之仇。为人父亲,是断然不能容忍害死自己亲子之人,逍遥快活!! 而雅思哈——他竟然也是这般混账吗?! 心有怒火,雍王只能暂且按下。便对星月道:“你的婚事。我会叫我福晋上心些。” 星月一愣:“你福晋?!你、你是宗室?!额不……”星月忙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夫人能称作的福晋的,爵位至少得是固山贝子!或者。要么就是皇子或者皇孙!” 星月忙打量了眼前之人片刻,忙问道:“大叔,你是谁呀?” 雍王被这个“大叔”的称呼被弄懵了,素来底下奴才。不是尊称他“王爷”,便是“四爷”。“大叔”这种称呼倒是稀奇得紧。 “休得无礼!!”怒冲冲发话的是苏培盛。 雍王只觉得新鲜有趣,摆摆手道:“无妨,不知者不罪。”——虽说有些失礼,可他总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更何况这好歹是雅思哈的女儿。 星月却是好奇心越发重了:“大叔,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呢!” 雍王看着眼前这个眼睛发亮的小丫头,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便负手而立道:“你猜猜看。” 星月抓耳挠腮,想了半晌。突然一副灵机一动的样子:“我好像听说,今天十三皇子也来了。大叔!你是十三爷吗?!” 雍王呵呵一笑,似是心情极好:“老十三?我——有那么年轻吗?”——十三弟可是比他整整小了八岁、年岁才刚过而立之年。 星月的眼睛闪亮闪亮的,那副仰慕的表情,当真分外明显。她心里更是欢喜得不行,这个“十三爷”比她想象中更儒雅,更有魅力!——就是可惜他早已娶了嫡福晋了,若是给他做侧福晋……就太委屈了点了。 雍王却一语扑灭星月的联想:“不用瞎想了,十三弟方才就带着福晋走了。” “诶?!”星月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雍王微微一笑道:“瞧你这样子,该不会是从荣清堂出来的吧?” 一提荣清堂,星月撅着嘴巴道:“我哪儿有那个面子!我连门都进不了了!现在,二嫂嫂喜欢的是我那个庶出的妹妹星移,早就不待见我了。”——说到星移时,星月的语气里不免多了三分鄙夷。 雍王却无比护短地道:“必然是你冒冒失失说了什么不合规矩的话,否则萱儿不至于如此。” 星月一听“大叔”说她“冒冒失失”,便十分不高兴,但随即听到他用“萱儿”这个宠溺的称呼和语气,顿时眼睛瞪得滚圆:“大叔你该不会是雍亲王吧?!!” 苏培盛听得皱眉头,便低声道:“四爷,这丫头太无礼了!” 星月却是听了个真真,立刻凶瞪了苏培盛一样,忽的“呀”了一声,“那你不就是太监了?!” 苏培盛一听脸色难看极了。 星月嘿嘿一笑,连忙左腿后撤寸许,双手急忙交叠在右侧腰间,膝盖弯曲下去,见了一个所谓的“万福”,笑眯眯甜声道:“四爷吉祥。” 雍王的脸瞬间僵化了。 苏培盛捂着嘴巴,笑得身体抽搐得厉害。 星月见主仆二人的怪异模样,顿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雍王动了动自己快瘫痪掉的嘴角,负手而立,吩咐道:“苏培盛,你告诉她。” “嗻!”苏培盛急忙走到星月跟前,伸手便要去纠正星月的错误。 可星月见有“贼手”要“摸”她的手,急忙身子歪开,凶瞪着苏培盛:“你干什么?想吃我豆腐?!” 苏培盛脸上僵硬,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便道:“大格格!方才可是你说我是太监的!!”——我一个断了根的,能吃你什么豆腐?!退一万步,我就算真想吃豆腐了,也得挑快熟透了的下嘴吧?! 星月却防备得很,一脸看色狼的眼神来打量苏培盛,道:“就算你是太监,也用不着对我动手动脚的!直接说不就成了!” 苏培盛算是见着极品了,无语看了看头顶上的蓝天白云,然后收了手,更退后一步,省得被当成“登徒子”。苏培盛站板正了,便道:“首先,大格格方才说‘四爷吉祥’就不对!” “怎么不对了?”星月颇有几分不服气。 苏培盛道:“宫人们见了面,互相问好说才说‘您吉祥’。而见了主子,要问候吉祥如意的话儿才成。” 星月听得迷糊:“难道‘吉祥’就不是吉祥如意的话了?!” 苏培盛一噎,还真不晓得该如何解释,便道:“总之就是不成!您得说‘四爷万福’,或者说‘万福金安’。” 星月点点头,“我记住了。” 苏培盛又指了指星月的手,道:“见万福,不是随便手一交叠就成!要右手在下,左手在上——” 此话一出,星月急忙把交叠的两只手给换了位置。 苏培盛继续道:“不是换过来就成了,还要并拢双手手指、并且相握。” 星月急忙依言变了类似“握拳”的手势,不过是大拇指被握在里头。 苏培盛又指了指星月腰间:“不是搁在右边腰上,而是要在左边!还有格格的腿也是,要左腿在前,右腿在后!也就是说,格格这个万福见得,那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对的!” 最后一句话,生生叫星月羞红了脸。 雍亲王见星月虽然改对了万福礼,可姿势十分僵硬,便摇摇头:“罢了!这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回头本王叫福晋挑个教习嬷嬷赐给就是了!” “多谢四爷!”说罢,星月愈发羞愧难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培盛戏谑道:“这么多年了,奴才也是头一次看到规矩学得这般不像样子的格格呢!” 星月听了,委屈得想掉金豆子:“又不是我不想学好的!” “罢了!”雍亲王挥手道:“你随本王去荣清堂吧!看在本王的面儿上,萱儿不会与你置气的!” 星月一听,顿时展露笑颜:“多谢四爷!” 荣清堂。 “阿玛万福!” “爷万福!” 宜萱与额娘李氏齐齐见了万福。 星月急忙瞅着宜萱与李福晋的“万福礼”,真的是处处和她方才见的截然相反。见状,她急忙见了个正确的“万福”,口里道:“李福晋万福,二嫂万福金安。” 宜萱瞧了一眼,不禁讶异,规矩什么长进了? 星月被宜萱的表情闹得又是一阵羞愧。从前温嬷嬷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只当那位是个资料库来用,温嬷嬷开始也教导过她几天,但是她嫌弃太繁琐太累人,便不肯学了。如今才晓得,从前她在旁人眼里,只怕早就是笑话了。 宜萱从金盏手中接过掐丝珐琅茶盏,奉至阿玛面前,笑语道:“阿玛怎么领着星月过来了?”——且她瞧着星月的两把头瞧着有些糟乱的样子,眼底更是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般,透着几分狼狈。 雍亲王执着盏盖,轻轻刮着茶水上的浮沫,面容不苟,但语气却十分温和:“恰巧在紫薇花林旁的小径上,碰见了这冒冒失失的丫头。问了才晓得,是雅思哈的女儿。” 雍亲王徐徐饮了热茶,又抬头看了看宜萱如常红润盈盈的脸颊,目光和蔼地问道:“你们姑嫂可是生了什么不快?”(未完待续) 正文 七十三、穿越女的四爷情节 雍亲王徐徐饮了热茶,又抬头看了看宜萱如常红润盈盈的脸颊,目光和蔼地问道:“你们姑嫂可是生了什么不快?” 宜萱一愣,旋即心中了然,想也知道星月那个大嘴巴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不诉苦呢?便莞尔一笑,语气清和地道:“阿玛,时儿方才一直在女儿房里呢,女儿只是怕有碍星月闺誉,才叫她不要进来的。哪儿想到一转眼,眼睛红的倒像只小兔子似的。” 李福晋瞅了一眼星月,心中愈发不喜,只是现下四爷在侧,而且大有为星月说和的架势,她自然不能违拗爷的心思,便温柔地微笑道:“莫非是方才传话的丫头说得不清楚?怎么倒是把这孩子给委屈哭了?” 雍王“哦”了一声,便道:“她倒不是因为这事儿。”说着,低头饮罢了茶水,又道:“既然没生什么嫌隙,就好。” 星月也急忙摆手道:“我本来和二嫂就没有什么嫌隙的!” 宜萱眉梢一动,没什么嫌隙?!这丫头倒是撒谎连眼睛都不眨。那么盛熙满月前,是谁在自己院子了乱砸一通,大骂一通的? 星月似乎是察觉了宜萱别有深意的眼神,脸上露出一抹羞愤的神情,但随即却咬牙低下头求,朝着她见了一个整整齐齐的万福,低头恭恭敬敬认错:“之前是星月不好,是星月太任性了,还请二嫂宽恕。” 宜萱挑眉一笑,温温吞吞地道:“难为你这般有礼了。”——这话说得温柔,却容易叫人听着觉得讽刺。 星月嗖地脸颊涨得通红,红红的眼睛里透着愤愤之色。 雍王轻轻搁下珐琅茶盏,重新捻着手上的蜜蜡佛珠。摇头道:“雅思哈这个女儿,规矩学得的确一塌糊涂。回头,我叫你嫡额娘赐个教习嬷嬷过来!她的规矩——的确该好好学学了!” 宜萱立刻莞尔笑道:“阿玛说得极是。”——当初也正是因此,才把温嬷嬷送去教导星月的。温嬷嬷规矩好,而且难得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可这般温和的人,还不是照样给傲气十足的星月给撵回来了?只是这次阿玛要赏赐教习嬷嬷——听他的语气。只怕十有八九得是个严格的。只是不晓得。星月能不能受得了。 星月听了,却甚是欢喜,脸颊红红的。她急忙朝雍王见礼,举止很是乖巧玲珑,嘴巴亦是甜甜的:“多谢四爷,星月一定会学好规矩的。” 雍王淡淡“嗯”了一身。便转头看着李福晋,眼底的神情蓦然温柔了许多。他抬手道:“身子重,不要久站。”——便指了指身旁铺了软垫的紫檀莲纹圈椅。 李福晋温婉一笑,便道:“妾身哪儿就有那么娇贵了?”——嘴上如此说着,眼角的笑纹却是愈发洋溢了。身子也徐步上前,优雅地坐了下来,“何况都四个月了。胎相早就稳固了。” 宜萱也便紧挨着额娘在绣墩上侧坐了,眼角的余光轻轻瞥了一下星月。却发现星月咬着嘴唇看着李福晋的肚子,嘴唇略撅起来,一脸的不爽之色。暗自一笑,端正了身子,便笑盈盈吩咐金盏上些精致的茶点。 李福晋听了,忙吩咐道:“把那盅解酒汤热一热端来。” 雍亲王挥手一笑道:“本王又不曾喝醉!”今日满席上下,虽然来者众多,却还没有敢灌他酒的人。倒是雅思哈,当着他的面喝了足足三大碗秋露白来赔罪,只怕这会儿后劲儿已经上来了。 宜萱也晓得阿玛是极自律之人,素来酒不过三,鲜少违背。 李福晋鼻下深吸一口,果然闻见淡淡的酒香,便含笑道:“妾身知道爷不是贪杯之人,只是几日是熙儿满月,爷必然是要比素日里要多饮几盏的,故而一早叫萱儿的小厨房熬好了葛花解酒汤。葛花能生津止渴,平复胃气。就算没醉,喝一盏也是好的。” 宜萱见阿玛额娘颇似寻常人家夫妻一般,不禁心头一阵宽慰。忽的一抬头,便瞧见了旁边侍立的星月:星月的神情竟是透着几分忧伤眷恋地看着她阿玛…… 宜萱旋即心头咯噔一下。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有点儿四爷情节,本来也没什么。她同样也有这样的情节,所以很高兴她有这么个外冷内热的四爷爹。可星月才十六,她阿玛也都已经三十九岁了!在这个时代做父女都绰绰有余了!! 可换个角度想,在雍王府的后院里,同样也有才芳龄十八岁的年福晋深得阿玛喜爱!!而星月也不过是比年福晋小了两岁而已!!而日后,阿玛肯定还会有更年轻的姬妾!所以,年龄当然不是问题!!问题是辈分!!如今可不是大清刚入关的时候,姑侄共侍一夫都是寻常!! 宜萱也更明白,她阿玛喜欢的是温柔小意、静顺婉约的女子,她额娘是这个性子,年氏就更是柔婉楚楚,可星月……无疑是不搭边的!所以这种事情,绝无可能! 若这事儿搁在一个理智占上风的女子身上,那她一切担忧将不再是担忧。可星月的性子……貌似有几分聪明,可本质上却是个缺乏理智的!否则也不至于将敢打净园的脸面,生生将温嬷嬷给撵了回来,后来更在自己院子里大骂撒泼…… 雍王目光下移,露出平常所没有的柔和,看着李福晋的肚子,轻声道:“以前你怀着弘时的时候,孕吐得厉害,没想到如今竟是如此安稳平顺。” 李福晋那带着金掐丝珐琅护甲的手轻轻覆在腹间,声音愈发柔婉得若秋水一般,“许又是个丫头吧,就像当年妾身怀萱儿似的,安安稳稳便降生了。”——不像后头几个小子,总是折腾她。 宜萱却瞥见阿玛眼底划过一丝叹息之色,心中暗道,额娘的这一胎,阿玛终究更盼望这是个儿子。 不过那叹惋也只有短短的一瞬罢了,雍王含笑道:“像萱儿一样,平平安安也好。”——他重视子嗣,但心底里也很喜欢娇嫩可人的女儿。 李福晋那一脸幸福的样子,终究刺痛了星月的少女情怀,他眼底有些湿润,死死咬着自己发白的嘴唇道:“有四爷如此厚爱,李福晋一定会平安生产的。”——宜萱听在耳中,竟生生咀嚼出了嫉妒的味道。 星月又强撑着笑容,安慰道:“我额娘也是和李福晋差不多年纪的时候生了我。” 李福晋却皱着眉头,有些不悦,便横眉瞪眼道:“满口都是‘我’呀‘我’的,当真是——”话说到半截,李福晋顾忌着四爷在身旁,便生生咽回了后头训责的话。 雍王却颇有几分宽容,他轻轻拍了拍李福晋的手背:“她生母早逝,继母浅薄,如今规矩缺失,倒也不能全然怪她。” 星月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满是殷切地看着雍王,那一刻的温柔楚楚,是怎么都瞒不过宜萱的。 宜萱心下微微一沉,端详着星月那张娇俏中透着柔情的小脸,含笑道:“你也都十六了,好生学好了规矩,待明年选秀便该指个好人家了。” 星月一听,原本红润的小脸嗖地白了几分。 宜萱一瞧星月的神情,便更断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便笑着对阿玛道:“这种事儿上,女儿到底年轻不经事,只怕是还要劳烦嫡额娘费心呢。” 雍王才饮了葛花醒酒汤,肠胃里颇为舒畅,便露出几许笑容道:“那是自然。”随后,又道:“回头叫你嫡额娘问问诚王福晋和老五、老七家是否有意。” 宜萱颔首,架子头上垂下的穗珠映着从半开的雕花长窗斜进来的晚霞,熠熠生辉,衬得一张笑靥明丽而温婉,素手如玉轻轻抚着耳上的明月珰,唇角含着若暖风习习的微笑:“也是星月有福气,今年几位叔伯家倒是有好几位堂弟适龄呢,总会有一个看得中星月。”——她不是还想挑皇子皇孙吗?可事实得看皇孙瞧不瞧得上她! 星月低头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语不发,只是那脸色愈发惨白了,如一匹存放年久的雪缎,只可惜失了光泽。 “对了——”宜萱忽的道,“我记得淳王叔府上嫡福晋和侧福晋都是姓纳喇氏的呢。说不准,能亲上加亲呢。” 雍王微微一忖,点头道:“是了,老七家的弘昕似乎比弘时大一岁,也到了该娶福晋的年纪了。” 李福晋侧睨了星月一眼,淡淡道:“如此,这丫头的确是颇有福气的。”——心底里,李福晋自然是觉得这种毛躁无礼的丫头配不上皇孙。 宜萱看着星月毫无血色的脸颊,心下微微有些不落忍。暗自叹息了一下,终究她心底里还是希望星月这丫头能够理智一些,那样才能在这个时代安好地生存下去。在大清朝,是不允许任性的女子存在的。 以她和硕格格的身份,对自己的婚姻,都只能认命。而星月,也同样没有追求“爱情婚姻自由”的权利!而星月,终究是太过任性了,也太过傲气了,却是该好好磨一磨了。如今之事是伤心一时,若拎不清,便要毁了她一辈子了。 送走阿玛额娘,已经是傍晚十分了,晚霞灿烂,浓得似血一般,浸染了半壁天空。 宜萱站在荣清堂外的月台上,看着星月形单影只一寸寸远去的背影……倒是心中暗暗放心了几分。方才她一直提星月的婚事,便是要让她清醒清醒。如今这般模样,心中应该也是清醒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七十四、“荣华富贵” 虽然夏日天长,可到了申时之末,太阳的光华也只剩下天际的一抹灿烂了。那灿烂的大红大紫,如繁花将落前夕那拼尽全力的怒放,是垂死前的挣扎。 这时金盏快步走了上来,低声道:“格格,莳花的丫头回报说,瞧见徽三爷和固山格格两人在丁香浦的假山后头……” 宜萱的眉间微微一蹙,“乌琳珠……”——她是决然不相信乌琳珠存了半分好心的。虽然她早产之事并非乌琳珠所为,可必然也有她挑唆九贝子在里头! 金盏垂首,掩藏住自己的表情,“格格……您要去瞧瞧吗?” 丁香浦在净园的西南角,未见丁香花,先闻见那浓郁扑鼻的馥香。宜萱并不喜欢这样过于浓烈的香气,愈闻着,愈是叫人觉得刺鼻。 宜萱只带着金盏,主仆二人沿着迤逦的小径疾行,不多时,便遥遥瞧见晚霞映照之下,大片的紫丁香成片密布,乍然瞧着,竟是有几分蔚然华贵,袭人的浓烈香气更是扑面而来,可近了细观,丁香花叶纤细,花蕾密布枝头,欲开却似未开,大有几分郁结之感。 未来得及欣赏丁香浦的风光,宜萱瞧见前方假山之侧,立着两个身影。照旧一身青色衣衫的,便是子文了,夕阳的余晖渡在他的脸颊上,尤其那英挺的鼻梁上红晕渐染,额上光泽熠熠,五官显得更加立体英朗,晚风暖暖的吹气他衣襟的一角,掺了银丝绣成的祥云纹光泽粼粼,朦朦胧胧下,竟有几分谪仙之态。隐隐叫人心头噗通一跳。 而乌琳珠今日,一袭大红色缂丝芍药的旗服,穿得分外贵重华艳。晚霞灿烂,也在乌琳珠的脸颊上镀上了一抹红云,不知是晚霞的色泽,还是她自己的薄羞。 宜萱心下油然生了几分不悦,正要上前。却听乌琳珠声中含着怨愤道:“你一直拒绝我。是因为你喜欢的是怀恪吗?!” 宜萱双腿陡然僵硬住了,竟是迈不动步子,便迟迟伫立在紫莹莹的丁香丛旁。 只听得子文“呵呵”一笑。眉宇清淡如常,照旧是翩翩公子仪态,丝毫没有因为乌琳珠突如其来的话而有分毫变色,“固山格格的猜测……不想竟是如此有趣。” 乌琳珠哼了一声。声调上扬:“你以为你能瞒得住我?当日怀恪早产,你这个做小叔子的竟然比她的额附都要焦急。第一个便赶去了!还整整在她院子外头守了一整个晚上!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她在给你生孩子呢!!” 乌琳珠的话音刚落,子文的手便已经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他眼底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毫不掩藏地倾泻了出来。 子文如此变脸竟比变天还快,乍然的举动,也着实叫宜萱这个远观者心跳都慢了半拍! 宜萱分明清晰地看见子文手腕上爆出的青筋!看到乌琳珠那张紫涨得渐渐发黑的脸——乌琳珠口中只能发出“呃呃”。竟然是连呼救之声都叫不出来! 宜萱不由攥紧了手里的锦帕——她这是第一次看到素日云淡风轻的子文竟然也有如此失控的时候!!子文,就是这么一个叫人猜不透的人。前一刻温和款款,转瞬却可如此暴怒难遏。 宜萱不敢再有所迟疑,急忙快步要上前阻拦。 骤然,只听他冷漠的嗓音响起:“固山格格,你是想毁掉我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吗?!那么,我请你去见阎王如何?!” 宜萱骤然浑身都僵硬住了,口中喃喃:“荣华富贵……” 他的声音冷得似乎叫人打颤:“你可晓得,纳喇氏勇毅公府一门荣耀,全都系在了雍王身上!!若是因我而使得怀恪郡主贞洁受损,雍亲王必然会憎恶与我,那样以来,我费尽心机才获得的重用——全都会转瞬化为乌有!!!” 这番话语响彻在丁香浦,更回荡在宜萱的耳中,竟是那般——“振聋发聩”! 纳喇星徽冷漠地看着呼吸愈发困难的乌琳珠,像是看死人一般。乌琳珠的手用尽全力想要推开扼住她咽喉的那只手,却纹丝动不得,渐渐的,她手上反抗的力气也渐渐衰弱,脸上更是紫涨得已经充血,连眼白里都是血丝密布…… 忽的,星徽扬唇一笑,骤然松了手。 “咳咳!!”乌琳珠萎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她的身躯已然在隐隐颤抖。 星徽就那样俯瞰着倒坐在地的乌琳珠,面上带着如春风般温和的笑容,对瑟瑟发抖的乌琳珠柔声道:“怎么了,固山格格?你在害怕?你害怕什么?——我难道还会杀了你不成?” 星徽如此温和的话语,反而叫乌琳珠身子剧烈一颤,“你……咳咳!”刚出声,乌琳珠只觉得嗓子痛得厉害,声音也都沙哑了,可见放才被星徽扼住了那么久,已然是伤了她的声带。 星徽面上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请务必放心,固山格格,我绝对不会杀你的。” 星徽愈是这般保证,乌琳珠脸上却露出深深的恐惧来。她已经是第二次从纳喇星徽身上感受到死亡逼近的滋味了,她更能感觉到,纳喇星徽对她是真的存了杀意的!! “只是——”星徽的表情陡然一变,他眼光冷冷看着乌琳珠,“谁要阻我前程,谁要坏我一世荣华,我会叫她生不如死!!!”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冷得叫人如坠冰窟。 宜萱的身体亦是僵冷无比的,双腿软绵得竟是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格格!”金盏急忙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宜萱,眼中有难言的愧疚浮现。 “郡主……”星徽回首,眼中满是惊愕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宜萱,青袖下的手隐隐作颤,“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哈哈哈哈!!——”扶着假山墙壁艰难爬起来的乌琳珠爆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咳咳!!”因为笑得太剧烈,乌琳珠又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 乌琳珠一脸嘲讽之色,大笑声中夹杂着咳嗽声,“怀恪!!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他不喜欢我又如何?!他对你,更只是利用而已!!哈哈哈!!!” 乌琳珠的笑声,响彻丁香浦,是那般刺耳。 宜萱面色如土。乌琳珠说得没错。她比她,又好到哪儿去呢? “金盏,天晚了。我们回去吧。”宜萱用尽全身的力气,方才说出这句话。 “是!”金盏脸上神色躲闪,只能竭力低垂着脑袋。而此时宜萱脑袋轰乱不已,又怎会察觉金盏的异样呢? 宜萱只竭力让自己的步子迈地大一些、走得快一些。只是乌琳珠的大笑之声,却像永远近在耳畔一般。 “怀恪。你只是个可怜虫罢了!你的丈夫另有所爱!一直保护你的纳喇星徽也不过只是看中了你是雍亲王之女的身份罢了!!!哈哈哈哈——”一面大笑,乌琳珠亦是趔趄这远去了。 是啊,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一见钟情呢?更何况她比纳喇星徽足足大了八岁,她还是个已婚妇人。已经有了孩子。若换了她是纳喇星徽,也必然不会心仪这样的妇人吧。他有大把年轻美貌的女子可以选择,又怎么会选一个别人穿过的破鞋呢? 他以报恩的名义接近她。为的是得到他阿玛的重用。这样的目的,才更正常不是吗? 她没有什么好怨恨的。人都是逐利的生物,纳喇星徽身为庶子,自幼得不到父亲的关注。他想要有出息,想要飞黄腾达,这一点错都没有。何况他进雍王府做伴读,固然是敲开了一个新的阶梯,可同样,他也让时儿有个质的蜕变。这是双赢。 “他没有错,我也没有动心,所以现在也不会伤心落泪……”宜萱的眼睛空洞洞看着渐渐被暮色占据的天际。 “三首!!——”空荡荡的丁香浦中,星徽暴怒地吼着。 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三首骤然便出现在了星徽面前。 星徽大步上前,一把就抓住了三首的衣襟:“为什么不告诉我她靠近了?!!!” 三首跪倒在地,面生愧色:“主人,我没有闻到。” “荒谬!!这世间还有你闻不到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三首低声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主人,您晓得,现在的我,和你一样,跟以前的自己不同。” 星徽一愣,扭头看着那散发这刺鼻的馥郁香气的紫丁香丛。 三首点头:“应该是的,是紫丁香的气味影响。” 碰!!星徽一拳头砸在了假山上,“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合!!!” 三首道:“或许不是巧合。”三首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脸,他脸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红色,“我有花粉过敏症……这点,我不晓得,但有心人若是私底下查,应该查得到。” “乌琳珠?!!!”星徽随即摇头,“她没这么聪明。” 三首便道:“主人,此事……奴才会查清楚。” 星徽抬头看着暗沉沉的天际,“或许……我远离她些许,也是好事……”叹息声,久久未散。 荣清堂中,宜萱看着琉璃小榻上酣睡的熙儿,他真的可爱极了,也一日日长得愈发白胖讨喜。而自从那次丁香浦之后,星徽便不曾出现在宜萱面前。 而金盏凝望着宜萱落寞的神情,脸色一日比一日哀沉,终究她忍不住开口道:“格格,徽三爷他……” 宜萱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没有生他的气,他……也没有做错。”——或许,自始至终,都只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金盏垂下脑袋,只长长地叹息一声,宛若粉彩九秋同庆大花斛中那凋零的紫薇花。(未完待续) 正文 七十五、宜萱生辰 宜萱的二十三岁生辰,因不是整寿,又是盛熙满月后的第三日,故而无意大办。只是好歹她也是个和硕格格,就算不大办,皇族内同辈的格格、阿哥也都来了不少,更遑论纳喇氏国公府的人,更是一个都不缺席——自然也包括她那个名义上的额附星德。 倒是个晴好的日子,天空蔚蓝澄澄,只有少许的几丝云彩,如棉絮一般零零散散飘着,显得格外隽永诗意。宜萱脸上的笑容亦是零零散散,若有若无,保持应有的仪态罢了。 纳喇星德这厮倒是恭恭敬敬地前来贺喜:“恭喜郡主芳诞,愿郡主福体安康。”——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许讨好的味道,双手奉上一盒装满合浦明珠,又舔着脸道:“素来是东珠不及西珠,西珠不及南珠。而这合浦珍珠是南珠中精品,但愿能入郡主的眼缘。” 宜萱心知肚明其中缘故,便面带微笑道:“额附有心了。”便叫金盏收下。郑秋黛的命,完全可以说是捏在她手心上的,星德若是聪明,就该晓得不能得罪她。 不想格格席位上,乌琳珠口里嚼着奶白葡萄“咯咯”笑了,“姐夫如今倒是愈发体贴怀恪姐姐了!也不枉费怀恪姐姐主动给姐夫纳了那般美貌的姬妾呢!!” 这话若是落在寻常人家妻子耳中,必然要气得不行,可宜萱对星德本就没有半分情义可言,又怎会生气呢?便挑眉,一笑置之。 可坐在乌琳珠对面的穿着粉蓝串枝海棠妆缎、脸带稚气的嘉容清脆地道:“乌琳珠姐姐这么说,是打算将来出阁之后,也效法怀恪姐姐的贤惠吗?!”——爱新觉罗嘉容,她是十三叔与十三福晋兆佳氏所生之女。康熙四十六年生,如今刚满十岁,长得极为娇俏可人,嘴巴亦是十分伶俐。 此话一出,乌琳珠立刻狠狠瞪了嘉容一眼:“我将来如何,关你什么事!” 嘉容俏皮地撅了撅嘴巴,不服气地道:“那怀恪姐姐如何。又关你什么事儿?!” 宜萱抿唇一笑。嘉容这孩子,素来嘴巴厉害得紧,连面对乌琳珠这只小毒蛇。都是如此牙尖嘴利,“好了,你们俩怎么都斗气嘴来了?是嫌我这儿不够热闹吗?” 嘉容立刻以撒娇的语气道:“若是连净园都不够热闹,还有什么地儿是热闹的呢?” 今日的确算得上热闹了。各皇子家的格格阿玛来了着实不少。诚亲王府的世子弘晟与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双双而来,如胶似漆。还有诚亲王侧福晋田佳氏所出的七阿哥弘景,也十四五岁了,还有诚亲王第三女,因是侍妾所出。所以性子柔顺,不甚多言。 而本家的雍王府,弘时自是不必多说。按照长幼,与诚亲王第七子弘景同席。推杯换盏的,倒是一派游刃有余。只是宜萱瞧见,弘时身侧有绣颜服侍斟酒,而弘景身旁也侍立着一个模样娇俏的女子……只怕多半是他房里人吧。弘景低着头,还带着稚嫩的脸上透着几分羞色,却拉着弘时的袖子,好像在嘀咕着问什么。宜萱远远瞧着,十分纳闷。 弘历在宫里读书,今儿不曾来,倒是弘昼跟着弘时一同来了,如今在不显眼的坐席上吃得满嘴流油,宜萱瞧着弘昼,倒是觉得和熙儿一般,都是贪吃的小胖孩儿,不禁神色多了几分温柔。 五叔恒亲王府的世子大阿哥弘昇,侧福晋刘佳氏所出,只比宜萱小两岁,既是世子,身上还有多罗贝勒的爵位。成婚已有五年,嫡福晋是戴佳氏,不过今日他却带来素日里最宠爱的侧福晋伊拉里氏。二阿哥弘晊则是另一位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不过不像弘昇那般宠妾无度,身旁陪伴的是去年刚娶进门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七叔淳郡王府来的是世子大阿哥弘曙和四阿哥弘昕,因是一母所出,生母侧福晋纳喇氏也多年得宠,所以兄弟格外亲和。 九贝子府来的自然是乌琳珠,其次便是十三爷府的大阿哥弘昌、三阿哥弘暾今儿二格格嘉容。 而在场的与宜萱亲厚的,除了嘉容,便是弘晟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此人明艳爽朗,倒是对宜萱的胃口。在场中,除了宜萱,也只有这个博尔济吉特氏最年长了。 “我记得永璞快满两周岁了吧?”宜萱含笑问道。 博尔济吉特氏笑容明朗:“怀恪姐姐好记性,永璞已经一岁零九个月了。” 永璞,是弘晟与博尔济吉特氏的嫡长子,更是诚亲王府的嫡长孙,当初满月、抓周,宜萱都去贺过。日前熙儿的满月宴,博尔济吉特氏也跟着她婆婆来了。 正聊得开心顺畅的时候,薄荷急急忙忙进来禀报道:“郡主,永和宫的吕公公来了!” 宜萱那执着象牙箸的手微微一滞……永和宫?德妃?宜萱低眉一笑,倒是稀奇事儿,论辈分,宫里四妃之一的德妃娘娘乌雅氏,是她的亲祖母。可宜萱心知肚明,连自己阿玛的生辰,德妃都未必放在心上,她的生辰……德妃应该并不记得才是。也不晓得是谁给提了醒儿。 不管如何,宜萱只得起身相迎了。 吕太监是永和宫的六品首领太监,算得上是永和宫身份最高的奴才了。 吕太监一脸笑容,带着两个捧着如意锦盒的小太监,便笑呵呵给宜萱打了千:“老奴恭贺郡主芳诞!愿郡主千岁金安!” 宜萱客客气气道:“吕谙达快免礼!”——谙达在满语里是“兄弟的、”的意思,宜萱也称呼苏培盛为“苏谙达”,虽说他们都只是太监,却是长辈身边最得利的人,嘴巴上自然是要客气几分的。 吕太监笑得一脸皱纹:“德主子知道今儿是郡主寿诞,特赐两套赤金头面给郡主添添喜气!” 宜萱忙颔首道:“那真是要多谢玛嬷一片厚爱了。”说着,便叫金盏上去接下赏赐,又笑容款款对吕太监道:“吕谙达请坐下来喝杯酒吧。” 吕太监急忙推辞道:“德主子还等奴才回去回话呢!只能辜负郡主美意了。不过临走时候。德主子连番嘱咐奴才,一定要替她好好瞧瞧带着祥瑞出生的小公子是如何模样。” 宜萱微微一笑,便吩咐道:“去吧熙儿抱来。” 不过片刻,微微发福的乳母刘氏抱着个白胖的婴孩便走到吕太监跟前。 “哎哟!”吕太监口里啧啧称赞,“小公子当真是有福气的面相啊!将来定能位极人臣!” 宜萱含笑道:“谙达谬赞了,我只希望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也就是了。” “郡主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德主子可是挂念得很呢!若是得了闲暇。还请带着小公子去永和宫走走。” 宜萱点头道:“那是自然。” 吕太监呵呵笑着。客气了几句,便要告辞。 宜萱做足了客套挽留,最后还叫吴嬷嬷亲自去送吕太监出净园。自然少不得的暗示了吴嬷嬷给吕太监一个足够丰厚的红包才是。 吕太监前脚刚离开宴席,乌琳珠又咯咯笑道:“素日里德娘娘最喜欢的孙女不是十四叔的几个妹妹吗?怎的如今怀恪姐姐生了身带祥瑞的盛熙,倒是叫德娘娘也如此喜爱怀恪姐姐了呢?” 宜萱自然明白,为何德妃会赐下生辰礼。阿玛特意为她的儿子在御前请了“盛熙”的名字。寓意生于康熙盛世,自然是龙心大悦。之前盛熙满月礼。康熙皇帝甚至都有厚赐。皇帝都喜爱的孩子……自然德妃也要表现出自己的喜爱了。 德妃最喜欢的儿子是十四贝子,自然最喜欢的孙女,就是十四贝子的几个女儿了。十四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二格格、三格格和五格格,以及另一位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生的四格格。都是永和宫中的常客,都比宜萱更深得德妃疼爱。 宜萱却含笑看了一眼坐在弘晊侧福晋下位的恒亲王府的和硕格格静顺,她年已十八岁。气度如兰,便挑眉道:“乌琳珠妹妹长得娇俏可人。嘴巴也极为伶俐,可怎么素日里宜娘娘最喜爱的却是五叔家的静顺妹妹呢?我当真也是不解呢。” 恒亲王胤祺和九贝子胤禟都是宜妃之子,早年虽然宜妃多疼幼子,也老了却愈发看重长子了。想必也看到了自己的小儿子走上了不归路,她阻拦不了,而日后的依靠也就只有长子恒亲王了,自然多有疼爱只是庶福晋所出的静顺格格。 乌琳珠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对面的嘉容得意洋洋地讽刺道:“许是宜娘娘就是喜欢静顺姐姐这般温婉安静的呢!” 静顺见状,忙柔柔笑道:“宜娘娘其实也很喜欢乌琳珠妹妹的。” 乌琳珠怒瞪了静顺一眼:“你年底就要嫁去蒙古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果然,静顺的脸色有些发白。的确如此,她已经被皇帝指了婚,否则以她庶福晋所出的身份,怎么可能被破格册封为和硕格格呢? 宜萱暗暗皱眉,远嫁蒙古这种事儿,十有八九是一去不回的,又何苦用这种话来刺人呢?宜萱也暗怪自己不改抬出静顺来讽刺乌琳珠,便忙宽慰静顺道:“我听说郡王策凌旺布,是人中龙凤,性情也十分温和,日后与静顺必然能相敬如宾。”策凌旺布,便是静顺未来的夫君。 静顺勉强笑了笑,道:“多谢怀恪姐姐吉言。” 一场生辰宴,总算是勉强维持了下来,宜萱也乏累得很。记得以往生辰,星月像只小麻雀,总爱叽叽喳喳。倒是这回格外安静,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走的时候,已经是半醉朦胧了。走的时候,还是藿香与夕雾搀扶着离去的。(未完待续) 正文 七十六、穿越女的魅力 散席之后,宜萱回到荣清堂,便立刻叫人准备了醒酒的葛花汤给弘时,自己闲坐在嵌螺钿的雕花紫檀昼榻上,左臂懒懒搭在身侧柔软的云锦引枕上,饮了一口花生牛乳,随口问:“席上我瞧见你和三伯家的弘景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呢?” 弘时端坐在紫檀扶手椅上,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之色,“还能是什么?他老是喋喋不休地跟我问纳喇星月的事儿!!”——说罢,见侍女紫苏已经呈了热腾腾的葛花汤上来,接过来,便往满是酒气的嘴巴里灌。 宜萱一怔,的确今儿星月也列席,只不过在一众皇孙、格格们堆里,自然被安排到了末流的位置上。而阿玛说过,要叫嫡福晋问一下诚亲王福晋是否有意……弘景虽非诚亲王福晋所出,却也不是寻常庶出皇孙,不但生母是侧福晋,他勤勉好学更得圣上喜爱,特赐了固山贝子爵位,诚亲王福晋自然不能轻视婚事,亦不敢选门第低的八旗格格给他做嫡福晋。 而星月的身份,无疑是十分很合适的。 而弘景这个适龄的皇孙之所以会来,便是因为诚亲王福晋的确有几分中意了。 而星月的模样,也的确没得说。弘景瞧见了星月那张花容月貌……他正是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如此能不蠢蠢欲动呢? 在方才的宴席上,星月着一身浅松花色流云纹旗服,衣着打扮都甚是素净,在那张透着点点愁绪的脸蛋,看着极为惹人怜惜。置身于欢声笑语的寿宴上,分外显得格格不入。可就是这份格格不入。才叫人怦然心动吧?弘景是皇孙,美貌的女子见得多了,可像星月这般愁眉微簇的怅然模样,反而显得甚是与众不同。 吴嬷嬷徐步进来,“格格、三阿哥,七贝子去了旁边的国公府,也是赶巧了。在公府门前就碰见了同样要进去的淳郡王府的四阿哥。” 七贝子说的便是弘景。而淳郡王府的四阿哥便是弘昕…… 宜萱扶额,怎么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星月都那么爱招人呢?! 不过现在最头疼的不是宜萱。而是雅思哈。 勇毅公府正堂中,雅思哈愁眉不展地看着两位坐在上位紫檀椅上的气度昂扬的王子,一个是诚亲王第七子,另一位是淳郡王第四子。俱是年少峥嵘。 若换了是他俩中的任何一人来,雅思哈肯定要乐坏了。可两位一起来——可当真是愁煞了雅思哈了。 弘景和弘昕。目的无疑都是星月。故而此刻两人都彼此仇视地瞅着对方,堂中的气氛也渐渐冷凝了下来。 原本嫡母董鄂氏提了这位勇毅公的嫡长女,弘景原本是瞧不上这个丧母之女的,可来了净园。却无意中瞅见了角落里那个愁若西子惹人怜的女子,一问弘时,才晓得这就是雅思哈的嫡长女纳喇星月。立时。弘景早不嫌弃是什么丧母之女了,只觉得她没有生母照拂。是如此可怜。 可弘景也随即发现了,七叔家的弘昕也瞅着纳喇星月,私底下也交头接耳的问底下人,那是谁家格格云云——弘景耳朵尖,就给听着了。顿时心中大怒,你小子,是想跟我抢女人吗?! 仿佛是自己未来福晋被人觊觎了一般,弘景气得不行。不过却也晓得不能在怀恪姐姐的生辰宴席上失礼,便按下不发。宴席结束,弘景却发现弘昕那小子竟然径直往勇毅公府而去! 于是弘景也立刻就堵了上来。 也就有了正堂中的这一幕。 雅思哈叹一口气,道:“七贝子、四阿哥,您二位这是……” 淳郡王四阿哥弘昕笑眯眯道:“额娘嘱咐我要来拜访堂舅,怎么舅舅不欢迎吗?”——嘴上说是生母纳喇氏的吩咐,不过是托词罢了。 雅思哈与弘昕的生母纳喇氏算来是叔伯兄妹,所以弘昕以“舅”呼之,自然合乎礼数。 雅思哈见状,急忙道:“欢迎!当然欢迎!” 弘景看了雅思哈一眼,鼻孔里冒出一声不悦的“哼”,便道:“公爷如此欢喜,而本贝子不请自来,大约是惹人嫌了吧?”——皇孙里,有爵位的不多,偏生弘景深得康熙皇帝喜爱,赐了个固山贝子,竟与她九叔、十叔等人平起平坐了。 雅思哈急忙躬身道:“贝子爷言重了!您肯登门,公府自是蓬荜生辉啊!” 弘昕瞧着弘景那副“贝子爷”派头,眼中透出几分不悦来,他掸了掸袖子,便起身客客气气道:“舅舅,今儿实在是不早了,若是回府晚了,我怕额娘惦记,所以这便告辞了。” 弘景一听弘昕要走,顿觉愉快。 弘昕却笑眯眯亲热热地对雅思哈地道:“舅舅,外甥改日再来看望您!” “改日自当扫榻相迎!”雅思哈忙笑呵呵道,能与淳郡王府多来往,自然是好事。 弘昕忽的道:“对了,我那表姐这些年可还好?” 雅思哈一愣,顿时头疼,果然还是提了这个了……也只好笑呵呵道:“好,一切都好!” 弘昕挑眉道:“是吗?可是今儿在怀恪姐姐那边儿,我瞧着月表姐一直都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这个……”雅思哈踟蹰了一会儿,才道,“前儿,雍王府嫡福晋赐了一位教习嬷嬷教导规矩,许是月儿累着了吧。” 弘昕听了,点了点头:“学规矩,自然是必要的,可也不能累坏了身子。还请舅舅转告表姐,千万疼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这话说得如此亲热,当即便叫弘景沉下了脸色,雅思哈如何感受不出那位七贝子的不悦,却也只好笑呵呵应下弘昕的话。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进来禀报说:“公爷,雍王府的三阿哥来了!” 话音刚落。弘时便迈进了正堂,笑呵呵扬声道:“国公这儿,可当真是热闹啊!两位哥哥竟然都在。” 弘景、弘昕立刻露出防备有带着几分敌视的瞅着弘时。 弘景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问道:“你来做什么?” 弘时面带如沐春风的微笑,“我来找星徽呀!” 一语出,弘景、弘昕立刻面露释然之色。 弘时便笑眯眯对雅思哈道:“公爷招呼两位哥哥就是了,星徽的院门。我熟儿得很。我自己去就是了。” 雅思哈急忙道:“那您请随意,有事儿尽管吩咐犬子!” 宜萱的生辰过后,吴嬷嬷将生辰礼以及之前盛熙满月礼都整理了出来。倒是不少贵重的东西,叫宜萱大大收获了一笔。不过那些皇孙格格们送的礼,日后她们生辰,宜萱少不得还得送出去。一进一出,倒是也不见得能赚多少。 吴嬷嬷笑道:“虽有不少珍宝。但论雅致,还得是客居在国公府洞仙馆的陆姑娘。熙哥儿满月的时候,送了一副北宋画院待诏苏汉臣的《秋庭婴戏图》,格格生辰。又送了南唐周文矩的《太真马上图》,都是不可多得的名画珍品。” 宜萱微微一笑:“比起当年阿玛给我的几幅陪嫁古画都不遑多让呢!这位陆家姑娘出手当真不是一般阔绰!”——只是陆诗之父不过才是五品小官儿,怎么就有如此钱财购置这等千金不换的名画? 想当初。怀恪的嫁妆,可不只是来自她阿玛的私库里的好东西。更多的是当年孝懿皇后的遗物。孝懿皇后无子,好不容易有了生养,却只是个女儿,还先天不足,随后很快就夭折了。孝懿皇后深以为恸,以至于原本就孱弱的身子也一日日病入膏肓,临终自是将一切所有都给予了自己的养子。 那些遗物,阿玛一直保存,直到他出阁,才从封存依旧的私库中取出了很大一部分,添进了她的嫁妆里。以至于她的嫁资丝毫不逊于公主下降。 而国公府那边,嫡福晋遣了身边的徐嬷嬷教导星月规矩礼仪。这位嬷嬷素以严厉著称,当年也教导过怀恪格格规矩,故而宜萱深知此人。如此,便瞧着星月能忍受多久了。 夏日的溽热渐渐散去,被关在佛堂里的郑秋黛也终于足月临盆了,而宜萱正在紫薇花林东侧的凉亭里,喂盛熙吃水果泥。 听薄荷进来禀报小郑氏发动的消息,宜萱直说了句“知道了”,便瞧了一眼旁边石墩上正在绣制小绣鞋的星移。 星移停下手中的针线,道:“她进门这么多年,大事小事就没消停过。” 宜萱笑了笑:“生了也好,赶紧把她送去青螺庵,咱们也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星移却笑了:“她走了,就真能清净得了了?”星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与她年纪不相符的烦闷之色:“住在洞仙馆的陆表姐整日缠着我,想让我为她向二嫂引荐呢!” 宜萱“哦”了一声,便道:“怎么她不去缠着你哥哥,倒是缠着你?” 星移摇头道:“我瞧着这位陆表姐,只怕是另有心思呢!多半是瞧不上我三哥。”说着,她蹙了蹙眉头,透着几分不悦。 宜萱不由地心情一畅,便微笑道:“她若存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那想走我的门路,倒是对了。”——皇家的人,唯一与她有点关联的,便是宜萱了。 微微一笑:“这些日子,国公府的确比我的净园都热闹了。”——诚亲王府的七贝子弘景、淳郡王府的四阿哥弘昕,隔三差五便要去“拜访”雅思哈。若说弘昕,好歹和雅思哈是姻亲,多来往也无妨,可弘景——宜萱暗暗摇头。莫非星月那丫头的魅力就那么大,就这么叫人念念不忘? ——大约是也是一直都见不到的缘故吧……宜萱暗自想着。 自打盛熙满月之后,星月跟着徐嬷嬷学习规矩礼仪,每天的日子安排得只剩下吃饭睡觉的工夫了。而对两位皇孙的殷勤来访,星月一直都是避而不见。——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才是最勾人的。 谈到星月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超乎寻常的忍耐力,星移也忍不住道:“也难得大姐姐倒是愈发能吃苦了,那位徐嬷嬷极是严苛,一应的梳洗打扮都不许底下丫头伺候,说是到了选秀的时候,也是如此。没成想,大姐姐竟受了下来,每日学五六个时辰的规矩,我偶尔都能瞧见她脑袋上顶着个青花碗在抄手游廊练习走路、行礼呢。” “许是她想明白了吧……”宜萱微微一笑道,若她真能相通了,明年选秀,无论是被指婚给三伯家的弘景还是七叔家的弘昕,都是不错的去处。——如今这两个皇孙都被星月无意中吊起了胃口,日后纵然得到了星月,那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然会格外珍惜她。(未完待续) ps:三千五百字大章节奉上!求粉红票!没有粉红的,投个推荐票成不? 正文 七十七、弘时情愫 午后天阴,风儿亦是凉凉的。 宜萱看着星移新绣好的虎头鞋,满心欢喜。大红缎子做面料的软底小虎头鞋,两只加在一起还不到巴掌大,着实精致极了。 这时,金盏徐徐走进亭中,清澈的嗓音道:“格格,三阿哥来了。” 此话刚落音,星移慌慌张张站了起来,急忙道:“嫂子,那我先告辞了。” 宜萱瞧着星移慌乱的模样,倒是有些纳罕,只是时儿来了,星移的确回避的好些,毕竟这个时代礼教严苛,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弘时都十四岁了。便含笑点了点头,心下却忽然一凸,觉得有些微妙。 “最近你来我这儿倒是愈发勤快了!”宜萱将睡着在她怀中的盛熙交给吴嬷嬷,淡淡睨了弘时一眼。 亏得补养了些时日,弘时总算是恢复了以前白嫩小生的模样,只是眼底深邃,终究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了。 “我念着姐姐和熙哥儿,常来看看,姐姐不高兴吗?”弘时面带温润的微笑,看了一眼小胳膊小腿儿都胖得更藕节子似的外甥,眼睛都笑得弯弯了。 宜萱忽的想到方才匆忙离去的星移,不禁产生了某种猜测,便正色问弘时:“你来我这儿勤快也罢了,怎的也愈发爱去国公府了?” 弘时一愣,瞳仁中的黑色微微凝滞了片刻,然后含笑道:“自然是去找子文。” 宜萱沉吟片刻,便道:“他是你的伴读,你们每天已经是焦不离孟了,有那个必要总去国公府吗?” 弘时呵呵一笑道,面上丝毫不露异色。“左右也是闲着无事,何况阿玛很看重雅思哈,我常来也是应当的。” 宜萱脸上有些不乐,便道:“二姐问你话,你乐意说便说,不乐意说可以不说,但不要编瞎话来哄我。” 弘时脸上的笑容一滞。口中有些踌躇:“二姐姐……” 宜萱有心试探。便板起脸淡淡道:“以后不要去了。” 弘时沉默。 宜萱仔细瞅着弘时的脸,却看不出多少端倪,于是叹息道:“自打你从山西回来。对我也愈发爱藏着掖着了——这倒罢了!你如今比以前沉熟稳重了,总是好事。只是我希望,你别像弘景、弘昕似的,那般殷勤举动。看似是喜欢,可一旦有流言蜚语传出去。便是害了人家。”——如今是衡大奶奶他他拉氏掌家,倒是很好地管住了下人的嘴巴,没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话。 弘时沉默良久,才幽幽道:“在山西的事儿。不是我要瞒着二姐姐,只是……有些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我自己都无法释怀。” 宜萱见他似是逃避关于常往来国公府之事,便轻叹道:“我不是要逼你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在山西吃的苦头,绝不只是以野菜果腹那么简单!” 弘时却忽然笑了,他道:“倒也不只是吃野菜,其实也偶尔有肉吃的……” 宜萱看着此刻的弘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肠胃里一阵翻滚:“是……老鼠肉?!”——其实她能猜测得到,当初所谓的见识民间疾苦,其实就是把弘时扔进难民堆儿里。 弘时笑道:“那个……也吃过的。”他长长吸了一口气,看着已经再无满枝簇花的蔷薇枝,轻声道:“辽史中曾载:‘数缣,民削榆皮食之,既而——人相食!’” 宜萱瞳仁一缩,声音随着身体的颤抖而颤抖:“人……人相食??!!” 弘时看到宜萱的反应,便急忙道:“二姐姐,我只是看到有人易子而食,难以释怀罢了。” 宜萱深深呼吸几口,还好、还好弘时他没有……那些所谓的“人相食”,固然叫他肠胃翻涌,可她更担心的是弘时……那些真的饿到了极点去吃人肉的人,熬过了大饥荒,纵然活了下来,曾经口啖人肉便会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噩梦!! 弘时眼角瞥向西方,看着天际与地面的交界之处,幽幽道:“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置信。这种事情,史书中记载过太多次,我一直都以为只是夸大其词。如今才晓得,那是真的,真的比那些白纸黑字更令人触目惊心。” 说着,弘时的眸子深处渐渐冷冽:“此刻我才明白,阿玛会什么那般憎恨贪官污吏——这回的山西大饥,其实朝廷一早就下拨了足够的粮食和种粮!可到了灾民手里,就只是发霉腐烂稻米!!!我曾在城外,看着那一锅锅,发绿的粥——而饿到了极点的灾民,照样排着老长的队伍去领那些绿粥!喝下去之后,便会腹绞痛得厉害,有近三成的人死在这上头。我运气好,没死。” 宜萱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难道阿玛没有派人暗中保护你吗?!”——按照阿玛处事周全的性子,不可能真的把弘时丢在难民堆里不管不顾的!! 弘时笑了笑:“当然有的。记得当初我扮作年氏子弟,和年羹尧同行前往山西,却在刚进入山西地界就被人刺杀,随即就和侍卫失散了。我独自一人,只能孤身前往咸阳,路上遇到了难民,全身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抢光了,过不了几日,我便和那些难民没什么不同了。可是不知为何,我总是运气那么好,随便在野地里一挖,居然能刨到地瓜。后来我就发现了暗中保护的人。” “可是——没过多久,暗中的人便消失不见了。” “以前在王府里,山珍海味,我却常常吃得不顺心,便叫人全都倒掉重做。如今想来,当真是罪过。” “呵呵,子文,那家伙,还真够狠心的。”弘时笑道。 宜萱突然想到了三首,在弘时去山西的那段时间,三首并不在星徽身边。星徽说,他是派三首去保护弘时,如今看来。不只是保护而已。此刻,她对子文竟然生出了几分怨恨。——他想要荣华富贵,便一定要这般磨砺弘时吗?! 弘时笑道:“不过到最后,我饿昏倒在路旁,差点就成了别人的口粮的时候,便是子文身边的那个随从背负着我,把我送到了年羹尧跟前。这家伙。为了磨砺我。当真是不择手段啊。”——他永远无法忘记,在他饿得摔倒在地,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的时候。那些难民看着他,那流露出的难以抑制的欢喜之色——他们是欢喜的,因为他们觉得,终于又有肉吃了。 “不择手段吗?”宜萱神情怅然。“或许真的是吧。”——子文的前途,与其说是系在雍王府上。不如说是系在弘时身上。若弘时不能快速成长起来,他所谋求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虚妄罢了。 弘时倒是不曾听出自己姐姐的异样,继续道:“可是姐姐。你知道前川陕总督华显如何了吗?” “华显……不是勒令回京,后来交刑部审理了吗?后来怎样,我就不清楚了。”宜萱沉思了一会儿道。朝堂的政务。她不甚了解,只不过是川陕一带的大旱。震惊朝野,她才耳闻了一些。 弘时沉声道:“刑部判了斩首,可呈递到汗玛法跟前,便加恩免死,改为流放宁古塔。” “流放宁古塔,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宜萱道,忽的却发现弘时的眸子冷森得叫人害怕。 “为什么,不是凌迟?!”弘时冷冷道,“就因为他姓觉罗氏吗?!所以即使贪污赈灾钱粮,即使他害死了数以万计的灾民,最后的结果,不过也只是一个抄家流放宁古塔而已!!甚至都不必给披甲为人为奴!!!” “时儿!!”宜萱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冷静些!!” 弘时合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二姐姐,我有些失控了……” 弘时看着在吴嬷嬷怀中的盛熙,他伸手抚摸了外甥肉呼呼脸颊,道:“盛熙?康熙盛世?真的是康熙盛世吗?!如果真的是盛世,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饿死?!” 弘时抬头看着宜萱:“二姐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宜萱咽下喉中的哽咽,遏住眼中的湿润,道:“时儿,别想这些了好吗?” 弘时“呵呵”笑了,笑得是那么讽刺,他道:“因为汗玛法真的很‘仁慈’!!因为他是一个‘仁君’,所以只要不是犯了谋反之罪,其他的那些贪官,在他眼中只不过是贪污了一些钱粮罢了!所以自然就是可以宽恕的!!” “弘时!!”宜萱急忙吼了一声,堵住了他的嘴巴,“这种话也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要是传扬出去!你不要命了吗?!” 弘时神情一敛,目光扫过抱着盛熙吴嬷嬷和一旁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金盏,又看着宜萱问道:“姐姐,你身边的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宜萱看着弘时那双眼睛,那双毫不掩饰杀意的眼睛,她丝毫不怀疑,若她说有问题,弘时绝对不会有丝毫心慈手软,便忙道:“吴嬷嬷是我的乳母,金盏是打小伺候我的,当然都没有问题!!” 弘时听了这番话,露出些许笑容:“我相信二姐姐的话。”刚说完这句,弘时骤然神情一凛,回首冲着繁密的紫薇林大吼一声:“谁?!” 宜萱放眼去瞧,看到躲在枝叶后头的星移身躯一颤,已经倒坐在了地上。 星移脸色惨白没有血色,她眼睛颤颤巍巍看着亭中,道:“二嫂嫂,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只是、只是……” 宜萱瞧见弘时已经一步步走了上前,便急忙道:“时儿,星移她——” 弘时走到紫薇树旁,慢慢蹲下身子来,伸出了一只手,他轻声道:“小移,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星移急忙不迭地点头。 弘时唇角露出些许微笑,便将星移从低山扶了起来,回头看着宜萱道:“二姐姐,这样就可以了。” 宜萱也松了一口气,如今的弘时有时候真的叫她觉得非常危险呢,只是她也很庆幸,偷听的人是星移,若换了旁人——只怕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三阿哥……”星移怯怯开口。 弘时脸颊含了笑容:“想说什么便说。” “你、你真的吃过……吃过那个吗?!”星移紧紧蹙着眉头,望着弘时。 “哪个?”弘时笑着问。 星移咬了咬唇,道:“那个……老鼠肉,你真的吃过吗?”——说完,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几欲呕吐,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弘时低声温柔地道:“抱歉,吓着你了,小移。” 星移急忙摇头:“我没事。” 看着夕阳下,表情温柔的弘时……和娇怯的星移,宜萱微微一怔,此刻她倒是希望弘时能得到所求。若有喜爱的人永远陪伴在身边,或许能够抚慰弘时吧?只是,这样对星移,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暗暗一叹息,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未完待续) ps:第三更奉上!今天万字更!厚着脸皮求粉红票!么么哒o(n_n)o~ 正文 七十八、最后的热闹(上) 星移走到宜萱跟前,见一个万福:“二嫂,星移告辞了。” 看着星移纤细的背影,宜萱长长叹了一口气,“时儿,你是什么时候……” 弘时笑了笑,眼睛忽的格外柔和道:“熙哥儿满月那天,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小移。那丫头,真的跟只小兔子似的,非常胆小,却真的很可爱。” “你打算怎么办?”若是寻常十四五岁的孩子,掐断这份姻缘,自然没什么,可如今的弘时,还是那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吗? 弘时神情微微一黯,便道:“我会按照二姐姐所说,不会再去国公府。” 宜萱忙摆手道:“我并不是要拆散……” “我不去国公府,并不是打算放弃了。”弘时的眸子深邃而沉淀,“二姐姐,我想要的人,一定要得到。只是我不能用伤害她的办法得到她。” 宜萱一愕,“可是,你难道要推了董鄂家的婚事吗?” 弘时毫不犹豫地摇头:“我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宜萱听了,不由气恼:“难道你想让星移给你做侍妾?!荒谬!!”——星移就算只是庶出,雅思哈也不会同意女儿只做一个小小的皇孙侍妾的!! 弘时忙解释道:“二姐姐,我是想让小移做我的侧福晋。” “侧福晋?”宜萱一愣,“可侧福晋……那最低得是贝子才能立侧室啊!” “贝子?”弘时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我要做,便做世子!!亲王世子,等同郡王。做郡王的侧福晋,雅思哈应该会同意的。” 她看到了。弘时的野心…… “可是,你想过没有,星移会愿意吗?”——没有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屈居侧室。若换了是宜萱,只怕恨不得给那人一巴掌,然后叫他滚粗! 弘时轻轻叹一口,声音有些低落:“二姐姐请放心,我不会勉强小移。” 翌日。 辰时过半十分。宜萱才刚用过了早膳。这会儿正瞧着满地乱爬的盛熙,心情正是极好的时候,便突然从国公府传来的小郑氏生产的消息。郑秋黛从昨儿便开始发动了。挣扎了一日一夜,总算是生下来了。 “那孩子哭声嘹亮,也很健康。”来净园禀报消息的是住在国公府芜园的秦姨娘。 宜萱眉头深锁:“孩子很健康?”——这不可能吧?她当初明明记得,小郑氏的肚子。一片黑云笼罩,按照观气术上所写。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就算不是个死胎,也必然极大的缺陷才对啊! 宜萱睨了一眼在往乳母高耸的胸脯上使劲蹭想要讨奶吃的盛熙——这个小兔崽子,当初给老娘的东西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月华吐息诀除了能叫身体健康一点。就没半点用处了!观气术更是鸡肋,鸡肋不说,竟然还不管用! 宜萱也有气结。可现在盛熙完全就是个脑袋一片白纸的奶娃娃,害得她现在修炼得连个问的人都没有!只能闭门造车!! 秦姨娘又道:“还有一事。奴才今早去佛堂的时候,闻见了熏炉里似乎残留有麝香的气味。” 宜萱一凛:“麝香?!” 秦姨娘点头道:“只怕十有八九是戚妹妹所为,麝香有活血化瘀之效,对产妇自然是极大不利的。不过偏生小郑氏昨夜难产不下,而麝香却能活血……” 宜萱也通晓几分医理,自然也就明白秦姨娘话里的意思了。麝香原本为孕妇所禁用,但是若孕妇临盆难产,焚烧些麝香,反而能解胎儿难下之症。这个戚氏——想害小郑氏,却不曾想竟然帮了她一把。 秦姨娘又道:“只不过小郑氏产后见了红,虽然大夫张淮医术高超,以银针渡穴止了血,身子终究是亏损了,没有三五年是将养不会来的。” 麝香固然让胎儿及早产下,也这个东西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用的,因为麝香会损伤母体子宫。 倒是那个“健康”的孩子——刚出生三个时辰就被抱去郑夫人膝下养育了。可惜老国公爷对这个孩子表现得极为不喜欢。就连这个孩子的名字,都是星德给取的。 “乳名是叫萨弼。”吴嬷嬷面带笑纹道。 “噗——傻比???!”宜萱刚喝进嘴里的燕窝骤然如数给喷了出来,给儿子取名叫傻比,果然是傻比老子!! 吴嬷嬷忙递了绢帕上来:“格格,是萨弼。” 宜萱呵呵笑了,萨弼……在满语里萨弼是吉祥的意思,瞧着倒是蛮不错的,可身为一个现代人,她真的要笑抽了。她突然想到宫里的太监互问“吉祥”,若是翻译成满语,岂非就是“xx傻逼”?!! 旋即,捧腹大笑不止。倒是闹得荣清堂内一众侍女嬷嬷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郑氏临盆后第三日,雅思哈就亲自下令将卧榻坐月子的郑秋黛送往京外的青螺庵中带发修行,说是为郑夫人祈福,以全孝道。 只是这样的安排,小郑氏又如何肯?底下人来报说,国公府佛堂外头,已然是闹翻天了。 宜萱披上一件秋香色云锦团花斗篷,微笑着对吴嬷嬷道:“咱们去瞧瞧吧,这般热闹,以后怕是看不到了。” 还未走到佛堂跟前,宜萱便听见了郑秋黛那尖锐的嗓音,还带着悲悲切切的哭腔。 待走进了,便可瞧见,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妇已经一左一右架住了身材纤细袅娜的郑秋黛郑姨娘。郑秋黛本就是个娇弱女子,何况生产才三日,浑身力气全无,又怎么能挣脱两个体壮婆妇的钳制呢?所以便只能扯着尖锐的嗓子,流着泪叫救命了。 “表哥!!救救我!我不去青螺庵!”郑秋黛嚎哭得撕心裂肺,纳喇星德听得更是撕心裂肺,可惜他也被两个小厮死死拦住,也靠前不得。如此架势。竟活脱脱是一对琼瑶剧里的悲情男女主角。 宜萱驻足在青松侧,饶有兴味地啧啧称赞。 吴嬷嬷瞧了一眼,立刻鄙夷地道:“这哪里像是个国公府?!简直太没有体统了!” 宜萱挑眉微笑:“再没有体统的事儿,他们都做过了,这算得了什么?!”——寻常人家的侍妾,敢明目张胆地谋害正室主母吗?寻常人家的妇人,敢光天化日加害和硕格格吗?!可偏偏。郑秋黛就敢!这已经不是胆量的问题了。而是没有脑子。——所以,她和纳喇星德才是天生的一对儿!般配极了! 宜萱与吴嬷嬷紧紧距离纳喇星德不过区区二丈远,一席话。自然也传入了两位悲情男女主角耳中。 纳喇星德因愤怒,一双眼睛已经通红,却比以前有自制力了,他死死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却没说半句不敬的话。 这个时候。戚瑛瑛汗水淋漓冲到纳喇星德身旁,“二爷,求您了,千万不要冲动啊!之前不是说好了吗?郑姐姐去青螺庵。总比永远被关押在佛堂好啊!起码以后,您有机会见她了呀!” 这话听在吴嬷嬷耳朵里,顿时面有恨恨之色!去了青螺庵还想见面?做梦!!! 此刻比吴嬷嬷更愤怒的却是郑秋黛。她看到戚氏与星德亲近的模样,顿时气得脸色都变了:“你这个小贱人!!不要脸的狐狸精!!谁是你姐姐!!你算个什么东西!下贱的奴才秧子!也配叫我姐姐?!!简直不要脸!!!” 郑秋黛骂起人来。那叫一个“犀利”!竟是甩出了穿越女的星月是数条大街。 戚瑛瑛脸色也是嗖地涨红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地,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如此难听的话,戚瑛瑛自然是颜面扫尽。只是她素是有心计之辈,立刻便是一副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哽咽着身躯摇摇欲坠,竟直接倒在了纳喇星德怀中,“二爷……为何郑姐姐如此厌恶我?您不是说,郑姐姐是最温柔善良的人吗?” 看到戚氏如此可怜,星德顿时心疼得不行,他急忙道:“好瑛瑛,别哭!秋黛她……”星德抬头看着一脸狰狞的郑秋黛,神色惶惑……这就是她挚爱的表妹吗?才过了半年多,为什么她变了这么多? 郑秋黛见二人已然粘在了一起,登时理智全无,她破口大骂:“贱人!!你这个下贱的狐媚子!不要脸的腌臜货!!竟然敢勾引表哥!!下作的小娼妇!!我看你就是窑子里买来的骚货!!” 一句“窑子里买来的骚货”登时叫戚瑛瑛脸色惨白,这话无疑是戳中了她心里的痛楚。她是扬州瘦马,而那些瘦马馆子,也可以说是青楼。 宜萱勾唇一笑,呵呵道:“真是热闹无比啊。”——果然她没有白来,否则可不是要错过如此一场百年难得的好戏了吗? “秋黛!!”星德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叫一声,“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瑛瑛?!她虽然家道中落,被迫卖身为奴,但她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好姑娘!” 宜萱掩唇,笑得欢实,清白人家出来的好姑娘?!啧啧,这算不算是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表哥……”见星德如此维护戚瑛瑛,郑秋黛仿佛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她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秋天里的一枚枯叶。 下一刻,郑秋黛泪如雨下,哀戚戚道:“表哥!!你说过的,你只喜欢我一个人!你怎么可以为了她,这样对我?!表哥!!——” “我……”看到郑秋黛如此哀痛的模样,星德面有愧色,他急忙道:“秋黛,我、我当然是只喜欢你一个人的!可是,瑛瑛也是好个好姑娘,我不能辜负她!” 宜萱分明看到,星德说他只喜欢郑秋黛一人的时候,戚氏眼底掩藏不住的杀意,但他很会掩饰,片刻后便又是一副哀伤自怜的模样了。 宜萱打了个哈欠,为了来看这场戏,她可都耽误了自己的午睡呢,便淡淡吩咐道:“叫他们手脚麻利些!若是快点,只怕日落前,就赶不到青螺庵了。” 吴嬷嬷道了一声“是”,快步上前,对架着郑秋黛的两个健壮婆妇道:“郡主吩咐,让你们快些送小郑氏去青螺庵!” 此话一出,郑秋黛尖锐地惊呼:“不!!!!我死也不去!!”她急忙哀求地看着星德,“表哥!!救救我,我不去青螺庵!!!” 星德看着郑秋黛,怜爱不已,他一咬牙,急忙大踏步朝宜萱走来,薄荷、紫苏二人见状,生怕这个无礼的额附会对郡主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急忙上前拦住。 宜萱摸了摸自己袖中那带着空间戒子的手指,弄不好,里头的缺月小弯刀要派上用处了呢。 星德狠狠又以咬牙,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哀求道:“郡主,求您开开恩,您放过秋黛吧!!” 宜萱一脸讶然之色,啧啧,为了自己的爱妾,跪下来求自己的老婆是吗?当真是有趣极了! 星德见宜萱完全无动于衷,便碰碰磕了两个头:“郡主!!只要你肯放过秋黛,我什么都愿意做!!” 宜萱莞尔一笑,语气温和地道:“放过她?当然可以呀!”(未完待续) ps:更新预告:早晨八点、下午两点、晚上八点,也就是间隔六个小时。以后如果三更的话,就是这三个时间点了。 另外今日还是万字更,最后厚着脸皮求粉红票票!! 正文 七十九、最后的热闹(下) 宜萱莞尔一笑,语气温和地道:“放过她?当然可以呀!” 此话一出,跪在青石地上的纳喇星德露出一脸惊讶之色。 宜萱脚踩着花盆底,步履徐徐,走上前二步,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星德,便笑容更多几分:“额附是否弄错了什么?本宫只是要送小郑氏去青螺庵罢了!可从未说过要拆散你们呀!额附若是舍不得,大可以陪她一起去呀!” “一起去?”星德愣住了。 宜萱含笑点头,在这个国公府里,她最讨厌的不是郑秋黛,而是纳喇星德。郑秋黛只能算是第二讨厌的人罢了。若是能把这个脑残额附也一同给送走,宜萱自然乐意之至。 “一起去……”喃喃出生的是郑秋黛,忽然她眼睛里满是亮色,“表哥!咱们一起走好吗?!我们一起去青螺庵,就算哪里的再苦!只要我们再一起,夫妻恩爱苦也甜!” 宜萱扬眉一挑,夫妻?!这个郑秋黛的确是胆子够大,当着她的面儿就敢说这样的话!果然和纳喇星德一样,都是没脑子的!侧脸一瞥吴嬷嬷,她那张脸已经是怒火攒涌了,她狠狠“呸”了一声,低骂道:“什么东西!!” 看着眼睛里满是希冀的郑秋黛,纳喇星德缓缓起身,一步步朝她走去。 “二爷,不要啊!”戚瑛瑛突然飞奔上去,一把抱住了纳喇星德,苦苦哀求道:“二爷!您不能去啊!青螺庵是什么地方?偏僻又荒芜,连点荤腥都见不着,您这么金贵的人,怎么能去那种苦呢?” 戚瑛瑛的一席话。让纳喇星德踟蹰了。如戚氏所言,他打小过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当真过得了吃糠咽菜的生活吗? 宜萱看着郑秋黛那双喷火的眼睛,似乎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戚氏,便啧啧道:“额附不是很爱郑姨娘吗?呵呵,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啊。”——爱?他爱的自始至终都是他自己而已! 宜萱的这句话。着实刺激了纳喇星德。突然他狠狠一咬牙,毫不留情推开了戚瑛瑛,大踏步走到郑秋黛跟前。将她抱在了怀里:“秋黛!我愿意陪你一起去青螺庵!咱们两个人在一起,苦也是甜!” “表哥……”郑秋黛听了,感动得泪水涟涟。可她感动之余,却不忘得意地瞪了戚瑛瑛一眼。那眼神放佛是说:表哥是我的,你费尽心力也别想得到他的心! 宜萱瞧着深情二人。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你个混账东西!!”一声妇人的暴怒声从东侧青松林里传来,只见郑夫人怒发冲冠快步而来,直接一巴掌就甩在了纳喇星德脸上。 啪的一声,那叫一个清脆贯耳。 “啧啧!”宜萱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郑夫人也杀过来了。她睨了一眼戚瑛瑛,只怕是这位的功劳呢?她身边原本跟着的那个绿衫丫头,如今却跟在郑夫人身后。如此。便可以明了,郑夫人为何来得这般及时了。 郑夫人狠狠道:“你这个孽障!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力才成为国公夫人的?你又是多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额娘——”纳喇星德捂着自己半边肿胀的脸颊,“可是我、我舍不得秋黛啊!” 郑夫人狠狠瞪了一眼郑秋黛,此刻显然似乎不顾半分姑侄之情了,她语重心长地道:“德儿!你早晚要被封为国公府的世子的!你要是一走了之,你阿玛一怒之下,万一请立盛煦为世子,那可如何是好啊?!难道你要把未来的国公爵位拱手让给盛煦那个小子吗?!!” “国公爵位……”纳喇星德眼底滑过一丝不甘。 宜萱挑挑眉,这娘俩一齐犯糊涂了不成?三等勇毅公的爵位,可不是世袭罔替的,而是要降封承袭的。换言之,将来承爵的不管是谁,都要降一级,也就是承三等侯的爵位才对。 “表哥!!”郑秋黛见纳喇星德已然动摇,一双眸子满含深情地望着他,“什么公府爵位,荣华富贵,咱们都不要了好不好?” 啪!!! 郑夫人的第二巴掌,便是甩在了郑秋黛白嫩嫩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可不比方才扇星德的那一掌,竟是用足了力气。猝不及防的郑秋黛被这一巴掌竟甩在地上,当场便吐血了。 “姑姑——” “额娘——” 一对恩爱的男女俱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郑夫人。 郑夫人更是怒不可遏,她怒目瞪着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的郑秋黛,怒斥道:“你若是还记得德儿这些年多你的宠爱,在这种时候,就不该连累他!!你若还有一丁点良知,你赶紧老老实实离开国公府!!!” “姑姑……”郑秋黛满是伤心之色,“您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 郑夫人怒哼道:“那是因为你以前没闯出这种不可收拾的大祸来!!你若不走,雍王爷就永远不会把德儿当成女婿来看重提携!!你只要在一日,就只会连累德儿!!” “额娘,您别这么说。”星德见表妹如此可怜,急忙祈求郑夫人。 郑夫人甩袖怒哼:“德儿,不是我不怜惜秋黛!而是我不得不为你的前途考虑!德儿,这国公府早晚是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有人正盯着你的世子之位呢!” “我……”星德左右摇摆,爵位,他自然千万个舍不得,否则当初也不会娶了和硕格格。可郑秋黛,他同样舍不得,否则不会不惜与郡主离心,也要纳郑秋黛入门。 郑夫人含泪道:“德儿,难道你真要舍了额娘和萨弼吗?额娘老了,萨弼出生三天,你难道就要舍我们而去吗?” 星德见自己额娘悲痛模样,急忙道:“额娘,我不走了!” “表哥!”郑秋黛一个骨碌爬起来,急忙拉着星德手臂,“咱们带着萨弼,一起走好吗?” “混账!!”郑夫人突然呵斥道,“萨弼是公爷的孙儿,怎么能离开国公府?!” “当然可以——”宜萱徐徐走上前来,面带款款微笑。 “郡主?”郑夫人一脸惊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宜萱勾唇一笑,这个郑夫人,眼神不咋滴呀,或者是她的眼睛里只看到自己的儿子? 宜萱睨了一眼星德和郑秋黛,便温声细语道:“你们若是舍得萨弼,也可以抱着他一起走呀!本宫绝不反对。” 郑秋黛欢喜之下竟不去思考宜萱的用意何在,她满是兴奋地看着星德:“咱们一家三口,一起离开好吗?表哥,孩子一出生就被姑姑抱走了,我都还没能来得及看一眼呢!” 郑秋黛深情款款语气,终于再度打动了星德,他执着郑秋黛的手,道:“好,咱们一起走。” 郑夫人一听,登时气得脸都紫了,“德儿,难道你想当世子了吗?” 星德却道:“额娘,盛煦才多大?他怎么能跟我比?阿玛不会立他做世子的!阿玛早晚会被我和秋黛感动的!!” 郑夫人登时脸色紫得发黑。 宜萱却被星德那自信至极的模样给逗乐了,都什么时候了,这厮居然还不忘逗乐?便嗤笑道:“是你根本没得跟盛煦比才对吧?!盛煦可是国公爷的长子嫡孙!你,不过是个妾侍扶正的继室所生之子罢了!如能能与他相提并论?!” 这话不止是叫星德暴怒了,更是狠狠扇了郑夫人一个耳光。妾侍扶正的继室,呵呵,说的可不就是郑夫人吗? 宜萱继续笑盈盈道:“额附尽可一走了之!不过本宫敢保证,你一走,本宫立刻便会请国公爷立盛煦为世子!也会请我父王同意此事!!” 郑夫人被惊呆了:“郡主,难道你竟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吗?” 宜萱挑眉道:“本宫的儿子,是雍王的外孙,何愁没有加官进爵的一日?哪里需要和盛煦争世子之位呢?” 说罢,宜萱扬着笑容看了一眼脸色已经发白的纳喇星德:“怎么样啊,额附?你是要世子之位、荣华富贵呢?还是要和你那表妹在荒芜的青螺庵长相厮守、了此残生呢?做一个选择吧!” 纳喇星德看了看满是殷切之色的郑秋黛,眼神揪杂了半晌,终于一步步退开郑秋黛身边。 “不!!——表哥!”郑秋黛惊呼,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求你了,不要离开我!” “我……”纳喇星德满脸愧疚之色,“不是我要离开你!秋黛,是郡主要把你送去青螺庵的!你、你……别恨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求你,别恨我……” 痛苦地说完这一席话,纳喇星德颜面痛哭流涕地跑开了。 宜萱啧啧耸了耸肩膀,“就这样结束了??所谓的爱情,还真是禁不起考验啊!”——纳喇星德对郑秋黛,也不过如此而已,再爱她,也抵不过她心中对荣华富贵的爱啊! 而戚瑛瑛——宜萱瞥了她一眼。方才星德也是舍了她,去郑秋黛身旁的。也就是说,星德心目中,郑秋黛比不过荣华富贵,而戚瑛瑛连郑秋黛都比不过!(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奉上! 正文 八十、额娘睿智 解决了国公府的热闹事儿,宜萱的日子也渐渐平静下来。 盛熙也是一日比一日白胖可人了,宜萱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只是闲暇了下来,偶尔不期然便会想到那一日在丁香浦发生的事……不免叹惋,这世上终没有完美的事……她拥有了尊贵的身份,疼爱她的阿玛额娘,日渐成熟的弟弟,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或许当真是不该再奢求更多了…… 恍惚间,金盏盈盈走了进来,见了礼便道:“格格,石斛求见。” “石斛是谁?”宜萱陡然回过神来,忙搁下手中尚未喝完的燕窝盏,抬头问道。 金盏微微一笑,两靥带着几分柔情道:“就是石医士的独孙啊。” 宜萱点点头,她依稀是记得石磐有个孙儿。而自打她临盆那日,喝的催产药里被人加入了分量不轻的附子,石磐就被苏培盛给带走了,说是要彻查一番,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他是为石医士的事儿而来?”宜萱问道。 金盏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怜悯之色:“是,格格。他瞧着可挺可怜的……” 宜萱略想了想,便道:“他终究是外男,我不便见。你去告诉他,石医士忠心耿耿,我不会置之不理的。” “是!”金盏露出欢喜的笑容,急忙退了下去。 吴嬷嬷靠前便打趣道:“这个金盏平日里最是稳重,怎么这会儿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 宜萱一愣,想到了一种可能,便问吴嬷嬷:“那个石斛多大了?” 吴嬷嬷略一思忖,道:“好像十七还是十八了?奴才记得。是个长得挺俊俏的孩子。” “是吗?”宜萱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或许金盏的春天也来了。 吴嬷嬷忽然也明白了格格话中的意思,便笑容慈祥地点了点头。 净园外头,如吴嬷嬷所言,长得颇为俊俏的十七八岁男子见金盏走出来,便急忙冲上去,一把拉住了金盏的皓腕:“金盏姐姐。怎么样了?我爷爷到底如何了?!” 金盏被如此贸然的举动闹得脸颊一阵通红。她急忙挣开手腕,道:“郡主已经发话了,石医士不会有大碍了。” “多谢金盏姐姐!!”石斛听了。欢喜不已,连忙作揖道谢。 自打郑秋黛被送往城外青螺庵中度日,纳喇星德便借酒浇愁,整日把自己闷在院子里。失魂落魄不易。宜萱听闻这个消息,鄙夷不已。若舍不得,便去陪她呀!!自己舍不得这公府的富贵,还好意思伤心落魄的?! 来禀报消息的自然还是秦姨娘。 宜萱又道:“郑夫人素来极为维护郑秋黛,可这回却——”却像是突然开了窍似的。果断舍弃了郑秋黛。 秦氏微笑道:“奴才虽然不大清楚内情,但打听到这些时日都是陆姑娘陪在郑夫人左右。” 宜萱一愣:“陆诗……她?”——如此说来,倒是欠了这个陆姑娘一份人情呢。这位客居的陆姑娘。倒是颇有苏张之才啊! 秦氏也赞道:“陆姑娘处事很是聪慧,若嫁了人。必然是个八遍玲珑的太太。” “太太?”宜萱扬唇笑了,“只怕她不想当正室太太,反而费尽心思想给人做小呢!”——否则,郑秋黛的事儿,原本和她无关,她大可不必插手的。如今却费心点拨郑夫人,让她“大义灭亲”,可不就是为了讨好她吗? 秦氏一愣:“做小?不至于吧?”——若换了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是决计不肯为妾的。 宜萱一笑置之,“改日送份厚礼答谢就是了。”——反正她还是不会让陆诗把自己当梯子用。说罢,便无意再提及这位陆姑娘了。 宜萱看着这个沉静优雅的秦氏,暗生赞叹之意,自打秦氏入国公府,虽是姨娘的身份,但却远远避开纳喇星德,仿佛超脱尘世了一般。如此这般,宜萱自然高看她几分,便道:“如今郑秋黛已经去了青螺庵,被几个姑子看押着,已然不再是问题。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宜萱脸上浮起一抹柔和的笑容,对秦氏道:“你若是去外头过安稳日子,本宫会赐还你卖身契、消了你的奴籍。” 秦氏的脸色露出惊讶之色,但是片刻后她却摇头道:“公府里,人人都知道奴才是郡主赐的人,没有人敢欺负奴才,虽然日子过得冷清了些,但也还算安安稳稳。何况,奴才一直记着郡主救奴才出青楼窟里的恩,愿意留下来所以,继续帮郡主盯着国公府里的一举一动。” 宜萱笑了,“你的心意,本宫明白。只是,女子的青春耽误不得,你又还是清白的人儿。早早出去,也没有知道你的过去,你还可以嫁了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听了这话,秦氏却笑了,“这世上,有如意郎君吗?奴才觉得,应该是没有的吧。” 秦氏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那话中的落寞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她继续道:“奴才是在那样的地方被养大的,见了多少平日里衣冠楚楚的达官显贵,到了那里,都是一样的嘴脸。他们家里头哪个不是有娇妻美妾成群?可一样还是不知足!不,应该说这世上的男人都一样!都是贪婪的。咱们额附爷,不也是这么一个人吗?” “贪婪……?”宜萱勾唇笑了,“这个形容,新奇,不过却也十分贴切。”——可不就是贪婪吗?贪婪荣华富贵,也贪婪他所谓的“真情”,可他还是贪图前者更多一些,所以为了前者舍弃了后者。 徐徐饮了一盏差,宜萱微笑道:“你既然看得如此透彻,本宫也不勉强。你愿意留下便留下,日后什么时候想走了,尽管与本宫开口。” 秦氏万福道了谢,方才退下。 而此刻国公府内。国公爷雅思哈把浑身酒气的纳喇星德叫道自己书房里,横眉道:“如今郑秋黛这个祸害走算是送走了!你也该清醒些了!!有空的时候,多去净园!郡主看在熙儿的面子上,想必会给你几分面子的!” “我不去……”纳喇星德闷声道。 “孽障!!!”雅思哈一把抄起鞭子,便作势要打。 纳喇星德却失魂落魄地跪了下来,“要我去净园,还不如死了痛快!阿玛。您打死儿子吧!” 雅思哈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气得胡子都哆嗦了,“孽畜!!孽畜!!!你是要气死我才肯罢休吗?!!” 说着,雅思哈看着神情呆木的儿子。终究没落下鞭子,只狠狠跺了跺脚,恨恨而去。 转眼,又到了月中。宜萱拾掇了东西,把儿子包裹成一个红包。便抱着孩子回娘家——额不,是回雍王府省亲了。 如今暑热过去,已是初秋时分,天气凉爽宜人。宜萱也权当是出来溜溜儿子了。 到了王府,宜萱径直便去了额娘的丹若苑。其实照规矩,她得先去嫡福晋院中给嫡母磕头请安才是。只是当初她怀着六个月身孕时候遭到嫡母乌拉那拉氏的苛责,被阿玛给听见了。阿玛便发了话,叫她不必去嫡福晋院中请安了。宜萱也乐得如此。 额娘如今已经显怀,人也胖了一圈,体态丰润,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子成熟的韵味。 “额娘这些日子可还好?”宜萱看着李氏的肚腹,柔声问道。 李氏颔首道:“你瞧我的样子便晓得了。”她看着被搁在昼榻上,愈发白胖得喜人的外孙儿盛熙,神情愈发温柔。 李氏伸手拍了拍宜萱的手背:“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她摘了手上的赤金护甲,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腹,道:“你阿玛将我一应饮食起居都交给嫡福晋照管——如今,我除了嫡福晋送来的药材、吃食,其余的一律不入口!除了嫡福晋送来的绸缎、衣料,我旁的一律不上身!除了嫡福晋赏赐的胭脂、水粉,旁的一律不用!除了嫡福晋送来的香丸、香饼,其余的一律不许焚烧!” 宜萱顿时了然,也暗暗赞叹额娘这一招用得好!!她所有入口、上身的东西,全都是嫡福晋赏赐的,若是额娘这一胎有丝毫不妥当,嫡福晋第一个难逃其责!! 李福晋笑容里透着几分得意:“如今就连我小厨房里的掌膳太监,都是我厚着脸皮都嫡福晋哪儿央求来的呢!” 宜萱翘着嘴角道:“额娘睿智,女儿佩服!” 西侧的镂花长窗半开,外头是累累石榴果,红郁郁的,看得叫人满嘴涎水。宜萱仿佛都已经能够闻到石榴酸甜可口的气息了…… 透过石榴树枝桠的缝隙,遥遥望着烟云深处的亭台楼阁,那里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院子……宜萱恍然想起,从前嫡福晋对待李福晋是十分亲和的,尤其是大阿哥弘晖尚在的时候。 “额娘……有件事,其实我一直很想问您了。”宜萱上前合上长窗,轻轻开口道,“我一直很想知道,当年大弟弟弘晖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李福晋脸上的笑容敛去了大半,她的手轻轻拂过那雕刻了婴戏图的紫檀炕屏,轻声道:“若大阿哥还在,我如今的日子也至于过得如此艰难。在这府里,四阿哥、五阿哥的生母都出身卑微,而且不得你阿玛喜爱。偏偏我,既是上了玉牒的侧福晋,又有你弟弟时儿很是受你阿玛看中。” “当初我怀你的时候,心里当真是怕极了!因为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入门多年一直未曾有孕,而我却先有孕了。我很害怕,害怕会抢先嫡福晋一步,生下你阿玛的长子,虽说有了儿子,终身才算有了依靠,可若那样必然会成为嫡福晋心里的一根刺。不过,还好……”李福晋目光柔和地看着宜萱,“是你先出生了。我松了一口气,嫡福晋那时候大约也是松了一口气吧。” “当时我只是你阿玛的侍妾,所以你刚满月就被嫡福晋抱到膝下抚养。没过两年,嫡福晋便有喜了,后来就生了弘晖。嫡福晋觉得是你给她带来的福气,所以你幼时,嫡福晋的确算得上极为疼爱你的。” 宜萱静静听着,其实她也认为当初弘晖的死和自己的额娘有关。她的额娘,虽然不乏计谋,但还没有狠毒到连小孩子都要杀害!她的额娘,虽然当时深得阿玛宠爱,但也还不至于有谋害嫡子的胆量。 她的阿玛,对女人上素来是极为挑剔的,同样也从不允许妻妾逾越本分。若当真有人触犯阿玛的底线,对他的子嗣动手,阿玛决计不会容忍。 同样,宜萱也不觉得自己的阿玛是个会被女人玩弄于鼓掌的男人,凡是个会被妻妾算计的男人,又如何有本事在云波诡谲的九子夺嫡中立身不倒,一步步展开自己的筹谋,一步步走向至高的位置?!(未完待续) ps:万字更新完毕~~ 正文 八十一、无法不妒 李福晋声音轻柔,眼中满是回忆的怅惘之色。 “大阿哥打小就特别聪明,读书很好,也很乖巧,很是讨人喜欢。他进宫入读,更是深得上下喜爱,就连圣上——都极喜欢这个孙儿,甚至丝毫不亚于皇长孙弘皙和已废直郡王嫡长子弘昱。可惜,圣上的喜爱,却为这个孩子,招来了祸患。” 宜萱听得心头凛然:“是废直郡王,还是——”——废太子?! 李福晋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我隐约觉得,他们都有份儿。” 宜萱深吸一口气:“真的有必要对自己的亲侄儿都这般……”——皇家,真的是连一丁点的亲情都没有吗?!若说是直郡王倒也罢了,毕竟他的确与阿玛不合!可太子——阿玛早年一直都跟随在太子身后的啊! 宜萱深知,自己的阿玛是极能够隐忍不发的。而后来的两废太子——是否也有阿玛的谋算在里头呢??阿玛子嗣本就不丰盈,何况那是他唯一的嫡子弘晖啊!这样的仇,这样的恨,他势必要报复! “那弘昐和弘昀呢?”宜萱忙追问。 李福晋眼底深深一恸,道:“昐儿的确是先天不足才夭了的。” 宜萱细细一想,弘昐是和弘晖同一年出生的,不过比弘晖小三个月。而那个时候,她也才不满三岁……也就是说额娘是在生了她两年之后,又怀了身孕……如此,原因很简单的,便是当初生她的时候,身体的亏损没有补回来。所以弘昐先天不足…… 暗暗叹了口气,如此亦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至于昀儿……”李福晋忙拭泪道,“起初我也怀疑过嫡福晋。毕竟她没了唯一的儿子,偏偏我,接二连三生了昀儿、又生了时儿,膝下足有二子一女。可后来我细细想过了,若真是嫡福晋所为。爷就算不休妻。也不可能依旧像从前那样尊重嫡妻!我更发现,自从昀儿夭折之后,爷对八爷一党出手就愈发不留丝毫情面。便明白了。” “是八贝勒?!”宜萱心中一震。 李福晋没有回答宜萱的话。只继续道:“八福晋郭络罗氏和八贝勒夫妻一直十分恩爱,可惜一直未能有孕。” 八贝勒无嫡子——这也是阿玛的报复吗?!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福晋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儿你公公也来了。就在你阿玛书房内呢,你去瞧瞧吧。” 雅思哈倒是不常来雍王府。这次……似乎是被阿玛传召过来的。 苏培盛已笑呵呵迎了上来:“郡主,王爷正在和公爷说话呢。” 宜萱看到时辰已经快到晌午了,便道:“那我在外头等会儿。” 说罢,宜萱就竖起了耳朵。凝聚心神敞开六识中的耳力,而原本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便清晰的呈现在了耳膜里。 在里头阿玛和雅思哈似乎是格外压低了声音说话,故而在门外是不大可能听到的。可偏生。宜萱的六识过于常人。 “你自己后院的事儿,本王原不该过问。只不过若连唯一的嫡子死得不明不白。你都竟然不去细细详查吗?!”雍王的声音低沉,却透着愠怒。 雅思哈是过了许久才出声:“王爷说的是奴才如今的填房郑氏吗?” 雍王哼了一声:“她侄女那般胆大包天,她也不是有教养的!” 雅思哈坦然承认道:“郑氏的确欠缺教养,行事更是浅薄无知,奴才一直深知这些,可当年还是选择她为继室——因为,纵然她鄙薄,也总爱耍不入流的小手段,比起奴才的原配发妻,她起码没有做过谋害奴才子嗣的事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雍王语气里难掩震惊之色。 雅思哈苦笑了笑:“事到如今,奴才依然不敢相信,自己揭发妻子,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外头的宜萱听得满脸震惊,心如蛇蝎的女人?雅思哈说的是她原配夫人西林觉罗氏吗?!可是自打她嫁入国公府,从底下人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元夫人的好!甚至有人拿如今的郑夫人与之相较,人人都说郑夫人连元夫人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只听雅思哈又道:“奴才成婚多年,虽然姬妾不少,却一直爱重发妻。可惜夫人多年都没有身孕,其他的姬妾虽然接连有孕,却没有一个能生下来,就连当初的郑氏也曾经小产过。当初奴才只以为自己福薄,丝毫未曾怀疑自己贤惠的妻子。” “只是——那种事情做得太多,怎么可能一丁点都不被察觉?!”雅思哈的声音苦涩中带着难言的愤怒。 “她平日里对待下人都是那般温和,为什么偏偏对待奴才的亲生骨肉,便那么心狠手辣?!若非奴才后来小心防范,只怕就连星德和星徽都不见得能降生!!!” 最后,雅思哈声待惆怅地道:“王爷,恕奴才多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也请您小心自己的嫡妻吧。” “放肆!!”伴随着雍王暴怒一呵,紧接着就是茶盏被摔碎的声音。 雅思哈低声道:“奴才只是觉得越是看上起贤惠的嫡妻,只怕是愈心狠。王爷早年也是连续夭折了好几个孩儿,莫非心中一丁点怀疑都没有吗?” 宜萱浑身都僵硬住了,她早已晓得自己的公爹雅思哈绝非看上去那样迷糊,反而是大智若愚。可是弘昐和弘昀的死……一个是天命,另一个是八贝勒所为,难道不是吗?!! 连额娘都说和嫡福晋无关,难道不是吗?!! “郡主,您怎么了?”苏培盛也是察觉了宜萱的脸色苍白,很是不寻常。 吱呀一声,书房的正门敞开,雅思哈神情萧索从里头走了出来,见宜萱正立在门外,便忙见了礼。 宜萱低头还了礼,便快步进了书房里,绕开地上的碎瓷,轻轻走到阿玛面前,此刻的阿玛浑身透着压抑的怒火,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宜萱咬唇见了礼,低声道:“阿玛,我记得当初二弟得的是麻疹。”——二弟便是弘昀,前头不满三岁就夭折的弘昐并未列入齿序,所以雍王府的二阿哥是弘昀。 雍王脸上一震:“方才的……你听见了?!” 宜萱不回答阿玛的话,继续道:“是二弟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动的手,可是那个小太监——不是八贝勒的人吗?” 雍王看着脸色已然苍白的女儿,深吸一口气道:“是老八,毋庸置疑。” “但是——”宜萱咬着自己发白的嘴唇,道,“为什么八贝勒的人,会那么容易接近二弟,更那么轻易地叫二弟得了麻疹?!那时候二弟已经十一岁了,他一直都很健康!应该可以熬过麻疹的!那又不是天花!为什么他会熬不过死了?!阿玛,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雍王马蹄袖下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他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怒火,道:“不是她,不会是她!!” “或许嫡福晋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吧。”宜萱仰头不叫自己眼中蓄满的液体流出来,“或许她真的没有害二弟,只是也眼睁睁看着要害死二弟的人接近他罢了!!”——是的,只是装聋作哑而已,人又不是她的害的,她还是阿玛贤惠的嫡妻!! 碰!!!一声,雍王的拳头砸在了堆满户部文稿的紫檀卷云书案上,“放肆!!” 宜萱静静望着已经失控的阿玛,只深深蹲了一个万福:“女儿告退。”——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愿意去怀疑嫡福晋吗? “萱儿!”雍王却立刻唤了一声,“你嫡额娘她——她的确是个贤惠的女子,她曾经对你也是极为疼爱。” 宜萱深深叹一口气:“是啊,‘曾经’……” ——“曾经——她有属于自己的儿子。” ——“但后来,大弟弟没了,她后半生的依靠没了。可偏偏额娘接二连三有生养,膝下儿女俱全,欢声笑语不断,更有阿玛的喜爱。而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话,再贤惠的女人,也无法不嫉妒吧?” 雍王面容几欲崩溃,“我知道,她这些年不容易,所以才让他抚养弘历!” 宜萱含泪笑着:“别人生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能一样呢?何况阿玛,您可看到了,弘历心中的额娘只有她的生母钱氏而已。”——那日雍王府晚宴上,弘历脱口而出的话,就足以说明一切!! “阿玛,我说这些,并不是要逼您彻查什么,反正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就算真的有证据,也早已消无了。”宜萱凝神看着自己阿玛悲痛的面容,“就算追究,二弟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女儿只是希望,额娘这一胎,能平安生产。”说罢,眼里泪,已经潸然而下。——她的额娘,真的不该再经受一次失去儿女的痛苦了! 原本历史上的李氏,做侧福晋的时候,接连失去两个儿子,然后是出嫁五年的女儿骤然香消玉殒,最后自己的丈夫成为九五之尊,可最后仅剩的儿子,却在夺嫡中失败身死。她生养的三子一女,俱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是自然!”雍王神色笃定地道。(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八十二、觐见德妃 这时候,苏培盛进来打千儿请安,道:“王爷,福晋派人来说,她午后要进宫去给德娘娘请安,问郡主是否要同去。” 雍王微微沉吟,片刻后道:“去吧,你早晚是要去的。” 宜萱点头,要进宫去啊……其实她心里是谢敬不敏,宫里规矩大,就算他是和硕格格,也少不得跪这个跪那个的!话说,穿越来这么久,她也只被迫跪过嫡福晋一次而已。 不过阿玛说得对,她早晚要去,而之前她生辰,德妃也派人送来的赤金头面,更叮嘱了她要带着熙儿进宫。 雍王又吩咐苏培盛道:“去把库房里那个剔红龙凤匣子取来。” “嗻!” 不过片刻,苏培盛便小心翼翼捧来了一个看上去有些陈旧的匣子,约莫有两个巴掌大,打开便可见里头是一枚领约。 领约就是项圈,戴在脖子上的东西,宜萱的陪嫁里也有,只是嫌这东西箍在脖子上不舒服,所以除非是穿着朝服、吉服的时候,否则是不佩戴的。 雍王难得露出些微的笑容道:“戴上这个进宫去吧。” 宜萱顿时有些疑惑,便取出匣子中领约,只觉沉甸甸的,颇有分量。如此可见这枚领是足金打造,累丝龙凤呈祥的样式,上头更嵌着熠熠的红宝石,中间是点翠“福”字,下系着金黄色丝绦,的确是十分华丽。只是瞧着似乎有些陈旧了。 宜萱再凝神一瞧,却见在那个点翠福字下头,有一个錾刻的小小的“婉”字。心中暗暗疑惑,却也不好拒绝阿玛的好意,便将这领约戴在了脖子上。 雍王又认真地叮嘱道:“若有人问。便说是我早年私底下给你的陪嫁物什。” 午后三刻。 宜萱怀里抱着盛熙,乘坐着郡主品级朱轮车,跟在一架亲王福晋品级金顶马车后头,徐徐朝着紫禁城方向而去。 熙儿已经在她怀中酣睡了,甚是香甜。 记忆中怀恪每年都要进宫好几次,礼仪规矩她倒是还熟稔,自是不担心在这上头出了差错。只是事到如今。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下了马车,便手脚轻柔地将熙儿交给乳母刘氏。 今日是十五,照例各皇子府的福晋都会入宫请安。偶尔也会有侧福晋跟随,不过这一次雍王来到永和宫的只有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和已经出阁的怀恪郡主,以及怀恪郡主那个带着祥瑞出生的儿子。 宜萱亦步亦趋跟在嫡福晋身后,进了永和宫。 永和宫的主位娘娘。正是她的亲祖母德妃乌雅氏,只是在记忆中。怀恪并非永和宫的常客,与亲玛嬷的关系也只能用“平淡”二字来形容。虽然对她不亲近,却也不曾为难过她——德妃是宫中交口称赞的贤德之人,自然不会对自己的亲孙女有刻薄的举动。 嫡福晋穿着亲王福晋品级的服制。石青色绣五爪龙四团,头戴红宝石顶薰貂吉冠,甚是端庄。宜萱今日原只打算回王府看望额娘。故而并非着吉服,只穿着一身青碧色并蒂同心绣纹旗服。袖口镶白底全彩绣牡丹阔边,外罩四合如意云肩,虽然算得上雅致,到底欠缺了几分华贵。幸而有脖颈上的赤金掐丝龙凤嵌红宝点翠福字领约,平添三分贵气。 至永和门相迎的便是当日给宜萱送去生辰礼的吕太监,“德主子一遭就盼着四福晋和怀恪格格了!” 宜萱眼睑微垂,斜斜瞧着在吴嬷嬷怀里嘟着小嘴儿、揉着惺忪睡眼的熙儿,看样子是睡饱了。 永和宫巍峨繁华,金黄灿灿的琉璃瓦,在晴好的阳光下,光华迷离,檐下五踩斗栱上绘着华美的苏氏彩画,龙凤和玺伴着五彩祥云,当真是鲜亮极了。 嫡福晋面带和煦的微笑:“自打你有孕,便不曾进宫来请安了。想来额娘是想念得紧了。” 宜萱只低头道了一声“是”,她可从不知德妃还会想念自己,她可是连雍王都不惦念的人。 正殿的大门敞开,只搁着一架紫檀木福寿万年的螺钿屏风,被吕太监引着,宜萱低眉顺眼跟在嫡福晋身后,进了正殿的西次间。 西次间里分外热闹,坐在镂空金漆鸾凤和鸣宝座上、穿着家常的绛紫云锦旗服的德妃,已经年近六旬,她膝上粘糖一般粘着个半大的孩子,便是十四贝子的第四子弘暟(音同“凯”,尚不满十岁,是十四贝子最小的儿子,更是嫡出的。 陪坐在宝座旁边第一架黄花梨雕螭纹束腰圈椅上的是穿着和四福晋一般吉服装束的十四福晋完颜氏,只是她的模样要比四福晋年轻了十岁左右,年约三十,脸颊红润,甚是还有艳丽之态,她脸上带着盈盈笑容,便起身,亲热热道:“原来是四嫂和怀恪侄女来了!” 四福晋面上笑容端和,朝她颔首,便徐步走到宝座前,屈膝见了个深深的万福:“给额娘请安!” 宜萱亦跟随在四福晋身后,见礼,而后头的吴嬷嬷等人便要见跪拜的大礼了。 德妃面容慈和,她拍了拍腻在自己膝盖上的弘暟,“你四伯母来了,还这般无礼!”话是嗔怪的话,只是满口都是宠溺的语气。弘暟依旧撒着娇,腻味在德妃怀中不肯起来。 德妃无奈,只好才抬手对四福晋道:“平身,坐下说话吧。” 十四福晋见四福晋见完了礼,便轻轻一屈膝,“有些时日不见四嫂了。” 四福晋亦屈膝还礼:“弟妹倒是瞧着愈发年轻了。” 十四福晋抿唇一笑,睨了一眼腻在祖母身上的弘暟,便道:“四嫂过奖了,我有这么个调皮的猴儿,整日都不得清闲,哪儿比不得上四嫂安乐如意呢?” 宜萱眉梢微微一挑,十四福晋这话——分明是在刺四福晋无子啊。她再一瞟嫡福晋。倒是涵养过人,依旧是不变的温文菩萨脸。 只见十四福晋抬手指着身旁的第二架圈椅道:“四嫂快请坐吧。”——说罢,自己依旧坐在距离德妃最近的第一架圈椅上。 宜萱眉头蹙起,暗暗瞥了一眼德妃——只可惜德妃满眼都是自己的可爱的小孙子弘暟,完全不见十四福晋的举动。 无论按照长幼、还是尊卑,十四福晋完颜氏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坐在四福晋上首的。只是四福晋却轻道了一声“谢”,丝毫没有露出半点不悦之色。便上前坐在了第二架圈椅上。 ——看样子。四福晋在德妃宫中不受待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身在宫中,宜萱自然明白凡是勿多言的道理,便默不作声坐在四福晋下手的位置上。 德妃呵呵捏了捏弘暟的小脸蛋。笑着道:“这孩子,当真愈发叫人头疼了!” 弘暟吐了吐舌头,甜甜撒娇道:“孙儿是喜欢玛嬷,才喜欢亲近玛嬷的!” 十四福晋掩唇笑道:“弘暟总是这般孩子气。媳妇也无可奈何得紧呢!爷也总是埋怨媳妇把这孩子给惯坏了!” 德妃却很不赞同地道:“小孩子惯着些有什么关系?!偏他小题大做!” 宜萱暗自瞧着,心里却道了一句:惯子如杀子。做母亲、祖母的。难免疼爱晚辈,只是好歹也要有个度。弘暟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竟然还是如此稚态。 这时候,德妃才总算把目光放到了四福晋和宜萱身上。她的目光掠过四福晋菩萨一般端庄的面庞,看向宜萱的时候,分外露出几分不寻常的慈爱面容:“怀恪如今也有孩儿了。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宜萱忙起身,先见了一个万福。便笑容温温道:“玛嬷言重了,比起远嫁蒙古的姐姐们,怀恪自然是如泡在蜜糖里一般。” “是啊!”十四福晋笑呵呵道,“能够留嫁在京中的格格,除了废直郡王家的两个嫡出的郡主,就只有怀恪了!不过那两位郡主都比不上怀恪福气大,嫁的满军旗著姓大族还是公府人家呢!” 宜萱淡淡一笑,已废直郡王有四个嫡出的女儿,其中的二格格和四格格是留嫁京中,可惜却因圣上倡导汉满一家的缘故,二格格嫁给了汉军旗李淑鰲,四格格嫁给了孙承恩。只可惜因为直郡王倒台的缘故,两位格格日子过得愈发艰难,随即先后香消玉殒了。所以如今,嫁在京中,尚且还活得好端端的皇孙女,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德妃微微一笑:“如此说来,这孩子的确甚是有福气呢……”说着,德妃的目光突然凝滞在了宜萱脖颈间。 宜萱惶惑地低头一瞧,德妃盯着的原来是她脖子上佩戴的赤金领约。 良久,德妃幽幽道:“这个领约,样式不错,可惜瞧着有些陈旧了。” 宜萱便道:“是,这的确是旧物。” 随后,殿中沉寂良久。 在沉默中,吕太监走了进来,见礼道:“德主子,御前的太监来传话,说皇上想见见怀恪郡主和那个带着祥瑞出生的小公子。” 德妃脸颊微微一拧,片刻后却露出可掬的笑容,她亲切地对宜萱道:“圣上早惦记着那孩子了。只是你脖子上这个领约瞧着旧旧,难免有些失仪。”说着,便吩咐吕太监道:“本宫记得妆台第三个抽屉里放着个造办处新进献的嵌了珊瑚的赤金领约,你去取来吧。” 宜萱虽不解德妃为何突然对她这般好,只连忙万福道:“怀恪怎好收您如此贵重的东西呢。” 德妃的面容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你安心戴着就是。” 十四福晋面露讶异之色,嘴上却道:“额娘当真是疼怀恪侄女啊。”(未完待续) ps:第二更来了~~ 正文 八十三、朝见皇帝 宜萱便侧脸看了看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一脸请示。 嫡福晋温和地道:“额娘赏你东西,你收着便是了。” 宜萱心中虽有狐疑,也只好谢过。德妃的领约的确甚是崭新,红郁郁珊瑚珠子嵌在金晃晃的领约上,端得是光鲜夺目,的确比阿玛给她这个领约更耀眼。 跟着御前的太监,便沿着东六宫的永巷,往乾清宫方向而去。 宜萱摸着脖子上德妃赏赐的领约,脑袋里想的却是阿玛的嘱咐的话——阿玛不会无缘无故给她那个点翠福字赤金领约,阿玛让她带上领约进宫——那就说明那个东西绝非无关紧要。 遥遥已经能看见巍峨的乾清宫,宜萱定下心神,便摘下了脖颈上德妃所赐之物,换上了原本那个旧的。 如此心下倒是安宁了几分,便不疾不徐走去。 未曾面见皇帝,却先见到乾清宫正殿前的汉白玉石台跳下来一个身穿碧蓝色绣着五爪团龙衣裳的孩子。瞧着不过六七岁大,小脸圆嘟嘟、红通通的,甚是可爱,咧嘴笑呵呵便朝宜萱跑了过来。 明晃晃的,宜萱便瞅见了他嘴巴里缺了一颗门牙…… 于是,不由“扑哧”笑出声儿来。 那孩子见宜萱盯着他的嘴巴笑,立刻便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里透着几分埋怨的意味。 宜萱瞧着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孩子……既然能穿五爪龙纹的衣裳,应该是那家的皇孙吧……实在抱歉,她叔伯太多,堂兄弟就更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只是入宫读书的皇孙,年龄差不多的。除了弘历,好像就只有淳郡王府的侧福晋巴尔达氏所出的六阿哥了。 宜萱便问:“你是……七叔家的六堂弟吗?” 那孩子捂着嘴巴摇头,道:“你是怀恪侄女对吧!你不认得我了吗?” 怀恪侄女?!宜萱的眼珠子瞪得老大,这小屁孩难道是—— “嘿嘿!”见宜萱石化了的模样,这孩子也不捂嘴了,呲着那只剩一颗的门牙,仰着头道:“怀恪侄女。我是你二十一叔啊!” 尼玛。这小孩儿是二十一阿哥胤禧!! 特么地还真是她叔叔啊! 胤禧,生于康熙五十年正月十一日,他是康熙皇帝第三十一个儿子。序齿为皇二十一子。生母是庶妃陈氏(和生了二十四皇子陈贵人同姓不同人)。 宜萱回想着这位不满七岁的“二十一叔”的资料时候,胤禧便指着乳母道:“那是我侄孙吧!快抱来给爷瞧瞧!” 宜萱一脸黑线……你妹的侄孙! 乳母刘氏却只能听从吩咐上前,还特意蹲下身子来,给这位小“叔爷爷”瞧瞧他“侄孙”。 胤禧笑得愈发“无齿”。他伸手戳着盛熙胖嘟嘟的脸蛋,昂首挺胸地道:“侄孙乖啊。叫声叔祖来听听!” 宜萱无语,不到三个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叫人。 盛熙似乎是被戳得不耐烦了,小脑袋一扭。给了他“叔祖”一个后脑勺。 胤禧嘟着嘴巴,一脸不高兴。 “二十一叔,盛熙还小呢。不会叫人。”宜萱面带微笑道,心里却郁闷极了。靠,为什么她得管这个正在换奶牙的小屁孩叫叔叔啊?! 这时候,乾清宫正殿中走出个五十来岁的太监,脸上笑眯眯地:“怀恪格格,万岁爷请您带小公子进去呢。” 要面见这位在龙椅上坐了快一个甲子的皇帝,宜萱不免存着几分小心翼翼,低头紧身小碎步恭恭敬敬进殿中。 绣着五彩蹁跹蝴蝶的三寸花盆底鞋踩在金砖墁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殿内亦是安静极了,只能够听到西洋摆钟的哒哒声。 宜萱不由金盏起来,不过还好规矩是熟稔的,忙熟路地屈膝下跪,见大礼:“怀恪给汗玛法请安,汗玛法万岁金安。” 宜萱只听见玉管狼毫被搁置在玉质的笔山上发出的轻微声响,随之而起的是低沉而桑老的声音:“平身吧。” “谢汗玛法。”宜萱小心保持着应有的仪态,起身微微抬头,便看到了龙座上已然是老态龙钟的帝王。倒是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威严逼人,反而透着几分寻常人家祖父一般的和蔼。 康熙皇帝并未着明黄龙袍,只穿了一身深褐色暗金字缎家常服饰,头上戴着薰貂瓜皮帽,脸上满是皱纹,精神似乎有些不振,眼下还有乌青,想必是近来国事繁多操劳的缘故。 “那个孩子,叫盛熙是吧?”皇帝徐徐开口,声音含着几分温和,“抱来给朕瞧瞧。” 乳母刘妈妈忙抱着盛熙规行矩步上前。 只可惜小孩子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方才被胤禧戳脸戳得很不爽,所以盛熙的小脸埋在乳母怀中,仍旧是给康熙皇帝一个后脑勺。 刘嬷嬷见状,心跳满了半拍,急忙小心托着这小祖宗的脑袋,把他的小脸给扳了过去。 所以,康熙就看到了盛熙那张圆嘟嘟的可爱脸蛋,只可惜小脸上透着厌烦,嘴巴都是撅着的,方才在乳母怀里闷得发红的脸蛋上更是透着“小爷不爽”四个字。 小孩子撩脸,大人瞧见了会生气吗?当然不会!尤其是这种奶娃娃,愈是这般撅嘴抱怨的样子,反而是即可爱又滑稽。 果不其然,康熙瞧了,顿时老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几许。 宜萱忙上前二步,解释道:“汗玛法,这孩子其实挺爱笑的,只是因为才刚睡醒,所以——才会这般。” 康熙摆摆手,很是大度地道:“无妨!” 这时盛熙突然眼睛睁得大大的滴流圆,露出好奇的表情,随即那肉肉的小手也从襁褓中伸了出来,便朝着皇帝陛下的胡子上一伸—— 还好宜萱眼明手快,急忙上前“啪”一声。打掉了盛熙的小贼手!尼玛,你这个熊孩子,那可是龙须,能叫你上去薅(hao)一把吗?! 挨了这一巴掌的盛熙,顿时委屈地又撅起了,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宜萱压低了声音呵道:“不许哭!” 盛煦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到底没哭出声儿来。 而此时皇帝陛下缕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脸上颇有几分心有余悸(?)。 宜萱忙讪讪道:“汗玛法。这孩子没见过您这种这么长的胡子,所以可能是好奇吧。”说着,笑容有些尴尬。平日她的净园。加上国公府,可没几个长胡子的,雅思哈算一个,可雅思哈的胡子很短。没有康熙皇帝留得那么长,而且还梳理得一丝不苟。 康熙皇帝当然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儿动怒。只是目光一转,忽的瞧见了宜萱脖颈上的赤金领约,骤然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宜萱见皇帝面色骤变,不由神色一紧。 半晌。皇帝才幽幽道:“怀恪,你这个领约……” 宜萱暗松了一口气,忙垂首道:“回汗玛法的话。这领约是怀恪出嫁的时候,阿玛私底下给的嫁妆。只是平日里不舍得常戴。” 皇帝徐徐点头,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似是在回忆什么,嘴上只道:“原来老四是给了你了……” 宜萱手指拂过领约上的点翠“福”字,心下暗暗有了某种猜测。 皇帝看着宜萱的面庞,神情透着温和,“朕听说,你出嫁数载,受了不少委屈?” 宜萱忙低声道:“不敢言委屈,怀恪能够留在京中,已经是汗玛法格外厚爱了。”——的确比起那些远嫁蒙古的郡主、郡君们,她的命运的确要好多了。甚至连公主,都是十有八九都嫁去了蒙古,有去无回。从此远离父母,连死都只能葬在千里之外的草原上。 宜萱看了看鼓鼓着包子脸、满是委屈之色的盛熙,神情愈发温柔:“何况怀恪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儿,已经万分知足。” 康熙低头看了看盛熙可爱的面庞,眼角露出几许笑容:“这孩子很有几分灵气,不愧是带着祥瑞出生的。” 一听到“祥瑞”二字,宜萱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忙道:“其实昌平山水秀丽,许多园子里养着仙鹤,还指不定是从那位叔伯的避暑院子里飞来的呢。”——在她阿玛的圆明园里,也养着仙鹤呢。只不过盛熙出生的那一刻,仙鹤环绕在宜娇堂上空,景象略有些惊人罢了。 康熙暗暗点头,便提起毛笔,疾书写下三个斗大的字。 正是“鸣鹤园”! 走出乾清宫,宜萱抚摸着脖颈上的领约,便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吴嬷嬷,低声问道:“嬷嬷,你知道孝懿皇后的名讳是哪两个字吗?” 吴嬷嬷一愣,忙扭头看了看四周,见左右并无外人,于是悄然上前,拉着宜萱的手,飞快在她手心,写下了两个字。 宜萱握紧了手,原来如此…… 果然,阿玛给他那个带着点翠“福”字,下面还錾刻了不显眼小字的“婉”赤金领约,是另有良苦用心的。因为那两个字,便是孝懿皇后的名讳! 如此可见,那领约便是孝懿皇后的遗物了。 当今的康熙皇帝,先后有过三位皇后,前两位都是政治的需要,唯独孝懿皇后的册立,是真正出自他自己的喜爱。而孝懿皇后便是阿玛的养母,故去之后大部分的遗物都给了阿玛。 所以圣上看到她脖子上的领约,才会失神良久。 想明白了这些,德妃的举动便不难理解了。 宜萱的唇角扬起一抹冷笑,看样子德妃是当真不喜欢孝懿皇后、当真不喜欢她阿玛、同样也是不喜欢她呀!!(未完待续) 正文 八十四、落魄十三叔(上) 走到日精门,宜萱忽然有些郁闷,这康熙皇帝还真够抠门的,就给了她仨字一张纸。 鸣鹤园,这个名儿的确是不错啦,想也知道这是给她的在昌平的皇庄赐的名字。可拿着这张宣纸,回头她还得自己掏钱装裱成匾额。 “怀恪侄女!你怎么才出来呀!我等你好久了!!” 看着蹦蹦哒哒出现在自己眼前少了一颗门牙的小屁孩,可不就是胤禧吗?!这小屁孩怎么还没走? 胤禧笑呵呵呲着呀道:“汗阿玛赏赐你什么好东西呀!让叔瞧瞧!” 叔你妹的!宜萱心中极度不爽,便把手里的宣纸递给了胤禧,这仨字的繁体字可都是笔画够多,你一刚入读的小屁孩莫非还能认得不成?! “鸣鹤园?”可胤禧当即便念了出来。 宜萱顿时惊讶住了,居然还认得?!这小屁孩不简单呀! 胤禧看到宜萱惊讶的表情,顿时高兴地趾高气昂,“侄女,汗阿玛这是给你院子赐名呀!这可是难得的隆恩!要知道汗阿玛他老人家只给几个年长哥哥的避暑园子赐过名儿呢!” 看样子这仨字还挺值钱的?不过也对,好歹是皇帝的字,自然非同寻常。更何况,这东西还代表着皇恩呢! 想到此,宜萱便谨慎地收了起来,低声自语道:“看样子我得养几只仙鹤了,否则鸣鹤园无鹤,那可就对不起这仨字了。” 暗暗便有了主意,反正积蓄不少,放着也是浪费了,不如用来修修园子吧。等明年再去避暑,便可焕然一新了。 如此,日子过得倒是也快。宜萱本想过轻松懒散的日子,可是身为嫁在京中的郡主,少不得今儿哪个嫡福晋生辰,明儿哪个侧福晋有喜的,其中更有多半是推不得的。 譬如十月初。是十三福晋兆佳氏的寿辰。宜萱自然是要去参加的。只是十三福晋的寿辰,比不得其他嫡福晋,十三皇子胤祥多年受到皇帝冷遇。即没有爵位又没有职务,全然是被闲置冷落着。故而十三福晋的寿辰,除了雍王府嫡福晋来了,其他各家都只是遣了侧福晋、甚至只是晚辈的格格来。故而生辰办得十分冷清,甚至都比不上宜萱的生日热闹。 暗道这位十三婶不易。又看了看和十三福晋同坐一席、神情颓废的十三叔,宜萱低低叹了口气。 当年帐殿夜警,十三叔揭发太子谋逆之事,虽然直接导致太子被废。却也使得皇帝彻底厌弃了这个儿子。 不过十三福晋为人贤惠,与十三叔素来夫妻和弦,而十三叔的孩子也鲜少有夭折的。好几个庶出的儿女也都健健康康长大。子嗣上,倒是比雍王小了八岁的胤祥反而子嗣丰盈。侧福晋乌苏氏去年才生了十三皇子府的六阿哥弘昑,如今尚且不满周岁。 而十三叔六个儿子,如今五个都健健康康,甚至在嫡出的三阿哥弘暾前头,侧福晋瓜尔佳氏所出的大阿哥弘昌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健壮。之前宜萱生辰,十三婶的儿女加上大阿哥弘昌都去了她的净园。 十三叔妻妾很少,一个嫡福晋,两位侧福晋,还有两位格格,比起她阿玛那差不多二十位格格,当真是天壤之别。 另外还有瓜尔佳侧福晋的大肚子——比她额娘都要大一圈,瞧着已经有六个月了。 只见兆佳氏低声嘱咐身旁的侍女道:“别叫瓜尔佳妹妹饮酒,她的胎才刚刚安稳了些。” 宜萱微微吃惊,便低声问道:“十三婶,你不吃味吗?”——别的女人怀了你丈夫的孩子,难道一点都不难受吗? 兆佳氏苦笑了笑:“府里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吃味的。” 的确,如今的十三叔身无爵位,妻妾之间有什么好争的呢?争世子?当了世子又没有什么爵位好承袭,争了也是无用,还不如平平安安度日呢。 宜萱忙安慰道:“十三叔会有后福的。”——谁又会想到如今落魄颓废的十三爷,会成为雍正朝不倒的铁帽子怡亲王呢? 坐在兆佳氏旁边的胤祥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后福?!呵呵!”他的笑容甚是自嘲,“我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一个皇父厌弃的皇子,还能有什么后福?!不过到死都是如此罢了!” “十三弟!”雍亲王皱起了眉头,“后福,也得靠你自己争气才成!你这般整日借酒浇愁可怎么成?!” 胤祥耸了耸肩膀:“四哥就只当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就是了。” “你——唉!”雍亲王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康熙五十六年十月十三,是一年一度的颁金节,是堪比新年的大节日,宜萱身为和硕格格,也要按品着装,穿着郡主级别的朝服进宫,在太庙前,三跪九叩。 颁金节,是满族命名之日,当年太宗皇太极废除女真的旧称,将族名定为满洲,而后每年的十月十三,都要在太庙前叩拜列祖列宗。连皇帝都不例外,一众皇室子弟,皇子、皇孙、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福晋、侧福晋、格格们,总之所有的皇室成员都不能例外。 已经显怀的李福晋也得跟随在嫡福晋身后,艰难地磕头。 “额娘……”宜萱咬着唇,低低唤了一声。 李福晋朝她笑了笑,道:“没事的……十三爷府的瓜尔佳福晋月份比我都大呢。” 宜萱侧眼望去,果然瞧见了一个肚子高高隆起的年轻妇人,便跟随在十三福晋兆佳氏的身后。可是这位瓜尔佳侧福晋还不到三十岁,年轻体健,可额娘都四十了! 三跪九叩之后,是要跪地聆听太宗、世祖遗训,幸而此时是十月初冬时节,只要穿得厚实一些,就不会太冷。 只是那冗长的太宗、世祖两代遗训,篇幅极长,非得两三个时辰才能读完。 “夫朕祖宗,积德百余年,聿修厥德,宽厚宏仁……” …… “然,自古国家兴废存亡,何代无之,尚天命靡常,后世革易……” …… 负责诵读遗训的,自然是皇帝,声音苍老而缓慢,因此也大大延长了聆听的时间。皇帝站在太庙陛上,穿着黑貂缘明黄朝服,饰十二章纹样,前后各绣团龙九条,因搀了金线绣制,故而在太阳底下,明晃晃刺眼。 宜萱只觉得膝盖处传来愈发清晰的刺痛,身体也渐渐乏力,她抬头瞧着前面已经身子发颤的额娘,愁眉低叹了一声。 忽的,宜萱鼻下闻见了一抹血腥的气息,嗖地心头一阵,急忙去看额娘李氏,见她虽然身躯摇摇欲坠,却并未见红,才稍稍放心了。 随即,却听见噗通一声,原来是侧后方不远处的瓜尔佳氏侧福晋已经倒在了地上,她秋香色的朝服上已经晕染开一大片血淋淋的痕迹…… “妹妹!”惊呼出声的是十三福晋兆佳氏,她急忙上前,扯了扯瓜尔佳氏的朝裙,盖住露出一角的膝盖上捆缚的护膝。——没错,其实跪在太庙台阶下的所有人的膝盖上都包裹着厚厚的护膝。因为颁金节是贵得最久的,又是寒冷的初冬时节,若是当真只穿着一身朝服,膝盖必然要跪烂了。只是护膝垫这种事儿,只是暗中心照不宣罢了,若是真的叫人看见,再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便要落一个不敬的罪名了。 李福晋低低哀叹一声,眼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悲悯之色,“瓜尔佳福晋三年前生四格格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这回底子还没将养回来便又怀上了,好不容易才养胎到六个月……唉——” 片刻后,已经有太监麻利地将瓜尔佳氏搀扶出太庙范围。 而地上那摊血渍,还明晃晃存在着,刺目无比。 聆听祖宗遗训,一直到晌午十分才结束,随后是颁金节大宴,自是一派觥筹交错,玲珑满目的山珍海味,宜萱却没有丝毫胃口。 侧脸却发现身旁的额娘也是如此。 宜萱便低声道:“额娘,您吃些吧。” 李福晋摇头叹息道:“也不知道瓜尔佳氏如何了。” 瓜尔佳氏……那么多的血……还能如何?只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要保不住了。 宜萱是日落之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净园的,只传来消息说,雍王府的医正叶岐已经去了十三皇子府,而瓜尔佳氏如何了,还不得而知。 只是翌日一大早,便传来了瓜尔佳福晋小产的消息,落下的是一个手脚俱全的男婴。因只有六个月,所以一落胎,便夭了。 宜萱也无心用早膳了,吩咐吴嬷嬷道:“准备车马,我要去十三叔府上。” 十三叔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当时因为早年一些事情,惹得皇帝厌弃,所以至今还只是光头皇子,身无半点爵位,故而他的府邸自然远远比不上雍王府华贵大气。 进去里头,才发现阿玛也在。堂中弥漫着一股格外压抑的气氛,阿玛穿着一身暗纹贡缎常服坐在上头的圈椅上,五官沉肃,眼底是幽深的沉痛之色。阿玛身侧坐着的无疑是十三叔,他低垂着脑袋,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未完待续) 正文 八十五、落魄十三叔(下) 宜萱心中低低一叹,只先忙上前见了礼:“阿玛万福,十三叔万福。” 胤祥缓缓抬起头来,他那张极其悲痛的面孔,有难以抑制的哀恸和怨愤。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昨晚彻夜未眠。 他的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珐琅彩的茶杯,攥得指节已经发白。 他的嘴唇干裂,当口便是极为激愤的言语:“要是早先汗阿玛允了瓜尔佳氏不必参加颁金节,这个孩子,根本不会没了!!” “十三弟!慎言!”雍亲王深深皱着眉头,急忙喝止道。 胤祥眼里有流不出的泪,声音却已经哽咽难掩,哽咽中带着微微的颤抖:“四哥!——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汗阿玛他、他……还是这般厌恶我吗?!瓜尔佳氏在太庙见了红,要是当初汗阿玛就叫太医全力救治,或许根本不会早产!” 宜萱急忙打断他的话:“十三叔!瓜尔佳福晋已经小产了,现在怨谁都是无益了!您又何必……”——这种怨恨皇父的话,若是一个不慎传扬出去,可是会给他招来祸患的。 胤祥却突然哈哈笑了,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话语中满是自讽自嘲的意味:“什么瓜尔佳福晋!!她没了腹中六个月的骨肉,汗阿玛还不肯罢休!竟还褫夺了她侧福晋的位份!!现在她只是侍妾了!” “什么?!”宜萱一脸愕然,“她又没有做错什么!”——跪得太久而见红小产,难道也是瓜尔佳氏的错吗?!纵然瓜尔佳氏只是侧福晋,算不得皇上的儿媳妇,可她肚子里怀的。好歹也是汗玛法的亲孙儿啊!! 难道是做了帝王,都是如此,连对自己的儿孙都如此狠心吗?!——可之前她进宫面见皇帝,她的汗玛法,分明对待她是那样和蔼,就像是个寻常人家的祖父一般……难道那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帝王就是如此多变?! 胤祥笑容讽刺:“她当然有错,在太庙前见红。是对列祖列宗不敬;未事先言明胎相不稳。使圣上担负‘不慈’之名!可是两宗大罪扣了下来!!” “十三叔难道没有事先上折请求,让瓜尔佳福……格格免于参见颁金节叩拜吗?” “不错!那日,我是和四哥一起去的乾清宫。我跟汗阿玛说瓜尔佳氏已经六个月身孕了。为保万全,还是不要参加颁金节稳妥。”胤祥陈述着当日发生的事情,语气起初还算平和,可他说到此。忽然脸上又浮现悲苦的笑。 “汗阿玛就问我,瓜尔佳氏胎相不稳吗?早就过最不安稳的三个月。当然不能说不稳固,否则便是欺君了。”胤祥呵呵苦笑着,“汗阿玛当真是吗恨极了我了。” 雍王也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宜萱。道:“我本打算请旨让你额娘不必参加颁金节的,可见十三弟的请求被驳了,便没敢开口。幸好。你额娘没什么大碍。” 宜萱也知道,这个瓜尔佳氏。是最早服侍十三叔的人,甚至进门尚且在嫡福晋兆佳氏之前,后先后给他生育过儿女,故而在十三叔心目中的分量,是仅次于嫡福晋的。如今六个月的胎,就这么生生没了,怎么叫他不哀恸? 之前乾清宫面前康熙皇帝,宜萱分明觉得那是个十分和气的老人啊,怎么偏生就对十三叔这般刻薄?!当年的事,不管是否事十三叔错了,可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难道为人父亲的,就这般不可原谅自己的儿子吗?! 这时候,兆佳氏从内室走了进来,分别向胤祥和雍王见了礼,她拭泪道:“爷,瓜尔佳妹妹已经醒了,您要去进去瞧瞧吗?” 胤祥满脸悲痛,他低头捂着自己脸,摇头道:“不,我不进去了!我……哪儿还有脸见她!”——瓜尔佳氏好歹也是出身名门,多年陪伴着他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子也就罢了,如今连孩子,都不能保住,甚至还害得她失去了侧福晋的位份,他有什么脸面见瓜尔佳氏呢?! 宜萱便道:“不如叫弘昌和嘉宁陪伴着瓜尔佳格格吧。”——弘昌和嘉宁,分别是十三叔的长子和长女,都是瓜尔佳氏所出的孩子。这个时候,如果丈夫不能陪着她,有孩子在身边,也会好些的。 兆佳氏一听,忙吩咐道:“快去叫大阿哥和大格格来!” 忽的胤祥抬起头来,看着雍王:“四哥,瓜尔佳氏她……还有望能恢复位份吗?” 雍王面含沉沉之色,摇头:“她的位份,是汗阿玛亲自下旨废去的,汗阿玛这辈子都不可能允许她再入宗室玉牒了。除非——”雍王眸子深沉,后头的话太大逆不道,所以没有说出来。 胤祥本就是聪慧过人之辈,如何听不出自己四哥话中所指,良久,他一扫脸上的落寞哀怨,骤然是毅然决然的表情,他掷地有声地道:“是我害她失去位份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后半辈子都只能做个侍妾!!” 初冬时节,十三皇子府的花园甚是萧条。 宜萱遥遥望着紫禁城的方向,想着那位看上去和蔼的康熙皇帝,在看到她脖颈上领约的时候那怀念的表情,而转眼却对自己的儿子这般刻薄…… 雍王驻下脚步,道:“不管为了什么,你十三叔肯振作起来,总算是件好事。” 忽的,宜萱一怔,她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阿玛!”宜萱咬了咬嘴唇,忙看了看四下,见并无外人,便低声道:“若说做错过事情,十三叔的过错,莫非还会比八叔他们更大吗?为什么汗阿玛偏偏不肯原谅十三叔?”——当年一废太子之后,半个朝堂都拥立八贝勒,俨然是要动摇皇位,当时圣上大怒,可没过几年,却还是重新启用了八贝勒。 雍王叹息道:“大约是因为……废太子吧。圣上虽然废了他,但终究无人能比。”——说到此,雍王眼底滑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哀怨和愤懑之色,但仅仅只有一瞬罢了。 宜萱未曾察觉自己阿玛眼底一闪而逝的变化,低声道:“可女儿觉得,未必是如此……”宜萱仰头看着自己皱紧了眉头的阿玛,问道:“那日,阿玛给女儿的点翠福字赤金领约,可是孝懿皇后的遗物?” 雍王一愣,片刻后点头:“不错,的确是。” 宜萱徐徐道:“那日女儿佩戴者那个领约去乾清宫面圣,汗玛法看着领约,失神了许久。” “八叔,有九叔十叔相助,自然如虎添翼。而阿玛多年,孤身一人,难免吃力。而若是有了十三叔……” 雍王神情一沉。 宜萱见阿玛神情凝重,便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可十三叔,自打当年的事儿之后,愈发颓废,谁也劝不过来。唯有当头一记痛击,反而能叫他苏醒过来!” 宜萱定定看着眉头皱得愈发深的雍王,徐徐道:“或许阿玛太低估孝懿皇后在汗玛法心目中的分量,也太低估自己在汗玛法心中的地位了。” 良久,雍王长长吐一口气,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是高兴、激动、期待、茫然、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渴望,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的渴望,更还有一丝难掩的愧色,他幽幽道:“若是如此,我对不住你十三叔。” 宜萱便微笑道:“那阿玛以后,多补偿十三叔一些就好了。” “自当如此。”雍王神情笃定,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他抬头望着紫禁城的宫墙,却将眼底一切情绪都掩藏下去,恢复了往日里刻板而严肃的样子。似乎只有这个样子,才不会被任何人品读出他的情绪。 宜萱脸上的微笑一直持续着,她侧脸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其实只比她大十六岁的男人,这个只有三十九岁的男人,他是这个大清帝国康熙皇帝的第四子、和硕雍亲王。 这个年纪,是一个男人从年富力强趋于沉稳干练的年纪……但是她却看到了,他眼角细微的鱼尾纹…… ………… 这一年的冬天,沉寂的十三皇子胤祥在雍亲王的一力保举下,终于获得职务,被赐监管兵部事宜。而在他之前,也有一位监管兵部的皇子——便是十四贝子胤祯,如此兵部便成为了两位皇子争夺的战场。 显而易见的,十四贝子经营多年,势力不小,可十三皇子绝非庸人,竟是在情势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抗出了个势均力敌的局面,令十四贝子再也无法掌控兵部。只是如此一来,却导致了十四贝子向八爷一党靠拢,借八爷党的势力,与四爷党抗衡,一时间,朝野倒是好不热闹。 皑皑白雪覆盖京师,才修缮了一个月的鸣鹤园因为天气缘故不得不暂时停工,只等来年春暖雪融再开工。 邻近年关,却下了一道赐婚圣旨,为彰显满汉一家,将九贝子胤禟第四女乌琳珠下嫁汉军旗赵世扬。 宜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还以为这道赐婚旨意有得等呢,没想到在十三叔相助之下,阿玛如虎添翼,这么快便达成了目的。让乌琳珠下嫁汉军旗,不只是为她出了一口恶气,更是毁了九贝子想和郭络罗氏联姻的计划,大大折损了八爷一党的羽翼,可谓是一举双得。——原本的计划中,九贝子可是打算把这个嫡出的女儿下嫁给郭络罗郭浑呢!(未完待续) 正文 八十六、相爱相伤 这一日雪霁之后,宜萱披上貂皮斗篷,怀里抱着被团团包裹的盛熙,走出净园,去国公府掌家娘子他他拉氏的院子。多日不见,她倒是十分想念盛煦那个孩子了。盛煦也是喜欢极了熙儿。 却不曾想走到半路,结了冰的湖畔,却碰见了纳喇星德与戚氏,也是不巧星德正满是怜爱地哈着气给戚氏暖手。 星德见状,急忙松了手,连忙恭恭敬敬打千儿见礼:“郡主金安!” 戚氏也慌慌张张见礼:“奴才给郡主请安!” 宜萱淡淡“嗯”了一声,道了一声“免礼”,前段日子星德不是还借酒浇愁,颓废无比吗?怎么才过了没几个月,就和戚氏亲亲我我了?好似一副已然将青螺庵里的郑秋黛抛诸脑后的架势?! 宜萱瞅着如今穿着不俗的戚氏,便道:“戚氏倒是愈发如花似玉了。” 戚氏忙小心翼翼地道:“奴才鄙薄之姿,不过萤火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 宜萱呵呵一笑:“你的嘴巴倒是很甜!当初小郑氏要是有你这般乖觉,本宫也不至于容不下她!” 此话一出,原本恭敬的星德脸上露出恼恨之色,不过他倒是比以前有几分自制力,只恨恨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 宜萱瞥见星德愤怒的表情,倒是心中一畅,果然星德没那么容易忘了自己的“真爱”! 其实小郑氏发落去了青螺庵——既然是庵,自然是只招待女香客,星德自然想见也见不到郑秋黛。倒是这个戚氏,为了博星德喜爱,自告奋勇负责替星德去青螺庵看望郑秋黛。给她送吃食衣物,并且负责传递消息。可戚氏本就恨不得郑秋黛死了,如何会真的给他吃食衣物?当然更不会替她把心里话传达给星德。仍旧像以前那样瞒天过海。 所以,星德愤怒,当然是对宜萱心存愤怒。 宜萱倒是不介意如此,郑秋黛的存在足以让戚氏永远无法成为星德的“真爱”,这样就足够了! 宜萱抿唇一笑。便对戚氏道:“苦药丸子不好吃吧?”——她说的自然是千金方中那个主令妇人有孕的白薇丸。 戚氏瞳孔一缩。身子隐隐发颤。 星德虽然没听懂宜萱的话,但看爱妾恐惧的模样,连忙便护上前去:“郡主。你想干什么?!” 宜萱嗤地笑出声儿来,这种男人,戚氏居然会喜欢?!当真是平白叫人看低了! 说罢,宜萱也懒得理会她这个名义上的额附。扭头便往他他拉氏院子方向而去。 冬日里,虽无繁花似锦。但千树万树,恍如梨花开的美景,倒也不错,再加上墙角的几株老梅也吐了芳香。倒是一片素白中难得的嫣红。那一段的幽香,沁人心脾,也只有冬日里才会有这样的高雅的冷香、这样凌然的风骨。 忽的。却见梅花树下,立着一个身穿青袍的男子。一如那傲雪而开的红梅。从头到脚,俱是魏晋风骨。 宜萱脚下一怔,那是……子文。 数月未见,他似乎瘦了许多…… 旧日的衣袍,俨然是衣不胜体。 他的手轻轻拂去落在红梅上的积雪,轻轻抚摸着那娇嫩纤薄的花瓣,只是那神情透着萧索的意味。 他那墨染的眉梢也沾染了细碎的落雪,墨色中一抹雪白,自是愈发衬得黑白分明。 他怜惜地看着手心的红梅花瓣,那是颇为罕见的台阁朱砂梅,花瓣红得发紫,浓烈得仿佛不是这个凛冽的季节所该有的。他眷恋地看着,仿佛是在看自己的恋人。 可下一刻,一个模样娇美的女子,盈盈走上前去,将一个厚实的靛蓝色暗纹的云锦斗篷披在子文肩上,她语气无比温柔地关切道:“三爷,天儿这么冷,您多加些衣裳吧。” 原来,他身边并不缺乏关心他的人。 “怎么,看得伤心了?”耳后传来像冰雪一般冷冷的讽刺。 宜萱回头一看,竟然是乌琳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乌琳珠今日身着盛装,穿着一身鲜艳的桃红色缕金凤穿芍药的贡缎旗服,外头披着一个胭脂红缂丝串枝牡丹斗篷,面容亦是十分鲜亮耀眼的装束,脸颊格外多扑了胭脂,显得格外明艳了几分。——只是她如今不是在备嫁中吗? 乌琳珠哼了一声:“我在这儿关你什么事!” 宜萱瞧着一脸不爽的乌琳珠,想到她明年便要下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便也懒得计较这些了,正要扭头离开。 乌琳珠却低声道:“我不过是想跟他道个别罢了,如今看,大可不必了!他身边原来早有红袖添香!” 这番话,宜萱停在耳朵里,莫名觉得心头堵得慌,嘴上却以平淡的语气道:“那个呀,叫茉香,是子文乳母的女儿,打小伺候他,自然非比寻常。” 乌琳珠冷笑道:“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不过就是个贱奴!!若换了我是……”这句话没说话,乌琳珠就硬生生自己吞了回去,只冷冷瞥了一眼梅花下男才女貌的画面,咒道:“贱人!” 宜萱嗤嗤笑了:“这关你什么事?茉香长得漂亮,将来还怕做不了姨娘吗?”——这话是刺乌琳珠,可同样也在刺她自己的心。好几年没见,不曾想,茉香出落得如此姿容动人了,待子文又是如此情真意切,他应该会为之感动吧? 乌琳珠怒视着宜萱:“我要下嫁给汉军旗的奴才秧子了,你很高兴是吧?!” 宜萱淡淡道:“下嫁汉军旗的,你又不是第一个。”前头废直郡王两个嫡出的郡主,不是照样下嫁了汉军旗?乌琳珠不过才是固山格格罢了,怎么就嫁不得了?!难道她比郡主还金贵了?! 乌琳珠眸子冷得如这个冬天一般:“汉军旗的,身份低微又如何?起码我能将之捏在手心,起码也不至于跟你那个额附似的,左拥右抱,倒是快活!” 宜萱倒是不以为怒,她从未将星德当成自己的丈夫,又怎么会因为他左拥右抱而生气呢?反倒听着乌琳珠的话,她是认命下嫁赵世扬之事了。不过也是,圣旨既然下达,便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莫说她只是和格格,就算是公主,也得嫁! 乌琳珠冷笑道:“不要装得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你就算不会为你那额附伤心,可纳喇星徽的事儿,你能释然吗?!” 宜萱骤然心头一痛,那日丁香浦之事,子文的一席话,她又怎么可能释怀呢?固然,他没有错,但那些话,如今想来,仿佛是心口多了一根刺,想拔拔不出,想忍,又疼得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动了心,更不知道一贯冷静的自己为什么会动心。但这般心痛的感觉,却日日提醒着她,提醒着她永远也无法忘记丁香浦中,子文对乌琳珠所说的话。 言犹在耳,字字如刀。刺在心头最柔软的位置。 ——“你可晓得,纳喇氏勇毅公府一门荣耀,全都系在了雍王身上!!若是因我而使得怀恪郡主贞洁受损,雍亲王必然会憎恶与我,那样以来,我费尽心机才获得的重用——全都会转瞬化为乌有!!!” 但宜萱如今也算是练出演技来了,面上不露丝毫心绪,甚至嘴角也勾起了淡淡的微,轻轻“哦”了一声,徐徐道:“你说之前那件事儿呀。起初我是有些生气的,毕竟勇毅公府既然投效了雍王府,子文便也是我们雍王府的奴才。一个做奴才的那般心大,我的确生气了的。” 宜萱的语气甚是轻描淡写,唇角含笑继续道:“不过回头转念一想,他有本事,有才干,稍微心大一些有何妨呢?只要忠心耿耿就可以了。我们这些做主子的,心放宽些才是。” 话刚说话,乌琳珠突然“呵呵”笑了起来,“听了怀恪姐姐这番御下之道,真叫我茅塞顿开呀!哈哈!” 宜萱眉头一蹙,乌琳珠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忽的,心头一阵,急忙扭头,却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过一丈之外,身在堆积雪的桃树旁的子文。 他的剑眉,已经凝结到打了结,紧蹙得仿佛掩藏不住万千愁苦。 他的手,化为爪,已经扼进了桃树的树干中,手背上有条条青筋爆出。 宜萱看着他晃动的眸子,心头不由一揪,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下一刻,他的手化为拳头,骤然击在树干上,只听咔擦一声,足足有小腿粗的树干竟然拦腰折断,而上头簌簌的雪,落了他一肩。 子文一句话也没说,扭头便大步流星远去。 “三爷,您等等我——”茉香急忙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只是她跑得太急,地上又满是积雪,脚下忽然一个打滑,她“啊”地大叫一声,便重重摔倒在地。 子文闻声,停下脚步,飞快折回来,蹲下身,温柔地问她:“没事吧?” 茉香眼里带泪,声音柔软得如春水一般,“我、我好像扭到脚了。” 子文眼睑一敛,忽的便伸手将茉香稳稳横抱了起来,径自往自己院中而去。 宜萱忘不了,茉香那张红得如火烧云一般的面颊和羞涩盈盈的眼睛,她羞怯,却是极欢喜的。 寒冬的风,吹在脸上,恍如刀子一般,阵阵割人,似乎要冷进人的骨髓里。宜萱抱紧了怀中的盛熙,她所拥有的,便只有这个孩子了。 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便这样过去了。(未完待续) 正文 八十七、议杀华显 翌年的春天,暖和得格外晚一些。趁着新春的喜庆日子,石磐趁机为自己的独孙石斛求娶宜萱的贴身大丫鬟——年已二十岁的金盏。 这是个极好的去处,但金盏咬着几乎破裂开的嘴唇,满是愧疚望着她,摇头道:“格格,奴才……不嫁。” 宜萱笑了,伸手拉过金盏的手,柔声道:“做女人的,哪儿能不嫁人呢?玉簪比你小,如今都诊出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了。” “可是——”金盏喉间似乎有说不出的话,凝眸望着宜萱良久,终究还是将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宜萱见她神情古怪,便问:“莫非是你不喜欢石斛?”——若真是不喜,那自然另说。只是这几个月来,宜萱总能听底下人说,石斛常常带着些胭脂水粉、绢花镯子之类的东西,讨好金盏。金盏也多半都收了,怎么看,都是有些意思的。 金盏道:“那倒不是——只是奴才不想离开格格身边。” 宜萱不由呵呵笑了:“嫁了人,我不是不许你来净园了。玉簪不也是常常来请安吗?” 如此,金盏没了话说。而婚事,也在半推半那中定了下来。 其实宜萱没有拒绝石磐的请求,也另有缘故在里头。且说自那碗“附子催产药”之事后,石磐被雍王府粘杆处很是一通盘查,虽然在她的求情下,阿玛终于答允让石磐重新回到净园。只是这一番折腾,对于年过六旬的老人,终究是不小的损耗。 石磐每三日来请平安脉,宜萱都能瞅见他头上的气运比起从前大有衰减,尤其是——代表寿数的气运……虽然宜萱不确定观气术是否管用。但心中终究存了一份愧疚。石磐唯独只有石斛一个孙儿,如今为孙子求娶金盏,也是希望石斛日后能够得到净园的庇佑,日后能得安乐日子。 既明白这些,而石斛与金盏也剖有情义,宜萱又如何能拒绝得了呢?何况金盏都二十岁了,她的青春着实不能再耽误了。 正月十四。黄道吉日。宜萱特意照着玉簪去年的规格,也给金盏备了一份嫁妆,送她出嫁。 过了十五。天儿反而又更冷了几分,身子本就娇弱的星移在寒风凛冽之季招了风寒,宜萱先来无事,又着实担心她的身子。便叫人备了好人参、阿胶等物,亲自去往国公府。 如今的国公府着实比以前安静太多。戚瑛瑛一心讨好难忘旧爱星德,郑夫人一心照顾襁褓里的孙子萨弼,他他拉氏专心筹备年节事宜,就连纳喇星月都安安分分努力学习规矩。大叫宜萱惊讶。她还以为星月坚持不了几个月呢,如今倒是小瞧她了。看样子,她应该是想通了。 只是星移的院落有些偏僻。宜萱从秦氏的芜园侧经过,愈走愈是偏僻无人。可在这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里。积雪皑皑中,却见前头一方凉亭中,坐着两个人,煮酒对话。 里头的不是旁人,便是弘时和……子文。 弘时之前说过,不会再去找星移了,倒是说话算话,这回来,看样子只是来找子文吧。 宜萱轻轻叹息一口,年前那梅花林边说的那些话,她也是后悔。只是想到他身边已有红袖添香之人安慰,便没有去解释什么。 于是便选择佯装没有看到,便要扭头离开。 却遥遥听见弘时冷冷开了口:“替我杀了华显!” 宜萱心头一震,脚下终究是走不开了。 子文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华显?……三阿哥说的,可是之前被流放宁古塔的前川陕总督华显?” “不错!”弘时瞥了一眼矗立在子文身后的三首,“你这个奴才的身手过人,杀区区一个华显,应该不成问题吧?” 子文笑了:“的确。只是——三阿哥为什么非杀华显不可呢?圣上不愿担负屠戮宗室子侄之名,方才判了华显流放宁古塔。而华显多年养尊处优,如今从天上掉到地上,这般苦日子折磨之下,是活不了几年的。” 弘时冷笑道:“太便宜他了!!” 子文微笑道:“算来,这个华显,还是三阿哥的堂叔呢。怎么三阿哥一点不顾惜血脉之情,非杀他不可呢?” 弘时冷着脸,如冬日的积雪一般,只冷冷瞪着子文,却不回答。 子文斟酒一杯,仰头饮下,才道:“华显的确该死,他做的那些孽,直接、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若是到了地狱里——唔,欺善凌弱,第九层的油锅地域,少说要进去炸个百八十回才成。” “只是——三阿哥,你当真只是因为他作孽太多才想杀他的吗?我怎么觉着,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在里头?”子文面含微笑看着弘时。 弘时突然笑了:“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吗?!” 子文一愣:“我很清楚?什么?!” 弘时只瞥了一眼子文身后的三首。 子文见状,忽的想到了什么,随即一笑道:“三阿哥的意思,是三首在山西暗中保护你的那段日子,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清楚原因,所以必然也禀告与我了?” 弘时眼底有一丝耻辱之色滑过,“难道不是吗?” 子文锁着眉头,神情有些纠结:“怎么说呢?这个不大好解释——嗯,这么说吧!三阿哥,三首虽然是暗中保护你,但是和之前雍王爷派遣的人不同,并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弘时一愣:“胡说八道!若他不是时时刻刻暗中盯着我!怎么可能最后会那么及时地出现?!”——他饿得晕厥的前一刻,身旁的其他灾民欢喜地看着他这个“食物”围拢了上来——可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突然飞一般冲进了灾民堆里,将他扛了起来。然后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官邸中了。 子文似乎也很是头疼:“三首他——并不是用眼睛盯着你,而是用——鼻子!” 弘时嗤笑道:“他又不是狗!!” “狗?”子文回头看了一眼三首,忽然哈哈笑了,笑得弘时浑身觉得不自在。 “三阿哥,这么说吧,三首他,算是奇人异士吧,他的鼻子能够闻道方圆三里之内的所有气味!所以在山西期间,他只是远远闻着你的气息,跟着你,后来察觉道你的气息渐渐便若,很有可能会死,他才现身救你的。”子文语气十分认真地娓娓道来,已然是由不得弘时不信。 弘时自是一脸愕然之色,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雕像般的三首,良久才道:“世上当真有这等异人?!” 子文笑道:“若三首也和之前雍王爷暗中保护的人一般,三阿哥又怎会丝毫察觉不得呢?” “只是这种事儿,终究太过匪夷所思罢了。”弘时含笑道,那笑容里多了几许宽心之色。 子文却道:“三阿哥若还是不敢置信,大可叫三首自己证明一下。” “证明?”弘时不由一愣。 子文回头问三首:“你的鼻子应该已经没有问题了吧?” 三首点点头,然后他抬手指着侧后方的一株苍翠的松树,道:“怀恪格格就藏身在那株松树后头。” 此话一出,宜萱惊愕住了。原本他还以为子文那一席话,不过是玩笑!哪里想到三首竟然真的准确无误地指出了她所在的位置?!!呀的,真是狗鼻子吗?!!! 宜萱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而来,弘时和子文已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二姐姐,你真的在这儿偷听?!!”弘时已然失去了平日里的泰然之色,一脸的不可置信。 宜萱脸上有些尴尬:“我只是路过罢了……” 三首却开口道:“怀恪格格在这里站立了已有两刻钟之久。” 这个死三首!特么地太欠揍了!!宜萱气得磨牙。 弘时脸上露出惊色:“两刻钟,那么二姐姐你——岂不是全都听见了?” 宜萱讪讪笑了笑:“那个……关于华显……”忽然撞上子文那忧沉的眸子,她心头凸地一跳,便别开自己的目光,看向弘时。 弘时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面色阴沉道:“二姐姐,华显——必须死!”——他眼里投射出的冷意,湛湛如冰锥。 宜萱沉默良久,方才子文问得很多,时儿他——当真只是因为华显作孽太多,才想杀他的吗?只怕是不见的,可弘时缄默的样子,叫宜萱无从揣度。到底是因为什么,弘时还狠毒了华显。 这时候,子文突然开口道:“可以。”说罢,他抬头看了看三首,“记得早去早回。” 三首点头,随后便不见了身影。 宜萱却不由焦急了:“万一被人发现——”——华显纵然流放宁古塔,可他终究不是普通人!他姓觉罗氏,是红带子!!是太祖努尔哈赤亲兄弟的后代!! 子文却冲她微笑:“郡主请放心,除了嗅觉,三首隐匿和暗杀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的。” 他的笑容,却莫名叫她安心下来。觉罗华显,的确是该死的人,叫三首去了结此人,宜萱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应该。一个人若是连嗷嗷待哺的灾民口中的粮食都能贪污,这样的人,已然是没有了良知的最底线,死一百次都不为过。(未完待续) ps:第一更奉上。 正文 八十八、斩断情愫 宜萱看向弘时那张冷冰冰得愈发像她阿玛的面庞,长长叹了一口气:“时儿,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弘时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融化,他低头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咕嘟嘟煮着的梅花酒和伴酒的几碟精致的小点心,他抬手捏起一枚小巧玲珑的玫瑰饼,眼底滑过一丝痛楚之色,良久,他才低低道:“二姐姐,你可知道,人——在饿到极点的时候——是没有尊严的。” 宜萱心头猛然一颤,眼中蓦然湿湿的,“时儿……”——她这个唯一的弟弟,到底曾经遭遇了什么?!弘时平日里是何等自傲的一个人,他何等自傲于自己高贵的血统、尊贵的身份,到底发生了什么,叫他失去过尊严?! 弘时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哽咽地道:“所以,二姐姐,为了保有仅剩的尊严,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说罢,他将手里的整个玫瑰饼塞进了嘴巴里,飞快的咀嚼了几下,尚未嚼烂,便咕噜咽了下去。 意思是——华显,曾经折辱了他的尊严吗?宜萱暗暗想着,尊严,往往是比性命都重要的东西。她无法揣度,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无比心痛。弘时,曾经那个大男孩一般的弘时,变得如今这般,可见他所遭受的不仅仅只是肉体的痛苦,更折磨的,是心。 弘时艰难地露出几许微笑:“二姐姐,我先走了。你……帮我去看看小移吧。”说罢,人已落荒而去。 宜萱拭了拭眼角的泪珠,正要转身往星移的院落而去,忽然子文开口,语气清透地道:“郡主。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宜萱看到他的面庞上满是期待之色,便狠下心摇头。 子文久久凝视着她,忽的道:“我相信,月前在梅花林旁,你对固山格格所的那些话,并非出自心声。” 宜萱心头一颤……不错,她说那些刻薄的话。只是想打消乌琳珠的怀疑罢了! 子文面容忽然多了几分苦涩。“只是——那些话虽然是假的,可终究太伤人了。所以,以后不要再说了。好吗?” 看着他幽深而忧郁的眸子,宜萱下意识地便想要点头,可终究还是遏制住了自己。 许是见她没有吱声,子文又轻声道:“我抱起茉香。也只是一时气愤冲动,并不是因为喜欢她。” 这话飘入宜萱耳中。心头突然有喜悦闪过,她急忙遏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保持着毫无表情的面庞,淡淡道:“那和我无关。” 子文的眉心突然一蹙。他瞳仁凝滞了片刻,忽然露出苦笑的神色:“去年熙儿满月那日,丁香浦的话……呵呵。你该不会是相信了吧?”他眼睛突然有些濡湿,湛湛瞳仁里隐隐发抖。 “我……”宜萱咬着自己的嘴唇。她的确是信以为真了。因为当时,子文的表情那样激愤而狂暴,那时的语气亦是那样冷漠,冷漠得几乎要将人冻结。 子文语带些微怨怼:“我相信你——不是真心要说那些伤我的话。为什么——你不信我?!”——他的眼里,黯伤中夹杂着怪责之色, 宜萱身躯陡然一颤,是啊,为什么,不信他?! 天上的雪花,细细碎碎地落下,宛若春日的飘絮,蹁跹着,凉凉的落在耳上。宜萱扯了扯自己的斗篷,忽的觉得有些冷。 “都……不重要了……”宜萱只怅然地仰望灰蒙蒙的天空,这样说道,“子文,我们之间,本来就是荒谬的。” “荒谬?!”子文凝住了眉头,眼底突然冒出了几许怒意。 宜萱脸颊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已经有和硕格格的身份,父母的疼爱,还有一个乖巧的儿子。我已经没有资格奢求更多了,否则会连老天爷都看不惯的。” 努力仰着头,不让眼里的泪流出来,“我再奢求旁的,早晚会连已经有的,都失去的。子文,你明白吗?!” 子文如何能听不懂宜萱话中的意思?!所以才无法回应她的话。 在这个礼教严苛的时代,一个已婚的郡主,若是和自己的小叔子有了什么暧昧……那样的话,连累自己的额娘和弟弟。 宜萱忙退却了两步,“子文,我们之间终究太荒谬了。荒谬到,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接受。” “别人能不能接受,又有什么关系?!”子文终究忍不住自己压抑已久的愤怒,“你难道就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见他如此激愤之态,宜萱也点燃了心中的激愤,她咬牙道:“是,我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我一旦成为众口铄金之人,介时,毁掉的不只是我自己!更有我的孩子,我的额娘,我的弟弟!!他们会有一个为人所不齿的母亲、女儿和姐姐!!我不是孑然一身,所以我没办法不去在乎世人的眼光!!!” 话说到最后,宜萱眼中已经见了泪花,“子文!我自己可以不在乎流言蜚语,但是我不能叫自己在乎的亲人也被那些流言蜚语所伤害!!你明白吗?!!” 说出积蓄在心头已久的话,仿佛是卸除了心头压制已久的重量。但此刻,她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和释然,反而心头隐隐作痛。她因为她要舍弃的,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也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她只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那样的荒谬不堪!! 子文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如此歇斯底里的她,他的唇角浮现起的的笑容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苦涩,他喃喃道:“你……又是这样……”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抑制住自己喉间的哽咽,道:“子文,你还年轻。年轻人的感情,往往是不理智的。你将来还要娶妻纳妾,延绵子嗣。这才是你要走的路,我不希望你走上歧途。” “歧途?!!”似乎是被宜萱给激怒了一般,子文的表情突然有些难以控制,他抑制不住地吼叫:“你知不知道,我就是为了你才来的!!若你都是我的歧途,那我还有所谓的正途吗?!你以为,我喜欢费那么多心力,去让一个小孩子蜕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吗?!你以为我愿意动用三首去杀一个无关紧要的华显吗?!你以为我喜欢做雍王府的伴读吗?!!你以为我稀罕那些什么荣华富贵吗?!!” 宜萱震惊地看着他,他此刻的愤怒,隐然透着几分狰狞的意味,像极了那日,他扼住乌琳珠咽喉时的样子。 宜萱不由自主地噔噔退后了两步,身躯有些发软,“你……”——子文,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是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她从未懂得过眼前的人,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油然升腾起了一抹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害怕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八岁的男子。她只想到了乌琳珠,对他那畏惧得发抖的样子。之前,子文的愤怒并不是对向她,所以她从未如此切身的感觉到他身上所发散出来的戾气……仿佛就像是来自地狱深处一般。 她突然冷得打了个哆嗦。 子文看着她,突然一怔,他急忙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势,急忙恢复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满是愧疚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我刚才有些失控了,抱歉,吓着了你了。” 一个人的变化,真的可以一瞬之间,天差地别吗?就如一面是恶魔,一面是天使——到底哪个他,才是真实的他呢? 宜萱默默又退后了两步,“如果我说的话伤了你的心,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子文——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她的选择,就是斩断这荒谬的情愫。是斩断自己的情愫,也是斩断子文的情愫。 子文急忙近前两步,急切地道:“我之前就说过的,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让你受到流言蜚语的伤害!!” 宜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又岂是人力所能办到呢?及时我们之间并没有逾越,但只要走得太近,有心人看在眼里,便会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子文,人心——是无法掌控的。” 子文喉间一凝,已然无法反驳宜萱的这一番话。 宜萱继续道:“所以,趁着还没有用情太深,早点快刀斩乱麻,是最明智的选择。” 子文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对你,没有用情太深?” 他的目光,深邃地仿佛要将人吸入一般。 宜萱忙别开头,哽咽着用哀求的语气道:“子文,算是我求你了!!” 下一瞬,子文眼中竟也盈满了泪花,他喉间哽咽道:“我……明白了……”——为了那些已有的亲人,所以选择割舍和他之间的情愫,是吗?!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她心中,他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从前是如此!今生,却还是如此!!! 见状,宜萱逃跑一般离去。她害怕自己看到他的目光,会忍不住反悔。(未完待续) 正文 八十九、李福晋临盆 雪,渐渐融化。 冬日,渐渐远去…… 而额娘李福晋的临盆之期也一日日逼近了。 自打额娘从昌平回到雍王府,都一直胎相平安顺遂,就连颁金节的久跪,不曾伤及胎儿。 可见是李福晋的那番阳谋,着实管用!她的一应饮食起居,悉由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安排。如此嫡福晋为了自己的贤惠名声,自然只能全力保全李福晋的胎。 那是个暖暖的天儿,荣清堂外的玉兰吐了花苞,宜萱怀抱着沉甸甸的熙儿,口里哼着一支儿歌来哄他。 薄荷那丫头气喘吁吁跑来,已然是失了稳重,她气喘吁吁道:“格格,雍王府报信,说、说李福晋——发动了!” 宜萱神色一紧,心里也知道额娘的胎已经足月,如今临盆也是时候了,只是一颗心终究是惴惴不安,连忙将熙儿交给乳母刘氏,便吩咐随身侍奉的紫苏道:“立刻准备车马!我要回王府!” 薄荷因为一路本来,小脸热得红扑扑的,她好不容易喘允了气息,又道:“其实昨晚半夜时分,李福晋就发动了。只是不让声张,今早才报信儿过来。” 宜萱跺了跺脚,“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拖延到尽早才报信?!” 薄荷道:“听说,是嫡福晋的意思。” 宜萱听了,心中有一股微妙的不安涌起,便急忙催促底下准备车马的人。 当宜萱的和硕格格品级朱轮车停在雍王府大门外的时候,便叫苏培盛身边的小闽子疾步应了上来,张口便道:“郡主请安心了,李福晋方才已经生了!” 宜萱心下一松,倒是顾不得问是男是女。连忙便入府朝着丹若苑而去。 此时,阿玛雍亲王已经去上早朝了,守候在丹若苑中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和侧福晋年氏,还有几个侍妾格格也陪同在侧。只是人人表情各异,大半的人都不希望李福晋平安生产。只是宜萱瞅着那些侍妾格格们的表情,看样子,额娘给她生了弟弟。 倒是年氏眼中满是怅然的失望之色。哀哀叹了口气。 宜萱暗暗一想。忽的明白年氏的失落从而何来。四格格……宜萱曾经说过,四妹会回来的。而年氏自打丧女之后,便不曾有孕。而王府中唯一怀有身孕的便是李福晋了。如此,年氏瞅着李福晋的肚子,难免会觉得是她的女儿去了李福晋的肚子里。可偏偏李福晋生的是个儿子,所以她失落。 宜萱朝嫡福晋请了万福礼。 嫡福晋面带贤惠的笑容:“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李氏刚刚生了六阿哥。” 宜萱忙客气道:“都是多亏了数月来嫡额娘悉心照料,否则额娘这般年纪。不见得能如此顺利生产。” 嫡福晋正色道:“我是你阿玛的嫡妻,照顾你额娘的胎,本就是应该的。”说罢,四福晋撇了撇身旁的年氏。便蹙眉道:“怎么,年氏,你不高兴吗?” 年福晋一愣。急忙摆手道:“李姐姐平安生产,妾身当然替她高兴。” “是么?”嫡福晋的声音微微上扬。随即便拂袖道,“罢了,你平日里就爱吃味,也不是一天两天。也怪我和爷,一直都太纵容你。” “福晋!妾身不是——”年福晋咬唇,急忙要辩解。 只是她的话尚未说完,丹若苑正堂冲便冲出一个满手是血慌张失措的接生嬷嬷,她大叫着:“不好了!李福晋血崩了!” 血崩了! 这三个字,对于宜萱而言,不啻是雷霆一击。 额娘她,怀胎的时候,不是一直都好端端的吗?!这次生产,也是不到六个时辰就生下了孩子,如此顺利——又怎么会骤然血崩呢?! 宜萱冷冷的眸子凝望着同样也露出惊慌之色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她的演技,素来都是这般出众。——宜萱咬牙暗想。 二话不说,宜萱顾不得尊卑礼数,恨恨一甩袖子,已抢在嫡福晋前头,闯进了产房。 只闻浓浓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宜萱看着床榻上,脸上已经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额娘,忙箭步上前,急忙握住李福晋已经软软无力的手。 李福晋看着宜萱,露出些许笑容,她虚弱地道:“放心,额娘有分寸……”说完这句话,她浑身一软,便晕厥了过去。 “额娘!!”宜萱惊呼,急忙颤抖着去摸李福晋的鼻息,感觉到尚且有呼吸,方才略松一口气。只是那句“有分寸”,到底是什么意思?!宜萱紧紧蹙着眉头,终究不解其意。 嫡福晋也已走进了产房中,她看着床榻上成片的血红,身躯骤然发软,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宜萱回头怒视嫡福晋:“怎么会这样?不是只有嫡福晋您最清楚吗?!额娘有孕时,一切都是您做主!包括今日临盆,接生的嬷嬷、催产的汤药,都是您经手的!” 嫡福晋听得面色发白,她急忙为自己开脱,高呼道:“意外!这只是意外!李氏的年纪本就不是适合生育之年了!” 产房中,婴儿的啼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宜萱袖子底下的拳头已经攥得发白,却一声不发。 叶岐已经取出了银针,飞快地扎在李福晋周身大穴上,又急忙开药、熬药,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血崩终于止住了。 叶岐擦一把冷汗,道:“李福晋已无性命之虞。” 这句落在宜萱耳中,进本了一个多时辰的神经总算松缓下来,可这一松,骤然浑身软软的,噗通一声便跌倒在了地上。 “格格!”吴嬷嬷等人急忙将她搀扶起来。 宜萱侧脸便瞅见嫡福晋那心有余悸的表情,她露出笑容道:“还是李妹妹吉人天相!也不枉费我这半年竭尽全力照顾!” 宜萱低头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睛几乎都要冒火了。却也知道,如今她反驳也是无益,反而要是落得不敬嫡母。只会给嫡福晋发作的借口!便一语不发,等着。 一直等到邻近晌午十分,阿玛雍亲王方才下朝归来。 宜萱正在产房里,一口一口喂着额娘吃参汤,倒是让嫡福晋先一步开口,以满是雀跃的语气报喜道:“恭喜爷,李妹妹生了一位小阿哥。孩子很是健康!虽然李妹妹产后血崩。不过幸而叶医正医术高超,如今已经止住血了,想来是没有大碍了。” 话音刚落。雍王脸上的欢喜表情骤然散去了大半:“血崩?!怎么会血崩了?!” “这……”嫡福晋急忙道,“李妹妹到底是已过四十的人了。” 宜萱“哐啷”一声便将空落落五彩鸳鸯碗撩在了旁边的小香几上,那满眼睛的怒色终究瞒不过雍亲王的眼睛。 雍王脸上一愣,便越过嫡福晋。直接问她:“萱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宜萱上前来,见了个福,语气很冲地便直直开口道:“女儿能知道什么?明明额娘昨晚就发动了,偏生嫡福晋派遣报信的人今早才去净园。女儿急忙赶来的时候。额娘已经生了,原本一切看似顺顺利利的,产房里的接生嬷嬷却突然冲出来说额娘血崩了!当真是蹊跷得很!” 话虽然是平铺直述的话。那语气却是一句比一句冲。而话中的意思,竟是直指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雍王焉能不明白其中之意,当即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雍王扭头冷冷看着自己的嫡妻,嗓音低沉而冰冷:“今早卯时,本王将李氏交托与福晋,亦是说过,务必母子均安!” 嫡福晋看到自己的丈夫如此责怪的眼神,脸上有一抹神伤之色浓得化不开,她忙哽咽这自辩道:“爷,妾身真的已经尽力了,何况,李妹妹如今不是没事儿吗?” 可是嫡福晋这番开脱的话,并没有让雍王的脸色有丝毫的缓解,雍王扭头便唤了医正叶岐上前,直截了当地问:“李氏身子如何了?” 叶岐跪地,恭恭敬敬道:“回王爷的话,李福晋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这次血崩不轻,着实伤体,少说也要调养半年才成,而且……”叶岐顿了顿,方才小心翼翼地道:“只怕日后李福晋是很难再有生养了。” 宜萱听了,倒是终于安心下来,额娘的年纪,本就不适合生养了。如今能保住自身安稳,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何况——宜萱的目光看向被包裹在襁褓中,浑身红通通的孩子。她的六弟,也还算健康,已经是很幸运了。 只是—— 宜萱暗暗咬牙,便问叶岐:“叶医正,之前额娘生产顺利,缘何产后会血崩?!”——这血崩,怎么瞧都透着不寻常的气息!!她可不会傻到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 叶岐微微踟蹰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回话道:“依脉相来看,李福晋她……她似乎是服用过活血化瘀的药物。” 宜萱的凤眸冷了下来,只是比她更冷的是雍王的眼睛。 嫡福晋神态慌张,急忙道:“爷,这次真的不关妾身的事!!!”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看似是辩白,可终究是暴露了。 雍王眸中有寒气爆裂而出,“这次真的不关你的事?!意思是说,曾经,你做过什么吗?!”——当初,雅思哈在书房说出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一句句浮现在他的脑海。 ——王爷,恕奴才多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也请您小心自己的嫡妻吧。 ——奴才只是觉得越是看上起贤惠的嫡妻,只怕是愈心狠。王爷早年也是连续夭折了好几个孩儿,莫非心中一丁点怀疑都没有吗? 他曾经的确没有一丁点怀疑自己的嫡福晋,可如今是她自己不打自招!!!这次不关她的事!意思就是上次与她脱不得干系了?!弘昐、弘昀——竟然真的都是乌拉那拉氏所为吗?!! 嫡福晋急忙摇头:“不!!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雍王冷冷看着自己的嫡妻,她的表情,那般惶恐而无辜……呵呵,无辜??!从前弘昐和弘昀夭折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无辜”!! 雍王强行遏制住胸腔里汹涌的愤怒,冷冷道:“出去!滚出丹若苑!!”——此刻当着女儿和众多侍妾的面儿,雍王丝毫不给嫡福晋颜面。左右侍妾,自是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出好戏。 “爷……”嫡福晋眼睛骤然红了,“您当真不相信妾身吗?!妾身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天地为鉴,若妾身真做过一丝一毫谋害爷子嗣的事情,就让妾身不得好死!!”——这般恶毒的诅咒,言辞铮铮的从她口中吐出。 雍王却冷笑出声:“你当然什么没有谋害过本王的子嗣,只不过是眼睁睁看着那个辛者库贱婢之子害死弘昀,而置若罔闻罢了!!” 嫡福晋骤然浑身都僵硬住了。(未完待续) 正文 九十、夫妻失和 雍王却将她的表情都纳入眼中,便更笃定了猜测,声音便如三九寒冰一般,冷冽而刺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时候,宜萱突然看到额娘的眼皮挑动了一下,心中欣喜异常,便忙道:“阿玛,额娘醒了!” 雍王一听,便撂下失神落魄的四福晋,疾步奔到床榻跟前。 李福晋幽幽睁开眼皮,见守候在床前的竟是雍王,眼中满是欣喜之色,“爷……” “淑质!”雍王终于露出笑容,一把握住李氏发软的手,“这些年,是本王亏待了你……” 李氏眼中忽的满是泪水,她哽咽着道:“爷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她含泪笑着,忽的急忙问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接生嬷嬷急忙将一个红通通的孩子抱上前来,“恭喜王爷、恭喜李福晋,是位健康的阿哥呢!” 李福晋忙从接生嬷嬷怀中接过孩子,满脸欢喜的表情无法抑制:“是阿哥?我还以为会是个像萱儿那样乖巧的女儿呢。”——说着,她目光柔柔看着宜萱,满眼都是满足之色。 宜萱用手背蹭了蹭那孩子红红的小脸,含着泪道:“可惜了,额娘又生了个皮小子。” 说到皮小子,宜萱一愣,急忙问道:“怎么不见时儿?他去哪儿了?” 李福晋含笑道:“是我昨儿打发他出京去接你舅母和咏絮表妹了。” 宜萱便明白了,是选秀的日子近了,通常在京中有亲眷的秀女,都会提前两个月入京,以便早早适应京中的水土。也早早了解一下状况。 只是……宜萱沉声道:“为什么额娘要让时儿去呢?” 雍亲王也冷了脸,语气透着不悦:“我不是说,叫你派个身边人去就成了吗?!” 李福晋语气有些低弱:“妾身也知道不合规矩,可放心不下弟妹和咏絮孤身进京,所以私底下去求了嫡福晋。嫡福晋当场就答允了。” 雍王一听竟然是嫡福晋答允的,当即眼里更冷了几分。 宜萱略一思忖,她也觉得有些古怪。额娘就算怜惜舅母和咏絮。也不必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把弘时派出去啊!如今弘时性子稳重,有他在王府里,也能帮衬额娘不少。而且。额娘素来小心,怎么会服用活血化瘀之物呢?额娘素来是通晓医理的,怎么这么容易就中招了?这整件事,都透着不对劲。 “额娘。叶医正说,您服用过活血化瘀的药物。”宜萱道。 李福晋面露惊讶之色:“怎么会?我只喝过一碗娇荷端来的红枣阿胶汤啊!” 此话一出。侍立在香几旁边的一个长相俏丽的侍女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急忙磕头道:“李福晋,奴才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按照吩咐,去小厨房端汤来而已啊!” 雍王拧着眉头看了一眼娇荷。又冷冷扫过神情落寞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深吸一口气扼住怒火,便吩咐苏培盛:“拉出去。杖毙了。” “阿玛!”宜萱急忙制止,“为什么不把她交给粘杆处审问?!”——这个娇荷看着眼生。想也知道是在额娘有孕之后才进丹若苑伺候的!而安排王府内一切事宜的,无疑便是嫡福晋!所以,只怕这个娇荷,十有八九是嫡福晋的人! “萱儿……”雍王微微凝噎,有些说不出话来。 宜萱气得咬牙,事到如今,阿玛终究还是要选择包庇嫡福晋吗?! 娇荷已然是被雍王那冷冷的“杖毙”二字,吓得浑身发抖,她急忙膝行上前,砰砰砰对着李福晋磕头不止:“李福晋救救奴才吧!奴才知道错了!奴才不该勾引王爷!奴才真的知道错了!!” 宜萱一听,当场气都要走岔了!!额娘身边的侍女,就算有姿色不错的,却也没出现过娇荷这种浑身透着妩媚的!原来嫡福晋安排这么一个人进丹若苑伺候,是想趁着她额娘有孕,好叫旁人有机会爬床啊!! ——额娘本就不年轻了,怀这一胎本就辛苦,若真有人在她眼皮底下,勾搭上了自己的丈夫,额娘万一气着了,动辄可是要伤及胎儿的! 雍王见娇荷将这等不干净的事儿都口不择言地道出,更是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儿,当即觉得老脸都丢尽了,脸上都透出铁青之色来。 李福晋脸色更是不好看,便道:“请爷处置吧,妾身没有异议。只是有一点,妾身不想在看见这个娇荷了!” 这个时候,嫡福晋却突然快步走上前来,言辞肯肯地昂首道:“爷,请不妨按照萱丫头所言,将娇荷交给粘杆处审问吧。妾身自问无愧于心!” “够了!!”雍王突然爆出一声冷呵斥,“乌拉那拉氏!本王自问已经足够保全你的颜面!你竟还是这般忝不知足吗?!” “爷!!”嫡福晋见雍王竟然浑然不信,一颗心都冷进了骨子里。 “苏培盛!”雍王当即便吩咐:“立刻处置了!” “嗻!”苏培盛倒是麻利,急忙招手唤了两个小太监,堵了娇荷的嘴巴,便将人给拖了出去。 雍王看着一脸不甘心的嫡福晋,声音依旧冷漠:“本王念多年夫妻之情——福晋,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王府内大事小事,皆由李氏与年氏一同打理,你就好好安心礼佛吧!” 嫡福晋眼中满是愕然之色,片刻后,浑身俱是瘫软无力。 宜萱暗自沉默着,思忖着,愈发觉得有些微妙…… 待到房中,只剩下李福晋和宜萱母女的时候,宜萱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额娘,这件事到底……” 李福晋目光慈爱地看着自己新生的孩儿,便道:“若非这半年来,你阿玛和嫡福晋的关系日趋冷淡,我也不敢用这样的计谋。” 宜萱一愣,血崩之事,竟然是额娘她自己—— 李福晋低头亲吻着怀中熟睡的孩子,将他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床榻内侧,然后才长叹一口气道:“左右我这般年岁了,以后也不可能有生养了,也不敢有所生养了。可是时儿——你弟弟他已经走上了那条没有退路的路,我这个做母亲的,能做的,也唯有断了弘历最大的依仗。” 弘历最大的依仗?自然是他养育在嫡福晋膝下多年……而要毁了他的依仗,便是要毁了嫡福晋在阿玛心中的贤惠形象。额娘也是明白,嫡福晋永远都是嫡福晋,她是圣上赐婚给阿玛的原配发妻,是注定扳不倒的,但却可以将她从阿玛心中搬到。 这便是李福晋不惜损害自己身体健康,也要达到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弘时。 宜萱默然了半晌,才问:“这事儿,时儿知道吗?” 李福晋摇头:“他若是知道,便不会出京了。” 宜萱点点头,时儿素来孝顺,又怎么可能看着额娘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呢?而昨天夜里发动却不叫人通知净园,也应该是额娘的意思吧? 叹一口气,宜萱不禁埋怨道:“额娘怎么能那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可当真是吓坏女儿了!”——亏她还一直以为是嫡福晋所为呢! 李福晋拍了拍宜萱的手背,笑着道:“不是说了吗,我有分寸。” 宜萱撅了嘴吧,便是额娘血崩昏迷前对她说的话,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李福晋面含歉疚之色:“不是额娘要瞒着你,若是叫你知道了,你肯定不依!况且,你这孩子素来不会演戏,若早早知道了,方才在你阿玛面前万一露了马脚可如何是好?” 的确,若她晓得内情,肯定也没那个底气对阿玛都那么大吼大叫了! 李福晋又道:“虽然伤身,也终究还是值得的。你阿玛的反应,也出乎我意料,真没相当,他竟然连嫡福晋的管家之权都削夺了!” 宜萱眼底一黯,那是因为嫡福晋自己泄了底,让阿玛晓得当年弘昀的死于她有关。阿玛是何其看重子嗣的人,又如何能容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的孩儿呢?就算这个人是嫡福晋,也不行!纵然阿玛不可能休妻,这辈子也不可能原谅她了。 宜萱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把弘昀的事儿说出口。 李福晋理了理自己被汗水浸湿的乌发,徐徐道:“倒是那个娇荷,叫我这半年来当真不痛快!!” 李福晋眼里满是厌恨之色,在她的院子里勾引她的丈夫,可当真叫她窝火得紧!虽然王府里,侍妾不少,可这般狐媚的,却是头一次冒出来膈应李福晋。 宜萱耸了耸肩膀,别看她阿玛都四十了,可男人四十一朵花,何况这多男人花还是当朝皇子、和说亲王,更是皇位的有望人选。自然会有无数妙龄女子,想要前赴后继。 可惜娇荷,必然是活不成了。她的四爷爹,倒是够能狠得下心啊!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竟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杀了。 这么多年,王府里的姬妾,不是宫中赐下的,便是嫡福晋献上的,在娇荷之前,本就有侍女成为侍妾的先例。所以,无怪乎,总是有人心大。 不过还好,她额娘不是妇人之仁的女人,该收拾的人就是要毫不手软! 经此一役,阿玛和嫡福晋终究是失和了。阿玛甚至连每月十五,都不再去嫡福晋的院子里。嫡福晋则把自己一人关在了佛堂里,出了定期进宫请安,便整日捡佛豆度日,看似一副当真要遁入空门的样子。(未完待续) 正文 九十一、六弟弘晋 时隔六年,雍王府再度添了一位阿哥,自然是难得的大喜事。宫中亦有重重的赏赐降下来,一时间雍王府喜气洋洋。 雍王给自己的第六子,取名为弘晋——不是四爷不想给儿子取个好点的字,而是带日字旁的好字早就已经让别的兄弟的儿子给用光了!所以挑来减去,只能选定了“晋”字。 弘晋满月之日,嫡福晋倒是穿着喜气地出来主持迎来送往,表面看上去,仍和以前没有半分不同。外人自是交口称赞嫡福晋的贤惠。 在宫中读书的四阿哥弘历也早早回来了,看着新多出来的弟弟,一张脸都是皱着的。倒是弘昼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满脸乐盈盈的。在偏僻的角落里,四阿哥的生母钱氏更是连连叹息。 弘晋的出生,在王府里,终究是高兴的人少,不高兴的人多。 “诶?星月呢?”宜萱四下张望,却不见星月那丫头的身影。今日是弘晋满月,国公府的两位格格都是跟着她一起来的。星移自然是暗地里被时儿的人给引去了某处,宜萱只径自装聋作哑,倒是星月一直都是跟在她身后,怎么一转眼竟没了? 咏絮小声儿地道:“我瞅见,星月大格格似乎是往那边去了——”她指着矮松旁边的那个小角门道。 西角门——那里直走便是通向阿玛的书房。 宜萱忽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便对咏絮道:“表妹且帮我看顾一下熙儿,我去去就回。” 咏絮笑着点了点头。 ………… “奴才有几句话,想要对四爷说。” 宜萱行至花丛跟前,却忽的听见了星月的声音。忙驻足循声望去,却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凉亭里,雍王穿着一套崭新的云纹双行龙靛蓝长袍马褂坐在亭中的汉白玉石凳上,而伺候在侧的只有苏培盛这个贴身太监。 而星月盈盈在凉亭外头见了个万福礼。那礼数已然和数月前迥然不同了,俨然是一个大家闺秀,礼节上已经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雍王万年不变的严肃脸,他道:“你有什么话。说便是。” 星月咬着嘴唇她低头道:“四福晋她那么温柔贤惠……四爷。您为什么会突然厌弃了她?” 雍王眉头一皱,隐然已经动怒了,“这话。不是你该问的!!” 星月神情有些激愤,她上前两步,眼中含泪道:“她是您的结发妻子啊!!” 雍王怒不可遏,挥手怒斥道:“若非念在她是本王结发妻子的份儿上。本王早容不得她活到现在了!!!” “就因为之前李侧福晋产后血崩之事吗?!”星月一脸同情之色,“且不说李侧福晋如今好端端的。更没有丝毫证据指证是嫡福晋所为啊!您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的嫡妻呢?!” “放肆!!”雍王怒极之下,一巴掌趴在石桌上。 星月被雍王乍然的一吼,吓得身躯一颤。 宜萱暗暗皱眉,为什么星月会突然间替嫡福晋说话呢?——是了。教导星月规矩的徐嬷嬷是嫡福晋的心腹之人,而教完规矩之后,她似乎记得。星月有来雍王府向嫡福晋谢恩,就在之前不久。 只可惜——嫡福晋选了这么一个外援——当真是个不明智的选择啊!星月一旦激愤起来。永远只会惹祸。 星月分明已经害怕极了,却要是咬牙继续道:“就算那件是真的是嫡福晋所为,可侧福晋是您的侍妾,为了侍妾而冷落嫡妻,这和宠妾灭妻有什么区别!!” 星月的话才刚落音,宜萱只见自己阿玛抓起石桌上的青花瓷茶盏,嗖地便掷了出去。 碰一声,那茶盏直直便打在了星月的额头上,血水伴着茶水淋漓落在了地上。 “啊!!——”星月的惊叫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苏培盛!!叫雅思哈好好管教他的女儿!!本王的家事,岂由得她一个奴才指指点点!!简直目无尊上!!” 星月捂着自己疼痛的额头,眼里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她低低呜咽着,委屈的眼睛久久望着雍王远去的背影。 星月看了看苏培盛,委屈的泪水哗啦啦流:“苏公公,四爷他——厌恶我了吗?” 苏培盛一脸厌烦,这不是废话吗,像你这么放肆的人,王爷岂会不厌恶? 星月见状,哭得更厉害了,“我不是故意要惹四爷生气的!我只是看到嫡福晋在佛堂里捡佛豆,一捡就是好几个时辰,我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 苏培盛阴阳怪气地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星月呜咽着道:“苏公公,你帮我跟四爷求求情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气的!我不想他讨厌我……呜呜呜” 苏培盛被星月嚷嚷得不耐烦:“行了!行了!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后悔了?!你倒是胆子够大啊!敢指着王爷鼻子指责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啊!”——方才可是把他吓了个够呛。 “哼!”苏培盛瞥了一眼声泪俱下的纳喇星月,“要不是看在你是国公府嫡出格格的份儿上,王爷早就下令杖毙了!” “不过,你也用不着太担心!王爷已经替你安排好的婚事,就不会作废!你回去好好呆在国公府里,等着选秀指婚就是了!”苏培盛道。 星月低头咬着嘴唇:“四爷他,想让我嫁给谁?” 苏培盛淡淡道:“还能是谁?格格有福气!很快就要被贝子福晋了!” “贝子福晋?”星月喃喃念叨着,这么说,便是诚亲王府的七阿哥了?…… 片刻后,星月再度潸然泪下,呜呜咽咽道:“既然四爷希望我嫁给七阿哥,我……我嫁就是了……” 这番话,宜萱听在耳朵里。总算是一颗心放下了。便悄然离去。 之前被弘时亲自接进京的舅母李杨氏和表妹李咏絮,现下自然是居住在宜萱的净园中,宜萱安排的宽敞的院子给她们母女居住,而选秀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咏絮倒是安然居住在净园中,甚少外出,偶尔出去。也只是去旁边的国公府。要么就是去雍王府。 只是近来底下人禀报说咏絮似乎和客居在国公府别院的陆家姑娘走得很是亲近…… 李杨氏一笑置之,呵呵道:“那位陆姑娘,我也见过。是个十分端庄的人儿呢。而且,陆家与宫中的陈庶妃娘娘还是表亲。” 宜萱一愣,“陈庶妃?舅母说的可是二十一阿哥的生母陈氏?” 李杨氏点头。 如此倒是真巧了,胤禧那个缺了门牙的小叔叔的生母。竟然和陆家是表亲? 李杨氏又道:“只是我瞧着郡主,似乎不大喜欢这个陆家姑娘。” 宜萱笑着摇头:“我只是想远着是非罢了。”——这位陆姑娘瞧不上庶出的子文。反倒是把主意打到了雍王府。而弘时正在适龄,又是雍王府世子之位的有力人选,自然在那些待选的秀女眼中,便是上上之选了。 自己的弟弟被人瞅上了。而且还是个心思颇多的女子,宜萱终究是不喜的。不过当然了,以陆家的家世。就算用尽心思,也最多只能做弘时的侍妾格格。宜萱无意插手此事。却也不愿意帮她什么。 选秀之期邻近,宜萱倒是闲散,倒是愈发常常回王府来看望额娘和幼弟。 且将已经盛熙放在已经睡得酣熟的弘晋身旁,甥舅两个奶娃娃,搁在一块,都白白胖胖的,倒像是哥俩一般了。盛熙眼珠子漆黑得如黑曜石一般,他眼睛里满是好奇之色地看着小小一团儿的弘晋,歪着脑袋,一副思考的模样,当真叫宜萱笑弯了嘴角。 不消多时,弘晋小嘴儿打了个哈欠,悠悠转醒过来,眼皮半阖半开,仍旧是困怏怏的模样。 李福晋额头上勒着个秋香色的抹额,正低头绣着个婴孩的小肚兜,一针一线绣着“百事如意”好意头的纹样。 宜萱侧身便坐在李福晋身旁,笑呵呵道:“额娘有没有觉得,晋儿长像您更多一些?”——弘晋并没有遗传爱新觉罗家的丹凤长眸,是随了李福晋的一双杏子明眸,倒是和盛熙的眼睛一般又大又亮,在加上那黑湛湛的瞳仁,当真可人极了。 李福晋手中的针线未停,只含笑睨向摇篮中,“是啊,这话你阿玛也说过。” 晌午十分,阿玛径自来到丹若苑,看到苑中欢喜四溢,也不由舒展开了紧蹙的眉头。 且用过了晚膳,阿玛开口道:“景仁宫佟贵妃娘娘,想见见弘晋。” 李福晋听了,不由手心一颤。 宜萱低眉,这位佟贵妃,是阿玛的养母孝懿皇后的亲妹妹,又是宫中如今位份最高的嫔妃,阿玛自然不能拒绝。 雍王又对宜萱道:“佟贵妃素来待你不错,你陪着你额娘走一趟吧。” “女儿明白了。”宜萱微笑道,虽然记忆中这位佟贵妃是个和气的人儿,可她的性子是重视嫡正的,因而十分看重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可如今——数月以来,阿玛赌气似的,每月十五都不去嫡福晋院子里,独独宿在自己书房中,而平日里,也只留恋在丹若苑和福寿苑之间。 宜萱并不掩饰自己的猜测,便与阿玛说了。 雍王道:“我正是担心这个,才叫你陪着去的。” 李福晋倒是面色平稳,她面带微笑道:“佟娘娘性情敦和,如今就算看在晋儿的分上,也不会为难妾身的。” 雍王点头道:“总之,你小心些。”(未完待续) 正文 九十二、佟贵妃 佟贵妃是景仁宫的主位娘娘,入宫多年,一直无所出,只是她的年纪并不大,才四十许,仪容也透着几分亲和。今日也只穿着一身深茜红色的家常云缎旗服。 殿中除了佟贵妃,还有个叫宜萱熟悉的人,便是上回进宫见到的那个缺了门牙的小小的二十一叔胤禧。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缺门牙了——长上来了。 胤禧的生母陈氏,出身卑微,所以刚生下二十一阿哥,便抱给了主位娘娘佟贵妃抚养。这也是清宫的惯例,譬如早年的德妃,还只是个贵人的时候,生下了她阿玛四皇子胤禛,同样因为包衣出身卑微,所以被尚且是贵妃的孝懿皇后抱去抚养。 胤禧今儿穿着一身宝蓝色团福纹衣裳,很是鲜亮,真衬他可爱的小圆脸蛋,他看到宜萱,不由呲牙咧嘴,笑得甚是开心。 宜萱分明还瞅见,在胤禧身旁,跟个乖乖孩子似的小子,不是弘历是谁?!弘历进宫读书,便是寄养在景仁宫佟贵妃膝下。毕竟他不是阿哥,不能住在阿哥所,所以皇帝发话,让佟贵妃照看弘历。 “贵妃万福金安!”宜萱跟在额娘李福晋身后,规规矩矩见了万福礼。 佟贵妃今儿梳着钿子头,头上是一整套的点翠首饰,倒是蓝汪汪新鲜好看。宜萱忽的想起了那个点翠福字的赤金领约……先皇后她,应该也是极喜欢点翠首饰的吧? 佟贵妃语气和蔼地道:“平身吧。” 才刚起了身,胤禧便欢喜地跑上来:“怀恪侄女!你好久没进宫来了!” 宜萱只好端端正正给他见了一个礼:“二十一叔万福。” 胤禧笑呵呵道:“侄女也万福!” 宜萱嘴角抽搐,你丫的能不能别开口闭口都侄女啊!! 佟贵妃见状,不禁笑容款款:“胤禧好像很喜欢怀恪。” 胤禧笑得开怀:“贵额娘,以后您常叫怀恪侄女进宫来好不好?胤禧喜欢怀恪侄女。还有怀恪侄女家的侄孙儿也好可爱!”说着,他仰着脖子瞅着,被乳母刘嬷嬷抱在怀里的盛熙。 佟贵妃抿嘴呵呵笑了,连眼睛里都是暖暖的笑意。 胤禧瞅见盛熙在乳母怀中呼呼大睡,不由撅着嘴巴道:“怎么大白天还睡觉啊?” 宜萱耐着性子道:“小孩子就是要多吃多睡,才长得快?” “是吗?”胤禧露出一脸羡慕之色,“唉。侄孙儿好幸福啊。不像我和弘历侄儿,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南熏殿读书……今日怀恪侄女进宫来,汗阿玛也只许了三个时辰的假!” 看他那副哀怨的模样。宜萱一阵无语。 胤禧又扭头道:“弘历侄儿,你姐姐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弘历与胤禧同岁,只是生日小一些。胤禧是正月十一生辰,弘历是八月十三。叔侄俩一同住在景仁宫。一块去南巡读书。倒是瞧着跟哥俩似的。 弘历已经端正着小脸,上前两步,微微弯身道:“二姐姐好。” 宜萱颔首还礼:“四弟在宫里读书,可还适应?” 弘历正色道:“佟娘娘对我极好。自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如此,我也能安心了。”说完这些场面话,宜萱便微微一笑。懒得费唇舌了。 佟贵妃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端和的微笑,她抬手道:“把弘晋和盛熙抱来给本宫瞧瞧。” 当两个白胖的奶娃娃送到佟贵妃面前的时候。宜萱才发现佟贵妃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溺爱的味道。——佟贵妃无所出,所以才这般喜欢孩子吧?且看她对胤禧,也是十分宠溺的。 佟贵妃眼睛已是半分都挪不开,还亲自一一抱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目光和蔼地道:“瞧这甥舅俩,长得真是肖似呢!” “是吗是吗??”胤禧听了,忙好奇地跑上前去,他踮着脚仰着脖子瞧,眼珠子咕噜噜在两个白胖的孩子身上扫过之后,便歪着脑袋看宜萱:“侄女!我侄儿和侄孙儿的确长得好像啊!就跟双胞胎似的!” 佟贵妃一听“跟双胞胎似的”,立刻便横了胤禧一眼:“愈发口无遮拦了!” 宜萱不禁抿嘴,其实胤禧这话倒是大大的实话,两个孩子,都奶白粉嫩,又的确颇有几分相似,搁在一块,还都用大红缂丝百子襁褓包裹,可不就活脱脱跟双生子似的吗? 李福晋也不以为怒,只温和地笑道:“二十一阿哥天真率直。” 听李福晋夸他,胤禧高兴地呲牙嘿嘿笑了。 宜萱掩唇一笑,盯着胤禧的门牙看了好半晌,便忽的道了一句:“恭喜二十一叔,门牙终于长上来了。” 此话一出,胤禧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侄女你怎么老嘲笑叔的门牙!” 佟贵妃亦不禁莞尔:“比起弘历,怀恪倒是更喜欢胤禧。” 宜萱笑着道了一声“是”,“四弟少年老成,最是叫人放心;二十一叔则分外可爱,分外惹人喜欢。”——她特意这般讨佟贵妃欢喜,惹得殿中欢笑阵阵,便是不想让她板起脸来,为难额娘。 一听“可爱”二字,胤禧反倒是不高兴了,“侄女,我是叔!你怎么能说我可爱呢?” 宜萱笑着弯下身子,捏了捏胤禧那气鼓鼓的脸颊,呵呵笑道:“可是二十一叔,真的特别可爱呀!” 胤禧一把甩来宜萱的“贼手”,连忙后退了二步,气恼地道:“怀恪侄女,你再这么说,叔不喜欢你了!” “咯咯!!”宜萱笑得花枝乱颤。 胤禧嘴巴撅得老高,咚咚咚跑回佟贵妃身边,撒娇道:“贵额娘,胤禧不是小孩子了,您说是吗?” 佟贵妃只是满脸微笑。呵呵道:“好了,你虽小,好歹也是个叔叔,可不能这般小气。”说罢,便看着弘历道:“这点子,你倒是不如弘历了。” 胤禧一听,立刻冲着弘历呲牙咧嘴凶了凶。 弘历倒是面无表情。丁点不想个小孩子。 胤禧顿觉无趣。便嘟了嘟嘴巴。 佟贵妃慈祥地道:“胤禧,你带弘历出去玩吧,记得晌午回来用膳就是了。” 胤禧抬头看了看佟贵妃。倒是识趣地点了点头,躬身打了个千儿,便与弘历一同退出殿中。 两个孩子一走,佟贵人忽的端正了仪态。神色严正地对李福晋道:“今儿叫你来,也不全然是想瞧瞧两个孩子。” 李福晋不由神色一紧。忙肃身而立,不敢多插嘴一句。 宜萱也不由心下一紧,忙上前做万福道:“娘娘若有差遣,请尽管吩咐。” 佟贵妃目光温和看了她一眼。随即不由长长幽幽一叹,“本宫记得,三阿哥已经十五了。” 李福晋心头一松。忙道:“娘娘好记性。” 佟贵妃敛袖道:“嫡福晋的事儿,大约万岁心中有数。本宫虽然多年主持选秀之事,怕大约也插不上嘴。” 宜萱暗自听着,一时间,倒也听不大明佟贵妃想说什么,便静默侍立在侧。 佟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虽是贵妃,却也管不得太多的事情。只是忽然想着,弘时就算指了婚,到娶嫡福晋入门,怎么也得大半年。” 李福晋心下有些狐疑,只好温顺地道:“您说得是。” 佟贵妃微微颔首道:“那,弘时房里可有贴心的人伺候了?” 李福晋一愣,忙回答道:“有一个房里人钟氏,是从前奴才身边一个还算机灵的丫头。”——这个钟氏,便是之前那个绣颜。 佟贵妃听了,眉头一瞥,眼底似是有些不屑,“包衣丫头,终究不体面。”撂下这句话,佟贵妃微微一笑,又温和地道:“二十一阿哥的生母陈氏,素来安静,鲜少有求我的时候,前儿突然来央求,说是她表兄家有个姑娘,想求我给安排好去处。” ——这话,已然是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宜萱也明白了,闹了半天,原来只想给弘时指个侍妾而已啊!! 李福晋也松了一口气,忙万福道:“娘娘的眼光素来上乘,奴才在此替三阿哥谢恩了。” 佟贵妃见李福晋如此恭顺,不由满意地点点头,“我倒不是全然看在陈氏的份上,那丫头姓陆氏,虽是汉军旗,也好歹是个五品监掣同知的女儿,听说性子也是温婉的,给弘时做侍妾,也算合适。” 这话落在宜萱耳朵里,不由一愣,她记得寄住在国公府洞仙馆的陆家母女,似乎便是那位陈庶妃的表亲!!佟贵妃嘴巴里说的这个五品监掣同知的女儿,该不会就是陆诗吧?! 佟贵妃微笑着看了看宜萱,又道:“这丫头怀恪也认得,据说还是勇毅公府的姻亲呢!” 得,果然是了!宜萱心中暗叹一声,脸上却含了微笑:“若怀恪猜的没错,应该是陆家表妹了?” 佟贵妃微微颔首。 宜萱对上额娘微笑的目光,便淡淡解释道:“这位陆姑娘的母亲,是郑夫人的亲妹妹。” 李福晋听了这话,脸上终究是难言厌恶之色,只是当着佟贵妃的面,便急忙掩藏了下去,微笑道:“如此,自然是极好的。” 说罢,李福晋又徐徐开口道:“说到这选秀,奴才也有个侄女也要参选了。” “哦?”佟贵妃面带微笑,“那你可有什么打算?” 李福晋忙蹲身道:“奴才不敢指手画脚,请贵妃娘娘做主即可。娘娘仁善,总不至于委屈了她去。” 佟贵妃看着李福晋,眼中若有深意,忽的一笑,便缓缓点了头,“本宫自会安排。”(未完待续) ps:三更毕~~ 正文 九十三、妒与算计(上) 走出宫门,宜萱与额娘同上了一辆马车,随即辘辘驶向雍王府。 “额娘,您方才在景仁宫提了咏絮表妹,莫不是——”宜萱抬头看着额娘,忍不住开了口。 李福晋脸上也颇有无奈之色,“咏絮那孩子,是极乖巧的。我原本想着,好好替她筹谋一番,必能在京中嫁个不错的八旗子弟。而日后,有我照应,也不至于受人欺凌。可是你舅母她偏偏——” 说到此,李福晋语气有些激烈,似是已经动了几分肝火,“可她偏偏想让咏絮给时儿做侍妾!” 宜萱眉头亦是紧紧蹙着,她想着住在自己净园中的表妹李咏絮,文静而温婉,长相亦是不差,何愁嫁不得一个门当户对的好郎君?! 宜萱便道:“额娘为什么不拒绝?” 李福晋陡然怒火高了几分:“她心意已定,我有什么法子?我若今儿不开口,只怕明儿她便要自寻门路了!!” 宜萱一愣,突然想起进来舅母李杨氏很是赞许陆诗,而咏絮又与她走得颇为亲近!!不由地也生了几分怒意,“舅母她——”后头的话终究没说出来,只化作长长的叹息,“只可怜了咏絮!” 李福晋遥遥头:“她只看到我如今身为雍王府侧福晋的风光,何曾看到我当年的苦?!我曾经经受的,如何忍心看着咏絮也和我当年一般,只能做个卑微的侍妾格格?!” “额娘……”宜萱目光幽幽,欲言又止。 李福晋叹息着道:“罢了,咏絮好歹是我的侄女,时儿也不至于亏待了她。等日后时儿能有个爵位,大不了我豁出去这张脸。求你阿玛允她一个侧福晋之位便是了!!” 宜萱暗暗沉思,舅母大约就是吃定了额娘,才要叫咏絮为妾吧? 只是——宜萱长长叹了口气,可弘时心中早有了人,日后对咏絮又能怜爱到哪儿去呢?而那侧室之位,弘时心中也早已许给了星移了…… 只是他和星移的事情,宜萱终究没有开口告诉额娘。 净园中。 李杨氏带着女儿李咏絮悠闲地漫步在玉兰花林中。李杨氏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娇俏的女儿。“你安心就是了,你姑母她既然应允了我,这事儿就是十拿九稳的了。” 李咏絮小脸上却含着愁绪:“可是……要做侍妾的话……” 李杨氏笑着道:“侍妾只是一时的。以你三表哥在雍王府的地位,早晚是世子,介时你便是世子侧福晋,等同郡王侧福晋。仪比多罗格格!岂不风光?” 李咏絮听了,脸上稍稍宽慰:“可是……也不知道三表哥喜不喜欢我……”说着。她脸颊泛了红晕,想着那日弘时出城接她与母亲时的样子,一袭宫缎蓝袍,策马扬鞭。当真是英姿朗朗,俊逸不凡。 李杨氏呵呵笑了,一脸的自信之色:“我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三阿哥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李咏絮顿时两腮酡红。如吃醉了酒一般。 “咦?那……不是三表哥吗?”咏絮忽的停住脚步,看着前方临水的栏杆上,两个人,一男一女,背对着她与李杨氏,男的身形颀长,宝蓝色的衣裳上绣了暗龙纹,依稀便是弘时。而那个女子,身量小巧,腰肢纤细,体态婀娜,脑袋正歪在弘时肩膀上,十分亲昵。 咏絮见状,薄唇轻咬,正欲开口,却听见弘时的声音幽幽淡淡却十分肯定:“如此,小移……那你就安心等着——等着我来娶你做侧福晋。” 这句话,却沉沉击打在咏絮心头,她瞬间脸色惨白如纸,身躯摇摇欲坠。 李杨氏眼底却滑过一丝狠厉之色。 其实,弘时与星移湖畔依偎而立,已有小半个时辰了。 且说,星移年初生了一场病,其实大半是因为弘时半年都不曾去见她,心中郁郁寡欢,自然好得慢。而正月里,郡主亲自去探望她,提及是弘时叫嘱咐来看望的,星移欢喜之下,病情便好了大半。天暖之后,选秀之日邻近,星移愈发担忧之时,一个不显眼的小厮递了话说,三阿哥约她在净园的湖东畔见面。 星移心跳加速,竟也不考虑是真是假,便依时赴约了。 果然便在湖畔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移,你来了。”弘时眸眼温润看着长高了几分的星移,笑意愈发浓烈。 星移却赌气地鼓起了腮帮子:“大半年不来寻我,突然找我做什么?!” 弘时丹凤眸子只一味温柔而宠溺地看着星移,伸手抚了抚她略显得凌乱的鬓间,举止无比轻柔。 星移不由闹了个大红脸,连忙退后两步,“你、你做什么?” 弘时笑得眼睛如弯弯的月亮,他道:“小移,别把我跟弘景那小子相提并论,他只一味登临国公府,一丁点也不约束自己的情思,也不怕坏了人家闺誉。” 星移一愣,登时便明白了弘时话中的意思,他……是强忍着才不来见她的,不由脸颊红润润的,娇羞不已。 弘时忍不住伸手抚摸着星移红嘟嘟的脸颊,轻轻一捏。 星移大燥,气得在弘时手背上狠狠拍了一记,“你、你怎么能摸、我……我的脸……”越说着,语气越低了下去,整个脸已然是燥红不已。 弘时抿嘴笑了:“小移,你整个人都会是我的,脸蛋自然也是我的,我的东西,我怎么就摸不得!”——明明是一番强盗逻辑,却被她以温润的语气理所当然地所出口。 星移瞪大了眼睛,怒道:“什么是你的?!你、你、你——”她恼羞之下,竟不知如何来说了。 弘时却忽然柔声道:“小移,你愿意做我的侧福晋吗?” 星移一听,眼底黯然……试问世间女子,谁不想做正室?! 弘时自然看得懂星移的表情,便柔柔道:“小移,我也不愿意委屈了你。但是——我的婚事,阿玛一早就暗中定了人选,我没法推拒。所以……” 弘时长长叹息,他执起星移的手:“若你肯做我的侧福晋,我,爱新觉罗弘时发誓,会一生一世待你好,永不相负。” 星移眼中有些湿润,可终究还是倔强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没有出声。 弘时深吸一口气,鼻子有些酸涩,“小移,我不会勉强你。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不,我没有不愿意!!”星移急忙开口道。 弘时的凤眸深处滑过一丝狡黠,他笑着将星移揽在自己怀中,笑容朦胧。 星移脸颊潮红,道:“可是你身无爵位……照例是不能纳侧福晋的。” 弘时点头道:“所以,小移,你愿意再多等我三年吗?” 星移一愣。 弘时神色定定看着星移水润的杏眼,认真地道:“给我三年时间,我会成为雍王府的世子!” 星移听了,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弘时心满意足,满脸都是笑容:“如此,小移……那你就安心等着——等着我来娶你做侧福晋。” ——这就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所说的全部内容,只可惜李杨氏和李咏絮母女只听见了最后那句。 弘时的话才刚落音,他突然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地无影无踪,“谁?!!”弘时乍然回头去瞧。 只见那成片的玉兰树,枝叶优雅地在风中婆娑,却无半个人影。 星移也慌张地回过身子来瞧,见无人才松了口气:“可能是风声吧。”她抬头看到弘时那张冷森的面孔,低头咬唇道:“你怎么……又是这副吓人的模样了……” 弘时急忙敛去了脸上的冷色,忙道:“我……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小移,你不喜欢我刚才的样子吗?” 星移红着脸道:“我、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叫人心里暖暖的。何况你那样绷着脸,不觉得难受吗?” 弘时有些讶然,旋即笑道:“我也喜欢小移害羞含笑的样子。” 星移啐了一口,“你就是嘴巴太花花了!!” 弘时笑呵呵道:“嘴花有什么关系,只要心不花不就成了?” 星移撅了嘴巴,道:“你怎么心不花了?哼!” 弘时有些傻眼,“我心花??我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一个通房而已啊!” 星移听了,气得伸手在他手臂上狠狠拧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不够,还想要十个八个的?!” 弘时疼得“嘶”叫出声,摩挲着自己的手臂,一脸哀怨,“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何况我那个通房,还是额娘给的,又不是我自己要的!何况,我还没碰她呢!”——山西那番磨难,终究伤身,阿玛亦私底下嘱咐过他,最少要调养半年,更要忌女色。虽然已经过了大半年,可弘时心里有了惦念的人,还是迟迟没有碰绣颜。 星移听了,惊讶之余,满心欢喜,随即她嘟嘴道:“你是不知道,我那个陆表姐,闲着没事儿就跟我旁敲侧击关于你的事!”越说,话里愈发酸溜溜的。 弘时挑眉:“陆表姐?是哪个?” 星移微微讶异:“去年,在熙哥儿的满月上,你不是见过吗?”(未完待续) ps:亲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有粉红票的来张粉红,没粉红的来张推荐票,也是极好滴!!o(n_n)o~ 正文 九十四、妒与算计(中) “去年,在熙哥儿的满月上,你不是见过吗?” 弘时一脸无辜:“在宴席上,不是同辈兄弟,就是十三叔和我阿玛,便别无旁人,然后我只去荣清堂看望了姐姐和熙儿,哪儿有空见旁人?!” 星移见弘时的表情没有丝毫作伪,也觉得纳罕,“可陆表姐说,她在荣清堂外头见过你呀!” 弘时忙低眉思索,良久才“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当时郑夫人在堂外,似乎身边站了个人。可是——我连她眉眼都没看清呢!怎么能算是见过呢?” 星移又问道:“那住在东面饮芳阁的……你那个表妹呢?” 弘时笑了笑:“你该不会是在说咏絮表妹吧?” 星移听她满口“咏絮表妹”如此亲昵,不由醋意大气,浑身酸气四溢。 弘时却笑得开怀:“小醋坛子!我只是奉额娘吩咐出城接了人,然后只在我六弟的满月上见过一次,话说了不到十句,早没什么印象了!!” 听弘时如此说,星移也是心头一松,随即她低低道,“可是选秀之后,你就要娶嫡福晋了……”说着,眼里泪水涟涟。 弘时看着星移如斯模样,心头有些酸涩,便伸手捧着她小巧的脸蛋,目光愈发深邃:“小移……你是知道的,我只喜欢你……” 星移的心神骤然便被锁在了那深邃的凤眸里,神魂飘忽肉体之外,周身都恍恍惚惚,只觉得唇上一片湿润。 弘时已然垂首,将唇印在那两片娇红软软的花瓣上。轻轻舔舐,柔柔打着圈儿,一点点濡湿……然后用舌尖探开唇瓣,打开贝齿,再然后…… 星移已经回过神来,她陡然瞪大了杏子眼,急忙用尽全力将弘时推开。然后“啪”的一声。狠狠扇在了弘时脸上。 弘时吃痛的捂着脸……这哪里是小兔子……分明是个带刺玫瑰呀! 但弘时看着星移那满眼的泪水,顿时愧疚不已,急忙解释道:“小移。我、我不是故意要轻薄你……”——心下愈发懊恼不已,怎么一下子就没忍住呢? 星移哇地苦出声儿来,呜呜咽咽道:“你、你怎么可以……呜呜呜!你对我做这种事……要是万一、万一……我怀孕了,阿玛会打死我的!!” “啊?”弘时顿时嘴巴都歪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呀!!——虽然他还是丢脸的处男之身,也那事儿……咳咳。也是看过了相关书籍的,自然懂得个大概,心里还算门儿清。可小移,才刚刚十三岁。那闺阁女子——只有再出阁前,母亲才会教导哪方面的事儿,是以不晓得也是理所当然的。 弘时想明白了这些。便笑道:“只是这样,不会怀孕的。小移!” 星移满眼是泪的眨了眨眼睛,无比欣喜地问:“真的不会吗?” 弘时认真地点头:“等我娶了你做侧福晋,会告诉你怎样才能怀孩子的!” 星移一听,嗖地脸红如猪肝,“谁、谁要你告诉了!!”说罢,星移扭头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弘时四下张望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色,自语道:“是时候该回去了,否则待会二姐就要回来了。” 却不知,在一株硕大的玉兰树树干后头,李杨氏死死捂着李咏絮的嘴巴,不让她发出丝毫声音。咏絮一直都在流泪,此刻李杨氏的袖子已然湿透了。 宜萱回到净园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便忙净了手,吩咐摆膳。 薄荷递上擦手的绢帕,低声道:“格格,今儿下午三阿哥来过了。” 宜萱一愣,她陪伴额娘进宫正是在刚过晌午十分,弘时又不是不晓得她进宫去了,怎么会紧赶着来她的净园?! 薄荷又道:“国公府那边的二格格……也来了。” 宜萱听了,顿时明白了,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毕竟还有不到十日便要选秀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弘时自然想见见星移的。 薄荷微笑道:“三阿哥一来,便去了湖畔,还吩咐奴才,不许叫底下人靠近,奴才都已支开了哪里的洒扫和侍弄花木的几个丫头。” 宜萱满意地点点头,心生几分赞许。薄荷这个丫头,年纪虽小,却十分稳重呢。玉簪、金盏先后出嫁,提了她做一等大丫头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 才刚用过晚膳,宜萱腿脚乏累,本想早早歇息了,可紫苏慌慌张张掀了帘子入内室,急促地道:“格格!李姑娘来了!” 宜萱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哭哭啼啼的声音,咏絮双眼通红便直直闯了进来,便呜呜咽咽道:“二表姐!!我不嫁三表哥做侍妾!!求求你,跟姑母回了吧!!” 宜萱被咏絮这番乍然的话给惊讶住了,莫不是这事儿根本就是舅母李杨氏一厢情愿吧?!咏絮难道根本不喜欢弘时?!若真是如此,这姻缘还真该赶紧给掐断才是!省得两个人都不快活!! “你浑说什么!!”咏絮的话才刚落音,李杨氏便急急忙忙追了进来,倒是不忘给宜萱见万福。 李杨氏整了整自己的仪容,忙扯出一个笑容对宜萱道:“郡主,絮儿不过是小孩子脾性发作罢了!” 咏絮却急忙摇头:“不、不是的!我是认真的!” 李杨氏脸一横,隐隐便有些发怒。 宜萱眉头一蹙,便柔声问咏絮:“你是不喜欢弘时,对吗?” 咏絮听了,也忙摇头:“不是的……” 宜萱顿时万分疑惑,不是不喜欢弘时,却不想嫁给他——靠,这叫什么事儿啊!不由地,有些头疼。 李杨氏见状急忙拉了咏絮,斥道:“不许任性了!!男儿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儿!你就算不嫁给三阿哥,嫁给旁人,莫非就能自己独霸夫君了?!简直是胡闹!你的《女则》《内训》都读到哪儿去了?!”——说到最后,李杨氏的语气愈发满是苛责。 宜萱倒是听明白了几分,便微笑着道:“是因为那个钟绣颜吗?”便呵呵道:“时儿对那个通房并不十分上心。”——私底下额娘也聊过此事,当初赏赐绣颜的时候,弘时的确很开心,可山西之行回来,倒是看淡了些,后来更认识了星移,自然对她有些冷淡。 咏絮却低头咬着嘴唇,只顾吧嗒吧嗒掉泪,还不住地摇头。 宜萱看得头疼,这丫头平日里温和安静,从不生事,怎么一牵扯上男女之情,也这般哭哭啼啼的了? 李杨氏却急忙拉着女儿道:“今儿天色实在是不早了,你郡主表姐瞧着也累了,咱们这点事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咏絮想要开口,却又被李杨氏狠狠一记刀子眼给瞪了回去,只等听话地跟着李杨氏朝宜萱见了万福,告辞去了。 舅母与咏絮一走,宜萱忽的觉得李杨氏举止有些不大对劲,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不对了,加之着实疲乏,便也没有多想,只换了寝衣,歇息了。 翌日一大早,宜萱便叫人特意去饮芳阁请了咏絮过来一同去萍藻湖畔散步。此处算得上是净园中最佳的风景了,但萍藻湖不过才两丈方圆,虽名为湖,但叫做池塘才更恰如其分。 水面上浮着片片清圆的莲叶,此时虽不到睡莲开花的季节,但瞧着水中那游弋的锦鲤,也是不错的。想到此,宜萱驻足,手落在雕花栏杆上,忽然又想起昨儿弘时就是约星移在此处见面,那小子……倒是又几分情致嘛! 宜萱回头看了看举止沉静的咏絮,暗自幽幽一叹。 她也是一整个早晨都早琢磨咏絮和弘时的事儿了。咏絮性子单纯,而弘时——早晚会有三妻四妾,若将她与了弘时为妾,哪怕日后能做到侧福晋的位置,与她而言,也未必是幸福。 且不提弘时喜欢的人是星移,就算他没有心上人,咏絮的也并不适合与人为妾。做妾,又岂是易事?且不说日后上头会有出身尊贵的嫡福晋,只怕少不得姬妾无数,日后要和一堆女人争一个男人。又怎么会幸福呢? 宜萱看着咏絮眼下的乌青,便道:“我只叫了你来,便是想私下问问你的意思。”——弘时长相英俊,气度亦算不凡,惹得少女心怀,也是正常的。但若只为了那一刻的心动,而便要给他做妾,未免冲动了些。 宜萱见咏絮只一味沉默,便叹息道:“皇家的妾,就是那么好当的?就算日后能贵为侧福晋,又能如何?你和舅母只看到我额娘如今的好日子,却忘了从前在阿哥所里的那几年,她是如何渡过的。”——那些年,若不是有阿玛的宠爱和维护,额娘不可能有今日。 “凭着额娘的面子,的确能叫你比嫡福晋都先一步入府。可那又如何?就如我额娘当年,就算先进门又如何?等到嫡福晋嫁进来,做妾侍的,也都是要跪地相迎的。这一跪,便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尊卑嫡庶!”宜萱的声音悠长而叹惋。 “我额娘当年,是身不由己。可是你不同,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宜萱定定看着咏絮道。(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九十五、妒与算计(下) 见咏絮眼睛已然是犹疑难决之色,宜萱微微含笑,斜眸看着微风中新开的紫砂玉兰,那袅娜的花瓣,那般鲜嫩而娇柔,于是伸手抚摸着那稚嫩的花瓣,道:“女人就像花一样,最美的时光一晃眼就过去了。若是嫁得一个不爱自己的夫君,那么青春一闪而逝,就什么都没了。” 这句话终于触动了咏絮,她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二表姐,我、我……” 宜萱看着咏絮哀伤的面庞,徐徐道:“若是以前的弘时,或许还好些。可如今——”说着,宜萱摇摇头,“她不会把女人看得太重。”——就算是星移,在他心目中,依然要为他的前程让步。 咏絮却低声道了一句:“不会把女人看得太重吗?”她重复了宜萱的话,却是深深的疑问语气。 此刻咏絮想的是昨日发生在此地之事。而宜萱听在耳中,却只只以为咏絮是自负容色,不愿退却,于是,长长叹息一声,便道:“嫁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幸福呢?” 咏絮眼中忽然有些倔强之色。 宜萱微微蹙眉,沉声问:“你昨日不是说,不像嫁给弘时吗?” 咏絮听宜萱话沉重了几分,便忙蹲身道:“昨日是咏絮太任性了,以后不会那样了。” 见咏絮竟然说出了认错的话,宜萱暗自一想,只怕多半是昨晚舅母李杨氏之功吧? 宜萱低低一叹,原看着她文静乖顺,却不想是如此执拗!原以为昨天傍晚她既然哭着跑来说不像嫁给弘时,还因为今日能轻易说服她呢。没想到才过了一夜,咏絮的态度就迥然不同了。宜萱不禁暗自有些头疼。 其实她不赞成咏絮和弘时。不单单是因为弘时另有所喜,更是因为……她打心眼里惴惴不赞同这种近亲结婚!!虽然郑秋黛生的儿子萨弼瞧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不见得咏絮的孩子将来也会如此幸运! “罢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毕竟这是关乎你一辈子幸福的大事。”宜萱轻声说道,又道:“若是你后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只是有一点,必须在选秀开始前。否则。就晚了。” 说罢。便唤了紫苏,叫她亲自送咏絮回饮芳阁。 刚回到荣清堂,薄荷便低声禀报道:“今儿一大早。舅太太就去了旁边国公府,一刻钟前才刚刚回来。” 宜萱眉头微微一凝,怎么会突然去国公府了?虽说平日里,宜萱并不限制舅母和咏絮的出行。舅母也的确去国公府拜访过,可眼下突然去了。宜萱却心头凸凸地跳。 直到下午亥时末,是星移身边的药香哭着跑来:“郡主,我家格格脸上出疹子了!” 宜萱大惊之下,忙叫人去换了石磐跟随。便匆匆去国公府瞧。 星移的小院子里,一众丫头侍女脸上颇有哀戚之色,也是赶巧。宜萱一进去,便瞅见了子文在里头。他依旧是素青暗纹衣袍。衣饰照旧简洁,只腰间一枚鹅黄宫绦的梅花攒心结,显得格外突出。 宜萱忽的一愣,这样精美的结子,并非他所喜,而梅花的样式……隐隐透着几分女子气。——只怕是茉香的手艺吧? 只是宜萱的目光急忙便转移到了星移身上,似是有几分逃避。 星移正把头埋在子文怀里,呜呜咽咽哭得叫人揪心,单薄纤细的身躯,也一颤一颤的,着实可怜。 宜萱顾不得避讳许多,忙上前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只见星移突然抓紧了子文的袖子,只哭着摇头,脑袋却不肯抬起来,只死死埋在兄长的胸膛里,将那胸口都濡湿了一大片。 子文抬头看到宜萱,眼底忽的怔怔了数息,然后微微侧开目光,伸手揉着星移后脑的燕尾髻,叹着气道:“我来的时候,三妹就一直如此了,问她什么也不说。” 宜萱忙凑近了瞧,隐隐可见星移的耳根下红通通的一片,还微微有些肿,心下一想,这可不就是因过敏引起的皮炎湿疹吗?!忽的看到星移伸手便在自己耳下抓挠。 宜萱一急,也顾不得什么,忙一把抓住星移的手腕,“不能抓!若是抓破了,化脓,可就坏事了!” 她可以感觉到星移周身一僵,手已经软软地落了下来,旋即她身躯颤抖着,又是呜呜咽咽了起来。 宜萱心中也是万分不解,星移怎么会突然过敏呢?而且还如此严重?!她可没听说星移对什么会过敏呀!! 宜萱只得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见星移毫无反应,便又问:“那就是脸上擦了什么刺激性的东西了?!” 后面这句话刚说出口,星移突然哭得更加厉害了。 宜萱也有些头疼了:“你就算不肯说,也好歹让石医士给你瞧瞧!这种病情可耽误不得!” 见星移还是只埋在子文怀中只一味哭泣不止,宜萱便吼道:“难道你想毁容吗?!!”——别以为一个小小疹子不打紧!关乎容颜,若是不好好诊治,留下疤痕,可是一辈子都要祛除不掉了。 这话一出,星移浑身僵硬住了。 终于,她哽咽着开口道:“二嫂,求求你,先出去好不好?” 宜萱看她脸头也不抬起来,便有些气恼:“我有什么不能看的?!” 终于,星移咬了咬牙,才缓缓抬起头来。 这一刻,宜萱吸了一口冷气,眼底里更满是震惊之色,“怎么会这么严重?!!”——星移原本是一张小巧玲珑的脸蛋,肤质亦是白皙如玉,而此时,一张玉面上满是成片的红肿,一个疙瘩连着一个疙瘩,红中发紫,隐隐要渗血一般!瞧着都有些骇人了!!无怪乎,星移埋在子文怀里,半晌都不肯抬起头来。 星移的原本灵动的杏眸此刻红通通的,满是泪水,不住地流。 石磐这时候,忙上前来,先仔细瞅了瞅星移的脸颊,又搭脉,嘴上问道:“是外毒侵体之相……二格格,脸上可是擦了什么东西?” 星移眼里的泪水流得更加厉害了。 这时候,朝颜急忙从里侧的梳妆台上取来了一个小巧的荔枝纹圆盒,道:“我家格格就是擦了这个胭脂,才不好了的!” 石磐忙接过来,低头见胭脂只用了少许,便忙低头闻了一会儿,又用手指沾了少许,舔了舔,然后,他突然面色大变,急忙抓了放在案上的半盏残茶,急忙漱口。 宜萱见状,面色亦凝重了下来,急忙问道:“石医士,那胭脂——可是不妥?!” 石磐面上难掩愤色:“不知是谁竟如此心肠歹毒!!那胭脂里,有分量极重的一品红!!” 宜萱亦惊在了当场!一品红,是一种赏叶花卉,色泽鲜艳,叶如夏花,甚是红艳好看。但此花并不常见,无他,因为一品红的花叶茎根俱都毒,一旦误服,很有可能导致死亡!! 而胭脂此物,可以用来擦脸,就像腮红一样,但同样—— 宜萱愤怒之下,一巴掌拍在案上:“幸好星移只是用来擦了脸,若是涂唇,不小心吃下去!!这东西可是会毒死人的!!”——差一点,只差一点星移就不只是满脸红肿,只怕是连命都要丢了!! 星移眼中亦是难掩震惊之色,她急忙摇头:“不、不会的!大姐姐她不至于要我的性命啊!” 宜萱陡然瞪大了眼睛:“是星月?!那盒胭脂是星月送给你的??!!” 星移只低头放声痛哭。 石磐见状,急忙问朝颜:“二格格可有仔细净面过?” 朝颜忙不跌的点头:“格格擦了两腮之后,便立刻觉得难受得紧,随后就立刻洗了脸,可是没想到,不过一刻钟,整张脸都成这个样子!!” 石磐松了一口气,嘴上连连道:“还好、还好!”他忙弯下身子,从药箱子里翻找,最后找出了一鼻烟壶一般大的小瓶子,递给朝颜吩咐道:“把这里头的粉末倒约莫二钱,入清水中,让二格格再仔仔细细洗一次脸!” 朝颜忙应下,便扶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星移去内室了。 宜萱已经难掩愤怒之色,立刻吩咐道:“去把星月给我叫来!!”——从前她只觉得纳喇星月太任性,没想到竟然如此歹毒吗?!星移好歹是她的妹妹啊!更是从未做过丝毫对她不利的事情,为何星移要用一品红要害她?!她不知道马上就要选秀了吗?!若是因此而耽搁,可是要耽误三年的啊!!三年,女人年轻的岁月,又能有几个三年呢?! 更何况,一品红有剧毒,难道她是想要星移的命吗?! 这时候,子文面容骤然有些冷厉,信手拿起了那盒子胭脂,递给了身旁的三首。 三首接过来,轻轻一嗅,便点了点头。 子文便对宜萱客客气气道:“这里的一切麻烦郡主了,我和三首去查一品红的来源。” 三首的鼻子,自然是毋庸置疑。可宜萱心中何尝不知,若是查来源,三首一人足矣!而他这番话——应该也是想躲避她吧? 心中明了,不由有些酸涩,面上却端庄地一笑,便肃身道:“如此,自然最好。”(未完待续) 正文 九十六、谁算计了谁(上) 星月来的时候,看到怀恪郡主正高座在正堂中央的花梨木座椅上,横眉怒目,威势隐隐逼人,她登时就缩了缩脖子。 宜萱一看到星月那躲闪的样子,便更是火大。 星月忙见了万福,瑟缩着道:“郡主金安。” 宜萱冷哼了一声,二话不说便抄起搁在身侧的那盒一品红胭脂,直接朝星月那俏丽的脸蛋上砸去。 “啊!!”星月惊叫一声,急忙用手去挡。盒里胭脂碰撞在她的手背上,里头满盒的胭脂都洒了出来,直沾了她满手都是。 星月大惊之色,脸都白了,她立时大步便跑到了多宝架前的一个巨大的青花瓷缸前,那缸中养着五六尾稀罕品种的锦鲤,满缸清澈的清水。星月二话不说,便把手伸进了水里,急忙洗漱干净。 但一品红的刺激性,是极厉害的,虽然她冲洗及时,但沾染胭脂太多,登时星月的整个手背都红肿了起来,就如星移的脸一般。 她气呼呼瞪着宜萱,手背上麻痒难耐,却不敢去挠,只急忙吹着气,一边用帕子包裹好,一边叫嚷道:“你、你把这东西往我脸上扔,是想叫我毁容吗?” 宜萱只用鼻孔发出一声冷哼,星月自打进来的一切举动,无疑都是不打自招! 旋即,宜萱冷声斥道:“你既知道胭脂里搀了什么东西,还把她送给星移,是你想叫她毁容吧!!” 星月听了这话,却倔强地昂起了下巴,一脸的理直气壮地道:“我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宜萱却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害得星移差点毁容。竟然还敢说是为了她好?!!你要是不为了她好,是不是要把她大卸八块了?!!真特么是神逻辑啊! 宜萱再也忍不住,几个大步上前,抡起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个巴掌就扇在了纳喇星月那张自以为是的俏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无比。 星月没料到宜萱竟然会给她一巴掌。而她一只手痒肿得厉害。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就被着大力的一巴掌给扇得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旋即一册脸上就火辣辣疼得厉害。 星月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宜萱。“你、你竟敢打我?!” 宜萱早已是怒不可遏,“打得就是你!!我就是不明白了!!星移到底是妨害了你什么!!你到底是有多恨她!!竟然用一品红这种剧毒!!若是她用来点唇,一不小心舔食了,此刻便是一具尸体了!!!” 宜萱怒吼的话让星月当即惊呆在了那里。直愣愣了半晌,她才急忙摇头:“不、怎么可能!!一品红会毒死人??!你胡说八道!!” 宜萱冷笑一声。抓着她的衣襟,便揪着她到方才那个青花瓷鱼缸跟前,按着她的脑袋道:“你自己睁大了眼前,好好瞧瞧!!” 星月原本极挣扎宜萱这突然起来的举动。可随后她浑身都僵住了,她一双眼睛瞪得跟金鱼眼似的,盯着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一只又一只肚皮上翻的金鱼——很显然。这些金鱼都死了!!——而她方才把沾了一手的胭脂就是在这水中漂洗过的。 宜萱又捡起地上的胭脂盒子,指着还剩下半盒的胭脂。道:“你若觉得还是无毒,便把这些吃下去!!!看看你自己会不会死!!”——说着,那半盒胭脂已经塞到了星月嘴边。 星月似乎是被宜萱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吓着了,连忙后退了好几大步,她看着那嫣红如血的胭脂:“真、真的有……有毒??!” 宜萱冷哼一声。 星月却气鼓鼓地道:“我又不知道那东西会毒死人!何况,星移不是没吃吗?!谁会把胭脂当成食物来吃啊!!” 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是这么理直气壮,宜萱当真是佩服极了这个纳喇星月!! 只听星月又再一次义正言辞地强调:“何况,我是为了她好!!!” “我不用你为我好!!”只见星移掀开了东侧的珠帘,大步走了出来。她此刻脸色蒙着浅水绿色的薄纱,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但是仍然隐隐可见绿纱下面,是红通通成片的肿胀。不过细细一瞧,似乎比方才略消肿了几分。 星移一双眼睛怨与恨交加,几乎喷火一般,她怒瞪着星月:“大姐姐,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要这样对我!!!” “我、我……”星月看到星移这般以前从未有过的怒恨模样,心虚得退后了二步,随即却昂首朗声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是为你好!!早晚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 星移听了这番话,怒气反而更浓了几分:“感激?!!大姐姐,你素来任性!但我没想到竟然自私狠毒到这个程度!!我们虽非一母所出,但好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从前你虽然任性不讲理,可也不至于这般歹毒!!!” 星移的话越说越激烈:“你不会不晓得选秀对于八旗女子来说,是何等的重要!!!你当年为人暗害,整整耽误了三年!你怎么忍心将这种伤害又转嫁到我身上!!!” 星月被星移吼得有些恼羞成怒了,她跳脚暴怒:“你太不识好歹了!!我、我……真的是为你好!!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跟了弘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最后那句话,叫星移愣在了当场。 也叫宜萱陡然明白了一切! 虽然她不知道,时儿和星移之间的事情,是怎么被星月给发现的。但是星月是个知晓未来的穿越女,必然也晓得历史上原本的爱新觉罗弘时在雍正朝的夺嫡中,一败涂地。 所以,她自因为深知历史,所以送给了星移一盒搀了一品红的胭脂,就是要叫星移起一脸的疹子。这样一来星移就无法参加选秀,自然也就无法被指婚给弘时了。 一时间,宜萱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且不说历史的走向已经发生了改变,她额娘生下了弘晋就是最大的变化。星月竟然看不到吗?既然有了改变,那弘时的命数自然会不同。星月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不过星月也发觉是冲动之下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慌张地道:“总之。你决不能嫁给弘时!否则你会被他连累的!” 星移怒冲冲道:“我要嫁给谁。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就算真会被三阿哥连累,我也心甘情愿!!你瞧着吧!就算我不能参加选秀了,我也一定会嫁给他!!” 大约是被星月给激怒了。星移竟是如此的拗劲儿上来了,竟然说出了一定要嫁给弘时的话,浑然不似寻常时候的娇柔小女儿模样。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星月气得吼叫道。 “不可理喻的人是你!!”星移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被人害得差点毁了容,星移就算性子再好。也不可能有好气儿了。 星移咬牙恨恨道:“编排这种匪夷所思的理由,便以为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害人了?!还满口什么为了我好!!大姐姐。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的虚荣心?!你不就是担心日后三阿哥会比七贝子地位更高,我将来的夫君会比你的夫君更尊贵吗?!!” “你——”星月被星移这番话气得脸蛋都紫涨了,“你胡说八道!” “你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你滚!!我不认你这个姐姐!!你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星移歇斯底里地吼叫道。 星月被堵得没话说。只得狠狠甩了甩袖子,怨毒地道:“你早晚会后悔的!!”撂下这句话,星月便跑得没了影儿。 星月跑了。星移眼中的怒火也渐渐消解。星移看了看正在盯着自己眼都不眨一下的郡主,顿时窘迫极了。她急忙道:“二嫂,我、我……” 宜萱却露出了笑容:“我明白,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星移忙垂下脑袋,“我实在是气急了才会……” 宜萱叹了口气,便上前执起她的手,轻声道:“你脸上成片的疹子,应该不会留下疤痕。但是,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好利索的,今年的选秀……” 星移露出微笑道:“其实……今年的选秀,三阿哥跟我说好了,本来就是要落选的。所以——其实这事儿对我损害也不大,倒是省了三阿哥还要安排了。” 宜萱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弘时说过,他要做雍王府世子,要叫星移做他的侧福晋。但成为世子,又岂是容易的事儿?绝非一时半会能达到目的。所以,未免星移被指婚给旁人,落选是唯一的方法。所以,弘时是想叫星移等他三年吧? 幽幽叹一口气,宜萱便道:“时儿他……唉,我眼瞅着,圣上更喜欢我四弟弘历。前二年,我阿玛就曾经上折子请立时儿为世子,当即便被圣上驳回了。所以,时儿想当世子,是极难之事!” 星移垂首沉默着…… 宜萱柔声道:“你愿意等他三年也无妨,左右你还小。但是,我剖心地跟你说,若是时儿三年后仍然当不了世子。星移……你就不要再等下去了。” 此话一出,星移仰头惊讶地看着宜萱:“二嫂嫂……” 宜萱面容苦涩地道:“你是公府格格,公爷绝不会叫你做侍妾的,最起码也得是侧福晋。你懂吗?” 星移目光忧伤地点了点头,又坚定地道:“三阿哥答允我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宜萱一愣,星移她……对弘时竟然如此有信心吗?!世子之事,可是连宜萱都觉得有点悬啊!! 随即长长叹息一声,现在她亦是无言了。心中也只能盼望,弘时真的能如愿以偿成为世子,迎娶星移为侧福晋了。 她亦是惊讶于平日温顺的星移,也竟然是如此的执拗。(未完待续) 正文 九十七、谁算计了谁(下) 星移出疹子之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不寻常。 宜萱已问过了秦姨娘星移出事之前,公府里的状况,果然察觉出了几分端倪。 首先是那日的早晨,舅母李杨氏便去了国公府拜访居住在洞仙馆的陆郑氏和陆诗母女,足足聊了一个多时辰。然后是午后十分,陆姨妈特意请了星月去洞仙馆吃茶。随后,星月离开了洞仙馆,去了星移的院子。 最后,是星移出事。 宜萱低头扶着沉重的额头,一种猜测浮上脑海。 之前,弘时和星移约见在萍藻湖畔……可不巧的是,萍藻湖不远处就是舅母和咏絮表妹所居住的饮芳阁!!! 父母爱子女之深,有时候甚至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来,在她们眼中,自己的女儿是珍宝,旁人的女儿就是可以随意伤害的杂草。 母爱,有的时候很伟大,但有的时候却很残忍。 秦氏侧坐在一方紫檀莲纹绣墩上,轻声道:“陆姨妈素爱一品红,所以整个国公府也只有洞仙馆养了几盆。那日午后吃茶,大格格离开洞仙馆的时候,便带走了一盆叶片颜色鲜艳的一品红。后来那盆一品红又哪儿去了,奴才就不得而知了。” 宜萱冷笑,还能去哪儿了?那些颜色最鲜艳如血的叶片自然是被采摘了下来,研磨成粉末,搀入了胭脂中!! “对了,”秦姨娘又开口道,“大格格去洞仙馆的时候,陆姑娘并不在馆内,而是去郑夫人院中看望萨弼二公子了。” 宜萱冷冷道:“不在馆内,并不代表这事儿和她没关系!!最起码她是知情者!”这话说完。宜萱忽然心里一冷,她想到了咏絮——咏絮她……只怕也是知情者吧?她应该知道自己的母亲要去国公府做什么,却没有阻拦,她保持了缄默…… 为人子女的,一样也是自私。她们何尝不是默默地将脏污的歹毒之事,退给母亲,这样一来便貌似自己的手可以干干净净了。 她们是觉得。事情又不是自己做的。所以自己就没错。 她们只是看着自己的母亲,为了她,去挑唆别人作恶!!! 宜萱低头。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可是——星移何其无辜?!! 这时候,外头小丫头掀帘子进来禀报说,饮芳阁的李姑娘求见。 秦氏一听,忙从绣墩上起身。道:“如此,那奴才先告退了。” 宜萱却抬手道:“倒是不必。你又不是外人。”——秦氏的忠心的确是毋庸置疑的。 秦氏脸颊泛起一个笑容,轻轻道了一声“是”。 说话间,紫苏已经引了咏絮进来。 咏絮虽是汉军旗,但对于满人的衣着却十分熟稔。穿着一身柳青色绣着宝相团花的琵琶襟旗服,阔袖与领口上镶蓝缎蝴蝶纹,打扮得十分鲜亮入眼。足下穿着整整三寸高的雪青缎子蝙蝠纹的花盆底鞋。 她平日里仪态素来优雅。不疾不徐,今儿却有些急促难耐之态。 咏絮见了个福。问了吉祥的话。而旁边的秦氏也忙万福给咏絮见礼。 咏絮见屋内竟然还有个打扮得素雅、容貌很是出众的女子,一时猜不透是谁,便问宜萱:“二表姐,这位姐姐是——” 宜萱笑着介绍道:“这是额附的侍妾秦氏。” 咏絮一听,只是个侍妾,脸上浮现一丝轻蔑之色,但礼数不失,朝着秦氏还礼道,嘴上也客气地赞道:“姨娘好生清雅。” 秦氏生在那种地方,看管了各种各样的眼神,如何会看不出咏絮这个小丫头的神情来?也一样不失礼数地回赞道:“李姑娘眉目如画,有倾城之姿。” 这般赞誉的话,自是极捧人的,咏絮到底是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女,眼中难掩欣喜自骄之色,嘴上却忙道“过奖”。 宜萱便问道:“你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事儿?” 咏絮忙垂下头,低声问道:“我听说国公府的二格格脸上出了疹子……”说着她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停滞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问道:“不知她好点了没有?” 宜萱登时冷笑道:“你想知道她怎样,自己去瞧不就是了!!” 宜萱这话说得格外含了几分讥讽之色,亦是格外的沉重。 咏絮被下了一跳,也是她自己太心虚的缘故,嘴巴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我、我……”对上宜萱愈发冷肃的目光,咏絮觉得自己恍如被看穿了一般,急忙道:“不、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侧身坐在绣墩上的秦氏,手捧着一盏青花牡丹盏,含笑摇了摇头,眼神里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觉得好笑。没那个心智定力,何苦去做害人的事儿? 宜萱瞧着咏絮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便淡淡道:“不是你做的,意思就是舅母做的了?” 咏絮急忙奋力摇头:“不!不是母亲做的!” 宜萱点点头,道:“也对,也不是她做的。她只是去洞仙馆挑唆陆家母女做,想借刀杀人罢了。” 此话一出,咏絮脸上白得没有半点血色,那是一切都被揭穿了的无助感。 宜萱轻轻抿了一口茶,继续道:“舅母想借陆家母女的手,帮你除星移。而陆家母女也不傻,转手也用了同样的借刀杀人之计,去借星月的手来动手。” 咏絮咬着自己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低低道:“反正不是我害的她。” 宜萱“呵”的笑出声来,“你也是读过四书的,莫不是忘了《孟子》里的梁惠王篇?!里头有一句话,如今道来最是合适。‘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 咏絮听了,眼中有浓浓的负罪情绪。随后她咬牙又一次强调道:“不是我害的她!!”——这话不知是对宜萱说,还是对她自己说。 宜萱语中已有几分怒意:“你硬是要这般自欺欺人,我也没法子!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了!”说罢,面色冷淡地撂了手中的茶盏,又扬声道:“只是不知,弘时若是知道了,他——会怎样呢?!” 此话一出。咏絮身体已然微微发颤。忽然,她一个大步上前,便噗通跪倒在宜萱脚下。哀求道:“不!不要!!求你了,二表姐,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三阿哥!!” 宜萱低头看了一眼咏絮那可怜的模样,心中掀起更多的是怒火。“既做了,就该想到会有暴露的一日!” 咏絮眼睛顿时湿润了。她呜呜咽咽道:“表姐,我是一时糊涂!!我看到三表哥和星移格格亲热的样子,就忍不住……” 宜萱淡淡道:“既忍不住,的确可以不必忍受。你大可选择不嫁给弘时!大可选择婚配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经的正房夫人!!” 咏絮哽咽着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喜欢三表哥啊!所以母亲说,要叫星移格格没法参加选秀的时候,我、我就没有阻止——但是、但是母亲说了。不会害她性命的!只是要耽误她三年罢了,只是想叫她比我晚三年罢了!!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她的性命啊!” 秦氏忽然幽幽插话道:“这就是所谓的——嫉妒吧?” 咏絮脸上一僵硬。眼里有一丝怒色。若是这番话由宜萱说出口,李咏絮绝对不敢有丝毫不满,可偏生秦氏只是个姨娘,她自然不忿。可当着郡主的面,便只生生忍了下来,一语不发。 宜萱点头道:“不错,的确是嫉妒。”宜萱看了一眼咏絮,便道:“你看似温顺,但心存嫉妒太重,所以——并不适合为人妾侍!”——做姬妾,最要紧的便是恭顺安分。 咏絮听了,面色大变,她急忙道:“我、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 宜萱笑了:“你会不会改,和我没关系。只是,你若非要做弘时的侍妾,还是早早把不该有的心思全都收一收!你想学我额娘,便先好好学学她当年是如何在嫡福晋手底下卑躬屈膝过日子的!否则,日后弘时的嫡福晋,第一个容不下你!!” 宜萱的语气愈发严厉,沉沉打在咏絮的心头。她的脸上有恐慌与迷茫之色滑过,瘫软在地上,仿佛对未来的路,愈发不知所措。 宜萱见状,便继续打击她:“我不妨与你细细说来,当年我额娘在阿哥所的日子,到底是怎样的。你也清楚,额娘她当年只是个侍妾——你知道什么是侍妾吗?!”看咏絮愈发茫然,宜萱便道:“侍妾,便是奴才!!在嫡福晋面前,侍妾就是个奴才!!!” 宜萱的话生生打在咏絮的心头,却不经意间激发了她的野心……侍妾是奴才,那侧福晋总算是个主子了吧? 宜萱看着她,继续道:“知道怎么侍妾吗?就是嫡福晋坐着,你要站着,嫡福晋站着,你便要跪着!嫡福晋热了,你要打扇子,嫡福晋累了,你要给她捶腿捏背!——就是和她身边的丫鬟没什么两样!!” 咏絮低头死死咬着嘴唇,却愈发笃定了要成为侧福晋的信念。 宜萱见她久久沉默,便叹息一声道:“罢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真的还要给弘时做侍妾吗?若是想反悔,随时来找我。还是那句话,选秀未开始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其实宜萱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叫咏絮放弃做皇家侍妾的想法。 咏絮忙称是,退了出去。 秦氏便悠长地道:“我见李姑娘眸中有坚忍之色,只怕郡主的一番苦心要白费了。” 宜萱笑了笑:“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人的路,终究是自己选的。我只盼着,她将来有一日别后悔就是了。”(未完待续) 正文 九十八、鸣鹤园 果如秦姨娘所料,在选秀开始之前,咏絮没有再来找她。 直到康熙五十七年三月初六,是黄道吉日,三年一度选秀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这一日天不亮,咏絮便在李杨氏的帮助下,拾掇打扮好,乘坐着规制所定规格的青色马车,往紫禁城而去了。 这一日,宜萱也早早起来,站在荣清堂外的月台上,遥望着那黎明时分的紫禁城。 地涌薄雾,将宫殿都笼罩在其中,恍惚而迷离,俨然是琼楼玉宇,恍如天境仙宫。那般华贵逼人,气势磅礴,所以有无数年轻的女子也望着那巍峨的帝王梓宫,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永远居住在那世间最尊贵华美的地方。 而咏絮,何尝不是怀着这样的期盼?洞仙馆的陆诗,亦是如此。 在选秀期间,那里头将是一道什么样的风景,会上演什么样的好戏,宜萱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傍晚,咏絮没有回来。按照惯例,若是初选被撂下牌子,便可直接被打道回府。有李福晋之前在佟贵妃面前的一番暗示的话,咏絮自然是不会被撂牌子的,而陆诗也是如此。还有公府嫡出的大格格星月,那般出众的家世,自然不会轻易被撂牌子。 而过了初选的秀女,会被留在宫中,居住大约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里,会有人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那些最端庄、最有礼仪的秀女,才会被留下。 但是进了五月里,宜萱便不耐京中的闷热,启程去往昌平皇庄……哦不,现在叫做鸣鹤园。 去年年底修缮了一段时间。今年春有足足修了三个多月,在月前便已经完全竣工。宜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瞅瞅了。临走前,宜萱客客气气请舅母李杨氏安心住在净园等咏絮的好消息,叫她随意。便只邀请了国公府的二格格星移,一同前往净园。 对于此事,雅思哈自然是一个万个同意。 在依山傍水之地,丛林繁密之处。巍巍然仙台楼阁。茵茵然奇树佳木,鸟鸣啁啾,仙鹤引颈。当真是避暑的好去处。 星移的脸已经好了八九成,但脸上还是有些些微的红点,石磐已经说了,已无大碍。最多月余,就能完全消掉。 新修缮落成的园子。正门上挂着个崭新的鎏金匾额,正是斗大的“鸣鹤园”三字。 星移踩着凳子下了马车,仰头望着那字,笑问道:“圣上很疼爱二嫂嫂吗?” 宜萱也扶着太监的手。走下朱轮车,抬头望着那在灿烂阳光之下,金晃晃的大字。呵呵一笑,道:“大约吧。”——帝王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到呢? 不过想起上次去景仁宫之事……佟贵妃原本对额娘并不亲热,可那次却——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二十一阿哥的额娘陈庶妃之求吗?怕是不全然如此吧? 自打弘时从山西回来,一改往日的孩子气,表现得极为稳重,甚至还得了圣上几句赞许。只是弘历依旧在南薰殿读书,时时都能够面见君王——可见在圣恩上,弘时是远远落后了弘历一筹的。 如今弘时也到了该娶妻年纪,照例在嫡福晋入门之前会被赏赐一二个秀女作为试婚的侍妾格格。而主持选秀的佟贵妃,却对此颇为重视的样子,甚至特意对额娘格外温和,连额娘所求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允了。若非佟家没有合适的格格,只怕还不见得会便宜了陈庶妃的表侄女陆诗呢! 这位佟贵妃虽然无子无女,但揣摩圣意上素来内宫之中无人能比。之前弘历放在她宫中教养,佟贵妃就很是照顾周全,如今对待弘时所费之心,似乎依然不亚于弘历了。 这又是何缘故呢? 宜萱暗自摇头,想不通,便没有再去想。 携了星移,一同进入鸣鹤园,先歇息过了晌午炎热的时刻,才去观摩园内风光。 这院子,主修的便是花园,湖泊比以往拓宽了一倍有余,凌湖架设了一架汉白玉九孔石桥,宛若白虹,当真是雅致极了。围着湖泊,栽植了一圈垂柳,如今柳树浓翠,虽然还有些小,但明年想必便有杨柳依依之景了。 湖东畔,特意临水建了一座水榭,作为游玩累了时候的歇息之地。宜萱此时正身在水榭中,斜身倚着栏杆,低头可见水中锦鲤,抬头可见仙鹤嬉戏,湖水长天一色,落霞孤鹜齐飞,当真是如诗如画。 星移忍不住赞叹道:“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住处。” 宜萱手中执着一方双面绣玉堂富贵的纳纱团扇,抬手便可够到湘莲的花苞,已经有鸽卵一般大,盈盈透出几分红晕来,看样子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也快要到来了。 宜萱看着星移发亮的眼睛,便道:“你若是喜欢,年年都可和我一块来。” 星移立刻笑眼弯弯道:“求之不得。”她的目光掠过那半湖的莲叶与莲叶上飞舞的仙鹤,忽然回望着层峦耸翠深处,“也不知道大姐姐在宫里先下如何了。” 宜萱微微讶异,便道:“你不是不认她这个姐姐了吗?” 星移忙气鼓鼓道:“我、我只是怕她在宫里闯了祸,会连累勇毅公府罢了!” 宜萱莞尔一笑:“我之前听额娘说,嫡福晋已经亲自入宫去了佟贵妃宫里,请她照顾。而七贝子那里也巴巴地去了荣妃娘娘宫里。有两位主位娘娘照顾,她的日子只怕过得滋润着呢!” 安排星移住在离宜娇堂西侧的息心阁住下,有特意叫吴嬷嬷拨了两个侍女去服侍她饮食起居,如此加上她自己带来的药香、朝颜二人,便正好是四个丫头伺候。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得极快,转眼已经是炎炎六月,但鸣鹤园多水多树,依旧清凉。而今年选秀也有了结果,一如所料,满军镶红旗、尚书席尔达之女董鄂庭兰被指婚给弘时为嫡福晋,随后是佟贵妃赏赐汉军正红旗五品同知陆敬之女陆氏和六品通判李景行之女李氏为皇孙侍妾。 与嫡福晋之日还需钦天监另则吉日,但纳妾之期可由雍王府来定。 而星月也被指婚给诚亲王第七子弘景为嫡福晋,接到这样的旨意,怕是要把雅思哈给乐坏了吧?女儿是皇孙贝子的嫡福晋,侄女也做了皇孙庶福晋,当真是双喜临门啊。 只不过六月中,皇帝便启程出京避暑了,诸亲王、皇子、皇孙都伴驾来到了昌平一带,一时间此地倒是热闹开来。 雍王府的人也伴驾启程,来到了圆明园中。 月余未见额娘,宜萱心中记挂,便要去请安瞧瞧,随口问了星移是否要同去。 星移摸了摸自己恢复如初的娇嫩脸蛋,含羞点了点头。 此时的圆明园,虽然还未曾有后来那样的规模和富丽堂皇,但依旧是一座宽敞而精美的园子,比她的鸣鹤园足足大了三倍有余,一应假山池藻,处处精致。 宜萱熟门熟路地便去了额娘的住处,也是赶巧了年福晋也在。 宜萱携着星移忙见了万福礼。 年福晋如今虽然身量纤弱,但瞧着面色已经好许多了,人也不似初丧女时的枯槁,穿着一身浅浅的水红色云锦旗服,甚是恬静素雅。 她笑着还礼,看到跟随在宜萱身后的人,微微纳罕,便问:“这是……?” 宜萱介绍道:“这是我小姑,闺名唤作星移。” 年福晋端量着星移的面庞,微微颔首:“真是个标致的人儿!” 星移忙屈膝道:“年福晋过誉了。” 年福晋又问:“刚刚被指婚给诚亲王家七贝子的是你姐姐吗?” 星移道了一声“是”,“是奴才的长姐。” 年福晋面容温婉地道:“前儿我听田佳福晋说,那是个长相不俗的姑娘。”——田佳福晋便是弘景的生母。 听年氏如此赞誉星月,李福晋脸上有些不自然,便笑着道:“两个丫头都不错,只是我倒是更喜欢这个小的,乖巧懂事。” 星移忽的脸上划过几许羞色与喜色。 宜萱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却不晓得该不该暗中知会额娘一声。也是星月的任性妄为,才衬得星移温和知礼。 “公府的格格,教养自然不会差了去。”年福晋轻声细语道。 宜萱忽的心中生出几分好笑,固然是越显贵的人家越重视教养,也偏偏就有星月这样的异类。忙去看自己的额娘,果然也露出好笑之色来。 母女的笑容,叫年福晋有些狐疑。 李福晋见状,便看着自己的女儿道:“你来的不是时候,你阿玛前脚才去了行宫,还不晓得何时能回来呢。” 宜萱便问:“现下朝中还是很忙吗?” 李福晋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旁边坐着的年福晋道:“左不过还是为西北的事儿吧。前儿我二哥从川陕送了信回来,也提了几句策妄阿拉布坦的事儿。” 宜萱听了,只“哦”了一声,心中忽然有些隐隐不安,可不安之处在哪儿,她倒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对阿玛不利的事情了。 忽的,宜萱发现侍立在额娘身后打着扇子的侍女——竟然是绣颜!!不由眼底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来。(未完待续) ps:第三更毕~~ 正文 九十九、二十一叔驾到(上) 李福晋微微一笑,便对绣颜道:“你去挑些新鲜的瓜果,送去弘时哪儿吧。” 绣颜一听,立刻欢喜开来,急忙深蹲一个万福,雀跃地道:“是,福晋!” 星移瞧得有些疑惑,这时候,年福晋手里轻摇着团扇道:“钟格格倒是很孝顺李姐姐。” 这话一出,星移面色微变,低头咬着自己的薄唇——年福晋的话无疑清楚地昭示了绣颜的身份,她是弘时的侍妾。 李福晋却叹息道:“改日唤来叶医正得好好问问,时儿的身子也该养好了,他一直把绣颜只当做使女,倒是委屈了她。” 年福晋听了,却莞尔笑了:“若换了旁人,巴不得她不得宠,好等自己亲侄女进来,无人分宠。” 李福晋笑呵呵道:“绣颜服侍我多年,又是我亲自选给弘时的,她性子极好,如今却一直受冷落,终究有些看不过眼。” 两位侧福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倒是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关于弘时的,宜萱几次插嘴想要把话引开,可到最后还是又回归到弘时身上。不是两个侍妾即将进门,就是未来嫡福晋的采纳礼要如何安排云云,听得一旁星移神色渐渐黯然…… 可回到鸣鹤园,星移却展开一张小脸道:“二嫂不必安慰我,我既然决定了要等他,便想到会是这样。我不后悔。更何况,就算我嫁给旁人,难道还能阻拦得了夫君纳妾吗?这种事儿,只要是个女人,就避免不了。” 见她如此看得透,反倒叫宜萱愈发怜惜这个才十三岁的女孩儿。若放在后世。这不过是个中学生,也在这个时代,却已经深谙妻妾之道了。 这时候,吴嬷嬷快步走了进来,道:“京中舅夫人派人传信儿过来,说想要带着李姑娘一起来这儿避暑。” 宜萱一听,面色就冷了大半。道:“叫她好好备嫁就是了。来回折腾个什么劲儿?!”——急着想来昌平,不就是想近水楼台,好早早先和弘时培养感情吗?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宜萱特意要在选秀未结束之前。早早赶来,虽说是不耐暑热,可更要紧的是不想带着舅母和咏絮一起来,如今又岂会答允?便拿“备嫁”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推拒了就是。 吴嬷嬷才刚退下去。薄荷便禀报说:“格格,玉簪姐姐……哦不达礼家的来了!” 宜萱一愣。“玉簪她——现在都快生了吧?!挺着个大肚子来做什么?!”话里虽然嗔怪无比,却还是急忙叫她进来了。 玉簪嫁给了达礼,自然也就留在了昌平,平日里帮着丈夫打理鸣鹤园事物。而之前的修缮事宜,也是达礼与他阿玛一起经手的。 思忖间,玉簪挺着个高耸的大肚子倒是麻溜地走了进来。便要屈膝行礼。 宜萱急忙道:“身子都重成这样了,还拘什么礼呀!” 玉簪咧嘴笑了笑:“达礼他带着几个小厮去疏通沟渠了。我才能从屋里出来呢。平日里她老拘束着我,不许出门呢。” 宜萱指了指她的肚子:“你这幅样子,的确不该出门了!”说着,便吩咐人给他搬了个绣墩坐下,嘴上不住地训诫:“你也该沉稳着些了,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好事这么毛毛躁躁怎么成?” 玉簪只一味笑着:“奴才倒是觉得,嫁了人倒是闷得慌,还不如在格格身边伺候好呢。” 宜萱笑了笑:“你想回我身边也不难!先给吴嬷嬷生五六个孙子,就成了!” 玉簪听了,眼珠子瞪得滚圆:“五六个?那我岂不成了母猪了?!” 宜萱扑哧笑了出来,果然还是以前那个活泼的玉簪啊,嘴上往往没个把门儿的。 五六个孙子,听着多,可在这个时代,那家没有个五六七八个孩子?这个时代又不讲究计划生育,怀上了就得生。何况这更是个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的时代,孩子,尤其是儿子,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譬如她阿玛,现在已经有个第六个儿子,虽然前头夭折了好几个,可也实打实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不过在他阿玛眼里,这估计得算“子嗣稀薄”吧? 古人的思维,就是如此。 翌日,弘时来了,屁股后头还领着两个小屁孩。 一个白胖讨喜,一个呲牙咧嘴笑着。 前者还好,后者叫宜萱头疼得紧。 宜萱还没来及问,弘时便道:“二姐姐,他们交给你了。”撂下这句话,没等自己亲姐姐回过神儿来,人就已飞快走出了宜娇堂。 宜萱顿时那叫一个郁闷!! 前者客客气气给她请了安,然后腆着一张笑脸道:“二姐姐,你的园子好漂亮,我能在这儿住几天吗?” 后者呲着门牙,蹦蹦跳跳道:“侄女,叔也要在这儿住几天!” 你妹,我又不是看小孩儿的老妈子,自己那只包子就够让她头疼的了,这还一下子要来俩半大包子!!七八岁的小孩子,尤其是小男孩,正是猫狗都嫌的岁数。 所以,宜萱立刻摇头道:“不行!弘昼,你还要读书呢!二十一叔就更是不行,你是皇子,怎么能住在行宫外头呢?” 胤禧却依旧仰着笑脸,摆摆手道:“怀恪侄女你有所不知,汗阿玛放了叔三天的假。叔就跟汗阿玛说,想去四哥的圆明园玩。可没想去了圆明园,四哥太忙了,结果就打发弘时侄儿带着叔来你这儿了!” 听他满口“叔”啊“叔”的,宜萱那叫一个黑线。她的四爷爹估计也晓得胤禧太爱闹腾,可又不能像教训儿子似的教训他,所以才踢皮球似的把胤禧给踢她这儿来了! 胤禧随即脸色一正,腰肢一板,然后负手而立。装出一副酷酷的样子,还可以让声音低沉几分,学起四爷的强调:“本王事物缠身,着实无暇照看二十一弟。恰好萱儿的鸣鹤园新修成,想必有些看头。弘时,你就带你二十一叔去你姐姐那里吧!” 说罢,胤禧变脸似的又恢复了那张嬉皮笑脸的样子:“四哥就是这么说的!”他嘿嘿笑了。又道:“可是我说。没有同龄人跟我玩会很没趣,弘历侄儿又不肯陪我出来,所以我就跟四哥要了弘昼侄儿!” “四哥就说——”下一秒胤禧又变身“四爷cosplay”。沉着嗓子慢着语气道:“弘昼?也罢,让他随你同去就是了!”然后他还学着四爷的模样,挥了挥手。 宜萱巨汗无比,只得捂脸道:“好了。你不用学了,我了解状况了。”——总之。这个缠人的二十一叔是被她那四爷爹甩狗皮膏药似的甩给了她。现在,这块狗屁膏药无疑已经是粘上了她。 至于弘时——他去了哪儿,还用猜吗? 胤禧一听,笑嘻嘻拉着宜萱的手道:“既然明白了。快带叔去看仙鹤!叔可是记得,你说过要养仙鹤的!” 额……这小屁孩记性倒是不错。 湖畔水榭中,宜萱这会儿脚酸得厉害。以前她都是优哉游哉走过来,所以即使穿这花盆底。也不会太累脚,可这回不同,一路几乎是小跑过来的。胤禧和弘昼倒是一点都不累,欢呼雀跃地看着湖畔浅滩处那优雅的仙鹤,欢喜得砰砰跳跳。 宜萱急忙坐在水榭的汉白玉石绣墩上,急忙揉着自己酸疼的脚,要不是顾忌着形象,她真想把鞋子给脱了! 忽然,胤禧惊呼道:“侄女,湖上居然还有小船?咦,弘时侄儿怎么上头?” 宜萱一愣,急忙扭头去瞧。 下一秒,她突然有了骂娘的冲动。 次奥! 她是知道弘时肯定是去找星移了,但她一千一万个没想到弘时居然约星移出来泛舟湖上!!而且,她瞧见了,弘时把一支莲花花苞送给了星移。 次奥!!!! 你妹的,你丫泡妞就会这点手段啊?!这可是你泡绣颜泡剩下的计策好不好?居然一点不变动就拿来泡星移了?!额,还是有点变动的,泡绣颜的是半开的湘莲,可这个时候湖上莲花还未开放,所以只送了个小孩拳头大的花苞…… 额……弘时他是真心喜欢星移的吗?宜萱突然很是怀疑!! 随即,宜萱托腮想着,是不是该棒打鸳鸯比较好一点呢?! “弘时侄儿!!你快过来——” 宜萱正在沉思的时候,胤禧嚎着嗓子叫了出来,生生把她的想法给打断了。 胤禧继续吼叫道:“快把船划过来!!叔也要坐船!!” “坐你个头!!”宜萱突然大踏步上前,冲他吼道。 胤禧被她乍然的一吼给弄蒙了,愣神了半晌,才嘟嘴道:“侄女,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暴躁了?” “额……”宜萱深吸两口气,然后扯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二十一叔,你还是小孩子,小孩子不可以去危险的地方。” “叔不是小孩子!!”胤禧气鼓鼓地道。 宜萱扶额,关于是不是小孩子的问题,她的确没法说服胤禧,便道:“如果大人,就更该有理智一点,更不能去危险的地方。” 胤禧指着湖上道:“可弘时侄儿不是去了?!” 宜萱淡淡道:“那正说明了他是个没有理智的小孩子。二十一叔,莫非你也是?” “叔当然不是!!”胤禧立刻叫嚷道,殊不知已经掉进了宜萱的语言陷阱。 果然,宜萱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既然如此,二十一叔是不会去坐船了?” 胤禧一愣,随即哇哇大叫:“怀恪侄女,你好奸诈啊!!” 宜萱撇撇嘴,切,老娘还会斗不过你一小屁孩? 这时候,弘时已经划着浆到了水榭跟前,船头已经触在了栏杆上,他一脸不悦地盯着张牙舞爪的胤禧,淡淡道:“叫我有什么事?” 胤禧扭头过来一瞧,忙欢喜地跑到水榭栏杆跟前,却瞅见了脸颊娇红的星移,顿时眼睛亮亮的:“哇,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呀?” 星移手里执着一杆莲花花苞,忙起身,见了万福:“奴才是勇毅公次女,纳喇氏。”星移虽然不知眼前的小孩子是谁,但他衣裳上绣的五爪龙,星移还是认得的,本朝只有皇族才能用五爪龙的。 宜萱见星移眼带着疑惑,便介绍道:“这是我二十一叔。”然后又指了指旁边弘昼,道:“这是我五弟。” 星移微微吃惊,急忙又重新见了一个郑重的礼数:“二十一爷万福,五阿哥万福!” 胤禧趴在栏杆上,呲牙咧嘴笑着,“免礼免礼!”然后她歪着头道:“纳喇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好漂亮啊!” 星移听了,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要开口自谦两句。胤禧却忽然冒出来一句:“等我长大了,要娶你做福晋!” 此话一出,星移身躯一晃,噗通掉进了水里。(未完待续) ps:么么哒的小胤禧二度登场! 正文 一百、二十一叔驾到(下) 星移落水了。 虽然这个地点靠近水榭,但水深也超过两米,不会游泳的人下去,自然是足够淹死的。 “小移!!快抓住我的手!!”弘时飞快趴在船头,急忙将一只手臂远远得伸了出去。 星移也奋力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够弘时的手。可惜扔进差了寸许。而星移不会水,还穿着那样束缚身体的旗服,下一刻,身子便沉入了水中,连脑袋一齐没入了水下。 “小移!!!——”弘时惊愕地呼叫着,一脚踏在船头,眼见着便要跳水下去救人。 可宜萱清楚得很,弘时根本不会水!! “你个旱鸭子,别下去添乱!!”宜萱大吼一声,飞快便脱掉那沉甸甸的花盆底鞋,大踏步踩着栏杆,纵身便投入了湖水中。 “二姐,你也不会水啊!”弘时惊呼道。可惜他叫喊的时候,宜萱已经蛙跳一般,只往水底窜斜窜了下去。 水榭中的两个孩子已经慌了神,胤禧趴在栏杆上,疾呼道:“怀恪侄女!!怀恪侄女——” 宜萱入水之后,就明显感觉到这个身体不是十分熟稔水下的世界,而她身上穿着的束缚身体的旗服,也大大限制了她的潜水。不过还好,一些原本的氽水基本技巧还是用的。譬如,如何闭气,如何在水下睁开眼。 入水约莫已有两米,隐隐便可见被阳光照射的波光粼粼的透明水下世界里,星移好似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速地下沉中,她的手脚毫无左右地挣扎着,只搅动出一片浑水。反而模糊了宜萱的视线。 宜萱来不及多考虑,而她自己也已经沉到了湖底,急忙飞快用力蹬在湖底,借力的同时,手脚并用地划水上窜。窜到星移身边,臂膀从她腋下穿过,环绕过她胸前。便急向上游去。 此时的星移喝了不少的浑水。意识就只剩下求生的意念了。她朦胧中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便如抓住浮木的落水者,双手便团团缠绕在了宜萱身上。 宜萱的耳畔隐隐听见胤禧的呼叫声。那是一声比一声更大地叫着“怀恪侄女”。宜萱脚下一顿,差点要再度坠入湖底。 上头的人只见湖底一抹银红色的身影浮了上来:宜萱右臂环抱着星移,星移则八爪鱼似的缠在她身上,两个脑袋一同出现在水上。 毕竟好久都没下水了。而且身体还换了,所以此刻宜萱手脚酸累得很。也幸好。池水不深、星移也不重,否则凭她那久不入水的身手,只怕不见得这么顺利。 宜萱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手抱着星移。向前游了几下,便抓住了水榭的栏杆,扬声道:“先把星移拉上去!!” 弘时见状。几个箭步,便已经跳进了水榭中。从宜萱手中接过星移,将她抱了上去。 宜萱爬上去的时候,星移在弘时怀里剧烈咳嗽地厉害,口鼻中的污水也随之被咳了出来。不会水的人,落水之后自然也不晓得闭气,难免就吃了好几口湖底带着淤泥的污水。不过既然能咳出来,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水榭里,两只落汤鸡,当真是狼狈极了。宜萱只觉得衣裳全都湿哒哒黏在肌肤上,还有些脏脏的感觉,当真叫人不舒服极了!脑袋上的两把头已经全然散开了,头上的簪钗之物也已经丢在湖水里大半。 而星移明显比宜萱更狼狈,小脸都发白了,身躯冷得瑟瑟发抖,倒在弘时怀中,眉心紧紧皱着,忽然,她腰身弓了起来,小手紧紧抓着湿漉漉的腰间,脸上露出痛楚的神情。 “小移,你怎么了?”弘时看着自己怀里发抖的星移,眼中万分不解和怜惜。 宜萱也更是疑惑,这个时节,湖水并不冷啊,她怎么会冻得打哆嗦?! 忽然,宜萱的鼻下闻到了一丝血腥气息。她低头看着从星移湿漉漉的衣裙上滴滴答答落下来的浑水,却发现那里头渐渐夹杂了一丝丝血红的色泽,渐渐的……那血色越来越多…… 弘时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他低头看着星移那被鲜血濡湿的衣裙,眼睛里满是惊讶之色,“小移,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星移也是一脸的茫然,“我、我不知道……只是——肚子疼得厉害!”然后,她痛得脸色苍白如纸,身躯微微发颤。 宜萱整个人已然惊呆在了那里,半晌,她又看了看弘时,忽然间,破天的怒火从胸腔里涌出,他看着弘时那张带着困惑的俊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大踏步上前,抡圆了胳膊,狠狠一个耳光便扇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举动,完全超乎弘时的意料。 他又是蹲在地上,抱着星移,全然来不及躲闪和反抗。 重重的一个巴掌,将他整个人都扇倒在了地上,星移也一个轱辘,躺在了水榭木板地上。 弘时只觉得自己一侧脸颊火辣辣疼得厉害,他抬头看着自己那怒火冲天的姐姐,一脸怨愤:“二姐姐,你为什么打我啊?!” 宜萱气得鼻子都要冒烟,当即大吼道:“我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心里头清楚?!” 弘时呆愣了片刻,急忙先爬起来,把倒在地上的星移搀扶起来,送她去石凳上坐着,然后气呼呼和宜萱理论:“我是不该带小移去湖上危险的地方,但是我也没想到小移会落水啊!” “你少跟我避重就轻!!”宜萱咆哮地吼了一句,便转头问星移:“他是不是对你做过轻薄的事情?!” 坐在石凳上,疼痛得伛偻着身躯的星移,嗖地脸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旋即急忙垂下头去,声如蚊蝇地道:“没、没有……” 弘时见姐姐竟然问星移这种问题,忽然有些懵了,可片刻之后。他又突然明白了,旋即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二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我还不至于对小移——” 弘时的话尚未说话,只听扑通一声,星移已然晕厥了过去,爬在石桌上。不省人事了。 宜萱也来不及教训弟弟了。急忙唤人过来,把星移扶上自己的肩舆,先抬回了她的住处息心阁。又急忙召了石磐过来看诊。 此刻胤禧、弘昼两个孩子当真乖得不正常,大约是被水榭中宜萱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吧,现在两人都是呆呆木木的,半句话也不敢插。 宜萱还特意把房内伺候的丫头全都撵了出去。只叫石磐单独诊脉。 片刻后,石磐回话道:“二格格并无大碍。只是恰逢初潮来临,又落水受寒,所以经血流失过多,才晕厥过去的。喝碗红糖姜汤。好生保暖,过几日就好了。” 宜萱瞪大了眼睛,“初、初潮?!!只是初潮而已?!!”——尼玛。不就来个大姨妈吗?怎么弄得血量跟小产了似的?!!! 宜萱看了看自己亲弟弟那半边已经高肿起来的脸,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真是囧得不行了。 这时候,胤禧弱弱地问:“侄女,什么叫初潮啊?” 宜萱回头怒瞪他:“小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个!!”——尤其是男孩子,你又不会来这个,当然没必要知道!! 胤禧被宜萱那怒狠狠的样子给吓着了,忙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原来是初潮啊……”弘时轻轻呢喃了一声,在水榭里,乍见血淋淋的,倒是没想到这个茬,只是……他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不由“嘶”地痛叫出生。 宜萱抬头,便对上了自己亲弟弟那眯着的眼睛里的审问式的目光。 “额……”宜萱讪讪笑了笑,“那啥,是我想歪了……” 弘时指了指自己高肿的俊脸,一字一顿地道:“姐!!我、可、是、你、亲、弟、弟!!” 宜萱被他逼迫得都要退到墙角了,可偏偏理亏的是自己,自然愈发气弱,“我、我……是我不好成了吧?”——可惜,如今的弘时不是以前的弘时,可不是她认个错、服个软就能就此揭过的。 “姐!!难道在你眼里,你弟弟就是一个色狼?禽兽?!!你就那么信不过我?!你就那么觉得我是图一时爽快,什么后果都不顾的人?!!” 大肆宣泄了一通的弘时,趁胜追击,开出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 譬如负责替他跟星移通信,负责在她的地盘安排地方帮他和星移私下幽会等等!! 宜萱还能怎么滴,除了捏着鼻子答允,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再回头的时候,两个小不点已经不晓得溜到哪儿去了。 宜萱急忙寻出息心阁,便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到了排排坐的胤禧而弘昼,迎着夕阳晚照,两个孩子像画里的童子一般可爱。 但他俩谈话的内容,就不是那个可爱了。 胤禧唉声叹气跟个小老头似的:“我不就是说要娶她做福晋么,她不愿意就算了,干嘛要跳湖呢?” 弘昼也十分赞同地点头,“是啊,吓死人了。还有二姐姐,打人的样子更吓人。” 宜萱听得黑线,恨不得撸袖子就上去打弘昼一顿,叫他切身体验一下她打人的吓人样子。 胤禧也点头道:“怀恪侄女原来也有那么凶的时候,的确好可怕呀!” 宜萱听得气得磨牙。只见胤禧有又嘀咕道:“不过我觉得,弘时侄儿比怀恪侄女好像还要可怕哟!我总觉得他越来越像四哥了,尤其是生气的样子!”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三哥越来越可怕了……”弘昼忙不迭地附和道。 宜萱侧脸瞧身旁的弘时,脸色似乎已经黑了,他一边脸红肿着,另一边脸黑沉都要滴水了。 忽然,见弘时二话不说,便大踏步上前。 瞬间,两个孩子看到乍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那矗立的黑影,将他俩遮蔽住,已然看不到天边的夕阳了。两人鸦雀无声,都缩着脖子。 只见弘时眯起了自己的丹凤眼,那眼缝里散发出冷幽的寒芒,他的脸色却还诡异地带着微笑,他道:“二十一叔,以后可以请你对纳喇星移不要再说逾矩的话,可以吗?”——话是商量的话,但却没有丝毫商量的语气。宜萱可以肯定,胤禧要是敢说“不可以”,弘时绝不会吝啬自己的拳头。 胤禧已然被吓傻了,连忙不迭地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弘时又道:“二十一叔知错能改,我真的很满意。”——这架势,哪里是对叔叔的态度,分明是训儿子。 宜萱突然觉得,胤禧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徒占个辈分,却被自己侄儿训得跟鹌鹑似的。(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零一、十七爷 翌日,宜萱少不得跟星移这个懵懂的小丫头解释一下什么叫“初潮”,并且详细地告诉她大姨妈来临时有什么禁忌事项。更严肃地告诉她,大姨妈的到来,表示女孩变成了女人,也具备了当母亲的可能。 然后还少不得暗示她,千万不要让弘时占她便宜。 此话一出,星移羞红了脸蛋,却忍不住小声儿地问道:“二嫂嫂,那个……那个只亲嘴巴,不会怀孕的对吧?” 宜萱点头,还真是个懵懂的小丫头啊…… 正说着话,侍奉星移的侍女药香进来禀报道:“郡主,二十一爷和五阿哥来了。” 弘时今天一大早,脸消了肿就走了,所以这会子俩孩子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药香才禀报了二人的到来,胤禧和弘昼一前一后便蹦蹦跳跳跑了进来。 “怀恪侄女!弘时侄儿终于走了!咱们出去玩吧!”胤禧呲牙咧嘴地笑着。 弘昼也上前来,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二姐姐,带我们出去玩好吗?” 宜萱扶额,这俩精力过剩的小崽子!!相对比之下,果然还是她儿子盛熙比较乖,虽然挺黏糊人的,但起码一天大半时间都在呼呼睡大觉。 宜萱被缠得没办法,只得叮嘱了药香、朝颜等人好生伺候星移,又叮嘱她注意保暖问题,便带着叔叔和弟弟出门儿了。 鸣鹤园位于昌平县县城南五里,也就是说去县城玩,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昌平县,虽然不必得京城的巍峨繁华,但独有一股小城的优雅秀美。远处山峦耸翠,近处鸟语花香,是个很适合游玩的地方。 虽是小城,但茶肆、饭馆、酒楼一应俱全,还有整条街的小吃和点心铺子,焦圈、春卷、锅贴,蜜三刀、脆麻花、糖耳朵。藤萝饼、玫瑰饼、牛舌饼。驴打滚、萨其马、艾窝窝,羊眼包子、开花馒头、门钉肉饼,大麦米粥、元宝馄饨…… 当真是看。就叫人看饱了。 但两个孩子,馋虫上来,可不忌讳什么街边小吃卫不卫生的问题了,走了一路、吃了一路。一直吃到小肚子鼓鼓的,直打饱嗝儿。 幸好今儿出来。宜萱特意穿得低调了些,而京畿一带,旗人也不少,故而也无须换上汉家女子打扮。依旧着简单的对襟浅蓝旗服,只不过足下换成了平底鞋。她可再也不想穿着花盆底跟在两个精力过剩的小兔崽子身后了,那绝对是折磨自己的贵足。 宜萱就跟个老妈子似的。跟在俩小兔崽子屁股后头伺候了到他俩三天假期结束。然后叫弘时过来把弘昼小崽子接回圆明园,至于胤禧。行宫里没派人来接……她又不好招呼他老子来接儿子——得,她还得费点力,亲自送他回行宫。 一路上在车里,胤禧还在叽叽喳喳不停,活像只小麻雀,“侄女,叔以后还会常来看你的!” 宜萱一个趔趄,差点没从马车里翻出去。这个小祖宗,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宫里呆着吧,姑奶奶可没心情再伺候你一次了! 人送到他养母佟贵妃处,宜萱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只是却不能就这么离开行宫了,因为德妃也在行宫里呢。她既然进了行宫,自然是不能不去请安的。 她也有些对这个血缘上的祖母不来电,只能硬着头皮叫人前头带路。 刚到德妃在行宫的住处前,便见是吕太监迎了出来,他打千儿道:“哟,郡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宜萱抬头一瞧,依然是逼近晌午十分了,的确不是时候,便笑着简单与他解释了胤禧的事儿。 吕太监点了点头,刚要张口,便从月台上走下一个身穿靛青福纹常服的男子,他面带笑容道:“德母妃刚刚午睡下了。” 宜萱仔细端量着眼前这个穿着随意的年轻英俊的男子,可不就是德妃的养子、她的十七叔爱新觉罗胤礼吗?! 见状便忙行了个万福,“十七叔金安。” 胤礼面容俊朗而温润,微笑点头道:“怀恪是来给德母妃请安的?” 宜萱道了一声“是”,展露笑颜道:“只是我来得不巧。”说着,便对吕太监道:“还请谙达莫要打扰玛嬷了,待她老人家醒了,再告诉她我来过就是了。”——她午睡了,正好!反正,她也不喜欢给德妃请安。 宜萱看着眼前这又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叔叔……额,好吧,这个起码是个成年人,也娶了福晋了,气度还算沉稳,总比那个只会呲牙咧嘴嘿嘿笑着折腾人的叔叔好多了。当然了,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是个凤表龙姿的美男子。 男人喜欢美人,女人又何尝不喜欢美男子?此刻宜萱的喜欢,当然只是纯粹欣赏这位养眼的美男小叔叔。 眼前这位,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一双凤眸炯炯有神,周身俱是温润气度,却并无半点阴柔之色,反而蜂腰猿背,鹤势螂形,隐然有暗藏的力感。总而言之,给人的感觉是个文武双全的清正美男子。 在雍正朝,这位十七爷是仅次于十三爷显贵的亲王,更得到了雍正帝一生重用。不过现在,他只是个不得皇父喜爱的光头阿哥,更身无半点爵位。平日里闲散得只能写诗作画、骑射打猎。 这样的日子,若是落在宜萱头上,她自然高兴极了。可惜这位十七爷不怎么开心,有点闷闷不乐。 宜萱含笑看着眼前眉宇结了愁绪的美男子,柔声道:“十七叔又进宫来陪玛嬷叙话了吗?” 只见胤礼的雍容温雅的面孔上浮现了一丝苦色,他声音里含着难以掩饰的叹息:“我一个闲人,除了常来请安,还能做什么?” 宜萱听得一愣,旋即问道:“悠闲度日难道不好吗?” 胤礼听了。脸上只有苦笑,他摇了摇头,只道:“我是个皇子,更是个男人。”——作为一个男人,天天闲得只能来陪养母叙话,没有半点正经差事可做,自然胸中别有一股闷气难以纾解。 虽然他说得不明白。但宜萱也听明白了。得。男人的思维终究和女人不一样,哪个不想做一番事业?哪个愿意一辈子碌碌无为?!如今自十四贝子之后的一流串皇子们,也有不少成家立业的了。可惜却一个个都被他们的皇帝老子闲置着,当成富贵闲人来养。 眼前的这位十七皇子,也已经是年过二十的男子了,已经成了家。却还没有半点业可立,不得不说。也是生在皇家的一种独有的苦楚了。 宜萱只一笑,却没有说什么,因为这个地方好歹是德妃宫门前,有些不合适的话。自然还是要牢牢搁在肚子里。 胤礼见他这个侄女形单影只独自一人,只带了几个嬷嬷侍女,便随口问道:“你额附呢?” 宜萱只平淡地回答道:“他没有来昌平。”——他要是来了。宜萱也会拿大扫帚给轰回去的。现在星德不敢招惹她,也渐渐不在她面前出现了。反正她与纳喇星德只维持着名义上的夫妻关系罢了。实际上已经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了。 见宜萱如此回答,胤礼也似乎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京中人尽皆知,和硕怀恪格格与额附纳喇星德关系已经冷若冰霜。他神情略有尴尬,只忙宽慰道:“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宜萱笑了笑,客气地道:“承十七叔吉言了。”旋即,忽的心下一转,便带着几分恭维道:“早闻十七叔工于诗书,而我修缮一新的园子还有几处不知如何提名好,不知可否请十七叔题上一二笔墨呢?” 胤礼听了这话,忽然一愣,他脱口道:“我的字只能算中肯,若论字迹端正雍容,是远不能和四哥相比的。” 宜萱笑着解释道:“我阿玛这段日子和十三叔一起,一直都特别忙,只怕似乎抽不出时间来。” 胤礼看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侄女脸上那若有深意的笑容,忽的也笑了,便点头道:“只要怀恪不嫌弃就好。”说罢,他问道:“四哥愈发是个大忙人了,不过也幸好有十三哥这般得力的人帮他。” 宜萱笑着道:“得力的帮手,自然是越多越好的。”——身为四爷的闺女,她自然要帮着自己的阿玛拉拢助手。胤礼的生母是庶妃陈氏,早已不得宠爱,根本帮不上儿子半点忙,而养母虽然贵为四妃之一,可惜那位心里只有自己的儿子。 说罢,便约了时间,扫榻请十七叔改日登门。 宜萱见了辞礼,才刚走出去不过一射之地,她这个年轻英俊的小叔叔便急忙追了上来,他扫了一眼四周,见无外人,才低声道:“怀恪,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宜萱虽不解他为何露出迟疑之色,便微笑道:“十七叔但说无妨。” 胤礼见宜萱如此坦然,便道:“关于你的生母……”说到此,他微微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筹措自己的话和语气,然后轻声道:“因最近四嫂一味礼佛,又很少与四哥同进宫中请安,已经有一些不大好听的流言蜚语了。” 宜萱一愣,心下微微有些吃惊,但又觉得这是合乎情理的,毕竟因为弘晋出生那日发生的事,阿玛可以说是恨极了嫡福晋,自然不会太给她脸面。可正是如此,自然就会有人说阿玛与嫡福晋夫妻失和。十七叔提及了自己的生母,并未言明,宜萱也猜得出,只怕已经有人说出“宠妾灭妻”这样诛心之言了吧? 宜萱面色凝重,朝着他见了一个万福:“多谢十七叔提醒,怀恪回头一定会告知额娘的。” 胤礼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这番话自然也是回应宜萱的好意,表达自己的善意罢了。 宜萱再度告辞,便出行宫,回自己的鸣鹤园去了。(未完待续) ps:美男小叔登场!今日万字更新完毕~~求各种票票!!粉红票、推荐票,来之不拒! 正文 一百零二、嫡福晋的手段(上) 宜萱一路心似沉重地回到入宜娇堂,正想着该如何帮助额娘结局流言带来的困局,自是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却见薄荷急忙进来禀报道:“金盏姐姐生了,生了个八斤九两重的大胖小子!” 宜萱惊讶得眼睛都要瞪出来,她走的时候,金盏好好端端的在鸣鹤园的湖边遛弯消食呢,怎么才过了三四个时辰,居然就生了?!尼玛,这也太顺利了点吧?!她有月华灵力帮助,可还是足足生了一个下午和整个晚上呢! “我去瞧瞧。” 宜萱刚站起身,吴嬷嬷急忙上来阻拦:“格格,产房秽气重,您这金尊玉贵的身子,可不能去啊!!” 宜萱有些无语,她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忌讳个什么劲儿啊。可吴嬷嬷素来执拗得很,宜萱也是无奈,便道:“那你去瞧瞧吧!” 吴嬷嬷立刻笑得满脸开花,应了一声“哎”,然后飞一般地跑了。 宜萱惊呆了眼球,这腿脚,简直是二十岁的都比不过啊。到底是个孙子,若是个孙女,只怕她看都懒得看一眼。 古人这重男轻女的陋俗啊——唉!! 宜萱才从行宫里回来,时辰不过才是下午过半,盛熙被乳母刘氏抱了过来,这孩子已然是睡饱了午觉,现在精神奕奕得,眼珠子黑漆漆地望着她,嘴巴里流着口水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宜萱接过儿子,将他放在昼榻上。盛熙刚着地,便开始在榻上爬来爬去,宜萱瞅在眼里,只时不时地把爬到榻边儿上的他。再度调转方向,避免他掉到地上。 宜萱捏了捏盛熙那白嫩得跟豆腐似的小屁股,唉声叹气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会说话。”——他的月华吐息诀已经卡在第二重很久了,迟迟都没有更进一步的迹象,当真是急坏了人了。 “咯咯!”盛煦感觉到自己屁股痒痒的,呲着他那刚长出来的小门牙,笑了。 宜萱见他笑。也不由觉得释怀。便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腮帮子,“额娘的熙儿,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叫额娘呢?” “叫……额娘……呢?”断断续续的奶娃娃之声从盛熙嘴巴里含混不清地吐了出来。 宜萱顿时惊呆了眼球。眼中更多的欣喜之色,她连忙将盛熙抱在腿上,“熙儿,再叫一声‘额娘’!!” 盛熙歪着脑袋。软嘟嘟的小嘴里吐出并不清晰的鹦鹉学舌之音:“一、一声……额娘?”他眼睛有困惑不解之色,但并不妨碍他学舌。 “是‘额娘’。”宜萱再度纠正到。虽然熙儿大约还不懂得“额娘”这个词汇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她此刻心中无限涌动的雀跃之情。 “是……额娘?”盛熙三度学舌,声音却比前两次都清晰敞快了许多。 “额娘。”宜萱展开他那攥成拳头的小手,拨开他的食指。指向自己,告诉他,自己是他的什么人。 “额娘!”盛熙裂开嘴。笑着叫了出来。 宜萱欢喜地低头亲者着盛熙透着奶香的小脸蛋:“额娘的熙儿真聪明!!” “咯咯!!”盛熙嘴里发出欢快的笑声,低头往宜萱的怀里拱了拱。全然是个撒娇的孩子。 一旁的乳母刘氏惊喜地道:“小公子才十一个月呢,就会唤人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周岁了都未必能开口呢!” 宜萱心情甚好,便大手一挥,赏赐了服侍盛熙的所有嬷嬷、侍女一个月的月例。 今日的天儿,原本是极为闷热的,可到了傍晚十分便下起了瓢泼大雨,给这个夏日添了几分凉意。 翌日,天气晴爽,宜萱挑选了一件大红织金的婴戏图小衣裳给盛熙穿上,打扮得鲜亮喜人,便将她团团抱在怀中,带着孩子去圆明园了。 可惜,宜萱刚进了圆明园,尚未来得及跟自己的阿玛额娘分享熙儿会叫人了的喜悦,就听到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说是嫡福晋出事儿了,人晕厥了过去,但不知是为何突然晕厥在她自己院中佛堂里的。 宜萱来不及多想,只得急忙敢去。算来,自打六弟弘晋出生,嫡福晋可以说是一败涂地,府内的大小事务完全交由李福晋和年福晋打理,她除了平日里定期进宫请安之外,便独自呆在佛堂里,不是捡佛豆,就是抄佛经,仿佛看破了红尘一般。 但宜萱心知肚明,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纵横这么多年,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打倒。所以这回的事儿,只怕并不简单。 一路急急敢去嫡福晋的含晖堂,这里尚算景色宜人,但在圆明园里并非最体面的住处。只因为那堂名中有一个“晖”字,所以自打弘晖夭折,她便年年都选住在此,只因她永远不忘丧子之痛,同样也叫阿玛无妨忘怀那个失去的唯一的嫡子。 宜萱赶到的时候,阿玛和他此行避暑带来的所有妻妾几乎都在。 那简简单单的佛堂中,只有佛龛一架、菩萨一尊、蒲团一顶、佛豆一筐,还有……那洒了一地的手书的经文,几乎铺满了地面,上头写的都是往生咒,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那经文全都是鲜红一片!!全都是用鲜血写成的!!! 嫡福晋已然昏迷躺在床榻上,那露出来的一只手腕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刀疤,其中有几道结了疤,更有的还崭新无比,腕上还有暗红的凝固的鲜血,淋漓得足以叫所有人震惊不已。 医正叶岐正跪在床榻跟前施针。 内室中一片寂静。 此刻侍妾都在外头守候,只有两位侧福晋侍立在内室,静默不做声。 宜萱只看到自己额娘的眉头是紧紧蹙着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之色。而此刻她的阿玛正坐在床头,眼睛只看着床榻上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的嫡福晋。 宜萱明白自己额娘的担忧,她不惜牺牲身体健康才好不容易达到的目的,难道就要在今日破灭了? 正在此时,床榻上的嫡福晋幽幽苏醒过来。宜萱见状,忙上前,用关切地语气道:“嫡额娘,您醒了!刚才看到佛堂满地都是血写的往生咒,当真是把我给吓坏了!!您怎么能对自己这般狠下心呢?” 宜萱刻意要抢在嫡福晋意识完全清醒之前,说出这些话。她可不是对嫡福晋说,而是对坐在床沿上的雍王说的。 宜萱犹怕阿玛没听出自己花中的深意,便双手托着嫡福晋那满是新旧伤痕的手,露出一脸心惊肉跳之色:“您何苦对自己这般狠下心呢?这一刀一刀割下去的,可是自己的血肉啊!那该有多疼啊!” 宜萱说罢,便瞥见了阿玛眼底的一抹幽深之色。便闭嘴不再继续说下去。 想必聪明的阿玛能听出她话中并不刻意表达出来的深意。 是啊,一个女人,能对自己这般狠心,那么对别人该会是何等的心狠手辣呢?! 嫡福晋似乎也完全恢复了意识,她骤然眼中含泪道,她拉着宜萱的手,泪水纵横,满脸都是愧疚之色:“我就算抄写再多往生血经,也愧对你早夭的二弟!!我对不住那个孩子!!要是我当时,多一几分恻隐之心,阻止那些害他的人接近他,或许他现在就不会死了!!” 嫡福晋的这番话,也完全叫宜萱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嫡福晋竟然如此痛快得承认了她当年对弘昀见死不救。如今,嫡福晋对自己曾经的“见死不救”也表达了万分足够的愧疚,她用如此自残的方式来“赎罪”,一举一动都是如此的歉疚。 宜萱除了佩服嫡福晋之外,无比担心的却是自己的额娘李福晋。 回头一看,李福晋已然浑身颤抖,她眼睛里的泪扑簌而下,除了伤心难过,她眼睛里更多的是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愤怒。 李福晋的上下牙齿死死咬合着,眼底的毒恨已经掩饰不住,她狠狠盯着床榻上愧疚得哭泣不止的嫡福晋,只有满腔的恨意: ——难道她当年还不够安分恭顺?!难道她彼时还不够伏低做小?! ——她当初从未有过半分觊觎世子之位之心,哪怕当时大阿哥已经夭折!! ——可为什么,昨日还恭恭敬敬唤嫡福晋“嫡额娘”的弘昀,转瞬之间,嫡福晋便可以冷冷看着他被人害死,而默不作声?!! 李福晋满腔都是冲天的怨愤,不只是怨嫡福晋,也怨自己的丈夫,她突然噗通一声跪下,看着雍王,泪流满面地道:“爷,您当初告诉我,弘昀的死和嫡福晋没有半分关系!!我信了您,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雍王此刻满面悲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嫡妻竟然会坦露这件事。 这时候,嫡福晋却支撑着发软的身躯,从床榻上滚了下来,她膝行跪爬在李福晋面前,哭着道:“李妹妹,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当年寐了良知!你怎么怨我、恨我都没关系!只求你千万不愿怪四爷,他只是为了你好啊!” 嫡福晋这番话只激起了李福晋的怒火,她的话的确没问题,可却是给李福晋挖了一个大大的坑!! 身为正室,已经如此低三下四,甚至都跪下来道歉了。若是李福晋没有表现出妾侍应有的“恭顺”的话,那对李福晋来说,是极其不妙的境地。因为——毕竟弘昀不是嫡福晋亲手害死的!(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零三、嫡福晋的手段(下) 宜萱自己额娘已经要遏制不住自己对嫡福晋的愤怒,二话不说,上去便扑到在地,她双臂展开,便保住了自己的额娘,哭诉道:“额娘要怪就怪女儿啊!!这事儿,女儿也知道!!但女儿不敢告诉额娘!!当时额娘怀着身孕,我怕您知道了,会太伤心太激动而伤着肚子里的孩子!!阿玛他也是这么想着,才不敢告诉您的!!” 额娘怀着弘晋的时候,阿玛没有说出来,的确有为她身孕考量的缘故。但是额娘生产之后,阿玛还是没有说,便是因为他依旧选择要保住发妻。 ——这不见得似乎因为嫡福晋在阿玛心目中有多少分量,而是身为一个将目标放在龙椅上的男人,他需要一个贤德的妻子。他不能有一个像八贝勒福晋那样妒名昭著的妻子! 宜萱感觉到自己额娘的身躯在颤抖,她仰着头,却依然无法阻止泪水四溢。一滴滴清凉的液体打在她的脸颊上,就如滴打在心头一般。 宜萱双手抓着李福晋的手臂,目光沉静地定定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在这个时候,额娘必须要保持的便是理智!!一如嫡福晋的目的,便是要激怒她,让她失去理智!! 嫡福晋的计策真的很厉害,她直击李福晋心头痛处——孩子。当年弘昀的死,李福晋内心深处何尝没有在责怪自己没有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 那是康熙四十九年的十月,恰巧额娘跟随阿玛前往木兰,而照顾府内大小事宜的自然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可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病弱奄奄一息的弘昀!!之后没过几日,她的儿子便死在了她的怀中!! 那段日子里。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愧疚和自责,为什么她当初不留在王府里?若是她没有离开京城,或许她的儿子就不会死了!! 她曾经怀疑过嫡福晋,但是她的丈夫用她的举动告诉她,害死弘昀的是留在京中的八贝勒!!可如此一来,她能恨谁?她只能恨她自己没能好好护佑自己的孩子!! 可是今日,嫡福晋却亲自承认。她一手导致了弘昀的死!!这叫她如何还能保持冷静与理智?! 但是宜萱。必须要让她恢复理智!! 也是万幸,如今的李福晋有一个成熟的儿子、一个尚在襁褓的可爱儿子,还有一个用眼睛告诉她必须要保持理智的女儿。 她咬着自己的舌头。舌尖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强行压下胸腔中愤涌的血液,她正了正跪坐在地的身姿,深深地弯下自己的身躯,叩头道:“妾身。告退。”——她无法说出什么原谅嫡福晋的话,也决然不能当着四爷的面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敬。所以只能告退。 看着额娘踉踉跄跄起身离去的背影,宜萱心头一揪,却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额娘经历了不少风雨,如今也是年过四十。懂得隐忍,否则只怕她一时冲动当着阿玛的面做出对嫡福晋不敬之举,那才真的是坏事了呢。 宜萱保持着应有的礼仪。上前将嫡福晋搀扶了起来,又向她郑重万福:“额娘她伤心太过。才有所失礼,还请嫡福晋宽恕。” 嫡福晋眼底滑过一丝“可惜”之色,但她忙微笑着将宜萱亲自搀扶起来,口里满是愧疚之意:“本就是我对不住她,她如今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 宜萱眼角微微睨了一眼始终保持沉默的雍王,她的父亲……此刻,她已经无法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揣度中丝毫心绪。便客客气气对嫡福晋道:“二弟是八叔所害,与您无关。” ——若是换一个立场,她未尝不能理解嫡福晋的所作所为。如果有人要杀死你情敌的孩子,那么你会出手制止吗?答案,只怕多半都是否定的。 就如宜萱,若是有人想杀纳喇萨弼,宜萱绝不会有丝毫圣母心肠。 而嫡福晋,自然也不是圣母。 以嫡福晋的立场来看,她当然没有错。 只可惜,嫡福晋既不愿意做圣母,却还想要圣母一般贤良淑德的好名声,想要两全其美,未免太痴心妄想了些! 此事本就没有对与错,只有得与失。 她既然选择看着弘昀被人害死,那么就不要怨恨有朝一日事情曝露而失去丈夫的尊重。这就是因果得失。 可嫡福晋并不愿意失去丈夫的尊重,所以她选择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来挽回。她割腕抄写血经,她大肆痛诉己过,她甚至抛下身为嫡福晋的尊严,向她的情敌李侧福晋下跪认错。她为了挽回丈夫,可以说是用尽了一切。 但她真的挽回了吗? 宜萱看着旁边神态沉稳的阿玛,只听他淡淡开口道:“年氏,你陪萱儿去李氏哪儿。” 这话,便是他不去了。但同样也表示他没有因为李氏的失礼举动而有所怪罪。 年福晋尚且在震惊着没有完全回过神儿来,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给了她极大的冲击,此刻听了四爷的话,她满心涌现出的是对李氏的同情。因为她也失去过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能够理理解李氏现在的悲痛欲绝。 可她也不得不佩服李氏,在如此悲痛欲绝的时候,她竟还能保持最后的理智。完全不像她刚刚失去女儿的时候,却忍不住去怨怼自己的丈夫。 宜萱万福道:“是,阿玛。”——便看了一眼神情叹惋的年福晋,与她一同退出了含晖堂。 侍女才刚刚关上正堂的门扉,宜萱便听见了阿玛平和的声音,他道:“福晋不必太过自责。此事也就此揭过,本王不希望任何人再提及弘昀当年之事,也希望,福晋不要再做出这般自残之举。” 这番话,阿玛并没有特意压低声音,而含晖堂门的隔音效果只是寻常,自然宜萱听见了,年福晋也听见了。 宜萱看着年福晋蹙起的眉头,不由笑了:“年福晋莫不是觉得阿玛这番话是出自心声吧?”——那一板一眼的话里,宜萱都能听得出一个字,就是“假”。 阿玛说就此揭过,可弘昀的死,真的能从她心中揭过吗?——当然不能! 阿玛说请嫡福晋不要再自残,表面上是关心她的话,可宜萱却听出了警告的意味。 阿玛也看到了,看到她的嫡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自残身躯。纵然阿玛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也她绝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也和她一样心狠手辣!! 大约是越狠的男人,反而越希望自己的妻子温柔善良吧。 可惜,嫡福晋从来都不是良善妇人。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所以,阿玛和嫡福晋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就如破镜无法重圆,覆水再也难受一般。 宜萱勾唇笑了,她笑着看着年福晋那张如花的容颜。 随后,年福晋也笑了:“郡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李福晋年年避暑都是住在圆明园的长春仙馆,此地山环水绕,倒是风景极佳,只是地方略有些偏远。 宜萱与年福晋一同赶到长春仙馆的时候,额娘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但一双眼睛仍然是红肿的。 此刻过了最激愤的关头,额娘显然是已经冷静下来了。 宜萱会心一笑,便上前坐在她身侧,同时唤了额娘贴身伺候的丫头去沏茶待客。同时吩咐刘嬷嬷抱着盛熙去弘晋哪儿。 年福晋也选了靠近的一个圈椅坐下,用了茶,她并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反而说了一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我曾听人说,李姐姐生弘昐阿哥是早产。” 李福晋也是一愣,嘴上只回答道:“是刚满七个半月。”说罢,眼底微微一黯,早产,或许也是弘昐三岁就夭折的重要原因吧? 年福晋笑了:“可巧了,我生四格格也是七个月多一点。” 宜萱听得心头咯噔一下,莫非当年弘昐的夭折也并非偶然吗?!她只看到自己额娘的拳头骤然攥了起来,她眼中迸射出难以掩藏的怒意,“昐儿他只是四爷的次子啊!”——庶出的次子根本动摇不了嫡长子的地位!! 宜萱见状,便道:“不管事实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就算真的是她所为,也不可能找到证据了。”——其实弘昀之死,何尝是有证据的?若非阿玛疑心了,若非嫡福晋慌不择言口吐破绽,只怕也是要被时间所遗忘和掩埋的。 嫡福晋那时说得不错,她从未谋害阿玛的子嗣。她当初在生了弘晖之后,只不过是用了些微妙的手段,让额娘早产罢了。当时额娘身子的亏损本就没有完全将养回来,再加之早产,自然孩子格外体虚。而一个身体虚弱的孩子,会夭折掉,本来就很正常不是吗?! 一如之前的四格格,也是和当年弘昐一样,一场小病,便夺取了她的性命。 宜萱不得不承认嫡福晋在治理后院的手段,当然更厉害的是,她竟然没有被任何人查到任何证据。 年福晋眼中突然满是泪花,她伸手握着李福晋的手,道:“我与姐姐都曾被蒙在鼓里。现下,素毓愿与姐姐同进同退。” 李福晋郑重点头:“这番话,正是我想对妹妹说的。” 年素毓与李淑质的正式结盟自今日而起,直到年氏走到自己生命的尽头。(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零四、郭罗妈妈 因得到阿玛允许,宜萱特留在圆明园中陪伴额娘几日。 两日后,身体恢复健康的嫡福晋在圆明园的桃花溪举办茶会,特意邀请如今在昌平一带避暑的各家福晋同乐。 只可惜如今不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倒是少了人面桃花相映红之景。不过此地的确甚是清凉宜人,是个办茶会的好地方。不过这个时代的茶会和后世的茶会大有区别,这种茶会源于西藏,喝的也不是茶,而是藏族传到满族的酥油茶。 不过当然了,茶会也不过是个由头,嫡福晋的意图不过是像要告诉那些曾经看她笑话的妯娌们:如今她又是曾经那个尊贵而又得到丈夫尊重的雍王府嫡福晋了。 故而今日来的福晋不少,诚亲王福晋董鄂氏、恒亲王福晋他他拉氏、淳郡王福晋纳喇氏、九贝子福晋董鄂氏、十三皇子福晋兆佳氏、十四贝子福晋完颜氏以及——十七皇子福晋钮祜禄氏。 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宜萱已经退到了安静处。 嘉容笑着歪着脑袋,两把头上的鹅黄色流苏软软地扑在他粉白玉嫩的小脸蛋上,她笑嘻嘻道:“怀恪姐姐也觉得无聊是吗?” 宜萱笑了笑:“今儿主角是嫡福晋,我也懒得搀和了。”说着,睨了一眼华衣贵妇堆里雍容娴雅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今日的舞台是她宣布复出的表演。 只见茶会上,嫡福晋笑语恭喜九贝子福晋即将嫁女之喜,言下个月出阁之日一定奉上厚厚的添妆贺礼。 这番话,只叫九福晋青了脸,宜萱看在眼里。勾唇一笑,谁都晓得乌琳珠为什么会被只会给汉军旗赵世扬为妻。也难怪九福晋失了涵养,她的长女远嫁科尔沁,最后还客死异乡,她的小女儿也要如此低嫁,叫她如何不愤怒呢? 只听九福晋扬声讥讽道:“我起码还有个女儿!总比什么都没有的要好些吧?!” 九福晋话里的意思就是说,我起码还有女儿。可你呢。自打死了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 这话,无疑是在戳嫡福晋的心头痛处。 可嫡福晋脸色分毫未变。可见是演技与涵养较之从前都更上一层,只听嫡福晋微笑款款道:“我也有女儿,而且还有外孙儿呢。” 宜萱听了这话,不由撇嘴。——不过。宜萱也不得不承认嫡福晋说得没错,她是阿玛的嫡妻。自然也就是阿玛所有儿女的嫡母。这是千古礼法所定,谁都不能吃否认。 嘉容低声道:“我从以前就觉得,四伯母真的好虚伪啊。” 宜萱反倒释然地笑了:“这世间全然不虚伪的人又能有几个呢?”说着,她用自己的手背轻轻蹭了蹭嘉容热得泛红的小脸蛋。然后也是低声道:“除了小容儿你,这里只怕是没有第二个人了。”——是的,包括宜萱她自己。也不得不用虚伪来应对这样的贵妇云集的聚会。 嘉容展颜笑着,她吐了吐舌头:“我本来不想来的。这茶会,哪里是吃茶的?根本是用来说一大堆虚伪的话的!可额娘说了,这是你四伯母亲自邀请,不许不去!”说着,她嘟了嘟嘴,道:“我倒是觉得,还不如出去骑马打猎来得有趣呢!” 宜萱笑道:“你若是喜欢打猎,可以来我的鸣鹤园,后山那一片林子,虽然比不得木兰,可也有不少野兔雉鸡。” 嘉容一听,立刻欢喜地点头,“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呢!” 一场看似妯娌和乐的茶会,何尝不是暗藏勾心斗角?九福晋这样的,只是小菜罢了。 这不,十四贝子福晋完颜氏笑容可掬地打量了李福晋一眼,便对嫡福晋道:“到底是四嫂贤惠,四爷这不又添了一子,当真是久未见的大喜呢。” 嫡福晋面容依旧端庄亲和,她道:“李氏素来有福气。” 完颜氏笑吟吟道:“怎么不见抱弘晋出来?” 嫡福晋便微笑着吩咐身旁的太监道:“去把六阿哥抱住来透透气吧。” 李福晋原本一直保持着应有的仪态,也缄默着,不去拆嫡福晋的台,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出声道:“嫡福晋,晋儿年幼体弱,如今又是三伏天了……” 嫡福晋扫视着这一片阴凉的桃花溪,以无可置疑的语气打断了李福晋的话:“就因为三伏天热,才要叫他出来透透气!小小孩儿,若是闷坏了,可怎么成?!” 其实,抱不抱弘晋出来,根本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李福晋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被嫡福晋拿来卖弄显摆。所以才有如此还算客气的推拒之词,可惜嫡福晋当着如此皇家媳妇的面儿,又怎么肯失了自己的面子?! 宜萱见形势有些不妙,便急忙上前来,面带笑容对李福晋道:“额娘,六弟和熙儿这会儿怕是睡醒了,不如让女儿去抱来吧。”——当着这么多福晋们的面,违拗嫡福晋的意思,被碎嘴的传扬出去,肯定要说额娘不安妾侍之德了。 总之,身份是硬伤,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场合,是断然不能和嫡福晋唱反调的,否则吃亏的只会是额娘。 李福晋看着女儿的笑靥,只好生生咽下这口气,点了头。 宜萱朝嫡福晋做一个万福,便忙赶往长春仙馆了。 宜萱赶回到桃花溪的时候,嫡福晋正笑容款款与十三福晋兆佳氏一起饮着酥油茶,瞧着妯娌十分亲近。倒是她额娘闷着脸,颇有几分不快。宜萱也明白,才发生了之前那样的事情,额娘能不与嫡福晋起冲突已经是极高的忍耐力了。 两个乳母各自抱着孩子,跟在宜萱身后,亦步亦趋。 当两个粉嫩白胖可爱的孩子被抱到众多福晋面前的时候,着实惹人眼球。盛熙和弘晋现在都清醒得很,尤其是盛熙,他扑棱翅膀似的挥动着自己的胳膊,扬着一个大大的笑脸,咯咯笑了两声,便奶声奶气地唤道:“郭郭——妈妈!!” 宜萱恨不得捂脸,来的路上她已经纠正了好几遍了,居然还是叫成了“郭郭妈妈”。 好吧,其实应该是“郭罗妈妈”,这是满语,是外祖母的意思。宜萱知道额娘不开心,所以才教着盛熙这么喊人。 这时候十三福晋兆佳氏最先反应过来,便笑呵呵对嫡福晋道:“四嫂,那孩子是在叫你呢!” “额……”宜萱一愣,她倒是差点忘了嫡福晋这个正牌的“郭罗妈妈”。 十四福晋完颜氏面露不可置信之色:“他不是还没满周岁吗?怎么就会叫人了?!” 虽然嫡福晋心里不见得是高兴的,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颇为上扬的笑容,她语带自豪之色:“熙儿是带着祥瑞出生的,比寻常孩子聪明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那掬气一个和蔼的笑容,几步盈盈走到宜萱跟前,伸出双臂,便要去抱盛熙。 宜萱暗自一勾唇角,心想,嫡福晋怕是要出糗了。盛熙可从不会给不喜欢的人面子。 果然,嫡福晋的手才刚伸过去,乳母刘氏也是忙笑着要把怀里的小祖宗送往嫡福晋怀里。可惜了小祖宗不配合,反而扭了一个后脑勺给嫡福晋。 一下子,那场面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李福晋反驳嫡福晋的决定,嫡福晋完全可以强行施行。可对盛熙这么一个不满周岁的奶娃娃,那可就不成了。这么点的孩子,就算有错,那也是无心之失。若是长辈揪着无心之失去追究,那就是“不慈”。 而嫡福晋那么端庄贤惠的人,又怎么会不慈呢?! 所以,嫡福晋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收回了手臂。 这时候,十四福晋咯咯笑了起来:“我瞧着呀,盛熙应该是在叫他的亲郭罗妈妈呢!”说着,她睨了李福晋一眼,笑中带了几分讥讽地道:“不信,让李氏上去抱抱试试看?” 十四福晋的话刚落音,宜萱便亲自从乳母怀里把盛熙给抱了过来。 固然,按照十四福晋所说,的确能叫嫡福晋大大出糗一次,可那样一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对她的额娘有什么好处?除了逞一时之快,完全没有半点益处!反而会叫人觉得雍王府后院真的内斗起来了,如此一来,也只会拖阿玛的后腿。 所以宜萱低头轻轻凑在儿子小耳朵上,呢喃了一声“乖”。 然后她朝着嫡福晋微微一笑,便将手中的盛熙往怀里送。 嫡福晋也是被宜萱的举动给惊着了,连忙去接过盛熙,却发现这个方才还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的小奶娃娃,如今乖得一动不动,就那么被她稳稳当当抱在了怀里。 于是,嫡福晋露出了应有的和蔼笑容,对着一众妯娌们道:“这孩子,就是这般爱使小性子。” 十三福晋笑着,用满是宠溺的语气帮四福晋腔:“小孩子嘛,调皮些有什么关系?” 十四福晋撇了撇嘴,脸上颇有几分不甘愿,便走上前去,看了看在另一个乳母怀中的弘晋,便啧啧叹道:“我这小侄儿长得真俊俏!瞧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当真是像极了他生母呢!” 不过完颜氏这番挑唆的话,依旧没什么成效。嫡福晋面色不变地道:“是啊,弘晋长得最是肖似李氏。” 宜萱却随即一皱眉头,嫡福晋这话……似乎话里有话。(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零五、大将军王 完颜氏耳朵尖,嘴角忽然一扬,便道:“弘时和弘历长得都是像极了四爷,怎么偏生弘晋像生母呢?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完颜氏的话才刚落音,人堆里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位李福晋好像是在外头诊出有孕的吧……” 宜萱瞧着李福晋的脸色嗖地青了,暗道一声不妙,便急忙走到额娘跟前,却笑盈盈对完颜氏道:“十四婶怎生把我给忘了,我长得难道就不像额娘了?何况,孩子长得像自己母亲,怎么能算是与众不同呢?这是寻常之事呀!” 脸上笑意盈盈,肚子里却把这个十四福晋给骂了个底朝天:皇家的血统,是不容掺假的!万一有这方面的脏水泼到额娘头上,哪怕没有丝毫证据,那也是够把人打落尘埃的了!而且方才嫡福晋,完完全全没有丝毫辩驳,反而是附和……不,更准确的说,隐隐她是在引导十四福晋朝哪方面去想的!! 心里虽然恨极了,却不得不承认嫡福晋的手段,当真是杀人不见血!! 十四福晋却呵呵笑了起来,她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只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阿哥们,大多都是丹凤眸,突然见着个不一样的,难免有些惊讶罢了。” 见十四福晋竟然还死咬着这点不放,宜萱不由气得磨牙。这些个皇家的媳妇啊,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这时候,沉默半晌的李福晋淡淡开口了:“贝子福晋似乎记性不是很好,怎么忘了五阿哥弘昼的眼睛也是随了生母。还有诚王府的世子、恒亲王府的七阿哥、淳郡王府的六阿哥,可以说是不胜枚举的。怎么您都忘了?” 十四福晋脸色有些发黑,可偏偏没话反驳。 这时候。嘉容也跳出来,扬着自己的脸蛋道:“还有我,我长得也是更像额娘!十四婶没说我‘与众不同’?!”——比起李福晋淡然的态度,嘉容那毫不掩饰讥讽的语气,才真真是不给十四福晋半点面子。 不过她不给面子的话还在后头呢,只听她俏生生地道:“十四婶不就是想说,自己怀疑弘晋不是四伯的儿子吗?!你该不会是想离间四伯和十四叔吧?” 嘉容这话。自然是大大的实话。人人都瞅着十四福晋便铁青了脸色。可十三福晋嘴巴快,抢在十四福晋怪责之前,先出口训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丫头。越来越混不吝了!什么话都敢说!!” 十三福晋既然训斥了,十四福晋就没借口发作了。兆佳氏这一举动看似是对女儿凶,实则是护着她。 说罢,十三福晋还特意腆着笑脸向十四福晋赔罪:“我这个女儿。被我们家爷给惯坏了,嘴巴上一直每个把门儿的。总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呵呵,弟妹不会怪罪吧?” “不会!!”完颜氏只得把满腔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咽了下去。 嘉容却回头冲着宜萱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得意之色。 宜萱笑呵呵道:“嘉容这脾性当真是像极了十三叔年轻的时候呢!”——像极了那个拼命十三郎,真真是一点也不怕得罪人。然后又赞道:“若是生为男儿。一定是爱新觉罗家的巴图鲁!” 这话嘉容听了,当场乐不可支。宜萱更瞅见,十四福晋的脸色已经黑得跟锅底似的了。 宜萱唇角一扬。暗道一声:活该!! 十四福晋当着这么多妯娌的面儿,可算是把脸给丢尽了!此刻不少人眼里都露出看笑话的神情。生生叫她恨不得喷血了。 宜萱只和额娘对视一眼,彼此都舒心地笑了。 宜萱笑着走到嫡福晋跟前,道:“熙儿沉得很,还是女儿来抱吧。”——她可不放心吧儿子长时间放在嫡福晋怀里——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嫡福晋当然不敢做什么对盛熙不利的举动。只是宜萱看着自己儿子那张苦闷皱着的包子脸,怪不忍心的。 嫡福晋从善如流,便忙把孩子还给了宜萱,她何尝不觉得这孩子脾性拧地慌呢? 盛熙一入宜萱怀中,就如鱼儿入了水,立刻咯咯笑了起来,撒娇地唤了一声“额娘”,开心地在她怀里拱了拱。 这把前后表情差距,当真是截然啊。 嫡福晋脸上有一抹不快之色滑过,不过也只有片刻而已,旋即她又是那个端庄优雅的雍王嫡福晋了。宜萱看在眼里,只掀了掀眉毛,什么话都没说。你不喜欢我儿子,凭什么我儿子要喜欢你? 小孩子就是如此,他才不会管你高不高兴、乐不乐意呢。熙儿能乖乖呆在嫡福晋怀抱里一刻钟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宜萱也是近来才发现,熙儿的确和普通的孩子不同,当然,宜萱只得不是他表露出来的早慧。毕竟早慧的孩子多了去了,算不得多罕见。熙儿的特殊之处在于,他的感知…… 没错,就是感知。他似乎能够感知到别人对他的情绪。譬如,嫡福晋并不喜欢他,所以他拒绝让嫡福晋抱。要不是宜萱哄着,只怕她不会乖乖入嫡福晋怀中。但是熙儿却很喜欢李福晋这个郭罗妈妈,所以方才刚来的时候才叫得那么雀跃。熙儿,只喜欢那些喜欢他的人。 宜萱怀里抱着孩子,又默默从茶会中央走到边缘位置上。朝堂上,她们的夫君各成派系,私底下,这些个福晋们,也各有各的算盘。表面上一排其乐融融,其实不过是口蜜腹剑罢了。用嘉容的话说,就是虚伪。 处在皇家,想不虚伪都难。但是虚伪的戏演得多了,宜萱也觉得累得很。 就在这时候,十七福晋钮祜禄氏悄然走到她面前,她脸上挂起一个亲切的笑容:“怀恪,我……我想私底下问你个事儿。” 宜萱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婶婶……好吧,她就是十七阿哥胤礼的嫡福晋。果毅公阿灵阿(已故)的女儿。算得上是出身极为显赫的八旗贵女了。她的父亲,还是十贝子的胤俄的亲舅舅,只不过十七阿哥并未因此就靠拢到八爷一党去。 看着这位年轻貌美的十七福晋,宜萱忽然想起和十七叔约定到自己鸣鹤园的日子,可不就是明天了吗?莫非十七福晋是为这事儿来问她的?便忙挂起笑容道:“您尽管开口。” 十七福晋表情却似乎有些局促,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才以极低的声音开口道:“我想问的是……你是吃了什么好东西。才怀上的?” “啊?!”宜萱长大了嘴巴。她万万没想到,十七福晋居然问这个。 十七福晋却被宜萱这一“啊”给下了一跳,她见左右并无人被吸引过目光。才松了一口气,便忙拉了宜萱去了更偏僻安静的地方,她脸上有些燥红:“我、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我什么药都吃过了,什么神佛菩萨的都拜过了!可是。还是没能怀孕!!我和你十七叔成婚都已经快七年了!” 说着,十七福晋都想哭了。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会生了!可是府里的两个格格也一样没有怀孕过!真真是把她给愁死了! 宜萱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状态。讪讪笑了笑:“可是我也没刻意吃什么呀……” 十七福晋听了,顿时失落万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低低道:“我也是糊涂了……你那是有福气。” 看着身形萧索的十七福晋。唉,皇家媳妇也不容易啊。不过她想了想,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十七叔正是年轻的岁数,十七福晋也是如此。瞧着都是健健康康的样子,怎么偏生就没有孩子呢?!难道是十七皇子太冷落嫡福晋了?那天在行宫里,十七皇子就是单独一个人去给德妃请安,却没有带着自己的嫡福晋去,这就难免让人担忧他们的夫妻关系了。 不过宜萱替他们担忧了没多一会儿,就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他朝着茶会中被孤立的十四福晋完颜氏打千儿请了安,满脸都是兴奋之色:“福晋,大喜啊!!” 十四福晋心情正不好着呢,突然有人说什么“大喜”,她能开心吗,当场就剜了那太监一眼:“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而大喜这种事儿……估计人人都怀疑,是不是十四阿哥的侧福晋或者哪个侍妾有喜了? 可没想到,那小太监却道:“真的是天大的喜事啊!皇上下旨,封十四爷为抚远大将军,带兵三十万,出征西北,迎战策妄阿拉布坦!!” 宜萱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没错的,的确是康熙晚年的时候,加封了,十四贝子为抚远大将军,命他领重兵出征,俨然是将他视为皇太子的首要人选了!!这同样也是阿玛通向皇位的最后一个危机! 十四福晋也是被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她急忙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小太监道:“千真万确!奴才纵然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编造圣旨啊!” 十四福晋听了,花枝招展地笑了起来,下巴也扬了起来,俨然全场福晋中,她才是最尊贵的那一个!! 一时间,众人忧心忡忡,尤其是雍王福晋和十三福晋,神色分外凝重。 十四福晋笑了一通之后,便红光满面地对四福晋道:“看样子,万岁爷还是最看重我们爷一些!不过四嫂也别忧心,四爷可是我们爷的亲兄弟呢,将来必然会照拂他亲哥哥的!” 嫡福晋的面色有些阴沉。 十四福晋却恍若没瞧见,反而继续笑呵呵道:“我得回去好好瞧瞧,就不陪四嫂喝茶了,改日再会。”说罢,她没等嫡福晋点头,便拂袖而去。(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零六、女中枭雄 大将军王终于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茶会也不欢而散。 宜萱默默踱步地跟随者额娘回长春仙馆,却在馆外正好碰见了她阿玛,便忙和额娘齐齐复审见礼。 雍王的眉头是紧紧锁着的,可见是圣上突如其来的圣旨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进了馆内,额娘亲自奉的香茗,阿玛也只是撩在一旁,完全无心喝茶了。 宜萱沉思了一路,如今心头总算明了了几分,倒不是她比自己的阿玛还要聪明,一则是当局者迷,二则是她知道未来的历史,自然比这个时代的人更能够快速想到关键。 便微笑道:“阿玛不必忧心,圣上此举,只怕是早有预谋了。” 雍王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圣上必然是早有这个打算了——”微微一顿,他攥紧了拳头,道:“我竟然没有防备到这一点。” 宜萱笑着道:“圣上既然是早有打算,阿玛就算是防备也改变不了。” 见雍王面色愈发低沉了下去,宜萱轻声道:“只是——阿玛别忘了一个人……” “谁?” “年、羹、尧。”宜萱一字一顿地道出。 雍王听了,先是一愣,随后瞬间大喜:“我怎么忘了这茬了?!是啊!是啊!!年羹尧!!哈哈,本王的亮工啊!!哈哈哈——” 看着大笑不止的雍王,李福晋纳闷极了。 宜萱只简单地对她解释道:“川陕,是西北粮道所在。”——也就是说,京中的粮草想要运达青海就就必须经过年羹尧辖下的川陕之地!!也就是说,年羹尧能够扼住西征大军的粮草!!若是没有了粮草,那么打仗。就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李福晋眼睛一亮,霍然开朗。 宜萱微笑地看着甚少如此开心的阿玛,便道:“阿玛现在明白,圣上心目中属意之人到底是谁了吧?” 雍王拍着大腿,叹道:“只是有些不敢置信罢了!”——汗阿玛将胤祯这匹不安分的野马放了出去,但马缰绳却已经事先送到了他的手上。 宜萱安心之余,却也不得不惊叹皇帝的平衡手段。圣上给阿玛安排了得力的帮手。也放出去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同样也叫八爷一党在朝堂肆虐。他明明可以轻松翦除这些,却没有这么做。他在让阿玛能够在他百年之后顺利即位的同时,也限制着阿玛。只要他活着一日,阿玛就动摇不得他的位置。 心里到底有些叹息,不过想着,身为一个帝王。能够为儿子做到这些,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解决了阿玛的担忧。宜萱便提出了明日要回鸣鹤园去。 雍王一听,却立刻道:“这不是京中,没那么多规矩,多在这儿住几日。好好陪陪你额娘!”他的目光看向李福晋,忽的眼底滑过一抹愧色。 宜萱笑道:“可是女儿和十七叔约好了明日请她到鸣鹤园一游,怎么能在食言呢?” 雍王一愣:“你怎么和老十七走得近了?” 宜萱回答道:“前儿把二十一叔送回行宫。女儿便想着,既然进了行宫。当然不能不给德娘娘请安,所以便去了,结果德娘娘午睡没见着,倒是碰见了刚从殿中出来的十七叔。” 听了这番话,雍王脸上露出几分不悦之色,宜萱心知肚明,他是对谁不悦。便继续道:“十七叔倒是个儒雅的人,难得又谈得来。女儿新修好的鸣鹤园,又有几处新落成的水榭、水阁,便想请他提名。” 雍王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徐徐道:“为父有你十三叔就足够了。” 宜萱听了这话,不得不暗赞自己这位四爷爹的厉害,她还什么都没明说呢,阿玛就看透了她这番举动的意图了。便甜甜笑道:“阿玛如今只是掌管户部和兵部,有十三叔这个么一个得力的兄弟自然是足够了。但日后若是您要掌管六部,又怎么够呢?” 雍王随即瞪了宜萱一眼:“这种话,不许胡说!!”——掌管六部??雍王自然是有此心的。自从明太祖朱元璋废黜丞相制度以来,便是由皇帝亲掌六部!!宜萱的意思很明白,雍王自然听得更明白。故而,他虽是训斥的语气,但眼底却难掩那份渴望之色。 宜萱道了一声“是”,便不做声了。 忽的,雍王却含笑道:“老十七虽然年轻浮躁了些,但品行还是不错的。”——没有因为自己的嫡福晋是老十的表妹,就靠拢老八一党。 宜萱抿嘴笑着:“阿玛慧眼识珠。” 到此,雍王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便将此事撂下不再多提,他侧脸看着一直沉静的李氏,语气不由放柔缓了几分,他道:“弘晋,是本王最喜欢的儿子,你放心即可。” 李福晋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自己丈夫的意思。方才的茶会,是摆设在圆明园里的,发生的事情,他这个圆明园主人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所以才又这番话,意思是他丝毫不疑心弘晋的血统。 李福晋宽慰地一笑:“妾身也没想到十四福晋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其用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雍王冷冷一笑:“老十四家的——哼!”他只有这么轻蔑地一哼,随即却嘱咐李氏道:“嫡福晋如今也不是从前的嫡福晋了,你自己要小心些。” 宜萱暗暗一笑,阿玛看样子也晓得是嫡福晋故意引导十四福晋往哪个方面去想的。若换了从前,嫡福晋还是那个得到阿玛真正尊重的嫡福晋,阿玛必然不会有丝毫怀疑她。但现在不同了,她在阿玛心目中只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罢了。 雍王的这番话,也叫李福晋心头一松。她最害怕的就是,嫡福晋会像以前那样深得四爷的敬重。可四爷如今这番话,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李福晋眼中不由含了泪:“也请四爷,千万不要忘了。咱们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雍王心底一恸,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在含晖堂中,李氏那双悲愤交加,却不得不忍下一切痛苦神色。于是,便郑重点了点头。李氏……是为了他、为了大局,才肯如此打落牙齿和血吞。 李福晋欣慰地笑了笑,然后郑重做一个万福。“爷还是去年妹妹哪儿吧。” 雍王一愣。 李福晋含笑道:“妾身不是赌气。只是明白一点,从今往后,年羹尧对您很重要。”——为了保证年羹尧永远忠心耿耿。雍王势必要加倍宠爱年氏,才稳妥。 雍王自然不会听不懂李氏话中的意思,眼底不由地便闪过一丝别扭之色。他素来是朝堂后院分得明晰,如今却不得不靠女人来安抚朝堂。实非他所愿。不过幸而,年氏还算趁他心意。多宠爱几分倒是也不算违心。 李福晋却已笑着吩咐宜萱去送自己阿玛出长春仙馆了。 刚出了馆外,雍王看了看温柔娴静(你确定?)的女儿,面露欣慰之色,茶会上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眼线注目之下,雍王自然清楚女儿在茶会上竭力调和的举动。不由心怀安慰,他这个女儿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甚至在政治上。都能帮助他一二了。 雍王柔声道:“你和你额娘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也都明白。” 阿玛甚少有这样柔情款款的语气,宜萱听得心头一暖,便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女儿还是明白的。” 雍王眼中有一丝怅然,“是啊,连你这般识大体,可福晋却——”话只说到一半,但是他眼里的怒意却已经掩藏不住了。——若是弘晋的血统受到质疑,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自然是李氏,可是嫡福晋莫非忘了,若是一顶绿帽子扣到他的脑袋上,老八一党又岂会放过这样编排他的好机会?!! 雍王这些话没有说出口,他只冷冷道:“福晋早不是从前的福晋了。”——她如今,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竟然丝毫不顾自己丈夫的颜面!! 宜萱淡淡道:“嫡福晋从前有自己亲生的孩儿,如今没有,所以不同。”——所以嫡福晋一想到有朝一日,所有一切都将属于李福晋和她的儿子,自然就按捺不住妒意。嫡福晋原是个智谋极其果人之辈,可惜了,一妒忌,便会做出不明智的事情来。 雍王听了,冷冷哼了一声:“你只管小心着些就是了,她能对自己狠得下人,对旁人自然不必多说!!” 宜萱心中暗暗一笑,果然以阿玛的心智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而这一点,才是嫡福晋形象在他心中彻底坍塌的关键。宜萱可以确定,嫡福晋再也没有机会从阿玛心中站起来了。 便微笑道:“女儿想起数日前之事,也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嫡福……他晋若生为男子,必是一方枭雄。”——可惜她是女人,再多的智谋也只能用在后院方寸之间,无法施展开来。而在小小的方寸之间,计谋用得太多,早晚是会被人看出马脚来的。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的道理?何况,她的阿玛也不是个轻易被糊弄的人。 如今,他晓得自己被嫡妻蒙蔽了这么多年,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 “枭雄?!”雍王只冷冷哼了一声,虽不做什么评价,但他的语气和眼神已经足矣说明一切了。 雍王的语气是不屑的语气,眼神也是轻蔑的眼神。在宜萱眼里,嫡福晋堪称女中枭雄。但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四爷,却不认可。因为和他相比,谁能当得起枭雄二字?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不屑。 早年,嫡福晋的确做到了嫡妻应有的贤惠,所以雍王渐渐相信了她,渐渐对她深信不疑。正是因为有早年那些充足的铺垫,以及弘晖之死带来的他对嫡妻愧疚,雍王不会被自己的女人给蒙蔽了这么多年。(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零七、西施乳壶(上) 这时候,侧前方依依杨柳林中传来谈话之声…… 那是弘时的声音,他叹着气道:“十四叔出征青海,对我才是最不利的。” 宜萱听得一脸疑惑,却见自己阿玛面色沉寂了下来,叫人无从察言观色了。平日里,她经常能从阿玛的脸色看出他的心声,那是因为阿玛没有对她刻意掩饰的缘故。 只听弘时继续道:“看样子,我是不可能成为世子了。这般形势之下,阿玛需要用年羹尧来遏制住西北军的粮道,如此,就必然不会再请立世子了。” 这下子宜萱听明白了,若是弘时成为了世子,就很有可能动摇年羹尧的忠心。年羹尧也不是那种无欲无求的,雍王无嫡子,这点恰恰是让他高兴之处,他自然巴不得自己妹妹给雍王生儿子,然后被立为世子。 只不过——宜萱有些心焦,你妹的这些话私底下没人的时候说说也就是了,可偏偏被阿玛给听见了!宜萱急忙去看阿玛的脸色——可是她竟然从阿玛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和赞许!! 这下子可把宜萱给弄懵了。 这时候又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三阿哥既然明白这点,就要适时地放弃,才会有所得。” 那是……子文的声音……宜萱怔怔立在长春仙馆外的海棠树下,失神良久。 子文又道:“三阿哥这几次面圣,表现得愈发少年老成,但是老成不见得全然是好事。” 弘时听了,有些不解:“此话何意?” 子文笑道:“圣上最喜欢的便是‘平衡’二字,三阿哥越是成熟,那表示更超越了四阿哥一层。从前圣上为了平衡三阿哥和四阿哥的生母身份差距。所以将让四阿哥入宫读书。可如今新的差距又出来了,只怕圣上为了平衡,便会更加宠爱四阿哥这个孙儿了。” 此话一出,弘时沉默不语。 而雍王却眯起了眼睛,露出几分危险之意。叫宜萱看得心头一跳,子文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地戳到了点子上——他有这般过于常人的明慧——显然已经叫阿玛为之忌惮了。 片刻后,弘时又开口了。他叹着气道:“汗玛法用得着这样吗?对我都用其平衡之道来了。有那个必要吗?” 子文道:“若是只是寻常皇孙,当然没必要。但若是未来的帝子,就很有必要了。” 然后。两人齐齐默然,没有再出声。 雍王却轻声对宜萱道:“你回馆内吧。”说罢,飘然而去。 宜萱看着阿玛背影远去,二话不说。提着裙子便跑进了柳林中,那叫一个百米冲刺。也真难为宜萱。穿着花盆底,居然还能跑出这么个速度来。 当宜萱气喘吁吁看着柳树下,气定神闲的两个少年也正笑盈盈看着她。 宜萱气恼地道:“你们知不知道,在柳林外头——” 弘时淡淡道:“阿玛在偷听。” 宜萱当场傻眼在了那里。她目光往后一挪,看到了矗立在子文身后的……三首。顿时,心中了然。随即气不打一处:“合着你们是故意让阿玛听到那些话的?!你就不怕阿玛生气?” 弘时笑着摇头:“阿玛应该并没有生气吧?” 宜萱一噎,却只能点头道:“他的确没生你的气。反而我瞧着还有几分赞许之色呢。可是、可是——”宜萱看了看依旧风轻云淡的子文,他的唇角反而扬起了一抹笑容,那笑有些得意。 宜萱被他的笑容给气着了,当即便吼道:“子文!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话,已经叫我阿玛生了忌惮之心!!”——根据历史上记载,她的四爷爹、雍正皇帝,可绝对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也绝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若不是祖制有嗣皇帝不得杀兄弟的条例,只怕那一串跟他作对的八八九九十十就不只是被圈禁到死那么简单了!!! 子文微微一笑,语气温润如常地道:“不妨事。” 尼玛不妨事你妹的!!!你特么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啊!最严重的不是四爷对你忌惮了,而是你明明知道四爷对你忌惮了,居然还不当一回事!!!作死也没有这么作死的啊! 子文看着宜萱那副气得冒烟的表情,忽然展颜笑了,笑得如春花秋月般灿烂。一个美男子,笑成这样,那绝对是足够让无数花痴女尖叫的了,可落在宜萱眼里,鼻子都要冒烟儿了。 这时候,还是弘时出言劝慰:“二姐,你也别太担心了。阿玛忌惮的一个人,首先想的必然是收服此人,若是不能收复才会动杀心。而子文是我的伴读,已经是我们雍王府的人了,所以自然不在话下。” 宜萱听了,嗖地明白了。她看着子文那狡黠的笑容,忽然更明白了,子文此举,试探的不是阿玛,而是她!!!她那一系列气恼的举动,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心意。 想到此,宜萱脸红得厉害。她还以为年初在国公府的那一席话,已经斩断了一切,却没想到子文根本就没死心过!!可转念一想,她自己又何尝是真的死心了??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宜萱也是如此,她管控不住心,所以选择管控自己的行为,选择不和子文接近。可眼下,她焦急气愤之下,竟是连行为都有些失控了。 子文是弘时的伴读,自然这几日都在圆明园中,可是他却没有来找她。他忍耐了数日,却选择以这样“巧合”的方式和她碰面,而且一碰面,就逼得她自己暴露了自己的心。 宜萱心中有点恼羞成怒,狠狠跺一跺脚,扭头跑回了长春仙馆内。 翌日晨,宜萱似是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圆明园,回到自己的鸣鹤园中。 刚进入宜娇堂。薄荷就急忙禀报说:“十七爷一大早就来了!偏生您不在,奴才只好自作主张请了二格格接待……”说着,薄荷急忙请罪,“奴才知道不合规矩,可是……” 星移么?唔,她的大姨妈现在应该已经走了,想必没多大问题。 宜萱笑着道:“权宜之计。未为不可。”说着。便问十七叔先下在何处。 薄荷忙道:“这会儿已经去了湘莲湖边。” 宜萱只得忙换了身衣裳,便乘肩舆往湖边去。之间湖边水榭上,胤礼正坐在石墩上。手里正把玩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西施壶,正仔细观摩着,俊逸的面庞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果然是荆溪惠孟臣所制的紫砂壶!!” 那西施壶。是一种样式简洁、线条流畅柔和的小型紫砂壶,眼前被捧在胤礼手中的是个只有婴儿拳头般大的西施壶。不过宜萱对于这种一壶都不够解渴的泡茶工具没有半分兴趣。可见是星移顺手拿出来待客的。 那壶……宜萱只依稀记得是她生日时候收到礼物,至于是谁送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十七叔万福!”宜萱莲步走来,见了礼。 胤礼欣喜之下。已然不似平常那般温润平和,他急切地问道:“怀恪,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好东西的?” 宜萱看着他如见至宝的模样。心中暗道这才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嘛,之前在行宫见他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温敦儒雅。叫人有些惊讶呢。便抿嘴笑道:“我也不记得了是谁送的了。” 星移已经盈盈朝宜萱行了个万福,道:“奴才随口吩咐取套茶具来,没想到竟然把制壶大家惠孟臣的西施壶给取了出来。” 宜萱笑着道:“既然是个壶,自然是要用了喝茶的,没什么不妥。” 捧着西施壶的那位皇子殿下也忙不迭地点头道:“不错不错,这等雅物,必要长年累月,经茶水泡、手摩挲,才会渐有古玉之色,方算是世间珍品。” 话说,怎么倒腾紫砂壶,宜萱是不懂的,但这只西施壶,的确小巧可爱,又圆润古朴,若是拿在手上,也的确是个不错的把玩之物,不过当然了宜萱最喜欢的紫砂壶并不是西施壶,因为看久了便觉得单调了些。 宜萱便道:“西施壶虽好,不过我倒是更喜欢松鼠葡萄壶。”——宜萱对于紫砂壶不深了解,也亏得有怀恪的记忆,才晓得一些经典的品类样式。她自己也有这么一只松鼠葡萄壶,是个圆肚的样式,壶形比西施壶大好几倍,泥色紫红,葡萄藤曼缠绕壶身,叶片肥厚,硕果累累,而壶盖上一只松鼠顺藤而上,十分喜人。 此话一出,胤礼却不客气地道:“花俏不堪!这紫砂壶还是要愈简愈好,其最佳者莫过西施壶!” 宜萱耸耸肩,好吧,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一个人一个眼光。所以她也不欲反驳这个小叔叔的话。宜萱意欲亲近这位十七爷,除了想帮自己那四爷爹,其实更希望能够可以正大光明叫她拿来养眼的美男!子文……那是肯定不行的。可这位美男,是她亲叔,没人敢乱想,跟没人敢胡诌什么。当真是安全又保险。 宜萱对什么紫砂壶兴趣不大,可这位可是开了话匣子,他指着手中的壶道:“这只西施壶,就是紫砂壶中的绝品!你看这壶把手,便是西施纤细的腰肢,壶嘴便是西施的口!啧啧,当真是无处不精美啊!” 宜萱死死盯着那个装满了水都不够拿来解渴的紫砂壶……尼玛她是知道这叫西施壶,但特么地真看不出壶把像西施腰,壶嘴像西施嘴的!莫不是古人的想象力都这般丰富?! “怀恪啊,这西施乳壶你可要好好收藏着啊。”胤礼说是让宜萱好好收藏着,可他还是不住地捧在手里摩挲,半点没有撒手的意思。 不过宜萱听在耳朵里的可不是收藏二字,她惊讶地问:“西施乳壶?!” “是啊,怎么了?”胤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个大侄女,“这西施乳壶,平常都是简称做西施壶的。莫非你不晓得?” 宜萱低头盯着他手里的壶……额……那形状还真特么有点像那个什么的……乳…… 她这个十七叔手里正摩挲着那所谓的西施乳壶……还是一副喜欢得恨不得亲一口的样子……额……少儿不宜的画面在宜萱脑海中闪过…… “这到底是谁发明的啊!”宜萱嘴角抽搐了起来,这些个古人啊,她还以为他们都很保守呢,原来开放起来当真是叫她这个现代的都有点招架不住啊!! 胤礼脱口便回答道:“是前明万历年间,紫砂壶大师徐友泉所创。” 虽然连这位皇子都尊称这位徐友泉一声“大师”,可这号人物宜萱真没听说过。不过却不妨碍她在心底里吧这位所谓的“大师”定义为色鬼。尼玛的,要不是色鬼你仿造劳什子的西施乳来造一个壶啊!而且这小型紫砂壶可都是常常拿来方才手里摩挲的……额……(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零八、西施乳壶(下) 这位年轻十七皇子殿下当然不会读心术,自然也不晓得这位比他还大两岁的怀恪侄女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可以肯定是,就算他晓得宜萱心里在想什么,也决计不舍得把手中的宝贝西施乳壶给摔了。 “十七叔,您要是真喜欢,侄女就送给您好了。”——她这辈子绝对不会用西施壶来喝茶了!! “真的?!”十七爷却是乐坏了,恨不得手舞足蹈庆祝一番。兴奋之下,竟然是连推拒的词儿都没有,估计他是怕自己一客气,再把这宝贝壶给客气没了。不由欢喜地两手都摩挲着那西施壶,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 宜萱有点不忍直视,便吩咐身后的薄荷道:“拿个锦盒来装好。” 十七爷却道:“不用了,我手里拿着就成了!” 宜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这壶滑不溜丢的……(额……貌似有歧义啊),万一您一个不小心给摔了,您可没地哭去。” 这位十七爷听了,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恍然回过神儿来:“什么‘没地哭去’?!我堂堂皇子,怎么可能哭?!” 宜萱挑挑眉,哭不哭可跟您身份没区别……话说人这辈子,又谁是没哭过的?哪怕九五之尊也不能例外,何况你一皇子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那叫人浮想联翩的西施乳壶还是被装进了锦盒里。 十七爷的智商也恢复正常了……o(╯□╰)o,自然也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啥的,便指起来狼毫,仪态潇洒儒雅,含笑道:“看样子。我得好好写几个匾额,否则还真对不起那西施壶呢。” 刷刷刷,大笔一挥,此榭便“宜芙水榭”。宜萱看得点头,很是满意,我金宜萱的芙蓉水榭——虽然十七爷不是这个意思,但不妨碍宜萱这么定义。 大笔又是一挥。与星移所居住的息心阁遥对的亭子便是“忘忧亭”。东面新落成的掩映在奇树佳木中的二层阁楼便取名做“挹翠阁”——那字音同“亦”,千万别跟某格格似的念成“把”。 最后是凌驾在湖上的九孔汉白玉桥,名为“玉带桥”! “名儿还都算雅致。这字——却是有些配不上!”浑厚的嗓音从宜萱耳后响起。而敢说这般数落皇子话的人,还能是谁?!当然是皇四子雍亲王了! “阿玛?”宜萱惊讶地望着出现在水榭中的人,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那边搁了笔的十七爷已经忙请安问好了,他似乎有些局促和紧张:“四哥。您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这话正是宜萱想问的,她蹲一个福。也笑吟吟打趣道:“是啊,您突然冒出来,真够把人吓一跳的!” 雍王今日只穿寻常家服,面容也十分淡然随意。徐步走入水榭中,道:“不过是路过,就进来瞧瞧了。没想到老十七也在。” “额……”宜萱眨眨眼就,您老不知早就知道十七叔今儿要来鸣鹤园吗?虽然心中腹诽了一下。她可没胆子拆自己老子的台。 雍王又瞥了一眼石桌上的字,便道:“这几个名,尚以留用。不过不必急着装裱挂上,回头我给你重写一份。” 宜萱暗暗吐了吐舌,得,这真够不客气的。 不过胤礼却丝毫没有不满之色,反而有些讨好地道:“弟弟也是正愁自己的字拿不出呢,汗阿玛这么多儿子里,唯独四哥的字是最好的。” ——其实胤礼的话也不是虚话,论字体,的确皇族里都不见得谁比四爷写得更端方。 雍王“嗯”了一声,毫不脸红地收下了这番恭维,随后便对胤礼道:“我知你读书骑射都学得不错,但是性子还得再打磨几年,到时候必堪大用。” 这番话,雍王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意思就是,你乖乖等几年,等我做了皇帝,到时候会用你的。 胤礼自然也听得明白,他有点失落,可又有些期盼…… 下午过半十分,因十七福晋有事儿派人来请,胤礼只得遗憾地早早告辞了去。 雍王回头对自己女儿幽幽道了一句:“老十七子嗣很是艰难。” 宜萱耸耸肩,人家自己都不着急,你着急个啥?不过……这个历史上的十七爷,好像真的是没有儿子的……额,这的确是个问题啊,估计是年轻的时候不晓得着急,等完了,着急了,像制造个崽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看样子下回见面,得劝劝他才好。 不过雍王爷也不觉得老十七会绝嗣,所以只随口提了这么一句罢了,转头看着女儿若有深思的模样,便问:“听说熙儿会叫人了?” 一问到自己儿子,宜萱立刻没心没肺地把自己那位美男小叔叔给抛诸脑后了,兴奋地点头道,又忙吩咐乳母把盛熙给抱过来。 这个时候,熙儿睡饱了午觉,也喝足了奶,嘴里正吐着奶泡泡,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分外炯炯有神。 宜萱亲自将熙儿抱在怀中,拉着他软软嘟嘟的小手,指着四爷爹,道:“熙儿,这是你郭罗玛法。” 雍王爷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外孙,不觉中,唇角含了难得一见的笑意。 不过今儿这位小祖宗可不怎么配合了,他抿着嘴唇,什么也不叫。 “额……”宜萱只得再度戳戳他的脸蛋,“熙儿快叫‘郭罗玛法’!” 盛熙大约是被戳得不耐烦了,脑袋一扭,便埋进了宜萱怀里。宜萱气结,便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还想不想要玉了?!” 盛熙一听,立刻抬起头来,仰着粗短的脖子看着他额娘那双怒瞪的眼睛,他应该是听懂了,所以撅起嘴巴来,一脸委屈的表情。 但他还是没骨气地选择了屈服,回头看了看雍王。嘟着嘴巴道:“郭郭玛法!” 宜萱用手背蹭了蹭儿子的小脸蛋,纠正道:“不是郭郭玛法,是郭罗玛法!!” “郭郭玛法。” “郭罗玛法!!” “郭郭……” 宜萱气得一口气给他纠正了五遍,这个小兔崽子,是存心的吧?!反正她是感觉不出来那个“罗”字到底有多难念! 最后估计盛熙也是烦了,不情愿地叫对了:“郭罗玛法!” 雍王听了,淡淡“嗯”了一声。“熙儿喜欢玉吗?”说着。便解下悬在腰间的雕松鹤延年的墨玉玉佩——此玉的色泽当真如墨一般漆黑,却有一层光润的色泽,就如黑珍珠一般。下头悬着金黄色的流苏。倒是相得益彰。 玉佩被雍王送到了盛熙胖脸前。 盛熙歪着脑袋瞅了一会儿自己眼前的这个乌漆墨黑的东西,然后不屑地扭开了小脑袋。 “额……”宜萱瞅见自己那四爷爹的老脸……黑得跟那块墨玉差不离了,见状,忙笑嘻嘻道:“那个。阿玛,女儿替熙儿收着就是了。” 可四爷却犯了脾性。攥着墨玉玉佩的手一反,便拍开了宜萱的手,然后更往前送了几分,直接贴在盛熙肉嘟嘟的小手上。板着脸孔,沉声命令道:“拿着!!” 宜萱很黑线,我说。父上大人啊,您老都已经是不惑之年了。居然跟一个小奶娃娃置气?! 不过,还好,盛熙张开小肉手,麻利地就给接了过来,也不晓得是不是被四爷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唬住了。 宜萱见状,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只听吧唧的一声,那玉佩掉地上了。 宜萱心跳都慢了半拍,急忙弯腰给捡了起来,然后讨好地看着脸色又黑了的四爷大人,讪讪道:“小孩子手太小了,拿不稳……”——幸好,没给摔碎,否则四爷大人估计要翻脸了。 “哼!”四爷的回答,只是这么一哼,却充分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分明是那小兔崽子摔在地上的。 宜萱便腆着笑脸问道:“阿玛,您……该不会是生熙儿的气了吧?” “不会。”四爷大人淡淡回答道。 得,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伴着一张冰山脸说自己没生气,那分明是口是心非啊。 四爷一走,宜萱关起们来就忍不住开始教训自己的小崽子了。 你丫的知不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谁啊?! 你丫的知不知道他将来又会是什么人物啊?! 你丫的是不是存心的?! 你丫的是不是屁屁又痒了?! ……吧啦吧啦吧…… 宜萱破口教训了一通,却看到盛熙趴在床榻上,撅着小屁股,呼呼睡着了! 你丫的把我的话当成催眠曲了?!宜萱恨得磨牙,真想一巴掌趴在他那小屁股上,把他给揍醒了。可最后,宜萱只能自我安慰,老娘一成年人,不能跟一个奶娃娃计较!! 这时候,听见内室无声,薄荷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格格,时辰不早了,是否传膳?” “传!”宜萱毫不犹豫地道,光顾着训这小兔崽子了,都忘了居然已经天黑了。宜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果然已经瘪了…… “是!”薄荷松了一口气,主子肯吃饭,说明没气进心里头去。 流水般上了晚膳,宜萱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不由暗自吐糟了一下这腐败的生活,然后拿起象牙箸,开始享受这腐败的生活。 当她就着杏汁燕窝吃木犀糕的时候,盛熙睡醒了,她趴在小榻上,用一双满是渴望的眼睛瞅着,小鼻子哼哧一下,然后舔着自己的手指头,撒娇地唤了一声“额娘”。 宜萱又夹起一块木犀糕,睨了一眼盛熙,问道:“想吃了?”——盛熙虽然还没断奶,但一些流质食物和柔软的糕点却早已成为他日常重要的美味了,尤其是这木犀糕,香气四溢,柔软甜腻,正是他最爱吃的点心。 盛熙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额娘。 宜萱哼了一哼,不客气地将木犀糕塞进自己嘴巴里,大口咀嚼咽下,然后对盛熙道:“没门!” 盛熙满眼泪花,跟地里的小白菜似的,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哗啦啦地流口水。(未完待续) ps:第一更奉上~~求粉红票求推荐票! 正文 一百零九、年氏(上) 盛熙的周岁礼,宜萱原打算就在新落成的鸣鹤园里办了,不过嫡福晋却特意发话,要亲自给她的“外孙”在圆明园里办抓周。宜萱本不想这么麻烦,可惜连阿玛也发了话,便有些无可奈何了。 自打嫡福晋宣布“病愈”,从佛堂走出来,便愈发热络地与各家嫡福晋们往来,交际也愈发广阔,更时常去行宫给德妃、佟贵妃请安问好,十分勤快。只是,失去了半年的管家之权,却依旧是在两位侧福晋手里抓着,阿玛也未曾发话叫她重新管家。 所以,嫡福晋自然有些急了。别的皇子家,哪个不是嫡福晋掌家?这不但关乎权利,更关乎颜面。所以她要为自己造势,展现自己的八面玲珑,重新树立起她原本贤德的形象。如此一来,借用外借的舆论来质疑雍王府侧室管家的不合规矩之处,那样她就可以借机夺回管家之权了。 宜萱从盛熙的周岁礼中品读出了嫡福晋的意图。 李福晋倒是还能平静处之,“毕竟当初是以嫡福晋卧病为由,让我和年氏一同打理王府内务的。如今谁都能看到嫡福晋身板健康,所以管家之权是早晚要回到嫡福晋手里的。” 宜萱点头道:“不错,其实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耐心等一等,阿玛早晚得让她重新管家。”——叫侧室长期管家,终究是不合礼数,阿玛为了表示自己重视嫡妻,是早晚得把内院大权亲自交还给嫡福晋的。 李福晋忍不住笑了:“可惜,嫡福晋不愿意等。” 宜萱凤眸一睨,斜瞥见供奉在象牙花斛中的嫣红的千瓣莲,这是一种花型硕大的莲花。花瓣紧蹙繁密,足有四团花心,沉重的已经压弯了莲茎,上头点了清水,若露珠一般晶莹。 “我不记得圆明园里有千瓣莲呀?”宜萱疑惑地看向自己的额娘,却发现额娘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色。 李福晋支吾着道:“我也不晓得你阿玛从哪儿弄来的……” 宜萱听了,眼珠子瞪大了两圈。她四爷爹居然会送花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情调啊?! 宜萱这般吃惊的样子。让李福晋老脸更是尴尬,她连忙解释道:“又不是单给我的,年氏房里也有!” 宜萱伸手抚摸着千瓣莲的花瓣。所谓千瓣,其实并非夸赞,而是此莲当真有一千多个花瓣,层层紧密。团成一朵,恍如绣球一般硕圆。此莲原产滇中。在形态富丽,一朵千瓣莲从开至落,花期近三个月,若是采摘下来。悉心供奉在清水中,也可观赏一月有余。不过千瓣莲是个稀罕的品种,尤其在北方更是罕有。 李福晋见自己女儿只盯着那千瓣莲瞧。又急忙解释道:“你阿玛喜欢礼佛,对莲花上心些也属寻常!” 莲花。素来是佛教的象征,佛祖菩萨之像只要是坐像,无不是坐莲,也因此不少寺庙都于佛前供奉香火的案上也奉上些许莲花。喜佛的人,也喜欢莲花,自然是正常的。 只不过——宜萱睨了李福晋一眼,“额娘,我又没说什么,您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李福晋脸上更加难堪,已有几分恼羞成怒之态,“死丫头,你是存心消遣我的吧?!” 宜萱吐了吐舌头,都老夫老妻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如此羞于表达感情呢?儿女可是都生了好几个了,连外孙都要满周岁了。或许古人,就是如此吧。 随即,宜萱“咦”一声,问道:“怎么最近阿玛对年福晋好像也很殷勤呀?”——似乎就是最近的事儿,阿玛很是厚待年氏。 李福晋微微一笑,倒是格外看得开:“我这把年纪了,又不能生养了,你阿玛大约是想叫她生个孩子吧。”——说到最后,语气里终究多了几许落寞之色。 宜萱旁观者清,倒是一下子想到了点子上,便叹气道:“如此,她倒是有些可怜了……” 李福晋一愣:“可怜?!” 宜萱抬头看着自己的额娘,轻声道:“您忘了之前的事儿了吗?” “是因为年羹尧?”李福晋面露惊讶之色。 宜萱郑重点了点头,“想要让年羹尧永远忠心耿耿,最好的法子就是给他的妹妹一个孩子,最好还是个儿子。” 李福晋听了,哀哀叹了一口气,“这段日子,我原本心里还闷闷的呢。如今……唉,她的确是可怜。” 宜萱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有个孩子,对她是好事。”——没有儿女,终究不稳当。丈夫的宠爱不可能永远不衰,孩子才是最长久的依靠。虽然阿玛不是个薄情之人,但只要是个男人,自然就都喜欢年轻美丽的女子。而女人,是不可能永远青春美丽的。 年氏自打失了四格格,身子也是好不容易才养好,而如今满十八周岁了,自然能够支撑起为人母亲的消耗。想必不会再出现四格格那样的悲剧了,当然了,前提是别再被人暗算了。再好的身子骨,也禁不起那些个明枪暗箭,何况年氏身子并不强健。 李氏眉心却泛起担忧之色,“若她真有了儿子,是否会对你弟弟……” 宜萱笑着摇了摇头,她很理智地道:“就算她有了儿子,和弘时相比年纪差距也太大了,根本不具备一争高下的资格。”她阿玛可都是年过四十的人了,历史上的也只雍正活到五十七岁而已,介时弘时也是而立之年了,怎么可能输给十几岁的小弟弟? 李福晋听了,微笑道:“也是我关心则乱了,何况的年氏的性子,也不是个争权夺利的。” 宜萱又压低了声音道:“何况怀孩子这种事,可不是想要就立刻能怀上的,您着什么急呀!” 李福晋一听,再度恼羞成怒,“这种事儿也敢胡沁!要是传进你阿玛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 宜萱浑不在意地嘻嘻笑了笑,她只是有点八卦罢了。历史上的年妃的确是有儿子的,具体是哪一年生的,宜萱倒是记不太清了,反正不是很早,似乎那时候雍正都快要即位了。 这话就算真的被阿玛听到了,估计也只会不好意思。四爷大人并不是个脸皮厚的人,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更尤其是他的年侧福晋比自己女儿还要小好几岁呢! 宜萱见额娘脸上已经薄红,便不继续说什么,转身取出个精致的拨浪鼓来,道:“给晋儿的。”——弘晋已经会到处乱爬了,小手也会抓东西了,这拨浪鼓给他玩正合适。 又道:“这是市面上最新的样式,我瞧着好看,就顺手买了来。”——反正这样的小物件不值什么钱,就图个乐呵。这个拨浪鼓做工倒是十分精致,木身羊皮面,鼓面上还彩绘了个胖娃娃打鼓的图,画工很是细致,那胖娃娃的胳膊如藕节子一般,脸颊嘟嘟的,瞧着还颇有几分像晋儿呢。 李福晋看得心头一喜,伸手抚摸着鼓面上的胖娃娃脸,点头道:“晋儿一定会喜欢的。” 又闲聊了几句,宜萱便问:“阿玛这会子应该不在年福那儿吧?” 李福晋点了点头,面带几分疑惑, 宜萱笑盈盈道:“我新得了些鲜艳的京花儿,打算亲自给她送去。若是阿玛也在,未免有些尴尬。” 李福晋啐道:“你阿玛最近虽然多去她哪儿,可不也不至于大白天就往她哪儿钻!” 宜萱听得吐了吐舌头,其实四爷大人并不算是个好色的,虽然妻妾加起来有近二十人,可一一问个来源,竟无一人是阿玛他自己主动纳的,包括她额娘,都是上头赏赐的,还有一二个是嫡福晋的陪嫁侍女。 年氏的院子,就在桃花溪附近,是个十分雅致的住处,年氏见宜萱来,倒是十分欢喜热络,吩咐人上茶待客,又上了几叠精致的小点心,大有想叫宜萱多陪她说会儿话的架势。 年氏仪容清雅,声音懒懒道:“整日里也没什么消遣,着实无趣极了。” 宜萱问道:“年福晋不是和田佳福晋很是谈得来吗?”——田佳福晋便是三伯诚亲王的侧福晋田佳氏,七贝子弘景就是她所出。也就是说,这位是星月未来的亲婆婆。 年氏摇头,叹了口气,美人叹息,别有一番颦愁惹人怜,年氏的楚楚之态,并无半分矫揉造作,只是她长得就是这般柔美,年氏道:“田佳姐姐那张嘴,嫡福晋不怎么喜欢。” 宜萱“哦”了一声,便明白了。如今嫡福晋虽然没有管家之权,但想要拦个人不让进圆明园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此事宜萱不好置喙,便笑着让薄荷把京花儿呈了上来,“这是京中最新的花样,请福晋留着把玩吧。”——京花儿,因多是绢制,所以又叫绢花,可以留着插在花瓶中做观赏,也可做簪花点缀发髻。 古人纯手工做出来的京花儿,是很叫人惊艳的,且品类繁多,多到有什么样的鲜花,就有什么样的京花儿。宜萱送的京花儿,百合与牡丹各一束,还有几朵绯红的玫瑰,可做簪花。 年氏眼中惊喜地捧起那束百合,笑道:“这卷丹百合当真不错。” 百合中花型最美的自然就是这卷丹了,花瓣卷曲,像外翻转,像优雅舞者一般。此花也正是年氏最喜欢的,可惜百合不能四时常开,所以京花儿的存在就能够弥补缺憾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一十、年氏(下) 年氏捧着卷丹百合,欢喜地吩咐侍女插在花斛中。 宜萱面带笑容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子,她这样的年岁,放在后世不过才刚刚念大学而已,可却已经嫁给阿玛五六年了,这期间还给那个比他大了二十多岁的男人生过一个女儿。 若换了宜萱,着实难以接受这样大年龄差距的婚姻,可年氏却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做皇家的儿媳妇不容易,做皇家的侍妾就更艰难! 宜萱见房内无外人,便轻声问道:“年福晋可曾后悔嫁给阿玛?” 年氏被她的话给惊吓着了一般,忙看了看左右,才小声儿地道:“四爷他……对我一直都挺好的。” 这话似乎答非所问,不过宜萱却听懂了,年氏从未考虑过后不后悔的事,因为她的婚姻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同样她对自己婚姻也没有多高的要求,丈夫能对她好些,她也就满足了。 年氏和李福晋不同,她不曾在雍王年轻的时候陪伴他渐渐走到中年,所以其实并没有多深的男女之情。而平日里,雍王对待年氏的宠溺,细细品味,倒是有些像对女儿一般。毕竟,年岁的差距,也意味着隔阂的存在,因此也很难产生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 雍王也有寻常男人喜欢年轻美丽女子的庸俗之处,他自喜欢年氏的娇柔之容,但却也不只是因为她的姿色,年氏的柔,是骨子里的柔,性情也是柔顺的。只要是个男人,就不可能丝毫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这时候。一个侍女捧着药上来,轻轻搁在年福晋跟前,随后又有人呈上佐食的蜜饯。 宜萱看得疑惑了,“福晋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年氏脸颊上泛起一抹红色,她嘤咛道:“没有不舒服,这……只是寻常的滋补药罢了。” 宜萱愈发疑惑:“这药可不是可以随便乱吃的——您要是没有不适,叶医正怎么会给您开药呢?” 年氏吹了吹热气。声音更低了几分:“不是叶医正……开的药。是我自己寻来的。” “啊?!”宜萱顿时头顶一万个问号。 年氏似乎大是害羞,嘴上急忙道:“总之你别问了,我总不至于害自己吧?!况且我都吃了小半个月了。觉得还不错。”说着,她低头用嘴唇碰了一下药试温,可是还觉得烫,就又继续吹着。 “这到底是什么药呀?”宜萱反而被年氏勾起了好奇心。 年氏脸红如霞。只轻声道:“我信期总是拖延,服了这药。能提前些。” 宜萱这下子明白了,信期不准会影响受孕,而年氏……应该也是很想要一个孩子的吧? 宜萱立刻笑容暧昧地看了年氏一眼……唉,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换了在后世,估计只会想如何避孕,而不是助孕吧? 年氏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素来她在自己夫君这个大女儿面前。是撑不起长辈的范儿的。 宜萱又问道:“可是调理经期的药,让叶医正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去外头寻药?” 年氏不悦地哼了一声:“叶医正说我不过是每月只迟五六日。没什么大不了的!” 宜萱一愣,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顿时凝重的神色,便道:“叶医正说得对,经期略推迟几日属正常。若是胡乱服药,只怕并无裨益。” 年氏很不以为然地道:“怎么会无裨益呢?照往常,我还要得三四日这月才会来信,可喝这个之后,我前儿就来了。可见这药是有用的!” 年氏说完这番话,便将药碗送到了自己嘴边。 “等一下!”宜萱急忙出声制止,然后仔细嗅了嗅那药的气味,旋即拧眉道,“所谓调经的药,都少不得以四物汤为源,向来都要用当归、川穹、白芍、熟地这四位药,但这碗药——”宜萱信手用勺子舀了少许送到自己嘴巴里,旋即有忙吐在了自己的手帕上,“里头并没有四物。” 年氏还有些惶惑,“没有四物……会怎样?” 宜萱摇头道:“我只是粗通医理,所以不甚晓得,但可以确定福晋经期提前,并不是正当用药所导致的。” 年氏顿时脸上露出几分不安之色。 宜萱定定看着年氏,认真地道:“为保万全,还是请叶医正来查查这药有没有问题吧。” 年氏捧着药碗的双手忽的一颤,险些将药给砸了,“郡主的意思是,这要有问题?” 宜萱摇头:“我不敢确定,但觉得有点不对劲。”——毕竟她不是中医,可不敢打什么包票,不过雍王府的妻妾有恙,都是医正或者医士诊治开药,有案可寻,若一旦药开错了,也是有咎可追的。这药,只怕是野路子来了,着实没个保障,就跟后世的三无假药差不离。 年氏看着这碗药汁,终于还是轻轻放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去请医正来。” 叶岐随传而来,品了药之后,又问年氏要了药渣来检查,他细细检查之后,脸色就变了。 宜萱忙问:“药渣有问题吗?” 叶岐躬身道:“请年福晋先让奴才诊脉再下论断可好?” 年氏自然看得出叶岐面色不寻常,虽然她之前不满叶岐没给她开药,可对叶岐的医术,确是丝毫不敢小觑的,便忙深处了手腕。 叶岐用丝帕盖在年氏腕上,凝神诊脉,片刻后问道:“年福晋可是来了信期?” 年氏点头道:“前儿一早就来了。” 叶岐又凝重地问:“那血量是否大增?” 年氏脸上一羞,但也知道医者的问题不能回答,便点头。 叶岐再问:“那可有暗色血块?” 年氏忍着羞恼,只得再度点头。 叶岐这才起身回话道:“回年福晋和郡主的话,那药中含有石膏、山枝子、黄岑等寒凉之物,且分量不轻,并且并未配温热之药加以调和,若连服七八日,必然催使经期提前!而以寒物催经,对女子是大有害处的!” 这话一出,年氏脸色嗖地白了几分。 叶岐继续道:“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里头还有活血化瘀的桃仁、凌霄之物,若是在经期内服用,必然血量大增!若长久服用,必然造成血虚损阴之症,如此一来,只怕不易有孕。” 最后一句“不易有孕”才是最打击年氏的地方,她急忙问:“这药我已服用了半月——” 叶岐笑着道:“时日不久,自然还来得及调理。” 年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心有余悸之色来。 叶岐继续道:“还请年福晋停了这药,身上未净之前喝些红糖姜汤,并忌生冷寒凉之物,等您信期过了,奴才会开个药方为您调理。” 年氏忙点了点头,客气地道:“有劳医正了。”说罢,瞥了一眼身后的侍女。 那侍女忙上前塞给叶岐一个厚厚的荷包,叶岐倒也丝毫不推辞的收下了,便跪安退下了。 叶岐一走,年氏火自心涌,怒声吩咐道:“把吉春那个小贱人给我绑了,关在柴房!让康嬷嬷好好审问审问!!” 看着年氏怒火冲天的样子,宜萱便猜测,那个叫吉春的应该就是给她弄来这药的人吧。也怪不得年氏如此生气,她被自己的人背叛算计了,而且是被算计得血虚伤体,甚至差点不能有孕。年氏不立刻叫人打死那丫头,已然是很有自制力了。 年氏看着宜萱,略平和了几分,自愧道:“叫郡主看笑话了,这个吉春,是我从年家带出来的陪嫁丫头,没想到竟然吃里扒外。” 宜萱笑了笑:“其实年福晋大可不必审问,试问这王府里,谁最不希望您有所出?——除了她,还会是旁人吗?” 年氏俏脸上满是恼火之色,她咬着洁白的贝齿,恨恨道:“正因为我心里清楚,更要撬开吉春的嘴巴!” 宜萱笑着摇了摇头,年氏到底太年轻,缺乏些隐忍,“就算福晋真的撬开了她的嘴,让她指证,可那又能怎么样?”——难不成阿玛还会休妻不成?当然不会,她谋害过阿玛最重视的子嗣,阿玛还不是照样要容忍她? 年氏脸上气恼之色难消,“就算不可能搬到她,我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宜萱见年氏执拗,便不再劝下去,嫡福晋敢用这样的招数,想必也是预想到万一被察觉,后招想必也是早早预备好了,只怕年氏不见得能抓住什么把柄。——而此刻年氏气在心头,怕是也劝不下来。 宜萱沉思片刻,忽的幽幽道:“幸而是被我意外察觉不对劲,若是万一年福晋真的长期吃这药伤了身子,那时候再发觉不妥,介时不知嫡福晋会把这罪魁祸首的帽子扣在谁头上呢?” 年氏一听,顿时冷静了下来,“还能扣给谁?!从前的时候,她就没少引着我与李姐姐争宠!如今她自然不愿意看和我们二人结盟!” 宜萱微微一笑:“年福晋能清楚嫡福晋所谋,那我就放心了。”——她最担心的自然还是年氏被嫡福晋拉拢去,做了嫡福晋的棋子来对付额娘。 年氏冷冷道:“我的四格格是怎么没的,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如今看来,宜萱小瞧了年氏因丧女之痛而萌生的对嫡福晋的恨意。 宜萱看着年氏眼中的毒恨,不由心中幽幽叹了口气,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原本该是单纯而幸福的,可年氏却已经遭受了一场丧女之痛。(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一十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过了三日,正在鸣鹤园的宜芙水榭帮美男十七叔磨墨的宜萱,忽的见薄荷急匆匆赶了过来。 “郡主,不好了——”薄荷看见十七爷在水榭中,忙见了礼,却咬唇不再继续说下去。 宜萱便问:“出什么事了,你尽管说就是了。” 薄荷看了看那位神态悠闲泼墨作画的十七爷,虽有犹豫,但不敢违背宜萱的吩咐,便低声道:“李福晋叫人传来消息,说是年福晋身边的一个侍女不明不白死了,嫡福晋以年福晋苛待下人为由,将年福晋禁足了。” “不明不白死了?……是——那个叫吉春的?!”宜萱略一思忖,便想到了这个可能。 薄荷点头道:“是,是叫吉春。” 宜萱眉头皱得厉害,三日前,她走的时候,年氏已经冷静了下来,应该不会做杀人之举,而她在没有从吉春口中拷问出缘由之前,必然不会叫她死了。可现在吉春却不明不白地死了,这显然是有人要杀人灭口啊! 宜萱忙问:“此刻圆明园中怎么样了?” 薄荷道:“嫡福晋一早下令不许嚼舌根,对外说是暴毙了。年福晋也是以产后旧疾复发为由,对外说需要歇息,不能受打扰。” 宜萱这才略松缓了几分,哪家王府每年不死几个奴才?只要掩饰好了,就没什么大不了。这个时代,人命,尤其是奴才的命,是最不值钱的。 只是,此刻她却担心起额娘的近况来,阿玛原本是叫年氏与额娘一起打理家务的,年氏虽然还有些小女子脾性。但管家上却是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她这么一禁足,不但是没人能帮着额娘了,而要紧的是,她怕额娘一个人应付不了嫡福晋的手段。想到此,眉头也皱了起来,幽幽自语道:“也不晓得额娘如何了……” 薄荷微笑道:“李福晋还叫人传话说,请格格不要担心她。她会处理好的。” “知道了。”宜萱应了一声。想着后天就是盛熙的周岁之日了,到时候再和额娘商讨一番便是了。 这时候,胤礼搁下手中的剔红管狼毫。幽幽道:“四哥的后院看样子不怎么清净呀。”说着,他啧啧叹息,又摇头道:“这齐人之福也并不好享啊。” 宜萱回头微笑道:“十七叔只有一妻二妾,所以才能清闲。” 胤礼笑了笑。却又叹息道:“妻妾少,固然少了不少麻烦。可是难免子嗣就少了……“ 见他竟提及子嗣之事,宜萱便道:“十七婶也是盼子多年,怎么却一直都没有身孕呢?可是十七叔冷落她了?” 胤礼听得一愣,忙摇头:“我统共就三个。还能冷落了谁不成?”说着,胤礼撇撇嘴,“怕是她自己哪儿不好吧!” 统共就三个?听这位爷的语气。似乎是觉得一妻二妾少啊!宜萱暗自瞥了瞥嘴,果然古代的男人就是有这方面的陋习啊! 宜萱打趣道:“可是我瞧着十七婶的身子挺康健的。不像有问题呀。况且,您那两个侍妾不是也没有怀过孩子吗?” 胤礼此时智商正常,怎么会听不懂宜萱话里隐藏的含义,脸上露出相当不悦的神情:“怀恪,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觉得我有问题?!” “额……”宜萱讪讪笑了笑,这位十七岁瞧着温文儒雅,可涉及这方面的问题,却和寻常男人一样会不高兴,说白了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平心而论,胤礼也是骑射俱佳之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那方面问题的人。 胤礼见宜萱无言,便哼了一声,恼得鼻孔都要冒烟儿了,他怒瞪着宜萱道:“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我跟你急!” 宜萱只得忙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吗?”——这种问题,似乎是有损男人的颜面呀,也难怪胤礼会是这样恼火的样子了。 宜萱不说了,胤礼却又重新叹气起来,“十六哥与我年纪相若,可如今都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了!我不但一个没有,妻妾更是连孕事都不曾出过!唉——”其实四九城里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人,何尝没有私底下议论过?他早就十分憋屈了! 瞧着这个年轻人为子嗣发愁,额……宜萱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话说,胤礼今年好像不过才虚岁二十二啊!放在后世,大学还没毕业呢,女朋友也还没转正成老婆呢!至于孩子,那是他们五年后才可能会考虑的问题! “对了!”胤礼突然抬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大侄女,“怀恪,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四哥王府派来的医士,听说很擅长妇产千金一科?” 宜萱点头,忙客气地道:“十七叔若是想使唤,我改日叫他去你园子一趟就是了。” 胤礼听了,难免又多心,脸上又不高兴地道:“什么我想使唤!是我想给我福晋使唤使唤!” 宜萱撅了撅嘴角,你丫别老觉得老娘我在讽刺你好不好?他这些个叔叔们,怎么都特别小心眼儿啊?那个小屁孩胤禧就不用说了,这个美男叔叔,原以为是个儒雅的完美君子,没想到脾性上也是缺点多多呀!看样子,果然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男人。 胤礼回头,眺望着半湖的湘莲,撇嘴道:“怀恪,你这儿种的是什么莲花?花瓣稀疏不说,样式不好看,颜色也不雅!” 宜萱听得出胤礼在挑刺,便道:“这是湘莲,到了秋天能收获上百斤软糯的大莲子呢!”——她正好爱喝莲子粥,如此产量,自己吃不完,还能送人。 胤礼继续撇嘴:“庸俗!咱们皇家种莲,那家是冲着吃去的?!” 宜萱撅嘴不悦,你丫不就是想说我是一吃货吗?!堂堂一皇子,心胸就不能宽大点吗? 胤礼见宜萱吃瘪,顿时心情好了几分,便开始以长辈指点的态度来说话:“要说种莲,最起码也得是重台莲、孙文莲,要么百千叶、或者红万万,当然开得最久最美的莲花自然是千瓣莲了!” “千瓣莲?!”宜萱忽然想到了之前额娘房中的那一支硕大华美的千瓣莲。 胤礼含笑点头道:“不错!我福晋最是喜欢千瓣莲,所以在园中心的湖中栽满了千瓣莲。” 宜萱急忙问:“那我阿玛前几日摘的千瓣莲该不会就是从——” 胤礼点头道:“没错!前儿,四哥去我哪儿略小坐了一会儿,我见他斜眼看了好几次湖里莲花,就叫人摘了几只送去圆明园了。” “哦……”原来是十七爷送给四爷莲花——额……怎么觉着有点基情的赶脚啊…… 宜萱忙把脑中少儿不宜的内容关闭掉,忙笑着对胤礼说:“如此,我改日一定要去十七叔的园子瞧瞧!” 胤礼听了这话,却有些气闷的样子,“什么我的园子,那是我福晋的!” “嗯??”宜萱听得有些疑惑。 胤礼只好解释道:“那园子是我福晋的嫁妆!” 宜萱“哦”了一声,顿时明了,“就像我这鸣鹤园似的。”——鸣鹤园是四爷爹给她的嫁妆。只不过皇室之女陪嫁丰厚也无可厚非,而十七福晋却是嫁入皇家的人,身份上自然是高攀皇子,可偏偏老婆的家底比胤礼这个皇子都丰厚,难免叫他有些郁闷了。 胤礼闷闷“嗯”了一声。 宜萱看了看他那一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的样子,便明白了他的沉闷从何而来。在昌平的确有不少好庄子,皇帝也赏赐给了不少儿子,尤其是前头年长的,几乎是人手一个,他阿玛更是被赐了一大一小两个(大是圆明园,小的是现在的鸣鹤园),诚亲王似乎也有两个,其余好像就都只赏赐一个了。而胤礼这个不得皇帝喜欢的儿子,就连一个小赐园都没有。 胤礼的生母是出身汉军旗的陈庶妃,与二十一阿哥的生母同姓,但不是同一个人。而所谓的庶妃,就是没有获得正式册封的嫔妃,换言之连个七品答应都不是。生母卑微,皇父更是都不怎么记得他这个儿子,也难怪他有哀怨之色。 宜萱见状,便笑呵呵道:“想来是因为十七叔不会哭的缘故吧?” 胤礼被宜萱这句给弄懵了,愣愣看着这个口出怪言的侄女,“和会不会哭有什么关系?” 宜萱抿嘴笑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啊!”说罢,径自咯咯大笑不止。 胤礼看着自己侄女这般笑的花枝乱颤,也没法继续绷着闷脸了,翘起嘴角略笑了笑,“大约真的是我不会讨汗阿玛欢心吧?二十一弟就很得圣心。” 宜萱微微沉思了一会,却道:“若皇上当打心眼里喜欢二十一叔,又怎么会叫她的生母依旧只是个庶妃呢?” 宜萱这句话刚说出口,便看见胤礼脸上浮现哀愁之色,他的生母又何尝不是庶妃呢?他一出生就被抱给了永和宫德妃抚养,平日里也是甚少能在生母膝下承欢,而养母也只是对他尽到了抚养义务罢了,根本不曾当他是自己的孩儿一般疼爱,是半分也比不过她亲生的十四哥的! 宜萱忙捂嘴道:“我不是有心要……” 胤礼冲她笑了笑,“没事,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未完待续) ps:第一更~~顺便推荐一下自己的旧书《清宫答应》109万字,已经完本。 正文 一百一十二、抓周礼(上) 宜萱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些个皇子们,也不容易啊!别看他们一个个天潢贵胄,瞧着个个尊贵,可皇上的儿子实在是太多了。素来是,物以稀为贵,多了自然不值钱,皇子多了也一样是含金量大大降低了。 胤礼勉强微笑道:“其实德母妃对我也不曾半点苛待,只是没得跟十四哥比罢了。”——譬如他那两个侍妾,也都还是早年服侍他的宫女,三年一度的选秀,德母妃从来只顾着给自己的小儿子挑选侍妾或者侧福晋,从来都记不得他这个养子。而他的生母位份不够,选秀这种事,是连个插嘴的余地都没有的。他不想为这种事儿去求根本没真心疼爱过他半分的养母,也不愿生母为难,所以依旧是一妻二妾。 宜萱道:“何止是十七叔没得跟十四叔比,连我阿玛都是远远比不得的。” 胤礼听了这话,不由叹息,“这点上,四哥倒是比我都可怜。”——他生母虽然懦弱,但却是个好额娘。而四哥的额娘眼里只有小儿子。 送走了这位十七叔,已经是傍晚十分了,宜萱叫了石磐过来,看着他愈发伛偻的身躯,心中微有不忍,但是想着既然已经答允了十七叔,就不能反悔。 宜萱沉吟片刻,便对石磐道:“石医士,你见了十七福晋,便问问她的信期具体日子,然后告诉她,信期前半个月那几日是最容易怀孕的。” 石磐听了,大为惊讶:“素来民间传言,都是信期前后的几日最易受孕的呀!” 宜萱撇撇嘴:“那是迷信的说法!” 石磐不敢反驳郡主,便问:“那信期前半月,又是何道理呢?” 宜萱一愣。难道他还能跟一个古代中医解释排卵期的问题?就算她真解释了,估计也只会被当成怪诞乱谈吧?便挥手道:“是何道理,你随便跟十七福晋胡诌就是了!” 石磐躬身道:“老奴不会胡诌!” 宜萱这老头气得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那你就再问问她生辰八字,替她掐指一算,算出这么个日子就是了!” 石磐苦着脸道:“奴才可不是算命的!” “你只管那么说就成了,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宜萱被气得有点不耐烦了。便挥手道:“明儿你去就是了!日后出什么事儿。我替你兜着!” 郡主都这么说,石磐也无可奈何,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全然是副赴刀山火海的艰难之色。哀声叹了口气,才跪安退下了。 转眼便是盛熙的满月之日,宜萱天蒙蒙亮就起床洗漱,又把还在打着瞌睡的儿子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挖了出来。穿上大红色团福字缕金云纹衣裳,红彤彤金闪闪的。跟那画里的仙童是的。 盛熙撅着小嘴儿打了个哈欠,小肉包似的的拳头揉着惺忪的睡眼,嘟嘴软软唤了一声“额娘……”然后在乳母刘氏怀中蹭了蹭,眼睛又一次闭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宜萱笑着看着他那张白嫩得跟豆腐似的小脸蛋,心想,小孩子觉多。这个时辰就把他揪出被窝,着实有点小可怜了。不过今日是他的周岁礼。算得上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生日之一了,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宜萱自己今日也是打扮得格外隆重些,用最上乘的大红色宫缎裁制的琵琶襟旗服,颜色鲜艳纯正,上头搀双圆金线绣着精美的松鹤纹,领袖镶蓝素缎绣连绵的缠枝莲,外罩一个宝蓝色四合如意云肩。 头上则用羊脂玉嵌碧玺莲花的扁方梳了一个架子头,右侧垂下一串南珠坠子,而发髻上正好用了一套掐丝赤金头面,里头单是金簪就有四对,分别是凤穿牡丹簪、喜鹊登梅簪、日月恒升簪、五福捧寿簪,都是左右对称。还有麒麟送子金钗压在左鬓,而正中心是一只重九两六钱金凤。如此一套沉沉甸甸的金头面压在脑袋上,简直脖子都酸了。不过效果似乎很好,此刻西洋镜中,俨然是一个贵气逼人的宫廷贵妇了。 宜萱赶到圆明园的时候,已经接近辰时了,熙儿径自还在乳母怀中吐着奶泡睡得香甜。宜萱却不得不扬着一张笑脸,亲自去一个个迎接各府的福晋们了,笑得一张脸都快要抽筋了。 当嘉容跟随在十三福晋兆佳氏身后赶来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宜萱,当即“哇”了一声,惊叹地赞道:“怀恪姐姐今天好漂亮啊!” 宜萱其实此刻已经后悔没有反抗吴嬷嬷把她打扮成个珠宝展了,不过看到嘉容,嘴角却挂起了发自心底的笑容,嘴里抱怨道:“这一头的首饰,也是够沉的。” 说着,她端量了一眼嘉容,穿着一身娇嫩的桃粉色并蒂同心莲的旗服,头上只简单的梳了个小两把头,虽然也多用珠翠,但毕竟小两把头太过小巧,也插不了多少首饰。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嘉容年纪小,头发有些稀疏的缘故,着实撑不起繁华的旗髻。 嘉容却笑着道:“能漂亮一回,沉点儿又又什么关系?”说着,她撅了撅小嘴儿,道:“可惜我头发太少了,就只能插那么几个簪子,点缀几个珠玉头花罢了。” 看样子嘉容倒是个极为爱美之人,宜萱微微一笑,面带几分宠溺之色。她对嘉容自是如亲妹妹一般,可却还有几分像对待女儿似的。——想着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女儿自然是奢望,便更愿意都溺爱她几分。 等到受邀之人大多来齐了的时候,熙儿也早已睡醒了,也在乳母怀里吃饱了奶水。不过这小家伙眼珠子瞪得滴流圆,也是在瞅着自己额娘那满头金晃晃的首饰,很是惊讶的样子。 宜萱被儿子清澈而惊讶的眼神,给瞅得有点郁闷,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不过熙儿似乎不喜欢被人戳啊戳,或者捏啊捏的。嘟了嘟小嘴巴,脑袋一扭,转进乳母怀中,只给宜萱一个后脑勺。 宜萱嗤嗤笑了笑,如今倒是养出几分脾气来了!小小的人儿,竟然会生气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来客也差不多到期了。嫡福晋在请示了四爷之后。便吩咐人把抓周之物一一摆了上来。 素来抓周之物,无非就是一些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之类,前几个都是好意头的。后头的算盘和钱币虽然也有善于理财的意思,却也有贪财之意,自然是不抓为好。而若是女孩子抓周还会有针线、剪刀,这二者对女孩子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寓意将来会女红,心灵手巧。 不过那桌子。距离有点远,宜萱眯着凤眸屏息凝神,方才能看清楚是什么。 除了那些寻常物什,似乎还有些别的……唔。有未开鞘的一把小弯刀,上头镶满了宝石,还有小弓和羽箭——满人尚武。这些的自然也是好意头。不过除此之外……宜萱凤眸极力一凝,她看到了一枚不易察觉的东西……便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 看到这个东西。宜萱脸色微沉。素来为保万全,想来是不在男孩子的抓周礼上放置香囊胭脂之类的东西。因为若是抓了这两类东西,便被人当成是“贪花好色”之徒。这无疑对盛熙的将来是大大不利的。——而宜萱的嗅觉也超出一般人!鼻下深吸一口气,她竟闻见了那香囊随风吹来的竟然是木犀花的香味儿!! 而熙儿——最喜欢吃的点心就是木犀糕!! 所谓木犀,就是俗称的桂花,此花香浓馥郁,做出来点心也十分好吃。 叫宜萱脸色难看的是,为什么嫡福晋偏偏放置了一个木犀花香囊?!难道她竟然知道熙儿最爱吃木犀糕吗?!熙儿的这个喜好,除了她身边的人,也就只有额娘知道!!额娘当然不会对嫡福晋泄露这些,如此一来,极有可能就是她身边或者熙儿身边有嫡福晋的眼线!! 嫡福晋笑容温敦,柔声吩咐乳母道:“抱着熙儿去吧,喜欢哪个就让他抓哪个。” 刘氏道了一声“是”,正要上前。 宜萱却微笑着伸出手臂道:“让我亲自抱着吧。” 刘氏不由吃了一惊,因为素来皇家抓周,都是乳母抱着去的,一则周岁的孩子已经很重了,抱着吃力,二则孩子的母亲出身尊贵,往往务求端庄,很少在人前抱自己的孩子。 不过刘氏还不至于违拗宜萱的吩咐,便又忙道了一声“是”。 宜萱接过孩子,正要走上前,这个时候,良久不曾发话的雍亲王,却摘下了自己食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吩咐苏培盛道:“把这个也搁上去。” 宜萱一愣,顿时明白了阿玛的好意。自从那次墨玉玉佩被盛熙很是不屑一顾之后,宜萱也私底下跟四爷大人解释过,说过盛熙只喜欢羊脂玉,不喜欢别的玉。这话,阿玛显然是记在心里了。 宜萱微微一笑,便道:“阿玛、嫡额娘,那女儿抱盛熙去了。” 雍王点点头,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嫡福晋亦是万分温柔端和的模样,她轻声道:“去吧。” 宜萱抱着盛熙见了一个万福,便徐徐走向案桌跟前,压低了声音贴在盛熙耳朵上,“不许抓香囊和胭脂,其余你随便。” 盛熙看着那个散发这诱人香气的香囊,摇咬了咬自己手指头,一副很是遗憾的样子。他小可怜地看了看自己的额娘,便在宜萱怀中蹭了蹭,算是表示自己会听话。盛熙自是不敢得罪自己额娘了,因为他最喜欢的很好吃的玉,是额娘一手把控的。上回他把那块郭罗玛法好丑好丑的黑乎乎的东西仍在地上,额娘就扣掉了他三天玉啊! 宜萱抱着他,脚下步履徐徐,缓缓经过了香囊、胭脂,然后是算盘、钱币,有过了笔和墨,见盛熙竟然呆愣愣神游天外也不去抓,不由也急了,便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催促道:“赶紧抓!” 盛熙虽然说话还磕磕绊绊,却已经能够听懂人话了,宜萱刚拍了他屁股,他就撅了撅嘴巴,伸手便抓起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小巧玲珑的鎏金小弓。 宜萱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下子,赴宴宾客忙开口夸赞,无非是什么“巴图鲁”啦,“必然骁勇”啦,之类的称颂之言。 不过宜萱知道,要想让自己那四爷爹高兴了,那枚扳指也必须得抓着才成,便又抱着盛熙走到长案尽头,停下了脚步,然后又拍了拍儿子软嘟嘟且弹性极好的小屁屁。 盛熙自然懂得自己额娘的意思,他看了看那枚扳指,顿时咧嘴笑了,虽然那里头没有什么月华灵力,但在这些所有东西里头,确实他最喜欢的。(未完待续) ps:~~~《木萦仙记》(书号3271275) 研丹术,握机缘。 看一介孤女如何自主创造别样丹道,在异世大放光彩! 正文 一百一十三、抓周礼(下) 盛熙右手抓着的小弓箭却不曾松手,只臂一伸展,便稳稳当当地把羊脂玉扳指给抓了过来,然后咧嘴冲着宜萱笑了笑。 “玉乃君子之物也!”有人当即给了如此高的评价,自然紧接着,如潮的赞美便扑面涌来。 如此,这场抓周,便完美落幕了。当然了,最要紧的是四爷大人也很高兴的样子。不过嫡福晋眼中却有一丝失望之色滑过,随即她又满脸慈祥的笑容,柔声对雍王道:“熙儿不愧是带着祥瑞出生的,将来必有出息。” 雍王含笑点了点头,“福晋办得十分周全妥帖。” 嫡福晋得了四爷如此赞誉,顿时脸上笑容更高了几分,嘴上却忙自谦道:“熙儿是妾身与四爷的亲外孙,妾身又怎么不会不尽力呢?” 宜萱见嫡福晋连如此口不对心的腻歪话,竟然也能说得如此情真意切,不得不赞叹嫡福晋的演技愈发超群了。只是她可不愿让嫡福晋这般顺遂,便上前道:“嫡额娘,那案上的香囊当真不错,可否赏赐给女儿?” 这话一出,雍王脸上好不容易泛起的如涟漪般的微笑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嫡福晋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丈夫脸色的变化,也她却不能不对宜萱的请求作出反应,只装出一副惊讶之色,“香囊?案上居然有香囊?” 宜萱再度赞叹嫡福晋的演技,随即笑眯眯地道:“有啊,而且略走近些,便觉馥香袭人,上头的绣工也是极好的。想必是针线房哪个苏绣绣娘的手艺吧。” 雍王一听,便冷冷对嫡福晋道:“所有苏绣绣娘,一律驱逐。” 嫡福晋脸色陡然发白,却不敢违背雍王的吩咐,只得低头咬牙道了一声“是”。 宜萱见状,又笑容怡人地道:“还好盛熙最不喜欢的便是桂花,否则被香气引诱抓了那香囊。可就要丢阿玛的脸面了。” 宜萱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做到了一石二鸟。她明晃晃告诉嫡福晋,盛熙最不喜桂花,如此一来。嫡福晋自然会怀疑眼线已然被宜萱收买,日后必然不敢再信;其二,更是告诉阿玛,万一盛熙真抓了香囊。可不只是会对盛熙的将来有害,更会折损阿玛的颜面。 果然。雍王脸色阴沉得几乎都能滴水了。 宜萱笑容满面看着脸色如土的嫡福晋,顿时心中大快。嫡福晋与阿玛所坐的位置,距离抓周的长案足有二丈远,而长案上铺着大红色的绸缎。与那香囊所有缎子几乎一色,如此一来阿玛自然不能看到那一堆东西里有香囊这么一个小物件!!——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掩饰。可不是巧合二字能解释的,必然是嫡福晋刻意而为。 若非宜萱当口指出案上有香囊。阿玛根本不可能察觉! 嫡福晋既然要算计盛熙,宜萱自然不会有半分客气!!她既然想着要算计人,便要做好算计落空并且被反算计的危险!! 若非盛熙比寻常孩子更能听懂人言,只怕就要中了嫡福晋的计了! 虽然雍王没有说半句指责嫡福晋的话,但是他的命令、他的面色已经足够表达他的心声了,这恰恰也是嫡福晋最不愿面对的状况,她忙道:“那几个苏绣绣娘倒也罢了,只不过抓周之物妾身是交给陈嬷嬷操办,妾身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不知变通地把香囊也预备上了。若说有错,自然该惩治陈嬷嬷才是。” 宜萱听了,微微吃惊,嫡福晋身边几个心腹嬷嬷中陈嬷嬷便是极要紧的一个人,自打在宫里的时候便侍奉在侧,一直伺候了嫡福晋二十余载!绝非一般下人能比。没想到,地府为了平息阿玛的怒火,竟然连这么个重要的人都舍弃了!! 雍王听了,便道:“那福晋觉得,该如何处置呢?” 嫡福晋朝着雍王见了一个万福,道:“请四爷看在陈嬷嬷好歹伺候了妾身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把她赶出王府就是了。” 雍王从善如流地点头:“如此,极好!” 宜萱心中暗惊,撵出王府,看似并不重的惩罚,但陈嬷嬷可是包衣出身,若是撵走,自然是要撵回内务府。而素来被撵回内务府的奴才,都是犯了大错的!以后是别想再有什么好去处了!陈嬷嬷不过是在抓周礼的长案上,多放置了一个香囊,就毁了后半辈子的好日子,这样的惩处,不可谓不重! 不过宜萱当然不会有丝毫反对,嫡福晋要折损自己的羽翼,她自然乐得如此。 只不过……嫡福晋若是提议罚些月例,或者再重一些把陈嬷嬷贬到王府其他地方,阿玛应该也不会反对——可为何嫡福晋要对这自己人都下手如此狠呢?! 宜萱想到了那个木犀香囊……若她身边真的有嫡福晋的眼线……那么暗中连络这个眼线的,极有可能就是这个陈嬷嬷。可偏偏在这个沉稳干练的陈嬷嬷经手下的事,却出了如此大纰漏。嫡福晋恼怒之下,自然会迁怒陈嬷嬷的无能!所以才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撵走这个无能之人。 只可惜,嫡福晋这样做,让其他嬷嬷侍女看在眼里,不知作何感想呢?只怕会有人生出唇亡齿寒之心吧?陈嬷嬷多年忠心,不过因为一点小小的“纰漏”就落得如此下场,而且永无翻身的机会。只怕她们畏惧嫡福晋之余,忠心也会受到动摇吧? 宜萱收走了那木犀香囊,便抱着盛熙去了耳房略做歇息。摘下了发髻郑重那接近一斤重的嵌东珠金凤,果然脑袋轻松了一半有余。这金凤是当初她出嫁的时候,阿玛给她备置的嫁妆中最大件也是最华丽的首饰。从来宜萱都是叫它躺在库房里睡觉的,可这回吴嬷嬷极力坚持,宜萱拗不过才戴上的。如今压得脖子酸疼,当真是后悔极了! 把盛熙这个同样沉甸甸的小东西交给乳母刘氏抱着,宜萱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叹道:“还真是不轻松啊。” 话刚落音,宜萱就瞥见门缝里探进来一个满是珠翠的脑袋…… “怀恪姐姐!”娇滴滴一声唤,那满头珠玉的可爱小姑娘就小跑着来到宜萱跟前。 自是嘉容无疑了。宜萱笑颜看着这个脸蛋红扑扑的小丫头,问道:“你怎么不在筵席上呆着,跑我这儿作甚?” 嘉容嘻嘻笑了,她指着被宜萱放在案几上耀眼的金凤,“怎么把这个摘下来了?” 宜萱唉声叹气道:“太重了,我脖子都快压断了!” 嘉容听了,被逗得咯咯笑了好一通,“怪不得我极少见你戴太多首饰,原来是怕重啊!” 宜萱戳了戳她的凝脂一般的鼻尖,道:“你若是也跟我似的,戴上两个时辰,便晓得脖子是什么滋味了!” 嘉容扬着眉毛道:“就算是戴上十二个时辰,我也不会叫苦叫累的!” 宜萱突然扑哧笑出声儿来,打趣道:“你就算想戴上十二个时辰,你那没几根的头发也不够使唤!” 嘉容一听,顿时气鼓了脸颊,“又不是人家不想多长些头发的!人家已经很仔细地养护了,可还是只有那么稀疏的头发!”——满人的发髻,想要弄得愈华贵,必然要愈多愈厚的头发才成,否则稀稀疏疏的,就只能梳个小两把头了。 宜萱笑道:“那是因为,你还太小了,等长大些,就会像十三婶那样头发乌黑浓密了!” 这话总算叫嘉容心里顺了点,她昂着下巴道:“也对,和我年纪差不多的丫头,头发也都有些稀疏!我长相随额娘多一些,将来想必头发也不会少了!” 嘉容自信又期望的小脸蛋上满是盈盈之色,眼睛也是亮亮的。宜萱暗叹,还真是个小孩子呀,却起了坏心思,想多打趣她几句,便道:“要随了十三婶,自然无虞,可是——要是万一随了十三叔,那你的头发——”说着宜萱眼角飞扬,满是戏谑之色。 满族男子的发型,是极其滑稽的,就是在脑后留那么小小一撮儿,其余部分全都剃掉,然后那一撮头发辫成一个细细的小辫子,据说必须要细到能穿过铜钱才算过关!所以被戏称为“金钱鼠辫”! 所以十三叔的头发,自然也只有那么一撮儿而已! 嘉容却没有被坏心眼的堂姐给打击到,她撅着嘴巴道:“从前大丧不许剃头的时候,阿玛冒出一头短发,又黑又浓!阿玛的头发若是都留着,一点都不比额娘的少!” “是么?”宜萱也微有惊讶,所谓的大丧,就是宫里去了那个娘娘之类的事情,这种时候,百日之内是不许皇子们剃头,而三个月的时间足够长出个寸头来了! 宜萱也经历过大丧,可惜却不曾见过自己阿玛长出寸头的样子,不禁觉得有点遗憾! 她又忽的想起,当年十三叔的生母敏妃娘娘故去时候的一件事情,敏妃章佳氏在活着的时候,虽然为圣上生育过一子二女,却在有生之年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也就是说在世的时候她一直都只是个没有正当名分的庶妃罢了!可见并不得宠,也是在她薨逝之后,圣上看在十三叔这个儿子的份儿上,才追封她为敏妃。(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一十四、雍王心思(上) 敏妃章佳氏——且不说她这个妃子只是追封的,更人人都知她半点圣恩也无。所以,虽然照例妃子去世,皇子们都必须守丧百日的,可有不少人并不拿这个当回事,其中最不当回事儿的便是诚亲王胤祉,他甚至嫌热在百日内剃了头,此事被十三叔晓得,自是怒不可遏,直接便御前告了他一状。结果圣上便将当初还只是郡王的胤祉降为多罗贝勒,事后许多年,胤祉才好不容把爵位升了回来。 这般无疑是撕破了脸一般的关系了,十三叔恼怒诚亲王对他生母不敬,诚亲王又何尝不怨怼十三叔小题大做呢?! 如今十三叔看在阿玛的份儿上,不去找诚亲王的麻烦,甚至保持了表面的兄友弟恭,已经是是极难得的了。 “怀恪姐姐,你想什么?那么入神?”嘉容好奇地问道。 宜萱忙笑了笑,事情想得有点远了,她顺手拿起那只金凤,笑着问嘉容:“你很喜欢这只凤凰吗?” 嘉容忙不迭的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眼睛里满是亮光。 宜萱笑着拉过她的柔软的小手,将那只硕大华贵的金凤便搁在了她手心里,笑着道:“送给你了。” 嘉容看着那只金晃晃迷人眼睛的金凤,惊喜地看着宜萱:“真的吗?真的要送给我?!” 宜萱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那红苹果一般又满是飞扬着喜悦之色的俏脸蛋,宜萱打心底里也是欢喜的。嘉容这样生动活泼又如此可爱的女孩儿,的确无法叫人不喜欢。 嘉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高兴地捧着金凤,低头狠狠亲了一口。旋即她的脸蛋又苦闷了下来:“可是我头发太少,根本戴不起来。” 宜萱呵呵一笑,“方才不是说,以后头发会长多吗?既然如此,你好好收着,等头发多了,再戴着不就成了?” 嘉容听了。满脸乐呵呵的点了点头。 宜萱送如此贵重的首饰。可是怜惜嘉容。她虽然贵为嫡福晋所出之女,可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因为十三叔被圣上冷置着。日子过得并不十分宽裕,自然自己的梳妆盒里也没有太多的首饰。虽然她今日满头珠翠,但宜萱却看得出上头的每一件首饰都是眼熟的旧物,这满头首饰。只怕已经是她妆盒里的最珍贵的大半首饰了。 而宜萱的私房,着实丰盈。且不提阿玛给她的那些丰厚的嫁妆,单单这些年凭借皇庄土地和几个铺子的收益,年年都会添置新首饰。这金凤虽然华贵,但宜萱还不至于心疼。当然。更要紧都是,她的脑袋实在受不了这么沉的东西了!!还是给嘉容这个不怕沉的小姑娘吧! 宜萱叫薄荷去搬了个绣墩给嘉容坐着,随口问她:“你怎么没有陪在十三婶身边?” 嘉容却撅起了嘴巴。“四伯母抓着额娘的手臂,唉声叹气地诉苦。诉了个没完没了!我听得烦了,趁额娘不注意,就溜到这里来了。”说着她嘻嘻一笑,“没想到怀恪姐姐也溜到这里躲清闲了!” “咳咳!”宜萱面容有些尴尬,虽然她事先知会过额娘,可的确算是背着嫡福晋和阿玛溜出来的。她也是觉得都抓过周了,也没她和熙儿什么事儿了,就想清闲清闲,没想到被嘉容这个口无遮掩的小丫头给戳破了,当真脸面无光啊。 宜萱忙又吩咐道:“去禀告十三婶一声,叫她莫要着急。” 薄荷轻声道了一声“是”,便忙去传信了。 宜萱看着嘉容那张浑不在意的小脸蛋,这丫头虽然爱热闹,可却不耐烦大人之间那些虚伪的交际。旋即,宜萱面色认真地问道:“嫡福晋与十三婶说了什么?” 嘉容撇嘴道:“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倒苦水呗!她说自己命苦!好不容易得来的嫡子就那么没了,而底下的侍妾们也个个不安分,给她难堪!” 宜萱轻轻哼了一声?侍妾?她想说的是两位侧福晋“不安分”吧?宜萱便道:“怎么也不见十三叔府上哪个侧福晋、侍妾不敬重十三婶?” 嘉容虽然心直口快些,但对于皇家内的一些事儿,还是清楚的,她信手将手中的金凤交给身后的丫头,才叹着气地道:“我也知道四伯母不容易,可是再不容易,她不该利用我额娘呀!我听得生气,又不想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所以干脆躲了。” 宜萱微微一思忖,四福晋对十三福晋诉苦,可不就是希望借十三福晋的外力帮忙,来打压侧室,进而达到尽快重新掌家的目的。 宜萱旋即笑了:“十三婶明透着呢!自然会应对自如。” ——虽然十三叔是阿玛的铁杆,十三婶夫唱妇随,自然要和嫡福晋教好,可那不代表十三婶就唯嫡福晋之命是从。何况她一直敬重嫡福晋也没少人前人后地帮衬,可却换来嫡福晋的利用——只怕此刻已经有些心寒了。毕竟雍王府后院儿的事儿,可不是十三福晋这个妯娌适合插手的,若是手伸得太长,第一个不满的就是阿玛,如此一来万一动摇了四爷和十三爷的情分——那是十三福晋最不愿意看到的。 若嫡福晋,只是想跟十三福晋支个招也就罢了,做皇家的媳妇的谁没遇到困难?若嫡福晋直言不讳地请十三福晋帮个忙,甚至想叫十三叔替她跟阿玛说句话——虽然不太妥当,但十三福晋想必也不会拒绝。 可偏偏,她要用心计—— 宜萱摇了摇头,嫡福晋啊,终究是习惯了用算计了啊。她是很聪明,但十三福晋也是出身满洲大族的贵女,心智又岂能差了去? 这时候,跟在苏培盛身边的小太监小闽子叩门进来,他打了个千儿道:“郡主万福,四爷差遣奴才传话,说筵席结束了,想必也天黑了,请郡主留在圆明园中住下。” 宜萱点点头,“我知道了。”又笑着道:“劝着我阿玛些,让他别喝太多酒。” “嗻!奴才明白!”小闽子忙又退了下去。 嘉容这时候拖着腮帮子道:“四伯是真疼怀恪姐姐啊!” 宜萱笑着打趣道:“难道十三叔不疼你吗?!” 嘉容笑嘻嘻道:“阿玛自然也疼我,不过——”嘉容渐渐脸上没了笑容,反而有几分哀怨,“我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阿玛也疼她们跟疼我差不多。” 宜萱笑着宽慰道:“父母疼子女一视同仁,这是理所应当的。” 嘉容忙倒在:“我没有怪阿玛的,只是有些羡慕怀恪姐姐——四伯可是只有你一个女儿!自然百倍疼你!” 宜萱抿唇笑了笑,嘉容不过是小孩子爱吃味些罢了,倒是无伤大雅,如此她也不继续说什么了,转而与她闲聊着一些首饰、衣裳的话题。 暮色初至时分,雍王外孙的周岁筵席也彻底散了,圆明园中只剩下一些太监、宫女忙忙碌碌收拾残羹冷炙,而主子们也总算能轻松了下来。 宜萱此时已在李福晋的长春仙馆中了,熙儿也已经在暖阁的小榻上撅着屁股睡着了。——这点叫宜萱很无奈,正常人不都是应该面朝上睡觉吗?或者侧着身子也好,哪儿有人跟小狗似的趴着睡?!可偏偏熙儿就是如此,若是把他给纠正过来,他朦朦胧胧中竟然很快就又趴着了。 宜萱也没辙了,只能听之任之。 和熙儿睡在一张榻上的是他的小舅舅弘晋,虽然今日弘晋没被折腾,不过也睡得和熙儿一般香甜了。 “额娘,阿玛真的会过来用晚膳吗?”宜萱问道。 李福晋神态娴雅,“你阿玛素来是说话算话的人。”说着,便吩咐底下人把凉透了的菜热一热。 九州清晏,此处是圆明园中风景最佳,更是最华丽的殿宇,自然就是圆明园主人雍亲王的下榻之所。此殿鳞瓦参差,檐牙高啄,有紫禁城的巍峨繁华之仪,然前临巨湖,微波荡漾,周围支流,纵横通达,如海周环为九州者,故名为九州清晏。 此刻九州清晏的书房中,只有苏培盛一人服侍研磨。 忽的,雍王停下笔,问道:“当真有香囊?” 苏培盛忙躬身道:“是个装了桂花干的小巧香囊,也确实是陈嬷嬷一手安排的。” 雍王“嗯”了一声,“萱儿自然不会欺骗本王。”说罢,他露出了笑容,便搁下笔,“时辰不早了,去长春仙馆吧。” 苏培盛忙问:“那年福晋那里……” 雍王淡淡道:“本王会晚些去,叫人同知杏花春馆就是了!再告诉,若是困了,就早些歇息,不要熬夜等本王。” ——两位侧福晋别分住在距离九州清晏颇近的两馆,李氏住长春仙馆,年氏住杏花春馆。反倒是嫡福晋所在含晖堂有所不及。从前来圆明园住着的时候,雍王看在眼里,想到自己早夭的嫡长子,便叹息嫡福晋念子情深,所以多去她处。可如今,嫡福晋的形象,在雍王心里已经截然不同了。如今含晖堂在雍王眼中便和从前不是一个定义了,他现在只觉得嫡福晋竟然什么都利用,甚至连自己已经夭亡了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未完待续) ps:书名:农门稻花香 作者:霞飞 id:3342176 简介:家长里短种田文,带着包子弟妹发家致富钓金龟。 正文 一百一十五、雍王心思(下) 如今含晖堂在雍王眼中便和从前不是一个定义了,他现在只觉得嫡福晋竟然什么都利用,甚至连自己已经夭亡了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所以,雍王嘴上说原谅了嫡福晋,却在嫡福晋“病愈”之后,只在十五之日,去她哪儿用顿晚膳,甚至都不留宿了。 雍王来到长春仙馆的时候,已经稍过亥时了,用西洋人的说法就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放在后世,这个时间点不算晚,可作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人,这已经是相当晚了。亥者,猪也,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连猪都睡了,何况是人呢? 这时候饭菜已经热过了三遍,弘晋和盛熙舅侄都酣睡得流口水了,长春仙馆却才刚刚用晚膳。 也幸而晌午的筵席持续到了一下午,否则宜萱的肚子可挨不到这个时辰,这顿饭倒是不像晚膳,跟宵夜似的。 雍王看着一桌子散发这热气的菜色,就成俱是清淡的素菜,偶尔有几道荤菜,也是他能下口的三鲜龙凤球、芥茉鸭掌之类的。 李福晋携着女儿见了礼,便笑容温柔地为雍王盛了一碗荷叶膳粥,自己才坐下来。 雍王拿起象牙筷子,轻声对李福晋道:“难为你又等到这么晚。” 李福晋面带娴静的笑容:“妾身知道,爷既然说来,就肯定不会食言的。” 雍王嘴角又轻微的翘起,算是笑了笑,便有看向已经困倦的宜萱,叹气道:“今儿委屈你和熙儿了。” 宜萱忙提起精神回话:“反正又没有出纰漏,阿玛就当没发生过就是了。” 雍王沉没了片刻。才悠长得道:“家丑,不可外扬。”说罢,他又沉没了下来。 宜萱想着抓周时候的事儿,忙又道:“阿玛,其实——熙儿最喜欢吃的便是桂花糕。女儿当时当着您的面儿,不是有意要撒谎的。” 雍王听了,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然后指着满桌子的菜,道:“用膳吧。”——雍王此刻的心情,和他的面色一样。是十分开心的。因为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上回抱外孙的时候,闻到了那孩子身上有桂花糕的味道。 也是因此,他才在筵席结束后。纠结了那么长时间。如今他一句没听提,女儿却对他实话实说了。所以雍王才如此高兴。果然他这个女儿,不会欺瞒他。 这顿晚膳,雍王的胃口颇好,叫李福晋都有点惊讶了。到最后她不得不破了“食不言”的规矩,轻声提醒雍王不要胃里“积了食”,雍王才搁下了筷子。 雍王笑着道:“今儿高兴。胃口自然就好。” 宜萱暗自撅嘴,高兴吗?可明明在抓周之后。阿玛那脸沉得跟阎王似的。不过……他应该是气嫡福晋,对于盛熙的周岁应该还是比较高兴的,不能混为一谈。宜萱暗自做出了如此揣测。 雍王饭后,饮了半盏茶水,看着李氏道:“你生了弘晋之后,身子不及以往,该要注意自己爱惜身子才是。” 李福晋听得心中欢喜,便柔声道了一声“是”。 宜萱看情况有有点暧昧……忙起身道:“熙儿晚上睡觉爱踢被子,女儿去瞧瞧。” 雍王点头道:“去吧。” 宜萱忙撤退去了暖阁里,但耳朵却是一直竖着的。 她听得见阿玛轻轻搁下茶盏的声音,她甚至能听得见阿玛叹息的声音。 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雍王才轻声道:“这段日子,本王心里都明白着呢……不会叫你和萱儿永远受委屈的。” 宜萱心头一暖,却又有些酸酸的。其实她何尝没有怨过阿玛对嫡福晋的包庇?虽然他愈发疏远冷落嫡福晋,可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亲王福晋,身份不曾有半点改变。可此刻,她却感受到,阿玛心里何尝好受?他又何尝是心甘情愿如此包庇嫡福晋的?他有何尝愿意看着自己喜爱的女人和自己唯一的女儿受委屈的?他,也有他的无奈。 李福晋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了,“爷就算不说,妾身也是明白的。您隐忍了这么多年,不能功亏一篑,否则日后您跌落了,妾身与孩子们会比现在更艰难百倍!” 这话涉及皇位争夺,本是李福晋不该说的话。可此刻她说了,并不后悔。而雍王听了,又岂会责怪? 雍王又是叹息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通情达理……” 又是良久的沉默。 直到宜萱偷听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雍王幽幽换了李氏的闺名:“淑质……你,可曾怨过我?” 李福晋没有立刻回答,似乎也是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哪里能一点怨都没有呢?妾身跟了爷那么多年,为爷生儿育女,这么多年也自认为没犯下过什么大错,可爷却一天天嫌弃妾身人老珠黄了……” “淑质——”雍王的声音有些迟滞,迟滞中带着凝噎。 李福晋却笑了笑:“不过妾身自己想得开,这王府里年老色衰的又不是妾身一人,别人能过下去,妾身难道就过不下去了?何况妾身还有孩子呢。” 雍王三度叹息,他道:“其实,自打弘晖没了,福晋她——心境和以前不同了,心思更敏感。若是本王还像以前那样待你,只怕她会怨恨你……” 李福晋被这番话给惊着了,眼底甚至隐隐有激动之色。 雍王继续道:“若本王真是嫌弃你年华老去,前些年,又怎么会请立不够成熟稳重的弘时为世子呢?” 这番话,无疑是莫大的证据,李福晋对这样的答案,几乎不可置信。 “本王原以为,渐渐冷落你几分,再把弘历养在她膝下,福晋便会安心息心了,可是——本王错了,当真是错得离谱!!她把本王这些年对她的怜惜看重,当成了理所当然,甚至还愈发忝不知足!!” 话竟渐渐沉重尖锐了起来,宜萱能听到阿玛言语中的愤怒和不满。 “爷……别让萱儿听见。”李福晋急忙劝道。 雍王长长呼吸了几口气,最后吐出一口闷气,道:“如今,为了大局,而让你不得不忍耐,本王也是不得不忍耐。但忍耐,总是有个头的。淑质,你放心……” 李福晋点头道:“妾身等了那么多年,不怕在多等几年。”说罢,李福晋问了太监时辰,知道已经很晚了,便轻声对雍王道:“爷,您去杏花春馆吧,今儿……萱儿在,您……”说着,李福晋有点不好意思,女儿再次,总是要避着些才好。 “年氏……”雍王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福晋见状,忙道:“那吉春的事儿……她还不至于如此!” 雍王道:“本王知道不是她做的,只是她那样哭哭啼啼闹着,像什么话!”——若非吉春不明不白死在柴房之后,年氏哭闹不休,雍王也不至于默许了嫡福晋将她禁足,甚至连今日盛熙的满月都不曾放她出来。 李福晋劝慰道:“她受了冤屈,自然是心里不舒服。何况她才十八九岁的年纪,到底还小。” “她不是刚入王府的时候了!”雍王语气里很有几分不满,“当年在宫中阿哥所的时候,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已经学出了五分御厨的手艺,还在暗地里偷偷练习磨磨呢!” 李福晋听得一惊,“爷都知道……”——心中却是不由一暖,原来他的夫君比他想象中对她更好,只是他不擅长表达,而她也没有察觉罢了。 雍王只“嗯”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仍旧抱怨年氏:“本王这些年待她,算是极好了。她莫非就半点不信本王会相信她?!”——那个婢女的死,根本算不得什么,叫雍王不开心的是,他宠爱了那么多年的年素毓,竟对他如此不信任。 李福晋只好道:“她的年纪,可是比萱儿都小好几岁呢!” 这话一出,雍王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李福晋心知这话最管用,只要她一提,四爷保证不再抱怨了,便笑道:“爷快去吧,都快三更了(也就是十一点),年妹妹也还在等着呢。” 雍王听了,却很是怀疑年氏是否真的没入睡。毕竟他已经吩咐告知杏花春馆,让年氏早些歇息。这样的话若是传给长春仙馆,李氏是不管多晚都会等着。可年氏——雍王暗自摇了摇头,没有开口说什么。 雍王披星戴月,敢去年氏处的时候,虽然门锁未落,也有灯盏亮着,可年氏寝室内却已经全数熄灯了。 雍王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做无谓的置气了,唤人服侍他更衣,换上薄绸寝衣,便入帐中睡了。 雍王也着实困倦了,打了个哈欠,正要入睡,却听见了轻微的笑声——那笑声自然是来自他枕畔之人。 雍王为之一愣,“你没睡?” 年氏背对着雍王,把薄被往自己肩膀上拉了几寸,身子却往里挪动了几寸。 雍王看着年氏使性子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罢了,能装睡觉等到他这个时候,也算是极难得的事情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求小粉红。求推荐票! 正文 一百一十六、十七福晋 只是雍王不知道,李福晋一早就暗中传信安慰被禁足在杏花春馆的年氏了。吉春突然暴毙的时候,年氏气火交加,又担心四爷会受了嫡福晋的挑唆,便哭着说了好一通自白。可她没想到,四爷竟然拂袖而去,对于嫡福晋禁足好不反对。年氏伤心气恼之下,砸了不少瓶瓶罐罐的。 后来,李福晋在心中一一剖析了嫡福晋的算计,年氏才清醒了过来。此刻年氏自然是感谢李福晋的,虽然她看似一副置气的样子,脸上却满是笑容,嘴里暗暗自语:“李姐姐没骗我……” “嗯?你说什么?”雍王听得模糊,便问了这么一句。 “没什么。”年氏突然一个转身,娇美的脸颊上满是嫣然笑意,她飞快钻到雍王怀中,欢喜地蹭了蹭。——李姐姐跟她传口信儿了,说盛熙周岁那晚,一定会劝四爷来她这儿,让她千万等着,多晚都要等着。后来,果然四爷派苏培盛告诉她晚点会来,而四爷说话素来算话,所以年氏便欢喜地等到半夜了。 雍王无奈地叹了口气,女人真是多变,前一刻还使小性子呢,这会儿又变得乖巧亲昵了。 只是雍王今日着实乏了,也着实没那个心情,便拍了拍年氏的肩膀道:“本王今儿累了,明儿再说。” 年氏微微有些懊恼,但听到雍王说“明儿再说”,不由一喜,“明天爷还会来吗?” 雍王“嗯”了一声,淡淡道:“会。” 年氏笑容洋溢,道:“只要爷来,哪怕被禁足一辈子,素毓也愿意。” 雍王道:“还不至于。等回京即可。” 年氏得到如此肯定回答,心里更是高兴极了,谁喜欢被禁足在屋子里的? 盛熙周岁礼之后,宜萱寻了个日子,便去往十七福晋的园子拜访。 十七福晋当即便迫不及待地拉了宜萱到内室问她:“那个阴阳合泰大吉日,真的管用吗?” “啊??”——宜萱当即有些懵了。 十七福晋脸上有些羞恼,她跺脚道:“就是前儿来给我诊脉的那个石医士说的!” 宜萱恍然大悟。阴阳合泰大吉日?!呵呵。石磐倒是挺有才的嘛!只是排卵期管不管用,那当然是被科学论断了的管用的日子,可是照着做却也不见得一定会怀上孩子。 毕竟。在后世那么先进的医疗环境下,不还是有那么多不孕不育的吗?便支支吾吾对十七福晋道:“我也不晓得管不管用,要不——您试试?” 十七福晋听了有些气恼,“可偏偏他按照我生辰八字算的那个日子。正好是隔着信期前后最远的!” 宜萱听得一愣。 十七福晋又道:“我一直都是信期前后和我们爷……”说着,十七福晋脸上一红。又道:“那两个侍妾,我也一直都是安排她们在信期前后侍奉的……” “可偏偏石医士给算的日子,正好相反!”十七福晋有些难以置信,隽秀的眉梢满是愁色。 宜萱暗叹一口气。怪不得十七叔的妻妾没一个有孕的!全都是民间传言给害的!于是便道:“既然信期前后嗯……那个什么,一直都无人有孕,那索性试试石医士的日子也无妨!”——说起这种事儿。她终究觉得有些尴尬。 十七福晋似乎有些将信将疑了,便叹息道:“罢了。试试就试试吧,反正我都试了那么多药了,也不差这个了。” 宜萱有点臊得慌,着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提出要求去看千瓣莲。 十七福晋总算露出笑容来,欢欢喜喜领着她大侄女去了湖边。 隔着老远,宜萱遥遥便看到了满湖盛开的千瓣莲,绿毯一般成片的莲叶中,夹着一支又一支的莲茎,上头顶着的是一朵朵颜色深浅不一的千瓣莲,有的墨紫、有的紫红、有的嫣红、有的粉红,还有的已然是粉白色。 宜萱这是第一次看到湖中的千瓣莲,不由惊讶地问十七福晋:“怎么千瓣莲竟然有这么多不同颜色的品种?” 十七福晋听了,咯咯笑了起来,她掩唇道:“就只有一种而已!” “诶?!”宜萱听得有些糊涂。 十七福晋笑得娇艳迷人,“你有所不知,这千瓣莲初开的时候,是墨紫色,略带一点红,然后舒展开的时候会渐渐褪成紫红色,待到完全盛开就是嫣红色,再等到开过了头便是粉红色,到了这个时候,便要开始凋谢了,而凋谢中的千瓣莲就粉中带白色了!” 宜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惊叹之后,宜萱便提出了想讨些千瓣莲莲藕移栽的要求。 十七福晋却把脸一板,道:“那可不行!” 宜萱见她突然变脸,有点懵。十七福晋方才还兴高采烈、热情务必呢!怎么瞬间就变了脸了?而且十七福晋的性子,也不至于如此吝啬呀!何况满湖的千瓣莲,淤泥底下的莲藕,何止千千万万?她也不至于舍不得吧?! 见宜萱傻眼,十七福晋突然乐得咯咯做笑,足足笑了一刻钟。宜萱看在眼里,更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十七福晋乐够了,才道:“你呀,肯定没亲手养过莲花!” 宜萱有点囧,上辈子她虽然喜欢莲花,可哪儿有这么大的园子这么大的湖泊来养莲呐!曾经去过一次白洋淀,那个北方地区最大的淡水湖旅游,坐在小船上,看着那几乎要连接道天际的莲叶和夹杂在莲叶见叫人惊喜的莲花,心里当真欢喜无比。虽然那只是寻常的白莲和红莲,但对于生活在烦躁都市里的宜萱而言,那已经是极难得的美景了! 而她来到这个世界,知道“自己”有一个陪嫁皇庄,而庄子里竟然有一个大大湖泊,湖里满是湘莲。可把她给高兴坏了。后来又做修缮工程,可是首要扩大了湘莲湖。她喜欢湘莲又好看又好吃,可看到额娘房中的那朵硕大华艳却又不失风骨的千瓣莲,那时候就已经动心了。如今得闲下来,自然要来讨要几只莲藕。 十七福晋笑容满面,继续道:“这栽藕,在南方暖和地儿要阳春三月最合适。北方冷。所以四月里最合适。当然了,年年冷暖不一,也要酌情斟酌才是!” 宜萱听了。顿时恍然大悟,其实跟栽树栽花一样,大多是暖春时节最合适!不过被古代这么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皇子福晋教导了一下“栽植莲藕技术”,宜萱不免觉得有点怪怪的。 十七福晋倒是豪爽之人。虽然眼下莲藕给不成了,她却命太监乘船去湖上采摘了好几朵开得最大最鲜艳的千瓣莲。赠予宜萱。 十七福晋详细地道:“若要养在清水里,自然是这种紫色褪去大半,红色多过紫色的开了七八成的最好!你回去养个七八日就会变成最娇艳的嫣红色!记得清水要每日换新的!” 宜萱点头应了,伸手拿起几支千瓣莲中最大的垫了垫。不由暗自惊讶它的重量!至少超过了一斤重!虽然此物硕大,宜萱却没想有如此分量!不过想到千瓣莲是实打实的有一千多个花瓣,紧密得堪比卷心菜。便不足为奇如此重量了。 十七福晋摘下手上的赤金护甲,用纤细的食指拨开花心。道:“你瞧,这个可是四团花心的!” 千瓣莲一般多为单花心或者双花心,能开至三花心甚至四花心,说明底下支撑它营养的莲藕已经数年的粗壮老藕了,非得充足的年份才能积蓄出来。所以,极为难得。 不过也有可惜的地方,就是千瓣莲不结莲蓬,不长莲子,层层花瓣里包裹的还是花瓣。所以想要移栽,只有栽藕才成,所以比莲子繁殖更麻烦一些。这也算是一点点小小的缺憾吧。 收下千瓣莲,宜萱随口问道:“今日十七叔不在园中?” 十七福晋有些怏怏:“他白天很少留在园子里,今儿似乎是又约了什么文人书生饮酒作画了。” 宜萱笑着道:“饮酒作画,总比寻欢作乐好!” 十七福晋撇撇嘴,“谁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了?我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 宜萱呵呵笑道:“您呀,这是钻牛角尖儿了!若十七叔真瞧上了哪个,也不至于养在外头,您又不是八贝勒福晋!” ——那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好像是那个门人向八贝勒进献了一个美人,八贝勒非常喜欢,可又怕了八福晋的闹腾,所以就另购别院安置。只是,这种事儿,哪儿能不露出狐狸尾巴?何况八贝勒去得频繁,八福晋自然就察觉了。 八福晋的悍妒,却也更有心计,她生生忍了好几个月,等到八贝勒随御驾北上木兰秋弥,才动手处置。 八福晋的性子,素来是要么不动手,要动手就彻底斩草除根!八贝勒前脚离京,后脚八福晋便带人去那别院,生生叫人勒死了那个外室。 此事到如此,原本也不至于闹得人尽皆知,毕竟那个外室是歌妓出身,很不体面,死了也就死了。可偏偏那个外室有着身孕,而且是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子了!!她被勒死在房梁上,失去的不只是她自己的性命,更是个已经初成型的男婴!! 这样一来,可不是件小事了!那孩子,可是皇室血脉,天家皇孙!八贝勒得知消息,差点一怒之下便要折返回来,被九爷十爷给劝住了。当时的八贝勒已经快三十了,却无一子半女,得知外室有孕,可谓是喜出望外,甚至许诺了,等他从木兰回来,便接这个外室入府,给他侍妾的名分。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而八福晋也不傻,立刻就封锁消息,可惜了,那歌妓的养母(其实跟鸨母没什么区别)见即将到手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如何肯罢休,闹腾了起来,叫人大肆散播,这才惹得人尽皆知。 听到宜萱提及这位大名鼎鼎的八福晋,十七福晋露出很是不屑的神情,“她掌控八贝勒府后院的肚子那么多年,自己什么都生不出来,到最后还不是得让别人生?!” 八福晋虽然是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嫡出的格格,可十七福晋也不差!她的曾祖母是和硕公主(太祖努尔哈赤之女)、又是公府之女、温僖贵妃(已故)侄女,含金量丁点不比八福晋差。她自然也足够的底气瞧不起八福晋。 十七福晋又道:“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做女人的哪个没点嫉妒心呢?可是既然要嫁入皇家做媳妇,哪个不是要用容人之量的!她既想要福晋的尊贵身份,又想彻底把持住丈夫,想要如此两全其美,未免太痴心妄想些!!我看呐,早晚到最后,她什么都得不到!”(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一十七、抢背黑锅 “我看呐,早晚到最后,她什么都得不到!” 宜萱听了,很是惊讶于十七福晋的预测能力。最后八贝勒的确被割除王爵,还削了宗籍,如此一来,八福晋自然不是福晋了,而她的丈夫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像以前那么爱重她吗?自然是不可能的!一个男人能容忍一个害死自己亲孩儿的女人,那不是因为她爱这个女人,而是他需要这个女人为他所带来的政治利益!而安亲王府也倒台了,八福晋这个女人对他再无半点用处,他自然便只记得她的种种狠毒。 天气渐渐凉爽,宜萱携星移启程回京了。 而朝中更是党派热络,比起圣上之前封胤祯为抚远大将军,远征青海,更叫人惊愕的是,圣上竟然特许十四贝子以天子亲征的规格出征,“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对此,这位十四爷终于按捺不住兴奋,甚至私底下便与人说:“这个皇太子之位,大约是我的了。” 八爷一党更是弹冠相庆,八贝勒更对十四贝子说,“汝若为储君,银钱尽与使唤!”——众所周知,八爷党的财力,那是毋庸置疑的。 出征之日,圣上还亲自为十四贝子举办了隆重的送行仪式,并下旨命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为抚远大将军送行。 这一切就足够叫人惊呆了眼球,但皇帝却不止如此而已,胤祯刚一出京,皇帝便下旨与青海的蒙古王公,曰::“大将军王是朕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我当面训示无异。尔等惟应和睦。身心如一,奋勉力行。” 且不说诏中直言十四贝子是“大将军王”,更命西北尽听从胤祯指令。可谓是给予了他之前所有其他皇子都没有过的大权!!就连曾经的太子,都没有如此大权在握过。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叫雍亲王有分毫失色,他还是那个岿然不动、泰山临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冷脸铁面亲王。 朝堂上热闹了,宜萱本以为自己可以清净了。却没想到,有人不想叫她清净。 才回到净园没三天。星月便气呼呼闯来了。 宜萱也是纳罕,自从去年熙儿洗三那日,额娘没给她脸,训斥了一通。她便心知肚明,和星月的关系已然是破裂了。后来接二连三的事儿,也是横眉怒目地撕破脸一般。但有一点很明确,星月已经不再登临净园的大门了。 所以星月此番闯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净园。虽然是个外人不能擅闯之地,可星月一则是国公府的格格,二则已经与诚亲王府的七贝子弘景有了圣上赐婚,更已经定下了婚期,身份不同于寻常人,若她誓死非闯不可,守卫们还真不能把她给怎么滴了。 不过叫宜萱更出乎意料的,是星月那张脸—— 且不提她那怒火冲天的小辣椒气势,单单是她脸上一个又一个的红肿的疙瘩就足够叫人惊呆了眼球了。 今春,星移被暗算得出了疹子,如今不过才刚刚消了暑热之季,星月那张脸,俨然跟当初的星移没什么区别了。 结合她那怒冲冲的样子,宜萱就知道,她也被人暗算了。于是心中暗叫一声“报应不爽”。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既然如此无礼地闯入净园荣清堂,显然是觉得是宜萱害了她那张脸蛋。——这还真是个麻烦的问题啊。 宜萱心里刚刚下了这个猜测,星月便果不其然地冲着她吼叫道:“是你干的对不对?!肯定是你干的!!” 宜萱无语地耸了耸肩膀,这个星月,还是老样子,一冲动起来,智商就是负数。星月也不想想,她足足在昌平鸣鹤园呆了一个夏天,如今才刚刚回来而已。 宜萱懒懒打了个哈欠,她着实没兴趣跟智商降为负数的人辩驳什么,便挥手,冷淡地道:“轰出去!门外侍卫罚俸半年。”——按照和硕格格的品级,配备有二十名仪卫和二十名护卫,自然了,都只是选自包衣旗,比不得宫里的侍卫个个都是出身八旗世家子弟。 那些护卫的身手固然没得跟宫里骁勇的侍卫比,可居然让一个毛丫头就这么给闯进来了!这就让宜萱有点不满了。 宜萱的话刚落音,室内侍奉的侍女便立刻上前,架住那个满脸红疙瘩,还嚣张得张牙舞爪的星月格格。 星月力气虽然有几分,但还没到以一当数人的地步,分分钟便被轰出了荣清堂外。 肉体上斗不过,可那嗓门子却是不甘示弱的,宜萱依然能听到她尖锐的叫嚷声:“你无言以辩了对不对?!你仗着自己是郡主就了不起啊!!你等着瞧,等我嫁给七贝子,有你好受的!!” 宜萱继续打着哈欠,果然是不能跟智商负数的人斗嘴。她嫁给七贝子又如何?贝子福晋不过是和固山格格差不多等级罢了,中间还隔着多罗格格,她照样是比星月高了两级。 更何况她可是姓爱新觉罗的,这个姓氏就碾轧纳喇星月毫不留情。 星月再怎么叫嚷,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根本不必当一回事儿。只是宜萱现在思考的是,到底是谁这么大快人心地给星月的脸蛋上下了作料? 凶手的人选有两个。 一,纳喇星徽,即子文,子文和星移的兄妹之情非同一般,很有可能替星移教训一下星月。只是那日子文也说了要去查胭脂中一品红的来源……而来源,自然是洞仙馆。可是陆家母女明明没事,只有星月脸出疹子了……这点有些说不通。 二,弘时,也就是她弟弟。弘时现在的腹黑程度。已经不再宜萱的预测范围之内了。以时儿对星移的喜欢,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害过她的人。 ——所以,必然是二人中的某一个,要不然就是他俩合谋的。 也是因此,宜萱对星月的质问保持缄默,一则是她根本不在乎星月的仇恨,二则无论是子文还是时儿。替他俩背黑锅。宜萱没什么不情愿的。 宜萱想背黑锅,只可惜有人不让。 紫苏回头便叽叽喳喳便与她描述了,星月被轰出净园之后发生的事情。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反正子文就像是在外头等着星月被撵出来似的。 子文说话,素来简洁,当场便对怒火冲天的星月冷冷说:“这次只是个小小教训。你若是再敢害二妹,可就不只是脸蛋出疹那么简单了。” 撂下这句话。等到星月回过神来,也回过味来,终于知道自己是被子文给害的时候,子文已经不见了踪影。 “真的……是他?”宜萱喃喃道。心中却有些怀疑。她觉得,弘时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翌日,宜萱便听外头来禀报说。星月亲自前来赔罪。 此时,宜萱也才刚刚梳妆好。看着镜中头簪珠玉的自己,淡淡吩咐道:“不见。” 昨日就晓得“凶手”是谁,怎么不当即来赔罪?反而要拖延到现在?!对这种毫无诚意的赔罪,宜萱懒得见。 所以当“不见”二字传递出去的时候,蒙着面纱的星月果然怒火冲天,扭头就走人。倒是可惜了她那个忠仆藿香。昨儿,藿香也是极力阻拦失去理智的星月,可惜星月一旦暴走,就个小牛犊子似的,谁拦得住? 事后,藿香也想好了补救的措施,千万个劝,总算格格肯亲自登门赔罪了,可没想到郡主直接拒之门外。 “格格!您慢点!!”藿香气喘吁吁地追上去。 星月气呼呼道:“我都登门赔罪了!她还想怎么样?!” 藿香忙道:“格格!人家可是和硕格格,身份尊贵,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便上去冤枉人家,还不许人家置气吗?” 星月听了,气性略小了些,可犹自还是不服气,“她身份尊贵?可我,难道就卑贱了?!” 藿香道:“格格!您不卑贱,可人家的的确确比您尊贵!就算你嫁给七贝子为嫡福晋,也比不得人家是皇上的亲孙女、雍亲王的亲闺女!您之前学好的规矩,都抛在脑后了吗?” “我……”星月顿时无言反驳,只是她心里想的是,都是穿越来的,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却比我尊贵?!我咬牙学了那么长时间规矩礼仪,吃了那么多苦,可却还是只能嫁给一个贝子!! 这时候,夕雾俏生生地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格格是公府嫡女,也马上就要嫁入皇家了。郡主她好歹也改给格格点面子才是呀!” “就是就是!”一听夕雾替她辩驳,星月顿时找到了台阶下。 藿香皱起眉头,这个夕雾,平日里就只会说这个些捧着格格的话,格格偏偏就爱听这些好听的话!! 这时候,夕雾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笑着道:“格格,这是七贝子些给您。” 星月却撇嘴道:“尽是那些腻歪的打油诗!我才不看呢!” 夕雾忙劝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七贝子的心意啊!七贝子越是对您上心,日后婚后必然对格格更好!格格快看看写了什么,也赶紧写好回信,奴才好叫外院江管家派人送信去诚亲王府邸。” “好吧……”星月不怎么甘愿地接了过来。 藿香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还未成婚,这可是私相授受。但想着婚期都定下了,早早培养些感情,的确是对格格好些,便闭嘴没说什么。只私底下嘱咐送信的人,务必保守秘密。(未完待续) ps:书名:帼色 书号:3432798 作者:七尾茶 简介:她本是千金小姐,横祸飞来沦为人下人。16年后摇身一变,成为皇帝御封的帝医。她一步步走近皇都,发誓要她的敌人,血债血还…… 正文 一百一十八、弘时纳妾(上) 星月擅闯净园之后,被郑夫人亲自下令禁足,并且抄写女四书十遍,抄不完不许出来。宜萱惊讶于郑夫人的“好意”之余,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一个人——自然是那位住在洞仙馆,处事八面玲珑的陆姑娘,这个即将成为弘时的侍妾格格的姑娘。 宜萱刚刚猜测到是她的手段,便听薄荷进来禀报说,陆姑娘求见。 宜萱扬唇一笑,便吩咐道:“去库房拿两匹宫缎赏赐给她,告诉她,本宫身子不爽利。”——给她绸缎,是想告诉她,两清了而已。 可是出乎宜萱意料的是,这个陆诗居然不肯走了! 薄荷回话道:“陆姑娘说,想要进来给您磕头谢恩。” 宜萱撇嘴道:“有什么好谢的?!让她回吧!”——这个陆诗不是挺识趣的吗?她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了,她不想见她。以陆诗的聪明,不可能不明白。 宜萱也不禁有些狐疑,这时候吴嬷嬷提醒了一句:“郡主,今儿是休沐日,通常王爷叫几位阿哥歇息半日。” 宜萱顿时明白了,好啊,原来意图在这里啊! 净园外,烈日高悬。 弘时骑马行至门前,一个纵身下马,目不斜视便要直接入内。而立在门外石狮子旁边的陆诗陆姑娘,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岂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她想到年前的满月之日,她随姨母郑夫人来到荣清堂前,三阿哥也是这般目不斜视,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于是,陆诗一咬牙。急忙唤道:“三阿哥!” 弘时一皱眉,侧脸便看到一个姿色上佳的女子,穿着一身合体的藕荷色旗服,素净雅致,瞧着倒也养眼。 只是弘时依旧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何人?” 陆诗忙先见了一个万福,柔声道:“奴才是……五品同知陆敬之女。之前曾在荣清堂外。见过您一面。”说罢。她两腮透红,露出几分娇柔楚楚之态。 弘时顿时便晓得是谁了,可不就是之前佟娘娘下了懿旨。赏赐给她的侍妾吗?!只不过如今还没进门儿罢了。 纵然知道了陆诗是他的人,而且姿色不错,弘时脸上仍然不见笑容,他语中毫无半点亲和地问道:“你守在净园外头。是想做什么?”——话里,隐隐有几分防备之意。 陆诗忙道:“奴才是来给郡主请个安的。可没想到郡主身子不爽利,奴才心中担心,所以一直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三阿哥来了。” 弘时神色一紧:“我二姐身子不舒服?” 陆诗道:“郡主身边的丫头的确是这么跟奴才说的。” 弘时来不及想太多。只道了一句“知道了”,便甩袖入内。 被撩在外头的陆诗,低头咬着嘴唇。颇有几分不甘心之色。 宜萱此刻正躺在昼榻上,手里捏着一枚木犀糕。引诱着刚刚踉跄着会走路的盛熙。 盛熙已经满周岁了,也断了奶,虽然小腿很短,却已经能走上好几米的路了,这着实是个不小的进步。所以现在宜萱闲着没事,锻炼他。 “啊——啊!”盛熙啊啊叫着,歪歪扭扭便扑了上来,“额娘!……糕糕!” 这时候,却忽然听见弘时的声音,“二姐,你哪里不舒服?!” 宜萱看着满头热汗的弟弟,有些纳闷了,“我很好呀。” 弘时面露狐疑之色,他姐面色红润,还有闲情逸致捉弄儿子玩,怎么看也不像是“不爽利”的样子啊! 弘时便道:“陆氏说你身子不爽利。”——难道是那个陆氏竟然敢骗他?! 宜萱“哦”了一声,笑道:“不过是打发她的话罢了,我只是不耐烦接待这位陆姑娘罢了。”说着,挑眉睨了一眼弘时,“不过,她想见的人不是我,似乎是你呀!” 弘时眉头一皱,也立刻明白了姐姐话中的意思,只冷冷哼了一声,道出四个字:“不安于室。” 宜萱把手中的糕点塞给儿子,让他自己啃着吃,自己则擦了擦手,略坐正了几分,看着眼前这个又长高了几许的弟弟,便直截了当地问:“之前星月的脸——” 弘时也干脆地回答道:“是我做的!” “额……”宜萱没想到弘时居然如此干脆,不禁一噎,没了话说。 弘时眸底冒出几许冷意,他轻哼道:“有些事姐姐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晓得了吗?” 宜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是星移不让我说的……”——星移自然不想让弘时知道自己的脸出疹子了。 弘时上前坐在最靠近宜萱的椅子上,道:“我不是在埋怨姐姐。只是——”弘时话锋一转,“我也不会叫想要伤害小移的人好过了去!!” 宜萱顺口道:“所以你就叫星月也尝尝脸上生疹的滋味?”——可星月,实际上只是一把被人利用的刀子罢了。 弘时有些气恼地道:“这事儿,子文已经查清楚,并告诉我了!”他气得跺了跺脚,“佟娘娘怎么给我挑了那个一个不安于室的侍妾?!还有额娘也竟然把咏絮……”话只说到一半,弘时只哼了一声,不悦之意溢于言表。 宜萱看了看啃木犀糕啃得欢快的盛熙,着实不想让他听到这样的事情,便唤了乳母刘氏,让她抱走了盛熙。 陆氏为弘时所厌恶,宜萱完全不介意,可咏絮…… 宜萱暗自叹息一声,便道:“咏絮她只是对你动了心,所以才会有嫉妒之心。” 弘时冷冷一哼:“是对我动了心,还是对雍王府的荣华富贵动了心?!” 宜萱一时讶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弟弟的话,便只好道:“好歹你也得看在额娘的份儿上……这次的事儿,既然星移都不计较了,你也不要太深究了。” 弘时却犯了气性:“额娘心里记挂着娘家。难道就不为我考虑吗?!连问都不问我一句,便把个我不喜欢的人塞给我!” 听到弘时许久未有过的抱怨语气,宜萱也只能从中劝慰:“这事儿是舅母做的,咏絮不曾沾手。” 弘时立刻反驳道:“沾手与否有何区别?!李杨氏做的,就等于是她做的!” 听到弘时如此一针见血的话,宜萱也是没法再替咏絮回护了,便问道:“那你怎么只教训星月?” 弘时闷声道:“二姐姐说得对。我好歹要看在额娘的份儿上。自然不能深究咏絮!” 宜萱继续问:“那陆氏呢?” 弘时脸上浮现冷色,他道:“月底她进了门,我只当没她这个人!便算是给她的教训了。” 只当没她这个人……的确是非常重的惩罚啊。作为一个妾侍。被未来的丈夫当做不存在,那就等于是被打入冷宫,且再无出头之地了。唉,这些个小姑娘啊。明明可以干干净净做个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可偏偏要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 而如今的弘时。又岂是个会被几个小姑娘轻易蒙蔽的? 这时候,薄荷打帘子进来,做万福,“格格、三阿哥。舅夫人带李姑娘前来请安。” 宜萱睨见弘时那愈发不愉的脸色,便对薄荷道:“唔……就还说我不爽利好了。”——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舅母和咏絮是冲着谁来的。 薄荷道了一声“是”。刚要退下去,弘时却开口唤住了她。“直接告诉她们,是我不想见即可!” 薄荷有些傻眼,只得望向宜萱。 宜萱尴尬地笑了笑:“这不太好吧……”——好歹那是舅母和表妹啊! 弘时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好的?她们做不干不净的事儿,我不过只是给她们吃个闭门羹罢了!” 弘时如今的脾性,显然是不容违拗的,连宜萱这个姐姐都无可奈何,只得用眼神暗示薄荷说得委婉点。 弘时的性子,一水的随了四爷大人,尤其是那记仇和小心眼,简直神似!不过这些话,宜萱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几句,她可不敢说出来。 弘时收敛了怒色,与宜萱闲聊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嫡福晋吩咐叫她送来的今秋的贡缎交给宜萱,有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宜萱。 宜萱自然知道,这是给谁的信。话说,自打上次误打了弘时耳光,宜萱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之后,弘时这还是第一次让她传信呢。 弘时谨慎地叮嘱道:“千万别落在外人手里。姐姐也别让人送去国公府,等着小移来你这儿请安的时候,私下交给她,让她瞧了,就立刻烧掉!” 宜萱瞅着那信,心里却腹诽开来,丫的,又不是地下党,有必要这么防备着吗?!嘴上却只说了句“知道了”。 弘时瞅着自己那不怎么靠谱的姐姐(屁,老娘很靠谱!!),凤眸一眯,“二姐姐,你可别偷瞧!” “额?”宜萱一愣,是啊,她怎么忘了这茬了?这可是情书唉,这么有趣的东西,她怎么能不偷看吗?!想到此,宜萱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几度。 弘时见状,哀叹了一声,“好吧,你想看就看吧!” “咦?”——居然这么痛快。 弘时撇嘴道:“就算二姐姐发誓说自己不看,我也不敢相信。” 宜萱黑线……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消遣你姐了! 弘时又道了一句:“反正里头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奉上!求粉红票~~呜呜,被从新书月票榜上给挤下来了~~求上榜!哪怕是吊车尾吊在最后一名也是好的…… 正文 一百一十九、弘时纳妾(中) 宜萱才不管那情书里有没有不可告人的东西,反正弘时前脚一走,她就心痒地耐不住了,二话不说便打开来瞧。 然后…… “嘶——”宜萱摸了摸自己腮帮子,老娘的牙齿都要给麻掉了!! 古人的情书,肉麻程度比起现代人来,当真是不差分毫啊! 弘时这孩子,虽然成熟得早已胜过成年人,但是感情的事情上,还是跟同龄的小正太没有太大区别的。宜萱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做出了这番评价。 过了盏茶工夫,咏絮再度登门。 宜萱只看着她那张委屈的俏脸蛋,只觉得头疼。弘时图爽快,丁点不给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面子。现在,弘时走了,小姑娘跑来找她了!你妹——老娘是招谁惹谁了?!想过个安稳日子都不成! “三表哥很讨厌我吗?”咏絮泪水盈盈看着宜萱,满腔都是情伤。 宜萱也懒得开解了,直接了当地道:“没错,他讨厌你满腹的嫉妒心!” 咏絮脸上一震,顿时失色,“二表姐!你答允过我,不会告诉三表哥的!!” 宜萱冷脸道:“那件事,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会被你们彻底蒙在鼓里吗?!” 咏絮傻眼了,愣愣立在宜萱面前。 “你以为你未来的夫君,是个蠢笨到会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吗?!你未免也太小看弘时了!!他不是傻子!!”宜萱吼道。为什么,这些个小丫头片子都这么自以为聪明啊?!你以为你的男人都是纳喇星德那种脑残级别的吗?! 咏絮白皙的脸蛋上满是惶惶然不知所措,她急忙跪倒在宜萱跟前,“二表姐,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啊!” 宜萱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在,这件事,弘时已经说了不会深究了。” 咏絮脸上一喜,急忙问道:“真的吗?三表哥真的不怪我了吗?” 宜萱气恼地道:“他不只是说不深究!不代表他心里会原谅你!更不代表他会喜欢你!” 咏絮身躯一颤,鼻子一算,泪便流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我不是故意的……” 见咏絮如此可怜。宜萱暗叹一声,罢了,终究是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啊。就算起了几分妒忌,心眼儿又能坏到哪儿去呢?说白了,不过就是一个“情”字害人。 宜萱放缓了语气,轻声道:“月底便要被抬进雍王府了。介时,弘时看在额娘的份儿上。还是会善待你的。但是前提得是你知错改错了才行!” 咏絮如落水之人看到浮木一般,忙不迭地点头:“咏絮已经知错,也会该错,以后永不再犯!” 宜萱点点头。“罢了!以后的日子,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但愿你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咏絮垂下头,眼睛里满是郁结之色。忽然,她抬头道:“表姐。陆姐姐之前邀请我出嫁前去洞仙馆同住,说是到时候也方便一起进门……” 宜萱立刻打断她的话:“你若不想弘时日后厌恶你,就离他远点!” 咏絮当即愣住了。 宜萱便道:“她可不是额娘的侄女,所以别指望弘时会宽待你一样也宽待她!你若是不怕被她连累,尽管与她走得再近些!” 咏絮怔怔失神,突然脸色更惨白了几分,“我、我突然想起来,入夏前,就是陆姐姐密信告诉我,三表哥趁着表哥进宫请安偷偷来了净园!我当初,也是将信将疑,才与母亲一起出来瞧瞧,没想到真的看到三表哥和星移格格在萍藻湖——” 宜萱凤眸中透出凛然之色:“此女颇有心计!你只管离她远些,省得日后被她给算计了!” 咏絮忙不迭地点头,又咬牙道:“我之前诚心与她相交,没想到她竟然——” 宜萱冷声道:“你莫不是以为,同被指婚和弘时,你们就能做好姐妹吧?!” 咏絮低头道:“是咏絮愚蠢。” “你现在想明白,还不算晚!”宜萱叹息道,这个陆诗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真不晓得那陆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居然教出来这么个女儿! “至于你出嫁前的这段日子,住在我这儿的确有些不合宜……”从姐姐的院子里,抬出一个给弟弟的侍妾,着实容易为人议论,宜萱沉思了一会儿,便道:“我会在京中给你安排个单独的院子,你和舅母一起住进去,等着被抬进王府就是了。” “多谢表姐!”咏絮此刻方才是真心感谢宜萱。 咏絮待嫁的院子,倒也不费事,以她和硕格格的身份,随便借一个暂用就是了。如此,月底的黄道吉日,如期而至。 两顶粉色的小轿子分别从国公府以及咏絮暂住的新处抬了出去,就那样,没有吹锣打鼓,也没有鞭炮齐鸣,更没有红色的喜袍。因为她们都是侍妾,所以反正正妻有的体面,她们都不能有。就那么简简单单被抬进了雍王府三阿哥弘时的二进小院儿里。 只是雍王府顾念着,好歹的佟贵妃赐下的人,所以也小办了个纳妾宴,随便请了些同辈堂兄弟来庆贺一番。倒是出奇得,佟贵妃特许四阿哥弘历也回来参加哥哥的纳妾之筵。 宜萱身为雍王府的女儿,自然也不能不去。坐在女客席上额娘李福晋身旁的位置上,而主持这里一切事宜的,便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李福晋客客气气道:“只是纳妾,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呢?” 嫡福晋脸上带着端庄的笑容:“纳妾虽然不是什么大喜的事儿,只不过纳这个李格格,可是李妹妹的亲侄女,自然不能薄待了去。” 李福晋已然不失身为侧福晋的恭顺之德,低头道:“您太抬举那孩子了。” 嫡福晋的确把弘时的纳妾办得过于隆重了些。这一切自然是在彰显她的贤德,但同时也是再告诉弘时那两个刚进门的侍妾格格,她才是雍王府的嫡福晋。 宜萱自然看得心知肚明,看着额娘应对自如,也总算能宽心些。她知道额娘恨极了嫡福晋,所以生怕额娘回抑制不住自己对嫡福晋的恨意,而做出失礼的举动。如今看来。额娘已经平复下心绪来。以冷静的心态来应战了。 嫡福晋微笑着看向宜萱,徐徐道:“李格格出嫁前的安排,很是合宜。” 宜萱知晓她说得是咏絮提前从净园挪出去待嫁之事。便起身道:“嫡额娘过奖了。”谦逊之后,宜萱满面盈笑地端起了酒杯,道:“女儿敬您一杯,祝嫡额娘。明年能抱孙儿。” 此话一出,宜萱果然看到嫡福晋眉心轻轻一蹙。不过旋即她又是那位端庄贤惠的嫡福晋了,举杯一饮而尽。 嫡福晋是弘时是嫡母,日后弘时有了儿子,自然是她的孙儿。不过这样祝贺的话。显然是在刺她心窝子。这也正是宜萱的目的所在,既然注定不能共存,现下也无法除去。那给她些难受,便是叫自己好受些。也是叫额娘痛快几分。宜萱自然不介意更毒舌一些。 李福晋唇角已然扬起一抹笑容,她接着宜萱的话,笑呵呵道:“弘时虽然是我生的,可更是嫡福晋也是一直视若己出的,这些年嫡福晋对妾身几个孩子的照顾,妾身一直都是感激涕零的。” 这番话,说得含情真切,可只有当事人才晓得,这里头埋藏的怨毒。 可嫡福晋又岂是吃素的,她眉梢一挑,徐徐道:“这是应当的。寻常人家的正室都要爱护姨娘所出的庶子,何况我们雍王府这样显赫的人家,我绝不会因为孩子的生母出身不好,便不尽心照顾了。” 好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子”!好一个“孩子的生母出身不好”!!当真是比起宜萱和李福晋的那几句话来得更利如刀刃,刺人心。 其实侧福晋并不能完全等同于姨娘。侧福晋的存在,是满汉交融的一种身份,既不同于侍妾的卑微,也不能和嫡福晋相提并论。但若说侧福晋也是姨娘,的确是无可反驳的,尤其说话的是嫡福晋。 只不过后一句的“生母出身不好”,羞辱的却不只是李福晋一人了。在座的侧福晋、庶福晋们,除了年福晋,又有那个可以算是出身十分体面呢?!若真的十分体面,就不会沦落到只能为人妾侍了。所以嫡福晋这句话,叫所有在座的侧室、妾侍们恨上了。 连诚亲王府七贝子之母田佳氏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她素来得宠,如今众目睽睽受到如此羞辱,却还是头一次。田佳氏当初便笑道:“四福晋的贤惠,当真是无人能比的!”——这话表面看是在捧嫡福晋,但是被捧到“无人能比”的高位,又岂是好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有不少皇室嫡妻要不满乌拉那拉氏了。 作为皇家的媳妇,能比的是什么?家世、生养、德行,也不过这三者罢了。能嫁入皇家为嫡妻的,哪个家世差了去?至于生养,谁没生养过?如此一来,比得最多的便是“德行”了,而身为嫡福晋最高的德行,莫过于“贤惠”二字了。 嫡福晋显然也听明白了田佳氏话中的“捧杀”之意,脸色有些难看,便侧脸对诚亲王嫡福晋道:“三嫂府上的田佳氏,还真是口齿伶俐之人。” 这话,似是夸赞,可妇人素来是以贞静为上,口齿伶俐也不是什么好的德行。 可田佳氏却飞快地笑道:“多谢四福晋夸赞,我这个人就是心里藏不住话,想什么便说什么!不像有些人,心里一套,嘴巴上却是另一套!” 田佳氏这番话已经算是相当不客气了,可偏偏无法指责,若是指责,岂非是不打自招自己是口是心非之辈? 诚亲王福晋见状,只得圆滑地道:“我这个妹妹不会说话,多有不得体之处,还望四弟妹不要见怪。” 嫡福晋少不得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含笑道:“三嫂言重了。” 这一场晚宴,总之是各怀心思,不过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静。(未完待续) ps:第三更~~亲们看在鄙本人每天都9k+的份儿上,赏个粉红票成不?起点对新书上架第一个月有很大优待,譬如和总月票分开的新书月票榜……位置真的很好啊!本人真的不贪心,只求吊在尾部最后一名。 正文 一百二十、弘时纳妾(下) 戌时中,宜萱便离开了雍王府的纳妾之筵,自然不晓得后来发生的事情。 一下子纳两位娇美的格格入门,在旁的皇孙看来,那是何等美事,可弘时却不开心,两个女人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都是旁人硬塞给他的!这倒也罢了,可偏偏这两个侍妾还没进门就联手欺负小移,这叫弘时如何不恼怒呢?! 以弘时的隐忍,自然是能忍下来的,但是他想到子文之前提及的,表现得太过稳重也不好,便决定遂自己心意而为。 陆氏与李氏一早就被抬进弘时的院子,被安排到厢房中。此刻李咏絮自然是万分期待弘时的到来。陆氏却已经早有准备,她知道李咏絮是李福晋的侄女,所以觉得,这第一个晚上肯定是属于李咏絮的。只是想着那个叫他心动的王子皇孙,陆氏还是决定等等看,那日在净园外头,她的表现应该是完美的,她在三阿哥心中应该有些许好印象才对。而李咏絮,是李福晋强行安排给他的,保不齐三阿哥会觉得不满呢。 可惜,陆氏只猜到了一半。 陪嫁侍女急急忙忙来禀报道:“三阿哥召了钟格格侍奉!” “什么?!”陆氏震惊得无以复加,“钟格格?!她不是一直都不得宠吗?!” 陪嫁侍女道:“奴才也不清楚。” 陆氏眼底有一抹羞辱之色,若是李咏絮也就罢了!她只恨自己没有一个做了亲王侧福晋的亲姑姑!可那个钟氏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就算她曾经服侍过李福晋,也照样改变不了卑贱的出身!!陆氏之前从未把这个钟氏当成自己的竞争对手,可没想到正是这个她最鄙视的人,却在她入府第一个晚上就狠狠羞辱了她一通!! 陆氏将长长的指甲狠狠扣进自己的手心肉里,传来的刺痛叫她愈发头脑清醒。她咬牙告诉自己,要永远记得这份耻辱!!早晚有一日一定要叫钟氏这个包衣贱奴血偿!! 陪嫁侍女看到自家小姐如此阴狠的眼神,吓得瑟缩地退后了好几步,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别看小姐平日里温温吞吞,很是厚待下人,但她侍奉小姐多年,却深知小姐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慈善!曾经她也看到过小姐这副模样。那便是老爷最爱的姨娘生的大小姐高嫁给了一位满军旗从四品参议道的公子为嫡妻。那时的小姐便是如斯模样。后来,大小姐临盆之时,血崩而死。虽然她没察觉小姐是怎么动的手。但心知肚明,必然是小姐所为。 所以自从那时候,她愈发小心翼翼、忠心耿耿,生怕一不小心也丢了性命!小姐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杀死。何况她一个奴才呢?!那之后,她因为忠心谨慎。被提拔成一等大丫鬟,还做了陪嫁侍女,也不知是福是祸。 钟绣颜在去年夏天就被李福晋指给弘时为侍妾,那时候。她当真是又羞又喜,三阿哥年轻英俊,又身份贵重。绣颜如何能不一千一万个欢喜呢?可她却也不傻,今日进门的两位格格。都是出身汉军旗书香门第,虽然算不得高官显贵,却也绝非她所能比,更何况那位李格格更是李福晋的亲侄女呢! 绣颜心中惴惴不安地来到弘时正房中,见了礼之后,第一句就忍不住道:“三阿哥,今日可是两位格格进门的头一天啊!” 烛光下,弘时搁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才唤你来。” 绣颜微微吃惊,“难道您不喜欢两位新格格?” 弘时没有回答,只伸手拉过绣颜的手,道:“这个你就不必管了!” 绣颜感受到弘时手心的暖意,和自他身上弥散的酒香,两腮嗖地浮现醉酒一般的酡红色,身子也是不由自主地便被弘时给拉进了内寝室。 绣颜这才醒悟过来,看到已经有侍女为弘时褪去外袍,露出鹅黄色中衣来,她急忙道:“可是李格格是李福晋的侄女啊,您要是不去——” 弘时眸子一冷,立刻道:“你若不愿留下,尽可离开!” 绣颜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难道是三阿哥真的厌恶李格格吗? 自打三阿哥去年从山西回来,整个人就完全变了。从前的他,笑容温暖,仿佛能把人的心都融化掉,可回来之后,他的眼睛如野兽一般埋藏着慑人的光泽。到底是什么,让他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绣颜当然不敢问半句,但她既然已经是弘时的侍妾,当然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宠爱。可三阿哥却对她再无半点喜爱,连说话都是冷的。 绣颜也用了不少心思讨好三阿哥,可惜却再也回不到净园湘莲湖上的缱绻了。她也渐渐死心了,可是没想到就在新格格入门之日,三阿哥却派人叫她侍奉!! 绣颜当然也不愿孤零零过一辈子,她看着此时又是那副冷漠表情的三阿哥,心中一揪,轻声柔柔问道:“您为什么要叫奴才来侍奉吗?明明今日有两位美貌的新格格呀。” 弘时看着绣颜那双光泽颤颤的眼睛,想到她一直以来的乖顺懂事,便语气放柔缓了几分,道:“我不讨厌你。” 绣颜听了,忙小声儿地问:“那……您喜欢奴才吗?” 弘时蹙眉想了一会儿,想到了去年在二姐姐园中之事,便“嗯”了一声,道:“有点喜欢。” 绣颜噗的脸颊潮红不已,嘴巴也变哑了,愣愣看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不知该说什么,脑子也是一片乱麻。三阿哥这样的回答,着实超乎绣颜的意料,她原本还以为三阿哥是厌恶她,才一直不碰她的,可现在三阿哥却说喜欢…… 弘时看着这个姿色不错,心思也还算单纯的女子,又想到自己曾经平白无故冷落了她一年多。便想着宠着她,总比宠着那两个好些。便信手揽了绣颜的腰肢,入帐中去了。 弘时自打六岁开始读书,就是卯时初刻起床,已然形成了习惯,自然纳妾的第二日也不例外。他看着自己被窝里那个尚且熟睡中的绣颜,暗暗咂摸了一下昨夜的滋味。倒是还不错! 怪不得世间有那么多好色之徒。床笫间之事也的确甚是舒畅,尤其怀里搂着的是一个身段娇软的漂亮女子。 之前他满心想着星移,又要为世子之位做筹谋。可如今新人入门。他总不能还是一个不碰,否则阿玛只怕他问他是不是身子有什么问题了!所以未免避免更大的麻烦,所以他宁可召个不讨厌的人来侍奉。 只是小移……看样子又要好好写个信安慰安慰她了。 弘时轻手轻脚地起身披衣,扫过床单子上那浅红点点的印记。不由小腹有些痒痒的……不过他看到绣颜那疲惫的脸蛋,又想着入读的时辰决计不能晚了。便嘱咐了底下奴才几句,顺手替绣颜盖好了被子。 服侍弘时多年的小太监小景子上前来小声禀报道:“昨夜,李格格是哭道二更天才睡下的。” “知道了。”弘时淡淡道了一声,又问:“另一个呢?” 小景子道:“陆格格没哭也没闹腾。早早便安歇下了。” “哦?”弘时挑眉,眼里有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小景子又忙道:“不过钟格格刚刚遣了陪嫁侍女惠雯来请示,问是否要去给几位福晋请安磕头?” 弘时却淡淡道:“告诉她。她还没那个资格!叫她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若无传召。不许到处乱走!免得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 小景子听了,不用捏紧了袖子底下的那枚金锞子,得,看样子这位陆格格是不会有出头之日了——就算出手再大方又能如何? 弘时匆忙用过了早膳,便忙去书房读书。 而陆氏也穿着鲜艳地走出厢房,看着同样从对面厢房走出来的李咏絮,她忙露出惊讶之色,眼中更满是关切之色,心疼地道:“絮妹妹,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李咏絮苦到半夜,自然此刻眼睛肿胀得跟核桃似的,眼白里也满是血丝,气色也十分不佳,竟是不及陆氏光鲜的姿色了。李咏絮已经知道自己被陆氏给利用了,又怎么会有好气儿?!李咏絮狠狠瞪了陆氏一眼:“少装模作样了!!哼!” 陆氏眼中闪过讶异之色,忽的想起之前她曾经邀请李咏絮同住在洞仙馆,到时候一起进府,可没想到却没有了回音,当时她只因为是郡主干预的缘故,可如今看来,似乎不尽然了。 李咏絮又咬牙切齿道:“你以后休想再利用我了!” 陆氏一脸诧异:“妹妹这话从何说起?!我自问对妹妹素来都是剖心剖肺的呀!”说着,陆氏眼中盈盈蓄满了泪水,满是委屈之色。 李咏絮却冷冷哼了一声,“我懒得跟你废话!反正以后你少在我面前转悠!”撂下这句狠话,李咏絮一拂袖,转身正要回房,却忽然间抄手游廊中走近了一个身着水红彭缎衣裳的女子,观其衣着,虽只是寻常绸缎,却也不是下人所能享用的。 而她身后,也随侍着一个婢女,如此一来,此人的身份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便是哪个昨晚被三阿哥招去侍奉枕席的钟格格钟绣颜了! 三阿哥所住的院子,是个还算宽敞的二进四合院,在雍王府里头也不算小了,院子的头一进,是三阿哥自己读书休息的地方,二进便相当于三阿哥自己的后院了,而后院那最宽敞、装饰也最华丽的正堂显然是给未来的皇孙嫡福晋预备的,而正堂两侧有东厢西厢各两间,是用来安置侍妾格格的地方,自然是有些窄小的。 钟绣颜如今正是刚刚起了,从三阿哥房中回来,她原以为时辰很早,两位格格应该还在睡着才对,没想到都起身了,而且还都站在房外。如此一来,竟是想躲避也避不开了。钟绣颜原想着,回来换身衣裳,就赶紧去给李福晋磕头赔罪,李福晋想必会念在她服侍多年的份儿上,估计也只是斥责几句罢了。可没想这么快就碰上了这样的场面。 三个女人齐齐沉默无声。 钟氏便趁机微笑着朝二人客客气气见了一个万福,便回自己房中了。 李咏絮才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声:“狐媚子!” 陆氏含笑道:“那位想必就是钟格格了,样貌很是不错呢,也很懂规矩,怪不得三阿哥喜欢。”——陆氏虽然语气温柔,却带着品评的意味,显然是没有把自己和钟氏当成位份平级的人看待。(未完待续) ps:书名:《快穿之推倒神》 作者名:醉饮桂花酒 书号:3428046 作品简介:屌丝女快穿翻身旅。 蝴蝶的翅膀微微一震,就会引来一个世界的改变,这就是蝴蝶效应么? 正文 一百二十、智障儿 这时候小景子快步走了来,朝着陆氏打千行礼:“陆格格金安。” 陆氏笑容满面的问:“景公公,三阿哥……” 小景子立刻打断了陆氏含喜的语气,道:“三阿哥有令,请陆格格好生安分呆在房中,不得随意走动。三阿哥还说,您还没资格给几位福晋请安!” 陆氏一脸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吱呀一声,对面房间的雕花长窗被打开,李咏絮冷冷笑道:“你没进门儿之前耍的那些个手段,那当真以为三表哥不知道吗?!” 小景子眼观鼻鼻关心,不动声色道了一声告辞。 此刻,陆氏脸上的红润也渐渐褪去,已然露出青白交加之色来,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对李咏絮道:“妹妹此刻与我,也无太大区别。” 李咏絮嗤笑道:“怎么会没有区别呢?我起码没被表哥禁足!你没资格去给王府里的几位福晋请安!我起码还可以去给姑姑请安!”说罢,她碰的一声,合上了窗户。 只剩下陆氏一人站在院中,陆氏咬牙望着前院,她又看了看这后院的小小方寸之地!说话略大声些,就能被旁边厢房的人听见,这般窄小的地方,甚至都远远都不能和国公府的洞仙馆相比。更要紧的是,三阿哥知道了她做过的事情,更是如此毫不留情地禁足了她!这才真正打击陆氏的地方。 她仰头看着被切割成方形的天空,难道这辈子她就要被困在三阿哥的后院里吗?! 陆氏眼中有浓浓的不甘心。 至于弘时院中会有怎么样的三角斗,宜萱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是福是祸她都不会再插手了。 康熙五十七年的下半年。注定是热闹的。一连串的大喜事,都办得热热闹闹,从弘时纳妾,便是是国公府额附庶子萨弼颇为隆重的周岁抓周礼了。 萨弼这个孩子,宜萱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对这个小娃娃并无恶感,不过也谈不上喜欢。若非身为嫡母,着实不好不参加这个所谓的周岁礼。宜萱宁可窝在净园里睡个懒觉。 因为庶出。国公爷也不喜欢这个孙子。自然远远不能和盛熙在圆明园的周岁礼相提并论。 这个孩子只比盛熙略小几个月,却也已经白白胖胖很是可人了。 不过私底下却有人嘀咕了,“熙公子不满周岁就会叫额娘了。怎么二公子都周岁了,除了哭闹就只会嗯嗯啊啊,什么都不会叫呢?” 宜萱耳力过人,自然听见了萨弼乳母的嘀咕。她忙用观气术去细细看萨弼那圆润的脑门子……果然!当初在郑秋黛肚子处看到的黑气,如今在萨弼的脑门子上。 原本她还以为观气术有问题。如今想来,怕是她自己功底不够的缘故吧。 萨弼身体上是健康的,但神志……很有可能是有问题的,搁在后世。这个孩子大约智力发育有些问题。因为正常的孩子,周岁前后在长辈的悉心教导下,都能鹦鹉学舌地吐几个字节了。可萨弼却学不会…… 这时候,另一个嬷嬷道:“那是自然的。熙公子身上可是有皇家血统,还是带着祥瑞出身的,哪儿是二公子能比的!我看呐,二公子将来只怕是个蠢笨之人!” 是啊,学话晚,在早期顶多被认为笨一些吧?宜萱暗暗想着,倒是有些同情这个奶娃娃了。他并没有错,错的是他身上那近亲结合的血统。 “刁奴休要胡说八道!!” 只听一声暴呵从宜萱耳后不远处响起,得,这般嗓门,除了她那个名义上脑残额附,还会是谁?! 星德已然是怒发冲冠了,当初便把那个爱嚼舌根子的嬷嬷一脚踹到在地,“你竟敢造谣说萨弼是蠢笨之人?!” 那嬷嬷已然吓得面色如土,急忙跪下来道:“奴才、奴才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并非——” 星德听见“随便说说”几个字,登时怒不可遏,哪里由得那位嬷嬷继续辩解下去,当初又是狠狠一脚踹在那嬷嬷肩膀上。嬷嬷“哎呦”痛叫一声,再度翻到在地,疼得脸色都发白了。 宜萱看到满院的宾客都齐齐望着暴怒的星德,一个个指指点点,不禁暗暗皱了眉头。这个星德,果然是个没脑子的,就算真的要惩治下人,就不会当筵席散了再私底下处置?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丢人现眼。 星德恶狠狠道:“我的儿子,岂容的你这个刁奴随便议论?!你是不想活了吗?!” 嬷嬷听到这番杀气腾腾的话,也顾不得疼痛了,连忙跪趴在地,连连磕头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额附爷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一头一头磕在地板上,转眼那嬷嬷已经是满头血污了。宜萱看着,微微有些不忍。 这时候,戚瑛瑛忙上前拉着星德手臂,柔声道:“二爷,算了吧,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星德看着柔情款款的爱妾,这才消了几分怒火,哼了一声,对那嬷嬷道:“今儿看在瑛瑛的份儿上,且饶你狗命!!” 嬷嬷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多谢额附爷!多谢姨娘!!” 此事宾客中已然嘀嘀咕咕议论开来了,有人说:“这额附长得玉树临风的,没想到竟是个莽性子。” “以前就听说额附宠妾灭妻,我还不敢相信,如今看着样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他那小妾,说话倒是有分量,长得也是狐媚的……”说这话的是纳喇氏同族的一位年轻夫人。 古人也是八卦的,尤其是纳喇星德制造了这么劲爆的现场。也是因为今日雅思哈根本懒得从衙门回来参加这个孙子周岁礼的缘故,否则星德早就缩头缩脑做人了。今日主持周岁礼的是郑夫人,郑夫人虽然极力办得隆重些,想要给自己孙子添些体面。 可当初盛熙满月,多少皇族福晋、侧福晋、格格们都来参加。又岂是这一个小小国公府的筵席能比的?!就算郑夫人舍得兜里的银钱,没有够分量的人前来参加,那也是撑不起场面的。 在场来客,便是宜萱这个和硕格格身份最高了。其余不是纳喇氏本家的,就是一些小官吏,存心是要巴结国公府的。就连和国公府同宗的淳郡王府嫡福晋、侧福晋也都没有来,只是遣了管家送了一份礼物罢了。估计这还是看在宜萱的份儿上。 郑夫人闻声从正堂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然是一大片窃窃私语了,而且都是不怎么好听的话了。郑夫人忙唤了个奴才,问了缘由。不由气恼地瞪了星德一眼,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这个孽子,什么时候能叫我省心些!!” 恨恨瞪了儿子一眼,郑夫人又狠狠剜了星德身侧的戚瑛瑛一眼。啐道:“狐媚子!!”——显然她是恨戚氏明明在儿子身边服侍,竟然不早早劝阻了。 戚瑛瑛低头咬唇。眼中有愤愤之色,却哽咽着道:“是妾身不好,没能早早劝解二爷。” 郑夫人哼了一声,心中虽然恨极了戚氏。却不得不顾忌众人的眼光,便转头走向宜萱身旁,扬着讨好的笑容道:“郡主来了。快请里头先坐下歇息歇息!” 宜萱保持着应有的端庄,微笑道:“有劳太太了。”便随着郑夫人入内。 郑夫人笑呵呵地又问道:“怎么没瞅见嫡福晋还有李福晋来?” 宜萱眼底滑过一丝轻蔑之意。陆氏住在国公府的那段日子,看样子叫郑夫人长进了不少,可惜那骨子里的浅薄,终究是改不了的! 嫡福晋何等自恃身份?她怎么可能自降身份来参见国公府一个庶出孙子的周岁礼?!而李福晋,萨弼又不是自己闺女生的,她怎么可能回来? 看着宜萱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郑夫人脸上有点挂不住,却依旧保持着讨好的笑容:“我一早就送了请帖去了。” 宜萱“哦”了一声,便淡淡道:“嫡福晋和我额娘如今要忙着未来媳妇入门之事,着实无暇。”——未来媳妇,便是尚书家的格格董鄂氏,不过如今六礼才过了头一礼的“纳采”,等到最后一礼的“亲迎”,起码得是年底。 “是吗?那真是不巧了。”郑夫人竭力保持着脸色的笑容,客客气气对宜萱道。 在郑夫人的竭力维持下,这场周岁礼,总算是勉强过了。萨弼虽然智力可能有点问题,但那抓周之物,没有一个是意头不好的,自然没出什么问题。 在随着满月过后,萨弼依然还是不会叫人,四九城里便流传开来,这是个“蠢笨儿”了。星德听闻之后,怒不可遏,可却无处可发泄。便恨恨道:“肯定是郡主叫人传扬出去的!这种事儿只有她那么恶毒的人才做得出来!” 戚瑛瑛见状,急忙道:“二爷,您小声些,要是传进郡主耳朵里,可了不得!” 星德狠狠哼了一声,“我就是要说,看她能把我怎么样了!!” 戚瑛瑛垂下,眼下滑过一丝得意之色,太太啊,您不是眼里千万个宝贝这个孙子吗?现在他是个蠢呆子了,可当真是有趣啊! 而这个时候,宜萱自然清闲得很,睡懒觉、逗儿子,弘时也是每月三次地来,当然目的是叫她给星移传递那种肉麻兮兮的信。 宜萱嗑着瓜子,打趣道:“新纳的两个爱妾,竟然拴不住你!”——无论陆氏,还是李咏絮都是姿容上佳之辈。 弘时听了,眼里却露出厌恶之色,他挥手道:“二姐姐提这个做什么?!平白叫人心里不舒服!” 宜萱提这个,自然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前儿她回王府看望额娘的时候,额娘便唉声叹气地道:“劝劝你弟弟吧,新纳的格格,却都连看都不看一眼!若非时儿偶尔叫绣颜侍奉,我都要他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了!” 这里头的缘由,宜萱当然清楚,只是却不好言明,也着实无法违拗额娘的话。 宜萱板起脸来,“你就算心里不舒服,我该说的还是要说!那个陆氏也就罢了!咏絮她好歹是额娘的亲侄女啊!你一直那么冷着她,也总是不成的!” 弘时却哼了一声,“他若安安分分的,我看在额娘的份儿,又岂会亏待了她去?!小小年纪,便满腹算计!我想到自己枕边有这种人,就提不起半分兴致来!” 宜萱只得好言劝慰道:“事情也是清楚的,咏絮只是一时糊涂,你就看在额娘的份儿上,原谅她这一次吧!” 弘时很是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了!缓缓我会去她房里的!” 弘时都已经如此说了,宜萱也算完成额娘交代的任务了。便松了一口气,于是吩咐薄荷上茶水点心,于他闲闲聊着京中的琐碎事。 弘时忽的道:“二姐姐,我听说,星德那个庶子是个傻子?” 宜萱听得一愣,“这是谁说的呀?!”萨弼现在的症状,只不过是看上去有点笨罢了。 弘时道:“四九城里已经传遍了!” 宜萱懵了半晌,可周岁宴后,郑夫人已经做过极力挽救,也请求在场的人不要人云亦云,算是好话说尽了。就算有人还是会嘀咕几句,也顶多说萨弼不聪明罢了。而且在场的人不是很多,怎么会半月功夫就人尽皆知,而且还说的是“傻子”这么恶毒呢? 弘时看着自己姐姐的神情,便道:“二姐,这传言莫非不是你散布的?” 宜萱一愣,顿时便明白弘时的意思了,她厌恶郑秋黛与纳喇星德,自然有足够的作案动机,也无怪乎弘时会如此猜测。她倒也不生气,摇头道:“我才没有那么闲工夫呢!” 弘时神情一凝,“那会是谁推波助澜呢?” 宜萱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周岁当日,郑夫人对戚瑛瑛的不满……只怕,说不准便是戚氏所为了。 若萨弼被人视为“傻子”,自然会对他前途有很大影响。而戚瑛瑛不断吃着各种助孕的药物,自然是想要跟星德生个儿子,以此为目的的她自然把萨弼视为对手。 旋即微微一笑,便对弘时道:“不过是有些人小算盘打地叮当响罢了,不必理会!” “那么萨弼他到底是不是傻子?”弘时再一次问道。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自己裙袂上的脸面的葡萄多子纹,紫莹莹喜人,旋即轻叹道:“脑子的确是有些问题的。” 弘时笑着道:“是吗?”——他的神情倒是颇有几分舒畅快意。(未完待续) ps:四千字大章节奉上!求粉红票!求推荐票! 正文 一百二十一、四爷大寿(上) 九贝子嫡出的第四女固山格格乌琳珠下嫁汉军旗赵世扬那日,宜萱没有去参见,只叫人送了贺礼去,反正雍王府和九贝子府不睦也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儿。 翌日才听人提及,却在喜宴上,宜妃娘娘的侄孙儿郭络罗郭浑喝的烂醉如泥的,更说了许多浑话,甚至指着额附赵世扬的鼻子叫嚷说,要是敢不好好对乌琳珠,必叫他生不如死。 宜萱有些不大能理解,怎么就是有人口味特殊,喜欢乌琳珠这种浑身带刺的?想这个郭络罗郭浑,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偏生就喜欢乌琳珠这种动不动挥鞭子的?莫非他有受虐待情节?! 不过乌琳珠总算是嫁人了,以后身为人妇,大约也不会再继续纠缠子文了吧?这的确算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宜萱可以暂时放下此事,开始准备为阿玛的四十大寿准备寿礼了。道着实费了她好一番心思,动用了身边所有针线上佳的嬷嬷、侍女,全部开工,总算赶在十月中修好了一幅千寿图。宜萱不善女红,就算擅长,也完不成这样浩大的工程!不过那一千个寿字却是她一笔一写些在绢帛上的,足足写了七八遍才总算满意。 当然了书法水准承袭自怀恪郡主,而怀恪郡主是打小拿着自己阿玛的字当字帖临,自然笔迹有三分随了雍王。看到这样一幅千寿图,想必雍王会高兴的。 这东西,虽然不是太值钱的,可费时费力,也算是一片孝心了。宜萱暗暗想着。等自己那四爷爹当了皇帝,她在努力一下写个更完美的一万个寿字,让绣娘们绣好。至于现在,她阿玛还只是个亲王千岁,当然不能用“万寿”了,这素来只有帝王才能当得的。 过了十月初的颁金节……紧接着的月底,便是雍亲王的四十岁整寿。 古人整寿难得。何况寿星贵为皇子亲王。自然不能草草。嫡福晋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备,从桌椅的摆放位置,到邀请贵客的名单。乃至冷荤热肴、点心茶食的菜单,甚至连所用餐具都是新窑烧珐琅瓷。 可偏生寿星四爷大人要求“不能奢靡”,可算是叫嫡福晋费尽心思了。既不能失了体面,又不能奢靡——这二者分明是自相矛盾的!所谓的体面。都是用银子堆砌出来的,想要不奢靡又体面。在宜萱来看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嫡福晋就是嫡福晋,绞尽脑汁,竟是想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三十日傍晚,宜萱刚刚抵达王府。便看到前院彩棚扎得鲜艳,地铺红炭,左右各设二十桌宴席。共计只有区区四十桌,的确算得上“简朴”了。但放眼望去,成排的大红花灯,悬挂在彩棚中,一应俱是彩绘龙凤呈祥,流苏缀饰,迎风摇曳,当真叫人眼球一亮。在夜色笼罩之下,莫过这花灯,最为明丽。 此时,宴席尚未开始,但特请的几位琴师却已经弹奏起了梅花三弄,正合这初冬时节。而每一个八仙桌上,都特意用寿字纹大花斛,花斛中插着红通通迎着冷风盛开的梅花。 宜萱微微一惊,心想眼下还不到梅花盛开的季节啊…… 吴嬷嬷低声提醒道:“那是绢做的梅花。” 宜萱听了,不得不赞叹古人的手艺,更不得不赞叹嫡福晋的智慧。她原以为体面和节俭不能并存,可嫡福晋偏偏就做到了!待到夜幕完全降临,满院宫灯,映得光彩迷离,仿佛叫人回到了元宵节熙熙攘攘的繁华之夜,红梅与梅花三弄曲更是交相辉映,可真当得一个“雅”字。 不愧管家了这么多年的嫡福晋,当真是不能小觑了半分。 宜萱且先去给阿玛磕头祝寿,方才在太监引领下入席,首先被摆上席面的是野味锅子,是满族所创的一种特色菜,其实和火锅没太大区别,只不过锅底料非寻常之物,而是用各类滋补的药所调制出来的,颇有滋补之效,而菜色,便与火锅如出一辙了,各种切得薄如蝉翼的牛羊鹿肉等物,在锅子中涮了吃,不但味美,更能驱寒。 眼下已经是初冬时节了,虽然扎了棚子,可温度已然不能与室内相比,已有几分刺骨之意。首道菜便是锅子,当真是最合适的。 随后又上每人上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龙须面,与热菜八品:喜鹊登梅、玉掌献寿、凤尾鱼翅、红烧鱼骨、三丝瓜卷、川汁鸭掌、一品豆腐、三仙丸子。热乎乎吃进肚子里,一时间满宴觥筹欢笑。 宜萱正饿着,自是胃口极好,却瞧见自己额娘搁下了筷子,微微一愣,便问:“额娘怎么了?” 李福晋眉心一凝,嘴上却平和地道:“没事。”略顿了顿,她又道:“嫡福晋这寿宴办得想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话虽是称赞嫡福晋的话,但里头的意思,宜萱已经出了里头的讽刺之意。放眼朝上风望去,阿玛与嫡福晋同坐一席,斟酒对饮,各含笑容,当真是一派夫妻和乐之相。 宜萱此刻心里想的却是这座椅的安排……距离阿玛最近的,左侧是诸位兄弟子侄,右侧是皇子、皇孙嫡福晋,嫡福晋之后才是各家的侧福晋们,如此一来,雍王府的两位侧福晋便被排在了宴中的位置。而所以皇家格格们,却是跟着自己的额娘。 故而,宜萱挑眉一笑:“额娘不妨好好看看这宴席座位的安排。以往都是按照身份高低及远近亲属排列,可这回嫡福晋的安排倒真有趣了。”——那些个侧室们就算有所不满,也只能忍下,可不少的格格们,那些只是庶福晋所出的,竟然被排到了末梢位置上。 只有嫡出的才能排到靠前的位置,譬如乌琳珠因是嫡福晋董鄂氏所出,所以紧挨着九福晋,亦是十分显眼的位置,再譬如嘉容,也因是嫡福晋所出,所以跟着其母兆佳氏。不过嘉容的长姐嘉宁,因为生母瓜尔佳氏被贬为媵妾,所以跟着母亲一起列在末尾。 嫡福晋要贬低侧室与妾侍也就罢了,可偏偏竟然叫皇孙女们一个个都随母了,当真是一记昏招。而这里头的缘故……宜萱笑了,只怕是因为她吧?她给嫡福晋添的堵,丝毫不比额娘少。嫡福晋心中恨她,只怕已然是不亚于额娘了。所以才用了这个看似“公平”的法子来贬低她。 右侧女席面上,秉承的是母女同席的原则,而左侧男席面却是父子同席。父子同席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母女同席……若是这个母是指代嫡母,只怕众多年轻的格格们就算心里有气,也不敢说什么,可偏偏是随生母落席…… 提到位置的安排上,果然李福晋与年福晋双双俱有怒色,本朝规定,亲王侧福晋等同郡王嫡福晋,从前的时候,她俩都是被安排在淳郡王嫡福晋纳喇氏之下的位置,却在八贝勒福晋、九贝子福晋等人之上。说白了,就是按照爵位高低安排。 可如今,且不说八贝勒、九贝子、十贝子等的嫡福晋俱在她们之上,竟是连晚辈的世子、皇孙福晋都压了她们一头!如何叫这两位侧福晋不恼怒呢?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不撩脸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如何还能露出半点笑容! 年福晋轻哼了一声,“咱们这位嫡福晋,当真是聪明得紧啊!” 用夸人的话,来表达的讽刺的意思,也是不被人抓把柄的一种高超手段了。 宜萱微微一笑:“年福晋大可不必如此,今日可是阿玛四十大寿,无论如何,谁都必须给阿玛面子。”——宜萱的意思就说,万一真争吵起来,那可不是不给嫡福晋面子,而是不给阿玛面子。换句话说,嫡福晋用阿玛的面子,来达到她压制侧室和庶女们目的。 旋即,宜萱附耳对年氏道:“阿玛看着下头最是一目了然,年福晋没发现,阿玛他已经好几次朝这边来瞧了吗?”——自己的侧室、女儿全都被安排在离他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距离上,雍王又怎么会真的高兴呢?! 李福晋这时候却扬声道:“谁叫咱们是侧室,家世不如人呢?唉——” 宜萱一愣,额娘这番话似乎是刻意说给旁边的各家侧福晋听的……宜萱忙扫了一眼左右,果然便见性子最直的诚亲王府侧福晋田佳氏,一张脸都涨红了,只听“啪”的一声,田佳石生生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案上,顿时,左右之人无不惊讶地看着她。 只见她竟然离席上前而去!!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田佳氏走到雍王与嫡福晋跟前,做万福道:“妾身今日身子不适,想稍作歇息,还望四福晋允准。” 宜萱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什么“稍作歇息”?若真的是身子不适想寻个厢房休息一会儿,大可私底下遣个小丫头去请示嫡福晋。如此不惹人注目,又不伤宾主颜面。(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二十二、四爷大寿(下) 今日田佳氏生生被排列在自己侄媳妇们之后的位置上,早已是一腔怒火了,而李福晋那句“家世不如人”恰好点燃了田佳氏的怒火,怒极之下,她也不管什么了,直接便上去敞开了说。 果然,雍王与嫡福晋的颜面都不怎么好看。 下一刻,嫡福晋浮起一脸的亲和之态:“田佳侧福晋瞧着面色红润,声音也是洪钟有力,不知是哪里不舒服呢?” 田佳氏看着四福晋如此温和的态度,反而更加气恼,什么“虚伪”、“做作”之类的词汇已经在她心里骂了好几遍了,所以便不客气地说实话:“是心里不舒服!!” 此话一出,全场讶然。连坐在男客最上席的诚亲王都急忙喝止道:“田氏,不得无礼!” 田佳氏见状,满笑容莞尔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然后扶着胸口道:“爷误会妾身的意思了!妾身只是突然心窝子这儿闷闷的不舒服罢了!” “额……”诚亲王讶然无言,半晌之后,诚王挥袖子道:“不舒服就站在这儿招人嫌,退下吧!” 田佳氏满脸笑容地道了一声“是”,然后步履如云,飘然而去。至于她去哪儿了?反正不是回席上。而宜萱估计,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一走,诚王忙举杯对雍王道:“四弟,田氏素来规矩不好,你别见怪。” 诚王都如此敬酒赔罪了,雍王还能不给面子,闷着脸喝了一杯酒。 下一刻,坐在女席之首的诚亲王嫡福晋董鄂氏,也忙举杯对四福晋道:“是我管教无放。还请四弟妹不要和田氏一般计较。在这儿,我替她给你赔罪了。” 嫡福晋虽然憋了一口气,却不得不起身,“三嫂言重了,谁没有个身子不爽利的时候?” 只不过宴上人人都心知肚明,那田佳氏侧福晋身板子好着呢! 宜萱也不由暗暗惊讶于这位田佳氏的得宠,若她不得宠。诚亲王怎会如此维护她?甚至连嫡福晋董鄂氏都如此替她赔礼道歉? 田佳氏已经年过四十了。早逝去了青春美貌,但是诚王对她的宠爱却没有半点逝去,究其原因。大约正是以为内她的直脾气吧。这样“坦诚”的人,虽然会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但却是不费脑子就能理解的,无须那么多弯弯绕绕。诚王整日朝堂上就够费脑子的了。大约也不远回家以后也面对一个叫他费脑子的老婆吧?! 年福晋这时候笑盈盈道:“我倒是愈发喜欢这位口直心快的田姐姐了。” 李福晋也颔首道:“的确是一位妙人!” 宜萱却摇头道:“她今儿可不只是得罪了嫡福晋,连阿玛也一起得罪了。”——田佳氏的确是直冲着嫡福晋去的。可今儿是阿玛大寿,折损的自然也有阿玛的颜面。 李福晋抿唇一笑,仰头饮下一杯梨花白,“四爷必然是有些气恼田佳氏的。不过却有更气恼的人。所以,也无大碍。” 宜萱自然听得懂额娘话里的意思,田佳氏的脾气是远近闻名的。但她也不是乱咬人的疯狗,要是没被人羞辱。怎么会这般“失礼”,而造成田佳氏“失礼”的源头,无疑是嫡福晋的座次安排了。 所以此刻,阿玛最恼恨的,当然她的嫡妻乌拉那拉氏。 年福晋笑容若春花秋月般动人,她举杯看着李福晋道:“李姐姐睿智,妹妹敬你一杯。” 两位侧福晋盟友,对饮一杯,此刻心情已然是大好了。 “咦?”李福晋看着上头主座之处,“四爷怎么离席了?” 宜萱脱口回答道:“更衣去了……额,大约是吧。”——话说到半句,宜萱急忙加了个“大约”,真是差点叫人费解呀!毕竟她现在处于席中央位置,离着四爷爹哪儿八丈远呢!而宴席上又觥筹与畅谈之声,正常人自然是不可能听见四爷大人再说什么的。只不过宜萱的六识灵敏程度,当然不是正常人的级别了。加之她有一直近身关注这上头,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年福晋叹息道:“看样子,四爷是真的生气了。” 在古代,更衣通常有两个意思,一个就真的是更衣换衣服,二就是解决屎尿问题……不过显而易见的,四爷的意思不是这二者,而是借着“更衣”为由,退席消消气去。 宜萱瞧瞧招手唤了薄荷近前,与她耳语道:“你去弘时哪儿,跟他说……”叽里咕噜期间,宜萱眼底透出愈发浓的狡黠之意。 薄荷听完吃了一惊,“格格,可是额附并没有——” “你不用管!直接告诉他就是了!他会明白的!”宜萱笑得像只狐狸一般。她和额娘生生被排挤到这种位置上,宜萱心里不是没有火,只不过一时半会还没想到泻火的方法罢了,不过方才他看到坐在诚亲王身旁的乌琳珠额附赵世扬,却是灵机一动,有了叫嫡福晋难堪的法子。 忽的,宜萱瞧见,阿玛前脚离席,后脚十三叔也悄无声息退席,偷偷去追上阿玛去了。 宜萱低头想了想,便极目眺望作为末席上的瓜尔佳氏和她所出的十三叔长女嘉宁…… 想必,多半是因为她了吧。 雍王正闷气大踏步走到廊下,苏培盛低着脑袋亦步亦趋跟着,半句话都不敢多嘴。 “四哥——”十三爷小跑着追了上来,见雍王身边只带着苏培盛,便直言道:“四哥是在生四嫂的气吗?” 雍王哼了一声,“她是愈发不成样子了!!” 十三爷苦笑了笑:“四哥的家事,我本不该多言。可是做弟弟的,还是想劝几句。四哥既然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就当是为了不叫人指摘后院不宁,还是叫四嫂重新管家吧,否则——她是不会消停的。”——想到自己的福晋兆佳氏也私底下抱怨过。到底四嫂已经不是以前识大体的四嫂了。 雍王沉默了半晌,只道:“知道了。”旋即抬头问:“十三弟,你离席,就是为了说这个。” 十三爷面上露出几许怜惜之色:“弟弟带了瓜尔佳氏出来,原想着让她能舒心些,却没想到——” 雍王听了,不禁暗自更是气恼自己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妻子!她难道不晓得。十三弟与他的情分吗?!竟然如此不给十三弟府上的人面子!!整日里就只盘算着她那些小算计!! 十三爷叹息连连。道:“所以,还是让她提前走吧。左右那位置偏僻,不会有人瞩目。” 雍王点头道:“如此。也好。”说着,他拍了拍胤祥的肩膀,眸子一凝,沉沉道:“十三弟。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雍王的语气,是极其坚定的。 约莫盏茶功夫。四爷就回来了。没法子,他可是寿星,自然不能一个“不舒服”就离席了。更衣更了一盏茶,也算是极限了。再不回来可就圆不过话儿来了。 四爷刚归席,弘时就忙悄然上前,先是贺寿敬酒。说了几句得体的安慰话。 四爷听了,脸色稍微和缓了几分。可就在这时候。同样焉儿坏的弘时低声道:“阿玛,我姐夫来了!” “嗯?你姐夫——”雍王乍觉疑惑,旋即露出怒容来,“纳喇星德?!他不是不来了吗?!” 不让纳喇星德来的人,自然是宜萱。毕竟今儿可是他名义上的岳父的寿辰,而且还是四十大寿,他这个做女婿按照规矩自然不能不来!不过宜萱厌恶此人,也心知肚明阿玛厌恶此人,所以干脆地同知国公爷雅思哈,让他别带那疯狗来。 弘时忙道:“二姐姐派人来说,已经快到王府跟前了!儿子不知如何是好,所以特意来请阿玛时下,把二姐夫安排在哪儿呢?” “这……”雍王也有些犯了愁,他自然是希望这个纳喇星德有多远撩开多远的,可是不大合乎尊卑礼数。 弘时见状,便躬身问嫡福晋:“今日宴席座次是嫡额娘安排的,还请您示下。” 这般话堵了上来,嫡福晋想装哑巴都不成了,便道:“不若……暂时委屈一下,让他坐国公爷身边?” 雍王正要点头,弘时却忙道:“这不大好吧?那个……三伯父的女婿可是做他身边呢!” 雍王怒目,你的意思是让那贼子坐本王身边?! 弘时见状,忙道:“父子同席、翁婿同席,这可是嫡额娘安排的。若是单单不叫姐夫坐阿玛身边,那固山赵额附改怎么安置呢?总不能失了公平吧?” 弘时一个“公平”算是咬在关键上,嫡福晋今日虽然可以打压侧室妾侍,却高举“公平”为借口,命所有侧室都居正室之后,而不论辈分尊卑。可如今,若是不把纳喇星德安排到四爷身边,那就是不公平了! 嫡福晋一时无言了,四爷明显不想让纳喇星德到他跟前,可是赵额附一个汉军旗却坐在诚亲王身边…… 嫡福晋见雍王已经是相当不悦了,便急忙道:“是妾身考虑不周,之前听萱儿说,额附病着,多半不来了,才如此安排的!” 弘时一听嫡福晋要往自己姐姐身上推卸责任,便道:“嫡额娘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没想到也会一时失误没考虑周全。” 嫡福晋听了,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只能怪萱儿这个额附太不像样!” 弘时不甘示弱地道:“二姐姐这个不像样的额附,当年也是嫡额娘您一力说好,才促成!”——当年阿玛可是让嫡福晋好好查查勇毅公次子的品性,嫡福晋可是说尽了好话!想到这里,弘时心里就别有一股气恨,自然说话更不善了几分。 “你——”嫡福晋顿时脸色都青了。 这时候,雍王发话道:“弘时,立刻去府门外拦着,让纳喇星德折回去,不许进门!” 弘时扬眉一笑,忙躬身道:“儿子明白,自会去处理妥当,请阿玛放心。”——他心知肚明得紧,纳喇星德这会子只怕是在被窝里搂着妖娆小妾快活呢! 宜萱偷听完了这一切,远远瞧着自己那四爷爹阴沉的脸色,不由莞尔一笑,固然阿玛会更厌恶纳喇星德的不请自来,可同样也跟厌恨嫡福晋这不分尊卑的排列座次。 此刻,宜萱再去看席末尾不显眼的地方,庶福晋瓜尔佳氏和嘉宁已然不在席上了。 微微一笑,果然十三叔追上阿玛是为了她们母女。 这时候,宜萱感觉到几束不善的目光,忙四下去瞧,却正好瞧见乌琳珠那双得意洋洋的眼睛和高昂起来的下巴,咬牙切齿地地瞪着宜萱。。 宜萱只觉无语,便用眼睛送过几分轻蔑之色,然后勾唇一笑,笑得花月朦胧。 她这一笑,可是气坏了乌琳珠,一张俏美的脸蛋都涨红了,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再度用更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宜萱。 宜萱见状,忙咧嘴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如夏花盛开,如锦似绣。 乌琳珠顿时鼻子都冒烟了,但是下一刻,她明白自己掉进了宜萱的陷阱了,知道宜萱是故意激她生气,想让她在宴席上做出失礼的举动,于是,乌琳珠哼了一声,扭头给了宜萱一个后脑勺。 宜萱轻声道:“脑袋瓜子倒不是不笨……”自语罢,便斟酒自饮了一杯。宜萱也瞅见,赵世扬的长相十分英俊,宴席上也是应对得宜。只可惜眼高于顶的乌琳珠瞧不上这么一个额附。 而这个四十大寿宴,估计注定要成为阿玛这辈子最不开心的一个寿辰了。(未完待续) ps:书号:3148551 书名:农门多喜 简介:养个猪,猪说他是天国人,可教自己各种本事; 救条蛇,蛇说他已跟自己结了血契,他要对自己负责; 抱了下小狐狸,狐狸他爹说自己与小狐狸已有了血亲结,他父子俩要与自己不离不弃; 还有从小青梅竹马的小哥哥,说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奋发读书。 喜多多纠结了,问,猪哥哥,我该怎么办? 某猪挑眉,你说呢? 正文 一百二十三、古怪的子文 出乎宜萱的意料,就在阿玛四十大寿后没几日,嫡福晋便被重新授予了管家之权,两位侧福晋则只有协从之权。 宜萱心中难安,可额娘偏偏叫人传信来说,叫宜萱不要再插手了,她自己能够应对。宜萱想起了熙儿周岁那一晚,在额娘的长春仙馆,阿玛所说的那些话……想必都是发自肺腑吧? 而嫡福晋管家,是早晚的事情,就算竭尽全力阻拦,也只能阻拦得一时、拦不了一世。既如此,宜萱便按下心来,决定以不变应对万变。何况,她毕竟是已经出嫁了的格格,虽然阿玛不介意她常常回去,可频繁插手娘家的事儿,终究不符合这个时代规则。她仪仗着阿玛的宠爱,做了许多逾越规则的事情,但如今也该收敛着些了。 额娘既然说她能够应对,想必也是没有大问题的。嫡福晋的确手段厉害,可额娘如今与年氏联手,也不是吃素的。更要紧的是阿玛也防备着嫡福晋,想必嫡福晋也没有机会做出害了额娘和两个弟弟的事情来。 而嫡福晋管家之后,倒是颇为欣喜权利的回归,将内外大小事务打理得十分妥帖,甚至还得到了宫里娘娘的赞许,如此一来,倒是人人都夸赞雍王夫妻和睦了。 这样很是完美——起码便面上看着如此! 其实世间本无完美,所有的完美都是等待拆穿的骗局。 隆冬时节,嫡福晋为了表示关心宜萱这个“女儿”和盛熙这个“外孙”,甚至还送来了上好的红箩炭足足三百斤!宜萱倒是不客气地收下了,好东西送上门,她自然不会拒之门外。嫡福晋想要在她身上刷“贤妻良母”值。宜萱也不反对,反正她在阿玛心中再也不可能是贤妻良母了! 大雪纷飞,熙儿穿着虎头靴,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脚下咯吱咯吱作响,玩得是不亦乐乎。 忽然,熙儿呆愣住了。迷茫地看着雪白的世界。 宜萱疑惑地问:“熙儿。怎么了?” 盛熙从月台上走下来的额娘,突然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他慌张地跑向那个能给她安全感的额娘。飞快地钻进了额娘的斗篷里。 宜萱低头看着盛熙那露出惊吓之色的眼睛,着实有些费解,只轻声软语道:“熙儿,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饿了?” 盛熙摇着头。只紧紧抱着额娘的腿,跟只小章鱼似的不肯松手。 宜萱抬头望了望四周。却看见了披着雪貂斗篷,在落雪扑簌中,徐徐走进的……子文…… 宜萱恍然间,有些失神。 雪下得愈发大了。大得仿佛都能听到雪花打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天地之间一偏白茫茫,子文步履徐徐。脚下咯吱咯吱的,渐渐走到宜萱身边。 他的面孔仿佛冰雕玉铸一般。眉梢上亦沾挂了雪花,他鼻下喘出一条条白雾,脸上带着与这个寒冷时节截然相反的温暖微笑,一如在那个碧桃盛开的时节,恍如初相见。 宜萱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子文微笑着指了指被一筐又一筐抬过来的炭,道:“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些,阿玛吩咐我再加送些竹炭来。”他又道:“这些都是五年以上的毛竹煅烧出来的,还算不错。请郡主尽管用,务必不要冻着自己。” “那真是要多谢公爷一片心意了。”——雅思哈对她也愈发好了,更准确的说是对她孙子好!他也似乎对缝合宜萱与纳喇星德的关系死心了,便愈发将重心放在盛熙身上,尤其是在萨弼到了现在还只会苦恼,不会说话。——这显然是坐实了“傻子”的传言。 子文忽然又走进了几步,如此一来,距离宜萱就仅仅只有半步了。 宜萱脸上有些窘迫发热,如此近的距离,子文呼出的白雾便不可避免地扑在她的额头上,那东西,仿佛灼烫人一般,“子文,你……”宜萱的话未曾说话,子文便突如其来地掀开了她的斗篷,宜萱登时恼羞成怒,“你做什么?!” 怒冲冲的话质问出口,她却发现子文低下头,神态慈祥而温柔,他轻声道:“出来吧。” 宜萱顿时大囧……原来子文是想把藏在她斗篷底下的盛熙给唤出来啊! 可是盛熙不为所动,反而抱着宜萱的大腿更紧了。 子文语气无比轻柔,就如那轻轻落下来的雪片一般,“出来吧,我……并不讨厌你,真的,从未讨厌过你。” 这样的话,宜萱听在耳中,只举得有些古怪,而盛熙的举动也很古怪…… 盛熙仰头看着子文,看了半晌,才缓缓从额娘的斗篷下走了出来。 子文嘴唇含着春意暖暖的笑容,他蹲下身子,伸手将盛熙抱在怀中,又用自己厚实又暖和的貂皮斗篷将盛熙包裹了起来。毛茸茸的貂绒扑在盛熙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当真是可爱极了。 子文抱起了盛熙,才抬头看着宜萱道:“雪下得这么美,去走走吧。” 宜萱无法拒绝他眼中的温柔,便陪他并行在雪中,咯吱咯吱,缓缓而无目的地前行着。 亭台楼阁,俱披上了雪衣,奇树佳木,都只剩光秃秃的枝干。这个时节,也着实没什么好看的。幸好,今天只下雪,不刮风,而素来是下雪不冷化雪才冷,宜萱又穿得厚实,自然不会觉得太冷。 看了看被乖乖包裹在子文斗篷里,只露出黑漆漆好奇的眼珠子的盛熙,宜萱心中一暖。 这时候,子文开口道:“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宜萱有些糊涂。 子文忽的笑了,他摸了摸盛熙的脑袋,只摇头道:“我是在跟熙儿说话。” 宜萱脸上露出古怪之色,从刚才开始,子文就很古怪了!可偏偏就是不肯与她解释清楚。 子文又叹息道:“看样子,你还不知道……” 见他还在低头看着盛熙,宜萱便晓得,这句话还是对自己儿子说的。 子文又道:“他还太小了。” “嗯?”宜萱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便更加疑惑了。 子文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眼底莫名其妙地便浮现出哀愁之色,他却愁中带笑地看着宜萱,凝视了好久…… “我已经等了那么久,所以,不会介意在多等些时候。” 宜萱咬唇问道:“你是在……等我?” 子文凝望着她,微笑点头,“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太久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有多少年岁了。” 宜萱自然听不懂他的话,低头道:“子文,你何时如此多愁善感了?” 子文笑了笑,道:“抱歉,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 宜萱点头:“是啊,你总是爱说奇怪的话,却又不肯跟我解释清楚。” 子文问:“那你为什么不再继续严词追问了?” “追问,也是白问,不是吗?”宜萱淡淡道。 子文点头:“没错。” 宜萱呵呵笑了笑,便道:“雪下得愈发大了,我该回荣清堂了。” 子文问道:“你不请我喝杯热茶吗?” 宜萱略垂眼睑,轻声道:“还是算了吧,你还是不要在我这儿呆得太久了。”——自打去年与子文开诚布公得谈过之后,他就很少在出现了,跟极少来到净园,纵然来也多半是国公爷吩咐他跑腿。 子文忽然又轻声道:“你知道吗……?” 宜萱听到又是这句话,便以为他是对盛熙说的,所以没有吱声。 子文继续道:“你大约不知道吧,茉香死了。” 宜萱陡然一惊,才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话,忙问道:“她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茉香并不是寻常的侍女,她可是子文乳母的女儿啊,且人人都以为子文早晚要将她收房为姨娘的,自然国公府内上下仆从对茉香都很客气。 子文语气平和地道:“是前天下午的事儿,她父亲招了风寒,她回家瞧瞧,便没有再回来。” 宜萱瞪大了眼睛,问道:“她是怎么没的?” 子文沉默了一会儿,他凝视着宜萱的面庞,凝视了许久才道:“顺天府中逃狱出来几个强盗杀人罪犯。” 宜萱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怎么会这么巧合?” 子文道:“不是巧合。” 子文却没有再做解释,而是道:“你知道茉香是怎么死的吗?”这话子文似乎不是在问宜萱,稍后他便自己说出了答案:“茉香的遗体是在城外山坳的积雪堆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去多时了,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被撕烂的贴身小衣……” 宜萱骤然瞪大了眼睛,“她、她、她……” 子文点头道:“不错,她被奸污过,而且不止一个人。” “你方才说不是巧合!!那么就是有人故意要这么做的了?!是谁做的?!”宜萱急忙问道。就算有天大的仇怨,杀人不过头点地,有必要如此吗?!何况在这个压抑的时代,女人的贞洁可是比性命都要重要的东西啊! 子文却始终面色平静,“郡主自己好好思虑一下,便能想到是谁了。” 宜萱拧眉沉思,忽然她想到了去年的冬天,子文抱着摔倒的茉香大步离去——而看在眼里的不只是宜萱,还有一个乌琳珠!!!(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二十四、求子得子 “你有证据吗?”宜萱问道。 子文摇头,“证据,这种东西根本无关紧要,三首的鼻子就足够了。” 宜萱沉默了。 子文轻声问道:“那几个强盗,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当然该死!”宜萱毫不犹豫地道。 子文露出微笑来,他道:“这样就好。其实我已经吩咐了三首,取了他们的头颅,送去赵家了。” 赵家……便是乌琳珠的夫家。子文的意思是那些脑袋已经送去给乌琳珠了。 此刻雪已经渐渐小了,稀稀疏疏,飘飘扬扬。宜萱身上穿的厚实,可是脚已经冻得麻木了,尤其是站着和子文说了这么多的话。宜萱抬步正要往前面亭子去坐坐歇息一下,可脚下僵硬,又因是花盆底鞋,不够稳当,突然一个滑溜,刺溜一身,身子便要摔倒。 这时候,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宜萱得到了借力,就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来不及考虑,本能的便另一只手抓住那只手,让自己站稳了脚步。 这时,她才晓得,自己抓住的是子文的手。 她握着子文的手,子文的手也握着她的手,仿佛冻得冰冷的手里被塞入了一个汤婆子,暖和极了。 被子文的手握着,宜萱已经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能听到他的心跳,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和谐得如琴瑟一般。宜萱只觉得脸烫得几乎要灼烧起来,仿佛是炎炎夏日里盛开的大红色的蔷薇映在脸上。 子文一席无半点花纹的竹青色镶貂绒斗篷,而宜萱是一身茜红色蹙金云斗篷,仿佛是在青翠之上盛开的一朵蔷薇。——红配绿,或许很多人觉得俗气。但却是最合宜的搭配。 而他的眼睛,好似一个深深的漩涡,几欲将人的神魂都吸纳进去。 宜萱回过神来,急忙便松了手,忙退开两步,道:“时辰不早了,子文。你该回去了。” 子文微笑着道:“放心。我会保护你……和熙儿的。”说着,他又看了看怀中的盛熙。 宜萱一愣,这样的话语。倒像是丈夫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儿说的……宜萱急忙把自己脑袋里混账的想法给甩掉,忙抢人似的从子文怀里抱走了盛熙,二话不说便飞快走远了。 夜里,宜萱翻来覆去无法安枕。直到二更才朦朦胧胧睡了,可偏生夜过子时响起了闷雷。虽然雷声不大,却把浅眠的宜萱给吵醒了。 宜萱看着帷帐上绣着的枝枝蔓蔓,仿佛绵延无尽,看得愈发不得入眠。便披衣起身,去了熙儿房中。烛火昏暗的室内,乳母已经趴在榻上熟睡了。倒是炭火还红通通的,看样子才添过了没多久。宜萱看着四肢伸展的孩儿。蓦然间心头一暖,伸手替他拉了拉被子,又低头凝视着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看了许久,轻轻叹息了一声。 刘氏睡得也不甚,便朦胧转醒了过来,她看到宜萱,万分吃惊地道:“格格,您怎么过来了?” 宜萱微笑道:“方才打雷了,我怕熙儿被吓醒,便过来瞧瞧。” 刘氏疑惑,“打雷了吗?奴才倒是没听见。” 方才的雷声是闷雷,没多大响动,看样子被那雷吵醒的,也就只有宜萱了。 刘氏道:“您快歇息吧,明儿您还约了十七福晋要去岫云寺上香呢。” 宜萱点了点,十七福晋的确按照宜萱借石磐之口转达的日子试了两个月,可惜还是没有怀孕,便不再坚持,不过似乎也没有在拘泥于信期前后的日子了,想必是觉得宜萱的话有几分道理吧。 如此一来,她倒是更多寄托在神佛上了,京内京外的大小寺庙都被她给踏遍了,岫云寺更不必多说了,如今已经是今年冬天的第三次了。十七福晋前两次邀请,宜萱都拒绝了,只是想着她终究是长辈,总推辞也不太好,便答允了与她同去,权当是带着盛熙出去溜溜了。 刘氏又叹着气嘀咕道:“冬日里最容易招病,本就是需要大夫的时候,可偏生石医士自己也病了。幸好格格和小公子都健健康康的,唉,也不知道石医士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宜萱突然有些怅然,石磐这般来的并不是病,而是命啊…… 观气术这个东西,终究是只能观命,不能改命啊。让石磐回去,是希望她寿终正寝,临死的时候,躺在温暖的床榻上,有孙儿侍奉。只是可怜了金盏,她嫁给石斛已经快一年了,玉簪都有儿子了,还怀了第二胎,可她却一直没有身孕。若是石磐去世,便要守孝了,更是耽误了。 当初那碗“附子催产药”,宜萱总觉得愧对石磐一些。原本石磐最少能活十年,可被粘杆处带去审问之后,却剩下不到三年的阳寿了。若是她早些对阿玛开口要人,或许不至于如此……宜萱无法去责怪一直疼爱着自己的阿玛,所以只能怪自己了。 翌日。 冬日天亮得晚,自然宜萱起身就晚一些,倒是也睡足够了,清晨起来,空气清爽极了。 昨儿后半夜又下了一层积雪,不过今日一大早却雪霁天明,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当真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岫云寺是建在京畿最大的寺庙之一,因“岫云寺”这个儿名儿是康熙皇帝亲口所赐,所以此地也是京中最热闹的寺庙。此庙历史悠久,据说是始建于西晋永嘉年间,在前明的时候曾被取名为龙泉寺,当时也是个很受皇族看重的寺庙。不过此寺寺后有龙潭,山上有柘树,民间倒是多称呼为“潭柘寺”。 两朝皇家都拨款修缮过,所以岫云寺的规模很大。寺院坐北朝南,背倚宝珠峰,周遭九峰环绕,宛如九条巨龙拱卫,很是气势恢宏。 冬日里,虽然香客少,却也有不少身穿绫罗绸缎的显贵之人来往。 大雄宝殿中,十七福晋身穿大红锦服,左右双腕俱挂着上号的沉香木佛珠,她虔诚地三跪九叩。跪过了释迦佛像,又起身,再跪跪药师琉璃光佛像、阿弥陀佛像,俱是三跪九叩。 跪完了这三尊佛祖的三世佛像,宜萱见十七福晋还要跪两侧的诸佛、菩萨,竟是一副要一一都跪过的架势。 宜萱看到十七福晋今日的气色并不是很好,接连跪了三遍三跪九叩,已经腿脚发软的样子了,便忙劝慰道:“十七婶,这样就可以了吧?” 十七福晋却坚定地摇头,道:“这次我不但要跪完大雄宝殿,还有毗卢殿和观音殿!” “那要跪倒什么时候啊!”宜萱满是深深的不解,她从不信什么诸天神佛,就算神佛真的存在,难道会因为她多磕头了就会赐给她一个孩子吗? 十七福晋道:“就算跪倒天黑,我也要跪完!从前,必然我不够虔诚,才没有孩子的!” “十七婶!”——这简直是魔障了! 十七福晋道:“怀恪,你不必劝我了!”说完,十七福晋又跪了下来,俯身,额头触底,起身再俯身……如此往复循环,跪完了最后一尊佛像的时候,十七福晋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极力站起身来,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陷入了黑暗中。 “十七婶!!”宜萱惊呼这,急忙上前。幸好她就站在十七福晋身后,所以在她跌倒之前,将她搀扶住,她看着这位年轻的婶子额头上沁出来的汗水,和她那张苍白疲惫的脸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她眉心处的一抹珠胎之像—— 宜萱愣了半晌,这才急忙唤人进来。 因为月华吐息诀一直难进寸步,宜萱便将之搁浅,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研究观气术。因为之前观摩萨弼气运应验,宜萱便再也不敢小觑。 宜萱突然感觉到暗处似乎有人再盯着她,急忙朝外头去看,却只看到零零散散的香客,并无怪异之人。便按下不提,忙吩咐十七皇子府邸的人小心些把十七福晋抬起来,送到马车上,又嘱咐道:“记得去宫里请个太医来,若是请不到,就去雍王府请叶岐来!” 吴嬷嬷疑惑地道:“十七福晋待字闺中的时候,可是为擅长骑射的八旗姑奶奶,身子骨素来极好,怎么会磕了几个头就累晕过去了?” 宜萱笑容如春风一般,道:“不会有大碍的。”十七福晋的确是身体强健之人,缘何今日这般受不住累,竟然晕厥过去了?在加上那一抹珠胎之像,宜萱几乎可以笃定,十七福晋已经有了身孕,不过月份还浅罢了! 只是这些话,宜萱不好言明,便只好对吴嬷嬷含糊过去了。这番,十七福晋得到所求,醒来之后,怕是要高兴坏了。 宜萱看着大雄宝殿中一尊尊高大的鎏金佛、菩萨们,已然是那悲悯的微笑,岿然不动。也已然又香客零零散散而来,磕头的磕头、敬香的敬香,无不是眼中满含期待与恳求。 其实宜萱并不反感佛教,也不讨厌信佛的人。心有信仰,或许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依赖,往往在人在得不到所求痛苦中找不到解脱,那信仰或许就是一种很有效的寄托和精神的解救了。十七福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从前她待字闺中的时候,并不是个多么笃信佛教的人,是后来婚后多年无子,才如抓着最后一根浮木一般,烧香求佛,极尽虔诚。(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二十五、盛熙被掳(一) 宝殿之中,香烟缭绕,咚咚咚的敲木鱼声,节奏沉缓而有透彻力,偶尔有撞钟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嗡嗡的,颇有振聋发聩之感。 宜萱其实不大喜欢佛香的味道,太沉也太浓,她还是更喜欢花香果香,来得怡人。 扶着薄荷的手,宜萱悄然退出大雄宝殿,随口问吴嬷嬷:“熙儿现在跑去哪儿玩了?” 吴嬷嬷笑着道:“往大雄宝殿后头去了,大约是去龙潭玩了。” 宜萱点头,便径自朝着龙潭而去。平常的时候,岫云寺的龙潭的确大有看头,可这个时节,龙潭早就结冰了,自然没什么好看的。宜萱愈发走进了,愈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宜萱知道,自己儿子到了好奇心重的年纪,又走路愈发顺溜了,所以一出来就到处乱钻,倒是可怜了刘氏,跟在她屁股后头累得不行。刘氏既忠心,又有慈爱之心,她来照顾盛熙,宜萱一直都很放心。 瞭望着清寂的四周,光秃秃的树木,前头是一个硕大的水潭,但却不见熙儿和乳母刘氏的踪影。 宜萱心头凸凸跳着,突然有不大好的预感,脚下略略驻足,吩咐道:“四周找找看!” 薄荷忙到了一声“是”,与后几个丫头便分开去四处找寻了。 宜萱半依在龙潭的汉白玉栏杆长,口吐出一条长长的白练,自语道:“养孩子当真不省心啊!” 吴嬷嬷笑着把一个狐皮斗篷披在宜萱肩上,柔声道:“想必是去哪个角落玩儿了,刘氏必然跟着呢。岫云寺虽说不小,可也就那么大,费点时辰找找就是了。” 宜萱听着吴嬷嬷轻柔的语气。心头的担忧略放了下来,低头看着那结了厚厚冰的水潭,和那潭中匍匐却昂首的巨龙,已经被岁月侵蚀出了痕迹,龙身上雕琢出来的鳞片已经有轻微龟裂的痕迹了,不过依然不得不承认匠师当年的鬼斧神工。 龙,素来是皇家才能享用的。虽然岫云寺算半个皇家寺庙。但也不能不避讳。所以这挑龙,虽然威武大气,但爪上却只有四趾。去一爪。其实就不能完全算是龙了,而是蟒。五爪为龙,四爪便降格为蟒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上渐渐暗沉了起来。黑云低压压的,仿佛灌了铅一般。宜萱道:“怕是又要下雪了。”——心道,寻回了熙儿,看样子要早点回城才是。 话刚落音,薄荷提着裙袂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表情是无比的惊慌失措:“格格,刘嬷嬷她、她——” 看着薄荷的神情,宜萱又不妙的预感再度浮上心头。 吴嬷嬷有些不悦:“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有话慢慢说!” 可偏偏薄荷此刻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哆哆嗦嗦都说不出话来了。 宜萱沉声道:“带我去!”——刘氏必然是出了什么事了! 薄荷忙不迭地点头,宜萱被她引领者一路小跑。沿着小松林旁曲折的小径,过了一个月门之后,宜萱灵敏的鼻子便闻到了血的腥气,混合着冬日的冷,冷腥交加灌入肺中,让她浑身一个激灵。 用不着薄荷再引路,宜萱如猎犬一般飞快跑到侧前方的假山后头,便看到倒在哪里的刘氏。宜萱脚下一个踉跄,身子歪倒在了假山山壁上。 刘氏死了…… 宜萱亲自上去,摸到的却只是她冰冷而僵硬的身体,看样子死去至少一个时辰了。她的脖颈上有明显的暗紫勒痕,她双手勾曲,脸色发绀肿胀,也的的确确是被人勒死的。在这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里,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宜萱忽的瞧见,落在刘氏身侧的一只小鞋子……那是一只大红色绣着老虎的棉鞋——那是熙儿的鞋子!! 宜萱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惶恐极了,她急忙抓着薄荷问道:“熙儿呢?熙儿哪儿去了?!” 薄荷只能使劲摇着头:“奴才们没找到。” 宜萱却送了一口气,没找到,总比找到尸体要好!没找到,就表示熙儿应该还活着!刘氏被杀死、熙儿不见了,这显然是有人刻意要掳走盛熙!!宜萱不晓得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可以肯定,这个人必要有所求,所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害熙儿性命的! 宜萱强迫自己冷静并且清醒地去分析问题,脑袋以寻常时候没有的速度来解析这一切,忽然,她急忙道:“去方丈室!”——她虽是轻车简从而来,并未随身带着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未嫁之时,曾跟随阿玛来过几次岫云寺,见过方丈澄因大师,虽然多年未见,方丈应该还认得她。 乳母死了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只怕盛熙已经被掳出岫云寺了,但并不能排除熙儿被打晕了暗藏在寺中的可能性。所以先去找方丈,招来各门沙弥,让他配合关闭寺前后侧角的所有门,然后搜寺——必须先查明熙儿是否在寺中。 一边想着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尽快找到熙儿,宜萱脚丁点不迟疑,径直便往方丈室去了。 到方丈室外,除了守门沙弥之外,竟然还有七八个一色蓝灰缎子服护卫,俱是高大健壮,神情警惕。宜萱只觉得有一股熟悉感,不过急着要入内,顾不得打量许多,可是刚到门前儿,小沙弥便忙合十双手上前阻拦,“施主,请止步。” 宜萱顾不得解释太多,便道:“我与方丈是旧识,找他有急事!” 小沙弥执拗地道:“方丈正在与贵客讲经,不见人。” 宜萱听了,又急又气,二话不说,一把将那小沙弥推开,便大踏步入内。 小沙弥趔趄了两步,看向那几个护卫,“你们怎么不拦着。” 其中蓝灰缎服的护卫淡淡道:“那位是我家格格。”——他曾在暗处见过几次,可惜格格大约不认识他们几个。 宜萱也是狐疑到底里头是什么样的贵客。素来这位澄因大师很是和蔼,若有人登门拜访,多半都是回见的。而小沙弥却直截了当得说“不见人”,便叫宜萱有些疑虑了。 吱呀一声,宜萱推开了明见的房门。 “阿玛?!”宜萱瞪大了眼睛,看着对坐在澄因方丈对面蒲团上的人。 没错了,澄因讲经的对象。便是她的阿玛、雍亲王!!怪不得。怪不得,外头几个护卫瞧着有些熟悉,想必应该是粘杆处护卫了!那些护卫。宜萱很少见,但他们浑身的气势都很相似,所以宜萱有熟悉的感觉。而护卫没有阻拦自己,想必是认得自己了。宜萱暗想着。 “萱儿?”雍王身穿常服。手里捏着一串紫檀佛珠,似乎也有些惊讶。毕竟雍王知道自己这个女人。对烧香拜佛停经讲文很不耐烦,从前带她来的时候,澄因讲经,萱儿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看见自己阿玛。宜萱惊讶之余,心中就如找到了依靠一般,旋即鼻子一酸。几步上前,便跪坐在他身旁的蒲团上。泪瞬间就流了下来,“阿玛!熙儿丢了!我把熙儿给弄丢了!!” 女儿突然没个征兆就哭了起来,还说盛熙丢了,雍王不能不惊讶,急忙扶着宜萱的肩膀问:“是不是他自己调皮,跑去哪儿玩了?” 宜萱急忙狠狠摇头:“不是的!熙儿是被人掳走了!!” 雍王听了这番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这里可是半个皇家寺庙!如何敢有人在这种地方放肆?!” 宜萱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是真的!熙儿的乳母刘氏被人勒死在了假山后头!尸身都僵硬了!女儿只在刘氏身旁找到了熙儿的虎鞋!”说着,宜萱连忙从袖子出去来那个大红色的虎鞋。 雍王的面色陡然变了,他也知道此事越快做出应对越有利,便立刻道:“苏培盛!马上封锁前后寺门!任何人不得进亦不得出!命一半侍卫搜寺!另一半侍卫出寺搜寻!!” “嗻!”苏培盛也晓得此事不能耽搁,飞快便躬身推了出去。 雍王看着自己女儿那张哭花了脸蛋……萱儿从不是软弱的女子,及时未出嫁前也很少如此哭哭啼啼,到底如今是做母亲的人了,自己的孩子没了,如何还能保持镇定呢?雍王心中一软,便轻声安慰道:“好了,不要哭了。孩子会找回来的。” 宜萱忙用袖子擦了擦泪,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突然就这般软弱了。方才看到刘氏尸身的时候,虽然震惊,却还能勉力保持冷静,可看到阿玛的一瞬间,就忍不住想哭了。 看样子,原因只有一个。她已经真的把这个只比她大十六岁的雍亲王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了!女儿在看到的父亲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的想要依靠他,而依靠旁人的结果就是自己会变得软弱。 雍王抬手抚了抚宜萱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会来岫云寺?” 宜萱略止了哭泣,声音却还是有些哽咽,她道:“女儿是陪着十七婶来的。” 雍王“哦”了一声,的确是有听老十七提他福晋最近几乎拜遍了京畿大小寺庙。 宜萱继续哽咽着道:“熙儿性子活泼,女儿也不愿太束缚了他,所以叫乳母跟着,让他随便在寺中玩。可没想到十七婶前脚刚走,女儿去寻熙儿,却只找到了刘氏的尸身!”说着,宜萱心中浮现恐惧与愤怒交加之情,她恐惧,是怕掳走熙儿的人会杀害他,她愤怒是因为,竟然有人敢在岫云寺这种地方,光天化日、明目张胆,便敢杀了乳母,掳走她的孩子!!(未完待续) ps:推荐同组mm翡翠c的书,《大清皇家弃妇》,书号:3063638清穿米虫弃妇,种田观虎斗,倘若亲看多了重口味的rou文,牛逼金光闪闪的玛丽苏文,或者心机深沉的宅斗文,可以看看此文,看这篇文绝对是治愈系滴! 正文 一百二十六、盛熙被掳(二) 熙儿会死吗?! 宜萱想到这种可能,就全身发冷,几乎要抑制不住四肢的颤抖。 熙儿,是她的孩儿啊!是她亲身孕育和生下来的孩子啊!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孩子啊!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性!!若熙儿真的有了什么意外,她会疯了的!! 雍王看到自己女儿身体发颤的样子,不由怜惜地道:“别怕,有为父在,熙儿会平安被救回来的。” 宜萱满眼泪水,抬头看着神情镇定而慈霭的阿玛,当即呜咽着便扑在他怀中,呜呜哭了起来。其实从看到刘氏死的那一刻起,宜萱心里就害怕极了,只是为了熙儿,她不得不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和冷静! 可世间上的哪一个母亲,在得之自己的孩子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还能永远保持冷静的?! 这时候,苏培盛低头走了进来,他道:“王爷、郡主,寺中并未找到小公子,而各门看守的沙弥也都说没有看到过可疑的人出去,更不曾看到小公子那么大年纪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宜萱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是不是看门的沙弥不仔细,看漏了什么?” 苏培盛道:“这似乎不大可能,因为这个时节,来的香客着实不多,带着孩子的就更少了!而带着像小公子这么小的孩子的几乎是没有的!” 宜萱低头咬着嘴唇,此刻她又是理智占了上风,脑袋急速地思考和分析这里头的问题…… 雍王却是个极度冷静的人,他道:“既然不在寺中,必然在寺外。留两个侍卫。其余的全部出寺外,东南西北八方搜寻!” “嗻!”苏培盛忙弯身要退下。 雍王突然又立刻唤住了他,雍王从袖中出去一枚金腰牌道:“命附近衙门,派出三班衙役协从搜寻,不得有误!” “嗻!!”苏培盛忙结果腰牌,这才退出去办事了。 宜萱思考了一会儿,便道:“兴许是掳掠之人带着食盒或者篮子之类的东西。那盛熙弄晕塞进里头。带了出去。” 雍王听了,点头道:“看样子,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宜萱又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熙儿被藏在寺中某个不易被察觉的地方……”——她总隐隐觉得,掳掠之人没那么容易带着盛熙出了岫云寺!看门的小沙弥都是机灵之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雍王却摇头道:“这个不大可能。”——粘杆处的侍卫,不是寻常护卫能比。若连个人都搜不出来,那也太无能了些! 宜萱没有反驳阿玛的话。转而道:“女儿还有一点不解。此事明显是直接冲着熙儿来的,但是——女儿来的时候并未乘坐郡主品级的朱轮车,也并未招摇过市,应该没有外人知道女儿来了这里才对!可掳掠的人为什么……却好像是预备好了一般。就想是他提前知道女儿回带熙儿来似的!!” 雍王听得眸中一冷,渐渐幽深不见底,他道:“不错。连为父事先都不晓得你来了。” 宜萱又道:“此人必然是跟女儿有仇之人。”说罢,宜萱脑中浮现了几个仇人……嫡福晋。不,不可能是她!连阿玛可是都不晓得她来了岫云寺,嫡福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更何况,掳走盛熙一个小娃娃能对她有什么好处?! 第二个仇人,便是乌琳珠了……可是自打乌琳珠出嫁以后,便没有在出现在宜萱面前,更没有在纠缠过子文。这叫宜萱不大觉得会是她。 雍王突然冷笑了:“只怕更可能是与本王有仇的人!!” 宜萱旋即明白了阿玛话中的意思,是啊,熙儿是阿玛的亲外孙也是唯一的一个外孙!而且是带着祥瑞出生的孩子,还被取名为“盛熙”,寓意“生于康熙盛世”,无疑能够为雍王未来大业助势!而能为雍王助势之人,必然也会成为八爷党要翦除的目标!! 想到这些,宜萱恨得牙齿都要咬得碎裂了,“若真被阿玛不幸言中!那他们已经是第二次要害女儿的孩子了!!”——祸不累及妻儿,罪不累及家眷!为什么连一个只是外姓外孙的熙儿都不放过!! 雍王此事的心情和宜萱外露出的表情其实是一样的,他曾经被算计得失去了弘晖、弘昀两个儿子,最不能容忍的便是便是连晚辈子嗣都不放过的人! 但雍王的抑制力是超乎寻常的,他道:“熙儿会没事的。若万一不幸……那害的人,尤其是罪魁祸首,为父必然让他满门相偿!!”说罢,雍王合上了凤眸,开始一颗一颗捻动手中的佛珠。 万一不幸……听到这四个字,宜萱无法接受。若真有那个不幸,就算真的满门俱杀,又有什么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阳的血色镀在了方丈室的长窗上。但却依然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外面搜索的侍卫及附近衙役没有找到丝毫熙儿的踪迹! 可这时候,苏培盛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若是现在不回城,怕是城门便要关闭了。” 宜萱看着窗户上的夕阳晚霞,是啊,岫云寺是建在京外的,而城门日暮落钥,而一旦落钥,便不会轻易打开。而阿玛的身份虽然贵为亲王,也素来是不去破这个例。 宜萱便道:“阿玛,您先回城吧。女儿会在这儿等着的熙儿的消息……若一旦找到了,会立刻派人告诉您的。” 雍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吩咐道:“命日夜俱不得停,知道找到人为止!还有那几个粘杆处侍卫,若是找不到——”雍王眸子冷森,“本王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苏培盛心头一紧,急忙谦恭地弯下身子,道了一声“是”。 阿玛走了,却把贴身太监苏培盛给留了下来。一则是吩咐她照顾宜萱,二则也是让他能及时传递消息。阿玛前脚离开,宜萱就忙唤了薄荷来,吩咐道:“派个护卫,快马加鞭回程,去找纳喇星徽,告诉他。我需要借用一下三首!!” 找人这种事情。三首的鼻子是最管用的!虽然此刻,掳掠之人很有可能已经逃出了方圆三里的嗅觉极限,但宜萱对三首的能力。还是抱有很大的信心的。 薄荷听得一脸迷糊。 宜萱也不想解释什么,便道:“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是!”薄荷再不敢迟疑什么,急忙退了下去。 宜萱长叹一口气,再度坐在蒲团上。方才阿玛在的时候,她着实不好让阿玛狐疑。更不愿让阿玛怀疑她和子文之间…… 这时候,小沙弥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走了进来,他道:“方丈,厨房已经做好了素斋送来了。这是双份的,分量很足。”——小沙弥也暗叹,这食盒真重啊。 澄因停下念经。便对宜萱道:“郡主也请用些素斋吧。” 宜萱苦涩地笑了笑,“大师。我真的吃不下。” 澄因笑了笑,道:“既如此,便先搁下吧。”说罢,澄因又继续念经了。 小沙弥见状,便躬身退了出去。 宜萱看着点亮的烛火,看着澄因大师盘坐如佛,岿然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忽的她站起身子来,对苏培盛道:“到底,我还是觉得,不能完全排除熙儿不在寺中的可能性!” 苏培盛似乎有些无奈,“格格!这真的不可能!白天侍卫已经把寺中搜遍了!何况,既然贼人掳走了小公子,又怎么会在寺中久留呢?难道他就不怕露出马脚?” 宜萱不想继续多解释什么,便道:“反正我没法枯等下去了,去找找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这时,一直都不发话的澄因大师开口道:“郡主既然还想找寻,老衲可召集寺内僧人,帮忙一同再找一遍。” 宜萱微笑道:“多谢大师好意,只是——我想,还是不必了。”宜萱的眸子突然沉了下来,她继续道:“阿玛白天搜寺,必然是寺内僧人人尽皆知。而掳掠之人下手如此之快,很有可能是熟悉寺内之人,也就是说,并不能排除掳掠之人是寺中僧人的可能性!! 苏培盛听了,忙道:“这怎么可能呢!僧人可都是出家人啊!” 宜萱忙对澄因大师道:“并非我有意如此怀疑,大师是得道高僧,我自然是分毫不疑的。但是大师佛法再高深,也做不到让寺内每一个僧人都没有半分邪念与歹心吧?” 澄因大师听了,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点头道:“郡主所言甚是,老衲虽然竭尽全力传扬佛法,但的确无法驱逐所有僧人心中埋藏的‘恶’。” 说罢,澄因略一抬手,“如此,郡主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吧。” 宜萱心知澄因的胸怀,所以才如此直言不讳,见他如此平静,宜萱不得不道一句:这才是真正的高僧啊! 于是,宜萱双手合十,再见一礼,道:“如此,请恕怀恪再做一件失礼的事情吧。”说罢,宜萱转头吩咐苏培盛,“我记得阿玛留了两个粘杆处侍卫,是在方丈室外头候着吧?” 苏培盛道:“是。格格可是要吩咐他们再搜查一遍?” 宜萱摇头,道:“让他们去僧人们休息的地方看守着。” “这……”苏培盛焉能不明白,郡主这是要把岫云寺僧当成是掳掠之人来盯着啊! 苏培盛为难的时候,澄因却面带微笑道:“苏施主,请尽管去吩咐吧。” 苏培盛听了,忙见了礼,这才退下去吩咐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二十七、盛熙被掳(三) 宜萱看了看澄因,再度双手合十,躬身一礼,道:“请恕怀恪太过小人之心了,待证明并非寺中寺中僧人所为,怀恪会向大师道歉的。” 澄因合手还礼道:“那倒是不必,郡主慈母之心,并未做错什么,所以也不需要道歉。” 此刻宜萱不得不佩服澄因方丈的气量,反正这种事情搁在自己身上,宜萱也绝对受不了的! 宜萱没有再多说什么,悄然退下,便唤了自己身边的侍女、嬷嬷分别去几个大殿搜查。 而她,则去了最庄严华丽的大雄宝殿,白天十七福晋就是在这里晕倒的。宜萱也不怕什么对佛祖菩萨不敬了,一一掀开了佛龛上的布帛,检查底下有无不妥。侍卫们既然搜了一次,必然是把目标放在隐蔽的一些地方,可宜萱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保不齐那掳掠之人,说不准就是个胆大的呢! 苏培盛跟在宜萱身后,老脸上愈发无奈了,他忍不住道:“格格,这些地方,侍卫们早就搜过了!” 听了这话,宜萱有点窘迫,便支吾道:“多搜一遍,总没有坏处的!”说罢,她又顶上了放在释迦摩尼佛像跟前的那个大功德箱——那个尺寸——也是足够把熙儿放在里头的! 于是,宜萱几个大踏步上前,伸手捧起了那个功德箱,然后摇晃了几下,果然沉甸甸的,宜萱打开一瞧,在殿中昏暗的烛火下,可以看到里头满是金玉珠宝,甚至还有银票。当然了也有铜钱,可见是香客的财力大不相同,不过多半还是有钱人。 苏培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格格!小公子怎么可能被藏在功德箱里呢?这太荒谬了吧!” 宜萱脸上有些挂不住,见大雄宝殿内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已经搜过了,便没继续搜下去。莫非真的是她想岔了?或者是她太钻牛角尖了?! 什么狗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正常的绑匪不都应该是绑了立刻开溜,然后索要钱财吗?还留在原地。的确不大正常啊! 这时候。搜查其他地方的侍女和嬷嬷也都回来了,都禀报说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宜萱叹息一声,便道:“罢了。去方丈室,我跟澄因大师赔礼道歉。”——看样子真的是她太小人之心了。 回到方丈室,澄因还坐在蒲团上,轻声念佛。 宜萱上前。恭恭敬敬俯身赔罪。 澄因面露微笑,只慈祥地道:“不碍的。我以前就见过郡主数次。知道郡主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是太过担心自己的孩子罢了。” 宜萱忍不住称赞道:“大师当真是一片佛心。”说罢,宜萱突然瞥见,她走的时候方丈跟前放置的那个硕大的食盒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巧的三足青铜小熏炉,而熏炉中袅袅燃烧着檀香…… 澄因满是皱纹的面上依旧挂着悲悯的笑容,“今夜郡主大约也是睡不着了。不妨也念念经文吧。” 宜萱忽的笑了:“大师觉得念经,就能庇佑我的孩儿不为人所害吗?” 澄因微笑道:“不能。” 宜萱一愣。他惊讶于澄因竟然如此轻易就否定了佛经的能力,不是信佛的人,人人都是佛法庇佑世人吗?为什么澄因说“不能”?! 澄因道:“佛经只是能让郡主安复自己躁动的心情罢了。” 宜萱不由坐正了身子,按照澄因大师所说,随手拿起了一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经书,就稀里糊涂地嘀嘀咕咕念了起来——至于念的经文是什么意思——宜萱当然是一句也不懂的! 然后念着一句比一句怪异,一句比一句叫人猜不懂什么意思的经文,然后……眼皮越来越沉重,嘴里的念经声也越来越慢、越来越低。 然后……宜萱脖子一垂,手中的经书啪嗒掉在了地上,呼吸也均匀了。 “格格……”薄荷忙上前轻声唤道。 澄因为笑道:“老衲只记得从前,为雍王讲经,郡主旁听的时候回回都打哈欠。所以,让她读经,果然把自己读得睡了过去。” 薄荷惊讶地看着这位方丈大师,“原来大师让格格念经,是希望她能睡一觉?” 澄因含笑点头,“郡主已经累了一天了,需要休息了。” 薄荷忙合手深深弓下身子,“多谢大师。”——小公子丢了,格格当然是心急如火,她们都看在眼里,可谁都没法开口劝格格休息。澄因大师一句未劝,却让格格自己睡过去了,果然是得道高僧,深谙人心呀。 薄荷和紫苏忙一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宜萱去了厢房歇息,各自互相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熟睡”的宜萱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副清醒无比的样子。 薄荷、紫苏看在眼里,齐齐愕然。 薄荷道:“是奴才粗手笨脚,把郡主吵醒了吗?” 宜萱摇摇头,道:“我根本就没睡。” 此话一出,两个丫头瞪大了四只眼睛,四目相对,全然无法理解,郡主……这是要干啥?没睡着为什么要装睡糊弄澄因大师啊? 宜萱起身,扭了扭自己快要抽筋的脖子,然后道:“澄因大师又不是不晓得我碰见经文只会打瞌睡!他那么非要我读经,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希望我睡觉休息休息。”说着,宜萱莞尔一笑,心中觉得十分温暖。方才澄因大师的那些话,宜萱都听得清楚,自然无法不感动。 这位大师,当真是慈悲心肠,更难得的是,能够处处为旁人考虑。 宜萱又道:“去告诉苏培盛,让看守僧人的两位护卫回来吧。” 薄荷忙道了一声“是”。 宜萱突然又招手道:“等等!”她拖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命令去盯着僧人的是我,可我明明当着澄因大师的面儿睡着了——睡着的人又怎么可能收回命令呢?” 想到此,宜萱摇头道:“还是算了吧。等明天早晨在吩咐撤回来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晚了。 薄荷点了点头:“奴才明白了。” 紫苏上前轻声道:“可是格格,现在都过了子时了,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若是有了小公子的消息,奴才一定会叫醒您的。” 宜萱摇了摇头:“我真的一点也睡不着。”就算读那些催眠曲似的经文,也无法叫她入睡。还有,她也看得到在回到方丈室之后,多了一尊小熏炉。而炉子里燃烧的是寺中常见的檀香。宜萱虽然不怎么用香,却也晓得,檀香能静心凝神。 就因为知道这些。明白方丈的一番苦心,宜萱才要装睡的。 薄荷叹息了一声,又道:“那格格,您好歹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也是好的,起码能让眼睛歇息一下啊!” 看着薄荷的哀求的眼睛。宜萱着实无法拒绝,便点了点头,又侧身躺了下来,合上了自己眼睛。 夜深宁静。宜萱听着外头北风吹枯木的声音,心中浮现的是更多的担忧……现在这么冷,掳走熙儿的人。肯定不会给他保暖,他现在肯定又冷又饿…… 宜萱虽然不是个太溺爱孩子的人。但熙儿自打出生,宜萱何曾叫他吃过半点苦头?!可如今他不知去向,不知道要遭罪多少,更不知他是否能活着回来…… 想到此,眼里的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 就这样,想一会儿熙儿,哭一会儿,然后再想再哭…… 直到薄荷轻声提醒她,外头天已经微微亮了。 宜萱这才起身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中双眼肿若核桃,不由苦笑了,便问:“可有熙儿的消息?” 薄荷摇头,然后低下头去。 宜萱叹了口气,心中愈发惶惶不安了。 这个时候,方丈身边的那个小沙弥来摆放,他合手见了佛礼,道:“方丈吩咐小僧前来,是想问,可否请郡主让昨夜看守僧人的两位护卫回去?毕竟天都亮了,师兄们也该出寺打水做饭了。” 宜萱忙点头,“那是自然。”说着,忙叫薄荷去传话。 小沙弥合手退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紫苏却急忙进来,回话道:“格格!徽三爷带着那个叫、叫什么来了!” 宜萱听了,心中一阵欣喜,“三首来了?” 紫苏忙点头:“对对对!是叫三首的!” 宜萱脸上露出笑容来,“快叫他们进来!”——等了一夜,终于把人给等来了!! 侍卫、衙役都跟没头苍蝇似的在以岫云寺为中心,辐射式地四处搜寻,可惜却好像是无用功,不但没找到盛熙,更是连半点马脚都没找到! 子文和三首的到来,无疑是给了宜萱莫大的希望。 小沙弥已经回到方丈室复命了,“师兄们已经出寺打水了,不过方才郡主夫家国公府人来了两位。” 澄因点头道:“倒是无妨。”说罢,他抬手挥了挥,小沙弥忙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小沙弥走出方丈室,疑惑地自言自语嘀咕:“为什么晦林师兄出寺打水前,要来方丈房里一趟呢?更奇怪的是,晦林师兄还是挑着水桶进去的……方丈居然也没有生气……” 小沙弥年纪还是太小了,想不明白,便笑了笑,没去多想。 此刻,澄因咚咚咚敲着木鱼。 他低低呢喃道:“那孩子要死了,我要多念几遍往生咒了……” 隆冬的寒风,吹得恍如鬼魅……(未完待续) ps:高僧形象大逆转,亲们没想到吧?嘿嘿,顺便求票票! 正文 一百二十八、雪屋温情 “熙儿被人掳走了?!!”子文听到从宜萱口中说出的消息,也是几乎不可置信。 可先下抓紧时间才是最要紧的,宜萱也顾不得解释得太细致,她直截了当地便说:“所以我需要三首帮忙!!” 子文看得出宜萱眼中的急切,二话不说便回头看了一眼三首。 穿一身深栗色府绸袍褂的三首只突然合上了眼睛,他眉头沉重,似是极力在感应什么,时而微微侧着脑袋,时而面部有轻微的抽动。 突然,他嗖地睁开了眼睛,高大的身影像鬼影似的一晃,宜萱只觉得自己面前一股风横刮过,宜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而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三首已经消失不见了。 虽然三首跑得极快,但隐约间宜萱还是看到了他往东而去,便二话不说也急忙提着裙子去追。 才刚跑了两步,子文便疾步追了上来,他一把抓住宜萱的手腕道:“郡主!让三首去就可以了!他看样子是闻到熙儿的气息了!” 宜萱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跟去!” 子文无奈地道:“反正你又跟不上……” 宜萱回头,就狠狠给了他一记刀子眼,你才跟不上!你全家都跟不上!暗骂了子文一通,宜萱旋即又提起脚步,一路跑出到岫云寺门前。果然远远瞥见了一抹栗色的身影进了东面的林子中。她昨日来的时候,是乘坐着马车,自然拉车的马现下都寄存在门房附近的马房中。宜萱飞快去牵了一匹马来,倒是十分熟稔地翻身上了马背。 满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所以连不少满人女子都是学过骑射的。从前的怀恪。在雍王府的时候也学过两年骑马,不敢说技术有多好,骑马能稳居在马背上。如今虽然多年不骑马了,宜萱在情急之下,倒是能如此熟稔地发挥出多年不用的身体本能来,不得不说人的潜力是巨大的。 “律——” 伴着一声鞭响,马儿嘶鸣着便飞奔了出去。宜萱双手紧持着马缰绳。腰身弯到几乎贴在马背上。双腿也是紧紧地夹着马肚子。随着耳畔的风猎猎响起,宜萱才晓得自己御马的速度是超过了记忆里任何一次的。 若换了在平常,宜萱肯定吓得要死。可现在宜萱。不但稳居马背,更一鞭接着一鞭地抽打马背来加速,转瞬,两侧高大繁密的树木飞速后退。马后扬起一片枯叶与积雪…… 可宜萱进了树林子里,却找寻不到三首的踪影了。恨恨地想着。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居然跑得比马都要快!还是人吗?! 找不到目标,宜萱只能收了马鞭子,没有了驱策的马。自然渐渐慢下了速度。这个时候宜萱才拉马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通常马儿高速飞奔的时候,最好不要紧急拉缰绳。那样就跟紧急刹车似的。产生的巨大惯性足以把下盘不稳的人从马背上甩下来。 宜萱望着四周,那绵延无尽的交错枝桠。树枝上满是累累积雪。她身下骑着的这匹枣红马已经累得鼻孔急促地喘出一条条白雾。北风在山间刮过,只留下呜呜之声,那声音回荡在山中,恍如厉鬼哭泣一般。 宜萱此刻才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冻得僵硬而麻木了。她是急着出来的,连个斗篷都没有披,更何况是手套了。双手就那么裸露在寒风凛冽的世界里,冻得已经跟冰坨子没什么区别了。 还好身下的马热腾腾的跟暖炉似的,能给他不少的温暖。宜萱忙将手放在嘴边,哈气暖了一会儿,此刻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寻三首,只是若折返回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这个时候,只听得轰隆隆的声音。宜萱忙抬头去寻那声音的来源,只见头顶之上,乌云黑压压暗沉沉,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宜萱暗叫一声“不好”,这个架势,只怕是要下大雪了!! 宜萱看了看前方林间的羊肠小道,终于还是决定扬起鞭子,继续向前! 这个时候,而后传来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宜萱忙回头去看,却看到一匹浑身雪白无瑕的高头大马,而马背上坐着的是一身苍青色云纹衣袍的子文,他双肩微沉,左手抓缰绳,右手仍在策马不停,肩披靛青色海水云纹披风被猎猎的风鼓吹了起来,仿佛战袍一般。 直到雪白马飞奔道宜萱跟前十丈,子文才双手骤然猛拉缰绳。 如此急速而停,雪白马昂着脖子嘶鸣,脚下的四蹄在雪地上划出一到长长的印记。连积雪下硬邦邦的冻土都被马蹄划开,飞出一行泥土。 可最终,雪白马停在了宜萱的枣红马身侧,鼻子律律吐着白气。 这般场景,叫宜萱不得不赞叹子文的艺高人胆大,在雪地里,鲜少有人敢这么急停马的,若是一个控制不好,双腿没夹紧马肚子,或者马不配合,那可是会被甩下马背的。 子文现在却一脸恼怒之色:“郡主!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追不上三首!!这下子好了吧?!” “额……”看到子文那一脸的怒容,宜萱哑然无声,只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子文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然后道:“等回去之后再说!!” 宜萱却摇头,道:“子文,你带我去追三首吧。” 子文听了,更是火冒三丈的模样,好端端的俊脸都气得通红了,“我哪儿知道三首朝哪个方向追了?!” 宜萱愣了愣,“你是他的主人,你不知道?” “他没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子文气冲冲道。 宜萱弱弱道:“额……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这时候,天上又传来轰隆隆之声,紧接着鹅毛般的大雪片便开始稀稀疏疏落了下来。 子文一脸气恼地道:“罢了,这天气必然要下暴雪的!只怕也赶不及回寺中了!”说罢,子文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突然指着西侧林中道:“那里似乎有个小屋,咱们先去躲雪吧!” 说话的这点工夫,雪花已经密集了起来,扑簌簌地往下掉,仿佛是天上裂开了一个口子,正奋力地往下倾倒。雪片冷冷地灌入宜萱的领口中,冷得她浑身直打哆嗦。 宜萱也知不可耽误。忙驾马朝着他所说的小屋前行。 此地多山林。自然也有猎人出行,所以在林中深处就往往会有小屋存在,是为了给猎人以及来往行人暂做歇息的地方。这栋小屋建在林间的羊肠小道旁。虽然小了些,但好歹是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 宜萱浑身已经冷透了,哪里还会挑剔什么?二话不说,哆哆嗦嗦便跑进了小屋中。忙跺着脚掸落一身的积雪。大口哈着热气。 子文倒是十分冷静,进来第一件事则是四处检查了一通。片刻后便从东侧小库房一样的地方抱出来一大把干木柴出来,还提了个大水壶,道:“我们运气好,这里有柴火还有水壶。” 宜萱方才顶着风雪一路跑来。已经被冻得浑身都要麻木了,她看着子文麻利地生活烧水,忙问道:“三首他……真的会把熙儿找回来吗?” 子文淡淡“嗯”了一声。熟稔地架起柴火点燃,然后走到她身旁。伸手拉住她冰坨子似的手,道:“过来烤火!!” 宜萱被他一把拉了上前,那篝火红通通哔啵哔啵燃烧着,热气扑面而来。宜萱坐在篝火前的小矮凳子上,忙把双手凑了上去。热火灼灼地触感,烘烤着手心,暖得像天堂一样…… 宜萱只见子文脱下了自己的靛青斗篷,掸了掸上头的雪,他又把斗篷挂在篝火旁边的木架子上烤着。如此烤了半刻钟功夫,他伸手去摸了摸斗篷,才微微点头,取下了斗篷。 宜萱正疑惑,想问子文,那斗篷又没有湿,烤它做什么?却呼啦一声,子文的斗篷已经被盖在了她的背上。 被烤得热烘烘斗篷将她的身体包裹其中,暖意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置身在被窝中一般,全身都暖和过来大半。宜萱抬头看着子文,他的脸上还有些气闷的样子,红色的火焰在他的脸色镀上了一层光华,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他就像是温暖的根源一般。 “看我做什么?”子文抬头瞥着宜萱。 宜萱脸上有些窘迫,这一刻她却拿出了现代人狡辩来,梗着脖子对他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子文听到这话,果然愣了好半晌,片刻后他点头道:“不错,我的确在看你。” “额……”听到他竟然如此“坦白”的回答,宜萱顿时没了下文。 这时候,水壶里的的水开了,咕嘟嘟冒着热气,子文转身又不知从哪儿去搜出来一个粗瓷大碗,他拿起水壶,先倒出了一点,洗了洗碗内积落的灰尘,然后用倒了大半碗热水,递给宜萱道:“别急着喝,先捧在手里暖暖手。” 宜萱低低“嗯”了一声,又问:“只有这么一只碗吗?” 子文道:“好像是。” “那你……”宜萱感受到手心粗瓷上传来的热度,热得有点烫,烫得人舒服极了。 子文顺手拿了两根木柴,添入火中,他道:“你先喝,喝完了再给我。” “嗯……”宜萱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个硕大的粗瓷碗。 外头风雪呼呼,仿佛是地域传来的声音,天也暗沉沉得跟夜晚一般,这是个能让外头人迹罕至的天气。可在这小屋里,却有热烘烘的篝火,宜萱身上的披着的是他的斗篷,手里碰的是他亲手烧开的热水……(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二十九、熙儿归来 “咕噜噜……” 子文疑惑地问:“什么声音?” 宜萱捧着粗瓷碗,万分尴尬地回答道:“我……我肚子叫的声音。” 子文皱眉道:“你今早没有用膳?” 宜萱低头看着碗中那清澈的热水,低声道:“我从昨晚就没吃饭了……”——当时是怎么也吃下去的,可现在她觉得熙儿会平安回来,如此一来,饥饿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子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责怪的话,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转身就去里头小库房再度翻找。 宜萱只听见里头翻箱倒柜的声音,低下头喝了一口微烫的热水,水入喉咙、下肚腹,却更激发了饥饿的感觉。宜萱只觉得手脚发软,饿得浑身无力,这会子,她有点不明白,自己是哪儿来的力气从岫云寺跑出来,还骑着马一路跑出来这么远的??她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可是十几个钟头水米未进的滋味当真不好受,空空如也的胃在叫嚣着,宜萱只能大口喝水来弥补,可却越喝越饿。 这个时候,子文笑着拿着一个竹筒走了出来,另一手中还拿着一块风干的似乎是野猪前腿腊肉的东西,他笑道:“我们运气不错。” 他把腊肉放在地上,把密封的竹筒打开,里头竟然是满满的糙米,子文打开水壶盖子,将糙米如数倒了进去。宜萱看得咽了一口口水,她似乎已经能够闻到米粥的香气了。 子文又拿起地上的腊肉,再度皱眉,有些犯愁,他问宜萱道:“你身上可有刀或者匕首之类的利器?” 宜萱正要摇头。却又立刻点头,她放下粗瓷大碗,把双手缩回斗篷里头,转瞬,她从里头掏出了那把放置在空间戒子中的……缺月小弯刀。 子文愣愣看着她,目光盯着宜萱的拇指看了一会儿,宜萱被他看得有点头皮发麻。那戒子就是戴在拇指上的。可是那不是隐形的吗?难道子文能看见不成?!——话说,从以前,宜萱就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子文忙收了自己目光。接过那把漂亮的小弯刀,他手脚麻利地将一根木棍削出一个尖儿,然后插进腊肉里头,如此就可放在火上炙烤了。 他将小弯刀回鞘。道:“这刀,很锋利。” 宜萱“嗯”了一声。“是阿玛给我的。” “雍王?”子文是疑问的语气。 宜萱点头,随即她觉得不对劲,她在这个世界的阿玛,当然是雍亲王。可子文的却是询问的语气!!难道他觉得阿玛和雍亲王是不能画上等号的吗?!的确她有两个父亲,一个是今生的,另一个在三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 宜萱沉默下来。子文……该不会连这个都知道吧? 当米粥的香气和肉香味夹杂着飘进宜萱的鼻孔里的时候,她已然被求食的欲望所笼罩。早顾不得想什么旁的了。肠胃被那香气勾搭得叫嚣不已,宜萱已经恨不得上去一嘴巴就咬在烤腊肉上。 子文看着她那无比渴求的脸,突然笑了,他拔出小弯刀,飞快削了几片已经烤得焦黄却没有半点糊的腊肉片,放在一根粗大的木柴上,递给了宜萱。 宜萱咕嘟咽下一口口水,然后道:“我、我不客气了。”说完这句话,她飞快捏起一片腊肉,塞进嘴里。 “呼呼呼——”宜萱被肉片烫的直哈气,却不舍得把嘴里的肉给吐出来,如此一直哈气哈了十几下,等肉片的温度降下来,才忙咀嚼了了几下,飞快咽了下去。 宜萱尴尬地看了看子文,子文却在认真地烤着那块不算太大的猪前腿,他一手拿着小弯刀,一手翻转得烤着猪腿腊肉,不时地又削下几片焦黄的腊肉,放在她跟前的木头上,然后催促道:“快吃。” 宜萱面色微囧,忙道:“你、你也吃。” 子文道:“我又不饿。”说着,他打开水壶的盖子,仔细看了看里头的粥,点头道:“看样子糙米粥也熬煮地差不多了。” 宜萱嘴里咀嚼着肉片,忙飞快拿起地上的粗瓷空碗,对子文道:“那么你喝碗粥,暖暖身子吧。” 子文看了看那粗瓷大碗,目光停滞在沾了红红印记的碗口上…… 宜萱低头一看,不禁大囧,那可是她嘴上的胭脂……宜萱急忙从怀里掏啊掏,结果什么也没掏出来,低声自语道:“出来得急,没带手帕。” 这时候,子文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靛蓝色的汗巾子,用那汗巾在碗口的红印上嘟嘟嘟来回擦着,直到擦得丝毫痕迹不剩,他才接过碗来,拿起那水壶,倒了满满一大碗热粥。 宜萱的嘴巴撅了起来,你丫的什么意思,嫌老娘嘴巴不干净?! 子文小心地将那碗粥放在地上搁下,似乎是想放凉一些再喝,然后继续翻烤腊肉,继续催促宜萱:“赶紧吃,别放凉了。” 宜萱看了看木头上那几片薄如蝉翼的腊肉片,她不得不承认着腊肉烤得很地道,腊肉这东西本就是有咸味儿的,所以即使不放任何调料,烤出来的味道也是相当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稍稍硬了点,不过切得如此纤薄,应该就是为了吃的时候轻松些吧?想到这里,宜萱心头一暖。 宜萱低头大口地往嘴巴里塞肉,可是不管她吃得多块,子文削肉的速度总是比她吃得更快。到最后,腊肉已经削得看见了猪腿骨,已经是不能再削了。 而宜萱打了一个饱嗝儿,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吃饱的感觉,当真是好极了。 子文却还是不放过那个猪腿腊肉,又从猪腿弯处削下来写小肉块和筋,一起都削进了那碗放了已经有一刻钟的糙米粥里。这时候,子文才把那猪腿骨放下了。 烤过的腊肉放进粥中,的确是一种不错的吃法。宜萱暗自想着。就在这个时候,子文端起那碗糙米粥,递给了她,道:“吃吧。” 宜萱忙摇头:“我真的吃饱了!” 看到子文还是没有把粥收回去,宜萱忙又道:“那么大一个猪腿,都被我吃了,怎么可能不饱了?” 宜萱见她还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便挺了挺自己腰肢:“不信你过来摸摸。我肚子都鼓起来了!”——说完这话,宜萱才晓得自己有多唐突,放在后世。这根本不算啥,可古代可是男女大防极重的!此刻宜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我怎么突然就犯浑了?!吃饱喝足,身子犯懒也就罢了。怎么脑袋也不运转了? 子文听了,俊脸上愣了半晌。似乎脸颊隐隐有些发红,然后他咳嗽了两声,低头无声无息地喝着粥,举止竟还是一副温吞儒雅的样子。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子文微微一顿,把只剩下小半碗的粥又搁在了地上,他疾步上前开门。 宜萱只觉得冷风如刀一般刮在脸上。还带着密集的雪花一齐扑了过来,宜萱免礼睁开眼前。看到矗立在门口的是一个深栗色的身影,而那人怀里还团团包裹着一个婴孩儿…… 宜萱看着他怀里的婴儿,顿时惊喜万分,连忙快步跑上前去,已然是喜极而泣,“熙儿!!——” 熙儿被三首用一个夹棉斗篷团团抱过着,只露出小脸蛋来,但是风雪如此大,熙儿脸蛋已经冻得通红发紫,鼻涕也流了出来。 宜萱几乎是抢夺一般,从三首怀里把儿子给抢了过来,二话不说便飞奔回到篝火旁,哽咽地道:“额娘的熙儿冻坏了吧?” 熙儿鼻子通红通红的,他吸了吸鼻涕,满眼泪泡地道:“冷……呜,额娘!” 这时候,子文淡淡对三首道:“那两个东西搁在门外就成了,又丢不了。” 宜萱疑惑地回头去瞧,果然见三首碰的一声把手里提着的包袱仍在了外头雪地上,宜萱依稀可见,那形状……圆圆的……似乎是两个圆圆的东西,旋即宜萱心中咯噔一跳,忙问:“那是什么?” 三首没有回答,他看了看子文,似乎是请示的意思。 子文没有说话。 三首才道:“两颗脑袋。”——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机器一样,只是在单纯的回答问题,就像是回答两颗鸡蛋没什么区别。 宜萱一个激灵,忙问:“谁的脑袋?” 三首思忖了一会儿道:“一个是和尚的,另一个不知道。”顿了顿,他有解释道,“我循着味道追去,在前面数里处的河边,看到那个和尚把熙公子从水桶里取出来,交给了另一个。我把抢过来,顺手割下二人的脑袋,一起带了回来。” 三首大约是觉得有点血腥,忙又对宜萱解释道:“雪下得太大了,带尸体太重又不方便,我才割下脑袋的。”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宜萱捂着胸口,忍着胃中里翻涌,丫的,她才刚刚吃了那么多肉,就听到这种割人脑袋的事儿,肠胃还真有点受不了。 胃里尚未平息,宜萱又急忙问:“你、你是当着熙儿的面杀人的?!” 三首道:“我是割下脑袋并包裹好之后,熙公子才醒了的。” 宜萱听了,这才松了一口,看了看自己怀里小可怜似的儿子,受了这番突如其来的惊吓,熙儿看到她能不哇哇大哭就已经很难得了。 “额娘,熙儿好饿……”盛熙嘟着嘴巴撒娇道。 额……看样子她儿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真不错呀,或者是——他被迷晕了,一直都呼呼睡觉,所以根本没被吓着?! 不管怎么说,熙儿完好无损地回来,宜萱也总算把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熙儿满是哀怨地看着自己额娘,小脑袋在额娘的胸脯上拱了两下,“额娘,熙儿饿!” 宜萱笑着剜了他一眼:“你早断奶了,我也早没奶给你喝了!”——说完这句话,也感觉到有两束怪异的目光,忙侧脸去看子文和三首主仆二人——俱是呆愣了的模样。宜萱大感尴尬,她刚才那话的确有点那啥……(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三十、澄因之死 宜萱忙顺手拿起地上子文没喝完的那小半碗粥,宜萱喝在嘴里半口,仔细咀嚼了一会儿,才低头把嘴巴凑到熙儿嘴巴上。这糙米粥对小孩子而言到底太粗糙,小小的乳牙只怕很难咀嚼细了,宜萱才要自己嚼过,在渡给熙儿。 熙儿大约真的是饿极了,刺溜刺溜的就把她嘴里咀嚼细了的粥给咕嘟嘟喝了下去,然后他舔了舔小嘴唇,道:“还要!” 宜萱瞥了一眼眼神怪异的主仆二人,便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喂孩子啊!” 这话吼出声,果然子文和三首齐齐转移开了视线。子文忙回到篝火跟前,低头添火,三首则一如往常跟个木桩子似的站在三首背后。 宜萱继续嚼着糙米,然后口对口渡熙儿,直到剩下的小半碗粥吃光了。这粗瓷大碗堪称海碗,半碗厚厚的粥也着实数量不少,熙儿能吃这么多,可见已然是被饿得狠了。 吃饱了的熙儿,小嘴打了个饱嗝儿,然后脑袋一歪,在宜萱温暖舒适的怀中睡着了。 篝火哔哔啵啵燃烧着,烧得整个小屋都暖烘烘的,宜萱的困意也渐渐袭来——她昨夜一夜未睡,今日也是折腾了这么一通,如今熙儿回来了,她也浑身暖暖的、肚子饱饱的,便再也抵不住周公的诱惑,去往了梦乡。 宜萱再度醒来的时候,外头的亮光透过纸糊的窗户传进来,似乎是已经出了太阳。 宜萱忙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怀中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顿时她脸色大变,急忙问:“熙儿呢?!熙儿哪儿去了?!” “咯咯!额娘——”一个胖乎乎的小肉球扑进了宜萱怀里。 宜萱看到精神奕奕的熙儿。顿时松了一口气,“你跑去哪儿了,吓死我了!”——她还以为三首带回熙儿的事儿是一场梦呢! 熙儿咯咯笑着,道:“额娘睡觉觉,三叔不让吵。” 宜萱忙把儿子抱在怀里,又亲了亲,才抬头问道:“雪停了吗?” 子文点头。又道:“不过现在已经是傍晚了。郡主既然醒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岫云寺吧,别让王爷等得久了。” 这话叫宜萱听得一愣。 子文忙笑着解释道:“一个时辰前,粘杆处侍卫寻到此处。因你还睡着。我就让他们先回去复命了。” 宜萱忙问:“我阿玛今儿又来了岫云寺?可是今日下了大半日的暴雪呀……”——可他还是冒着大雪赶来了……宜萱心头一暖,便忙抱着孩子起身道,“好,咱们回吧。” 子文点头。 从小屋内走出来。冷气扑面而来,宜萱缩了缩脖子。忙更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三首从马厩中牵出了两匹马。 子文看着红白二色的两匹骏马,对宜萱:“我们两个乘坐一骑,让三首独自一骑吧。” “额……”三首不是跑得比马都快吗?他还需要骑马?不过想到是三首救回了自己的儿子,再让他跑回去。似乎有点不大够意思。宜萱便点了点头。 子文牵着雪白马,扶着宜萱,让她先爬上马背。然后他自己麻利地费神上马。他的手绕过宜萱腰间,抓住马缰绳。“驾!” 雪白马小步慢跑了起来。 宜萱怀里抱着熙儿,而子文又抱着宜萱……外人若是乍然瞧见,只怕会以为是一家三口。 宜萱默不作声,坐在平稳的马背上,感受到背后那个胸膛传来的热度以及他沉稳的心跳声……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好极了,突然更有了一种永远这样这样走下去,不要停下来的欲望。 她至今为止,依然不明白,子文为什么会喜欢她,甚至还对熙儿这样好…… 或许世间的感情都是如此,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沉默、沉默、长久的沉默…… 子文也不做声,不策马,只抓着马缰绳控制着方向。 而三首,似乎很识趣地远远被落在后头,他一手抓缰绳,一手拿着那个装了两个脑袋的包袱,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哒哒哒的马蹄声,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咯吱之声与哒哒声混合在一起,似乎和心跳声一般,那么的和谐辉映。 马是越走越慢,一开始是小跑,慢慢就变成了散步一般的慢走。马儿悠闲地行进着,雪白的毛色,浑然无暇,没有一丝杂毛,夕阳的余晖镀在了马鬃毛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红色,当真是如仙马神驹一般。 直到看到了掩映在苍翠的松林中的岫云寺——岫云寺三个大字是董体的,笔迹与宜萱的“鸣鹤园”如出一辙——那是因为岫云寺的寺名也是当今圣上亲笔所提,所以岫云寺才是半个皇家寺庙。 马蹄哒哒声停了下来,宜萱这才轻声道:“子文,谢谢你。”——虽然这句话很俗套,但她还是不能连句感谢的话都不说。 子文面带微笑道:“我说过了,会保护你和熙儿的。” 宜萱鼻子一算,轻轻“嗯”了一声,“我记得的……”——她一直都记得。她眼中有些湿湿的——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保护的感觉——但她更心知肚明,这份无条件的保护,本不该属于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忙抬头看天,不让眼里的泪水流出来,宜萱深深吸了一口冷得刺骨的空气,这才小心翼翼的抱着熙儿下马。 岫云寺一切如旧,当看到阿玛在她的厢房中等她的时候,宜萱飞快跑上前来,“阿玛,熙儿找回来了!真的找回来了!”她兴奋地将孩子送到雍亲王跟前,喜极而泣。 雍王微笑着点头,他伸手抚摸着盛熙的额头,轻声道:“能平安回来就好。” 盛熙感受到外祖父的亲昵,咧开小嘴撒娇地唤了一声:“郭罗玛法!” 雍王轻轻“嗯”了一声,他道:“盛熙身带祥瑞,否则换了别人,只怕不见得能如此平安归来。” 虽然宜萱不赞同什么祥瑞不祥瑞的,但是此刻她真的是高兴极了,所以也不去反驳阿玛的话,只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子文上前来,给雍亲王见了礼,他道:“王爷,此事并不简单。三首是在岫云寺外不过七八里水边,看到一个和尚将迷晕的盛熙交给了一个人。” 雍王听了眉头骤然沉了下来,“和尚?!” 子文点头,他指了指三首手中的包袱:“那二人已被三首斩杀,取回了两颗首级,其中一颗便是烫了戒疤的和尚。” 雍王冷冷道:“打开。” 宜萱心里一个激灵,急忙捂住了熙儿的眼睛,可随后她自己眼前也一片漆黑了——虽然看不到,但是她知道挡住自己眼前的人……是子文。 宜萱只听到窸窸窣窣解开包袱的声音,然后是咕噜噜,脑袋滚动的声音。再然后—— “啊——”那是方丈跟前的那个小沙弥的惊叫声,噗通一声,那个小沙弥应该是吓得摔倒了,“晦林师兄!这不是晦林师兄吗?!!他今早还挑着水桶从方丈室里出来呢!!” “方丈……”宜萱喃喃念着,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傍晚,小沙弥提进方丈室内的那个硕大的食盒——那个从未被打开的食盒。 若她猜的不错的话,熙儿曾经与她擦肩而过……就隔着一层木头…… 下一刻,捂住宜萱眼睛的手挪开了,宜萱看到那两个圆圆的东西再度被三首包裹在了包袱里。 雍王满脸俱是冷意,那小沙弥脱口而出的话,无疑是直接指向了方丈澄因大师。雍王立刻道:“去方丈室!” 宜萱心中自然是万分不能相信澄因大师会做这种事情!但是这会子细细想来,的确有许多蹊跷之处了。 那个食盒……还有方丈昨晚想尽办法想叫她睡着离开方丈室的举动……当初她觉得方丈是宅心仁厚,如今却觉着透着阴谋的味道。 碰!雍王一脚踹开了方丈室的门,他冷冷扫过坐在里头蒲团上,合眸且面带佛性微笑的方丈,冷声质问道:“澄因,你是否该与本王解释一二!!为什么掳走熙儿的那个僧人,今早是从你房中走出来的?!!” 澄因已然是不变的微笑,甚至浑身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雍王蹙眉,苏培盛快步上前,戳了戳澄因大师的肩膀,语气很是不客气:“方丈!我们王爷问你……”话只说到一半,苏培盛就傻了眼。 因为澄因被他那么一戳,就如同木桶一半,反倒在了地上。 苏培盛见状,急忙蹲下身来摸了摸澄因的鼻息,他摇头道:“王爷,澄因方丈已经圆寂了!” 宜萱低声道:“畏罪自尽吗?……”想必方丈知晓了她带着熙儿回来了,所以为了避免被拷问出不该说的东西,所以他自尽了,他用他的死断绝了一切线索。如此一来,便没人知道到底是谁指使澄因掳掠盛熙,又到底谁是澄因背后的主子。 雍王冷冷道:“倒是条很忠心的狗!!” 宜萱低低叹了口气,眉头再度纠结了起来。澄因方丈只是把刀子而已,更让宜萱寝食难安的是他背后那个要掳走熙儿的人。(未完待续) ps:第三更~~打滚求票票~~ 正文 一百三十一、粘杆处的本事 “熙儿,你的扳指哪儿去了?”宜萱看到盛熙脖子上少了那枚羊脂玉扳指,不由有些着急了。 盛熙歪着脑袋,摇了摇头。 那枚羊脂玉扳指,便是熙儿周岁之日,抓周抓到了阿玛的那一枚。那之后,宜萱用丝线穿过,挂在熙儿的脖子上,也是用它来灌注月华灵力的。但是现在,却不见了,熙儿自己似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子文问道:“很重要的东西吗?” 宜萱点头。 子文抬头看了一眼三首,吩咐道:“去找找看,兴许在寺中。” 三首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雍王看了看女儿和外孙,语气温和地道:“能平安回来就好,那扳指找不到了也无妨。” 不过三首的效率还是相当不错的,半个时辰后,他就捧着一个硕大的功德箱来到方丈室,他道:“在里头。” 宜萱看得一愣,“我记得——这个是大雄宝殿的功德箱?” 三首点头。 宜萱忙把盛熙交给吴嬷嬷抱着,自己连忙上前打开了那个功德箱,她忙仔仔细细翻找了一通,果然翻出了那个还挂着断了丝线的羊脂玉扳指!! 昨晚她也曾打开过瞧,却不曾细细搜寻。毕竟她是找儿子,不是找扳指,看到里头没有儿子,自然就没有细细找寻!如今想来——真的是可惜了!若是她细找了,找到这扳指,就可以确定盛熙身在寺中!介时便可在命那些粘杆处侍卫重新回来再度大肆搜寻,说不准就能找到熙儿了。 看着这枚扳指,事情发生的经过便在宜萱的脑海里推演了出来…… 熙儿昨天白天被迷晕了之后。应该就是被藏进了这个功德箱里头,就明晃晃地搁在大雄宝殿的佛龛上,在最显眼的地方。粘杆处的侍卫虽然也搜查过大雄宝殿,但是如何能想到熙儿会被藏在功德箱中呢?澄因大师利用的便是人都会有的“眼下盲”的弱点。 后来方丈大约也看得出宜萱仍然怀疑盛熙尚在寺中某个地方,所以暗中命僧人将盛熙转移到食盒中,放到了他的房内。翌日清晨,宜萱撤回了看守僧人的侍卫。如此那个掳走熙儿的和尚便成功地把熙儿从食盒中再转移到水桶内。挑出了岫云寺。 随后,子文和三首在半个时辰后赶到,所以三首一路追去。只在七八里外就找到了!若是熙儿昨天就被掳出寺庙,只怕早就出了京畿范围了,如何还能那么轻易被三首闻着气息找到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惊险啊。 澄因方丈的确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也是个不乏胆量的人!他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将盛熙放在大雄宝殿的功德箱内。又猜测到宜萱丢了儿子必然无心用膳,所以才命人提着食盒将盛熙送到方丈室内!然后第二日才不疾不徐地命那个叫晦林的弟子将盛熙带出了寺庙。 若非三首有鼻子这么个作弊利器在,只怕盛熙早已被晦林交给了接头的那个人了!! 澄因的算计,环环相扣。照道理,他应该成功,可惜遇到了子文和三首。所以在听闻盛熙平安归来之后。他直接便服毒自尽了。当真算得上决绝了。 宜萱轻声问道:“熙儿,你还记得什么?” 盛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奶声奶气地道:“熙儿玩累了,睡了一觉,然后醒来,看到大狗狗。” “额……”还真特么简洁了当啊!!你丫的就是睡了一觉,老娘我确实连觉都睡不着,“诶?大狗狗??” 盛熙点头,他指了指身形高大的三首,道:“大狗狗。” 啪!宜萱不客气得吧儿子的小肉手给打了下来,“不许骂人!”——什么大狗狗,有管人叫狗的吗?!跟谁学的这种骂人的话呀?! 盛熙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就是大狗狗嘛……” 宜萱狠狠瞪他,“再敢胡说,我揍你!” 盛熙缩了缩鼻子,依旧满是委屈之色。 子文倒是笑着摆摆手:“没事,不妨事的。” 而三首那张脸上,也还是毫无表情,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宜萱找寻回熙儿的第三日,已经是邻近年关了,特意前往十七皇子府看望卧床养胎的十七福晋钮祜禄氏。说是卧床养胎,其实宜萱瞅着这位年轻的小婶子那红润的面色和满面喜滋滋的表情,便清楚得明白,这位在闺阁时就颇俱骑射本事的八旗姑奶奶身子骨好着呢!就算不卧床养胎,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十七福晋很是欢迎宜萱的到来,不过她更欢迎的是白白胖胖呲着小乳牙笑的盛熙,当场便将盛熙抱在自己怀里,蹭了又蹭,亲了又亲。盛熙从不反抗喜欢他的人对他的亲昵,尤其是十七福晋这样风韵十足的大美人。 盛熙咯咯笑着,还在十七福晋的胸脯上拱了拱,一脸享受的表情。 宜萱:“额……”——她突然觉得自己儿子有点小色狼的潜质啊…… 十七福晋满是怜爱地看着这个她孙子辈分的胖娃娃,“真可怜见的,这回也叫你受苦了!那些个杀千刀的,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宜萱侧身坐在床榻跟前的紫檀绣墩上,抿嘴道:“他哪儿吃什么苦了?睡了一觉,醒来就得救了!”——受苦的是老娘的才对,吃不下、睡不着的。 十七福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冲她微微一笑,道:“你们娘俩都平安就好。”说罢,十七福晋倒是也不深问此事,估计也晓得这涉及诸子夺嫡的腌臜之事,非她一介妇人能搀和的,只叮嘱宜萱日后出门,宁可派头大些、侍卫足写,千万不要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了。 宜萱笑着一一应了,又问她:“十七婶身子可还好?” 十七福晋看了看盛熙奶白透红的圆嘟嘟小脸蛋,唇角眉梢俱含着化不开的笑意:“我觉得挺好的,胃口也还不错。只是你十七叔非要我卧床休息半个月。” 宜萱接过侍女奉上的热茶,捧在手心暖手,嘴上打趣地道:“十七叔,也是欢喜坏了吧!” 十七福晋风情万种的眼角狠狠睨了宜萱一眼,旋即低头对盛熙道:“瞧你额娘,嘴巴坏极了!” “额娘——嘿嘿!”盛熙只咧嘴笑呵呵不停。 十七福晋理了理鬓角,轻声道:“人人都说我是诚心感动了佛祖,可我倒是觉得,多半还是你园中那个石医士的功劳。”轻轻一笑,十七福晋又道:“看样子,我该厚赏他才是。” 宜萱脸上的笑容收了大半,“石医士他……到底是老了……”——这“老了”便又几分行将入土的意思。古人是十分忌讳谈“死”这个字的,所以有各种各样的词汇可以将之代替。 十七福晋一愣,忙问:“他……不大好了?” 宜萱点头,“自打入冬,便不大好了,我已经叫他回家歇息了,明年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呢。” 十七福晋叹息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 宜萱看了看旁边的十七福晋的几个侍女,便正色道:“我有些话,想私底下询问一下十七婶。” 十七福晋看懂了宜萱的表情和话语,便抬手斥退了几个侍女。 宜萱这才低声问道:“之前去往岫云寺之事,十七婶可曾与旁人随口说过?” 十七福晋略一思忖道:“前几日的时候,你嫡额娘和十三嫂来过,闲聊中,的确说及过要和你一起去岫云寺拜佛。”十七福晋略顿了顿,“再有就是你十七叔知道此事了,只是他的性子你也知道,出了门,是不会与人谈及内眷之事的。” 宜萱眼底渐渐暗沉了下来,只有嫡福晋和十三婶知道吗……? 这时候,外头小太监传话说,雍王府的苏培盛苏公公前来寻他,似乎是有急事的样子。十七福晋听了,忙叫传唤了苏培盛进来。 苏培盛是雍王身边的头号得力太监,素来只有遇到大事儿才会差遣他。宜萱凝重了神情,端坐在绣墩上。 苏培盛躬身走了进来,熟稔地打千儿见了礼:“十七福晋万福,郡主万福!”苏培盛略顿了一会儿,才道:“粘杆处已经查出些东西来了,王爷请郡主去一趟。” 宜萱听了,轻轻点了点头,便起身向十七福晋告辞了。 乘坐着郡主品级的朱轮车抵达雍王府跟前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了,宜萱思忖着估计会被留饭,便叫吴嬷嬷抱着熙儿去额娘的丹若苑,毕竟这些事情,宜萱也不愿意让熙儿一个小孩子听到。 苏培盛前头带路,便径直去了阿玛的书房。 书房是阿玛处理政务的地方,从来不许妻妾靠近,宜萱是女儿,倒是不需避讳太多,只是也并不常来此地。进了书房内,里头并无太多的人,除了阿玛神情一丝不苟地坐在椅子上,还有时儿和子文侍立在旁,也是不苟言笑。 宜萱莲步轻移,屈膝做了个万福。 时儿与子文也躬身向宜萱见礼。 宜萱这才开口问道:“阿玛,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雍王轻轻点了点头,“查出些眉目来了。”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便吩咐道:“弘时,你来与你姐姐详说吧。”(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三十二、受冤的嫡福晋(上) “弘时,你来与你姐姐详说吧。” 弘时道了一声“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姐姐,才正色道:“三首带来回来的两颗人头,其中一颗是晦林和尚,这点二姐姐早就知道了。而另一颗……”弘时略顿了顿,眼底不经意间怒色与狠厉之色射了出来,“二姐姐决想不到,那个接头之人——倒是大有来历!” 弘时脸上浮现出冷笑来:“那人姓晋,名五云,是前朝余孽门派在直隶省堂口的副堂主,人称‘晋五爷’,倒是颇具名声!”弘时笑容更冷了几分,“把身含皇室血脉之子的交到前朝余孽的手中——哼!这分明就是要接那些余孽之手来杀熙儿啊!” 宜萱心中浮现出冷意来,若非三首及时找到熙儿,只怕她的孩子便要命丧他人之手了!! 弘时又道:“不过此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粘杆处顺着晋五云,查到了直隶暗堂所在,将那个暗窝,一锅端了!一个都没逃掉!这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弘时的语气里,毫不掩饰轻蔑之色。把手段耍到小孩子身上,还敢自称什么“忠义之士”,当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雍王这时候才再度开口:“萱儿,你的身边的护卫也的确是少了些,身边没个武艺出众之人看样子是不成的。为父选了十名粘杆处侍卫给你,日后你出门,便带在身边。” 宜萱听得心头一暖,忙道:“多谢阿玛。此次也是女子自己没带几个侍卫的缘故……也是女儿着实没料想到在岫云寺这种半个皇家寺庙,竟然还会出事。” 雍王眼底露出冰冷的寒光:“就因为是半个皇家寺庙,澄因才会成为皇室之人豢养的一条狗!平日不嚎不叫,关键时候咬一口。才叫人猝不及防!” 宜萱暗暗咂舌与自己四爷爹大人的毒舌水准,这话说得可真够刻薄的。从前的时候,阿玛也是很称赞澄因的佛法高深,也是常常去岫云寺听经。不过大约是因为阿玛出行,从来都小心谨慎带足了侍卫,所以澄因才不敢动手吧? 看样子以后,她的确需要为自己和熙儿的安全多上点心了。夺嫡已经到了最后的环节。自然愈发无所不用其极。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抬头看着自己父亲,低声道:“阿玛,女儿已问过十七婶了。去岫云寺之事,十七婶子只告诉过十三婶和……”宜萱略停顿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道:“嫡、额、娘!!” 雍王瞳仁一缩,骤然攥紧了笔杆。他仿佛凶兽一般,却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 宜萱又低声道:“阿玛。您是知道的,十三婶不是乱嚼舌根子的人。” 这时候,弘时冷冷道:“就在姐姐去岫云寺的前一天,嫡福晋受邀去了八贝勒府上!”——弘时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嫡福晋把二姐姐轻车简从去岫云寺的消息透露给了八福晋知晓!所以八爷一党才动用了澄因这颗多年的暗棋,命他掳走盛熙并交给了前朝余孽!! 雍王的忍耐力素来是过人,但是此刻。他攥着笔杆的指节已经发白咯咯作响了,抑制良久。他才深深咽下一口气,道:“萱儿,此事为父会去查。” 弘时眉心有些不悦,他上前一步躬身问道:“儿子冒昧,敢问阿玛一句,若查出来,真的是嫡福晋泄露给八福晋的,您又会如何做呢?” 雍王沉了脸道:“这话,不是你该说的!!” 宜萱心头一紧,忙瞪了弘时一眼,示意他不要继续再说下去。关于阿玛和嫡福晋之间,的确不是弘时这个做儿子的,该插嘴的。 弘时面露愤愤之色,却还是退后回去,却沉着脸,甚是不悦。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子文躬身道:“王爷,此事并非三阿哥要嫡福晋不敬。毕竟王爷如今已经到了大业最紧要的关头,最忌讳的便是祸起萧墙、家有内鬼。如今嫡福晋只是泄露了郡主的行踪,万幸没有真的出现意外,可若是日后嫡福晋再一个不小心泄露了王爷紧要的秘密,那可不是小事了……” 子文的话有理有据,雍王的神色当场便沉重了下来,他为谋求那个位置,苦心孤诣数十载,断然不能葬送在一个女人身上!旋即,雍王声若寒冰:“本王会与福晋好生谈谈,必不会叫她再犯这种错误!!” 说罢,雍王略收敛了几分冷色,对宜萱道:“萱儿,你去你额娘苑中吧。” 宜萱忙做万福,道一声“是”。 宜萱感觉到,阿玛还有什么话要与时儿和子文说,但却并不像让她继续听下去。有关于熙儿的话题已经说完了,接下来的……只怕是如何还击了。这种事情,往往鲜血淋漓,所以阿玛不想让她搀和入其中。 宜萱走出书房没多久,雍王便幽幽开口:“现在,还继续子文方才的提议。你所拟杀乌琳珠的法子很不错,继续说下去——” 丹若苑中,晋儿和熙儿,舅舅外甥滚做一团,两个白胖的奶娃娃缠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晋儿虽然还未满周岁,但是已经很能爬了。他整日里也没个玩伴,所以看到和自己年龄最相近的外甥熙儿来了,很是高兴。 宜萱饮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暖了暖肠胃,额娘正坐在昼榻上,细心地缝着一件对襟样式的小袄,鹅黄色的丝线搀着金线,一针针绣着精美的祥云纹,宜萱仔细瞅了瞅,忽然“咦”了一下,道:“这衣裳给晋儿穿,是不是大了点?” 李福晋手上不停,含笑道:“这是给熙儿的。”说着,她停下针线,将半成品的小袄,搁在熙儿身上比了比,“瞧,很合适吧?” 宜萱含笑点头,忙道:“额娘别累着自己的眼睛。” 李福晋笑了笑,继续绣云纹,她道:“只是件小衣裳,不费事。从前,你和时儿还小的时候,衣裳也都是我做的。” 李福晋绣好了一朵云,又看了看小衣裳,才搁进了牡丹纹大捧盒中,道:“我整日闲着也是没事儿,做几件衣裳也好打发时间。” 李福晋的绣工自然没得说,从前的怀恪郡主虽然也跟着学了几年,但手艺却要差得多了。李福晋曾经失子,故而格外溺爱儿女,所以也不舍得叫怀恪受苦。而宜萱来了之后,更是从未动过针线,手艺只怕是大大落后了。 李福晋问:“你阿玛,晌午可是要过来用膳?” 宜萱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不好说……”——方才在书房里有提及过是嫡福晋泄露了她的行踪,只怕阿玛很有可能会直接去找嫡福晋。 李福晋露出诧异之色:“从前你回来的时候,你阿玛必然是要过来用顿团圆饭的。”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告诉额娘,她道:“额娘,女儿与熙儿去了岫云寺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嫡福晋走漏的!” 李福晋听了,怒色与惊色交加着喷涌而出:“什么?!乌拉那拉氏她竟敢——” 见额娘竟然连“嫡福晋”三字都懒得尊称与她,可见是愤怒极了。李福晋咬牙切齿道:“萱儿,你可是你阿玛唯一的的女儿,熙儿更是你阿玛唯一的外孙啊!!她怎么能——” 宜萱冷笑着道:“她连阿玛的儿子都敢害,何况是外孙呢?!” 说完这句话,宜萱见额娘已然有怒不可遏之势,便轻声道:“不过此事,只怕十有八九,嫡福晋并不是有意而为。”——宜萱起初从十七福晋口中问到,是只有嫡福晋和十三福晋二人知道她去岫云寺之事,宜萱也怀疑过,但细细思量之后,便觉得,嫡福晋十有八九之事没有把他出行之事看得太要紧,才随口与妯娌闲聊说了出来。 李福晋一听,果然怒意消了大半,她细细一思量,也觉得女儿的猜测有道理,便微微点头。 宜萱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女儿可以平心静气地去想此事,但是阿玛便未必了。”——阿玛对嫡福晋的可以说已经忍耐到了一定程度,有她不加任何形容的陈述,还有弘时的愤怒以及子文鞭辟入里的分析,本来对嫡福晋就抱有很深不信任的阿玛,自然而然地便怀疑嫡福晋是刻意而为。 此时,嫡福晋正在自己院中的小佛堂中,一颗颗捡着佛豆,如今她是得到了曾经失去的管家大权,但是她的丈夫对她依旧冷漠,没有丝毫缓解。她凝着眉头,看着佛龛上的菩萨,低低呢喃道:“若得当年琴瑟日,弟子愿折寿十载。” 话刚落音,一个侍女满是欢喜地进来禀报道:“福晋!王爷来了!” “什么?”嫡福晋满眼都是喜出望外之色,从来四爷只在十五之日才会来陪她用一顿晚膳,可如今还不到十五,他就来了。更要紧的是,今日可是怀恪回来的日子,素来四爷都是要去李氏院子里用午膳的。可他却来了,莫非是怀恪说话唐突,惹得四爷不开心了??嫡福晋暗暗想着,心中洋溢出几分幸灾乐祸。(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三十三、受冤的嫡福晋(下) 嫡福晋惊喜之下,急忙从蒲团上爬了起来,“快!快叫小厨房准备四爷最爱吃的几道菜!茶要君山银针的!记得八分烫!” 一连串吩咐下去,嫡福晋忙取了两只嵌红宝的金簪插在旗髻上,让自己更鲜亮一些,才急急忙忙出去相迎。 “爷万福!”嫡福晋满脸都是雀跃之色。 雍王看着自己的嫡妻脸上的高兴之色,微微颦眉。 雍王不发一言,便径直入了正堂中。 嫡福晋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还是殷勤地亲自将泡好茶呈给了雍王,她柔声道:“四爷喝杯茶吧,这是您最爱喝的君山银针。” 雍王接过茶盏,却不喝茶,只哐啷一声,撩在了旁边的案几上,然后他扫了内室侍女们一眼吩咐道:“都退下!” “是!”雍王发话,左右侍从如何还敢逗留,忙鱼贯退了出去,把门扉也顺手关上了。 旋即,内室的气氛冷凝了下来。 嫡福晋心中的不安更胜了,不过她还犹自抱着些许期望,语气温柔地道:“今日萱儿难得回来一趟,爷怎么不去丹若苑?”其实她内心已经愤恨不已了,一个已经出嫁多年的女儿,多的时候一个月竟然能回来四五次!这简直是把娘家当成了夫家!嫡福晋心中万分不满,可也知道四爷何等宠溺这个女儿,她当初不会是稍微训斥了几句,不小心被四爷听到了,四爷竟然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狠狠训责了她。嫡福晋只恨自己没有那么一个讨丈夫欢心的女儿,平白叫李氏有机会翻身! 雍王冷冷哼了一声,“这种虚伪的话。福晋大可不必说出口,反叫本王听着恶心!!” 雍王这句话说得可算是相当刻薄了,嫡福晋的脸色也是瞬间就变了,她急忙欲辩驳。 雍王却立刻撇开了话题,径直质问道:“之前你可曾与老八福晋说过,萱儿要去岫云寺的事儿?!”——关于盛熙被掳之事,雍王早已封锁了消息。没有叫嫡福晋知道。 嫡福晋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妾身的确随口与八福晋说过……” 雍王再度冷冷一哼。声色俱厉地道:“你明明知道老八等人日日处心积虑要对付本王,萱儿临盆之事,更是他们处心积虑要置萱儿于死地!!你将萱儿的行踪告诉老八福晋,到底是何居心?!!” 这番质问说出口。嫡福晋脸色隐隐发白,可心里却又更多的憋屈:“妾身只不过是随口说了萱儿要随十七弟妹去岫云寺罢了。这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四爷为何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妾身?!” “随口说?!!”雍王手腕一挥,便将那满满的一盏茶水扫到了地上。 碰!!一声响,茶盏碎裂开在嫡福晋脚下。烫人的茶水便泼在了嫡福晋的小腿上,嫡福晋不敢大叫。却反射性地急忙退后了半步。她直觉小腿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眉头都皱了起来。 雍王怒目圆瞪,呵斥道:“你可知你随口一说。老八福晋可不是随口一听!!你这随口一说,险些要了熙儿的性命!!” 嫡福晋满脸俱是惊色。“怎、怎么会?!”她虽然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的急忙为自己辩护:“妾身、妾身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够了!!”雍王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结缡多年妻子,眼底再也没有任何温度,不是故意的?这话在李氏剩下弘晋大出血之后,她也说过!! 嫡福晋满眼都是受伤之色:“爷不相信妾身?” 雍王目含寒冰:“相信?!!你做过那么多阴狠歹毒之事,如今还想让本王信你分毫——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嫡福晋身子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她眼中满是神伤之色,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四爷不在对她爱重?!或许就是从怀恪怀着六个月身孕回府的那一日吧……可她是怀恪的嫡母啊,身为嫡母,难道连训斥一下庶女都有错吗?!!她对待怀恪,你别家福晋对待庶出的格格要好得多了!!为什么四爷眼里看到的却只是她对怀恪的区区几句无关痛痒的斥责?!! 雍王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妻子,没有半分怜惜之色,声音反而更冷漠了几分:“本王今日来,便是要直截了当地与你说!!乌拉那拉氏,你不要逼本王不得不丧妻,换一个继福晋!!” 这句话对于嫡福晋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她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身便跪坐在了地上,“四爷——,您当真一点也不念与妾身的夫妻情分吗?!” 雍王厉声道:“本事就是太念曾经的夫妻情分,才会叫你愈发忝不知足,最后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谋害本王的子嗣!!” 说完这句话,雍王伸手捏住嫡福晋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为什么,本王竟然娶了你这么一个蛇蝎妇人?!!若没有你,本王的儿女,怎么会夭折了那么多?!!武氏早年无故小产,再不能生养!宋氏接连两次失去女儿,李氏所生的弘昐和弘昀更是接连夭折!就连年氏生的四格格你都不放过!!!” 嫡福晋听见四爷竟然把所有没了的孩子都记在她的头上,她急忙想要摇头,却发现自己的下巴被四爷的大手死死钳制着,她根本动不了分毫,只能急忙道:“不!不是的!!弘昀当年,的确是妾身没有去救他!但是其他的,真的和妾身无关啊!!妾身可以对天发誓啊!” 听了这话的雍王,突然送了手,他扬手狠狠一个巴掌便扇在了嫡福晋脸颊上,“发誓?!你这种佛口蛇心之人,哪怕用整个家族来发誓,神佛不会相信,本王也不会信半个字!!” 嫡福晋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心中浮现出浓浓的绝望…… 雍王冷冷道:“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警告!!就当是本王最后一次看在弘晖的份儿上!乌拉那拉氏,若是你再敢有一丝一毫不安分,本王宁可亲手杀了你,然后再迎娶一位继福晋!!”——若非本朝有侧室不能扶正的规矩,他也不愿迎娶继福晋。 嫡福晋浑身瘫软地望着自己这个冷情的丈夫,“晖儿……为何当年我没有随了晖儿一起去地下,也省今日见到四爷待我如此绝情。” 雍王冷哼道:“你不配再拿弘晖出来说事!!本王会命人拆除圆明园含晖堂!以后不不要在想连夭折了的弘晖都拿出来利用!!” 嫡福晋仰头。眼里满是泪花。“王爷,您可以怀疑妾身任何事情,但不可以怀疑妾身对弘晖的母子之情啊!!她是妾身唯一的亲生骨肉啊!!他当年被人害死。如今妾身难道连思念她都不行吗?!” “思念?!”雍王面容满是讽刺,“你亲手害死了弘晖那么多兄弟姊妹,你有什么资格思念他?!乌拉那拉氏!你不配!!!” 这话,恍如利刃。直接便刺进了嫡福晋心中最痛之处,她突然哈哈大笑。“是啊,我不配!!我若是早早替他扫出所有能跟他争夺世子之位的人!!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这番狠毒的话,超出了雍王的意料,他难掩惊讶地看着终于不再以一张伪善面孔来面对他的嫡福晋。看着她如此歇斯底里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嫡福晋眼睛里满是怨毒:“我当年一嫁给您,就要看着自己丈夫被别的女人夺去!妾身夫君所有的恩宠,全都被李氏夺走!这也就罢了。可妾身无法容忍,妾身的孩儿被他的儿子克死!!” “克死?!”雍王瞪大了眼睛。“你胡说八道什么?!弘晖的死因,本王一早就一五一十告诉了你!后来也如当年承诺一般,让太子、大阿哥俱被圈禁!!弘晖的死,和弘昀、弘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嫡福晋睚眦尽裂,已然是失去了理智,“凭什么他的儿子好端端的,我的儿子却被人害死了!就是他的儿子克死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才是最最贵的嫡子啊!要死也该是他的儿子死才对!!” 啪!! 雍王听不下去,当即一个耳光扇了下去,打断了嫡福晋的话。 “咳咳!”方才雍王的一巴掌可谓是用尽了全力,一淌鲜血从嫡福晋的唇角滑落下来。 雍王看着如地域恶鬼一般的乌拉那拉氏,他摇头道:“本王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娶了你这么个歹毒恶妇!!” 嫡福晋呵呵笑了笑,“歹毒吗?若论歹毒,妾身倒是觉得自己还不及四爷一半呢!四爷您难道不是个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男人吗?您这样的人,娶一个蛇蝎妇人,这样不是才最般配吗?” “住口!!!”雍王怒目喝止了嫡福晋的话。 嫡福晋看着雍王愤怒的模样,呵呵笑了,“王爷自己是个狠心之人,却想让自己的妻子心地善良,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雍王遏制住怒意,冷笑道:“不错,是本王不该奢望你是个良善之辈!!”说罢,他将一枚小盒仍在了嫡福晋手中。 嫡福晋低头打开了那小巧玲珑的盒子,看到里头静静躺在一枚鲜红如血的药丸,顿时双手一个哆嗦,险些扔了出去。 雍王冷声道:“你应该认得!这是一枚鹤顶红丸,足以毒死十头牛!!” 嫡福晋忍着双手颤抖,问道:“四爷是想要妾身的性命吗?” 雍王冷笑道:“那要看你自己识趣与否!!日后,你若是再做出丝毫逾矩之事——不必本王说什么,你自己服下这鹤顶红便是!!到时候,本王自会给你一个风光大葬!!” 说罢,雍王拂袖大踏步而去。 只余下嫡福晋仰头看着屋梁,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三十四、弘时贝勒 宜萱不知道,阿玛跟嫡福晋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日之后,嫡福晋再度将自己幽禁在了佛堂中,雍王府的内务,几乎是交给了名义上协理家务的两位侧福晋。 额娘也与她说,阿玛进来愈发厚待当年失去两个女儿的宋氏和曾经小产而无法生育的武氏,给她二人一半侧福晋的用度,还允许她们的家人每月探视一次。而对额娘愈发爱重,也将更多的宠爱给了年轻的年氏。 康熙五十八年的腊月,深得雍王宠爱的侧福晋年氏不负恩宠,终于被诊出有了已经三个月的身孕,算得上是雍王府这一年里最大的喜事了。不过雍王府的第二件喜事也接踵而来,就是弘时娶妻。 尚书席尔达之女董鄂庭兰,于康熙五十八年腊月初九亲迎,她乘坐花轿,身穿大红色皇孙嫡福晋喜服,隆重地被迎进雍王府弘时的院子,成为了雍亲王的第一个儿媳妇。 在人人都赞叹侧福晋有喜和仲翁之喜这双喜临门的时候,雍王府却在年关前几日赢来了第三大喜事,便是雍王第三子弘时与第四子弘历俱被封为多罗贝勒——成为皇孙中爵位最高的两人。 这样的旨意,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若是弘时也就罢了,他好歹是侧福晋之子,年纪虽然不大,也好歹是娶了嫡福晋的人了。可弘历算什么?且不说她只是妾侍所出,更还只是个才八岁多一点的奶娃娃啊!!封八岁的孩子为多罗贝勒,可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先例啊! 如此一来,人人都议论,皇上是如何喜爱弘历的这个孙儿,倒是极大地冲淡了弘时被封为贝勒的喜悦。 宜萱还是一如往常平静。她对弘时道:“你只需记着一点,绝对你和弘历日后命运的人,不是当今的天子,而是我们的阿玛。”——如今已经是康熙五十九年的正月了,距离康熙皇帝驾崩,也不过只有两年多罢了。 弘时微笑道:“姐姐放心,我早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 宜萱安心地点点头。又问道:“你和庭兰。相处得好吗?”董鄂庭兰,便是弘时如今的嫡福晋了,弘时成婚的第二日下午。带着她的妻子来净园拜见过她这个姐姐。在宜萱的印象中,那是个温和娴雅的女子。 弘时眉宇间含着温和的笑意:“庭兰很好,她是个贤惠孝顺的妻子。” 宜萱微笑道:“董鄂家的教养,自然不会差了去。”说着。宜萱眼底微微一黯,“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没有人天生就是歹毒之人。就如咱们的嫡福晋。当年刚刚嫁给阿玛的时候,也是个贤惠的妻子。” 弘时听到姐姐提及嫡福晋,有些不大愿意听,“姐姐提她作甚?大正月里的好日子。平白叫人晦气!” 宜萱正色道:“我是平心而论、实话实说!有宠妾无度的丈夫,才会有妒忌歹毒的妻子!时儿,你必须记住这一点!!以后决不能宠爱妾侍越过嫡妻!!” 弘时沉着脸道:“姐姐!我是那种人吗?!” 宜萱立刻道:“你现在后院里的几个妾。当然都不在话下!可是星移呢?!” 弘时骤然怔怔了,“小移……?” 宜萱点头:“你现在是多罗贝勒了。照例可以纳一个侧福晋,等同贝子福晋。虽然不晓得这事儿能不能成,但若成了,你千万不可宠爱她胜过庭兰!” 弘时沉默了。 宜萱语重心长地道:“正因为你娶了一个贤惠的嫡福晋,所以千万不要给她变坏变得不贤惠的机会!!而且你若过于宠爱星移太过,反而是害了她!!” 弘时点头道:“姐姐的意思,我懂得。” 宜萱满意地点了点头,“内院的事儿,从来都不是小事,有一个贤惠的嫡妻太重要了!她几乎决定了你的孩子能否生下来、能否长大。” 这话弘时听在耳中,神情凝重了起来。说实话,弘时对这个新婚妻子还算是比较满意的,但若论在他心中最入骨的……当然还是那个像小兔子一样丫头。 身为这个时代的男人,又还是王子皇孙,弘时怎么可能没有大男子主义情节?虽然他的嫡福晋贵为尚书之女,算得上是十分体面了,弘时也对自己的妻子表现出了应有的爱重,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重视董鄂氏了。或者说,弘时骨子里还是轻视女人的,在他眼里妻妾都只是附庸,也就只有星移在他心里占据着特殊的位置罢了。 可宜萱这番话,说尽了骨子里,算得上是一针见血了。事关日后的子息丰盈与否,弘时不得不重视起了后院,也重视起自己的妻子来。 宜萱又道:“还有那个陆氏……进来可还安分?” 弘时点头道:“她不敢不安分,我也叮嘱过庭兰日后小心防备着。” 宜萱再度点头,如此,看样子弘时的后院儿不会有太大问题了。于是,宜萱命吴嬷嬷去取了燕窝、鹿茸、阿胶等物来,让他转送给有孕的年福晋。 弘时嘀咕道:“姐姐怎么也跟额娘似的?都把她当成个宝了!现在嫡福晋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机会加害她,费那么多事干什么?” 宜萱笑了笑,“多小心些,总是没有错。额娘照顾年氏,不只是为了维系盟友关系,更是为了阿玛。年氏若能一举得子,年羹尧的问题便无须再忧虑了。” “我倒是觉得阿玛太谨慎了点,年羹尧又如何敢有贰心呢?”弘时微微一笑道。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低眉看了看炭炉里哔啵燃烧着的炭火,轻声道:“人都会变的。”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到炭盆跟前,道:“就如这炭火,想要让它长久燃烧。就需要不断给它加炭。”说着,宜萱用铁钳夹了几块银炭入内,果然那弱下来的炭火又更灼热了几分,“想要年羹尧的忠心,不为八贝勒等人动摇,就要给他足够的利益和希望。” 弘时看着那灼灼炭火,忽的道:“只怕。早晚有一日。年羹尧会被阿玛养得愈发贪心,忝不知足。” 宜萱伸手在炭火上烤着,微笑道:“若真有那一日。就是他的死期了。” 如此,姐弟都沉默了下来,内室是良久的寂静。 弘时眼角忽然瞥向了国公府方向,他开口问道:“我听说。纳喇星月的脸已经好利索了?” 宜萱点头:“婚期已定,就在正月底。”——星月原本在年前就该嫁人了的。如今她都十八了,成了老姑娘了。说罢,宜萱抬眼睨了一眼自己那长得愈发高大英俊弟弟,警告道:“不许再耍花招了。” 弘时淡淡“哼”了一声。“看在她这半年还算安分的份儿上,且饶了她这一次!” “她的嫁衣似乎做得做得差不多,改日我得去瞧瞧。顺便给她谈谈。”宜萱半是自语地道。 弘时却撇了撇嘴,“跟她有什么好谈的?!” 宜萱唇角扬起轻微的笑意。语气柔和地道:“她虽然冲动、任性,还有些自私,可说到底,她跟那些心肠歹毒之人并不是一类。况且,我也不想她见了我就是吹胡子瞪眼睛的。跟她谈谈,若谈得来最好,谈不来,就拉倒。”——宜萱纯粹是只当念在“同乡”的份儿上,当然,更要紧是她也受不了星月那动辄大呼小叫的样子。 弘时眼中有不屑之色:“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弘景怎么会看上了纳喇星月那种女人?她浑身上下,除了有几分姿色,我就没看出有半点可取之处。” 宜萱笑着打趣道:“人家小夫妻的事儿,你搀和什么?或许弘景就是喜欢星月的天真率直啊!” “天真率直?”弘时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看是无知狂妄吧?” 宜萱抿嘴笑了笑,星月无知狂妄,也的确是叫人乐不可支的地方。 这时候,吴嬷嬷快步走了进来,见万福之礼,道:“贝勒爷,格格,京西石家传来消息,说——石医士去了。” 宜萱一怔,失神良久,她看着灼热滚烫的炭火,想着再浓烈的火,终究还是会有熄灭的一日,最后她长长道:“我知道了。” 叹息一声,宜萱又嘱咐道:“去取一百两银子,交给金盏,让他们夫妻好生安葬石医士。”——百两银子,足够打造好几个上好的楠木棺材了,这笔银子除了治丧,宜萱还希望他们的日子不要过得好些。 “是,奴才明白。”吴嬷嬷躬身退了下去。 弘时这时候才开口问道:“姐姐,可是石磐……没了?” 宜萱点点头,“从去年入冬时候,就不是很好了,原本看他熬过了去年冬天,却没想到过了年来,天暖和了不少,结果还是——” 弘时忙劝慰道:“姐姐也不必太介怀了,人都有生老病死,回头我请阿玛再派个医术更好的人来伺候姐姐。” 宜萱摇了摇头:“那倒是不必了,左右我身子健康,园子里倒是无须供奉医者。日后若是我和熙儿有个头疼脑热的,自会去派人雍王府去请医官。” 弘时见自己姐姐已经有了主意,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微笑道:“姐姐将来总有一日,会有自己的医官的。” 宜萱自然明白弘时话中的意思,府内设有医官职位的,皇族男子至少得是郡王,若是皇室贵女那至少得是和硕公主。将来雍王继承大统,她自然是和硕公主,可以设置医官服侍。 宜萱知道,那一天已经不远了。如今她只是个和硕格格,一言一行都不得不小心,生怕被人挑出错来,而成为敌人打击阿玛的借口,影响阿玛的大业。若有一日鸾变凤,自然可以活得更轻松不拘些。 说到影响父亲的大业,宜萱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她便问弘时:“之前,我听到流言蜚语,说是郭浑把赵世扬额附给打了?” 弘时“哦”了一声,狡黠地笑了,他补充道:“还是在妓院里打的。”(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三十五、乌琳珠之死(上) 弘时“哦”了一声,狡黠地笑了,他补充道:“还是在妓院里打的。” 宜萱抿嘴嗤嗤笑了,额附爷被人在妓院里打了,这可当真是头号花边新闻啊!在追逐八卦这一点上,古人和现代人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所以不过三五日功夫,四九城里已经是人人津津乐道了。 弘时又笑道:“如今消息传得是愈发有趣了!原本额附逛妓院也就罢了,那是人家的自己的事儿,大清律里头又没有不许额附出入花街柳巷!可偏偏郭浑冲上去,打了赵世扬一顿!这下子——啧啧!!不少人都翻出了乌琳珠出嫁之日,郭浑威胁赵世扬的话。” 宜萱笑着道:“如此一来,就算乌琳珠和郭浑真的没什么暧昧,只怕也没人信了。” 弘时顺手拿起粉彩高足盘中的杏脯吃了两枚,一脸看好戏的架势,“郭浑对乌琳珠早有倾慕之心,只怕到如今都没有死心呢!如今谣言编排到他们二人头上,也不算太冤枉!” 宜萱微微一沉,旋即道:“这种事儿你不要搀和,乌琳珠……好歹是皇室格格,她的名誉,便是皇室名誉。” 弘时眼底不经意间泄出一丝冷色,他只道:“姐姐放心,我有数。”——他只说自己有数,却没保证不去搀和。 闲聊了些市面上传的,乌琳珠给赵额附带了绿帽子之类的花边新闻,宜萱才打发弘时去国公府。 弘时却摇头道:“今儿就不去了,反正子文也不在府内。” 宜萱“咦”了一声,“大正月的,如今又还没有开始读书,他不在国公府呆着。去哪儿了?” 弘时忙道:“阿玛差遣他去办事了,是些机密的东西,我就不便跟姐姐说了。” 这样搪塞的话,宜萱听在耳中,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笑容:“这样就对了。” 弘时一愣,有些听不懂自己姐姐话中意思。 看着弘时那张傻愣的俊脸。宜萱觉得甚是难得。便伸手轻轻拍了拍:“不想跟我说的事儿,可以不说,但只要别编谎话骗我就可以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弘时暗想着,心里也略略松了一口气。 宜萱忙又问道:“应该不是什么太危险的事情吧?” 弘时忙点头道:“这个姐姐就放心吧,那点小事儿,对子文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见弘时如此轻松的表情和语气。宜萱也总算安下心来,便嘱咐弘时。叫庭兰改日来她这里坐坐,权当是姑嫂打发时间了。 在家事上,弘时还是很听宜萱这个姐姐的话的,不消两日。趁着晴天暖阳,新出炉的多罗贝勒福晋董鄂庭兰便来到了净园中。 宜萱却看到董鄂氏身后跟着一个眼熟无比的人——正是咏絮。宜萱唇角一勾,便招呼董鄂氏到昼榻上。与自己面对面坐下了。 薄荷轻手轻脚地奉了茶水与点心上来,然后悄然退到宜萱身后。 宜萱低头嘬了一口茶水润润唇。便闲闲道:“如今大正月里,王府里可还忙着?” 董鄂氏长相并非绝色,但却独有一股温敦雅致,举手投足算得上仪态万千,她眼里含笑,不疾不徐地道:“还好,一切都有额娘统筹,我不过从旁搭把手罢了。” 如今年氏有孕,自然卸下了家务,而如今却又是正月的大忙日子,宜萱这个做女儿的着实不方便插手王府的年节事宜,还好董鄂氏这个新媳妇,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管家这种事儿自然能够轻松上手。 宜萱微笑着道:“以后若闲着无事,不妨来我这儿坐坐,左右我一个人也是闲着。” 董鄂氏轻轻道了一声“是”,她又看了看身旁侍立的李咏絮,眼底神色一闪,嘴上忙道:“李妹妹说有些想念姐姐了,便央我带她来。” 李咏絮听了,急忙向宜萱见了万福,道:“郡主金安。” 宜萱微微颔首,看着李咏絮那消瘦了的面庞,便知弘时对她算不得一个“好”字,而冷落的日子想必足够磨砺她,而这种磨砺对她而言,并不见得是坏事,“看样子,你比以前稳重了几分。”——起码当着董鄂氏的面,没张口就拉关系叫“表姐”。 李咏絮眼中浮现起愁苦之色,“郡主,我……” 宜萱却轻轻搁下了茶盏,神情淡淡道:“路,是你自己选的。” 李咏絮果然眼中黯淡,又低头退到了嫡福晋董鄂氏身后。 董鄂氏见状,忙一脸微笑地道:“李妹妹性子很好,就是……苦命了些。” 宜萱看着这个和善可亲的弟妹,不得不暗赞一句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格格,当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今日李咏絮会出现在她面前,固然有她自己央求董鄂氏的缘故。而董鄂氏也想借这次机会试探试探,宜萱对李咏絮这个表妹有多少感情。 自打董鄂氏嫁入雍王府,嫡福晋便已经倒台,她亲婆母李福晋虽然很照顾李咏絮,但却从未插手三贝勒的后院之事,对于李咏絮是失宠,也并不横插一手。所以董鄂氏为表自己贤惠,也对李咏絮在一应吃住上很是厚待,也自然而然赢得了李福晋的好感。 可董鄂氏很明白,对自己丈夫的举止有决定能力的,除了李福晋,还有他的亲姐姐——和硕怀恪格格。所以她才决定要试探一二,如今看到郡主对待李咏絮冷冷淡淡的,她也算彻底放心了。 董鄂氏在入门以前,原本最担心的便是这个自己未来夫君的表妹,可入门之后他才发现,三阿哥很少召李格格侍奉,只不过在用度上略高几分罢了。最得宠的那个钟氏,也在她入门之后,恩宠稀疏,至于那个陆氏……根本就是个隐形人,三阿哥只当她不存在,就更不值得董鄂氏上心了。 一入门,便得到了丈夫的爱重和宠爱,更让她帮助婆婆李福晋管家——这一切都来得太幸福太突然,董鄂氏难免心中惴惴,生怕这样的好日子,会被人有朝一日夺去。 宜萱暗想着,做皇家的媳妇不容易,弘时虽然对她还算不错,但也不过是一个正常男人应有的对嫡妻的尊重罢了,再加上董鄂氏的娘家父兄,很有出息,弘时也希望拉拢妻族,以他的理智,自然会厚待嫡妻。所以,宜萱心中那稍稍浮现的几缕不满,也便消散了。 这时候,吴嬷嬷匆匆跑了进来,“郡主、福晋!固山格格殁了!” 宜萱骤然一惊,“固山格格?——你是说乌琳珠?!” 董鄂氏也是满脸惊讶之色:“怎么会没了?年前她还好端端的呢!” 吴嬷嬷忙回话道:“听说固山格格是在城外东郊湖上玩冰嬉,也不知怎的,湖面冰裂了大洞,固山格格掉了进去,结果就——”吴嬷嬷停住了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 董鄂氏却听出不对劲儿来,“裂了个大洞??” 吴嬷嬷道了一声“是”,“似乎似乎附近的农夫曾经在湖上大洞垂钓,所以有一处没冻结实。” 这样的解释,看似合乎情理,但宜萱却觉得处处透着不对劲。满人的确有冰嬉的爱好,但为求安全,通常是洒些水在平整的地面上,冻成冰,如此用来滑冰,自然就安全得多了。赵额附府难道就窄小到连个冰嬉场都造不出来?!乌琳珠怎么会跑到城外湖上玩冰嬉?还居然把自己的性命都给玩丢了?? 这个婚前整日闲着没事儿就跟她作对的乌琳珠,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以这么滑稽的方式死了!! 宜萱总觉得,是有人害死她的。可是——乌琳珠是自己跑到湖上的,这点总不可能是有人逼迫她吧?? 董鄂氏半是自语地道:“九贝子爷就这么一个嫡出的掌上明珠,千万个疼爱着养大了,没想到才刚嫁人半年,就遇到了这种意外。” “意外吗?”宜萱眯了眯眼睛,若说是意外,莫说她不信,九贝子应该更不信吧?? 乌琳珠的死,宜萱琢磨了许多日,倒是渐渐京中流言蜚语愈发多了,说什么乌琳珠出城那是要去幽会郭浑这个姘头,然后被额附赵世扬发现了,所以赵额附一怒之下,便杀妻泄愤。 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得愈发有鼻子有眼,甚至连当今圣上都信了几分,只给了乌琳珠普通宗室格格级别的葬礼。也无怪无如此,谁叫郭浑前后好几次都不掩饰自己对乌琳珠的“爱慕”呢?结果这爱慕,到最后连死了都不叫乌琳珠消停。 不过宜萱却并不觉得事情的真相,如表面上传扬得那么简单。 隔天,宜萱借着让盛熙亲近祖父的名义,去看望雅思哈这个公爹。雅思哈自是开心极了,抱着胖乎乎的大孙子,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子。 宜萱借闲聊,便随口问了一句:“我听说子文回来了?” 雅思哈倒还是一副大老粗、没心眼的模样,“是啊,昨儿才回来。” 宜萱若有深意地“哦”了一声,“拿他之前一走好几日,是去哪儿了?” “这个嘛……”雅思有眼中滑过一丝精光,“自然是去替雍王爷办事了。” 宜萱暗道,果然是个老滑头!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雅思哈这个外憨内精的老家伙嘴巴里问出点什么来,便决定抱着盛熙打道回府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三十六、乌琳珠之死(下) “不跟玛法玩了吗?”走出雅思哈的书房,盛熙歪着脑袋问自己的额娘。盛熙其实还是很喜欢雅思哈这个祖父的,老头也算得上是真心喜欢极了盛熙这个大孙子,总是给他各种各样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还会把他扔高高。 宜萱微微一笑,便道:“改日再来。” 盛熙笑得口水四溢,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他点头道:“再来!!” 宜萱拍了拍儿子软嘟嘟又弹性十足的脸蛋,“熙儿很喜欢玛法吗?” 盛熙重重地点了点头,“喜欢,玛法,好玩!!” 宜萱抿嘴嗤嗤笑了笑,旋即又问:“那你是更喜欢玛法还是郭罗玛法?”——她自己心里,自然是希望盛熙更亲近她四爷爹的,不过四爷大人忙得很,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来哄外孙,雅思哈就不同了,隔三差五就要求宜萱把孙子抱来。盛熙想必对雅思更熟悉些。 这个问题似乎是难住了盛熙,他歪着脖子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在宜萱怀里蹭了蹭,他道:“熙儿最喜欢额娘!!” 宜萱听了,戳了戳他的腮帮子,“小东西,跟谁学得嘴巴这么甜?” “咯咯!”盛熙咧嘴笑了,一副撒娇的样子,扭了扭小屁股。 宜萱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便道:“回去额娘叫小厨房给你做木犀糕吃!” 盛熙一听,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顿时亮了好几度,他扑棱着双臂,欢呼雀跃,“吃糕糕!!” “熙儿好像又长高了几分。”温润的嗓音,若春溪潺潺便淌进了宜萱的耳中。 宜萱浑身怔怔。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可不就是子文吗? 子文面带温暖的笑容,已朝她见了请安礼,“郡主又带熙儿来看望阿玛吗?” 宜萱点头,忽然想到了乌琳珠的死,眉心一沉,便直接了当地问:“子文。你前几日去了哪儿?” 子文面色坦然地道:“去城东一个小庄子上住了几日。” “城东?!”宜萱立刻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词。城东……那也是乌琳珠掉进冰窟窿的地方,淹死冻死的地方。 子文点头道:“不错,城东湖畔的一个小庄子上。住了还不到五日,每天都会去湖畔赏雪赏景,然后画两幅画,就这样简单的小事。” 宜萱深深吸了一口气。“简单?子文的意思是,你做简单的事情。其他不简单的事儿交给了旁人去做?” 子文再度点头,笑容满满地道:“郡主聪慧,既然猜到了,想必也不用我细细解释了。” “不!”宜萱神态沉静。“我正需要子文与我细细说来!!”说罢,宜萱将抱在怀中的盛熙交给了吴嬷嬷,吩咐道:“带熙儿先回去。” 子文见宜萱把儿子都送走了。便知她是必要要问个明白了,于是他神态轻松地描述道:“其实也很简单。三贝勒只是叫人走漏消息给固山格格罢了!让固山格格知道我住在城东湖畔的小庄子上,而且每日都会去湖畔,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宜萱挑眉,“那湖上突然裂开一个大洞又是怎么回事?” 子文笑着道:“那个更简单,晚上命人事先打个洞,然后处理平整,让人不易看出来就行了。” “为什么忽然要这么做?”宜萱拧着眉头,有些不解。 子文摇头道:“不是忽然,这个计划是一早就定好,就在熙儿险些丧命之后,王爷就决定了,要让九贝子付出一点代价!!”说到最后,子文眼里满是冰冷之意。 宜萱听了这话,默然无言。其实她心中早有猜测,也猜测得差不离,这个计划,利用的便是乌琳珠对子文的心意。满人湖上冰嬉,那是极美的靓丽风景,乌琳珠得之了子文的行踪,所以把自己打扮得鲜艳夺目,在子文会出没的湖畔,以优美的身姿在湖面上舞动蹁跹…… 宜萱无法去想象那样的情景—— 乌琳珠必然是身穿鲜艳的锦衣,肩披彩帛,体态曼妙,如蝴蝶一般飞舞在冰面上。 而子文,就站在湖畔,看着她倾尽全力的表演,看着她坠入冰窟窿里,看着她在冰冷的湖水中挣扎,看着她一点点被淹没,看着她那僵硬的尸体浮起在水面…… 有的时候,子文的确冷漠得叫人害怕。 宜萱无法否认他对自己表达的温暖,却也无法忽略他阴狠。她并不是对乌琳珠的死,存有什么怜惜,她也不会为乌琳珠的死有丝毫的伤心。但看着这个对自己那么好的男人,却是那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偏偏,他的不择手段,全然都是为了她!! 宜萱没有资格责怪他分毫,但心中却如被揪着了一般,很紧很难受。 子文忽然开口道:“郡主不必为此介怀,眼下的形势,的确不能一味防守了。王爷决定这么多,是为了郡主,也是为了给敌人一个重重的警告!!” 宜萱勉强笑了笑,她当然没有责怪阿玛的意思,只需八爷九爷三番五次害他的儿女,难道就不许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夺嫡已经到了最后的这两年,若是还存有半分仁慈,那就是对自己和妻儿的不仁慈。 可乌琳珠的死,并没有给这场闹剧画上一个句号。乌琳珠才刚刚出殡,便传来了额附赵世扬被当街刺死的消息。 刺死他的人,就是郭络罗郭浑。 之前额附杀妻的传闻,旁人或许不信,但郭浑却信了八九分,他仗剑当街拦住亲自为妻子出殡的赵额附,当场便质问赵世扬是否是她杀了固山格格。赵世扬一开始还耐心解释,可郭浑这个浑人,就其实三言两语能打发得了的? 赵世扬帽子上本来就绿绿的,面对这个妻子的“姘头”还能忍耐得住已经是涵养过人了。他也耐心解释了,可在郭浑眼里,赵世扬愈是解释,便愈是心虚,所以当场郭浑就语气相当不客气。 赵世扬也不耐烦了,便说:“你没有证据,就不要随便冤枉人!” 这话被郭浑当成了有恃无恐,郭浑再也忍不住,他看着棺材,当场睚眦尽裂,拔剑一刺,横贯赵世扬的胸口。 满人尚武,本就性子更冲动些,何况乌琳珠之死,早就湮灭了郭浑的理智,他满心只想着给乌琳珠报仇雪恨,竟是什么都不顾忌了!堂堂县主额附,就这样横死当街。 事后,顺天府已经将郭浑锁拿下狱,谁叫他如此当街众目睽睽就如此胆大包天,杀死了一位额附爷?顺天府想遮掩都没地儿遮!! 不过随后,郭络罗氏的反应还是很及时很正确,他们发动自己在朝堂上的力量,一口咬定是额附赵世扬杀妻,郭浑一怒之下,才为固山格格报仇的!! 郭络罗氏在朝中树大根深,可赵家别看是汉军旗,却也不是吃素的!!赵家能够被指婚娶了皇上的孙女,又岂会是一般的人家?且不说是汉军旗上三旗的,更是闻名已久的书香门第,连左副都御使都是赵家的姻亲。于是赵家也发动文人力量,当场拿出了充分能够证明赵世扬没有杀妻的证据,原来乌琳珠出事儿那日,赵世扬和一群交好的文人一起在酒楼里吟诗作赋,根本没出过城,更遑论杀妻了。 如此一招,叫郭络罗氏一时想不出应对的法子,因为能给赵世扬作证的文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根本无法推翻这个古代版的“不在场证明”! 没等郭络罗氏想出应对的办法,赵家再度上折子弹劾郭络罗郭浑,给他的头条罪证,不是当街刺杀额附、无视王法,而是纠缠已婚县主、败坏县主贞洁、毁坏皇室声誉!!第二条才是杀额附呢。 可见是文人下笔如刀的厉害之处啊!!如此一来,皇上就算为了保全皇室名誉,也不得不杀死那个毁坏皇室声誉之人了。 朝堂争吵了大半个月,渐渐从郭络罗家和赵家的矛盾演变成了满人和汉人之争,几乎席卷了整个朝堂,连丧女的九贝子都恼羞成怒地摇旗呐喊,八贝勒、十贝子也是从旁助阵,有了皇子帮忙,自然一面倒地压倒了汉军旗。 可那又能如何呢?最终的结果还是以皇帝下旨,加恩赐郭浑全尸,然后追封额附赵世扬轻车都尉爵位,并另赵世扬的兄弟过继一子与袭爵,作为了结。皇上最恨的,便是想要用朝堂力量来逼迫他让步的人,所以八爷一党的搀和,反而导致了郭络罗氏的失败。随着郭络罗家的落败,连宫里的宜妃娘娘都被禁足了。可见是皇帝陛下有多么不满郭络罗家。 事情落幕了,宜萱才不得不赞一句四爷大人的手段厉害!!一开始就散步郭浑和乌琳珠的流言蜚语,就是为了让郭浑觉得是赵世扬杀了他心爱之人,从而演变到如此局面。如此环环相扣,最终的目的是要打压郭络罗氏一族啊!而这一族,堪称是八贝勒的臂膀!! 四爷大人的算计,很成功。不过皇帝陛下也不是吃素的,他做了快六十年龙椅了,岂会看不出到底是谁藏在暗处主导这一切?!事后没多久,皇帝陛下病了,下旨命雍王卸下户部差事,天天进宫给他老人家侍疾。 听到这个消息的宜萱,不厚道地笑了。(未完待续) ps:第三更~~求票票! 正文 一百三十七、摊牌 皇帝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小心眼的动物。 听到自己四爷爹大人要天天进宫侍疾的消息后,宜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老小孩、老小孩,果然是一点错也没有。皇帝陛下心知肚明是自己这个老大不小的儿子玩的花样,可他抓不到儿子半点把柄,所以不满了,气性上来了,最后决定装病折腾一下自己儿子。 四爷爹大人倒是很识趣,很干脆地卸了户部的差事,孝顺无比地进宫侍疾去了。唉,都年过不惑的人了,还得被自己老子折腾,还真不容易啊。 为自己的父上大人默哀三秒钟之后,宜萱便穿戴鲜艳地去看望即将出阁纳喇星月了。 雅致的闺房里,星月穿着一身大红色鸾凤和鸣喜服,衬得容颜娇颜无暇,宜萱不得不承认星月比以前更有了一股娇娆的魅力。 “郡主金安!”星月一脸不爽地给宜萱见了个整齐的万福。 宜萱轻轻打量了她身上的衣裳,微笑着问:“喜服似乎改好了。” 星月一脸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不劳您费心!” 宜萱嗤嗤笑了,“因为你,我之前还真没少费心!” “你——”星月气得恼红了脸。 宜萱摆摆手道:“今儿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只是看你都要出嫁了,想跟你谈谈罢了。你若不愿谈,我这就走人。” 星月咬了咬牙,道:“好!我正好也有话要跟郡主谈谈!!”说着,她倒是干脆利落地斥退了房中所有伺候的人,宜萱也笑着吩咐吴嬷嬷等人退下。 宜萱才刚入了座,星月便直接了当地问:“四爷怎么会突然被割去了监理户部之职?!” 宜萱淡淡道:“这个不是你该管的。我阿玛心里有数。” “你到底知不知道户部对四爷而言有多重要?!!”星月看到宜萱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顿时暴走了。 宜萱讥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阿玛不监理户部了,便会被别人掌控吧?!阿玛掌管户部那么多年,户部上下早已是他的人了!监管与否根本无关紧要!!” 星月愣了愣,“真、真的对四爷没有影响?” 宜萱无奈地道:“你不要把我阿玛当成蠢人好不好?” 星月脸上露出窘色,又有些恼羞:“我、我也是关心四爷!” 宜萱立刻反唇相讥道:“我阿玛有那么多妻妾,用不着你一个侄儿媳妇关心!!”——她特意咬重了“侄儿媳妇”几个字。就是要叫星月认清自己的身份。 星月脸色有些发白。她道:“我知道,我这辈子都……都只能这样了!只要我嫁给七贝子有好处,我嫁就是了!” 宜萱看和星月那副“决然牺牲”的架势。突然很是胃疼,“你嫁不嫁给七贝子,对我阿玛根本没多大影响!!阿玛当初为你选了弘景,是因为弘晋是皇孙最好的一个!!你别不识好歹!!” 听了宜萱这话。星月突然眼睛一亮,“四爷他……原来是为我考虑吗?” 看她那副样子。宜萱肝疼得厉害,你妹的中了什么毒啊! 星月突然察觉了宜萱的神情,她急忙摆手道:“你、你、你——不许胡思乱想的!我、我、我……”说着,星月愈发结巴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宜萱撇嘴道:“你根本无需掩饰,从前年盛熙满月那日,我就看出你是什么心思来了!” 星月骤然红透了脸。如一只虾子一般。 宜萱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真的很费解。我阿玛的年纪,都足够做你爹了!” 星月听了这话,立刻咬唇道:“年福晋的年纪,不是照样都可以做四爷的女儿了吗?!” 宜萱挑眉问:“这就是你的逻辑,因为年氏年轻,所以你就觉得喜欢上自己嫂子的阿玛,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我——”星月满脸窘迫,却突然梗直了脖子,“我就是喜欢四爷!你能把我怎么样?!” 宜萱一愣,她不得不佩服星月这般勇气,便啧啧道:“我能把你怎么样?我当然不可能把你怎么样了!只不过日后你嫁给了弘景,还是这副样子的话,介时你要担心的是弘景会把你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星月恼羞成怒地瞪着宜萱,“我只是心里喜欢四爷而已!又没有做什么出轨的事情!他能把我怎么样了?!还能杀了我不成?!” 宜萱笑眯眯道:“当然不至于!弘景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妻子居然日日夜夜惦念着自己的四叔,想来最多不过是宠着侧福晋、侍妾,然后把你冷落一辈子而已!” 星月听了这番话,面上终于露出恐惧之色,“你、你告诉七贝子这件事了?!” 宜萱淡淡道:“我还没闲到那个地步!” 星月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道:“我好好瞒着就是了,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宜萱呵呵笑了,“你是觉得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个蠢到能被你一辈子蒙在鼓里、玩弄在手心里的吗?!” 星月脸色一白,宜萱继续道:“你不会看不到,我阿玛对你一丁点意思都没有!他为你安排这么好的婚事,也只不过是看在你是勇毅公之女、是我的小姑子的份儿上罢了!也幸而,阿玛丝毫没想到,自己女儿的小姑子居然惦记着他!所以你才能隐瞒这么久!但是你不要希望,你未来的丈夫会跟我阿玛一样丝毫察觉不出来!!那可是你日后要朝夕相对的夫君!” 星月突然眼里满是泪水,“我都认命嫁给七贝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宜萱唉声叹气,果然跟星月这丫头讲道理,是很累人的事情,“你要明白一点,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而且你也别觉得嫁给弘景是多么委屈的事情!诚然,你的家世出身,的确配得上嫁给王子皇孙!但比必须承认,你是高嫁,是高攀了弘景!所以你没有资格觉得委屈。” 星月咬着嘴唇,泪水吧嗒吧嗒地流。 宜萱继续道:“我只是希望你成熟点,我更不想看到,因为你的任性,而给勇毅公府带来灾难。”——勇毅公府将来可是大嫂他他拉氏和盛煦的,宜萱也不希望被星月这个小姑子给毁了。 星月还是不发话,泪水涕泗横流得愈发汹涌了。 宜萱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她淡淡道:“你要是觉得自己的心思真的能永远瞒过你未来丈夫,你大可尽管一试。我不会阻拦你。” 星月低头用袖子拭泪,“可我不喜欢他……” 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宜萱不禁暗叹爱情这种东西真的来得有点莫名其妙……忽的,宜萱不由想起了自己和子文,沉默良久,终于化作轻轻一叹,“罢了,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爱怎样就怎样吧!”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二嫂嫂!!”星月突然哽咽着唤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好吗?” 宜萱略略顿足,“你自己的路,自己走,日后自己别后悔就成。” “可我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星月呜呜哭得更厉害了,“你教教我好吗?你也是嫁给了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你就当可怜我,告诉我怎么办好吗?” 宜萱叹息着道:“我的确嫁了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但是你不同,弘景早就喜欢上你了。” 星月听了,不由一愣,“怎么可能……” 宜萱有些无奈于星月在这方面的缺心眼,“你若不喜欢你,在你的选秀的时候,又怎么会请荣妃照顾你?他若不喜欢你,怎么会闲着没事儿就往国公府跑?情书也是一封接着一封。” 星月愣了半晌,选秀之事,她的确出奇的平稳顺利,而后来的那些事,她也知道,但她却没往哪个方向去想,“可是、可是,我根本没见过七贝子啊!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喜欢我了?” 宜萱淡淡道:“见过的,前年,在我的生辰宴上,弘景看到了角落里暗自神伤的你,就一见钟情,着魔似的喜欢上你了。” 暗自神伤?星月咀嚼着这四个字,那时候他刚刚看到了四爷对李氏的浓浓喜爱,所以才有些绝望。而后来,七贝子屡次登门,她只厌恶这样的死缠烂打,所以根本没去见过他。反而随着七贝子的愈发殷勤,她也愈发厌恶。 宜萱见星月似乎有些踌躇的样子,便对她道:“弘景是皇孙中的佼佼者,精于诗画,长相也算得上英俊潇洒,并不逊色于弘时。” 不逊色于弘时?星月再度咀嚼着这句话,虽然她极为不喜欢弘时,却不得不承认弘时是个极为俊朗的美男子。若是如此说来,七贝子他……或许并没有她臆断的那么糟糕,嫁给七贝子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过…… 星月沉思自己未来的时候,口舌发干的宜萱饮了一盏茶水之后,便悄然离去了。话都说道了这个份儿上,宜萱也算是尽了全力了。以后星月的日子如何,就不关她的事了。不过宜萱倒是觉得星月这个丫头执拗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想明白点了,何况弘景那么英俊潇洒,长相可说是无可挑剔,这点上可不是她那年老色衰的四爷爹大人能比的。——当然年老色衰这四个字,宜萱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三十八、星月出嫁 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底,三等勇毅公雅思哈嫡长女纳喇星月出嫁给诚亲王第七子弘景,算得上是新年里的一大喜事了。 宜萱亲眼看着星月穿上最美的嫁衣,装饰出最美的容颜,淌下两行清泪,向雅思哈三跪九叩辞行,声渐凝噎,“阿玛,月儿要走了,您多珍重自身!” 雅思哈苍老的面孔上感触颇多,他上前亲手扶起星月,谆谆道:“过了今日,你便是贝子福晋、皇家媳妇,切忌身份!”——出嫁之后,父女相见,便该是雅思哈给星月行礼了。 “阿玛——”星月泪水滚滚。 宜萱抬头看了看太阳,上前二步小声提醒道:“别误了吉时。” 星月梨花带雨,声声如泣:“二嫂嫂,你的话,我都记着呢。我……其实早就明白,也早就知道不可能,只是——只是我自己有点不甘心罢了……”说着,她努力展开一个笑容,“所以,我才闹了那么久,只为叫你不开心,这样一来,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不开心罢了。” 这番话,旁人听不懂,但宜萱深知内情,自然心知肚明。星月的确不是个纯善之人,却也没大奸大恶到什么程度。她有嫉妒心,更有不甘心,她倾尽全力仍然得不到所求,她在求之不得的痛苦中无处解脱,只能另寻其他方法来发泄,屡次挑事,正是她发泄的方法。 宜萱笑着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递给了她,“擦擦泪,以后的生活。或许并不是像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星月接过锦帕,握在手心,她道:“多谢嫂嫂教诲,星月谨记在心。” 宜萱含笑道:“既然你能听进去我的话,那我不妨再多嘴一句,夕雾那个丫头,不是安分之辈。自己小心使唤吧。” 星月却沉默了片刻。她道:“夕雾很好,星月心中有数。” 宜萱一愣,旋即笑了。罢了罢了,还指望她能一下子全都改过来吗?她能想明白婚姻和爱情这种大事,这辈子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至于其他的小事儿顶多让她磕磕碰碰罢了。人。总是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才能一点点长大。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宜萱便不再多说什么,“你自己有主见,这是好事。”说到此。宜萱看着停在国公府外那鎏金溢彩的大红暖轿,便轻声道:“快上轿吧,别误了吉时。” 星月听了。工工整整朝着宜萱郑重见了万福:“纳喇星月辞别嫂嫂。” 诚亲王府固然是一等一的贵胄人家,可妻妾众多、兄弟姊妹也不少。彼此之间,当然少不了龃龉,星月——她日后的路还长着呢,走得是荣是辱,就全看她自己了。 不过接下来,星月在诚亲王府做儿媳的日子,却比宜萱想象中更顺利。弘景挖心挠肺等了这么长时间,才好不容易把喜欢的女子娶进门,自然千万个欢喜,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一股脑都给了新婚嫡福晋。弘景甚是把之前服侍自己的两个通房侍女都打发走了,只与星月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而上头的婆婆,嫡婆婆董鄂氏似乎并不插手弘景的内院之事,对于遣走通房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弘景的生母田佳氏侧福晋,倒也不反对此事,她有心盼着嫡孙,一时半会倒是巴不得这个媳妇和儿子日日黏在一起,最好是明年给她黏出一个孙子来,那才是好极了。而星月的嘴巴,若是甜起来,那也是足够会奉承婆婆的。 除了婆母,星月还有两个嫂子,一个是三阿哥弘晟(世子)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为人很好相处,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六阿哥弘曦伊尔根觉罗氏——因弘曦只是侍妾所出,伊尔根觉罗氏虽然是大姓,但家世远远不能和星月相比,自然也不敢找星月的麻烦。后头虽然还有一流串年幼的小阿哥们,可一个个却全都是侍妾所出,和弘曦差不离的。 诚亲王府虽然人口不少,却非常安定,一则有嫡子嫡孙,更立了世子,也算是断了后头阿哥们不该有的心。而侧福晋田佳氏虽然深得宠爱,却从未染指世子之位,弘景也是闲云野鹤一般性子,所以嫡福晋董鄂氏很是厚待田佳氏,世子也很是善待弘景。这样的安稳,是雍王府所不可能有的。 所以,星月新婚后的日子,出奇地顺遂如意。而弘景长相英俊,嘴巴也会哄人,千万个把星月视若珍宝,倒是叫星月渐渐从心里接纳了他,倒是日子过得愈发蜜里调油。 随着天气渐暖,星移倒是常常来净园,星移如今已经十五岁了,身量长高了些,愈发亭亭玉立,秀雅得不可方物,那水灵的肌肤,几乎都能掐出水来。而星移的性子,温柔而恬静,这点是星月怎么改正自己都不可能有的优点。 宜萱看在眼里,都不得不暗叹自己弟弟的好福气。其实她心里还是不怎么赞同星移和弘时的事儿的,莫说是弘时已有了嫡福晋,就算弘时能够娶星移为嫡福晋,宜萱还是觉得弘时一点配不上星移这样的好姑娘。 可是,星移在此事上却格外坚定,她看似柔软,可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儿,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怎么今儿来得这么早?”此时时辰尚还不到辰时,宜萱也是才刚刚用过早膳而已。 星移露出苦恼之色来,她道:“公府里一大早就吵闹个不停,唉——,我那二哥疯魔了似的抱着萨弼到处乱跑,见人就说,萨弼会叫‘阿玛’,萨弼不是傻子!” 宜萱勾唇一笑:“他倒是很容易满足啊!都快两岁半的孩子了,才会叫人,有什么可高兴的?”——虽然萨弼的智力发育有些问题,但如今看来,也只是些迟缓一些罢了。若是好好教育,将来生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星移却露出平常都没有的厌恶之色来,“也不知道是那孩子的父母造了什么孽,否则怎么会报应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星移甚少有这样刻薄的时候,却也并不出乎宜萱的意料,毕竟这个时代的人看待先天缺陷的孩子,便认为是一种天谴。孩子自然不会做错什么。那么做错了的自然是孩子的父母。其实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能说错了。因为说到底,纳喇星德和郑秋黛的结合,的确是导致萨弼先天智力发育迟缓的决定因素。 可对于近亲结婚的危害……宜萱着实无从解释。便一笑置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对星移道:“我瞧着你今天又长高了几寸,这身旗服是去年的吧?瞧着有些短了呢。” 星移笑着道:“今年的春衣。针线房已经在裁制了。”她抚了抚衣摆,“今年的天儿暖和得快。一不小心,就是春天了。” “是啊……”宜萱微微颔首。 星移两腮带着笑靥道:”不单单是针线房,姨娘也再替我做衣裳呢,而我如今再给三哥做春衣呢。” 星移口中的三哥。说得当然是子文,宜萱面含微笑道:“子文若是穿着你亲手做的衣裳去伴读,怕是有人看在眼里。要羡慕得不行呢!” 星移听了,嗖地脸红了。她小声道:“我年年都给三哥做衣裳的……何况,三贝勒又不缺给他做衣裳的人。”说到最后这句,星移神情渐渐暗淡了下来。弘时如今一妻三妾,坐享齐人之福,而星移这个默默等了他三年的人,又怎么能不伤心呢? 房中并无外人,否则星移断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宜萱听在心里,不免怜惜星移这个才十五岁的孩子,便忍不住劝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的。”——侧福晋,说好听些,那是侧室,说不好听些,也就是品级高点的侍妾罢了。 星移却忙露出笑容来:“二嫂怎么又说这种话了?我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 看着她的笑容,宜萱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劝下去。 这时候吴嬷嬷快步走了进来,“格格,今春苏州的贡缎已经到了,李福晋挑选了些上乘的派人送了来。” 宜萱笑着看了看星移娇花照水一般的面孔,道:“倒是真让你赶上了。”说罢,她吩咐吴嬷嬷道:“都拿上来瞧瞧吧,看看有什么新鲜的好花色。” ——苏州制造、杭州织造两大织造局,每年都会分四次向京中进宫绸缎,这贡缎虽说是进献给皇帝的,但送进内务府之后,由掌管六宫的几位娘娘负责甄选留用一些,然后再选一些下赐到各家皇子府上。而雍王府得了赏赐,素来都会给宜萱这个出嫁的女儿一份儿。一年四季,从来不落下。 吴嬷嬷道了一声“是”,随即太监抱着绸缎一波波呈了进来,足足摆满了一桌子,宜萱一一扫过,便道:“今年妆花缎一点也不清透……” 吴嬷嬷打趣地道:“李福晋说了,您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该穿得庄重沉稳些。” 宜萱听了,不满地撇了撇嘴,如今嫡福晋虽然名义上掌管管家大权,但其实大小事务已经是额娘和自己儿媳妇一起来打理了。李福晋虽然疼女儿,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家长主义的独断作风,尤其是对待儿女上,恨不得事事都做主。 宜萱无奈地叹了口气,“幸好衣素缎的颜色还算清雅。” 端量了一会儿,宜萱半强迫地叫人包了的桃红和松花色衣素缎叫星移拿着,回去做一身鲜亮的衣裳。 星移连忙摆手道:“桃红配松花——这也太娇艳了!” 宜萱便道:“你如今可不是小丫头了,该穿的娇艳点才对!” 说罢,宜萱忽然想到星移给子文做衣裳的事儿来,便淡淡吩咐把那匹竹青缎子也加了进去。若是子文真能上身,也算是有她的一份儿吧?暗暗想着,莫名心跳加快了几分,那是一种偷情的感觉……(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三十九、父子同喜(上) 宜萱适应了大清朝的生活,时间也过得飞快。 康熙五十九年五月,年福晋平安临盆,生下了雍亲王七阿哥,这个历史上原本该被命名为福慧的孩子,却被雍亲王取名为“弘旸”——很符合大清皇孙的排序,旸(yang),是日出光明的意思,因为七阿哥出生在五月二十五日的清晨。 有了儿子,年福晋很高兴,雍亲王更高兴,这对他而言不只是又多了一个子嗣,更能彻底安抚年羹尧。自打十四贝子加封抚远大将军,出征青海,八爷等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如何看不到年羹尧控制住了西北粮道?所以为保十四贝子,自然要竭尽全力收买年羹尧,而弘旸的出生,便是彻底打消了年羹尧的贰心。 对于自己多了一个弟弟这种事情,宜萱倒是早有准备,不过倒是可怜了盛熙,又多了一个舅舅!而且还是个比他小好几岁的舅舅,唉—— 不过现在盛熙还不懂得辈分这东西的深刻含义,大约只觉得自己将来又多了一个玩伴吧?不过现在盛熙的铁杆玩伴,当然是弘晋了。宜萱回到王府,看望还在坐月子的年福晋,儿子自然是留在丹若苑,和他小舅舅弘晋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宜萱看着襁褓中小小一团儿的弘旸,不由心下柔软,熙儿刚出生的时候也是只有这么一点点,袖珍极了。宜萱抱着弘旸逗弄的时候,却忽的瞥见年氏深思飘忽,不知再想什么去了。 宜萱轻声问道:“年福晋可是乏了?” 年氏忙笑了笑,她扶了扶头上的抹额,她低头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道:“有个儿子,固然更好些。可是,我总觉得,若是个女儿,一定更可爱些。” 宜萱一愣,她瞬间明白了年氏话中的意思,原来四格格夭折的遗憾一直都埋藏在她心中。从未消减半分。宜萱忙道:“当初,我对福晋说,四妹妹会重新回来给您做女儿。其实只是安慰您的话罢了。” 年氏笑了笑:“我明白,就算当时不明白,都过了好几年了,自然早明白过味儿来了。只是我自己贪心。也想着跟李姐姐一样儿女双全。其实,有了弘旸。我就该知足了。” 宜萱看着年氏产后苍白的面色,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希望孩子多一些,自然算不得什么贪心。只是福晋可曾明白自己的身子……?” 年氏有些听不懂宜萱最后一句话。“我的身子……怎么了?” 宜萱叹了口气,“阿玛和额娘原本都打算晚一些在告诉您的。您当年生四妹妹的时候,已然亏损了身子。虽然竭力调养,您也再度有孕。生下来七弟。可当年亏损未能完全恢复,又再度生养,所以的您的身子——” 年氏那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的身子……不能再生养了吗?” 宜萱笑着摇头:“你若是硬要生养,自然是能怀得上的。可那样一来,对母体和孩子都是极大的负担,一个不慎便会小产,纵然小心谨慎生了下来,不但会大大折损您的寿元,而且再生下来的孩子——也决计不可能像六弟这样健康了。” ——弘旸足月而生,身子骨也还算健康,但年氏却亏损着了。这可以说是幸,也是不幸。幸运的是,这个孩子是可以养大的,不幸的是,年氏的身子已经不宜再生养了。 年氏怔怔失神了良久,最终她看着襁褓中白嫩可爱的儿子,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多谢郡主告诉我这些。” 见年氏似乎想开了的样子,宜萱长长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瞬,年氏眼里蓄满了泪水,旋即泪落如珍珠。 宜萱急忙劝慰道:“年福晋,您好歹还有弘旸啊!” 年氏呜呜哽咽着,“弘旸、弘旸……”一声声念着孩子的名字,年氏却哭得愈发厉害了,“原来是这样,原来四爷是这样打算的……” 宜萱心中咯噔一下,终于、终于……她还是明白了阿玛的谋划吗?阿玛早先当然知道年氏身子的亏损非三年五载能补回来,可还是坚持让她怀一个孩子。额娘也无处不细致地照顾她,除了为阿玛考虑,也是怜惜年氏这个比她女儿还小的侧福晋。 宜萱低头叹息,她也是最近才看明白这一切的,而年氏……却是最后一个明白的。 阿玛需要一个儿子,一个年氏所生的儿子,来维系年羹尧的忠诚。所以,这数年来,阿玛对年氏好,都是怀着重大的政治需要。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极大的伤害。 宜萱只好劝慰道:“其实,阿玛并非不顾您的身子。您的身体是可以慢慢将养回来的。”——但却不要再想生育了。 年福晋含着泪道:“郡主其实不必多说什么,我……并不后悔。若是我早早知道了这些,也是还会想生一个孩子的。如今趁着四爷年纪还不算老,我还能怀上,若是真等我补回了生四格格的亏损,只怕我就怀不上孩子,也无法生下弘旸了。” 宜萱不得不称赞年氏的此刻的明透,不错,阿玛想及早让年氏生一个孩子,不但是想彻底安抚下年羹尧,更是担心,等他渐渐老了,便更不易有子嗣了。 君生时我未生,我生时君已老。 这才是年氏最大的悲哀。 年龄的差距,是无可逾越的鸿沟。 宜萱回到丹若苑的时候,额娘李福晋却是一脸欣喜之色,她当口便雀跃地道:“萱儿,你要有侄儿了!” “侄儿??”宜萱径自还有点懵然。 所谓侄者,兄弟之子也——而她的兄弟……宜萱骤然瞪大了眼睛,“时儿要做阿玛了?!” 旋即,宜萱看到了坐在额娘身旁一架圈椅上,面带母性微笑的弟妹董鄂氏。 额……弘时和董鄂庭兰,可都才十七岁啊!!啊啊啊——宜萱内心千万个草泥马飞奔而过,这些个未成年人,闲着没事儿干点什么不好,非玩生孩子这种事儿!!!——不得不说,宜萱这想法太不公平了点,人家是夫妻,做点制造下一代的事儿,不是很正常吗? 李福晋看着呆滞的女儿,呵呵笑道:“可是高兴坏了?” 宜萱嘴角抽搐地笑了笑,高兴没有,坏了倒是真的,宜萱心里这么想,嘴巴却不敢说出来,额娘她可是高兴得差点没飞起来,她才不敢泼自己老娘冷水呢,便道:“着实,太惊喜了些。”——其实是有惊无喜才对! 李福晋笑得一张脸跟花儿似的,“我也是惊喜万分呀!可惜你弟弟跟你阿玛进宫去了,不能立刻得知这个喜讯!” 宜萱:“额……”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四爷爹大人在抱了儿子之后马上就要抱孙子了,会是什么样的感想,之前是舅舅外甥年岁差不离,这下子叔叔侄儿可以做玩伴了。 不过这种事情,好像古人就见得多了,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谁叫这个时代不讲究计划生育呢?宜萱自己不还是有一流串比自己小的叔叔吗?三个月前才刚刚得了嫡长子的美男十七叔就是一个,还有胤禧那种小屁孩呢!所以,雍王府上这点事儿,根本算不得什么。 话说,也是十七福晋好运气,今年的阳春三月便临盆,生下来一个八斤九两重的大胖儿子,可把她给高兴坏了,十七叔更是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自古,过日子其实就是过孩子,没有孩子,日子怎么可能过得下去呢?嫡福晋就是个鲜明的例子,若弘晖没有夭折,她不会走到今天这么一败涂地的地步。 而董鄂氏,进门不过才半年就怀了身孕,自然是十分高兴而自豪的。在这个时代,新婚夫妻,最后是结婚第一年就有孕生子,才是最完美的状况。可大多数小夫妻都不大可能一结婚就有孩子,所以董鄂氏可以算得上十分幸运。 看着这个才十七岁的弟妹,还算健康的样子,宜萱也只能但愿她们母子平安了,哦不,还有可能是母女。不过这话宜萱是断断不敢说的,额娘必然是盼孙子的,巴不得董鄂氏第一胎就给她生个孙子,——虽然她亲生的小儿子弘晋现在才咿呀学语呢。 不过宜萱还真心有点受不住这种状况,所以在听见底下小太监回禀说四爷大人和弘时贝勒回府的消息之后,立刻自告奋勇地去传达喜讯了。 可是,宜萱才走出丹若苑,绣颜便突然从树后窜了出来,拦住了宜萱的去路。 绣颜是弘时的侍妾,人称“钟格格”,在董鄂氏没进门之前,她倒是得宠了一段日子,不过在董鄂氏嫁进来之后,她就不及以前了。只不过弘时对她却比对李咏絮还有陆氏要恩宠很多。 钟氏穿着一身娇艳的桃红色缠枝莲旗服,眼里却满是不知所措,“郡主,您帮帮我好吗?我、我……”说着,她愈发焦急得不知所措了 宜萱顿时有些纳罕,这个钟氏的日子不是过得还不错吗?弘时对她比那两个格格可好多了,董鄂氏也没有为难她,照理应该过得顺遂才对呀。 宜萱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钟氏低头道:“我听说嫡福晋有孕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四十、父子同喜(下) 嫡福晋有孕了?乌拉那拉氏?额不,钟氏说的应该是弘时的嫡福晋董鄂氏,宜萱想到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尼玛,能不能不要玩心跳呀!唉!谁叫王府里现在有两位嫡福晋呢?一位亲王嫡福晋,一位贝勒嫡福晋。一不小心可是会叫人误会的! 钟氏慌张地抓住宜萱的手腕,哭着道:“可是、可是,我、我……好像也怀孕了!” “啊?!!”宜萱瞪大了眼睛。 钟氏也怀孕了?!尼玛弘时小兔崽子,你特么挺有本事的啊!!大老婆怀孕,小老婆也怀孕了!你小子真的是个未成年人吗?!未成年人不就是未发育完全的人吗?老娘怎么觉得你发育得挺好啊!! 还有这个钟氏也只比弘时大一二岁而已,可不过才十八九岁啊!居然也要当娘了?这个时代啊,果然宜萱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咪咪不适应啊! 钟氏哭哭啼啼道:“郡主!我、我该怎么办?!我原本还打算告诉李福晋呢,可没想到福晋也怀孕了!她正在高兴头上,我真的不敢说了!” 这种事儿,宜萱也真够头疼的!你妹的弘时小兔崽子,你小老婆怀孕了,缠上老娘做什么?又不是老娘导致她怀孕的!! 宜萱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钟氏道:“这种事儿可不能总瞒着!何况月份大的时候,你想瞒着也瞒不住!” 钟氏缩着脖子道:“可是我不敢说……”这句话还没说话,她又急忙道:“我的意思不是说嫡福晋不能容人,而是这种事情,肯定会叫嫡福晋心里不舒服的!我,我比不得李格格和陆格格的出身。我、我真的不敢叫嫡福晋不开心。” 宜萱哀叹了一声,道:“这种事情,不管你说还是不说,她肯定都会不开心的。” “那、那我该怎么办?”钟氏满脸慌张之色。 宜萱微微沉思了片刻,便道:“罢了,你既然求我这儿,我就给你指个法子。你先等几日。趁着董鄂氏心情好的日子。私底下告诉她你怀孕了就是了。” 钟氏瞪大了眼睛,“这、这样成吗?” 宜萱淡淡道:“这是最好的法子,否则你越过董鄂氏。直接告诉了我额娘,她回头肯定更不高兴。” 妾侍有孕,董鄂氏怎么可能高兴了?这种事儿换了谁都会觉得堵得慌,钟氏若私底下告诉李福晋或者弘时。固然来得更安全一些,也能趁机邀宠。可事后。董鄂氏必然更不爽。但如果,钟氏第一个告诉董鄂氏,无疑这是在表达忠心。所以,董鄂氏就算知道了会不开心。但还是会满意钟氏的安分守己。 宜萱来到雍亲王的书房时候,爷俩二人还没脱下朝服,雍王穿着一身绣四团五爪金龙石青色补服。肩绣行龙,脖子上挂着一串蜜蜡朝珠。端坐在椅子上,颇有几分气派。 弘时穿着一身也是石青色的朝服,不过五爪金龙前后各一团了,肩膀上也有行龙,脖子上挂着一串青金石的朝珠。见宜萱进来,便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宜萱向自己阿玛请安问好之后,弘时则笑着向自己姐姐请安,虽然弘时现在是多罗贝勒了,爵位上已经和宜萱这个和硕格格齐平,但这里头还有长幼的差别呢。 雍王正色:“从今日起,为父便要重新管理户部了,如今户部正是事务繁忙的时候,所以就今儿午膳就不去丹若苑用了。” 宜萱愣了愣,忙到:“阿玛,女儿不是为这个事儿来的。” 雍王顿生疑惑,“那你是为何而来?” 宜萱笑眯眯道:“女儿是特意来恭喜阿玛,您要做玛法了!” 雍王一愣:“玛法?”他喃喃念叨着,目光瞥向穿着贝勒朝服的自己三儿子,现在能有能力给他制造孙子的,无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弘时也是满脸惊讶之色,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着自己姐姐,问道:“我??” 宜萱笑眯眯点头,“没错。”——丫的,不是你,难道还会是弘历弘昼吗?! 弘时咧咧嘴巴,呵呵笑了笑,“姐姐,你说的是我福晋,还是钟氏?!” 宜萱扬眉笑问:“怎么,你不觉得是另两个?” 弘时一愣:“咏絮??不太可能吧?陆氏就绝对不可能了!” 这话,宜萱听明白了,咏絮不大可能,意思就是说弘时很少碰她,而陆氏绝对不可能,暗示因为弘时到现在还没碰过她!! 宜萱面露打趣之色,要是你小子知道董鄂氏和钟氏都怀孕了,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宜萱笑眯眯道:“是庭兰有孕了。” “好!!”——拊掌欢呼的人是雍王殿下,他捋着胡须哈哈笑了笑,“这是难得的喜事啊!” 弘时也满脸欢喜之色,嘴里连连叫着:“太好了、太好了!”一副恨不得蹦起来的样子。 宜萱耸了耸肩膀,这对爷俩啊,平日里都不苟言笑,如今笑也一块笑起来了,当真有些逗趣呢。 雍王突然吩咐道:“今日要隆重设宴,好生庆祝一番才是!” 宜萱听了这话,急忙上前阻止道:“阿玛,庆祝还是算了吧,且不说庭兰月份小,正是需要好生休息的时候,而且您也要顾及一下年福晋呀。” 弘时听自己姐姐说什么“顾及一下年福晋”,当即就有些不大高兴了,我福晋有孕,关她什么事儿?自打年氏入门,弘时就有些讨厌这个过于年轻的庶母,骨子里,他理所当然讨厌那些跟自己额娘争夺阿玛的人。虽然如今额娘和年氏关系很好,但弘时也只是表面对年氏客气罢了。 宜萱解释道:“年福晋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宜再生养了。” 雍王一愣,眼里突然滑过一丝愧疚之色,他叹息道:“罢了,等董鄂氏生了之后,还怕没有庆祝的时候吗?” 听到自己阿玛这番话,弘时不禁又更厌恶了年氏几分。他心道,你不宜再生养,那是自己身子不争气,凭什么我福晋有孕这么大的喜事,都不能好好庆祝一下?! 不得不说,弘时的小心眼真真是随了四爷大人呐! 董鄂庭兰有孕,虽然没有好生庆贺,但并不妨碍她在雍王府的地位水涨船高,她婆婆李福晋把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一波波的都送到她房里,整日闲着没事儿就跟她说说怎么养胎的事儿。 大老婆有喜,弘时还是相当高兴的,对董鄂氏自然千万个好。 可这世间没有绝对完美的事情,当钟氏蹑手蹑脚、卑躬屈膝地告诉董鄂氏,她可能有孕了的时候,董鄂氏感觉自己的幸福被别人生生夺去了一半。她伤心,却不得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她看着婆婆和丈夫的脸上惊喜之色,顿时,她心中萌生出了一丝恶念,她希望钟氏福薄,自己或许一不小心就掉了孩子。 可惜的是,钟氏的肚子和她一样,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比她还稳稳当当。 董鄂氏也知道,钟氏身份,根本没得跟她比,绝无半点可能动摇她的地位。可只要是个女人,谁能不妒忌?董鄂氏虽然是大家族悉心教养出来的,也妒忌是女人的本性,谁也不能免俗。董鄂氏如今只盼着,自己能生出三阿哥的嫡长子,然后钟氏生个小格格就好了。 董鄂氏的陪嫁嬷嬷孙氏从旁劝慰道:“福晋,您为了钟氏忧心,当真是不值当!您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出身?就算她有孕了,贝勒爷也是对您最上心啊!您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平平安安生下肚子里的小阿哥,那样您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了!” 董鄂氏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叹息道:“我就怕,我自己肚子不争气啊!” 孙氏急忙道:“您看看你肚子,分明是尖尖的,就知道它多争气了!”——民间素来传闻是肚子尖尖是儿子,圆圆的是女儿。 董鄂氏又道:“可钟氏——万一她抢在我前头生了儿子呢?”——这点才是她最不能接受的状况!她们这些皇家嫡福晋们,一声最膈应的事儿莫过于自己所出的嫡子前头还有一个庶长子! 孙嬷嬷笑着道:“您这是杞人忧天了!您的月份比钟氏还要大一个多月呢!当然是您会先临盆了。”说着,孙嬷嬷神色一紧,“不过,您也得小心着点,千万别让钟格格有机会喝下催产药!” 董鄂氏听了这话,凝重了起来,她点头道:“不错!嬷嬷,你替我盯着钟氏每日喝的药,若有不妥,立刻回禀!” “是!奴才明白!!”孙嬷嬷躬身道。 不过董鄂氏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钟氏自己比董鄂氏跟怕自己会早产!所以这一日,王府的徐医士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钟氏便忍不住问:“医士,我的胎相可还安稳?不会早产吧?” 一则早产的孩子一般会体弱些,二则若是抢先生在嫡福晋前头,那可是要叫嫡福晋一辈子不痛快,那样一来,她也是一辈子没好日子过了,连带着自己孩子也是如此。(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四十一、儿女双全(上) 徐医士微笑道:“庶福晋的胎相一切安好,脉象上来看,并无早产之像,只需照旧服用十三太保即可。”——所谓庶福晋,是对侍妾格格尊称,虽说前头加的那个“庶”字不好听,却也比“格格”称号体面多了。钟氏身怀六甲,徐医士自然很客气。 钟氏听了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五日一请脉,她每次都要问这个,但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担心了,于是,钟氏小声地道:“能否请医士给我开个能叫胎儿安定的药?” 徐医士一愣,他忙问:“庶福晋的意思,莫非是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晚点出生?” 钟氏急忙点头,又忙叮嘱道:“当然是首先不能伤害到孩子!” 徐医士想了想,也明白了这个出身卑微的庶福晋,是不生怕叫嫡福晋董鄂氏心里不舒服啊,便点头道:“奴才明白了。”——反正晚生些也不会有害处。 见徐医士写好了新的药方子,钟氏忙叫贴身侍女,拿出了自己积蓄的五十两银子来,赏赐给徐医士。对于钟氏这么一个侍妾来说,能攒五十两银子已经是很难得了,这还得多亏了她有身孕,李福晋和三贝勒赏赐不少,嫡福晋又给她双倍月例,才能有些许积蓄。 这头钟氏换了新的药方,那里盯着孙嬷嬷立刻就知道了消息,毕竟弘时的院子就那么丁点大的地儿,只要有心,什么东西都瞒不住。何况是管着一应侍妾格格的嫡福晋,想要知道消息,就更简单了。 孙嬷嬷捧着药方。老脸上满是欢喜之色:“福晋,徐医士给钟格格开的这个药方子,奴才去查了!若是持续服用,最少能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晚出生半个月呢!” “当真?”董鄂氏听了,顿时欢喜坏了,“可是……我和那个徐医士也没什么交情啊!他为什么要帮我?” 孙嬷嬷笑着道:“三贝勒早晚是世子,福晋也早晚是世子福晋。这个徐医士。不过是想早点巴结您罢了!” 董鄂氏笑容满面地道:“那还算他有心……”董鄂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孙嬷嬷道:“你去封五百两银子,私底下偷偷地打赏给徐医士,算是表彰他的一番忠心!” “是。奴才这就去!”孙嬷嬷躬身道。 弘时如今妻妾同孕,他自然少不得暗地里叫人盯着点,虽然他不觉得嫡母乌拉那拉氏现在有本事伸手,可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入夜时分。那张徐医士开的药方子被放在了弘时的案桌上。 弘时得之了白天发生了一系列事情,难免有些气恼。在他看来。钟氏打赏为自己看护胎相的医士,自然没什么不正常,可嫡福晋暗地里偷偷赏赐徐医士那么一笔不菲的赏赐,可就耐人寻味了! 弘时久在阴谋圈里混。所以难免便容易往不好的方向去考虑。所以略一思索,他就认定了,肯定是自己的嫡福晋买通了给钟氏照顾胎相的医士。让他特意开这么一副安定钟氏胎相,让钟氏晚点生孩子的药方。 再确定了药方无害之后。弘时忍着一口气,把药方子扔进了火盆里,付之一炬。 毕竟,董鄂氏不是要害钟氏,也不是要害他的子嗣。——弘时暗暗劝着自己。 可弘时忍不住还是有些恼怒,钟氏的月份本来就比你小,十有八九肯定是要比你晚临盆的!你用得着做那么多无用功吗?还是你为了“万无一失”,竟然耍起了这种手段来!你为了让自己早生下嫡长子,都可以买通医士,那要是钟氏的月份比你大许多,你又会怎么办?是不是要让医士开一个堕胎的药?! 不得不说,弘时阴谋论太深了点。可人心底里的怀疑,就是越撕越大。 这时候,小景子小心翼翼走上前:“贝勒爷,嫡福晋哪里说,晚膳已经备好了,请您去用呢。” 弘时不悦地道:“就说我乏了,不去了!” “嗻!”小景子自然不敢置喙什么,忙派了个侍女去同知。 后院正房中,董鄂氏挺着个大肚子,看着满桌子的菜,神情萧索。孙嬷嬷忙劝慰道:“福晋,这些日子,王爷教导贝勒爷政务,自然是格外忙一些的。” 董鄂氏勉强笑了笑,这才拿起筷子。 可突然,一个侍女快步进来,低声禀报道:“福晋,贝勒爷他……去了钟格格房里用膳。” 啪!! 董鄂氏抑制不住怒火,一把将筷子摔在了案桌上。贝勒爷不是乏累得都不来陪她用完膳了吗?怎么会有闲心去钟氏那里用晚膳?!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无人敢出半点声响。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福晋不开心。 弘时此刻看着钟氏饭桌上的几道菜,还算比较满意,虽然不是很丰盛,但荤素俱全,还有一碗牛乳燕窝。 钟氏此事才刚喝完徐医士新开的药,见弘时来了,才急忙上去请安,“贝勒爷,您、您怎么突然来了?” 弘时微笑道:“闲着没事儿,就过来看看你。”说着,他坐在了饭桌跟前,看了一眼那已经喝光了、只剩下些许药细渣的青花瓷莲纹碗,问道:“才喝了安胎药?” 钟氏忙笑着点头,“是。”——照着这个药喝下去,她就不用担心早产了! 弘时看着笑得开心的钟氏,不由有些无奈,罢了,或许有的人就是这么笨吧,弘时伸手刮了刮钟氏的鼻梁,轻叹道:“真是个小傻妞!” 钟氏傻了眼,“小傻妞??我、我……贝勒爷,可是我比您还大一岁半呢。” 弘时忍不住笑了,这个傻乎乎的钟氏,竟然只听到了“小”,一点也不介意“傻”字吗?唇角一扬,弘时拿起筷子道:“用膳吧。” 康熙六十年的春天,多罗贝勒弘时的嫡福晋临盆,翌日便窜来了母女平安的消息。 没错,是母女平安。 董鄂氏生了弘时的长女。 消息传来的时候,宜萱正闲闲吃着早茶。阳春时节,净园里风光正好,廊下翠鸟啁啾,紫苏新摘了含着露水的时令鲜花,供奉在装满清水的珐琅彩赏瓶中。宜萱脚下懒懒卧着一只浑身毛色雪白的猫儿,但下一刻,猫儿突然窜了起来,一个弹跳从半开的雕花长窗逃了出去。 “额娘——”肉滚滚的熙儿扑在了宜萱腿上,他仰头便问:“猫猫呢?” 宜萱抿嘴扑哧笑了:“闻见你的味儿,一早就从窗户跑出去了!”——熙儿格外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可惜小动物们却不喜欢这个总是撕扯它们毛发的小主人。净园里的猫儿狗儿,都个顶个躲着他。 盛熙撅着嘴巴道:“猫猫不乖,不陪熙儿玩!” 宜萱笑得合不拢嘴,“改日领你去瞧你表妹!” “表妹?”盛熙歪着脑袋,有些不理解这个新鲜的词汇。 宜萱解释道:“表妹,就是你三舅舅的女儿。” 盛熙眼睛睁得大而明亮:“三舅舅的女儿?漂亮不?” 宜萱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你三舅舅长得不赖、三舅母也不差,想必你这个表妹应该会很漂亮的。” 盛熙呲着小门牙,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漂亮的表妹,熙儿喜欢!!” 宜萱看着这个外貌协会的忠实小会员,着实有些无奈。虽然人都有爱美之心,可这小东西才多大一点?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周岁啊! 熙儿随着一年年长大,不但长高了,横向也一点也不含糊,如今白胖得跟个球似的,跟宜萱记忆里那个撒泼打滚的时空管理员小肉球已经一般无二了! 宜萱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胖脸,道:“熙儿可要乖乖的,不许在地上打滚。” “诶?”盛熙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他气鼓鼓地撅起嘴巴,“人家才不会在地上打滚呢!哼!” 宜萱看着儿子脸腮臌胀得跟蛤蟆似的,当真是逗趣啊,捧腹呵呵笑了一通,这才罢休。 弘时长女的洗三还有满月都没有办得太隆重,四爷爹大人为了筹备圣上在位一个甲子的千叟宴,着实忙得无暇分身,而弘时如今也在阿玛的教导下,开始参与政务了,也没多少闲工夫。当然这都是次要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个时代人的通病——重男轻女!! 董鄂氏自打怀孕,就被雍亲王和弘时一同给予了极高的期望,雍王想要个体面的孙子,弘时更想要给嫡出的儿子。可惜,董鄂氏生了个女儿。一下子,爷俩双双希望破灭,自然就对洗三满月都不十分上心了。 董鄂氏自己似乎也很受打击,没能一举得子,已经叫她够伤心的了,偏生丈夫、公公都不喜欢她生的女儿。更要命的是,钟氏的肚子……也快要到临盆的日子了!董鄂氏先只能求神拜佛,让钟氏也一定要生个女儿! 可惜,神佛并不眷顾董鄂氏,她才刚出了月子,身子还没恢复利索,就迎来了一个注定要给她添堵添一辈子的庶长子!! 董鄂氏生的女儿,生得粉雕玉琢,就如观音座下的童女一般可人。董鄂氏看着女儿可爱的脸蛋,泪水却无声无息流了下来。(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四十二、儿女双全(下) 宜萱其实挺心疼自己这个弟妹的,十七岁怀孕、十八岁临盆,那么辛苦地为自己丈夫生育了一个孩子,却得不到丈夫的安慰和爱护。可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皇家的媳妇,有幸能生下嫡长子的,寥寥无几,大多数的嫡福晋都要忍受比她的儿子更早降生的庶子。 而皇家子弟,却视这些为寻常之事,甚至只会暗自责怪嫡福晋肚子不争气。弘时,虽然嘴巴上没说什么,但显然是对董鄂氏颇为失望的。 这会儿子,弘时去看他新得的儿子了,自然就把嫡妻和嫡长女扔在一旁了,害得宜萱得替他来安抚老婆。 默默递了一方绢帕给董鄂氏,宜萱这才徐徐开口道:“事已至此,你再伤心也是无用。起码,钟氏只是包衣出身,又能有多大气候?就算再抬举,她也当不了侧福晋。何况钟氏性子谦顺,她不敢仗着生了儿子,就恃宠而骄。” 董鄂氏拭泪道:“二姐姐这些道理,我都懂得,我只是恨自己不争气罢了,哪里敢怨恨旁人?” 宜萱叹了一口气,好言道:“你还这么年轻,日后自然还会有孩子的!先开花,后结果,不也挺好的吗?” 董鄂氏苦笑了笑,“花是我开的,果子却是别人结出来的。”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问道:“庭兰,你……很喜欢时儿吗?” 董鄂氏惊讶于宜萱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支吾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道:“那是……自然的。” 宜萱便道:“我倒是觉得,你还是不要将一片心都寄予了时儿才好。” 董鄂氏惊呆住了。 宜萱叹着气道:“我是他的亲姐姐,自然比谁都了解他。他不是个不顾礼法。不顾妻妾嫡庶尊卑的人,可同样——他的心思也大多放在了图谋大事上,所以不会把太多心思放在女人上。”——就如星移,弘时不是很喜欢星移吗?可这二年,与星移相见的次数也只是寥寥无几罢了,书信倒是定期往来。可他再喜欢星移,不还是照样让自己妻妾怀孕生子吗? 此刻董鄂氏为庶长子的出生而揪心不已。而星移何尝不是在为弘时儿女双全暗自垂泪? 董鄂氏沉默良久。 宜萱继续道:“他是你的丈夫。是你孩子的父亲,你要可以尊重他、仰慕他,但最好不要倾心与他。否则。他早晚会伤你的心——不,他现在就已经伤了你的心了。” 董鄂氏听了,突然起身,朝着宜萱深深见了一个万福。她微笑道:“多谢二姐醍醐灌顶之言——一直以来,是庭兰太不清晰了。” 看着董鄂氏端庄温文的样子。宜萱终于松了一口气,一个女儿若想真正做到贤惠,首要的先决条件便是她不爱自己的丈夫。否则,没有一个爱着丈夫的女人。能够真正容忍丈夫和别的女人恩爱生子。 宜萱如此点醒董鄂氏,一则是怜惜她,宜萱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弟弟。爱上弘时,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二则。也是希望星移日后若真的嫁给了弘时,董鄂氏也能看得开,彼此能和谐相处,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董鄂氏看着宜萱,又轻声道:“前儿我额娘带着我七妹来看我……”说着,她停顿了一会儿,“七妹她是姨娘生的,已经十三岁了。” 宜萱听了这话,并未多想,便问:“是想求你在选秀上照顾着些,好指个好人家?” 董鄂氏摇摇头:“我这个七妹虽然年纪还小,但却是个美人坯子。额娘的意思是,让她来帮我。” “帮你?帮你什么?”宜萱愣了,片刻后才听懂了董鄂氏话中的深意,“你额娘是想让把你七妹许给时儿?” 董鄂氏点头。 宜萱面露不喜之色,“这叫什么事儿?!你才十八呢!等你二十八还没有儿子,他们着急也不晚!!” 董鄂氏眼中露出黯然之色,“这不见得是额娘的意思,应该是阿玛的主意吧。” 宜萱挥手道:“弘时院子里已经塞了三个侍妾了,还不嫌挤得慌啊!” 董鄂氏苦笑了笑,苦笑中带着几分讥讽,“侍妾?怕是我阿玛瞅准了侧福晋的位置呢!爷现在可是多罗贝勒了!” 宜萱瞪大了眼睛,“侧福晋??”宜萱立刻摇头道,“那不可能,弘时第一个就不肯!”——侧福晋的位置,弘时只怕连李咏絮都舍不得给呢! 董鄂氏点头道:“所以,我才头疼。” 宜萱想了一忽儿,便道:“你倒是不必急,今年为了千叟宴的事儿,选秀还不知道办不办呢!照往常这个时候就该下旨了,可至今还没个音信,怕是难说了!”——千叟宴,是何等的奢靡,必然要大大虚耗国库。等办完了千叟宴,还不晓得有没有那个闲钱办选秀呢。 董鄂氏不由一喜,似是卸下了心口一块大石。 宜萱又陪着董鄂氏说了一会儿闲话,宜萱才去阿玛书房请安。 雍亲王正喝着一盏君山银针,见女儿到来,面露微笑道:“如今你弟弟儿女双全,也算是难得的喜事了。”——这话,宜萱听出了几分遗憾之意。若儿子是嫡出,女儿是庶出,想必阿玛就真的开心了。 想当年,四爷大人也是十六岁就有了她这个女儿,如今弘时十八岁有儿有女,估计在四爷眼里,也觉得属于正常现象吧。 宜萱便笑着问:“给时儿一双儿女的名字,阿玛也想好了?” 雍王听了,微微一笑,便道:“再往下一辈,便该从‘永’字,斜玉偏旁了。弘时的长子,只是庶长子,倒也不宜娶得太好,便叫永珅吧。” “永珅?”宜萱喃喃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啊……珅——和珅的“珅”?!额……不过那个千古第一贪官估计现在还没出生吧? 珅,是一种玉,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深层含义了,所以只能算个中肯的名字。虽然有了长孙四爷大人很高兴,但却并没有忘了嫡庶尊卑。如此一来,董鄂氏应该能稍稍安心一些吧。 “至于董鄂氏生的丫头——”雍亲王顿了顿,凤眼轻睨,道:“就叫‘和鸾’吧。” “和鸾?”——宜萱沉思良久,才想起这事诗经中的句子,便随口念了出来:“和鸾雍雍,万福攸同。”——意思说和鸾这个孩子,是受到雍王府祝福的孩子吗? 雍亲王满意地点点头:“这也是提醒你弟弟,莫要忘记了嫡庶之别!”——和鸾,也有鸾凤和鸣意思,寓意夫妻和顺。 宜萱抿嘴轻笑,阿玛这是怕弘时太过喜爱庶长子,而忽略了嫡出的女儿。如此,自然是极好。这下子,董鄂氏也该更放心了些。 走出书房的时候,宜萱仰头看着雍王府上空澄碧无边的天空,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依稀能够闻到花儿朵儿清甜的气息。 “二姐安好。”弘时笑弯了的眼睛里透着雀跃,有了儿子,他自然是极高兴的。 “郡主金安。”——陪在弘时身侧的,自然是身为伴读的子文,金色的阳光将他剑眉也镀上了一层金色,他一如往常温润地微笑着,眸中沉淀着琉璃般深邃的光彩熠熠。春风吹起他腰间悬着的环佩,莹透的光泽与豆绿色的穗子交映成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想必便是如斯。起码此刻的他,貌似君子。而本质的他,宜萱从未读透。 傍晚十分。 弘时与伴读子文一前一后走到无人的抄手游廊中,前方荼蘼盛开,池中莲叶片片清圆可爱,弘时低头看着在莲叶见嬉戏锦鲤,突然道:“子文,你年纪也不小了,我都有儿有女了,你却孑然一身。” 子文尚未来得及反应,弘时便笑望着他:“不如本贝勒为你做媒可好?” 子文眼皮轻轻一抬,便淡淡道:“我的婚事,就不劳三贝勒费心了。” 弘时坚定地道:“不,这事儿我必须要费心!!改日,我会去和勇毅公细谈,必回给你选一个上佳的女子。” 子文眼底隐怒,“三贝勒!!” 弘时淡笑着睨着他,“子文,我的眼睛不瞎。何况,那是我的亲姐姐!!” 子文一愣,眼底滑过一丝心虚之色,但却无丝毫退步,“三阿哥,我从不插手和你星移之间的事情,所以也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弘时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冷冷道:“你是觉得,可以拿小移来威胁我吗?” 子文回以冷寒的声音:“我不想威胁三贝勒,但是也请三贝勒不要威胁我!!” “你必须成亲!!”弘时沉声道,“我这不是威胁你!星移是未嫁之身,而我二姐已经出嫁多年,膝下更有一子!她们是截然不同!你若是为我姐姐的闺誉着想,就尽快成婚!” 子文气闷地道:“我不会做出有损郡主清誉的事情!” 弘时沉默了片刻,才道:“圣上的龙体已经不比从前了,在这么紧要的关头,雍王府不能受到任何指摘!子文,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我……” “何况,男大当婚,你总不可能永远不成婚吧?!”弘时看着无言的子文,“你就权当娶个闲人回来,充充场面也好!” 良久,子文才叹着气道:“我知道了……”声音渐渐低迷下去,忽的,子文双眸警惕如狼,“谁?!!” 侧后方的花丛中,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影跑得没了踪影。(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四十三、离心(上) “熙儿怎么变哑巴了?”宜萱看着窝在在自己怀里,半晌没有动静的儿子,着实纳罕。 话说自打宜萱一路从雍王府回来,熙儿就没吭一声儿。这孩子打出生就格外能闹腾人,随着渐渐长大,便愈发活泛,整日都闲不住,别看他那么胖,却是能跑能跳,能玩能笑。可今天乍然变成了乖宝宝,还真让宜萱这个当娘的不适应呢。 盛熙抬头,用一双乌漆黑的眼珠子看着她,“额娘,什么是‘男大当婚’呀?”——他的语气稚嫩而娇软,却又清清凉凉的,就好像是盛夏里的一根冰激凌,味道好极了。 宜萱亲了亲儿子小脸,对他道:“男大当婚呢,就是男孩子长大了,就要娶媳妇了!” 盛熙“哦”了一声,他小大人儿似的郑重点头,“原来三叔长大了,要娶媳妇了!” “谁……谁要娶媳妇了?”宜萱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盛熙却咬字清晰地道:“三、叔!!” 这一年夏天,宜萱比平常更早地去了鸣鹤园避暑,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子文,要成婚了吗?他,会娶谁呢? 这些年,她虽然无比逃避,却也隐隐明白,子文早晚是要娶妻的。如今他已经十九岁了,在这个时代十九岁的男子,有很多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十九岁,再不成婚,的确太晚了。 时儿,十八岁,已经有了嫡长女和鸾、庶长子永珅。子文,不可能永远是孑然一身。 当夏日真正来临的时候,宜萱牵着熙儿的手。来到圆明园拜见长辈。却意外看到了桃花溪畔,一个弱柳扶风般的女子,她身穿淡淡的水红衣衫,略显苍白的小脸上透着几分病气,娇喘微微,柔弱不胜。 她似乎并不知宜萱的身份,只赶忙见了礼。道:“我是贝勒福晋的小妹。董鄂晴兰。不知这位是……?” 宜萱明白了眼前这个娇柔少女的身份,便是庭兰的七妹,便点头道:“我是你姐夫的姐姐。” 那少女一愣。喃喃道:“姐夫的……姐姐?”片刻后,她慌忙行了一个周正的万福,“郡主金安。晴兰冒昧,还请郡主赎罪。” “无妨。”宜萱微微一笑。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娇柔楚楚。倒不觉得是个狐媚的。她虽然身量纤弱袅娜,但仪态周正,一看就知教养不俗。 董鄂晴兰看着宜萱温和款款的笑容,略松了一口气。忽的她脸颊一红,“今年的选秀搁浅,圣上已经下旨。许各家足岁之女,自行婚配……”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所以,姐姐为我拟定了一门婚事。” “哦?”宜萱不禁来了几分性质,“不知是那家的公子?” 董鄂晴兰两腮娇红,道:“是……是勇毅公府的三公子,贝勒爷的伴读。” 宜萱只觉得双耳轰的一声,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晴兰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位失态的和硕格格。 宜萱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是吗?那真是极好的婚事。”——太阳灼灼几乎要将人晒化了一般,肌肤仿佛被一根根细针扎过,横贯心扉。——虽然她早知道子文要成婚了,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了他的未婚妻子——当真是一个娇嫩婉转的女子。 董鄂晴兰脸颊酡红,嘤咛着道:“我只听姐姐说,国公府的三公子,虽然是庶出,却是个才德兼备的……美男子……”她羞得脸都要垂进胸膛中,“我知道郡主是国公府的儿媳,所以、所以,想问问您,这位三公子,真的和姐姐说的那样好吗?” 她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婚姻的期待,少女含情,羞涩无比。 见宜萱没有回答,董鄂晴兰更是羞得恨不得遁去,她慌张地道:“我、我知道问这个不合适,但是、但是我……我,真的想知道他好不好。” “他,极好。”宜萱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这三个字。然后,在天地这个巨大的蒸笼中,浑身已是汗水淋漓。 “真的吗?”董鄂晴兰惊喜的声音,清脆滴漓,仿佛春天柳梢间的黄鹂鸟。 宜萱只觉得自己身子,仿佛没有了筋骨,太阳的光华渐渐淹没了她意识…… 她看着这个少女如花的笑靥在自己眼前渐渐模糊、迷离……然后,一切都归于黑暗了。 “额娘——”熙儿啼哭的声音在宜萱的耳畔渐渐淹没。 宜萱醒来是在年福晋的杏花春馆,在床榻跟前满是揪心之色的是她的额娘李淑质,她张口便是责怪的话:“这么毒的日子,非赶着过来做什么?!就算急着过来,也该自己打把伞呀!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生生把自己晒得中暑了!!” 宜萱怔怔看着自己的额娘,突然鼻子酸酸的。 这时候,年福晋亲自端来一碗汤,道:“这是冷水湃过的酸梅汤,喝一碗吧。” 酸梅汤,果然酸得牙齿都麻了,顺着喉咙进入肠胃,顿时,整个身心都是酸的,“额娘,我怎么会在杏花春馆?”——宜萱也算是圆明园常客了,几个特殊的地方还是很熟悉的。 年福晋坐在床头道,“我带着旸儿出去乘凉,眼见着要到桃花溪了,却远远看到你突然天旋地转地晕倒在地上,所以就近把你带到我这儿来,又赶忙派人告诉你李姐姐。”年福晋叹息道:“桃花溪那么多阴凉地儿,你怎么就傻愣愣地站在大太阳底下呢?” “我……”宜萱苦笑了笑,无言解释。 李福晋却道:“都怪那个董鄂晴兰不好,她自己倒是疼惜着自己,躲在树荫下,丁点晒不到,却不提醒你一声儿!” 额娘这番话,不可谓不偏心。哪儿有人晒一会儿就晒晕了的?晴兰满心情愫,自然也是想不了旁的许多,只满心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了。 李福晋看着女儿怔怔失神的样子,便轻声问道:“还是晕晕的不舒服吗?” 宜萱笑了笑,“已经好多了。” 年福晋听了,便道:“我瞧着郡主气色已经好些了,不过精神还差有些弱,想来是没有大碍了。不如谴人告诉四爷一声,省得他担心,没法处理政务。” 李福晋点点头,招手唤了一个小太监,去传话,然后对自己女儿解释道:“你阿玛并非不疼你,而是着实抽不出空暇来,自打来了园子,你阿玛就没从书房里走出来过!” 宜萱道:“我知道,阿玛很忙。” 年福晋也叹息道:“二哥的家信中也提及了西北的事儿,似乎有点麻烦,粮草几乎要供给不上了。” 宜萱暗暗一想,是因为大办了千叟宴,虚耗国库的后果吧?皇帝自己奢靡造成的烂摊子,却需要她阿玛殚精竭虑来摆平……不禁,心头有几分不平浮起。 李福晋笑着看了看年氏:“这些事儿咱们也帮不上忙,只求别给四爷添乱就是了。”叹息一声,李福晋忙问自己女儿:“身子是不是还乏力着?” 宜萱点点头,似乎真的是中暑了……浑身都软绵绵的。 李福晋道:“这会子也已经快日落时分了,太阳已经不晒了。你先坐着我的肩舆回长春仙馆吧,我还有些话要和年妹妹说。” 宜萱脑袋沉甸甸的,心口也是沉甸甸,自然没有多疑心额娘举动,便叫侍女搀扶着,自行去了。 宜萱前脚离去,李福晋就凝重了神色,“富昌、富存、五格,都乔装改扮,先后进入四爷的书房,密谈许久。” 年氏神色也是同样沉重,“四爷这是要用嫡福晋的兄弟了啊!”——方才李福晋口中所说的三个人,正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的几个嫡亲兄弟。 乌拉那拉氏是著姓大族,自然底蕴非同凡响,嫡福晋的几个兄弟,也都是能人。到了如今时候,圣上已是垂暮之年,四爷为保万全,看样子已经决定要暗中用这几个人来接应了。 李福晋低声道:“这么多年来,四爷和妻族关系一直并不紧密,尤其是大阿哥夭折之后,更是疏于来往。此番——怕是嫡福晋之功了。” 年氏低头:“嫡福晋似乎看出来,四爷在这个时候最是需要助力。而乌拉那拉家这个时候若不争取从龙之功,便没有机会了。” 李福晋叹息道:“是啊,从龙之功,既能保住乌拉那拉氏的荣耀,更能保住嫡福晋未来的中宫之位。” 年氏警惕地道:“李姐姐,接下来,我们要加倍小心了。四爷全副身心都在大业上,只怕会分不出心来照顾你我……和你我的孩儿。”——最后这点,才是年氏最关心、最害怕的。 李福晋意味深长地道:“幸好,你我掌家有段时日了,在府中也颇有根基,总算不至于没有自保之力。” 年氏点头,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只要四爷仍旧不信任她,你我就都是安全的。” 李福晋微微颔首,“此事,既然你我还能应对得过来,我想,还是不必叫萱儿知道了。” 年福晋赞同地道:“郡主之前已经是帮了大忙了,如今的确不宜过多插手。” 夕阳的余晖镀在长窗上,嫣红一片,泛着金光点点,一如那鎏金夕阳摆钟上的光泽,纸醉金迷,富贵无边。而雍王府,正在走向富贵巅峰的路上……(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四十四、离心(下) 宜萱现在很担心熙儿是否安好,心知他此刻身在长春仙馆中,便叫抬着肩舆的太监加快了脚步。忽的,宜萱看到柳树婆娑间,一方凉亭中,依稀是熟悉的身影…… 宜萱怔怔间,肩舆已经靠近了凉亭。 是子文,和熙儿。 熙儿缩着脖子,像个鹌鹑一样,满脸都是害怕的神情。 子文脸色暗沉,眸中都刀光剑影的寒色,他冷冷睨着熙儿,嘴唇中吐出叫人颤抖的话:“我根本不应该叫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熙儿浑身一抖,小脸惨白,他瑟缩着连连后退,却踩到了身后的台阶,小身子一个踉跄,便从亭子中滚了下来。 “熙儿!!——”宜萱一颗心都惊到了嗓子眼儿里,飞快从肩舆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将熙儿从地上抱了起来。 熙儿的额头上一片鲜红,豆大的血珠子从擦破的伤口滴答了出来,熙儿仰头看着自己的额娘,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宜萱心疼得如针刺一般,连忙用手帕包裹住他的额头,“熙儿不哭,有额娘在!” “哇——”熙儿嚎哭着,“三叔好吓人,呜呜……” 看在在自己怀里抽噎的孩子,宜萱原还以为是脑袋摔破了才疼得哭起来——原来并不是。 宜萱抬头看着已经从凉亭中跑出来的子文,怒火在眼底翻腾。 子文俊朗的面庞上,满是慌张之色:“我、我那句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句话…… 不但吓坏了盛熙,更是叫宜萱心头剧颤,“你说。根本不应该让熙儿来到这个世界上?!!” 宜萱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若非亲耳听见,否则她也决计不会相信,一直以来都那么疼爱熙儿的子文,会说出那样可怖的话!! 宜萱的抱着熙儿的双臂已经在隐隐发颤,脊背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一阵清风吹来。宜萱竟觉得有些发冷。或许。她真的从未了解过子文。 熙儿,是她和纳喇星德的儿子——这是无法否认和改变的事实。宜萱虽然打心眼里丝毫没有把星德当成自己的丈夫,可熙儿的的确确是他的儿子!而。子文,素来是厌恶这个兄长的。如此一来,他又怎么可能喜欢熙儿呢? 或许是她自己太愚蠢,愚蠢到相信从前子文对熙儿的宠溺的目光。 子文眸底有些破碎。如一块上好的墨玉,被碾碎。瞳仁中的光泽亦被断裂开来,“郡主,你不相信我?” 宜萱将怀里的熙儿抱得更紧了几分,“我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熙儿分毫!!”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她凝聚目光看着眼前忧郁的男子道:“子文也不可以!” “我……”子文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只凝噎着望着满心防备他的这个女人。 宜萱后退了几步,“请你以后。不要再靠近熙儿!”——虽然用了“请”这个字,但宜萱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子文紧紧蹙着眉头,瞳孔微微一缩,他看向盛熙的目光有些神伤,“我从未想过要伤害熙儿。” 这话落在宜萱耳中,是一千一万个不信,她深吸一口气道:“但愿你能言出必行!!”这话,隐隐有警告的意味。 宜萱看着这个绿荫遮盖下的凉亭,又郑重地道:“董鄂家的七格格,温柔貌美,堪称良配,我要恭喜子文了。” 子文听了这话,脸色已经全然发白了,他急忙道:“我根本不想娶什么董鄂家的格格!” 宜萱以冷漠的语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自己任性!” 子文愣住了,他凝眸揪杂地望着宜萱:“什么父母媒妁,我都可以不顾。我宁可远远守护着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愿意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宜萱心头一颤,她看到怀中熙儿瑟缩的样子,终于再度冷下心肠:“婚姻之事,喜不喜欢,根本不打紧。娶了董鄂家的七格格,对你未来的前途很有利。” “难道你也希望我娶董鄂家的格格吗?!”子文怒声问道。 宜萱咬唇,狠狠点头道:“对、没错!我希望能娶董鄂晴兰为妻!!” 噔噔,子文身体一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推了一把,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俊朗的面孔上已然没有了半分血色。 宜萱扭头不去看他,只更加抱紧了怀里的盛熙,道:“愿你和晴兰早结连理,早生贵子。”——宜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样伤人又伤己的话。 她只觉得浑身都沉甸甸的,腿脚却软绵绵的,她歪歪斜斜终于回到了肩舆上。 回到额娘的长春仙馆,宜萱揉着自己刺痛的太阳穴,将熙儿交给吴嬷嬷照顾,便一头钻进了西暖阁中,和衣躺下。 薄荷焚了安神的安息香,那朦朦胧胧的香雾,仿佛可以安抚人心中的痛楚,将人待到那个周公的世界里。 宜萱浑浑噩噩,半睡半醒,悠远绵长的气息在他鼻尖流转,安息香的气味浸润了肺腑。 她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了她的床畔。 “二姐姐……”是弘时的呢喃,他的声音低沉而模糊,叫人听得不太真切。 “……终有一日,时儿会让姐姐得到想要的一切……” “……” 这一年的夏天,前所未有的漫长。 曾经埋藏在心底里的奢求,如今都变成了不可能。 她心中所惦念的那个人,终将成为别人的丈夫。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但却贪婪地享受着他在暗处默默的爱护和庇护…… 他温暖的胸膛和沉甸的心跳,记忆被定格在岫云寺外的那个冬天,天是冷的,心却是极暖的。她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儿,却贪婪地占据这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在熙儿和子文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所以,她没有资格后悔什么。 这是最明智也是最理智的选择,不只是为了熙儿,更是为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亲人。 不是子文舍弃了她,而是她舍弃了子文,终于……还是彻底割舍了这份感情。 那个桃花溪畔,有些病弱的俏丽女子,终于在这一年年底成为了子文的妻子、勇毅公府的小儿媳。 董鄂晴兰,她是尚书之女,三贝勒福晋的亲妹妹。与子文,是极为般配的。 在所有人眼中,这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从今日开始,她有夫、他有妇,从此陌路一方。 子文婚后,宜萱便没有再见到过他。或许,他也是任命了吧。 不过董鄂晴兰,却以妯娌的身份,客客气气登门拜见。当听到薄荷说徽三奶奶求见,宜萱还是忍不住心中堵得慌,心中想着,既然是妯娌,那是早晚要想见的,躲避也是无益,便叫人请了小董鄂氏进来,奉茶相待。 小董鄂氏才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似乎比夏天的时候更瘦弱了几分,羸弱得衣不胜体。宜萱也听说了,小董鄂氏打小就有些不足之症,虽然近些年略好了些,但一年里有半年是在吃药,可以说是个药罐子。 虽然体弱,小董鄂氏却是满脸欢欣之色,“郡主早先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他……真的是极好的。” 宜萱脸上依旧是不变的笑容,纵然心中千疮百孔,却不露分毫,“子文对你还好吧?” 小董鄂氏羞涩地垂下头去,“夫君对我……很温柔。” 宜萱心中有一抹刺痛的感觉,却极力保持着应有的微笑,点头道:“那就好。” 小董鄂氏两腮浮起晕晕然红意,“夫君说,会一辈子待我好,而且还说——以后不会纳妾置通房,我、我到如今都不敢置信呢。” 宜萱心中抽搐,子文……不是并不喜欢小董鄂氏吗?为什么……对她这般好?这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好,完全像是一个男子对心爱女子的好! 心中,翻江倒海。 然后,渐渐平息,如一潭死水。 现在,她终于可以人命了。 宜萱唇角扬起一个万分暖煦的笑容:“子文,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小董鄂氏轻轻颔首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此刻晴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子,嫁得世间最好的夫君。” 宜萱颔首道:“你是个好姑娘,理当得到这些。”宜萱看着小董鄂氏满脸的幸福,小董鄂氏也弯着笑容洋溢的眼睛望着她,仿佛她们是最亲密的妯娌。 小董鄂氏走出净园,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喃喃自语:“看样子,之前郡主在圆明园晕倒,真的只是中暑而已……” 说着,小董鄂氏满脸千万个愁绪,“可是,如此一来,夫君心中念念不忘的,到底是谁呢??” 这时候,小董鄂氏的陪嫁嬷嬷低声道:“会不会是之前死了的那个茉香?听所是三爷乳母的女儿,差点就做了三爷的姨娘呢!” 小董鄂氏好看的蛾眉蹙了起来,“这样反而更糟糕,因为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说着,小董鄂氏轻轻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四十五、康熙六十一年(上) 这一年,是康熙六十一年壬寅。也是以康熙为年号纪年的最后一年。 宜萱已经不记得康熙皇帝驾崩的具体年份了,但可以肯定,是后半年的某月某日。 阿玛似乎更忙了,宜萱每次回去,都难见到他一面。而皇帝的身体状况,却成了最大的谜团,如历史记载,他会在这一年驾崩,按照常理来说,皇帝的龙体应该已经不太好了。可是宫中脉案所写,却只是皇帝略有小恙,并无大碍。 可朝堂官员的调动,却愈发频繁,皇帝表现出了不合乎常理的充沛精力,仿佛他仍旧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正月戊申,皇帝巡幸畿甸。 二月庚午,以高其倬署云南贵州总督。丙子,上还驻申畅春园。 三月丙戌,以阿鲁为荆州将军。 夏四月甲子,遣使封朝鲜国王李昀弟昑为世弟。丁卯,上巡幸热河…… 六月,以奉天连岁丰稔,弛海禁…… …… 最后的日子,渐渐逼近,宜萱屏息凝神,等待着决定命运之日的到来。她除了去雍王府,便不再去任何地方,每一日都格外警惕着自己的安慰,阿玛所赐的粘杆处侍卫,被宜萱时时刻刻安排在能保护自己和熙儿的暗处。 秋去冬来,皇帝已然精神勃发地处理着愈来愈多的政务,连御门听政都是一日不曾落下,丝毫没有露出半点龙体违和之像。这叫宜萱不禁疑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可随即,就在十一月初,皇帝病倒了,而且是没个预兆。就骤然病倒了,而且来势汹汹。 此时,传召侍疾的旨意已经传达到各家皇子府上,宜萱不知此刻宫中是怎样的情形,但可以肯定,皇帝真的是时日无多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庚寅。传来了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祀天的圣旨。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预兆了。素来是只有太子才有资格代替皇帝祭天。 就在雍亲王代皇帝祭天之后,没几日,皇帝病情加重。 就在这个时候。苏培盛急急忙忙跑到净园,连忙打千儿见礼,道:“郡主,王爷吩咐。让您暂去雍王府,只怕这几日要有大变动了!!” 宜萱眉心一凝。看样子皇帝的病情……真的是不容乐观了。阿玛和弘时此刻都在宫里,而雍王府中就只剩下一群女眷和小孩子了。阿玛自然是留了足够的人手护佑雍王府安全,而净园的防卫,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和雍王府相比。 宜萱忙收拾了东西。带着熙儿,片刻也不敢耽误,迎着康熙六十一年的冬雪。赶到了雍王府。 宜萱是径直带着熙儿去了额娘所居住的丹若苑,果然在苑外就看到外头多了层层护卫。俱是身披铁甲,神情警惕。 宜萱进了苑中,才发现额娘这里,竟然是济济一堂。除了额娘和六弟弘晋,还有年氏和她七弟弘旸,耿氏也带着儿子弘昼在一旁,另还有几个无所出的侍妾格格,譬如武氏、宋氏几个眼熟的,和几个年轻眼生的。再就是弘时的妻妾儿女们了。 彼此手忙脚乱见了礼,李福晋才开口解释道:“是你阿玛的意思,让我和年氏暂时挤在一起,守卫保护起来也方便。”李福晋又看了看耿氏等人,露出微笑来。除了钱氏为首的几个侍妾,大半都来了她这里。 宜萱点头道:“额娘,我把净园的护卫也都带来了,此刻都安排在王府外头。” 李福晋点点头:“其实府外已经有重兵保护,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李福晋的话才刚落音,薄荷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了,“两位福晋、郡主,不好了,嫡福晋突然抽调了府外的人马进入内院,而且是专责保护嫡福晋的院子!” 李福晋与年福晋的脸色都隐隐发白。 耿氏慌了神儿:“这、这可怎么办呀?万一真的有人大逆不道攻击王府的话——” 李福晋攥着自己发白的拳头,“外头的重兵,可是四爷一手安排的,嫡福晋她怎么能……” 只听得暗地里一个年轻的侍妾害怕地道:“这样一来,岂不是嫡福晋的院子才是最安全的……” “是啊,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嫡福晋那儿吧。”另一个年轻侍妾道。 就在丹若苑内惶惶不安的时候,嫡福晋身边的嬷嬷前来,“嫡福晋担心众位侧福晋和庶福晋们的安危,特意叫奴才请各位和阿哥郡主都去正院。” 此话一出,几个早有此心的年轻侍妾,已经眉梢飞扬,恨不得立刻随了去了。 李福晋面带微笑,道:“王府内又怎么不安全呢?嫡福晋的好意,妾身心领了。” 嬷嬷扫了一眼众人,面上浮起自信的微笑来,“李福晋不肯去,奴才不会勉强的。但是其他格格若是想去,还是尽快些吧。” 李福晋扫了一眼那几个年轻的侍妾,便淡淡道:“哪位妹妹想去,尽可随嬷嬷同去。嫡福晋的院子,必然比我这里要宽敞得多。” 换了旁的时候,那些个不得宠的侍妾,必然不敢得罪李福晋。可现在是生死紧要关头,自然人心浮动。最好汪格格、张格格等四位格格都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去嫡福晋院中。 嬷嬷瞧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大满意这样的成果,她笑着看了耿氏一眼,便道:“耿格格不去吗?” 耿氏笑了笑:“我就不去叨扰嫡福晋了。” 宜萱看在眼里,暗暗称赞,耿氏虽然慌张焦急,可却不是没有主心骨的人。自打弘历去了宫里,弘昼便成了时儿的跟屁虫,耿氏自然而然搭上了李福晋的大船。如今她不是不害怕,而是心里清楚,朝三暮四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嬷嬷笑容渐渐有些发冷,她道:“但愿格格不要后悔!” 耿氏身子一颤,忙抱紧了弘昼。 弘昼小脸上也满是担忧之色,却忙对耿氏道:“姨娘别担心,阿玛会回来的。” 耿氏点了点头,笑着道:“对,会回来的。” 一下子走了四位格格,丹若苑果然宽敞了几分。 接下来,就只是等待了…… 丹若苑内有小厨房,储存的粮食是很充足的,午膳、晚膳,都还算丰盛,可众人都是胃口缺缺,连平日里最吃货的弘昼都只吃了半碗米饭,只有盛熙、弘晋、弘旸、和鸾、永珅几个奶娃娃不谙世事,吃得香、睡得香。 夜到子时,几个小家伙都酣睡熟了。可宜萱却怎么也睡不着,李福晋、年福晋、耿氏、武氏、宋氏、安氏,这几个雍亲王的侧室、妾侍们,都沉默着,等待着命运的到来,或是一飞冲天,或是贬入尘埃。 谁都不说话,偶尔有人低低叹息,或者踌躇轻吟。 宜萱看着眼前几个都还算熟悉的面孔……年氏是最年轻的,除此之外是宜萱不大熟悉的安氏——似乎进王府也有七年了,方才那几个年轻的侍妾都走了,她平日里和额娘并不亲近,却选择了留下来。 耿氏年岁刚过三十,脸上仍有惴惴之色。而入府多年的武氏和宋氏已经是老资历了,表现得却要沉稳安静得多。 约莫已经是子时了,宜萱困意袭来,正想去暖阁里睡下,耳朵一动,却听见了刀戈相击之声,旋即如一头冷水泼了上来,兜头兜脑,浑身淋漓,再也没有了半分困意。 “额娘,好像有声音……”宜萱轻声对李福晋道。 李福晋神色一紧,握成拳头的手隐隐开始颤抖,那是金戈之声,在夜里格外清晰,虽然声音有些远,但却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仿佛是重锤一般,打在众人心头。 这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连原本泰然的武氏、宋氏二人都连连踱步。 李福晋忙宽慰道:“虽然嫡福晋抽调走了一半兵力,但也不是轻易能攻破的!” 年福晋也赞同地道:“四爷也说过,最晚天明时分就会回来!咱们耐住性子,等下去就是了!” 雍亲王所留下的重兵,当然不是等闲货色,虽然被抽调走了一半,但仍然牢牢地将来犯之人阻隔在王府外头。 虽然如此,但宜萱在丹若苑内听着一波波回禀的消息,却愈发凝重了起来,人马减半,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死伤惨重。护卫虽然拼死挡住最后的底线,却堆积起来越来越多的尸体……可偏偏,还有一半的重兵被拘束在嫡福晋院落四周,被严令不许离开寸步。 如此一来,雍王府被攻破,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不过,最晚到天明,来犯兵马必然会撤退! 黎明时分,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希冀之色。 就在这个时候,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不好了!府门被攻破了!!” 顿时,众人脸色煞白,她们最担心的状况还是发生了,她们的性命,显然已经危在旦夕…… 宜萱急忙道:“先别慌张,就算攻进来,可还有一层守卫呢!而且紧挨着外院是嫡福晋的院子,哪里兵马最多,必然也首当其冲受到攻击!丹若苑地处偏僻,应该反而更安全些也不招人眼才对!” 可惜,宜萱的猜测是错误的…… 刀戈相击之声在丹若苑外响起,还有刀剑砍刺到人肉体上的噗噗声,浓重的血腥气息,伴着黎明前的浓雾翻涌着袭来——(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四十六、康熙六十一年(下) “啊!” “啊——” 死亡的声响,在丹若苑里回荡,那是人临死前的叫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让几位侧福晋和格格们全都看到了死亡的阴影。 这时候,性子最柔弱的安氏从袖子中取出的匕首来,煞白的脸色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之色,她道:“若那些人真得冲了进来——”她咬牙,拔出了匕首,白晃晃的刀刃折射的光泽映在她美丽的脸颊上,“我宁可自行了断,也绝不能对不住四爷!!” ——宜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若真得被那些人冲了进来,这里的雍亲王的姬妾们,必然清白难保。 年氏微微一笑,风情万种地也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来,她道:“这东西——我也备着呢。” 李福晋笑着点点头,似乎十分满意,她看了看耿氏、宋氏、武氏等人,道:“我们几个年老色衰的,怕是会被一刀了结吧……”说着,她看了看暖阁里,几个孩子,还都在熟睡中,安息香还在燃烧着,那可是四爷的后嗣啊!! 这时候,噗的一声破空之声,一只利箭从斜对面的窗户纸中射了进来,噔一声,便钉入了北侧墙壁上。 “啊!!”安氏吓得惊呼,手一哆嗦,匕首哐啷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李福晋急忙道:“离窗户远些!”说罢,她看到安氏弯下身子要去匕首,便急忙上去一把将她拉开,“你不要命了!!” 安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我想活,我还想跟着四爷享受荣华富贵呢……” 李福晋定定道:“咱们都不会死的!!” 可李福晋的话才刚落音。太监小何子肩上插着一只羽箭踉踉跄跄跑了进来,他扑跪在地上,吐血道:“外头……守不住了,福晋……快跑啊!”说完这句话,小何子翻倒在地,已然是绝了气息。 只听外头一声“冲啊——”的大叫,宜萱顺着开了半扇的门扉。只见一群身穿黑衣、面蒙着黑巾的貌似强盗的人一股冲破了丹若苑的外头大门。正朝着正堂这边而来。 眼看着不过是数个呼吸功夫的事儿了,宜萱眼中浮现出绝望之色来…… 难道,真的要死了吗?! 明晃晃的刀刃。在黎明时刻恍如阴森的鬼刀,仿佛是索命的利刃。 宜萱手脚开始颤抖——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死亡已经扑面而来——她一直以为,阿玛会成功,她和额娘会跟着阿玛一飞冲天。 可是。她大约活不到那一天了。她不是没有像过拼死一搏,可眼前这些满身沾满了鲜血。杀气逼人的“强盗”,少说也有数百人之多!又岂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所能反击的?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脊背上,一层冷汗沁了出来。 宜萱想着在暖阁里还睡着的熙儿,不!!她瞪大了眼睛。绝对不能!熙儿绝对不能死!!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他挡在了气势汹汹的“强盗”跟前。他手里拿着一把百炼精钢所打造的长柄大刀,刀长九尺。甚至超过了他的身高,那刀刃上也青霜凝结,锋利无比。 就是这锋利的重兵,随着它主人的挥舞,一次便能收割七八条人命!!断臂残肢,甚至还有一颗颗圆滚滚的脑袋,都伴随着浓热的鲜血,泼了一地。 李福晋似乎感受到气氛不对,急忙问自己女儿:“萱儿,可是来了救兵了?” 宜萱点头,的确是救兵,虽然只有一个,却是胜过千军万马。 三首。 宜萱以前就知道他身手过人,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的厉害,杀人若收割稻麦一般,丝毫没有半分吃力。 那些蒙面来犯的“强盗”愈伤如此杀神,能不立刻落荒而逃,已然是心理素质过人了。 可是三首挥舞大刀的速度越来越快,地上累积的尸体也越来越低,脚下已经血流成河。 终于……他们扛不住了,有个人大叫一声“撤退”,这些人在留下了一堆死尸之后,最终趁着天色还没有大亮,落荒而逃。 丹若苑内的众人,听到没了声音,便蹑手蹑脚打开门来瞧,顿时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无血色,安氏和年氏两人更是已经抚着胸呕吐了起来。这样地狱般的景象,她们在梦里都不曾想象过。 待到天明时分,红日东胜,宫中的丧钟鸣响,内廷侍卫传来皇帝驾崩的丧报。 而此刻已经是嗣皇帝的雍亲王,也终于派来了宫中内监、侍卫来接妻妾儿女入宫。 宜萱此事才终于见到了已经穿好丧服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便与额娘、年福晋等人一齐见了万福。 嫡福晋微微一笑,“李妹妹、年妹妹还有萱儿的脸色怎么都不大好?可是受到惊吓了?” 宜萱心中恼火翻涌,为什么来犯之人竟然会攻破了王府府门,嫡福晋自己心知肚明,而为什么他们放着最显眼的嫡福晋院落不去攻击,反而卯足了劲盯上了丹若苑?这里头怕是也大有猫腻儿呢!! 李福晋也是怒火攒涌,嘴上也生硬地谢道:“多谢嫡福晋挂心,一切都是有惊无险。” 嫡福晋眼睛一眯,道:“是吗?啧啧,若是昨日,几位妹妹肯带着晚辈到我这儿来,就不会受到这般惊吓了——”说着,嫡福晋看了一眼弘昼,微微叹息道:“可怜的五阿哥,若是来我院子里,何至于如此模样?” 耿氏见到嫡福晋亲切的口吻,反而抱紧了弘昼,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她忙道:“多亏了李姐姐庇护,妾身与五阿哥此刻才能平安地出现在嫡福晋面前。” 嫡福晋眼底掀起一阵恼怒,这时候钱氏徐徐开口了:“宫中传来消息,先帝遗诏已经传位给四爷。耿妹妹也该改口称呼嫡福晋为主子娘娘了!” 耿氏讪讪笑了笑,“我、我还不曾听到这个消息。” 钱氏露出轻蔑的一笑,她忙转身殷勤地去搀扶嫡福晋,谦卑地道:“主子娘娘,还是快些启程进宫吧,别让万岁爷等急了。” 嫡福晋轻轻一“嗯”,露出赞许之色:“还是你最懂规矩。” 目送嫡福晋登上马车,宜萱这才随额娘上了后头的一辆朱轮车,骨碌碌朝着紫禁城行去。 白雪皑皑的紫禁城,此刻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看守午门的是最精锐的骁骑营兵马,而内宫之中,也比平常多了好几倍的侍卫。 入了午门之后,下马车,换了暖轿,一路直行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乾清宫。乾清宫宫门前已经跪了一地身穿丧服之人。太监引领者雍王府女眷进殿,宜萱便看见里头跪着的人更多,一众年岁差距极大的嫔妃,年纪大的已经做了祖母、甚至是曾祖母,年纪小的甚至才二十来岁、风华正茂。 宜萱不敢多看,只跟随额娘跪在某一处角落里。 接下来,便是哭了。 额……宜萱听着满殿的啜泣呜咽之声,她着实哭不出来。对于前头那个巨大的阴沉木帝王龙棺中的先帝,宜萱着实没有太多的感情。这时候,抹泪的李福晋偷偷塞给她一个雪白的帕子。 宜萱顿生疑惑,直到闻见帕子上的生姜味道,顿时就了然了。暗暗一笑,原来额娘也哭不出来,所以早早预备好了。宜萱急忙把发出呜呜咽咽之声,然后佯装擦泪,把帕子往眼睛上一擦。 嘶—— 宜萱被刺激得眼睛通红,泪花滚滚便流了下来。她这番样子,便和殿中那些贵妇们,没什么区别了。 宜萱心中突然有些叹惋,不知着满殿的男男女女,究竟有几个是真正为那死去的帝王流泪呢?皇家啊,其实就是最虚伪的地方。 不过着跪灵哭灵,还真不是个轻松事儿。宜萱着一跪就是一整天,知道日落时分,才得以起身,那一双腿啊,已经都不会走路了。不过还有更多更惨的,她是新皇帝的女儿,起码可以跪在殿内,而殿内烧着炭火,起码不冷,而在外头跪着的宗室、大臣们,怕是膝盖都要冻烂了。 见天色已晚,宜萱正打算出宫,回净园好好歇息一晚,然后明天——嗯……明天接着来跪来哭。可是苏培盛却急忙赶来祖制道:“万岁有旨,请二公主跟着李娘娘暂时住在咸若馆。” 还没正式册封呢,称呼却已经都提上来了。宜萱不禁暗道,这个苏培盛嘴巴倒是一贯会说话。 而咸若馆是位于慈宁宫南面的一处居所,而慈宁宫周围的大多是太妃们的住处,而咸若馆自然不例外。可眼下,东西六宫全被先帝的嫔妃们塞得满满当当,而新皇帝还没正式登基,当然没有理由让先帝的嫔妃们搬出去。所以只要委屈新皇帝未来的娘娘们了。 宜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眼下什么都得将就着点,何况住在咸若馆,总比每日出宫、进宫来回折腾要好些吧。 李福晋问道:“苏谙达,四……万岁爷现在可好?” 苏培盛忙道:“万岁爷安好,就是太忙了些,一时无暇见娘娘和公主。” 李福晋点点头,她自然晓得先帝刚刚驾崩,这几日是最焦头烂额的时候,便忙嘱咐道:“记得叫御膳房准备一碗浓浓的姜汤,现在天儿这冷,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苏培盛忙点头应下,又恭恭敬敬恭送宜萱和李福晋上了暖轿。(未完待续) 正文 一百四十七、雍正皇帝 咸若馆。 宜萱与额娘刚进了馆内,便觉热气扑面而来,梅香沁人,原来是正堂中已经烧起了热腾腾的炭火,硕大的炭盆便有四个,烧的俱是上好的红箩炭。正对着的是一方大紫檀螭龙纹长案,案上正中是一尊三尺高的青铜古鼎,鼎中袅袅燃烧着的正是寿阳公主梅花香。 宜萱接下肩上的斗篷,与额娘并坐在东暖阁临床的罗汉榻上,赞道:“这里倒是不错。”——这红木雕宝相花纹的罗汉榻,小巧精致,中置一四方如意小案,可供人白日闲坐吃茶之用,若无外人,可以撤去小案,做午睡小憩之用。 李福晋扫了一眼小榻上那硕大的珐琅掐丝鸳鸯梅瓶中那插得满满簇簇的红梅,只觉幽香沁人,当真不俗,不禁颔首,面露满意之色。——先帝时候的太妃早就殁得一个不剩了,莫说咸若馆,连慈宁宫都冷置了下来。而这馆内,却是干干净净,雅致怡人,可见是特意拾掇过的,还费了不少心思呢。 这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太监领着一众宫女、太监上来磕头,“奴才咸若馆首领太监徐一忠给李娘娘请安,给二公主请安!” 李福晋一眼轻轻扫过整个暖阁,倚着身后的朱红螭龙纹靠背,一只手臂闲闲搭在石青织金引枕上,问道:“这里一应可是你准备的?” 徐一忠连忙道了一声“是”,又道:“都是苏公公吩咐奴才的!明间、暖阁都烧上了炭火,热水也预备好,床铺一应都是新的。请娘娘和公主安心住几日,待到日后娘娘搬去更宽敞体面的住处,奴才也能跟别人炫耀。说自己是伺候过贵主的人!” 李福晋微微一笑,“嘴巴倒是够甜的!” 徐一忠忙腆着脸笑了,格外殷勤巴结,宜萱与额娘用过晚膳之后,徐一忠又献上了两对好东西。——那是用上等狐皮制成的,里头还加了一层厚厚的棉垫子,不但保暖。而且足够柔软。 李福晋轻轻抚摸过。点头道:“这两对护膝不错。”说着,便递给了宜萱一对儿,“事发突然。咱们进宫太急,都忘了带这个东西了。这一整日下来,膝盖都肿了。” 宜萱揉着自己膝盖,也露出叹息之色。整日跪着,可当真不是轻松的活计啊。 徐一忠却耳朵极伶俐。他道:“奴才这就去太医院拿两副散瘀消肿的膏药来,保证娘娘和公主明日便完好如初!” 李福晋点点头,“也好。”——此刻,李福晋心中已经琢磨着留这个徐一忠继续伺候自己了。 徐一忠才跪安退下去。宜萱便笑眯眯道:“这个太监很是伶俐,不过额娘也要查查他是否忠心无虞才稳妥。” 李福晋笑着道:“这些道理,我自然明白。” 宜萱全身早已疲乏。饮了一盏热热的奶茶,随后道:“也不知道阿玛现在如何了。” 李福晋对她“嘘”了。神色谨慎地道:“以后,可要改口叫‘汗阿玛’,方才不算失了规矩。” 宜萱笑着应了一声“是”,却不曾真的往心里去。 一连七日,宜萱都住在咸若馆,每日随着额娘前往乾清宫,跪灵哭灵,幸而身子底子好,撑了下来,而身子娇弱的年氏前后晕过去两次,可顶多歇息半日,第二日还得照旧来跪着哭。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嗣皇帝、雍亲王胤禛素服满二十七日,正式在太和殿登基为帝,布告四海,年号雍正,以明年为雍正元年。而诸兄弟,也全都要避讳而改“胤”为“允”字。 那一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父亲,终于登临万人之巅,太和殿中即皇帝位,文武群臣、宗室亲贵,俱三跪九叩。那是何等风光,宜萱不曾看到,但可以想象到。 刚登基的雍正皇帝,做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加封兄弟。素来安分的淳郡王晋纯亲王,十二贝子允裪也一举越级加封为多罗履郡王。 而最忠实的四爷党——十三爷大人,现在被封为铁帽子怡亲王,一时间让无数人羡慕嫉妒恨。而此刻最嫉妒恨的应该就是先帝诸子之首的诚亲王了——新帝登基,没给他半点晋封,反而叫老十三后来者居上,诚亲王难免有些愤愤不平。 本朝的铁帽子王可是有限额,不像亲王,想封多少就封多少。这世袭罔替、永不降封的铁帽子啊,大清立国之初时候封了八大铁帽子王(1),历经顺康两朝,近八十载,都没有再出现新的铁帽子王!可没想到,咱们这位雍正皇帝一登基,就如此大手笔地抛出一个铁帽子王爵位! 而和四爷大人作对了一辈子的八贝勒现在却被越级封为廉亲王,八爷党的头号成员九贝子却没有任何加封,反而被一道圣旨撵去了西宁镇守,美其名曰“加以重任”,而十贝子越级加封为敦郡王。此举,无疑是想要分化、瓦解八爷一党。 就在康熙纪年的最后几日,新登基的雍正皇帝终于能抽出空闲来见妻妾儿女。 正当午后十分,养心殿中的鎏金九龙熏炉中焚着上好龙涎香,那气味悠长不绝,高华浓烈。宜萱跟在额娘身侧,被苏培盛亲自引着去了养心殿东暖阁中,新登基为天子的雍正皇帝此刻正端坐在正中的紫檀宝座上,满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手中执着一杆剔红百福狼毫,时而双手急行,时而凝滞不书,只是眼睛都时时刻刻盯着笔下。 苏培盛弓着身子上前,低声禀报道:“万岁爷,李娘娘和二公主已经来了。” 李福晋携着宜萱又上前二步,才端端正正俯下身来。从前的时候,宜萱都是略做屈膝,见万福即可。而此时却不同了,仍旧是万福之礼,却得屈膝直至膝盖触底。其实也就等同跪拜之礼了。 雍正皇帝将狼毫顺手搁置在身侧的青白玉笔山上。抬手道:“平身,坐下说话吧。” 宜萱起身,才发现案桌的西侧早已摆设了两条楠木交椅,椅上还搁着崭新的云龙纹软缎垫。宜萱随额娘且在第二张椅子上端坐下来,才抬头仔细注视着多日未见的阿玛,不,是汗阿玛了。 他似乎消瘦了几分。面孔有些疲惫。眼下是深深的乌青色,眼中更是血丝细密。右袖上不易察觉的地方似乎颜色略深几许,看样子是不小心沾上了墨迹。他正揉着自己的发酸发胀右手手腕。嘴上却不提政务,只叹道:“今年的新年,怕是要就着过去了。” 先帝之丧还未过,自然是不可能喜庆地过新年了。这点宜萱自然心知肚明。 养心殿的侍女已经奉了茶水上来。送到皇帝案上的是一盏八分烫的君山银针,给宜萱和李福晋的则是上好的碧螺春。 雍正皇帝饮了一口茶水。看了一眼衣着素淡的李氏,和娴静温柔的女儿(乃确定?),终于露出些微笑容,他道:“倒也不是有什么太要紧的事儿。先帝嫔妃挪宫的事儿。有嫡福晋操办着也就是了,待过了年,皇考宜妃、荣妃、定嫔等人都要出宫荣养。其他位份低的随意塞在寿安宫这些地方也就是了。到时候东西六宫就都腾出来了,朕就是想问问你。可想好了,想去哪个宫苑住着。” 宜萱一愣,忙笑着问道:“阿玛的意思……”话刚出口,宜萱便看到自己额娘那警告的目光,便忙改口道:“汗阿玛的意思是,东西六宫,额娘可以随便挑吗?” 雍正微笑着道:“除了景仁宫。” 宜萱眨眨眼,有些不解。 雍正解释道:“嫡福晋选了景仁宫……毕竟是选宫这点小事儿,朕也不好抚了她的请求。” 宜萱“哦”了一声,顾忌着如今阿玛身份不同了,便也没敢当着她的面就说嫡福晋什么不好听的话,旋即笑着对李福晋道:“额娘,那就选永寿宫吧!”——景仁宫是距离乾清宫最近的一处宫苑,而永寿宫却是距离养心殿最近的。以他阿玛工作狂的架势来看,只怕住在养心殿的日子会比乾清宫多得多! 李福晋自然也知道永寿宫乃西六宫之首,是一等一华贵的住处。她心中自然是有些意动的,可想到素来嫔妃住处,都是由皇后指派,或者顶多是皇帝钦定,哪儿又自己挑选的道理。便支吾道:“这……有些不合规矩吧?” 雍正却淡然视之,道:“就永寿宫好了,萱儿的眼光素来不差。” 见皇上都已经如此说了,李福晋也只得赶忙起来谢恩,又问道:“年妹妹可曾选过了?” 雍正摇头道:“让她住在翊坤宫吧,那里也还不错。” 李福晋点点头,翊坤宫和宜太妃的住处,宜太妃一生深受先帝宠爱,除了晚年时候受到家族连累受到几分冷落之外,日子过得都十分不错,自然而然,翊坤宫装饰得也是十分华丽。 雍正又问道:“弘晋还好吗?” 李福晋眉眼含笑道:“刚进宫的头几日有点不适应,如今已经好多了。” 雍正神色一松,正要再问几句,这时候苏培盛上前低声道:“万岁,川陕总督年羹尧的八百里加急奏章到了。” 宜萱与额娘相视一眼,便都起身跪安了。阿玛从前就不喜欢女人搀和进政务中,如今做了皇帝,怕是更忌讳。(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ps:(1)八大铁帽子王:包括六个铁帽子亲王和两个铁帽子郡王,即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肃亲王豪格、庄亲王硕塞(六大铁帽子亲王,俱是太祖努尔哈赤之子),另外还有克勤郡王岳托(代善长子)、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代善第三子萨哈璘之子)。八大铁帽子王,俱是因战功卓著而获封。 正文 一百四十八、后妃们(上) 宜萱才刚走出养心殿,心里正思忖着西北是否有出了什么问题,甫一抬头,便瞧见穿着一身多罗贝勒吉服的弘时迎面而来,弘时忙向额娘请了安,又向宜萱这个姐姐问了安好。 宜萱端量着如今已经成年的弟弟,身材颀长,已然比穿着花盆底鞋的她都要高出一整个脑袋,面孔轮廓也已趋于成熟,剑眉凛然,凤眸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含笑,举手投足间,已有龙姿凤表的贵气仪然。他脖子悬着一条色泽无暇的白砗磲朝珠,颗颗打磨圆润,宛若东珠光华。 李福晋略端量了儿子一眼,随后问:“你这是刚从乾西五所过来的吗?” 弘时点头道:“是,儿子有点事儿要面见汗阿玛。”——如今他虽然都有妻有妾有儿有女了,可身为皇子,只要一日没分府,就要住在阿哥所中。而宫中的阿哥所,分乾东五所和乾西五所两处,总共十殿,弘时住在乾西五所的头所殿中。二所殿是弘历、三所殿自然是弘昼了,而六阿哥弘晋和七阿哥弘旸还太年幼,都跟随生母居住。 李福晋也听得出来多半是政务,便不好多问,于是点头道:“那就快去吧,不要太打扰你汗阿玛,方才我听见川陕的奏折到了。” 弘时听了,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哦,看样子,十四叔该要回来了。” 宜萱也是眉梢一挑,只怕多半被弘时言中了。先帝驾崩,诸皇子均要哭灵七日,可唯独先帝的十四皇子远在青海,鞭长莫及——不。就算是他想回来,也是回不来的。十四贝子,固然是想带着大军气势汹汹赶回来抢夺皇位,可年羹尧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手牢牢把控着西北粮道……呵呵,你大将军王要是留在西北打仗,嗯。粮食有滴。草料也有滴!你要是想离开西北——呵呵,抱歉了,那就什么木有了!! 所以。就算这位“大将军王”回来,那也是一个兵丁都带不回来! 旋即,宜萱眉头一皱,“若是十四叔回来。那么西北军该由谁率领呢?”——策妄阿拉布坦可还没消灭掉呢。西北军,自然是不可能撤出青海的。 弘时耸了耸肩膀。凤眸轻睨,淡笑道:“还能是谁?” “年羹尧?!”——是了,这位历史上可是被叫做年大将军呢!如今,只怕是要实至名归了。 只是。年羹尧既是川陕总督,又率西北大军,既有军权。又管控粮道——如此一来,岂非没有了节制?!就算他的忠心无虞。可一个不受制约的大将军,可是极其危险的。宜萱回头看了看养心殿,不禁为自己这个刚刚登上帝位的父亲担忧起来。 弘时似乎看懂了宜萱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姐姐不必担心,从前西北粮道卡住了西北军咽喉,现在汗阿玛已是九五之尊,仍然可以用粮草来遏住西北军。” 宜萱一愣,旋即明白了,粮草都是由京中一路往西,途径川陕才能运达青海。如今阿玛已经是皇帝了,当然可以送源头上控制住粮草。只要京中颗粒不发,西北军自可顷刻间瓦解。不过现在,阿玛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给年羹尧充足的粮草,让他去打败策妄阿拉布坦。 李福晋微微蹙眉,她不悦地道:“不要和你姐姐说这些不该说的事儿。”——李福晋终究是个传统的女人,在她眼里,女人是不应该插手政务的。 弘时摸了摸鼻子,低头道:“是,那儿子恭送额娘和姐姐。” 李福晋点点头,便携着宜萱远去了。 翌日,宜萱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宫回净园去。毕竟她是已经出嫁了的公主,先帝大丧期间,阿玛可以灵前尽孝为由,将她暂时留在宫中几日,这也就罢了。可如今二十七日已过,雍正皇帝也已经登基,她着实不宜再长住下去了。 可一大清早,服侍在嫡福晋身边的头号太监章孝恭却笑眯眯来了,“奴才给李福晋请安,给郡主请安。主子娘娘请侧福晋和郡主前往景仁宫叙话。” 宜萱挑眉暗道,这个章孝恭,称呼嫡福晋已经是“主子娘娘”,却对宜萱和李福晋还保持从前的称谓。 其实,现在纵然还没有册封,可连苏培盛这个御前头号大太监已经客客气气称呼李福晋为“李娘娘”、宜萱为“公主”了。这章孝恭倒是够忠心耿耿的。 宜萱径自拨弄着皓腕上硕大圆润的南珠手串,微笑道:“请章公公转告嫡额娘,本宫与额娘稍后就去。”——事到如今,宜萱其实也应该改口称呼嫡福晋为“皇额娘”了,只不过她既然不客气,宜萱又何必舔着脸这么快就换了称呼呢?!现在册后的圣旨还没下达呢!她不改口,谁也挑不出错儿来! 景仁宫。 宜萱从前也来过许多次,只是哪个时候景仁宫的主人是先帝的佟贵妃。如今佟贵妃作为先帝嫔妃之首,身为表率,已经带着自己满宫的低级嫔妃搬去了宁寿宫居住。宜萱不得不佩服佟贵妃的识时务。这宁寿宫可是先帝的嫡母孝惠章太后的住处,那可是堪比慈宁宫华丽的宫苑,可比景仁宫宽敞得多了。 宜萱跟着额娘进入景仁宫的时候,却发现殿中已经是济济一堂了。嫡福晋端坐在上头宝座上,身侧是钱格格捧茶水侍立,宛如侍女一般。钱格格的身边则是一流水的年轻格格,张格格、汪格格等人,都是先帝驾崩前日,见势不妙,突然倒戈去嫡福晋院子的那几个。 还有侧福晋年氏也似乎刚刚来的样子,宋氏、武氏、安氏等人在围拢在年氏身侧,隐然已成对立之势。 宜萱眼底滑过一丝狡黠之色,看了一眼额娘,彼此心有灵犀,便一同朝嫡福晋见了个万福。 “嫡福晋万福金安。” “嫡额娘金安。” 这样的毫无二致的礼数和问安话,无疑叫嫡福晋变了脸色。侍立在侧的格格钱氏突然笑着开口道:“恕臣妾冒昧插嘴一句,万岁已经登极大位,是全天下的‘主子爷’,嫡福晋自然是‘主子娘娘’了。李姐姐与郡主,可千万不要失了礼仪尊卑才好。” 宜萱见额娘面有几分怒色,便忙抢先一步,笑靥如花地反击钱氏:“钱格格,汗阿玛封后的圣旨还没下达呢,嫡额娘都没着急,你急个什么?” 钱氏笑容满脸地道:“圣旨是早晚会下的,莫不是郡主觉得,嫡福晋做不得主子娘娘?” 这般明晃晃挑拨的话,宜萱又如何会听不懂,便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钱氏被宜萱的这一通笑,嘲得脸色有些难看,她沉下来问:“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臣妾,还是瞧不起主子娘娘?!” 宜萱以绢帕遮面,略略止了笑容,才道:“昨儿本宫与额娘前去养心殿请安的时候,连汗阿玛都还是称呼嫡额娘为‘嫡福晋’,倒是钱格格嘴巴甜,叫得比汗阿玛都早上许多呢!” 宜萱说完这番话,果然瞥见了嫡福晋脸上的难看之色,以及钱氏那一脸的恼羞之色。 李福晋朝宜萱睨了一眼,示意适可而止。 宜萱却只当没瞅见,继续道:“汗阿玛连中宫都未曾册封,钱格格尊称嫡额娘为‘主子娘娘’也就罢了,谁都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儿!可钱格格自称‘臣妾’,看样子已经视四妃之位如囊中之物了!当真是有雄心壮志啊!” 此话一出,顿时殿中侧福晋和庶福晋的眼色全都变了,若有若无的都面有几分不善地看着钱氏。——本朝妃位以上自称“臣妾”,嫔则自称“嫔妾”,嫔以下的贵人、常在、答应等则只能自称‘婢妾’(此设定源于《穿越之温僖贵妃》的杜撰,并不符合历史)。钱氏一口一句的“臣妾”,无疑是已经把自己定义为“妃子”了,这叫那么多和她原本位份相同的侍妾格格们如何能忍耐呢? “我——”钱氏满脸窘迫,急忙求救得看向端坐如仪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给了她妃位许诺的,正是这位嫡福晋呀。 嫡福晋却淡淡道:“钱氏,你也太心急了些。” 钱氏见嫡福晋都不帮她了,只能狠狠咬牙低下头去。 下一刻,嫡福晋却又满脸微笑地道:“皇上子嗣不多,给几个阿哥的生母都封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宜萱挑眉,给几个阿哥都生母都封妃??呵呵,生了阿哥的,可是包括了两位侧福晋,以及钱氏和耿氏,四个人,可不恰好满了四妃之额度吗?!嫡福晋倒是好打算!! 宜萱看了一眼又是一副自信昂扬模样的钱氏,便笑道:“嫡额娘当真是仁厚啊。” 钱氏听了,立刻插嘴道:“主子娘娘贤惠淑德,有善待六宫之心,是臣妾等的福分。” 宜萱眼底滑过轻蔑的一笑,这个钱氏,当真以为册封六宫的事儿是嫡福晋能说了算的吗?便好不掩饰地嘲讽道:“但愿汗阿玛真的能册封钱格格为妃,也不枉你如今就迫不及待一口一个‘臣妾’了!” 宜萱这般讥讽,顿时叫钱氏脸色都绛紫了。(未完待续) ps:第三更~~亲们晚安~~ 正文 一百四十九、后妃们(中) 嫡福晋皱眉道:“怀恪!不得无礼!钱氏就算尚未册封,也是你的长辈!”——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面儿!嫡福晋冷眼睨着言语上不断挑衅讽刺钱氏的怀恪,不禁觉得这是不给她这个中宫皇后面子! 宜萱一脸的浑不在意,“那就等她真的册封了再说吧!只怕是嫡额娘再有心栽培,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是帝女,最少也会封一个和硕公主。而和硕公主,只有面见妃位以上的庶母,才需要行请安之礼,面对嫔,则是平礼。嫔以下那些,倒是还需要反过来给她行礼呢!钱氏如今还是钱氏,没有变成钮祜禄氏,所以她决计不可能被汗阿玛封为妃子了!所以宜萱才如此有恃无恐!如今的钱氏,只怕撑死也就是个嫔了,还充什么“长辈”的款儿! “你——”嫡福晋见宜萱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如此“忤逆”她,登时脸色都铁青了。 李福晋见状不妙,忙笑盈盈道:“还请嫡福晋恕罪,萱儿打小就被妾身和皇上给惯坏了,说话素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儿。” 嫡福晋听了,冷冷一哼,“那也是因为你没有好生管教的缘故!!” 李福晋见嫡福晋竟然如此严词厉声直指责她,脸上也有些不大好看。 宜萱心中掀起一阵恼怒,脸上却不露怒容,反倒笑容款款,“并非女儿有意对嫡额娘不敬,只是想要提醒嫡额娘几句罢了,您就算对钱格格再好,在四弟心里也是只有钱格格这么一个亲娘的!您莫不是忘了康熙五十六年的雍王府家宴了?” ——康熙五十六年的雍王府,弘历被宜萱逼迫得急了。当场便直呼钱氏为“额娘”,当时可是狠狠打了嫡福晋的脸。 果然,嫡福晋的神色变了,变得晦暗不明。 钱氏径自咬牙切齿,她这么多年卑躬屈膝,才好不容易重新获得嫡福晋的看重,如何肯就被宜萱三言两语就破坏掉了。她急忙跪下。连连磕头道:“臣妾对主子娘娘一直都是忠心耿耿。臣妾可以指天发誓,对主子娘娘绝无二心啊!” 嫡福晋的脸上这才稍稍露出几分笑容,“钱妹妹不必如此。本宫自然是相信你的。”说着,她轻轻抬手道:“快起来吧,地上凉。” 钱氏如蒙大赦一般,连忙称是谢恩。这才赶忙爬了起来。 嫡福晋终于又恢复了端庄的模样,她扫视了一眼殿中众多的侧福晋、庶福晋们。以高贵的姿态道:“如今先帝的太妃、太嫔们都已经开始挪宫了,这些日子,委屈妹妹们挤在小地方住了这么多时日了。” 听了这话,两位侧福晋和众多侍妾格格赶忙俯身道“不敢”。 嫡福晋面露满意的微笑。“从前在王府里,李氏与年氏是众妾侍中位份最高的,不知你们两个对日后的宫苑安排。可有什么要求?” 嫡福晋看着两个沉默不语的侧福晋,不禁笑容更加洋溢。“你们尽管开口,本宫虽不敢说一定能应允所求,但必然会在皇上面前为你们尽力美言的。” 钱氏听了,赶忙拍马屁:“主子娘娘仁厚,当真不负景仁宫之名啊。” 嫡福晋笑着点头,“本宫不过就是看着这景仁宫是皇上的养母孝懿皇后和佟贵太妃住过的地方,觉得亲切,才选了这里罢了。” 宜萱听得暗暗挑眉,不知这话被未来的圣母皇太后、如今的德太妃听到了耳朵里,不知会是何等感受呢?想到此,宜萱突然狡黠一笑,负责先帝遗孀挪宫的,可不就是这位未来的皇后吗?——现在她的工作似乎挺顺利呀……啧啧,看样子,使点坏似乎很不错呢。 嫡福晋说罢,又无比宽宏地道:“李氏、年氏,你们看好了哪个宫,尽管与本宫说就是了。”——嫡福晋这话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名副其实的六宫之主了。 年氏见状,只垂首道:“一切请嫡福晋做主即可。”——她虽然举止恭敬,但依旧口称座上之人为“嫡福晋”,而非“主子娘娘”,就足够表达自己的立场了。 这时候,宜萱却笑盈盈道,“这事儿怕是不必劳烦嫡额娘费心了,因为汗阿玛已经亲自为年福晋选了翊坤宫居住呢!” 年氏听到这话,顿时满脸都是惊喜之色:“翊……坤宫?!”——且不说翊坤宫装饰得如何华丽,就单凭皇帝钦定这点,就足够叫年氏万分欢喜了。 年氏急忙问:“那、那李姐姐呢?” 李福晋敛身含笑,望着年氏和自己女儿一般娇嫩的面庞,柔声道:“我……住永寿宫。” 年氏听了,娇花照水的脸蛋上满是惊喜之色:“如此一来,我与李姐姐同在西六宫,更是毗邻而居呢!”——永寿宫就矗立在翊坤宫的正南面,可不就是毗邻吗? 两位侧福晋欢声笑语聊得开心,可上头坐着的嫡福晋脸色难堪地都已经能滴出水来了。 宜萱暗自偷笑,上前一步,笑着对嫡福晋道:“汗阿玛这么做,也是怕累着嫡额娘您呀。”——这话,自然生生是讽刺的意味,可宜萱明白,嫡福晋没法反驳。 嫡福晋声音硬邦邦地道:“皇上当真是疼爱两位妹妹啊!” 李福晋见状,忙莞尔一笑,恭敬地道:“嫡福晋言重了,永寿宫和翊坤宫再好,也比不得这景仁宫,可是皇上的养母孝懿皇后曾经住过的地方啊!” 嫡福晋听了这话,面色才稍微好了几分,便道:“不过是一处宫殿罢了。”嫡福晋说完这话,下巴微昂,扫视了满殿莺莺燕燕,神态端庄高贵地道:“今儿就散了吧,本宫还要去给德太妃请安呢。” 一时间,众人只好俯身称辞。 李福晋与年福晋并行出了景仁宫,后头的宋氏、武氏和安氏已经急急追了上来,宋氏张口道:“两位福晋请留步!” 三人一齐见了礼,都是一副面带企盼的模样。 年福晋一时没弄懂,便问:“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三人中最年轻的安氏笑容满面地道:“两位福晋都有了好去处,可否收留妹妹们?” 安氏这话,可以说是坦诚无比了。 年福晋笑着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三人都是侍妾格格,而且膝下无儿无女,也都不敢期望能封嫔列妃之荣了,只求能跟个好点的主位,能跟着沾点光,受些庇护。而眼下最好的去处,无疑是两位侧福晋宫中了。 李福晋却笑呵呵道:“安妹妹只要愿意,我和年妹妹都是欢迎的。只是宋妹妹和武妹妹只怕就是大可不必了。” 宋氏、武氏齐齐愣住了,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福晋笑着道:“皇上在藩邸之事就很是厚爱两位妹妹,你们二人和旁的侍妾不同。且不说资历年久,武妹妹好歹曾经有孕过,宋妹妹更是生养过两位公主。皇上心里都记着呢。” 李福晋虽然没有明说,可表达的意思已经够明显的了,直直是告诉二人,你们两个十有八九是要居主位的!! 果然,宋氏、武氏面色十分激动,几乎都要按捺不住了。 年福晋想了想,也点头道:“嫔位有六,皇上想必还不至于吝啬。”——本朝自先帝朝早期就定下了内廷嫔妃之制,皇后之下,设正一品皇贵妃一人、正二品贵妃两人、正三品妃四人、正四品嫔六人,都是有人数限制的,而正五品的贵人、正六品的常在和正七品的答应却是没有限定,皇帝想封多少就可以封多少。——原本藩邸的侍妾格格虽然不少,但资历上却是无人能与宋氏、武氏相较。 但是能封嫔,意味着能够做主位娘娘,算得上是宫里正经的主子了。所以宋氏、武氏都非常激动。从前她们都不过只是藩邸侍妾,算不得正经主子,在嫡福晋面前都是要自称“奴才”的,如今竟能混个嫔主,如能能不欣喜若狂呢? 宋氏、武氏二人急忙万福,千恩万谢。 安氏一脸艳羡之色,不过她也晓得自己比不得宋氏、武氏的资历,更是无妊无娠的,拼死也就是一个贵人罢了。——别看贵人和嫔只差一级,那可是天差地别啊!嫔可以自称“嫔妾”,贵人却只能自称“婢妾”——一个“婢”字,表示还没彻底脱离奴婢身份。而且,她只是包衣出身,还不知道能不能当上个贵人呢,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准还是更低的常在、答应呢。 安氏低低叹了一口气,只能怨自己肚子太不争气了。 宜萱将安氏的神情暗暗看在眼里,便轻声道:“安格格可是打算去永和宫请安?” 安氏听了,半晌没品出宜萱话是什么意思。她原本是永和宫德妃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后来被赏赐到雍王府,德妃娘娘的确是她的旧主,照例她的确是该去磕头请安的。于是,安氏便点了点头。 宜萱便道:“既然如此,可否烦劳安格格将嫡福晋方才在景仁宫当着众人的面所说的那句话,告知德妃娘娘。” “哪句话?”安氏更迷惑了。 宋氏忙提醒安氏道:“想必公主所指就是——因为孝懿皇后住过景仁宫,所以觉得亲切,那句话。”(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五十、后妃们(下) 安氏略一思忖,便扬起笑容道:“这话要是让德娘娘知道了……怕是更加不满嫡福晋了——而嫡福晋现下正劝着德娘娘早日搬去慈宁宫呢。”——可毕竟皇上还没有尊奉德娘娘为太后,德娘娘自然不甘愿这么不够体面的就挪宫去了。 宜萱笑着道:“是啊,嫡福晋办不成的事儿,若是让安格格办成了,那可是一大功劳呀。” 安氏听了,顿时眼睛一亮,她急忙道:“多谢公主好意!妾身明白了!”——她的出身不好、资历不足,想要位份高点,功劳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宜萱与额娘李福晋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至于安氏去永和宫,如何发挥自己嘴皮子本事,宜萱很可惜自己没能亲耳去听一听。此刻她已经回到了净园中,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柔软的拔步床上,薄荷正跪坐在床头,给他捶背呢! 在宫里守孝的这段日子,可把人给累死累活的。宜萱信手捏了一块酥脆的菊花佛手酥,幸福地咀嚼着,唉,果然还是自己的小地盘住着更舒服些啊! 转眼就是雍正元年了,正月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远在青海的十四爷终于快马加鞭赶回来了,新君雍正陛下也终于正式下旨尊奉生母德太妃为太后,命原配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亲自登临永和宫,请她迁居慈宁宫,颐养天年。 如此,原本是件和和乐乐的好事儿,可惜老太太气性上来了,她不肯挪宫了,更生生把亲自去请她搬入慈宁宫的未来皇后娘娘给撵出了永和宫。狠狠扫了未来六宫之主的颜面。 此事固然叫嫡福晋难堪,更叫新君愁眉不展。事后,雍正陛下只得亲自去请太后挪宫,可惜老太太照旧不给面子。 打从前的时候,四爷大人就对这个生母没什么耐心,如今做这番举动,只是不想让世人指摘罢了!可没想。他都是皇帝了。生母竟然还是如此不给他面子!之前她将乌拉那拉氏扫地出门也就罢了,好歹还没正式下旨册封皇后呢! 所以一国之君的四爷大人也卯上了劲儿,甚至连每日的请安都不去请了!素来。皇帝要向太后晨昏定省,这是雷打不动的惯例!年前的时候,尊奉皇太后的圣旨还没有下,也就罢了。可如今。永和宫那位可已经是实打实的圣母皇太后了!照理,没有过硬的理由。皇帝是不能不去请安的。 不过幸好,如今雍正元年,百废待兴,朝堂上也是十分忙碌。这点也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而安氏瞄准了这个机会。趁着皇太后娘娘气儿已经消了大半,便趁机出面,千恳万求。一把鼻涕一抹泪的,总算请动了老太太挪去慈宁宫。 这位新出炉的太后都搬出东西六宫了。其他先帝的遗孀自然也不敢赖着不走了,有儿子而且年过五十的,都去了儿子王府荣养,其余的就只能委屈点,塞在寿安宫、寿康宫还有咸若馆这些寡、妇院了。 而雍正陛下,也随即下旨加封先帝遗孀,原本先帝众妃之首的佟贵妃贵妃加封为皇贵太妃,先帝定嫔加封为定太妃——这位太妃如今居住在儿子履郡王允裪王府上,而先帝荣妃、宜妃、惠妃都是只尊为太妃,没有晋封的。还有一位晋为太妃的是,先帝十七皇子、如今的多罗果郡王生母陈氏,为勤太妃。不过因勤太妃还不满五十岁,所以暂时只能在寿康宫住着。和勤太妃命数差不多好运的还有一位密太妃——她是先帝十五皇子、十六皇子和十八皇子(夭折)的生母,也是暂住在寿康宫。 而那位尚未长大的二十一叔允禧,她的生母也终于有了封,虽然只是皇考贵人,可总比庶妃强百倍。 雍正元年正月十九,册封中宫的圣旨姗姗来迟。 雍正皇帝谕礼部:朕奉皇太后懿旨:风化之基,必资内辅人伦之本,首重坤仪。此天地之定位,帝王之常经也。嫡妃那拉氏,懿范性成,徽音素著,应立为皇后,以宣壶教。皇后应行典礼,尔部详察具奏。 这是一道命礼部操办皇后册封礼的诏书,虽然为正式行册封礼,但从今日起嫡福晋便是大清的皇后、主子娘娘了。 听到这样的旨意,终于满心欢喜、也终于安下一颗心来的皇后娘娘,却没能高兴太久,因为紧接着第二道圣谕下达礼部。 谕礼部:侧妃李氏、侧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时,事圳克尽敬慎,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尽礼,实能赞襄内政。宜册为贵妃,着拟封号,以备嘉礼。 两道谕旨是同一日下达的,同时加封两位贵妃,可是本朝前所未有之事。本朝虽然贵妃之位有二,但却从来都是至多只封一位贵妃,如今却是一下子两位贵妃并立,难免叫人隐隐觉得已经有些动摇中宫之位了。 宜萱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惊喜的,可又觉得一个贵妃之位给了额娘,也是理所应当的。额娘如今膝下两子一女,是所出最多的嫔妃,又资历年久,甚至还在中宫之上,若她封不得贵妃,还有谁当得此位呢? 如今的历史早已被宜萱的翅膀一扇,偏移了很多。原本的侧福晋李氏,在康熙五十六年失去了她唯一的女儿怀恪郡主,因此而怨恨自己的丈夫为女儿选了那么一个额附,最终导致渐行渐远,甚至在雍正登基之后,只得到区区妃位,甚至低于比她晚了二十年入府的年贵妃,和妾侍出身的钱氏并立,可谓是极大的侮辱。 而如今,她的命数早已不同。宜萱的到来,免去了她的丧女之痛,更为她带来了幼子弘晋,她的长子弘时也变得成熟稳重,已经能独当一面。她与丈夫的感情,也有了几分类似老夫老妻相濡以沫。自然,雍正皇帝不会吝啬高位。 而且她的贵妃之位,是完全发自雍正内心,完全没有夹杂政治利益,全然不似年氏——她的贵妃之位有一半是为了安抚年羹尧。 翌日,宜萱便穿戴鲜亮,进宫去给自己额娘贺喜了。额娘出身汉军旗……而汉军旗出身的贵妃,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到了雍正朝,却破了先例,一下子出了两位汉军旗贵妃。 肩舆停在永寿门前,宜萱却见迎出来的竟是从前在咸若馆服侍了她好一段时日的徐一忠。 “奴才永寿宫首领太监徐一忠给二公主请安!”徐一忠腆着笑脸,打千儿请安。 宜萱道了一声“免礼”。 徐一忠满脸笑容地亲自上前来搀扶她,“公主来得当真及时,咱们贵妃娘娘正念叨着您呢!您就来了,当真是母女同心啊!” 宜萱扬着唇角,心中暗赞这个徐一忠当真是会说话呀。 永寿宫从前是先帝良妃的住处,自打她在康熙五十年去世之后,永寿宫正殿便一直空悬,直到如今又赢来了一个更尊贵的贵妃。 进了永寿门,正对着前院五间阔的华丽正殿,正中上书“永寿宫”三字,黄琉璃瓦歇山顶,正殿有东西配殿各三间,明间前后檐安双交四菱花扇门,宜萱掀开正殿入口的棉帘入内,便觉温暖宜人,在徐一忠指引下,径直进东边暖阁。 暖阁中,只见双交四菱花扇窗下一架嵌琉璃罗汉榻上,新封为贵妃的李氏笑容盈盈,身着素净的秋香色琵琶襟儿云锦旗服,把子头上簪珠饰翠,红翡翠串珠从右侧旗髻上直垂下来,与肩上绣着的五彩云纹相映成辉,衬得面色红润映人。 而宜萱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旗服,这石榴红虽比不得大红色正,却是红色中最鲜艳、最靓丽的颜色,领口袖口镶玉色缎,缎上绣着串枝梅花,梅花朵朵鲜红,红瓣搀金线,花蕊更是细小的珍珠串绣而成,当真鲜艳华贵。宜萱双腕上戴着一对色泽浓丽的阳绿翡翠贵妃手镯,双手握拳合在腰间,已屈膝见了万福,笑盈盈唤道:“额娘!” 李贵妃笑着招手,叫宜萱上榻上坐。 宜萱平稳地踩着三寸高的缂丝牡丹花盆底鞋,踩着脚踏,坐在了额娘对面。饮了一盏侍女奉上的香茗,宜萱这才笑呵呵道:“恭喜额娘!” 李贵妃道:“又不是独独只封我为贵妃。” 宜萱莞尔一笑,“两位贵妃并立,只怕咱们那位‘主子娘娘’要睡不安稳了!” 李贵妃也笑道:“我今早便听说,昨夜景仁宫的灯过了子时都还没熄呢。”说罢,她轻轻搁下茶盏,“其实就算皇上一下子封两个贵妃又如何?她依旧是中宫皇后。当年孝惠太后手底下,可是有个宠冠六宫的皇贵妃呢,还不照样过得好端端的?” 李贵妃口中的孝惠太后,便是顺治帝继后,也就是先帝的嫡母孝惠章皇后。她一声无所出,更没有得到过顺治皇帝的宠爱,可还不是稳居中宫,后来更受到康熙皇帝一生尊崇?如今那座华丽的宁寿宫和宁寿花园都是先帝为她老人家修建的。(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五十一、贤惠贵妃 额娘的意思,宜萱当然明白。皇后什么都不需要做,她的位置也是稳稳当当的。可惜皇后要的可不只是将来一个母后皇太后的位置,更盼着独一无二才满意呢。 宜萱忙问道:“其他人的位份,也都定下了?” 李贵妃神情淡然,“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瞧你汗阿玛的意思,大约只想封几个嫔罢了。四妃的位置,怕是要空悬了。” 宜萱“哦”了一声,看样子钱氏只怕和耿氏一样,都只不过是个嫔罢了!钱氏整日里自恃自己有个好儿子,等到册封的旨意下来,不知她会是何等感想呢?嫔,不过才正四品罢了。 宜萱勾唇一笑,又问:“那额娘和年贵妃的封号呢?礼部可拟定好了?” 李贵妃露出微笑来,她道:“叫礼部拟定,也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皇上早已暗中定了,给我的是个‘贤’字。” 宜萱忙问:“哪个‘贤’?” 李贵妃笑道:“贵淑德贤的‘贤’。这是唐时四妃封号之一。” 宜萱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汗阿玛没有选‘淑’?该不会把这个字给了年贵妃吧?” 贤贵妃李氏笑着摇头:“太后当年深得先帝喜爱的时候,却也不过只赐了‘德’字,我身为晚辈,自然不宜越了过去。至于年贵妃,皇上给她拟了个‘惠’字,过几日正式的册封诏书便会下达。” “惠?”宜萱暗暗一思索,突然笑了起来,“贤惠?” 贤贵妃李氏点头道:“不错,正是那两个字。” 宜萱咯咯笑了,“我还记得前几日在景仁宫。钱氏可是赞过皇后‘贤惠淑德’的,可如今却是贵妃贤惠,当真是个讽刺了。” 一个贤贵妃李氏、一个惠贵妃年氏,不单单是位份,那封号可是在打皇后的脸呢!嫔妃都“贤惠”了,那皇后呢?呵呵,等到皇后知道两大贵妃封号的时候。不晓得会是什么脸色呢?想想就觉得有趣啊! 贤贵妃李氏眼角微微一扬。泄露出几分讽刺之意:“先帝驾崩前夕,在藩邸发生的事儿,你汗阿玛可牢牢记在心里呢!” 宜萱一愣。旋即敛去了笑容,“关于当时……”宜萱不禁回想起三首矗立在尸山血海中的背影,毫无疑问的,能命令的三首的当然只有子文了。可是。明明打子文成婚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连他的新婚妻子董鄂晴兰,也在婚后去了一次净园之后,便断断续续病着,也是没有再现身。 她原以为子文已经从她身边远去。可当杀兵直冲进入丹若苑,直威逼她性命安危的时候,三首却出现了。或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子文……从未远去…… 宜萱忙咬着嘴唇。将不该有的思绪从脑海中摒弃,抬头对额娘道:“女儿其实一直不解,为什么嫡福晋能够调动阿玛留在王府外头守卫的重兵,而且还一调就是半数人马!” 贤贵妃李氏冷冷道:“此事,我事后查过了!因为统领那一半人马的将领不是旁人,便是嫡福晋的次兄,乌拉那拉氏富昌!” 宜萱笑了起来:“此事既然连额娘都能查到,那阿玛肯定早已心知肚明!!”——阿玛没有当面责难过皇后,是因为当时乌拉那拉氏派人去丹若苑请过额娘、年氏等人,如此一来,阿玛便没有发作的借口了。 她身为嫡福晋,好心好意邀请所以侧室、妾侍、晚辈们一同前往最安全的地方躲避,是这些姬妾晚辈们“不识好人心”,不肯前去,如此一来,就算被杀兵攻破,都丢了性命,那样一来,也不是她身为嫡福晋的过错! 不过当时的情况,是绝对不能去嫡福晋院子里的!那无疑是将自己的性命送到嫡福晋刀下!介时趁乱,嫡福晋便可以置她们于死地!事后,一样可以推到那些来犯之人的手上!所以当时,无论是宜萱还是额娘、年福晋等人都选择留在丹若苑——将自己送为鱼肉,任人刀俎,自然谁也不肯! 所以说,不管怎么做,嫡福晋都已设计好了杀人灭口的圈套!!想要把和自己最对的所有王府姬妾庶子一网打尽! 不得不说,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皇位更迭前夕的混乱,杀机四伏,更是个能叫人浑水摸鱼的好机会!只可惜了,三首在关键时候出现了,以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贤贵妃李氏面露心有余悸之色:“幸好我当时稳住了自己,没去嫡福晋哪儿。你汗阿玛事先就告诉过我,说他一切都安排妥当,决计不会有意外。” “决计不会有意外?”宜萱一愣,“那样的话,三首的出现是阿玛的安排……?” 贤贵妃李氏点头道:“我想,应该是的。” 宜萱沉默了,这么说,原来不是子文吗……? 心,一下子沉甸了下去。 永寿宫中,一片静谧。鎏金狻猊炉袅袅吐出清雅的幽香,珐琅小盘中仪态优雅的水仙舒展花叶,那是名为“玉玲珑”的重瓣黄蕊水仙。——这一盘水仙,形态聚散合宜,白嫩繁密的根须盘绕在几枚光洁的鹅卵石上,数朵水仙花争相斗艳,或俯、或侧、或全盛、或半开,一派昂然生机。一看就知是花房精心培育的精品精雕水仙盆景。 连盆景,都是如此上上之选,可见额娘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旋即,宜萱神色一沉,见那水仙是摆放在低矮的香几上,便抬头道:“额娘,水仙的鳞茎有毒,最好还是放得高一些,别让晋儿误服了。” 贤贵妃李氏面露惊色:“这玉玲珑水仙——有毒?!” 宜萱郑重点头:“只是鳞茎有毒,放在室内闻着无妨,只是别不小心吃下去就没事。” 贤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唤了个宫女进来,道:“把这个放到耳殿佛堂的佛龛上吧。” “是。”那宫女忙捧着水仙退了下去。 贤贵妃心有余悸地道:“花房送来的时候了,我只瞧着好看,就留在房内了,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这么危险。” 宜萱笑着道:“额娘也不必太担心了,寻常人怎么会把花儿当成食物吃呢?只是晋儿还小,不懂事,才要小心些罢了。” 贤贵妃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又微笑着道:“方才董鄂氏带着和鸾和珅儿来过,我瞧着珅儿长得愈发白胖了,她的确是个贤德的。” 宜萱知道,额娘这是满意自己这个儿媳妇。永珅的生母,是格格钟氏,位份低微,是不够资格抚养自己的儿子,所以永珅满月之后,就抱去了董鄂氏膝下抚养。董鄂氏虽然心里膈应这个庶长子,但一应饮食用度,倒是不曾有半点亏待之处。——而作为嫡母,能做到这些,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宜萱点头道:“庭兰生了和鸾之后,便一直没有再有身孕……”——和鸾如今都快要满三周岁了。 贤贵妃也叹息道:“珅儿虽好,但总是不及嫡子的。” 宜萱明白,自打庭兰入门,额娘就很看重这个儿媳妇,她虽然十分照顾李咏絮,但也不允许自己的侄女越过自己儿媳妇去。宜萱只得劝慰道:“时儿和庭兰都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 贤贵妃微微叹息:“自打董鄂氏生了和鸾,时儿待她却是愈发淡了许多。”——对于一心想抱嫡孙的贤贵妃来说,这可不是件好事。对此,贤贵妃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劝过,可她这个儿子,是愈发有主意了,表面上应了,却是当成了耳旁风。 宜萱听了,不禁暗叹自己这个兔崽子弟弟,更是个重男轻女的! 贤贵妃看着女儿,突然问道:“可去慈宁宫请安了?” 宜萱摇头,她和那位太后娘娘素来不来电。 贤贵妃皱眉道:“这可不好,你快些去请个安,再回我这儿来。” 宜萱下意识是想拒绝的,但也知道如今不比从前,她是皇帝唯一的女儿,怎么能不去给皇帝的生母请安呢? 李贵妃又微笑着道:“你放心就是了,前几日安氏跟我说太后心情不错,大约是因为十四贝子被皇上封为恂郡王的缘故。” 宜萱笑着点了点头,这位历史上的大将军王一直都是名不副实,从前是将军,算不得王,可如今封王了,却已经不是统率千军万马的将军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从贝子越级封为郡王,也算是个大喜事了。也是因此,太后对自己皇帝儿子的态度也好转了许多。 宜萱起身披上了斗篷,便乘坐肩舆往慈宁宫而去。虽然她还未被册封为和硕公主,但是和硕公主在宫里应有的肩舆却已经给她用上了。 手中捧着个刚刚在永寿宫添了红箩炭的铜胎珐琅鸾凤手炉,优哉游哉坐在肩舆上,不消多时,便到了慈宁门前。 宜萱也终于见到了这位终于荣升为圣母皇太后的祖母大人,乌雅氏的气色还算不错,只是端着一张脸,很是肃穆的样子。她正坐在暖阁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佛经,似乎是在看着,她身旁还侍立着一个熟悉的人——便是还未受到册封的格格安氏。(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五十二、圣母皇太后 宜萱感觉得到太后似乎有些隐怒,心中有些不明所以,额娘明明说太后这几日心情不错,怎么今天脸色不怎么样?宜萱心中惶惑,只好更加恭恭敬敬上前见大礼,柔声道:“怀恪给皇玛嬷请安。” 太后轻轻抬了抬眼皮,语气平淡:“来了?” 宜萱低头道了一声“是”,仍旧拘束着礼——再得到免礼的话之前,她是不能起身的。想到这点,宜萱暗自暗叹,虽然如今身份要提升了,可怎么膝盖却好像不如以前值钱了? 太后语气透着几分不满:“你是从永寿宫过来的吧?” 宜萱心头一紧,这位果然不愧是康熙朝不倒的四妃之一,眼线果然不少,她既然都已经这么问了,显然自己是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便又道了一声“是”,旋即忙解释道:“怀恪今日进宫早了些,怕叨扰着您晨起,所以特意去永寿宫坐了一会儿,才过来请安。” 太后语气依旧冷淡:“那你倒是有几分孝心,起来吧。” “谢皇玛嬷。”宜萱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起身来,低头侍立,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可宜萱才刚起身,太后便扫过她周身衣着,旋即沉下脸,训斥道:“先帝驾崩还不满百日呢!你就穿得这般红艳!对得起先帝给你的和硕格格的册封吗?!” 宜萱顿觉无妄之灾,现在可是大正月里啊,谁不都换上鲜艳的衣裳了?却不敢冒昧,只得再度跪了下来,忙道:“回皇玛嬷的话,怀恪平日里自然不是这么穿着的。只是今日想着要给您请安,又是大正月里,不敢叫您看着晦气。”——反正,她就是咬准了一个“孝”字。 太后冷冷哼了一声,“如此,倒是哀家错怪你了?!” 宜萱忙低头道“不敢”。 “太后——”侍立在旁的安氏见状,忙软语轻声道。“太后就看在公主一片孝心的份儿上……” 太后冷冷瞪了安氏一眼。“哀家教导孙女,你插什么嘴?!” 安氏吓得急忙伏跪下来,叩首道:“奴才多嘴。请太后降罪!” 宜萱暗暗觉得有点不妙,安氏从前可是服侍过太后的人,此番挪宫,太后也是听了安氏的劝。才搬到了慈宁宫,怎生今日却如此不给安氏面子?! 太后哼了一声。声音更严厉了几分:“一个个的,如今都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她甩了甩茶色绣团福纹的衣袖,怒色溢于言表。 宜萱低眉垂首跪在方砖墁地上,只好默默承受这一切。可心里仍旧是万分不解。从前她这个祖母,虽然也不喜欢她,可也没有当着面就给她这般难堪!! “怀恪。你从前也算是乖顺安静,如今也学得愈发是善于狡辩了!!”说着。太后一巴掌狠狠拍在身旁的案几上,透过厚重的紫檀硬木,发出沉甸甸的声响。 这等严词苛责,叫宜萱不解的同时,也暗暗有些恼火,嘴上只得恭顺地道:“怀恪不敢。” 太后再度冷哼一声,“你们都当哀家老了,好糊弄了是不是?!” 见着老太太竟然愈发火气十足,宜萱只能暗自猜测这位估计是更年期晚期了!谁都没辙,只好把脑袋垂得更低,不敢再说什么辩驳的话,只道:“请皇玛嬷息怒。” “息怒?!”太后声音说带着讽刺的意味,“哀家倒是想息怒!你们却一个个都欺到哀家头上来了!!哼!!哀家虽然老了,可还没进棺材呢!!” 连进棺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是老太太真的动了肝火了,宜萱除了装孙子,也只能继续装孙子了,忙俯身叩头道:“一起都是怀恪的错,请皇玛嬷责罚,但请您千万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安氏见状,也急忙咚咚咚连磕三个头,哀求道:“求太后息怒,免伤凤体啊!” 太后扫了一眼跪在自己脚下的两个人,这才略消了几分起,她挥手道:“哀家看见你们就烦得很,都退下!以后少来哀家跟前!” 宜萱暗自腹诽,老娘巴不得一辈子都不来呢!!脸上却是低眉顺眼的样子,道了一声“是”,便起身退了出去。 走出慈宁门外,只见安氏唉声叹气地道:“公主今日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宜萱暗暗品读着她话里的意味,忙问:“太后她为何今日这么大的火气?”——到底是被谁给攒起火儿来的? 安氏小心地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外人,才低声道:“说到底,还都是为了公主你呢!” “我?”宜萱不禁满脑袋都是问号。 安氏再度叹息一声,“原本太后心情是不错的,可今儿一大早皇上来了,当时我也在。皇上来给太后请安,又趁机提了关于给公主的您的册封。” 宜萱仍旧疑惑,“不就是册封吗?难道太后还不许吗?”——她如今是帝女,册封为公主,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安氏又深深叹息着,道:“皇上提议,要册封公主为固伦公主!” “啊?”宜萱一脸的惊讶之色,“固伦公主?!!” 安氏点头道:“可皇上刚提出来,太后立刻就否决了,还说……”安氏没有继续说下去。 宜萱微微一笑道:“还说,素来只有嫡出的皇女才能被册封为固伦公主,庶出的只能封和硕公主。”——这种话直刺宜萱庶出的身份,所以安氏没有说出口。 安氏苦着脸笑了笑,“太后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可皇上随口就反驳说,温宪公主如今不也追封为固伦公主了?” 宜萱听了,不禁暗自叹息,四爷爹大人,你可是捅了老太太心窝子了! 温宪公主是何许人也?就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先帝的五公主,早年下嫁舜安颜,可惜婚后没几年就死了。在先帝朝的时候,温宪公主因是庶出,所以只被封为和硕温宪公主。不过在四爷大人登基之后,尊生母为皇太后,也追封了亲妹妹和硕温宪公主为固伦温宪公主。 四爷大人拿温宪公主来比对宜萱,无疑是直指太后是庶妾出身。太后听了这种话如何还能忍下去? 宜萱长长叹息,“汗阿玛怎么偏生提了温宪公主?若是拿荣宪公主来说项,也不至于如此了。”——荣宪公主,是荣太妃之女、先帝的二公主,也是远嫁蒙古,初封和硕公主,后来加封固伦公主,这算是庶出皇女晋封固伦公主一个很鲜明的例子了。如四爷当然拿她来做先例,保不准太后就应允了呢。 “可不是么!”安氏也扶着胸口道,“太后也当真气坏了,当口对皇上说……”安氏又小心地看了周围,才压低了声音对宜萱道:“太后说,皇上和温宪公主一样,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还说,难道皇上以为自己是孝懿皇后生的吗?” 宜萱哀叹一声,这下子,母子可算是撕破脸了。安氏好不容易才让母子关系恢复了些许,今日之事,可算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不,只怕是还不如从前呢! “看样子,我的确来得不是时候!”——不过太后最后说的那句“以后少来哀家跟前”,是不是表示她不必每次进宫都得来慈宁宫请安了??——或许这是个好消息。这位太后祖母大人不喜欢她,宜萱也同样不喜欢这个没事找事儿的老太太!四爷爹大人要给她封固伦公主,又碍着她老人家什么?! 想到此,宜萱不免有些不忿,虽然他们祖孙关系不咋地,可宜萱也没得罪这老太太啊,何苦非要卡着她呢?!固伦公主、和硕公主——虽然都是公主,可差别却是大了去了!固伦公主等同亲王,和硕公主就只等同郡王了!和硕公主见了妃位以上的就得请安问好,可固伦公主只需要给贵妃以上的嫔妃请安,而俸银禄米、仪仗服制上也是有很大差别的! 宜萱自然是希望自己级别高一点的!可惜了,太后那架势,只怕是要跟她的四爷爹卯劲到底了,她的固伦公主之位怕是要黄了! “太后为什么反对呢?”宜萱还是相当费解。 安氏听了,这才小声儿地道:“公主若是得封固伦公主,那样一来……品级可要比十四爷都高了。” “原来如此……”宜萱这才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偏心,更是心有不甘!她只怕想着,我小儿子在外征战多年,才封了个小小郡王!你一个丫头片子,什么功劳都没有,就想一下子封固伦公主?!做侄女的,竟然比叔叔的地位都高了!老太太当然就不愿意了! “真是无妄之灾啊……”宜萱叹息着自语道。 宜萱正想跟安氏细问慈宁宫中发生事情的事儿,就见苏培盛迎面急匆匆走来。 苏培盛是奉旨来寻她的,原来是雍正陛下听说女儿进宫了,便叫大太监苏培盛去永寿宫唤宜萱去养心殿叙话,可惜苏培盛晚了一步,扑了个空,宜萱去了慈宁宫请安,苏培盛就只好急匆匆跑到慈宁宫来。 宜萱也不敢多耽搁,便与安氏告辞,忙上了肩舆往养心殿而去。(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五十三、和硕怀恪公主(上) 养心殿,东暖阁。 龙涎香正袅袅燃烧着,气韵高华。 宜萱在慈宁宫受了一通气,当然不会以德报怨,所以阿玛一问及此事,宜萱就倒苦水似的把自己在慈宁宫受了皇玛嬷训斥的事儿,半抱怨半撒娇地倾诉了出来,又道:“太后把女儿轰出来也就罢了,连安格格也受了女儿的连累,吃了好一通训斥,也给撵出来了。唉,安格格这些日子悉心侍奉太后,端茶倒水,无处不恭谨,没想到……” 雍正也是刚从慈宁宫回来没多久,正气恼这自己亲娘呢,听女儿这么一诉苦,立刻他的火气也涌上来了,“不就是越级封个固伦公主吗?!朕还不是给老十四越级封了郡王?!怎么不见太后觉得不合适了?!分明就是偏心!!什么嫡出庶出的!!都只是借口罢了!!” “朕只有一个女儿!莫非还封不得固伦公主了?!大清的确有嫡出之女才能封固伦公主的规矩,可是哪一朝没有个破例晋封的?!先帝之女,有固伦纯禧公主、固伦荣宪公主、固伦恪靖公主、固伦温宪公主和固伦纯悫公主,九位庶出的公主,有五位是固伦公主!怎么到了朕的女儿,就不能封固伦公主了?!!” “额……”宜萱摸了摸自己鼻子,看着机关枪似突突突不停抱怨的皇帝陛下,突然有点无语,不过心里却有些暖暖的。阿玛举例的这些公主,大都是远嫁蒙古去和亲的,而且无一例外初封的时候也都只是和硕公主,不过是后来机缘巧合,有的是因为额附有功。才加封的,而纯禧公主和温宪公主,是阿玛前不久才刚刚加封的呢。 “阿玛,您消消气儿。”宜萱笑容柔柔道,“皇玛嬷不喜欢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您犯不着生气。” 雍正不悦地哼了一声。“她不是不喜欢你。是不喜欢朕才对!!从来她心里头只有老十四!!” “额……”瞧您那怨气四溢的妒忌劲儿……宜萱再度无语凝噎,都当了皇帝了,心眼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啊。她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其实也很公平呀。太后您老人家不疼大儿子,如今也别埋怨你大儿子不孝顺你。 雍正又挥手道:“朕可是天子!难道想封自己的女儿为固伦公主都不成吗?!太后年纪越大,真是愈发不讲理了!” “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好好颐养天年不就得了!朕又没亏待她!!她不好好享福,偏偏要插手碍朕的事儿!为了前朝。朕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没想到她整日就只会给朕添乱!当初挪宫,闹腾了一回还不肯罢休吗?!” “萱儿,不必多说,朕一定会封你为固伦公主的!太后反对朕也不会理会!” 宜萱有点汗。只得忙劝慰道:“阿玛,您其实不用着急的,女儿也不急。毕竟关于公主的册封。的确是有祖宗规矩在上头压着呢。就算女儿只是和硕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有别的公主在女儿头上压着呢。”——如今倒是那位固伦纯禧公主尚且健在。如今因丧夫,而回到京中居住,却也是深居简出,更是一把年纪了。 “那也不行!”雍正坚决地道,“婚姻上,朕已经是够委屈你的了,决不能在封爵上委屈了你半分!” 额……封和硕公主居然还算是委屈?!这是毛道理啊!好吧,历史上的雍正就是如此,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与之,恨一个人,那就恨不得叫他生不如死,还给取个猪狗的名字来侮辱一下。 宜萱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言辞恳切地道:“阿玛,来日方长。如今,您才刚刚即大位。八叔他们正愁没几乎撒布谣言呢,您可不能给他们半点机会啊!” 雍正听了,不由一愣,也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一时间,无比感喟这个女儿的温柔贴心(乃确定?),他长长叹一口气,“萱儿,朕……为父总觉得这么多年,一直都委屈了你。” 宜萱却笑了:“女儿的额附再不好,总比远嫁蒙古的那些公主、郡主们好十倍,所以女儿从来没有觉得委屈。” 雍正长长喟叹一声,“朕这个皇帝当然真窝囊!连想封自己女儿做固伦公主都不成!!” 宜萱道:“祖宗规矩本就是不容轻易更改的,先帝的那么多固伦公主,起初也都只是先封和硕公主,后来才因为各种原因,才加封固伦公主的。女儿相信,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的。” 雍正听了,重重点头:“不错!必然会有那么一天的!!萱儿,朕说过要封你为固伦公主,就一定会封!!” 宜萱会心一笑,看样子,终于是说服了四爷爹大人了。 雍正也终于露出几许笑容,他又道:“关于公主府事宜,朕会叫工部重新甄选风水宝地,给你建一个丝毫不逊色于固伦公主的府邸!” 宜萱一愣,忙道:“用不着那么麻烦吧?把净园的牌匾换成和硕公主府不久成了?”——何况她住在净园,也住得习惯了,还真没想过搬家。 雍正听了,一脸的不容置疑:“那决计不成!净园,是雅思哈建的,只是勇毅公府的一个分院儿罢了!素来公主都是住在皇家修建的公主府中!哪有住在臣子家中的道理?!” “额……”宜萱也着实没法反驳自己这位四爷爹了,不过想着以后离纳喇星德那神经病远点,似乎也是好事儿,便没有继续坚持下去,答允了四爷爹的好意。 宜萱回到净园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吴嬷嬷上前来禀报说:“诚亲王府的世子福晋来了,可惜您进宫去了,世子福晋便说改日再来请安。” 请安?宜萱咀嚼着这两个字,的确,如今她虽然还没被正式册封为公主,可世子福晋却已经摆正了态度,用上了“请安”这样的词儿。不过世子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可见是有所求了。 吴嬷嬷又道:“世子福晋倒是留下了重礼,乃是一架成色上号的二尺和田玉炕屏,小叶紫檀为架,漆金龙凤,十分贵气呢。” 宜萱自语道:“看样子她真的是有事相求了。”——不过宜萱有些不明白,博尔济吉特氏已经是世子福晋了,只等诚亲王百年之后,她的丈夫就能袭爵,按道理来说,博尔济吉特氏应该没什么所求才对呀。 宜萱暗自想了一会儿,博尔济吉特氏自己无所求,可不见得旁人无所求,譬如她的公公,诚亲王可不甘心屈居铁帽子怡亲王之下,只做个和硕亲王,将来百年之后,自己的儿子只能将级袭郡王爵。又譬如她的丈夫,世子弘晟还只是个富贵闲人呢。 宜萱叹了口气,这种事儿,她可帮不上忙,便问吴嬷嬷:“还有什么旁的事儿吗?” 吴嬷嬷忙道:“还有舅老爷通判李大人派人从南面千里迢迢送了年礼来,这是礼单——” 宜萱接过吴嬷嬷呈上来的烫金礼单,打开一瞧,便道:“粗粗一看,便晓得比寻常多了三倍不止!唉,我这个舅舅啊,是看自己官帽多少年没变,想往上挪一挪了。” 吴嬷嬷便问:“这事儿,公主打算帮忙吗?” 宜萱笑道:“根本用不着我帮忙,汗阿玛看在额娘的份儿上,多少会给舅舅提一提位置的。总不好叫贵妃的亲兄弟,还只是个六品通判吧?” 吴嬷嬷笑了:“舅老爷可不只是想提一提,只怕还想着能进京做京官儿呢!” 宜萱摇了摇头,“怕是不大可能!”——她这个舅舅没什么大本事,不过也没本事太搜刮地皮,李家家底丰厚,是因为这些年在南面,毗邻广东通常口岸,做了不少倒腾洋货的生意,家底子才越来越流油。 想到洋货生意,宜萱倒是有些心动,这可是暴利行当。不过在这个时代,地方吃拿卡要得厉害,尤其京杭大运河沿岸,各种各样的关卡、稀奇古怪的税收,可就足够叫人喝一壶的!所以想做这种买卖,没有过硬的身份是不成的。而宜萱恰恰不缺乏身份…… 虽说她眼下钱够花,可钱这种东西,谁会嫌少? 暗暗存了此心,便想着等过了正月里忙碌的日子,派稳妥的人做点生意去。 吴嬷嬷又禀报道:“再就是,今儿七贝子福晋归宁,还带了诚王府八阿哥回来,傍晚十分才离去。” 七贝子福晋……唔,纳喇星月?还带着自己小叔子,到底她又在搞什么?宜萱摇摇头,懒得去深思。反正她和三伯家几个侍妾所出的堂弟都不熟…… 三日后。 宜萱一大清早便迎来了册封的圣旨:“朕惟起化璇闱,爰赖赞襄之职,允推淑慎之贤。尔和硕公主圣祖仁皇帝孙女朕之女也,毓秀紫微,钟灵宝婺。幼奉慈闻之训,敬守女箴。长归公府之家,克修妇道。鸾车雍肃,夙传谦抑之心;象服委佗,久著端凝之度。仰承皇太后慈谕,兹封尔为和硕公主,尔其时怀只敬,承庆泽之方新,益懋柔嘉衍鸿庥于有永。敬哉。” ——苏培盛那抑扬顿挫的嗓音,倒是念得浑厚而流利。只不过——那是啥意思,宜萱懵懵懂懂,一知半解,不过猜也只知道那都是夸自己的话。她脸皮丝毫不红,如数收下赞誉。 宜萱深深叩头,双手接过了圣旨,“怀恪接旨,谢汗阿玛恩典。”(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五十四、和硕怀恪公主(下) “怀恪接旨,谢汗阿玛恩典。” 苏培盛笑呵呵道:“恭喜和硕公主,公主大喜!”他指着身后道:“朝服、吉服还有仪仗,奴才都已经给您送来了。” 宜萱扫了一眼,便知比从前和硕格格品级的服制更高了一级,尤其是那朝冠:顶镂金二层,饰东珠九,每孔雀饰东珠六,金灿灿,珠光逼人。 “有劳苏谙达了。”宜萱微微一笑,以目色吩咐薄荷给苏培盛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苏培盛笑眯眯将厚赏收进了袖子里,倒是丝毫不客气。 苏培盛笑得满脸都是褶子:“照例公主府配备医正一位,正七品,医士一位,正九品。太医院已经在甄选医术卓著之辈了,过不了几日,便会送到公主这儿伺候了。” 御医也是七品的官儿,而转职为王府或者公主府的医正,是平调。不过却有不少御医愿意“转职”,因为宫里规矩大。压力也大,外放出来也就要轻松多了,还能常常看到家人。 而医士只怕多半是宫里的吏目——所谓吏目,其实就是御医的候补,因为宫中御医数量是有限额的,没有空缺就只能当吏目。而从前的石磐就是宫里的吏目,其实他的医术早已不逊色御医,可惜没空缺,只能等着,后来又被平调雍王府为医士,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 不过奇怪的是,却只有给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和硕公主的服制,却没有纳喇星德的份儿。宜萱暗自不提,只当没注意到这点。从前纳喇星德那厮可没少带着郡主额附品级的行头出去招摇过市,如今四爷爹没给她和硕额附的行头,可谓是正对宜萱的心意。 这道圣旨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虽然还没有正式行册封礼,可闻着味儿的京中勋贵府邸,和宗室王爵之家,都紧赶着地送上了丰厚的贺礼。倒是叫宜萱大赚了一笔银子。 过了没几日,宜萱便听户部回禀说,关于她的公主府的建址已经选好了,就在东华街上。那里有一座是已故和硕温恪公主的府邸。温恪公主故去之后,就被朝廷收回了——虽然温恪公主有个女儿,但公主府却不会传给她的孩子。这是本朝的规矩。公主的儿女,没有继承公主府的权力。——这点叫宜萱有点郁闷,也就是说她将来死了,那府邸也不归熙儿所有。 不过这个公主府已经很旧了。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住人。所以这个地方几乎是推倒了重建。工部的官员也说,至少得两年时间才能建成。 而在东华街上动土的还有紧挨着给弘时分府的府邸,不过他的府邸原址不少地方都还能借用,所以工期会比宜萱的公主府更快些。 薄荷低声回禀道:“三贝勒的府邸……奴才去偷偷瞧了一眼。门口的石狮子,可都是亲王品级才能有的呢!” “哦?”宜萱眉梢一扬,这可是个好消息呢!弘时的府邸。是阿玛亲自下旨拨了二十三万两银子来修建的,若是没有阿玛的暗示。谅工部那些人也没那个胆子这么做。 宜萱托腮自语道:“也不知道最近时儿在做什么,这几日我进宫都不见他人哪儿去了。” 回到净园的时候,吴嬷嬷禀报说,配给公主府的医正和医士都已经到了。宜萱脱了斗篷,便叫传召来荣清堂,过过眼。 盏茶工夫,两个穿着官服的五十来岁医官肃身走了进来,抚下马蹄袖,便磕头请安,“奴才卢照堂、医士江辽,给二公主请安。” 宜萱淡淡扫了一眼二人,卢照堂是一张国字脸,三缕长须,长相倒是十分忠厚沉稳的样子,因医官也都属于文官范畴,所以卢照堂身穿着藏蓝色鸂鶒补服,头上戴着素金顶戴,正是七品文官的行头。而江辽,年纪瞧着也卢照堂差不离,只是长相瘦削几分,身穿九品练雀补服,头戴镂花金顶戴。 宜萱道了句“免礼”,便开始说到起净园的规矩,“这里比宫里要清闲不少,本宫和熙儿都是五日一请平安脉,另外每月三次要去旁边国公府和国公爷请平安脉,所用到的药材一律从本宫这里取用。另外,管家的衡大奶奶他他拉氏若是来请,你们不必回禀,直接过去就是。至于国公夫人或者是本宫的额附——你们不必理会!” 卢、江二人忙低头称“是”,都暗自心道,公主与额附不睦的传言可见是真的了。 宜萱又道:“你们都官职品级,朝廷里领着一份俸禄,另外本宫也会给你们一份月银,与你们的俸禄是一样的。”——其实也没多少银钱,卢照堂七品,不过一年才四十五两银子俸禄,江辽九品,更少得可怜,才三十三两银子。 二人听了,又忙叩头谢恩。 宜萱叫了薄荷引二人去药房当值,便闲闲躺在内室贵妃榻上,小眯了一会儿。 才刚眯着一会儿,吴嬷嬷又进来禀报说诚亲王府的世子福晋携七贝子福晋登门请安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和……星月??自打星月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底嫁给了弘景,倒是时常灰娘家,却是不曾来过净园的,虽然宜萱与她也曾在国公府碰过面,也不过相处淡淡。如今倒是稀奇了,也不知是她自己想来的,还是被嫂子硬拉来的。 宜萱净面重新梳妆,又披上一个四合如意云肩,才叫吴嬷嬷请两位福晋来她的荣清堂见面。 宜萱坐在罗汉榻,腿上窝着一只慵懒的猫儿,便见妆容艳丽的弘晟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和弘晋福晋纳喇星月走了进来,二人齐齐见了一个万福,口称“公主金安”。 宜萱笑着抬手道:“两位弟妹来了,是我有失远迎了。”——弘晟、弘景,都是她的堂弟,自然眼前的二位,就都是她的弟妹了。 博尔济吉特氏忙笑容满面道:“公主言重了。您刚刚获封,这样大喜之日,早就该来贺过才是。” 宜萱笑着叫侍女搬了椅子给二人赐坐,又上了香茗,“毕竟还没有正式行过册封礼呢。”——若说这册封嘉礼,只怕还有得等呢,起码得排在宫里的皇后、贵妃们之后才成。 博尔济吉特氏道:“圣旨如山,行不行册封礼,都一样的。” 宜萱呵呵笑了,抚摸着腿上猫儿缎子一般的毛,那猫儿舒服地“喵~~”叫了一声,舒展了四肢,然后又继续趴在宜萱腿上半睡半醒。 博尔济吉特氏问:“怎么不见熙哥儿?” 宜萱笑着道:“这会儿子,还在睡午觉呢。” 博尔济吉特氏面露尴尬,也知道自己来的时候不大合适,便掩饰性地抿了一口茶水,道:“那倒是不巧了。”说罢,她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手,那个自打进来请了安之后,就没发过一句话的弟妹纳喇氏。 博尔济吉特氏对星月道:“弟妹,公主可是你的亲嫂子,怎么也不叙旧几句?” 纳喇星月脸色有些不大自然,她抬头便道:“原还以为万岁登基,会封二嫂嫂这唯一的女儿为固伦公主呢,不想却……”话说到此,星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露出婉转的笑容。 博尔济吉特氏却被自己这个弟妹的这番话给吓了一跳,她急忙道:“你爱开玩笑,也该有点数才是。”她忙又看了看榻上安然端坐的宜萱,见宜萱没有露出怒容,才稍稍放松了几分。 宜萱也知道星月是什么性子,便淡淡睨了星月一眼,道:“大清的祖制,你难道都不晓得吗?竟然问了如此奇怪的话。” 纳喇星月笑容艳丽地道:“固然,祖制规定,只有嫡出的公主才能封为固伦公公主,庶出的只能是和硕公主。可是先帝朝,可有不少破格晋封的先例呢!所以星月原以为,以圣上对二嫂嫂的疼爱,会给二嫂嫂破格晋封呢!” 宜萱焉能听不出星月话中的讽刺她是庶出?许久没见了,星月脾气没变,但嘴巴却更厉害了几分,宜萱挑眉一笑,道:“汗阿玛的确说要破格封本宫为固伦公主,不过本宫拒绝了。” 纳喇星月听了,终于难掩惊讶之色。 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后悔万分要带着这个弟妹来了,她急忙恭维道:“公主深明大义,当真不负圣上怜爱。” 宜萱笑了笑:“祖制就是祖制,规矩就是规矩!又能轻易破了?就如三伯府上,三堂弟弘晟是嫡福晋嫡出,所以是世子,其余庶出堂弟,一律不得觊觎,这是不能乱了嫡庶尊卑的大礼。”——你纳喇星月是嫡出又如何?还不是嫁了庶出的王子? 博尔济吉特氏尴尬地笑了笑,心想着,这下子自己和这个妯娌的关系算破裂了。她带着纳喇氏来,原想着,能叫公主能多看几分面子,没想到她这个弟妹,却一味给她拖后腿!看样子,今日所求是不可能达成的了。二公主这番话,无疑也是在破坏她们妯娌关系。博尔济吉特氏叹息一声,也是无可奈何。 宜萱看着星月窘迫难堪的面容,便道:“以后不必再提本宫位份之事。否则落在旁人眼里,还以为七贝子福晋是对圣旨有所不满呢!” “我哪里有不满了?!”纳喇星月涨红了脸道。 “住口!!”见自己弟妹如此无礼,博尔济吉特氏终于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嫂子……?”纳喇星月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日里老好人、泥菩萨一般的世子福晋,她是第一次看到博尔济吉特氏如此疾言厉色。(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五十五、谋求赐婚(上) 宜萱笑容款款看着博尔济吉特氏与纳喇星月各异的表情,素手纤纤轻轻拨弄着猫儿的耳朵尖儿,盈盈道:“咱们这些皇家的妇人们,闲来不过唠唠嗑、聊聊天,一时说得不顺遂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博尔济吉特氏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她忙垂首道:“公主宽仁,是我脾气急了些。” 宜萱笑呵呵道:“纳喇氏的脾性素来如此,你也该多多宽容着些才是。”——这话,看似是在教导博尔济吉特氏,却是指桑骂槐,暗指纳喇星月不懂长幼尊卑。 纳喇星月恼红了脸,旋即却扬起洋溢的笑容道:“二嫂嫂错怪星月了,星月只是觉得二嫂嫂贤惠无双,又曾经养育在中宫膝下数载,就算是庶出又如何?莫非就封不得固伦公主了?星月只是觉得二嫂嫂当得起固伦公主之封罢了。” 见星月竟然还死咬着“庶出”这一点来讥讽不休,宜萱也难免有些恼怒了,便冷冷道:“皇家公主的诰封,不是你一个小小贝子福晋便有资格品头论足的!!” 这句话,不啻是直接打脸了。——宜萱自认为脾气好,却也不是没有!! 纳喇星月俏丽的脸蛋耍得铁青了,眼睛通红,还蓄满了泪水,一副受到了极大侮辱的样子。 博尔济吉特氏见状,知道终于大大不妙了,生怕因为自己这个弟妹,反而连累了诚亲王府满门,便急忙起身,见了一个万福:“纳喇氏不失礼数,还请公主赎罪。” 宜萱哼了一声,道:“罢了。她无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汗阿玛当年做亲王的时候,也说过,她规矩全无也不能全然怪她自己,谁叫她没有生母教养着长大呢?!”——丫的,你讽刺老娘庶出,老娘就讽刺你有娘生没娘养!!宜萱嘴巴若是厉害起来,那也是句句堪比刀子! 纳喇星月听了这一席话。身躯已经隐隐发颤。那是恼怒与愤恨交加,却不能发泄的激亢。 宜萱特意把“汗阿玛”抬出来,又说出如此刻薄的话。就是想激怒星月,她若是因此而咆哮,那可就不只是对她不敬,更是对君王不敬。大不敬的罪名。可不是纳喇星月能吃罪得起的。 可没想到,纳喇星月居然忍了下来。没有继续发作下去。宜萱暗道,不错呀,忍耐力提升了不少。看样子,以后她也不能太轻视纳喇星月了。 博尔济吉特氏见状。也不敢继续呆下去了。她原本是想为自己丈夫谋个正经职位,她的夫君,虽然贵为诚亲王府世子爷。可却是个富贵闲人。龙子凤孙的,哪个不期望得到重用?她的丈夫。自然也不甘愿已一辈子守着世子之位,熬到他阿玛死了,然后袭爵的。看眼下的架势,公主不迁怒与她已经是万幸了,她如何还敢多说什么?便忙找了个借口,带着纳喇星月一起告辞了。 二人走了,宜萱却还狐疑着,这个纳喇星月,到底哪个根刺儿不对了?当初她出嫁的时候,明明算是“握手言和”了,怎么现在又变成这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了? 宜萱想着,只怕还是诚亲王府里出了什么问题,便吩咐吴嬷嬷去打听。 吴嬷嬷道:“关于七贝子福晋的事儿,奴才一早就知道,不过原想着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儿,才没有禀告公主的。” 吴嬷嬷顿了顿,她低声道:“您还记得那个夕雾吗?” 宜萱点头道:“我记得姿色不错,而且不怎么安分。” 吴嬷嬷笑着道,“她如今已经是七贝子的侍妾了。” 宜萱听了,呵呵笑了笑,“这事儿,我早就提醒过纳喇星月,她自己左耳朵进而右耳朵出,如今倒是迁怒到本宫头上来了?!”——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啊! 吴嬷嬷呵呵笑了,“若只是一个夕雾也就罢了,可前不久,三贝勒爷做媒,把舅老爷的一个义女送给了七贝子!”——吴嬷嬷口中的舅老爷,就是宜萱的舅舅李景行。众所周知,李景行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李咏絮,如今倒是好了,有了一个义女了。 吴嬷嬷继续道:“这个义女,闺名取做咏芳,也是正经上了李家宗谱的!更是记在舅夫人名下!据说长相十分出众,还弹得一手好琴曲,十分得贝子爷喜爱。这李姑娘性子也十分温婉,与包衣出身的夕雾,称姐道妹,同进同退,更是愈发得宠了。” 宜萱听明白了,这个李咏芳是弘时给弘景的,纳喇星月的确有理由把这个“夺夫之仇”,记恨到了宜萱头上。 宜萱摇头道:“时儿这是做什么?当初不是已经教训过纳喇星月了吗?怎么突然又……?” 关于弘时和星移之间的事情,瞒得过外人,但吴嬷嬷却是知晓内情的。吴嬷嬷低声道:“奴才估摸着,贝勒爷如此教训她,只怕是因为之前七贝子福晋为星移格格和八阿哥做媒之事。” “八阿哥……弘暹?”宜萱喃喃念叨着,弘暹是诚亲王的第八子,生母只是个侍妾,如今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不过弘暹比不得弘景,生母卑微不说,身上还没有半点爵位。 只是星移的年纪……初次选秀,是被星月所害,可到了康熙六十年的时候,选秀搁浅,直至先帝驾崩都没有再选秀。所以星移如今都十八岁了,却还没参选过。 于八旗格格们而言,选秀指婚,才能嫁得最好去处,而自谋婚嫁,自然是要低一筹的。而且星移的年纪,也着实不宜再挑挑拣拣,耽误下去了。所以雅思哈没答允,却也没有反对,只说要想一想再说。 这事儿,宜萱觉得,大不可能成。因为弘暹才十四岁,整整比星移小四岁,怎么看都不合适的。所以宜萱当初听闻纳喇星月把自己的小叔子引荐到国公府,并没有太在意。 只是宜萱不在意,可弘时却等同被戳了肺管子,当即就给了星月狠狠一通教训。 “不过,前二年。弘景和星月还如胶似漆呢。怎么夫妻关系这么容易就破裂了?”宜萱不禁有些纳闷。 吴嬷嬷笑呵呵道:“这也怪不得七贝子!贝子福晋嫁过去都三年了,却一直无所出!上头诚亲王嫡福晋倒是不管不问的,可田佳福晋却早有不满了!她盼着孙儿盼了那么多年了!贝子福晋自己没有身孕便罢了。还不许姿色出众的侍女接近七贝子。这时日久了,田佳福晋念叨得多了,七贝子怕是也有不满了,所以后来夕雾才那么成功地爬床了。再后来。三贝勒做媒,七贝子也欢欢喜喜纳了新人。” 宜萱啧啧叹息着。到了古代,你就是得认命!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事儿,还是醒醒吧!连郡主、公主们都得眼睁睁看着额附纳妾置通房的,你一个皇孙媳妇。就能独霸丈夫了?这种事儿,在皇家媳妇身上,就更别妄想了。而弘景这么痛快纳了李咏芳。只怕除了她貌美多艺,还希望借此讨好一下弘时这个从王子升级为皇子的靠山。期待弘时日后都多照拂他一些吧。 就在此时,薄荷进来禀报说,三贝勒爷来了。 得,罪魁祸首来了。 宜萱把腿上的猫儿给摘下来,弄到地上,又拍了拍裙子上的白色猫毛,顺手将搁在炕几正中嵌琉璃紫檀盒中的金胎珐琅护甲一枚枚戴在指甲上,随口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弘时是穿着朝服进来的,当即露出哀求之色问:“姐姐,你可得帮我!” 宜萱多少年没瞧见弘时这般撒娇模样了,不觉有些逗乐,都是成年人了,居然还装出一副十几岁小正太的模样来!宜萱嗤嗤笑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弘时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宜萱当即佯怒道:“刚才诚亲王世子福晋带着纳喇星月来了!” 弘时急忙问:“可是纳喇星月又对姐姐不敬了?!” 宜萱哼了一声:“还不能被你给攒出来的火儿!哼!她怎么不去找你的茬,反倒是过来挑我的刺儿?!” 弘时尴尬的笑了笑:“我不是还住在阿哥所里呢,她就算想去找我茬,也去不了啊!”说着,他忙靠近上来,舔着脸道:“好姐姐,你就别生气了,等我回头,叫弘景请立咱那干表妹为侧福晋!” “你省省吧!”宜萱食指狠狠戳在弘时的额头上,“这些日子,我还以为你忙什么呢!居然在干这种事儿!”——你丫的居然当起媒婆来了!还“干表妹”?!怎么不见你对亲表妹这么好啊?! 弘时揉着被自己亲姐姐给戳红了的额头,忙退后了两步:“谁叫她不安分!小移可是我的人!” “什么?!”宜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和星移居然——” 弘时听了,顿时大囧,“姐姐!你不要总往歪处想好不好?!就算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小移吧?!”想到当年在鸣鹤园,小移落水,恰逢来了初潮,他这亲姐姐居然就怀疑小移是小产了!当场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如今想想,脸上都隐隐作痛呢。 宜萱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不错,星移不是随便的姑娘。” 弘时欲哭无泪,姐姐诶,你的意思是你弟弟是随便的男人了?! 宜萱看着弘时那张苦闷的俊脸,便道:“不过星移如今可都十八了!再耽误下去,可真的成老姑娘了!”——照例逾岁(超过十七)的八旗闺秀,是可以请旨免选的,雅思哈等到如今,也是希望星移正经选秀指婚的,可如今,新登基的雍正陛下,却言明要为先帝守孝,暂不选秀,所以雅思哈才不得不重新为幼女筹谋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五十六、谋求赐婚(下) 弘时脸上的嘻哈之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色沉重地道:“的确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就算小移肯等下去,雅思哈也必然不肯了!!所以——”弘时正色看着宜萱,道:“姐姐,我决定了,向汗阿玛请旨,请求他把小移许给我做侧福晋!” “直接求旨?”宜萱吃了一惊,“可是、可是汗阿玛只怕多半不会同意。” 弘时冷静地道:“不是‘多半不会同意’,而是肯定不会同意!” 看着如此明透的弘时,宜萱不禁疑惑了,你既然知道自己老子肯定不同意,你还请旨做什么? 下一刻,弘时认真地望着她,道:“姐姐,我没法让汗阿玛的同意,但是你——只有你能说动汗阿玛!” “我?”宜萱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疑惑。 弘时郑重点头,面色愈发凝重:“勇毅公府已经有了一个和硕额附、一个贝子福晋,汗阿玛不会容许这个家族再继续做大了!平衡之道,是朝堂安定之本。汗阿玛深谙帝王之道,不会轻易打破平衡。” 旋即,弘时露出些微的笑容:“不过幸好,勇毅公年迈,纳喇星德更是个草包,第三代又尚未长成,所以倒是不至于让汗阿玛警惕。”说着,他凝视看着宜萱,道:“可是,姐姐,汗阿玛不会容许我有太多儿女情长……而额娘,素来柔顺惯了,是决计不会忤逆汗阿玛的意思。所以,我只能求你了。” “汗阿玛一直想封你为固伦公主,却碍于祖制、碍于太后的反对,最终不得不只封了你和硕公主。对于姐姐的婚事,汗阿玛本来就觉得亏欠。一直想弥补你。所以,姐姐,只有你才能改变汗阿玛的心意!” 说完这些话,弘时凝聚着凤眸,直直望着自己唯一的姐姐,满是恳求之色。 宜萱无法拒绝,只能叹息道:“我可以尽力一试——”看到弘时忍不住雀跃而起的表情。宜萱又沉声道:“但是。我必须先问过星移的心意!若她仍旧非你不嫁,便罢,若她改变了心意……” 弘时欢喜地点头。“好好好,姐姐随便去问就是!”——话里倒是自信十足。 如今已经是雍正元年的春天了,玉兰含苞待放,那个沉积漫长的冬日已然渐渐远去。趁着这一日午后晴好。宜萱叫去旁边国公府请了二格格星移前来。 宜萱也不寒暄什么,直接了当地问她:“关于你的婚事。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星移已经十八岁了,十八岁的姑娘,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美丽得不可方物。她的脸颊上浮现起一丝丝如朱砂玉兰般的嫣红:“我的打算……公主不是早就明白吗?” 宜萱笑了笑,“我听说,纳喇星月一直有心为你和诚亲王八阿哥做媒。” 此花一处。星移脸颊上的嫣红瞬间褪尽,她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急忙摇头道:“公主怕是不晓得那位八阿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姐姐她……”说着,星移咬了咬自己发白的嘴唇,“若真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可那日大姐姐回娘家,我瞧见了那位八阿哥——他流里流气的不说,眼神浑然就是一个登徒子!!大姐姐她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宜萱愣了愣,虽然弘暹是她的堂弟,可她的堂弟着实太多了,多到她都认不全!!自然也不甚晓得弘暹人品如何。 星移恨恨道:“事后,我也暗中叫人查了八阿哥的品性!这一查,才晓得,八阿哥身边的侍女,稍有姿色的,便几乎都被染指!!这样的人……同住在一个王府里,大姐姐她不可能不知道八阿哥是什么样的人!!” 宜萱叹了口气,“她真是太胡闹了!!”——为了阻止星移和弘时在一起,竟然随手拉了一个出来! 星移苦笑了笑:“我只当没她这个姐姐就是了。” 如此,既然了解了星移的心意,宜萱自然要遵守对弘时的诺言。过了三五日,弘时身边的太监小景子在午后匆匆前来,请她进宫。 宜萱不敢耽误,忙穿戴整齐,便乘坐着金顶朱轮车,急急进宫去了。 到了午门,下车,换乘坐肩舆,便一路直达养心殿。 刚一下肩舆,宜萱就惊讶住了,她看到养心殿的汉白玉台阶之下,弘时身穿贝勒品级朝服,就跪在坚硬的砖地上,他宛若青松一般,直着身躯,丝毫不动摇。宜萱走进了,才看到他的后背上已经被汗水沁透。 苏培盛迎了出来,忙打千儿道:“公主快劝劝三贝勒吧!贝勒爷都在这儿跪了三个时辰了!” 宜萱看着弘时,弘时也抬头笑看着她:“姐姐,快进去吧,莫忘了答允弟弟的事儿。” “时儿……”宜萱看着弘时的笑脸,此刻才明白,他这是要用苦肉计啊!——弘时必然是一大早就来养心殿求指婚了,理所当然的,汗阿玛大发雷霆,他必然恼怒这个原本已经成熟稳重起来的儿子竟然被一个女人所迷惑!可弘时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又如何会退缩呢?所以被轰出养心殿后,便直接跪在了殿外,任谁劝也没用。 宜萱长长叹了一口气,便对苏培盛道:“苏谙达,本宫是来求见汗阿玛的。” “这……”苏培盛见状,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进去通报了。 片刻后,苏培盛又出来道:“公主,万岁爷请您进去。” 宜萱点头,便径直入殿中,弘时既然已经跪了三个时辰,这么久的时间,汗阿玛的气儿应该已经消了大半了吧?弘时就是估摸着时辰,才叫小景子午后才去通知她的。 殿内正袅袅燃烧着龙涎香,宜萱莲步轻易打帘子进了暖阁中,施施然见了礼,“汗阿玛万福金安。” 只见坐在临床榻上的雍正皇帝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沉香木佛珠撩在了紫檀案几上。“你若是来替那孽子说项的,就不必开口了!” 宜萱此刻还跪在地上,不禁暗叹,火气居然还没消啊,便抬头带着几分撒娇道:“汗阿玛,女儿可以先起来吗?” 雍正皇帝瞥了一眼乖巧柔顺的女儿(乃确定?)一眼,终于还是不忍心迁怒与她。便道:“起来吧。” “谢汗阿玛!”宜萱展出一脸的笑容。忙又上前了几步,“阿玛,您还在生时儿的气吗?” 雍正皇帝哼了一声。“别跟朕提那个孽障!这些年,原还以为他沉稳了几分!没想到竟为了一个女人忤逆朕!!” 见自己阿玛已经把弘时的儿女私情问题,上升到了“忤逆不孝”的高度,宜萱暗叹一口。便道:“是啊,时儿好久都没这么任性了。”宜萱顿了顿。又道:“汗阿玛,其实女儿倒是希望时儿能性情一些。” “嗯?”雍正皱起了眉头。 宜萱面带微笑,道:“如今,时儿的确渐渐恢复了一些。可女儿永远忘不了。当年他刚刚从山西回来时候的模样。” 雍正听了这话,不禁微微动容,他素来是个严父。很少会心疼儿子,可对于弘时。那一次他的的确确也心疼了。 宜萱叹息着,声音有些许的哽咽:“女儿不晓得时儿在山西发生了什么,但却清楚,不只是受苦挨饿那么简单,时儿曾经跟女儿说过,他看到过太多触目惊心的东西,譬如易子而食。” 说完这句,宜萱不禁沉默了数息,然后才继续道:“再譬如,时儿说过,他曾经在饿到极点的时候,丢失过比性命还重要的尊严!”——为了掩盖那个连她都不能告知的秘密,时儿要求子文派出三首,暗杀了被流放宁古塔的觉罗华显。 雍正叹着气道:“他不曾对朕说过这些。” 宜萱继续道:“阿玛想必也感觉得道,时儿从山西回来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沉稳、成熟、果决,更没有了从前妇人之仁。可是女儿看在眼里,却很害怕,他就像是一个彻底摒弃了感情的人一样!所以——女儿一直希望,他心中能有个牵绊,最好是一辈子的牵绊。” 到此,雍正笑了:“说到底,你还是再替那个孽障说话!” 宜萱点头:“是,时儿是女儿的亲弟弟,女儿希望他能够得到所求。” 宜萱这般坦然地承认,倒是叫雍正凝滞了片刻。 宜萱见汗阿玛不出声,便道:“有喜欢的女子,能够常伴身边,并不见得是坏事。何况,纳喇星移,也不是个狐媚的女子。她已经等了时儿整整六年了,耽误得太久了。” 雍正听了这话,挥手道:“萱儿,你退下吧。” 宜萱看不透阿玛此刻的表情,于是道:“阿玛若是不愿将星移指婚给时儿,那也请给她指一个好人家吧。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朕知道了。”说了这句话,雍正似乎无意再多说什么。他的脸色是肃穆的,一如帝王应有的威严,叫人看不出半点情绪。喜怒不形于色,阿玛如今是真的做到了。 宜萱知道自己能说的、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剩下的,便要看天意了。于是躬身做一个万福,便轻盈退了出去。刚走出养心殿,便看到远远跪在台阶之下的弘时,是一双期待的目光。 宜萱走近前,道:“汗阿玛没说允还是不允。” 弘时却露出了一个满脸都洋溢的笑容,已经踉踉跄跄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明白了!” 看着弘时多年未曾有过的笑脸,宜萱暗暗想着,阿玛的意思是……答允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另外,下个月也就是明天开始就是二更了,如果有封推会加更,平常裸奔或者裤衩推就只有保底的二更了,更新时间是早八点和晚八点。嗯,就这样,表拍我板砖~~ 正文 一百五十七 太后气晕 雍正元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圣旨传达至勇毅公府,那是一道将勇毅公幼女纳喇星移指婚给三皇子弘时为侧福晋的圣旨。 如此,就表示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宜萱心情甚好,便带着儿子盛熙进宫,去看望额娘贤贵妃李氏。熙儿已经虚岁六岁了,却长得愈发胖乎乎的,就像是当初记忆中的小肉球变得大了一圈儿。熙儿知道要来看小舅舅弘晋了,故而也是十分高兴。 却不曾想,刚刚进了永寿宫,却瞅见侍立在额娘身后笑容满面的李咏絮。 “给额娘请安。”宜萱打帘子入内,施施然见了万福。 “给郭罗妈妈请安!”熙儿仰着胖脸,笑得跟个肉包子似的。 李咏絮也忙盈盈给宜萱见礼,“公主万福金安。” 宜萱轻轻一点头,便拉着熙儿的小手走到额娘身旁,她看着额娘脸上浮起的缕缕笑容,便问:“今儿可是有什么喜事?” 贤贵妃李氏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女李咏絮,笑呵呵道:“这丫头,如今也总算苦尽甘来了。” 李咏絮羞涩地垂下头去,一双玉眸莹润生光,那眸中满是欣喜之色。 宜萱看得有些糊涂,“咏絮怎么了?” 贤贵妃李氏呵呵一笑,扫了一眼自己侄女纤细的腰肢,对宜萱道:“你表妹有喜了!” 宜萱顿时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有喜?!!” 熙儿疑惑地扯了扯额娘的衣襟,问道:“额娘,什么是‘有喜’啊?” 宜萱看了一眼儿子那胖嘟嘟的包子脸,便道:“去偏殿找你舅舅玩吧!”——宜萱口中所说的便是六弟弘晋。弘晋如今也五岁了,胖嘟嘟喜人——当然了,绝对没有她儿子那么肉滚滚的。——弘晋如今年幼,并未搬入阿哥所,还跟随生母居住在永寿宫的偏殿。 熙儿一听,包子脸上笑出了褶子,然后咚咚咚便去找他舅舅玩了。 宜萱踩着脚踏便上罗汉榻上侧坐了。她看着李咏絮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几个月了?” 李咏絮脸颊羞红。小声地回答道:“刚刚一个半月,进来总觉得身子疲乏,信期又一直拖延。便请了太医来诊脉,没想到,真的是喜脉。” 贤贵妃李氏笑着微微颔首,架子头垂下的南红玛瑙串珠坠子轻轻摇曳。她摘下赤金镂花护甲,用素手轻轻抚摸过李咏絮的小腹间。“你许给时儿也有快五年了,虽说时儿一直对你淡淡的,但是老天爷还是眷顾你的。” 李咏絮满脸都是将为人母的喜悦,她万分珍惜地看着自己的小腹。眼睛光润亮泽,透着无比的期许。 贤贵妃又道:“如今你有了身子,时儿知道了。必然会对你更好些,你的日子。自然也会越过越好的。” 李咏絮忙问道:“三表哥知道了,会开心吗?” 贤贵妃点头道:“那是自然的!自打钟氏生了永珅之后,便再没谁有孕过。他知道你怀孕,必然高兴!”说着,贤贵妃又唏嘘道:“这一胎,若是个儿子就好了,我也能叫时儿去请封你为侧福晋。” 这话一出,李咏絮欢喜得双眉轻扬。 可惜,宜萱却不得不打断李咏絮美好的幻想,低声道:“额娘没听说吗?汗阿玛刚刚下旨,给时儿指婚了一位侧福晋。” 贤贵妃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说?” 宜萱道:“今早的事儿,还没传开呢。” 贤贵妃蹙着眉头:“皇上事先一点都没跟我透风……这也太突然了!”贤贵妃径自疑惑着,又忙问:“指的是谁家的格格?!” 宜萱顿了顿,才道:“是……是勇毅公次女,纳喇星移。” 贤贵妃一脸惊讶之色:“你公公的小女儿?!那个庶出的小丫头?”——贤贵妃自然记得此人,模样很不错,也很懂规矩。如此人家的格格,就算是庶出,也是配得上做皇子侧福晋的。 宜萱见额娘并无抵触情绪,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便对额娘道:“早不是小丫头了,今年都十八了!” 贤贵妃听了,微微颔首道:“我只记得是个很标志的丫头。你汗阿玛给你弟弟指公府格格做侧福晋,可见是真的看重你弟弟了。” 可此时,李咏絮的脸色已经煞白了,她眼里含泪望着贤贵妃:“姑姑,她、她要做三表哥的侧福晋了,那我、我怎么办呀?!三表哥是贝勒,只能纳一位侧福晋的呀!”——纳喇星移做了侧福晋,岂非没有她的位置了? 贤贵妃见状,忙柔声安慰道:“你放宽心!时儿分府的府邸,那可是按照和硕亲王规格修建的!等朝堂之事略安顿几分,时儿必然是要被封为亲王的!照例,亲王是可以有两位侧福晋的!” 李咏絮听了,脸上终于稍稍见了血色,她低声呢喃:“这样呀……”——只是那眼底,终究是浮现起几分不忿之色,她进门五年,受了多么多冷落、吃了那么多苦药,才好不容易怀上身孕,有望被册为侧福晋了,她却一来就是侧福晋!! 贤贵妃略安抚了侄女几句,便笑盈盈对女儿道:“改日得叫那丫头进宫来给我瞧瞧!如今也不知她出落成什么样儿了!” 宜萱笑着道:“额娘见了,必不会失望。” 李咏絮见姑姑竟然是如此期待的样子,不禁心中泛酸,便道:“都十八了,嫁不出去了,才赖上三表哥的吧。” 贤贵妃听了,不禁蹙眉:“人家是公府格格,长得也标致,怎么会嫁不出去?!这种拈酸吃醋的话,以后不许说!” 李咏絮见贤贵妃神色有些严肃,便只好忙俯身道:“是,咏絮知错了。” 贤贵妃这才稍稍舒缓了脸色,谆谆道:“既然进了皇家的门儿。最要不得的便是‘嫉妒’!你也清楚,时儿最厌恶的便是嫉妒的女子!” 李咏絮垂下头去,只一味认错,不敢多言。 贤贵妃又看了一眼宜萱,问道:“说来倒是奇怪,她如今十八,那康熙五十七年的选秀时也足岁了。怎么落选了吗?” 宜萱摇头:“她擦脸的胭脂被人动了手脚。脸上出了疹子,没法参选。所以才耽误了。” 贤贵妃听了,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到底是谁做了这么歹毒的事情?!” 这话一出,李咏絮忙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宜萱,生怕宜萱道出当年之事的内幕来。 宜萱着实无意对额娘揭露那件事,便淡淡道:“我听说。那盒胭脂是纳喇星月送给她。” “就是那个没教养的大丫头?!”贤贵妃立刻想起了当年口呼她为“侧福晋”的无礼丫头,当即厌恶之色更浓了几分。贤贵妃一想到纳喇星月如今已经是七贝子弘景的嫡福晋。便皱眉道:“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嫁入皇家做正经媳妇!” 宜萱没接自己额娘的话茬子,只继续道:“后来康熙六十年因为办千叟宴,选秀搁浅。然后就一直耽误到现在了。” 贤贵妃叹气道:“倒是个可怜的丫头。” 李咏絮这时候又小声儿地问:“那她的脸……好利索了吗?该不会留疤了吧?”——问出这话的时候,李咏絮满眼期待之色,她当然不是期待纳喇星移好利索了。而是期待她留疤。 宜萱眉头一皱,便冷冷道:“我当时遣了石磐去给她诊治。早就恢复如初了!” 李咏絮讪讪道:“那就好、那就好,若是白璧微瑕,可就太可惜了。” 这个时候,徐一忠慌忙跑了进来,大叫道:“不好了,太后娘娘病倒了!皇后懿旨,命两位贵妃俱前往慈宁宫侍疾!” 贤贵妃听了,面露惊讶之色:“我前儿去请安的时候,太后身子骨还好着呢,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徐一忠小声地回话道:“刚刚,万岁下旨,命恂郡王前往景陵,为先帝守灵!” 贤贵妃虽然不问政事,却也晓得这位十四爷自打从青海回来,就和八爷一党纠结在一起,很是叫皇上不满,如今被赶出京城,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只可惜,却是出乎太后老人家的意料。太后原本看到自己小儿子封王,还以为幼子就算不能为帝,也起码能荣华富贵一世呢!可皇上的旨意来得太突然了,太后得之消息之时,恂郡王只怕已经在遣送王景陵的路上了。太后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当场就晕了过去。 贤贵妃没说什么,也不敢多置喙什么,忙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吩咐李咏絮回头所殿好好养胎,便带着女儿一起前往慈宁宫了。 一路乘坐肩舆,宜萱脑中也不断地想着这事儿,其实此事也怪不得阿玛,虽然先帝时候,阿玛和十四叔多有龃龉,可到底没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所以封他为恂郡王,和封八爷等人的意义是不同的。 可惜这位“大将军王”却不是个消停的,被发配西宁镇守的九贝子胤禟更是趁机撒布新君“凌逼弟辈,纵恣隆科多,年庚尧擅权”等流言蜚语,朝中的这位十四爷就跟着推波助澜! 这一举动,无疑是戳了四爷大人肺管子了!虽然他万分厌恶这个弟弟,可确实没存了杀他之心。可偏生,他这个亲弟弟不买他封赏之恩,反而跟自己的死对头搅合在一起。四爷陛下一怒之下,就把他也发配景陵了。事先也没跟太后娘娘这个做亲娘打个招呼,所以前脚下旨,后脚太后就气晕过去了。(未完待续) ps:第三更。到此为止整个六月,日更9000+,偶尔万更,共计二十九万,我想这个字数在vip更新榜上最少排前三,其实vip周更新榜伦家一直都第二。努力了一个月,虽然均订不是很理想,但仍然要感谢支持正版的亲们! 下个月就要减更了,但可以保证六千保底,不会低于这个数字,偶尔会加更到九千~~在此,最后一次求粉红票~~下个月,偶更新少,就不会厚着脸皮求票了! 正文 一百五十八 后妃撕逼 宜萱与额娘赶到慈宁门前的时候,正好年贵妃的肩舆也正好到。来不及絮叨,便互相见了礼,匆匆进去了。 慈宁宫中,除了太后还昏迷在床榻上,侍立床头端着药碗的正是皇后乌拉那拉氏。 如今她是皇后了,李氏、年氏自然都不敢含糊,忙齐齐见了礼:“给主子娘娘请安。” 宜萱也跟着见礼:“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抬头扫了蹲跪在地的三人一眼,便不悦地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太后凤体违和,你们也敢耽误?!” 宜萱心知,皇后这是借机发作呢!她对于自己掌控的宫闱内,一下子两个贵妃并立的状况已经是万分不满了,礼部拟定给两位贵妃之封号,皇上已经圈定了“贤”和“惠”,这点更叫皇后不爽,自然不会放过丝毫打压她们的机会。 皇后所在景仁宫,明明比永寿宫和翊坤宫距离慈宁宫更远,照道理说,皇后不可能比两位贵妃来得更早。而如今她却早到,显而易见的,只怕是皇后预先来了慈宁宫,才把消息告知两位贵妃,为的就是制造机会打压二人。 年氏听了这话,心有不忿,便道:“臣妾一听到主子娘娘的传话就立刻赶来了,不曾有丝毫耽搁,还请主子娘娘明鉴!” 听到年氏如此辩白,贤贵妃李氏只叹了一口气,到底太年轻,忍不住气啊。 宜萱也暗自叹息着,仔细抽了抽架子床上昏迷得极沉重的太后乌雅氏……她凝眸望着,果然在她的眉心见,看到了一缕缕的黑色气息……那代表死亡。果然,如历史一般。就在雍正登基后没多久,乌雅氏这个太后当了没几个月,就驾鹤西去了。 宜萱没本事改变宿命,但看着借机发作的皇后,却不得不想个法子……趁着所有人不备,宜萱偷偷将一只手伸进了太后的被窝里,摸到了老太太的脚背。体内的月华灵力顺着指尖便传导入老太太体内。如此持续着。一点点传送…… 此时,皇后冷哼一声,狠狠将药碗撩在了床头的紫檀云龙纹香几上。冷声呵斥道:“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你了?!” 年氏咬唇道:“臣妾不敢!”——说是不敢,但那底气十足的样子,还真叫人看不出半点“不敢”来。年氏深恨皇后害死了她的女儿。又怎会对她真心恭敬?如今她得以封为贵妃,还被皇上钦点了“惠”字。兄长远在西北又深得重用,自然有些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狠狠一甩袖子,耳上东珠随之摇曳,只听她怒斥道:“年氏!你素来骄纵!若是寻常时候。本宫容忍你也就罢了!可今日太后娘娘病倒,你竟也敢如此砌词狡辩!本宫就不能再任由你这般放肆了!!” 说罢,皇后扬声道:“来人——。将年氏押下去,在慈宁宫殿外。跪念佛经三个时辰!就当是为太后祈福赎罪!” 贤贵妃见状,忙哀求道:“主子娘娘,惠贵妃身子素来不是很好,若真跪上三个时辰……” 皇后毒恨的目光扫过贤贵妃貌似恭谨的面孔,冷哼道:“什么‘惠贵妃’?她还没正式册封呢,你倒是心急!!” 年氏听了这话,便昂首道:“臣妾的位份封号都是皇上给的!莫非主子娘娘觉得皇上封错了?!再者这册封礼,可不只是臣妾未曾行,主子娘娘您不照样也还没行封后大典吗?!” 年氏这番讥讽的话,无疑是直戳皇后心头痛处。——宜萱暗自叹息,只继续加大力度注入月华灵力——哎哟啊,老太太你还是快点醒吧,再不醒,你儿媳妇在你的地盘愈发威风了。 原本皇后只是想打压两个贵妃,如今可算是动了着火儿了,“放肆!!”皇后大吼一声,气得手都发颤了,腕上一双南红玛瑙手镯映着缕金五彩鸾凤的袖口,亦微微颤抖,光泽潋滟,她指着年氏道:“你当真以为自己得封贵妃,便敢目无尊上?!你和李氏,不过都是汉军旗奴才秧子出身!也敢本宫面前放肆?!” 这句“奴才秧子”,可就不只是骂年氏一人了,连带着连宜萱的额娘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不过,若较真的说,皇后的话还当真没说错。皇帝是天下的主子爷,皇后是主子娘娘,自然在他们面前,谁都是奴才了。 可这话也着实太侮辱人了些,贤贵妃李氏脸色极其难堪,但还总算能忍耐下来。可年氏年轻,哪里能忍得住,她当即就讽刺道:“在皇上面前儿,谁不是奴才!皇后您的娘家乌拉那拉氏,也不照样是皇上的奴才吗?!您又比臣妾好到哪儿去!!” 这话,无疑是撕破脸了,宜萱哀叹一声,这下子,算是真的要不可开交了。 年氏的话才刚落音,皇后的巴掌便从高处落下,啪的一声,便掴在了她的脸颊上。 皇后这一巴掌,可谓是用尽了全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年氏的半边脸就肿胀了起来。年氏自打进了雍王府,就万分得宠,何尝受过掴掌之辱?!年氏恼火地看着面目已经狰狞的皇后,“你竟敢打我?!” 皇后冷笑道:“这一巴掌,只是个小小教训!叫你好生看清自己的身份!本宫才是皇后,你就算封为贵妃,也只不过是本宫的奴才罢了!” “皇后好大威风!!”后头传来一身低沉苍老的声音,“你当哀家的慈宁宫是什么地方?!任由你如此咆哮耍威风?!” 说话的人,是刚刚苏醒过来的太后娘娘。几个心腹嬷嬷看到太后醒来,个个喜极而泣,忙上去搀扶太后坐起身子来。 皇后也是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太后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就醒了过来。 此刻,宜萱已经把手收回来了,装作一切都和自己无关的样子,跪在地上,捋了捋自己缠枝莲纹衣袖上的褶皱,暗自偷笑。太后晕厥得厉害,照道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过来的——皇后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敢毫不收敛地在此大发雷霆。 只可惜了,宜萱月华灵力催使昏迷的太后恢复了神智。太后和皇后婆媳关系本来就冷淡,如今一醒来就看到皇后在她的地盘耀武扬威,老太太本就因小儿子被发配景陵之事大大不爽,所以当然不对皇后客气半分! “皇额娘万福金安。”皇后已经忙俯身请安。 太后身上之穿着一件明黄色寿字暗纹窄袖中衣,外披着绛紫色缂丝穿花牡丹袍,苍白的脸上露出冷笑之色,“有皇后在,哀家只怕是永不得安宁!!” 皇后见状,急忙解释道:“皇额娘容禀,媳妇不是无缘无故动怒,您突然晕倒,媳妇急召两位贵妃一同来侍疾,却不想此二人姗姗来迟,故而媳妇出言斥责。” 见皇后竟然把罪责推卸二人身上,贤贵妃李氏面露焦急之色,正不是如何是好。 可太后如何会被皇后轻易糊弄了过去,她可是真真记着,皇后自恃中宫身份,可是把嫔妃都当成奴才呢!太后曾经也是嫔妃,甚至还是包衣奴才出身,自然就觉得皇后是在指桑骂槐。 太后老脸上冷笑连连,她狠狠将挂在手腕上的沉香木佛珠摔在了皇后脚下,顿时,穿珠的丝线破裂开来,氤氲馥香的沉香珠零散一地,咚咚作响,太后斥道:“当着哀家的面儿,掴掌嫔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惠贵妃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呢!!” 皇后原也不敢正面与太后冲突,可方才被年氏攒起的火还没消,加之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太后就没给她老脸色,甚至她去请求挪宫,太后更不给半点脸面地将她轰了出来,皇后对太后也是早有怨恨了。见太后如此咄咄逼人,皇后便昂首道:“回皇额娘的话,臣妾身为中宫,教导嫔妃安于本分,是职责所在。” 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媳妇竟然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禁火气更大了几分,“安于本分?!哀家看是你这个皇后不安于本分吧?!这段日子以来,皇帝忙于政务,鲜少进后宫,素来召幸最多的便是惠贵妃!你是心存妒忌,才如此折辱惠贵妃的吧?!” 宜萱看在眼里,不禁暗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婆婆压制儿媳妇,更是碾压!旋即眼观鼻比关心,低头瞅着自己裙袂上绣着的和合如意纹,暗自看着好戏走向**。 皇后脸色有些发白,“皇额娘……”——这些日子的确是年氏侍寝做多,随后才是安氏、汪氏等人。就连李氏那里,皇上虽忙,却也不忘抽空隔三差五就去用膳,却偏偏一次都没有去她的景仁宫!皇后自然恼怒。可被太后如此一语戳破,一时间皇后竟是不知如何辩白了。 年氏见太后偏帮自己,便忙用天香绢子拭泪,啜泣道:“求太后为臣妾做主!臣妾一听闻太后病倒,立刻就赶了过来,真真是一点都不曾怠慢啊!”(未完待续) ps:编辑给了精彩专题横幅推——所以说,偶得自觉加更了,是的,也就是还得三更~~~原本还以为这个月能轻松点了呢,还得继续努力码字。亲们,拿小粉票砸偶吧!! 正文 一百五十九 太后心计 皇后听了,脸色不禁更难看了几分,她立刻训斥道:“你翊坤宫离慈宁宫可比景仁宫路途近得多!却比本宫都要晚了那么多才赶到,不是怠慢是什么?!” 年氏咬牙,面有狠狠之色,她反驳道:“为什么皇后娘娘会早到,只有您自己心里最请出去!”——这里头的算计,年氏又怎么会猜不到?! “你——放肆!!”皇后怒吼一声。 “放肆的人是你!!”太后当口冷冷呵斥了皇后一声,“这里是慈宁宫!皇后要耍威风,还是回你景仁宫去吧!!”——一提到景仁宫,太后心里更窝火!你觉得景仁宫亲切是吧?你是个孝懿皇后还有皇贵太妃佟佳氏亲切吧?! 太后讥讽道:“皇后!别以为你那些算计能糊弄过哀家去!!” 皇后见太后说出了这样一针见血的话,只得低下头去道:“皇额娘,儿媳不敢。” 太后冷哼了一声,“你还有什么是不敢的?!哀家真是后悔当年给皇帝挑了你这个一个嫡福晋!!” 此话一出,皇后一个踉跄,差点扑在地上。 太后冷眼睨着自己这个儿媳妇,丝毫没有心疼之色,反而更冷漠地道:“哀家这里装不下皇后这尊大佛!皇后有闲工夫来哀家这里,还不如去宁寿宫巴结巴结呢!!” 宁寿宫,如今是皇贵太妃佟佳氏的住所。皇后对这位唯一的皇贵太妃当然极好,隔三差五便去小坐一会儿,联络联络感情。这些被太后看在眼里,自然是更加不满了!太后对佟佳氏的女人,个个都厌恶!当天的孝懿皇后把她压制了一辈子!后来是孝懿皇后的妹妹佟贵妃。也更是后来者居上,在位份上压了她半辈子!如今她好不容易当了太后了,她的儿子却尊奉佟贵妃为皇考皇贵太妃!!只比他差一级而已!! 而这些不满,太后自然一股脑都发泄到了自己儿媳妇头上。 冷冷撂下这些话,太后便挥斥道:“滚!哀家看见你就心烦!哀家就是要死了,也不劳烦皇后来侍疾!!” 皇后脸色满是青白交加之色,只能咬牙道:“皇额娘既然不喜欢儿媳。儿媳告退就是了。”——皇后强撑着仪态。起身退出了慈宁宫。 太后这才略消了几分火气,她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几个人,便道:“惠贵妃留下。其余的都退下吧!” 贤贵妃见状,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忙道了一声“是”,便携着女儿也退了下去。 走出慈宁门。贤贵妃低声道:“皇后这番,可算是被太后好一通羞辱。”——皇后自恃身份。羞辱她与年氏,可一转身,就换了太后来羞辱她!还真是因果循环,报应极快啊! “萱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贤贵妃侧脸一瞧,才发现自己女儿一张鹅蛋脸已经是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了。 宜萱也是走出慈宁宫,才觉得周身乏力。此刻更是觉得天旋地转,她冲着额娘笑了笑。旋即眼前一黑,便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看样子,刚才用的月华灵力……有点超支了…… “萱儿!!”贤贵妃看着乍然晕厥在自己怀中的女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而慈宁宫中,方才还是雷霆暴雨的圣母皇太后乌雅氏此刻却以一张温和怜惜的面孔看着年氏,还关切地吩咐侍女道:“浸个冷帕子给惠贵妃吧!瞧那小脸,肿得都不成样子了!” 年氏虽然有些惶惑太后为什么突然对她这般好,却不忘忙躬身谢恩:“多谢太后体恤,臣妾无碍。”——从前,太后还是德妃的时候,对她也是淡淡的,甚至还有些疏离冷漠。而皇上登基以后,虽然谕旨礼部,要封她为贵妃,太后也没有对她有丝毫另眼相看。而太后态度的转变,似乎就是从今日起的。从方才的偏袒,训斥皇后而袒护与她,就叫年氏很是不解了,原她还以为太后只是对皇后太过不满,又怜她无妄挨了一个掴掌的缘故。如今看来,只怕并不那么简单。 年氏满脸感激之色,心中却暗暗警惕起来。她忙双手接过慈宁宫侍女呈上的冷帕,忙敷在了自己左侧高肿的脸颊上。挨了这么一巴掌,脸颊早已是火辣辣疼得厉害,如今冷敷上去,顿时凉丝丝舒服极了。 太后目光温柔,指着床头的紫檀莲纹绣墩,道:“坐下说话吧。” “多谢太后。”年氏谢恩之后,只侧着半个屁股坐在绣墩上,神态乖顺而温柔。 太后看着模样娇俏的年氏,神态愈发和蔼,语气也是更加柔和:“皇后以前也还算贤惠,如今……性子竟然是如此乖张放肆,真是难为你了,这些年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太后愈是这般温和,年氏愈是心中警惕,忙垂首道:“皇后娘娘以前做嫡福晋的时候,对臣妾还算好。如今……大约是嫌弃臣妾汉军旗出身,又被皇上封为贵妃,才会有所不满吧。” 太后听了,哼了一声:“汉军旗又如何?!哀家还是包衣旗出身呢!不照样做了皇太后?!” 年氏见太后竟然用自己举例子,还毫不避讳地言及自己的出身,便忙恭敬地道:“太后娘娘是福泽深厚,臣妾不敢比肩。” 太后呵呵笑了,“你娘家兄弟给你争气,这就是最大的福泽!” 年氏垂首微笑道:“都是皇上垂怜。” 太后听了,却突然长长哀声叹了口气:“其实哀家也算不得什么福泽深厚!虽说如今贵为皇太后,人人都只当哀家是皇帝的亲娘,必然事事如意。可旁人哪儿晓得,哀家所求,不过是两个儿子能够兄友弟恭罢了!” 一听“兄友弟恭”四字,年氏顿时明白了太后的所求,饶了这么大个弯子,太后为的原来是被发配守灵的恂郡王啊!年氏暗知不妙,便也不敢接太后的话茬子了。于是低头瞅着自己花盆底鞋鞋尖儿上嵌着的南珠。 太后又继续道:“哀家虽然不了解朝堂,却也知道,必然是有小人进了谗言,才让皇帝如此苛待自己的亲弟弟!” 说到此,太后面孔严肃了几分:“朝中有小人蒙蔽圣听!哀家身为皇帝的生母,便不能坐视不理了!!年氏,你可愿帮哀家?” 年氏听了,忙站起身来,垂首小心翼翼地道:“臣妾是后宫嫔妃,不敢干政。” 太后笑了:“你误会哀家的意思了!哀家又怎么会叫你去干政呢?” 听太后如此说,年氏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太后接下来的话,又重新叫她紧张了起来,太后笑容款款地道:“如今皇帝最重用的臣子,一个是隆科多,另一个便是你的亲哥哥年羹尧!” 年氏暗叫一声不好,太后图谋的竟然是她娘家的势力!!这比叫她干政更坏事!! 果然,太后笑眯眯道:“你只需修书一封,让身在青海的年羹尧上书,劝皇帝善待兄弟即可。” 年氏瞬间头大如斗,“这……”——这种事儿,她如何敢应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厌恶极了这个一母所出的幼弟,她如何敢叫二哥上这样的奏折!这可是会引火烧身的啊! 太后见年氏支吾踌躇的样子,立刻拉下了脸了,声音也凛冽了许多:“怎么?你不愿意帮哀家?!” 年氏只得把脑袋垂得更低了几度,“臣妾、臣妾……当然想帮太后,但是、但是……”年氏心中已是焦急万分!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得罪这位圣母皇太后,可更不能应下啊!一时间急得头上冒出冷汗了,嘴巴哆哆嗦嗦,也没想出什么婉拒的好法子来! 太后沉着老脸道:“只要你肯帮哀家,让皇帝和恂郡王兄弟和睦!日后这宫里,有哀家一天,便会庇护你一日!皇帝厌恶皇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指不定哪天就被废黜了!到时候……”太后又重新露出笑容来,“哀家还能不向着你吗?” 年氏听了,心中万分惊讶,她没想到,太后为了小儿子,竟然那后位来诱惑她!!年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头的确有些蠢蠢欲动了!皇后的宝座,大清的国母、天下人的主子娘娘!这样的荣耀,谁不想要?! 但年氏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在经历了丧女之痛,可如此多的波折之后,她早已明透起来!虽然比不得李氏能够隐忍,但她也不蠢!! 皇后——汉军旗的皇后,大清只出过一位,那就是皇上的养母、先帝嫡亲的表妹——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可严格说来,孝懿仁皇后并不能完全算是汉军旗!佟氏祖上,本就满人,只是因缘际会迁居中原,才改了汉姓。其实说到底,是地地道道的满人! 而年家就不同了,虽说也算得上世代书香!可的确是汉人出身啊!她的祖父,其实还是包衣旗,不过是后来中了进士才被抬入汉军旗的!年氏明白,或许自己百年之后,会被追封个皇贵妃之类的,但皇后之位——绝无可能!! 想明白了这些,年氏便忙跪了下来,“臣妾绝无觊觎中宫之心,还请太后娘娘明鉴。”(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奉上! 正文 一百六十 疑是巫蛊 想明白了这些,年氏便忙跪了下来,“臣妾绝无觊觎中宫之心,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见到年氏如此姿态,好不容易展出来的笑颜,又立刻变成了冷脸,“这么说,你是不给哀家面子了?!” 年氏冷汗涔涔,脑中灵机一动,便忙道:“臣妾并非此意,臣妾只是想,家兄远在青海,书信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才能送到,介时就算家兄真的听从臣妾,奏折送到御前,也是一个月的事情了!可十四爷如今已经被发配往景陵了,如此一来,岂非要在景陵吃上一个月的苦头?” 太后见年氏如此细致地分析,便点头:“那你是什么意思?” 年氏忙微笑道:“臣妾的意思是,皇上不过是在气头上罢了!臣妾愿意试着劝劝皇上,若是皇上肯收回成命,十四爷也能立刻回京了。” 太后听了,顿时展开了笑颜,“你果然是个孝顺的孩子!”说着,忙吩咐侍女道:“快把惠贵妃扶起来,跪久了可是会伤膝盖的!” 年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先哄好了太后再说!至于皇上跟前,年氏是千万个不敢开口的,四爷从前做亲王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后院的女人干政,如今坐了九五之尊,只怕是比以前更忌讳十倍!心想着,先搪塞过太后再说,能拖一时算一时! 年氏那里总算暂时解决了太后的威逼利诱,可永寿宫中,贤贵妃李氏却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 年逾古稀的太医院左院判周鼎和另外两位资历年深的太医无不都是紧蹙着眉头,周鼎正跪在拔步床的阮烟罗帐外,手指指腹轻压在宜萱脉搏上。不消多时,周鼎的额头上已经见了冷汗。 宜萱此刻自然尚在昏迷中,不省人事,脸色苍白地好似失血过多,嘴唇亦是没有丝毫血色,从面上来看,怎么看都是个重病之人。但脉搏。却是平稳有力。丝毫没有不妥之处,是以周鼎冷汗涔涔。 徐一忠匆忙快步进来,禀报道:“娘娘。皇上来了!” 宜萱乍然晕倒在慈宁门外,贤贵妃自然是第一时间把女儿待会自己宫里,又急忙召了太医,倒是还没来得及禀报养心殿。但是在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身为皇帝、又身为父亲的雍正又怎么可能不晓得呢?! 贤贵妃反应过来之后,急忙快步要出殿外相迎。却刚走出了内殿就迎上了雍正。贤贵妃连忙俯身行礼,“皇上金安。” 雍正眉头紧蹙,难掩焦急之色,他一拂袖当口便问道:“萱儿如何了?” 贤贵妃满腹忧心俱写在脸上。她道:“现下还不省人事呢!周原判和两位太医正在诊脉。” 雍正一听,二话不说,便大步进了内殿。贤贵妃忙紧随其后。 周原判等人见皇上来了。急忙转身跪下,磕头请安。 雍正一挥手。问道:“公主到底如何了?!” “这……”老院判周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回万岁的话,二公主的脉象……从脉象上来看,并无问题!” “混账!!”听到这话的贤贵妃当场就火冒三丈了,竟顾不得皇帝在旁,生生失了平日里沉稳温和的仪态,“周原判,你也算得上是医中稽首了!老眼昏花了不成?你没看见本宫的女儿脸色有多难看吗?!” 望闻问切,周鼎自然都是按照顺序过了四诊,如何看不到二公主面白如纸且昏厥不醒?可偏偏脉搏上是一丁点问题都没有!周鼎当了半辈子御医,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种状况,着实不知如何应对了。 雍正再度蹙起眉头,他走到床榻跟前,撩开那雨过天晴色的阮烟罗帐子,便看到了面上毫无半点血色的女儿,当即便呵斥道:“庸医!!” 周原判三人忙伏跪叩首,周鼎道:“奴才无能!着实诊断不出公主玉体有何不妥!” “苏培盛,传院使罗悌即刻前来!不得有误!”雍正冷冷扫了跪在地上的几个“庸医”一眼,立刻便做出这样的吩咐。宫中的太医院,最高医官是院使,正五品,其次是左右院判,均是正六品。而能做到院使的,无疑是医术最高者。不过太医院的院使,素来是只给帝后和太后诊脉,嫔妃自然是不敢传召的!贤贵妃纵然是贵妃,也不敢使唤院使。 皇帝口谕传召,自然没人敢耽搁,已经须发花白的院使罗悌五品文官白鹇补服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奴才罗悌,给万岁爷请安!” 雍正见了,不悦地道:“休得耽误,立刻诊脉!” “嗻!”罗悌赶忙起身,又快行几步至拔步床脚踏侧,又跪下来,屏息凝神,将鸡皮阖骨的老手搭在那只用一方豆青薄纱覆盖的皓腕上。 慈宁宫。 总管太监吕梁躬身走到太后乌雅氏床头前,腰杆子不禁更低了几分,“太后娘娘,右院判刘文焕前来给您请脉了。” 太后听了,不禁眉头一蹙:“罗悌呢?!怎么是个小小院判还给哀家请脉?” 吕梁忙小心翼翼地道:“罗院使刚刚被皇上传召去了永寿宫,听说是二公主突然昏倒了。” “怀恪突然昏倒?!”太后脸色有些不悦,方才在她宫里的时候,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吕梁回话道:“奴才只听说,是出了慈宁门就晕倒在了贤贵妃怀中。” 太后哼了一声,“年纪轻轻健健康康的,怎么就会无缘无故晕倒了?!”——这话里的意思,显然是觉得她这个孙女是在装病! 吕梁垂首道:“奴才不知。” 太后脸色更沉了几分,“皇帝打早就娇惯这个女儿!如今更是愈发不像样了!” 听到太后不满皇上的话,吕梁哪里刚应,只得把脑袋垂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良久,见太后没有再发话,吕梁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刘院判……” 太后冷冷道:“哀家的脉,从来都是罗悌请的!他一个小小院判,哀家没召,自己跑来作甚?!”——其实,罗悌给太后诊脉,也不过是从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后才有的!从前太后只是德妃的时候,可还没资格叫院使请脉呢!如今身份金贵了,自然圣母皇太后的架子摆得愈发十足了。 吕梁忙道:“是,那奴才这就请刘院判回去。” 此刻,得知消息的弘时正沿着西六宫南北永巷大道快步往永寿宫而去,还未到永寿宫,随身伺候的太监小景子疾跑追了上来,“贝勒爷,国公府的三公子突然派上送来了密信!”说着,小景子便将一个折叠未开的小纸条递了上去。 弘时眼角的余光轻轻扫了四周,见无人,方才打开纸条来瞧,瞧见上头仅有的二个墨迹崭新的字,弘时神色凝重了起来!他飞快将纸条团成一团塞进了自己袖中,什么话都没有说,便大步流星往永寿宫而去。 小景子一边擦着满头大汗,急忙跟了上去。 弘时近了永寿宫殿中之时,未曾见到姐姐,却先听见了他汗阿玛怒急的呵斥声:“混账东西!!连你竟也敢说朕的女儿无恙?!你的意思是朕的女儿在装病不成?!!”——看着床榻分毫不省人事的独女,雍正的怒火就愈发难以遏制。 罗悌此刻的脸色已经和周鼎等人无甚区别了,他急忙叩首道:“奴才不敢虚言,公主的脉搏当真无半分异样啊!” 连罗悌都说“无半分异样”,这样的话,若寻常时候弘时听见了,的确要怀疑自己亲姐姐是不是在装病了,可当她走进内殿,遥遥看到面无血色的姐姐静静躺在拔步床上,又不禁联想到子文给他的密信中所写的二字,顿时心头一紧。 弘时忙打千儿道:“二字给汗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 贤贵妃见儿子来,顿时忍不住呜咽道:“时儿,快来瞧瞧你姐姐吧!她已经不省人事好几个时辰了!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弘时忙走上前去,细细打量了姐姐的面色,旋即蹙眉,他敛身肃容道:“汗阿玛、额娘,罗院使素来医术精湛,不至于有病却诊不出。” 雍正听了,面露不悦之色:“你莫不是也想说你姐姐无恙吧?!” 弘时忙躬身道:“汗阿玛,儿子的眼睛不瞎,姐姐的面色,怎么看也不像是‘无恙’!所以,儿子怀疑——姐姐是不是遭了阴晦手段暗算?” 这话一出,雍正的脸色瞬间变了,隐隐透出青色,“你的意思是——巫蛊?!!” 弘时忙躬身更深了几分,“儿子只是怀疑罢了。” 此刻贤贵妃已经是摇摇欲坠了,她险些站不稳,“巫蛊?……有人巫蛊萱儿吗?!不,这怎么可能?!” 贤贵妃一听到这样的猜测,第一个反应当然是不可置信,但旋即她冷静下来,又立刻道:“不,皇上,说不准真的是巫蛊压胜!!萱儿今早进宫的时候,脸色还很红润!可从慈宁宫出来,就像是换了一张面皮,脸色白得吓人!当场就晕倒在了臣妾怀里!” 这些话听在雍正皇帝耳中,瞬间脸色暗青,周身冷气四溢,已然骇人。(未完待续) ps:第三更over,亲们晚安,祝卿好梦~~ 正文 一百六十一 皇后对策(上) 巫蛊?竟然会是巫蛊吗?! 巫蛊之祸,古来有之,可大清立国近百年,宫闱之地,还没有出过这样腌臜之事呢!!所以,纵然只是猜测,也足够叫刚刚登基的雍正皇帝雷霆震怒的了!巫蛊这种东西,没有哪个帝王不忌讳,雍正自然不能免俗!如今就敢巫蛊镇魇大清的和硕公主,若不抓出此人,日后只怕便要镇魇到他头上了!!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大搜六宫,任何一处都不得放过!!”雍正皇帝冷冷吩咐道。 苏培盛忙问道:“那慈宁宫……” 雍正微微蹙眉,旋即道:“暂且不得打扰太后‘养病’!”——最后的“养病”二字,满满都是讽刺之意。他今日突然听闻太后昏厥,原来还存了些许愧疚,想处理完手头的政务就立刻去瞧瞧的,可是没想到,不消二个时辰,太后就苏醒过来了,还声如洪钟地训斥了皇后一通! ——挪宫之时,雍正就在慈宁宫安置了眼线,自然清楚慈宁宫里发生了什么!所以此刻,雍正认定了,自己这个生母,根本就是在装病!!为的不过就是要借此逼迫他把老十四召回京城罢了!! 苏培盛看着浑身冒冷气的皇帝陛下,自然半点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便去传旨,吩咐侍卫处,调动人马,大搜六宫。 后脚小闽子忙躬身走进永寿宫内殿,跪奏道:“太后娘娘懿旨,说是叫总管太监吕梁前来传召罗院使去请脉。” 顿时,脸色本就相当阴沉的雍正皇帝,怒色更加难掩了。他只冷哼了一声,“太医院难道没有当值的太医了吗?!” 小闽子恭恭敬敬回话道:“回万岁,倒是还有右院判刘文焕和几位太医在值守,只不过——太后娘娘点名要罗院使,说是信不过其他太医……” 雍正皇帝一挥衣袖,拇指上浓绿翡翠扳指投射出湛湛之光,正趁着他眼底的冷恨之茫。“从前太后为妾妃之时。不照样用了寻常御医那么多年吗?从前信得过,怎么如今便乍然信不过了?!” 小闽子听了这话,登时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皇上讽刺太后。这种话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吗?! 贤贵妃见状,忙上前,柔声道:“皇上。反正萱儿的病也不是太医所能医治的,还是请罗院使去慈宁宫吧。” 雍正皇帝眼中仍然是浓浓的不悦之色。“萱儿可是太后的亲孙女!她竟然一点都不顾惜骨肉之情吗?!” 贤贵妃只好道:“毕竟太后娘娘也是凤体违和。” “凤体违和?”雍正话中满是浓浓的讥讽之意,“是否违和,只有太后自己心里最清楚!” “皇上……”贤贵妃不禁暗自叹息一声,皇上和太后的母子关系。看样子是不可能修复的了,便道:“您就当为了萱儿,起码别叫太后因此迁怒萱儿。” 雍正听了这话。轻轻哼了一声,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罗院使、周原判等人。呵斥道:“都滚吧!” “嗻!”几位太医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了殿内。一个个腿脚麻利,丁点不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医。 景仁宫,正殿。 “什么?怀恪被巫蛊镇魇?皇上还下旨大搜六宫?”皇后听到章孝恭禀报的这个消息,顿时惊愕得无以复加。 章孝恭也是满面焦急之色:“这会子侍卫只怕已经朝着西六宫来了!只怕第一个搜的便是咱们景仁宫啊!主子娘娘,这事儿,奴才总觉得是冲着您来了的!” 皇后脸色白了几分,“本宫没做过这种事,怕什么!” 章孝恭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焦急地道:“可万一有人栽赃……”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皇后心中最怕之处了,介时若真的从景仁宫搜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算真的不是她做的,皇上只怕也不会相信了!! 章孝恭忙道:“主子娘娘可要快些应对啊!这巫蛊之祸,素来都是要血流成河的!咱们万岁爷,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皇后听了这话,额头上也不禁沁出冷汗来,若真搜出巫蛊之物——皇上可就有足够的理由废后,更有足够的理由要了她的命!!想到此,皇后双手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李氏母女——必然联手算计本宫来了!!”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几乎睚眦尽裂,“她们既然敢用这样的招数!只怕是在本宫这里早有钉子!!不行!本宫决计不能坐以待毙!” 章孝恭忙道:“要不然奴才赶紧先找找看,若是能在侍卫来之前找出来,及早销毁……” “哪儿是那么容易找到的!”皇后怒瞪着章孝恭,“她们既然敢用巫蛊栽赃,必然是早就在景仁宫藏得严严实实了!何况,御前侍卫只怕马上就要到了!哪里会给你时间仔细寻找?!” 皇后的话刚落音,一个小太监就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御前太监带着一对侍卫强闯景仁宫,如今已经朝着正殿来了!” 小太监的话刚落音,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太监笑眯眯走了进来,上前打千儿行礼:“奴才御前执守侍太监张朝恩,给主子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御前太监,有品有级的着实不少,苏培盛是五品总管太监,往下还有六品副总管太监、七品的执守侍太监、八品的侍监太监。先帝驾崩,这些御前太监换了主子,正卯足了劲儿讨好新君呢!这个张朝恩早想往上爬,只可惜御前已经有了苏培盛、闽中海(小闽子)等一干雍王府旧人,牢牢盯着御前能讨好的活计,严防着他们这个先帝身边的旧太监呢! 皇后看着这个张太监,佯作一派镇定,她正色道:“赵朝恩,你带着这么多侍卫来本宫的景仁宫做什么?” 张朝恩忙恭恭敬敬道:“奴才奉皇上口谕,大搜六宫,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主子娘娘赎罪!”说罢,赵朝恩也不等皇后发话,直接便吩咐伸手众人道:“搜!一处也不许放过!给咱家掘地三尺!” 皇后见这个张朝恩这个奴才居然如此放肆,登时脸色发青,但她知事情不妙,只得暂且忍下,忙搜肠刮肚想办法应对。 张朝恩发话之后,又笑眯眯赔罪道:“主子娘娘赎罪,奴才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搜啊!” 皇后冷笑一声,“本宫问心无愧,你只管搜就是了!” 张朝恩见皇后如此底气十足,也不禁有些心虚,忙又扬声吩咐侍卫们:“你们可手脚轻着点!万一打碎了主子娘娘的金杯玉碗的,仔细了你们的脑袋!!” 皇后冷冷睨着这个色厉内荏的御前太监,不过是个区区七品执守侍太监,也敢在景仁宫耍威风!不就是看着她这个皇后不得宠吗?!她乌拉那拉氏垂髫之年便被先帝指婚为皇子嫡福晋,多年以来,纵然起伏不定,何曾受过奴才的气?!想她出身著姓大族,额娘觉罗氏可是太祖的玄孙女,出身、血统,是何等高贵?连面对当年的太子妃也丝毫不逊色!如何能想到今日,被贱妾威逼正室地位,被庶子克死亲子,如今竟连个没根的狗奴才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皇后心中自是万分愤怒,可愤怒之余,又忍不住恐惧阵阵!若真是被搜出什么东西来……岂非她连最后的中宫之位都要不保了?!不,她已经没有了儿子,决计不能连这皇后宝座都失去了!只要她还是皇后,只要她还是中宫——就算没有亲生儿子又如何?!皇上百年之后,她仍然是最尊贵的母后皇太后!李氏就算再得宠,儿子再争气,也不过是圣母皇太后罢了! 办法,她必须想出办法来!! 她决计不能叫李氏母女的算计得逞了!! 她决计不能背负上巫蛊镇魇的罪名!!决不能!!! 就在此时,一个侍卫急忙赶来,禀报道:“张公公,几位兄弟发现牡丹花圃的泥土十分新鲜,挖开来一看,里头有不寻常的东西!” 张朝恩一听,面露喜色:“快带咱家去瞧瞧!” 皇后满脸惊色……那牡丹花圃,的确是开春的时候才新栽培的……皇后的手渐渐发颤,肯定是李氏母女下的套儿!!打开春儿的时候,李氏母女这一对贱人就在算计她了!!皇后咬牙切齿,她看着殿外黑沉沉的天空,忽的瞥见那门扉半开的偏殿……嗖地,灵机一动。 “钱氏……”——为了笼络钱氏,她施恩地将其留在景仁宫偏殿居住——当真是万幸!幸好她没有自己一人独住景仁宫!! 皇后唇角一扬,露出睥睨的冷笑。钱氏,你总算还不是一无是处! 章孝恭见皇后提及钱氏,便忙躬身回话道:“钱格格一早就去了宝华殿诵经,现在还没回来。” 皇后冷笑道:“没回来才正好。本宫记得,叫你安插了个人在钱氏身边,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到了!” 章孝恭顿时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不禁身子一哆嗦,钱格格侍奉皇后是何等谦恭勤勉,如今竟然……章孝恭暗自哀叹一声,只得忙去照着皇后的吩咐去办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六月份打赏名单:、雪莲公主☆、anna0626、锦小美、爱小骨爱果果、云华月清(桃花扇,么么哒!)、吼吼啊我、莎莎侯、滕飞11——感谢亲们的支持!么么哒!o(n_n)o 正文 一百六十二、皇后对策(下) 不消一刻钟,张朝恩便手里捧着一个插满了银针的布偶走进了景仁宫正殿,此刻张朝恩的老脸上就全然不复谄媚赔笑之色了,而是板起了一张脸,语气颇有几分倨傲:“皇后娘娘,请随咱家往永寿宫走一趟吧!” 皇后挺直了身板,面色岿然不动,“去便去!本宫问心无愧!!” 张朝恩见皇后竟然还是丝毫不变色,心中一时间也拿不准了,也不敢对皇后太无礼,于是略收了几分倨傲的神情,躬身道:“主子娘娘,您请——” 永寿宫中,贤贵妃李氏正坐在拔步床头,手中捧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她仔细吹着,然一勺勺送进昏迷的宜萱口中。此刻天已经擦黑了,贤贵妃看着女儿苍白如许的面庞,不禁潸然泪下,泪珠一颗颗如珍珠般落进了参汤中,荡漾起圈圈涟漪。 “淑质……”雍正轻轻唤了李氏的名字,手掌亦轻轻落在了李氏因抽噎而微颤的肩膀上。 贤贵妃身躯一颤,急忙擦了擦泪水,忙笑道:“皇上,臣妾没事的。” 雍正见状,只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垂下眼睑,复道:“咱们的女儿,一定会醒来的。” 贤贵妃捧着参汤的双手微微发颤,“萱儿……为什么那么多的事儿都冲着她来?她到底是得罪了谁了!她又是碍着谁了!怎么偏生回回都要害她?!” 雍正沉默了,此刻他心中已有怀疑的人,只是再未搜出证据来之前,不便说些什么。同样,他也心存侥幸。他希望哪怕是老八一干阴柔奸险之辈所为也好。可是,这里是宫闱内地,在他登基之后,就仔细清理了一边,老八如何能有这般本事?老八等人不过是垂死挣扎,不过他还需要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动手处置他们罢了! 皇后。希望这次和你无关。否则。朕真的容不得你了!!从前,为了大位,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容忍这个毒妇。如今大业已成,虽然还有宵小未曾处理干净,但若皇后真做出这等污秽之事——纵然满朝非议,他也要废黜中宫!! 殿中。贤贵妃啜泣不止,雍正面色沉郁。弘时侍立在旁,更是一语不发。 终于,苏培盛进殿禀报道:“皇上,负责搜查景仁宫的张朝恩搜出了不干净的东西来。” 雍正听了这话。骤然怒目圆瞪,“皇后?!!” 当张朝恩将那巫蛊证物呈递上来的时候,雍正看着那写着自己女儿生辰八字。还插满了密密麻麻骇人的细针的时候,终于再也无法镇定了。他一把将巫蛊娃娃甩在了地上,“这个贱人!!朕留她不得!!” 贤贵妃看着被皇帝摔在地上的娃娃,顿时涕泗横流,当即便扑在昏迷的女儿身上,放声痛哭。 此刻,弘时浓眉紧蹙……真的是皇后巫蛊镇魇了姐姐?他不禁捏住了马蹄袖中的纸团儿,可为什么子文会晓得皇后做了这种事情?越是深思,弘时就越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忽的,弘时扫了殿中一眼,趁着所有人都未曾注意他,便悄无声息走到那尊“太平有象”珐琅熏炉跟前,用身体作为掩饰,悄然打开熏炉盖子,将纸团抛入炉中,顷刻间,纸团付之一炬。——不管怎么说,这个东西还是销毁为妙。 苏培盛又道:“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永寿宫正殿外,似乎是想有所辩白。” 雍正冷笑道:“还有什么好辩白的!此物便是铁证如山!!” 弘时凝视着躺在地上的巫蛊娃娃,忙上前几步,弯腰捡了起来,他仔细一瞧,随即道:“汗阿玛,这巫蛊娃娃所用缎料,似乎是今年杭州织造才刚刚进献的织金缎!” 雍正略一沉思,便道:“今年的织金缎不比往年有数十匹之数,统共只有十二匹。苏培盛——今年的织金缎各宫如何分配的?!” 苏培盛忙脱口回答道:“回万岁爷,送去慈宁宫六匹,然后是景仁宫、永寿宫、翊坤宫都是两匹。” 雍正听了,立刻吩咐道:“遣个人去翊坤宫查看。” 贤贵妃李氏忙回首道:“皇上,年氏不可能害萱儿的!” 弘时却忙劝慰道:“额娘,只是查看一下而已。”——反正弘时打心眼里对年贵妃并无好感,心中虽然觉得十有*是皇后所为,但他也不全然相信年贵妃。 贤贵妃听了,没有继续说什么。只坐在床头,执着女儿柔弱无骨的素手,暗自叹息不止。 这时候,雍正再度开口:“传皇后进来,朕倒是想听听她如何推卸罪责!!” 苏培盛忙躬身道了一声“嗻”,旋即退出殿外,去请皇后了。 永寿宫内殿之中,烛火通明,珐琅熏炉中袅袅燃烧着清雅的蘅芜香,太监、宫女噤言无声,俱是敛身屏息。 只见皇后衣容端华,不疾不徐从入门的紫檀嵌寿字镜心屏风侧走了进来,她一脸镇定坦然,徐行至雍正皇帝面前一丈处,方才矮身屈膝,见了个常礼:“皇上金安。” 雍正看着皇后,只冷冷哼了一声,他指着盘中巫蛊娃娃,逼问道:“此物,是从你宫里搜出来的!你如何解释?!” 皇后面色依然丝毫不退缩,她凝神仔细端量了巫蛊娃娃一眼,再度深深屈膝做万福道:“臣妾身为中宫,连自己宫中嫔妃都未管教好,是臣妾的失职!” 雍正听了,面露冷笑:“失职?!皇后当真只是失职而已?!!” 皇后抬头,目不转睛仰视自己的丈夫:“臣妾宫里的钱氏,月前在景仁宫正殿中,当着臣妾与六宫嫔妃的面儿,便起了冲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是以,钱氏对怀恪怀恨在心,臣妾一时不查,竟叫她做出了这等污秽之事!” 雍正冷冷问道:“皇后的意思,这巫蛊之事,是钱氏所为?!” 皇后面不改色地道:“正是!” 贤贵妃听到皇后竟然一股脑想要将所有罪责如数都推卸到一个小小侍妾格格身上,登时火气上涌,忍不住便道:“主子娘娘不妨仔细瞧瞧!那巫蛊娃娃所用的织金缎料,可是只有妃位以上才能享用的!!” 皇后睨了一眼贤贵妃,应对自如地道:“今年织金缎,除了太后,的确只有本宫和两位贵妃才有。但钱氏,虽然出身不高,但未尝不可母凭子贵。所以臣妾受到缎库从来的两匹织金缎之后,便随手赏赐给了钱氏一匹。这点景仁宫的记档上,写得清清楚楚。” 皇后微微一笑,又继续道:“而剩下的那一匹织金缎,臣妾还放置在库房中,不曾动用分毫。皇上若是不信,可立刻谴人去查看!” 听了这番话,雍正也不禁蹙起眉头来,难道真的是钱氏胆大妄为,竟敢巫蛊帝女?!纵然他厌恶皇后,但的确不希望和皇后有关,毕竟废后这种事儿,可是会动摇朝堂的!从政治稳定的角度考虑,他明知眼前之人配不上中宫之位,但还是封她为皇后。 雍正沉默了片刻,便吩咐道:“派个人,去查看皇后与钱氏私库,是否有织金缎!” “嗻!” 皇后见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她温声问道:“太后那里,自然不必。但是,皇上可曾派人查了翊坤宫和永寿宫的织金缎是否仍在?” 雍正道:“朕早已派人去查翊坤宫了。” 皇后眉梢上扬,追问道:“那永寿宫呢?” 雍正听了这话,顿时露出不悦之色。 皇后一脸正色,扬声道:“并非臣妾怀疑贤贵妃,而是公平起见,既然连臣妾和惠贵妃宫中都查了,没道理独独不查永寿宫。” 贤贵妃听闻,脸上浮起恼羞之色,她忙走上前,见万福礼道:“回皇上,臣妾所得的织金缎,已经用了一匹裁制新衣,衣裳就搁在碧纱橱中!臣妾立刻命人取来!” 皇后却挑眉睨着贤贵妃,含笑追问道:“裁制衣裳,必然有剩余的布头,那些布头可还都在?!” 贤贵妃气得满脸绛红,“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氏气急之下,竟也不尊称“主子娘娘”,而是直呼“皇后”了。若较真起来,这可算“不敬”了,素来直呼中宫为“皇后”的,只有皇上和太后而已。 皇后抿唇一笑,倒也浑然不介意贤贵妃没有尊称与她,她淡淡瞥了一眼那个小巧的巫蛊娃娃道:“些许碎布头就足够制成这个巫蛊娃娃了!” “你——”贤贵妃气结,竟说不出话来。 雍正看在眼里,蹙眉道:“够了!贤贵妃不可能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皇后顿时眼里浮现浓浓的恼怒之色,她已经将李氏逼到墙角了,没想到皇上却如此毫不怀疑地维护她!皇后忍不住道:“皇上,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自然人人都有疑窦。贤贵妃纵然是怀恪公主生母,可未必就没有设计嫁祸的嫌疑!” “朕说‘够了’!皇后莫不是听不懂朕的话吗?!”雍正冷眸呵斥道。 皇后袖中的拳头已经狠狠攥了起来,她说的句句在理,为什么她的丈夫竟然一句也听不进去?!李氏母女这对贱人,都该死!!(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六十三 弃卒保车 这时候,贤贵妃稍稍恢复了几分理智,忙上前躬身道:“皇上,主子娘娘,臣妾那身衣裳是前日才刚刚裁制好的,剩余的碎布头或许还没有扔掉,臣妾立刻就命人找找看。” “不必!!”雍正凝视着贤贵妃李氏,斩钉截铁地道:“朕信你!” 贤贵妃看着雍正,不由眼圈濡湿了几分,一个“信”字,千言万语的甜言蜜语,都敌不过。贤贵妃忙侧身偷偷拭泪,四爷性情素来多疑,如今能够得到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也不枉费这三十多年相伴的岁月。 皇后此刻却已经气得浑身隐隐颤抖了,她的丈夫信任李氏这个妾侍,却唯独不信任她这个妻子吗?!!结缡三十载,她兢兢业业,换不来丈夫的信任也就罢了!可李氏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汉军旗出身的奴才秧子!不过是当年阿哥所里,对她卑躬屈膝的小小侍妾!!凭什么,她的丈夫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这个贱人?!! 死!!她必须要死!!皇后心中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如今看来,李氏这个“旧爱”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是远远胜过年氏这个“新欢”的!!只要李氏活着,就会一日日威逼她的中宫地位!只要李氏活着,早晚有一日,皇上会立三阿哥为太子!!所以,她必须死!! 皇后此刻要置贤贵妃李氏于死地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强烈。 夜至子时,慈宁宫中酣熟的太后被吵醒,她不悦地问:“今儿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吵吵闹闹的?” 太监吕梁忙躬身上前,禀报道:“怀恪公主无辜晕倒之事,万岁爷似乎觉得是有人巫蛊镇魇。所以下旨大搜六宫。” 太后听了,不悦地道:“人吃五谷杂粮,谁能能不生病?哪有一病倒,就说是巫蛊的道理!派个人去告诉皇帝一声,消停些吧!” 吕梁面露尴尬之色,他低声道:“可是……的确从景仁宫搜出了不干净的东西来。” “景仁宫?皇后?!”太后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她皱着苍老的眉头。凝神想了许久。才道:“皇后虽然不见得是个好的,可这事儿——”太后眯着的眼睛里透出凛冽之色,“哼!摆驾永寿宫。哀家倒要去瞧瞧,到底是谁在做不干净的事儿!” 吕梁忙劝道:“太后娘娘,如今夜已经深了,外头冷风阵阵。您的凤体安好才是最要紧的呀!” 太后却不容置疑地道:“哀家若还是坐视不理,岂非由得那些心术不正的颠风倒雨?!立刻备驾!” 永寿宫中。 苏培盛上前回话道:“皇上。搜查景仁宫和翊坤宫的人回报,翊坤宫的两匹织金缎都原封未动。皇后娘娘的库房中,织金缎也仍在,唯独钱格格的偏殿中……未曾找到。” 钱氏此刻也已经跪在内殿中。白天里大搜六宫之事,她虽然知道的晚,可也听说了从景仁宫的牡丹花圃中搜出来巫蛊娃娃。此刻苏培盛回答织金缎之事。钱氏还犹自不解,但是当她看到那明晃晃放置在剔红盘中的那只用杂金丝缎料制成的巫蛊娃娃之时。顿时便明白了一切。 瞬间,钱氏冷汗涔涔,她急忙辩解道:“皇上!那匹织金缎,是主子娘娘赐给臣……赐给婢妾的!”——钱氏狐假虎威敢在旁人面前耍耍未来四妃的威风,但是当着皇上的面儿,她却急忙改口自称“婢妾”。 皇后却一脸叹惋地摇头:“钱氏,本宫知道你不喜欢怀恪,但是你也不该用本宫赏赐给你的织金缎做出了这么歹毒害人的东西!!” “不!!”钱氏急忙反驳,“不!!主子娘娘,婢妾没有做过这种事情!!那匹织金缎,婢妾也一直不舍得用,丝毫没有动用过啊!”——她毕竟还没有正式封妃,如何敢大大咧咧就做出一身织金缎衣裳穿在身上呢?!钱氏原本想着,等册封的圣旨一下来,就立刻命人裁制出来,到时候也能在那些品级比她低的嫔妃面前显摆显摆。 皇后勾唇一笑:“你若真的没有用过,怎么搜查的太监会找不到呢?” 钱氏身躯渐渐颤抖,她看着笑靥如花的皇后,此刻才终于明白过来!皇后这是要弃卒保车,这是要舍弃她这个卒子啊!! 钱氏明白,此刻再求皇后也是无疑,她急忙膝行爬到皇上跟前,连连磕头如捣蒜,“皇上!婢妾真的没有用过那匹织金缎!婢妾身边宫女、嬷嬷都可以作证啊!” 皇后冷笑道:“你如今身边伺候的几个人,俱是打藩邸时候就伺候了你多年旧人,可算是忠心耿耿之辈,如何会背主?” 钱氏听了这话,急忙道:“管着婢妾库房琴瑟,是内务府新选派的人!她也可以替臣妾作证啊!” 皇后眼底滑过一丝得意的微笑,她正色对雍正道:“皇上,既然是个新人,倒是不妨传召来问问。” 雍正冷眼扫过钱氏与皇后二人,怀疑之色浮现在眼底,皇后自始至终都是如此自信,若非真的无辜,便是早有算计!沉默片刻后,他才道:“传!” 不消片刻,那个被唤作琴瑟的宫女便盈盈细步走了上来,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艾绿色对襟宫装,外罩一个玉色软绫紧身小坎肩,衬得酥胸高挺、腰肢细软。她软身跪在钱氏侧后方,磕头道:“奴才琴瑟,给皇上请安、给主子娘娘请安。” 贤贵妃李氏扫过这个年纪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宫女,见她长相娇艳,眼角眉梢颇透着几分媚骨,不由蹙眉,露出几许厌恶之色来。 钱氏就见琴瑟进来,便迫不及待道:“那匹织金缎,我不是让你收着了吗?!我一直都还没来得及用啊!为什么太监会找不到了?!” 皇后也微微一笑,道:“琴瑟,你不必理会钱氏,直接回话,那匹织金缎到底作何用处去了?” 琴瑟抬头,面容娇羞地道:“回主子娘娘,钱格格初得主子娘娘赏赐的织金缎十分高兴,对奴才说,要等封妃旨意下来之后,再做一身体面的衣裳。” “封妃?!”雍正听了这话,冷冷一哼,“她也配?!!” 钱氏顿时满脸难堪之色。 琴瑟见状,忙仰头,让自己娇嫩无暇的脸蛋呈现在皇帝陛下目光所及之处,她莺声细语道:“可是后来,钱格格突然又说要用那匹织金缎了。至于作何用处去了,奴才就不知道了。” 此话,无疑是将钱氏推到了悬崖跟前。 钱氏眼见自己被一个奴才逼迫到万丈深渊的崖前,登时失去了理智:“贱奴休要胡说八道!!我何曾用过那缎子?!!你竟敢污蔑我?!”说着,她张牙舞爪便上去撕扯琴瑟。 琴瑟似乎却早有防备的样子,她“啊”地惊叫一声,便飞快膝行着退避开来。 雍正见钱氏如此疯癫之态,顿时厌恶无比,挥手道:“苏培盛!” 苏培盛忙道了一声“嗻”,便快步上去按住了发狂的钱氏。 皇后微微一笑,便道:“皇上,看样子事情已经明了了。方才的确是臣妾误会了贤贵妃。如今钱氏巫蛊怀恪,已然是证据确凿,毋庸置疑了。还请皇上下旨处置吧。” 贤贵妃见皇后竟然成功地将一切罪责都推在了钱氏身上,不由心中恼恨,便忙道:“皇上,不管怎么说,钱氏也是四阿哥的生母,总不能仅凭一个奴才的指控,便定了她的罪名。” 皇后却冷笑道:“如今铁证如山,怎么贤贵妃却反倒维护起害你女儿的仇人来了?当真咄咄怪事!” 瞪了贤贵妃一眼,皇后又对雍正道:“皇上,事关巫蛊,终究有碍皇家颜面,还是速速处决为好,拖延太久,有百害而无一利!” 雍正的确对此事仍然心存疑窦,但皇后的这番话,的确叫他动摇了。巫蛊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有,但鲜少有闹大的,几乎都是掩盖起来。因为一旦曝露出去,折损的是皇家的颜面!! 贤贵妃看出雍正面色的犹豫之色,顿时心中大有不甘,她当然不甘心皇后这个罪魁祸首就这么轻易地逃脱了罪责! 皇后躬身道:“为肃清宫闱,也为保全皇家颜面,还请皇上尽快处置。” 贤贵妃见状,忙替钱氏求情道:“请皇上看在四阿哥的份儿上,从轻处置。”——钱氏若是死了,皇后岂非可以高枕无忧了?贤贵妃固然厌恶钱氏,可如今却不能叫她轻易死了! 钱氏感觉到死亡袭来,连忙匍匐跪行到雍正脚下,磕头不止:“皇上!婢妾真的没有镇魇公主!!婢妾可以指天发誓!若真做了这种歹毒事情,愿受天打雷劈!”——从方才皇后和贤贵妃的话中,钱氏听得出来,皇后这是想要她死!而贤贵妃却想要她活!虽然这两人都不存好心,但她当然是想活!! 雍正冷眼看着声嘶力竭的钱氏,只有满心厌恶,他眼中不含一丝怜惜,嘴里冷冷吐出三个字:“赐全尸!”——既然一切证据都指向钱氏,那钱氏自然不能留性命了! 钱氏骤然木然在了地上,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她不敢相信自己服侍了多年的夫君,竟然如此冷心薄情!!(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六十四 月华三重 夜色寒凉,永寿宫沉浸了无垠的月华笼罩之下,于深夜寂静之时,一声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殿中:“皇帝不能就这么赐死了钱氏!” 太后拄着一根紫檀龙头杖,步履徐徐走了进来。 “皇额娘?”雍正见到来者竟然是太后,不由眉头凝结,隐隐透出不悦之色来。 殿中其余人等,急忙纷纷俯身见礼,不敢怠慢。 太后扫了一眼殿中众人,沉声问道:“哪个是钱氏?”——太后在外头虽然听见了雍正要赐死钱氏的口谕,但钱氏是哪个——太后她老人家还真不记得了!但太后却记得一点,这个钱氏是四阿哥弘历的生母。 太后不晓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早就以阴谋论之了,自然要做出阻拦之举。 钱氏如蒙大赦一般,激动地满眼是泪,她飞快爬到太后跟前,磕头不止地道:“太后娘娘!婢妾钱氏,给您请安了!!” 钱氏如此恭敬的态度,让太后心中满意,她点头道:“皇帝,若哀家记得不错,她可是弘历的生母?” 雍正只得道:“不错。但她既然敢行巫蛊之举,自然是不能留性命了!” “巫蛊?!”太后冷笑了数声,“谁能保证,那东西不是嫁祸?!” 雍正虽然也有这样的怀疑,但更不满太后的插手,便道:“皇额娘,您还病着,这点小事儿,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太后听了这话,顿时恼怒不已:“若是前朝的事儿,哀家是不该插手!但后宫里的事儿,哀家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皇帝好歹要看在弘历的份儿上!岂能如此轻易就赐死了皇子生母?!” 雍正听了这话。不禁沉默了。 这时候,殿外传来少年的哭求之声,“汗阿玛,求您明鉴!!额娘服侍您这么多年,何曾做过半分恶事?!她怎么可能行巫蛊之祸啊!!汗阿玛,求您明察秋毫啊!!” 无疑,跪在永寿宫正殿外头。苦苦哀求的正是四贝勒弘历。 太后淡淡道:“皇帝。不管事情如何。弘历素来孝顺,更是在先帝膝下尽孝多年,你就算不顾惜钱氏服侍多年的情分。也不能罔顾这个儿子!” 此刻,雍正真正动摇了。此事,他也心中多有疑虑,只是唯有速决。严令封口,才能遮掩住这场皇家丑闻。其实他并不在乎钱氏是不是真的受了冤枉。这个侍妾,他早已厌恶,是生是死,早已无所谓。可弘历……他子嗣不多。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儿子,但也不得不承认,弘历还算孝顺懂事。读书也还算用功,若悉心栽培。的确堪为贤王。 这个未来的贤王,毁了的确大大不值。 终于,雍正长叹一口气,道:“罢了!饶钱氏一命也无妨!”他扫视了殿中众人,便道:“朕念钱氏侍奉多年,特加恩免死。着,令钱氏冷宫安置,非死不得出!” 说话这席话,雍正又扫了一眼皇后,道:“皇后既已承认失职之过,日后便不必再管六宫之事!让贤贵妃和惠贵妃一同打理内宫事宜!” 皇后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她好不容易脱身,还借机铲除了钱氏这个碍眼的存在,却到最后竟然失去了管理六宫的大权吗?! 太后皱眉道:“皇帝,让嫔妃管理后宫,可不合规矩!” 雍正却俨然毋庸置疑,他道:“皇额娘当年为嫔妃之时,不是也协从贵妃管理后宫吗?!” 太后听了这话,一张老脸都铁青了。她是先帝的德妃,妃妾的出身,是她最忌讳之处,也是最痛心之处!可偏偏,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好不掩饰地说了出来,这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啊! 雍正分毫不客气地道:“皇额娘,您都一把年纪了,还是好好颐养天年吧!”——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么大把年纪的老太太了就别总是惹事生事了!! 雍正对自己生母的不满也算是到了一定程度了,对这个生母自然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了!要不是为了孝道大义,他才连这表面的客气都懒得维持下去。 太后气得双手发抖,“好!好!!皇帝,你好啊!!!” 雍正似乎已有疲惫之色,他懒得再多费唇舌,便挥手吩咐道:“苏培盛,立刻送太后回慈宁宫。” 太后重重一“哼”,“不必了!!哀家身子骨好着呢!能自己回去!不劳皇帝费心!”说完,太后扭头,便疾步离开。 雍正也冷冷自语道:“太后的身子骨的确很好!”——看样子之前晕倒,的的确确是装病了!!——太后为了自己的老十四,连装病的招数都能使得出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此刻,昏迷中的宜萱,自然不晓得在永寿宫中上演了何等精彩的宫斗大喜。她此刻,神魂沉浸在一个雾蒙蒙的世界中,那月白色的雾气,轻薄得如鲛纱一般,清凉凉的,将魂魄浸润其中,当真是舒服极了。 这里应该就是神识的世界吧?宜萱暗暗想着。 那月白色的稀薄雾气……正在渐渐变多,一丝丝一缕缕注入——此刻月华吐息诀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飞快速度运转——这应该就是月华灵力吧? 灵魂进入神识世界,这还是头一遭呢?宜萱虽然不晓得该如何苏醒过来,但隐隐觉得,就这么修炼月华吐息诀,应该就可以了。 想到此,宜萱的魂体也忙盘坐在神识世界中,凝聚心神,专心致志修炼月华吐息诀。她记得没错的话,应该过两日就是十五了,月圆之夜,修炼月华吐息诀素来是事半功倍的。 她穿越过来没多久,便修炼成到了第二重境界,但随后却彻底卡住了,后来更是寸步难进。这回,只怕是因祸得福呢! 卡住在第二重之后,宜萱也渐渐没了耐心,从日日修炼,到十五之夜才修炼。后来四爷爹大人登基,她更是将这套所谓的修仙功法束之高阁了。如今被迫重新拾起来,凝聚月华灵力的速度,倒是出奇地快了起来,几乎是倍于从前了。——这点叫宜萱很疑惑,明明她惫懒于修炼,如今却吸收速度加倍——莫非这是套懒人功法?越是不修炼,越是快?!想了想,宜萱摇头,把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抛在一旁。 算了,还是专心修炼吧。这会子,只怕额娘要急坏了! 沉下心来,心神渐渐一片宁静,宜萱也终于渐渐沉浸在了空濛的境界之中,心无杂物。 宜萱静了下来,可神识世界却热闹开来,月华灵力从外界被导入这个世界中,就如同一湾古井中被注入了大量的喝水,自然翻涌开来。 从薄如轻纱,渐渐浓郁得遮蔽视线……再渐渐,月白色的雾气渐渐变成了浓郁的莹白色,隐隐光泽莹莹,仿佛是雪的颜色。 宜萱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世界无比清晰!就好像是八百度近视的人做完了激光手术一样!! 准确的说,是她的六时更清晰了!她能够更清晰的看到、听到、闻到、嗅到、触到、感到身边的一切事物!她能够看到远远搁置在摘窗旁边那香几上珐琅熏炉上细微的缠枝莲纹。她能够听到殿外细风吹拂过叶片婆娑的声音,她能够闻到初开的玉兰花的清新淡雅气味,她能够感应道这整个永寿宫里的一切!! 宜萱再度闭上双眼,她的月华吐息诀如今一举修炼到了第三重——这第三重如此难以达到,是因为第三重境界非同寻常,因为修炼到了这个境界,才算小有成就!才能够将神识外放!! 宜萱让自己神识极力扩散出去,却遗憾地发现,只能将神识笼罩整个永寿宫罢了,若是直线发散出去,倒是能感到道毗邻的翊坤宫的动静。而翊坤宫中,年贵妃似乎刚刚醒来,还有些困怏怏的,宫女将浸润了玫瑰汁子的软缎帕子双手呈了上去。 年贵妃擦着脸,自语道:“待会儿用过早膳,去永寿宫瞧瞧公主醒了没。” 宜萱忙将神识收了回来,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只将甚至扩散到翊坤宫居然就这么累,看样子她的境界还是太低了点。这月华吐息诀倒是真的不俗,看样子以后要重新捡起来,认真修炼了! 略休息了一会儿,宜萱又好奇地将神识笼罩永寿宫,仔细查询动静。东暖阁中,额娘也是刚刚才醒来,而殿外的前院花园中,弘晋和盛熙两个胖娃娃居然在对着玉兰树撒尿! 宜萱真的很想跑出去修理一下这俩兔崽子!又不是保姆嬷嬷没给你俩预备尿壶,居然跑出殿外给玉兰树施肥!! 盛熙昂着两层的肉下巴对弘晋道:“我尿得远!” 弘晋不服输地道:“我尿得多!!” 宜萱:“额……”——丫的,这两个小兔崽子,全都欠削!你们丫的都给老娘等着! 宜萱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旋即自语道:“熙儿怎么还在宫里?”——她的确那日一大早就带着儿子进宫来了——可如今——她也不大清楚自己昏迷才多久了。可熙儿毕竟是外姓,是不能在宫中留宿的。(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六十五 兄弟怡怡(上) “公主醒了!!”发出惊喜之声的是宜萱乳母吴嬷嬷,她欢喜地老泪纵横,连忙飞奔出去,一边嘴里大呼着“公主醒了”。 “吴嬷嬷,我昏迷多久……额……”宜萱黑线无比,吴嬷嬷都这么大年纪了,腿脚倒是愈发利索了! 片刻后,只穿着中衣的贤贵妃李氏,喜极而泣地跑了进来,她一把将宜萱拥入怀中,“萱儿!我的萱儿总算醒了!你可吓坏额娘了!” 看着额娘这副激动的样子,宜萱觉得自己昏睡不是一天两天了,便问:“额娘,我昏迷了多久了?” “整整七天了!!”贤贵妃满脸泪水地道。 “七天?”宜萱忍不住“嘶”了一声,旋即她的肚子也交相辉映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宜萱尴尬地笑了笑。 贤贵妃抿嘴一笑,“叫膳房快些准备早膳!”吩咐罢,贤贵妃执着宜萱的素手道:“这几日,只给你喂了参汤燕窝,如今怕是饿坏了吧?” 宜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忙问:“额娘,熙儿呢?” 贤贵妃微微一笑,招手吩咐道:“把盛熙带过来。”贤贵妃又转头对女儿道:“我想着,你醒来之后,必然想见孩子,就留了熙儿这几日在宫中。” 宜萱忙道:“这不大合规矩吧?” 贤贵妃淡淡道:“这是你汗阿玛发话吩咐的,就算不合规矩又如何?” 说话间,两个白胖的肉球便扑在宜萱双腿上,盛熙和弘晋一人抱着她一条大腿,还都仰着胖脸,一副撒娇的模样。 “额娘总算睡醒了!熙儿好想你!”盛熙无比嘴甜地撒着娇。 弘晋也不敢落后:“姐姐。晋儿也好想你!” 宜萱看着两个胖娃娃,不禁撇撇嘴,伸出右手,揪住自己儿子的耳朵,眯眼道:“你尿地很远吗?” 盛熙:吓,额娘怎么知道的? 宜萱再一眯眼,左手揪住弘晋小耳朵:“你尿得很多吗?” 弘晋:啊。姐姐偷听了咩!! 贤贵妃一头雾水看着眼前的状况。 ——————分割线—————— “钱氏被打入冷宫?皇后被褫夺管理六宫大权?”宜萱听到额娘陈述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侍妾。不禁一脸惊讶之色,更是一脸无辜之色。 她只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居然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儿!钱氏这么轻易的就倒台了?照原本历史。她可是会被改姓另认父认祖宗,姓钮祜禄氏,加封熹妃的。如今尚未册封,就一败涂地。这一切来得未免太快了点。 贤贵妃李氏表情淡淡道:“钱氏不过是皇后手中的一枚小卒子罢了!若非她给你汗阿玛生了个儿子,只怕这回连性命都要丢了!哼。分明是皇后行巫蛊之事,到头来抛出一个钱氏,她便置身事外,还凭空得了个儿子!简直是太便宜她了!!” “额……”其实巫蛊什么的。跟她晕倒一毛钱的关系都木有好不好?她完全是自己作死,月华灵力透支过度罢了!不过如今想想,那巫蛊娃娃的事儿。终究透着可疑。皇后好不容易才得到中宫册封,怎么会轻易做出这等为帝王所最难容忍事情来?!皇后虽然恨极了她和额娘。也不至于会用这种根本不晓得有没有用法子! 莫非是有人嫁祸皇后?宜萱看了看自己额娘,暗自摇头。额娘很忌讳这个,决计不会做这种事情。而其他人,只怕更不见得有巫蛊帝女、嫁祸皇后的胆色! 如此一来,此事到底是谁主导的??宜萱不由一头雾水。 贤贵妃撇着摘窗外的昂然春意,拧眉道:“钱氏败落,她的儿子,如今倒是便宜了皇后!自打钱氏被送去冷宫,四阿哥便日日给皇后晨昏定省,倒是浑然忘了自己的生母还在冷宫里呢!” 宜萱听得出额娘话中的讽刺之意,不由觉得疑惑:“弘历对钱氏,不是一直都非常孝顺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认贼做母?!景仁宫里挖出巫蛊娃娃,最后的罪名却不是落在皇后这个景仁宫主人的头上,而是落在了身居偏殿的钱氏头上!弘历难道就一点也不疑心皇后?! 贤贵妃哼了一声:“我也原当他是个孝顺的!那晚你汗阿玛要赐死钱氏的时候,他还在正殿外磕头不止,苦苦哀求。可钱氏一打入冷宫,他就迫不及待地去巴结皇后了!” 宜萱眼睛一眯,弘历……原本是雍正朝夺嫡的胜利者,宜萱可不觉得他是个简单的货色!弘历如今也十二岁了,早不是那个冲动无知的孩子了!皇后需要一个儿子,弘历又何尝不需要一个身份尊贵的母亲?!他的生母被汗阿玛所厌弃、更打入冷宫,他已经没有了母亲可依靠,所以必须要为自己另寻靠山! 弘历不见得丝毫不疑心皇后,只不过是利益需要,才靠拢景仁宫罢了! 宜萱叹息道:“钱氏也是识人不明,竟然被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给出卖了!” 贤贵妃冷笑了笑:“背主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且那个琴瑟……”——一副妩媚妖娆的样子,哼!皇后只怕是用举荐她侍奉皇上枕席这种条件来诱惑她吧?不过以皇后的性子,如何容得下这个眼中沙、肉中刺?只怕很快便会干净利落地除掉这个心大的宫女!!——这些话,贤贵妃没有对女儿说,毕竟这是涉及帝王宫闱的。 果然,徐一忠这个时候快步走了进来,道:“景仁宫的宫女琴瑟,突然暴毙了。” 贤贵妃哼了一声,“皇后,果然是个不留后患的人!” 宜萱在额娘宫中用了早膳,便往养心殿去给汗阿玛请安——这也是额娘叮嘱的,说是去请个安,叫汗阿玛好放心。 因永寿宫距离养心殿颇近,宜萱也懒得乘坐肩舆,便徐步而行,刚走到隆宗门附近,便见到两个熟悉的美男迎面而来。 宜萱驻足,含笑唤道:“十三叔、十七叔!” 来着正是刚刚被封为铁帽子怡亲王的允祥和果郡王允礼,怡亲王如今被授总理户部事宜,而果郡王也被委以重任,授右翼前锋统领之职,后又命其管理正黄旗蒙古都统事务,也算的上是肩负重任了。 怡亲王面露惊讶之色,问道:“醒了?” 宜萱笑道:“已经无碍了。” 事关宫闱污秽之事,怡亲王没说太多,只颔首道:“如此就好。”又道:“嘉容也惦念着你呢,她只当你是突然病倒了,一直想进宫来看你,被我给拦住了。” 旁边的果郡王允礼听得糊涂了:“十三哥,你的意思是怀恪这段日子不是生病吗?”——果郡王如今虽受重用,但宫闱内眷之事,又涉及巫蛊,雍正自然不会透露给这个幼弟知晓。 怡亲王笑了笑,只抬手道:“家丑,不必多说也罢。” 果郡王见自己这个兄长颇有几分讳莫如深之色,又说什么“家丑”的,果郡王也不是笨人,自然猜测得到是涉及宫闱秘辛,便缄默不再多言,生怕知晓了不该晓得的东西。同时心里不免有点妒忌这个哥哥,皇帝四哥连宫闱秘辛都毫不避讳地告诉十三哥了,如今看来在皇帝四哥心目中,他果然是没得跟十三哥比啊! 怡亲王又问道:“怀恪,你是来给皇上请安的吗?” 宜萱点头。 怡亲王看了看身旁的果郡王,便道:“十七弟,那咱们先去慈宁宫请个安吧。” 宜萱听了,忙摆手道:“不用了,十三叔,我就是去请个安,不会耽误汗阿玛太多时间的。” 太后是怡亲王的养母,按照规矩,他应当时常去请安才对。只是怡亲王对太后,自然也没多少母子之情可言,甚至因太后对皇帝四哥的冷待而早有怨言。所以见宜萱如此说,怡亲王便点头道:“也好,政务才是最要紧的。想必太后深明大义,不会怪罪。” “深明大义?”宜萱嘴巴一瘪,她这位十三叔也挺会说瞎话的嘛! “咳咳!”怡亲王看懂了自己这个大侄女的表情,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 “噗嗤!”旁边的果郡王也忍不住笑出声儿来,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十三哥脸上也会如此窘迫啊,还微微有点脸红呢! 怡亲王脸上有些尴尬,只得虎着脸道:“养心殿前,成何体统!” 宜萱忙掩了唇,“十三叔别生气嘛!您现在可是铁帽子怡亲王了!应该多笑笑才对嘛!” 怡亲王听得一脸不解:“我是铁帽子王跟多笑笑有什么关系?!” 宜萱道:“您封号不是‘怡’吗?不就是快乐的意思吗?” 怡亲王听了,不悦地道:“我的封号,那是出自,‘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怀恪,你不要胡乱解说!!” “兄弟怡怡?额……”——论语里的确好像有这么一句,宜萱讪讪笑了笑:“谁叫您这个封号,前所未有呢,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想到那上头去!”——兄弟怡怡,这表示她的四爷爹老人家把十三叔真心当真兄弟,而非臣子、奴才。(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六十六 兄弟怡怡(下) 怡亲王听到“前所未有”四字,微微满意了几分,这才收敛了怒色,可宜萱接下来的话,差点让这位涵养不俗的铁帽子王殿下暴走了。 宜萱笑呵呵道:“这个‘怡’字,我总觉得像是给嫔妃封号,比如说怡嫔、怡妃什么的。” 怡亲王殿下的脸瞬间黑了……黑得滴水……怡嫔?!怡妃?!! “怀恪!!你开什么玩笑?!!”怡亲王殿下怒吼道,那嘴巴上一对小胡子都跟着哆嗦起来了。 宜萱被他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却连擦都不敢擦……额,这些个古人啊,真是一点玩笑都不能开啊!不过是打趣两句而已,有必要暴怒成这个样子吗? 怡亲王指着宜萱的鼻子道:“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撂下这句话,怡亲王狠狠一甩袖子,大踏步往养心殿而去。 宜萱缩了缩脖子,不禁哀叹一声。却突然发现另一位美男叔,似乎抽筋了,唔……或者说羊癫疯了更恰当些。 果郡王伛偻着腰,抱着肚子,身体哆嗦、双肩抽搐,宜萱纳闷地走上前,问道:“十七叔,你哪里不舒服呀?” “哈哈哈哈哈——”一连串的爆笑之声,那宜萱给弄懵了。 “哈哈哈哈哈!!怡嫔?怡妃??哈哈哈哈哈——”果郡王大笑着靠在九龙壁上,一手扶着墙,另一手直拍着自己大腿,“哎呦,十三哥啊!哈哈哈!那封号啊!哈哈哈哈!跟嫔妃的似的!!哈哈哈……” “额……”宜萱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来,一代美男笑得话不成句,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景观了。 这时候,宜萱突然察觉墙角拐弯处依稀有人影儿。而且还不止一个!仔细一瞧,绿的是宫女、蓝的是太监……额,原来是被十七爷殿下的爆笑声给吸引了过来。额……只不过怡亲王的封号像嫔妃封号这种话,他也边笑边说出来了,这下子被旁人给听了去,介时口口相传,怕是要人尽皆知了。 宜萱哀叹一声。看着这位美男十七叔足足笑了两刻钟。才略略止息。 果郡王道:“笑得我真是太累了!” 宜萱:“额……”——又没人逼你笑!! 这时候,只见怡亲王大步流星从养心殿内又走了出来,此刻他一脸沉闷。气哼哼瞪了宜萱一眼,脚下一跺,似乎是往宫门方向而去了。 宜萱摸了摸鼻子,唉。十三叔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儿啊?还是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这么一脉相承的小心眼。 果郡王问道:“怀恪,你说十三哥进养心殿,是不是求皇上给他改封号了?” 宜萱一愣:“不会吧?!”——伦家不过是打趣了一下而已,用得着要改封号吗? 果郡王托着下巴道:“我觉得很有可能!不过皇上肯定驳斥了十三哥。所以十三哥才这么快就闷闷不乐的出来了。” 听了果郡王这番分析,宜萱也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果郡王又突然道:“怀恪,你不是来给皇上请安吗?快进去吧!” 宜萱“哦”了一声。她忙要迈步,却回头道:“十七叔。一起进去吧!” 果郡王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进去呢!十三哥要是真如我所猜测,求皇上给他改封号,皇上肯定还在气头上呢!我才不去惹皇上不开心呢!” “额……”——宜萱突然觉得她这个美男小叔叔,挺腹黑的呀!你怕惹汗阿玛不开心,就不怕我惹汗阿玛不开心了?! 不过宜萱现在的确猫爪子挠一般,她真的很想早点知道十三叔是不是真的求汗阿玛给他改封号了! 想着自己四爷爹大人也算是个入门级的闺女控了,应该不舍得太生她的气,宜萱便快步朝养心殿而去。 果然,意料之中地看到了盘腿坐在罗汉榻上,正生着闷气的雍正皇帝陛下。 “汗阿玛万福金安。”宜萱忙规规矩矩见了大礼。 雍正道了句“免礼”,旋即就开始吐糟抱怨了:“萱儿,你十三叔方才真是太不像话了!都快四十的人了,朕原还以为他稳重了许多,叫他监管户部!他倒是突然给朕来了这么一下子!萱儿,你决然想不到,他来求朕什么?!” 宜萱轻声问道:“求您给他改封号?” 雍正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额……”宜萱讪讪笑着,一脸心虚之色,“其实吧……这事儿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打趣十三叔的封号。”——好吧,或许这种玩笑对保守的古人而言,真的太过分了点。十三叔对她,一直都像对女儿一样宽容,可唯独这次,却对她吹胡子瞪眼,真真是大动肝火了。 雍正蹙眉:“你细细说来!!” 宜萱瑟缩地像个鹌鹑似的,低着脑袋道:“放才在隆宗门附近,女儿碰见了十三叔和十七叔,就打了个招呼。女儿见十三叔不苟言笑,就打趣说他封号为‘怡’,就要多笑笑才好。” 雍正立刻瞪了自己女儿一眼,道:“朕亲拟的封号,岂是可以教你拿来开玩笑的?”旋即,他却又点头道:“不过这话,叔侄之间,倒也不打紧。老十三怎么就较劲儿了?” 宜萱嘿嘿笑着,愈发心虚了,“女儿还说,十三叔的封号有点特殊,跟嫔妃的封号似的,譬如怡嫔、怡妃什么的,似乎也挺顺口。” “胡闹!!”雍正当即呵斥道,“太不像话了!!什么嫔妃的封号似的!这个‘怡’字朕可是苦思冥想才想出来的!”——正因为是他自己费心思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所以老十三来求他改封号,他才会那么生气!他觉得自己好意,被自己亲弟弟给嫌弃了!可如今看来,还真怨不得十三弟啊! 宜萱忙垂头认错:“是女儿不该一时口快,女儿错了……” 雍正见自己女儿很是忏悔的样子(乃确定?),也不忍训斥太过,便道:“什么怡嫔、怡妃的?自古以来哪儿有这样的嫔妃?!” 宜萱忙道:“应该有吧?女儿记得乾……额!”宜萱立刻噤声,好吧,似乎乾隆帝有个怡嫔,不过乾隆……呵呵,弘历只怕多半是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了。 宜萱忙讪讪笑道:“女儿可能记错了,只有同音的其他字,做为嫔妃的封号过。譬如宜太妃的‘宜’之类的……” 雍正绷着脸道:“反正这么封号是好的!” 宜萱忙不迭地点头,道:“对对对!这可是诗经里的名句,‘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嘛!”——宜萱毫不客气的把方才在外头十三叔的解释句给照搬了过来。 雍正听了,果然面色和缓:“连你都懂朕的意思,怎么你十三叔就是不懂呢?!” “额……”其实十三叔跟您真的很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惜被她一时嘴快给惹恼了。 其实宜萱早觉得,自己阿玛和十三叔……真的有点基情的赶脚,所以才一时忍不住拿“怡”字来打趣。这个怡,终究难免叫人觉得更女性化一些,经常也作为女子取名之用。可如今却被雍正陛下亲自指给了自己亲弟弟做封号。这难免惹人遐想…… 当然了,宜萱怀疑这哥俩有基情,可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怡”字,早先许多年前的时候,阿玛留京辅佐太子处理政务,十三叔跟随先帝巡视边塞的时候,正好是那一年的八月十五,阿玛因不能与最交好的弟弟一起过中秋,所以写了一首,寄托哀思,其中便有“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这样情意绵绵的句子。 想她阿玛可是个很刻板严肃的人,居然也能写出这样颇具缠绵悱恻的诗来!难免宜萱这个现代人士,往歪处想。 幸好雍正陛下不会读心术,否则她要是晓得自己这个貌似乖巧懂事的闺女心里居然在歪歪他和十三弟,只怕要暴怒地揍人了。 “萱儿,你方才说碰见了老十三和老十七?”雍正突然问道。 宜萱忙点头,忍不住暗自撇嘴,她这个十七叔啊,很有腹黑的潜质! 雍正不悦地道:“朕如今对他委以重任,他倒是学会偷懒了!”说罢,便招手唤了苏培盛进来,吩咐道:“去外头传老十七进来!” 苏培盛一愣,忙道:“可是奴才不曾见果郡王呀!” 宜萱忙笑着道:“他躲在九龙壁后头呢!苏谙达只管去,必然能逮住他!” 苏培盛见公主竟然都用上了“逮住”这种词儿,不禁有点哭笑不得,又见皇上似乎并没有因此不悦,便忙道了一声“嗻”,躬身退下去……去逮十七爷了! 苏培盛刚退下去,雍正便对女儿道:“回你额娘宫里歇息吧,不必急着出宫。” 见阿玛要打发她离开养心殿,宜萱也明白,阿玛不想让她搀和政务,便忙躬身告辞了。——虽然有点遗憾,没能看到阿玛训十七叔的模样,不过宜萱估计,大约跟训儿子是差不多的,便不厚道暗自嘿嘿笑了笑。(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六十七、皇子待遇 宜萱突然想到了儿子,便忙道:“可是汗阿玛,女儿留在额娘宫里住两日也就罢了,可是熙儿……他虽然小,可终究是外男,若是惹人非议……”——这紫禁城里,可不允许外姓男过夜,尤其是嫔妃宫中! “你也说了,熙儿还小!”雍正以不容置疑地口吻道,“谁要是敢胡乱编排一个六岁的孩子,朕看他是不想活了!” 看着自己霸气四溢的四爷爹大人,宜萱眼睛里满是崇拜的亮光,尼玛,这才是皇帝的派头啊!! 雍正被自己女儿那小女孩般敬仰的目光逗得心中万分满足,便挥手道:“回去吧,朕晌午过去用膳!”——话说,雍正陛下现在可忙得很,忙着收拾先帝留给他的烂摊子,还要收拾一干不安分的弟弟们!能抽出时间来陪老婆孩子吃顿饭可是相当难得了。 所以,当贤贵妃李氏从女儿口中得知这个好消息的时候,立刻忙不迭地亲自去小厨房督促午膳事宜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也贤贵妃派人给召唤了来,她是打算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顿团圆饭了。 哦,那大儿子就是弘时,大儿媳妇自然就是董鄂氏。 一顿午膳,贤贵妃吃得开心极了,雍正陛下胃口似乎也不错,几个小屁孩没心没肺也是吃得欢实,唯独董鄂氏强撑着笑颜。宜萱也很能理解这个弟妹的苦衷,毕竟弘时刚刚被指婚了一个出身相当不错的侧福晋,另外李咏絮也怀孕了,俨然是要威胁她的嫡福晋之位了。自然了,根本原因,还是她到现在都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和鸾。 吃过午膳,众人恭送皇帝陛下。弘时自然也得紧赶着去南熏殿读书了……额……都有老婆孩子的人,还是得念书啊——谁叫他还没分府出去呢?后头还跟着一流串比他年纪小的弟弟和……叔叔们。是的,没错,南熏殿读书的,除了现在这位皇帝陛下的儿子,还有先帝的几个年幼的儿子。譬如先帝的二十一皇子允禧。现在也不过才十二岁而已。 如此一来,永寿宫中就只剩下一堆女人和……小屁孩儿了。 贤贵妃看着自己的大孙子永珅道:“珅儿,跟你表哥和舅舅一块出去玩吧。”——表哥是盛熙。舅舅是弘晋。——这辈分真的很*。 永珅乖巧地点了点头,可弘晋却嘟嘴道:“额娘,人家不想跟永珅玩!” 贤贵妃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乖巧安静的永珅……这孩子的确太乖了点。一点不像寻常孩子似的,活泼爱玩。——突然。贤贵妃觉得让董鄂氏抚养永珅,似乎并不是太妥当。 董鄂晴兰见状,忙微笑道:“珅儿毕竟年纪还太小了点。” 贤贵妃道:“这孩子的确太安静了些。”想了一会儿,便对儿媳妇道:“以后常带着永珅到永寿宫来。多亲近几次,想必就会好些。” 董鄂晴兰眼底有一抹不快之色滑过,却不敢忤逆婆婆的吩咐。便垂首道了一声“是”。 随着弘时和董鄂氏的夫妻关系渐渐趋于清淡,终究再也不复大婚之初的琴瑟和弦了。加之。先帝丧过百日之后,雍正又赏赐了自己这个子嗣稀薄的长子两名姿色不俗的姬妾,弘时如今已经有一妻五妾,还有一个即将纳进来的侧福晋纳喇星移,倒是算得上珠环翠绕,享尽齐人之福了。 而李咏絮的有喜,更让弘时无暇顾及这个结发妻子。李咏絮初进门的时候,弘时的确对她厌恶颇多,只是看在生母的份儿上,才偶尔去她房中。而这么多年来,李咏絮也算得上安分守己,时间终究能够冲淡当年的不满,如今她又有喜,自然弘时对她的态度好转颇多。 宜萱原打算择日去头所殿看看养胎的李咏絮,但是又顾虑到董鄂氏的心绪,便将此搁浅了。只是在宫中一连住了这么多时日,想着也是时候该出宫回净园了。 雍正面无表情地道:“也好,不过叫盛熙留下吧。” “诶?!”宜萱的丹凤眸瞪大老大。 雍正搁下茶碗,平静中透着几分严肃:“盛熙都六岁了,该入读了!” 宜萱忙道:“熙儿的确该读书了,女儿也打算延请名儒,教导他的学业。”——还不满六周岁的孩子啊,在这个时代居然就要开始启蒙了,唉,古代的小孩子更苦逼啊。 雍正板着脸道:“天下学识最好的鸿儒,都在宫里!” “可是——”听汗阿玛的架势,竟然是要留熙儿在南熏殿读书吗?!宜萱其实并不情愿。 “没什么好可是的!”雍正毫不留情地驳斥道,“你的性子,像极了你额娘,只会娇惯着孩子!!” 宜萱暗自腹诽:我哪儿有娇惯熙儿啊!倒是额娘的确挺娇惯弘晋的! “汗阿玛……”宜萱认真筹措了一下腹稿,才重新开口道:“女儿也明白叫熙儿进南熏殿当伴读是恩赐,可是……”——就算那是一堆金尊玉贵的皇子,宜萱也不情愿自己儿子给舅舅、叔祖级别的“主子”当伴读。伴读,说难听点,就是跟班、奴才! “什么‘当伴读’?!谁敢叫朕的外孙做伴读?!”雍正虎着脸道。 “诶??”宜萱有些糊涂了,不当伴读??那当什么?这南熏殿可是专门给皇子、皇孙读书的地方,就算格外开恩,也顶多让宗室近枝子弟入读,却没有叫外姓子弟入读的先例!——除非是做伴读! 雍正正色道:“毕竟还没过六周岁生辰,在此之前,暂住在永寿宫偏殿,算是和弘晋作伴吧!待明年,搬进阿哥所——乾东五所、乾西五所都空着不少呢!” 啊?!——皇子级别的待遇?!这…… 宜萱轻声道:“这可太破例了,只怕会有人不满。”——如今南熏殿读书的,不是她的叔叔、就是她的弟弟——这些人自然不会对她不敬,可熙儿——终究是姓纳喇氏的!就算是公主的儿子,可在这些龙子凤孙眼中,照样是他们的奴才! 可如今,皇帝一发话,就给了一奴才,和他们相同的待遇,他们当然会不满了! “不满?!”雍正不悦地哼了一声,“朕倒是要看看谁敢?!” 宜萱讪笑了笑:“熙儿毕竟是外姓,身份上和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你不必多说!这事儿朕已经决定了!”雍正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宜萱哀叹了一声,她这四爷爹大人,就是太家长作风了!他对待盛熙,全然不是看待外孙,而是跟亲孙儿似的——话说,他对庶长孙永珅,都不见得有对熙儿好呢!熙儿一进宫,就和弘晋俩在御花园疯玩疯闹,动辄祸害花花草草、奇鸟异禽,四爷爹大人听说了,却也不过置之一笑。 如今更是要叫盛熙跟那些皇子似的一起读书了,这下子……唉! 雍正却淡然道:“朕看,你的担心全然是多余的!弘时和弘晋都是盛熙的亲舅舅,莫非还会欺负他不成?弘历、弘昼也都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弘旸更是还小!” 听汗阿玛描述自己的儿子们,宜萱暗自哀叹,时儿、晋儿自然都没问题,弘昼是个吃货,当然更没问题,弘旸才牙牙学语,不被盛熙欺负就不错了。宜萱担心的自然是弘历——那次巫蛊之祸,造成的结果是钱氏被打入冷宫,这笔仇恨,弘历会算在谁头上呢?皇后自然逃不过,可宜萱和额娘贤贵妃莫非就能逃过了? 盛熙面对弘历,身份上来看,说好听点是外甥,说难听点弘历把他当奴才看,宜萱又能怎么样?! 雍正又继续道:“至于先帝的几个幼子,允禧素来与你亲近,照顾盛熙来来不及呢!只有后头的几个,生母更是卑微,如何敢在朕眼皮子底下放肆?!” 听着自己汗阿玛似乎不怎么瞧得起允禧后头的几个先帝的幼子的语气……宜萱忍不住腹诽,他们的生母出身再不济,也是实打实的“皇弟”!更是年少气性足的时候,哪里会瞧得起外姓人?!在爱新觉罗氏眼中,外姓自然全都是“奴才”! 宜萱知无法违拗汗阿玛,只得为自己儿子默哀了。又想着,她好歹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女儿,熙儿更是皇帝唯一的外孙,又深得喜爱,他们总不至于做得太过分了!他们未来的荣华富贵,可是都捏在汗阿玛手心里呢! 想到此,宜萱也能稍稍安心些,回头少不得提醒熙儿那个兔崽子,叫他安分一些,不要惹是生非!在净园里,他是小祖宗!进了南熏殿,就给老娘好好装孙子! 翌日,天蒙蒙亮,宜萱就亲自把熟睡中的儿子从温暖的被窝中给挖了出来,熙儿包子脸狠狠皱着,满脸都是怨气四溢的——唉,这小祖宗,床气挺重啊! 宜萱虎着脸道:“不许任性!从今儿起,你就要去南熏殿读书了!记得给老娘夹起尾巴来做人!那里里头的不是你舅舅,就是你叔公!个个都比你辈分大!你给我老实这点!不许惹是生非,不许吵架,更不许打架!”(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六十八、雍正任性 盛熙嘟着嘴巴道:“要是他们欺负我怎么办?” 宜萱戳着他肉鼓鼓的腮帮子,道:“那你就乖乖让人欺负!!” “我才不干!!”盛熙气呼呼瞪眼道。 宜萱叹息一声,对他道:“你可以跑去抱你三舅舅大腿!他会护着你的!”——现在南熏殿里年纪最大的就是弘时了,虽然还有一波辈分大的叔叔们,可他们都不敢和弘时这个当下最得宠的皇子、更极有可能做太子的人叫板。 吃饱喝足,到达南熏殿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宜萱将一个斜跨的简易书包交给侍奉盛熙的永寿宫太监小文子,然后对儿子道:“里头是些点心,额娘看你今早吃得少,怕你饿,所以给你备了木犀糕。记得饿了的时候,拿出来吃。” 盛熙一听“木犀糕”,顿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宜萱又告诫道:“记得不许吃独食!给你那些舅舅、叔公分一分!你放心,我准备得够多,分过了之后,也足够你吃的了!” 盛熙一听,竟然还要分给别人,不禁有些不乐意,便想着他只给三舅舅吃,旁人不给。表面上却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听额娘的话。 “姐姐?” 宜萱忙随着声音回首,便见弘时从一架四人抬的步舆走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自己那愈发白胖的外甥,便道:“熙儿真的要入读南熏殿?” 宜萱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弘时展颜笑道:“姐姐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弘时的,还有子文也会照顾这个侄儿的。” 见弘时提及子文……的确子文是时儿的伴读,从前在雍王府为伴读,如今自然要随着时儿进宫为伴读。每日来往宫中与国公府。此刻,想必还在来的路途中。 宜萱眉心微沉,“子文,还是算了。时儿,你替我上心些就是了。熙儿毕竟是纳喇星德的儿子,而子文……一直都很厌恶星德。” 弘时神情微微一怔,她看着表情寂寥的姐姐。突然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宜萱又压低了声音道:“最好……不要让子文接近熙儿。” 弘时嘴里吐出一声叹息,“我知道了。”——那叹息。却只是化作这四个字,旋即却在他眼中浮起难以察觉的愧疚之色。 “三舅舅,吃木犀糕——”盛熙不知何时已经从小文子斜跨着的书包中掏出了一块正掉渣的木犀糕,小胖手捏着。高高举起,举向弘时。 弘时看着自己的外甥。胖得跟菩萨坐下的童子似的,不由莞尔道:“我可不爱吃这噎人的东西,你自己吃吧。” 盛熙听了,似乎非常高兴。他立刻欢欢喜喜地把木犀糕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一边嘿嘿一笑,大快朵颐。 宜萱看在眼里。有些无奈。心想着,罢了。有弘时照看,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至于弘时分府,那是明年的事儿呢,到时候,熙儿想必已经适应了南熏殿的生活。 宜萱蹭了蹭儿子鼓囊囊的腮帮子,便转头出宫去了。 盛熙在宫中读书的日子,倒是一切顺利,叫宜萱这个做额娘的之前平白担心那么多。只是这数年来,熙儿一直养育在她身边,如今乍然住在宫里了,宜萱还真是十分不适应。故而只好进宫愈发频繁了,而且都是选在邻近晌午十分进宫,因为这个时候,熙儿从会南熏殿回到永寿宫用午膳。宜萱此事去,不但能看看儿子,还能陪他一块吃顿饭。 熙儿满嘴食物,却不住地洋洋得意讨夸奖:“额娘,熙儿已经会备整本三字经了!先生都夸熙儿聪明呢!” 宜萱笑着擦去他嘴角的油渍,“瞧你那小样儿!不就是会背三字经了吗?等你学完启蒙书再得意也不迟!”——启蒙书,便是指《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这三本书,是初入读孩子首先要学的。这三本书,意思简单,易于理解,更是朗朗上口,最适合小孩子读。 “不过三舅舅真的不喜欢吃木犀糕,五舅舅和二十一叔公喜欢吃!”盛熙呲牙咧嘴笑着。 宜萱看着眼里,不禁莞尔。看样子盛熙的适应能力,似乎超乎她的想象。 盛熙又拉着宜萱的衣袖道:“熙儿碰到三叔了。” 宜萱一怔,只忙微笑着,佯装淡淡:“是吗?” 盛熙低着头道:“三叔不喜欢熙儿,熙儿也不喜欢三叔。” 宜萱轻轻抚摸着盛熙的额头,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子文不喜欢熙儿是正常的,她终究无法忘记那一年,子文在圆明园的凉亭中对熙儿说过的话。 盛熙目光泠泠,可怜兮兮看着宜萱:“熙儿不喜欢的人,额娘也不会喜欢对吗?” 宜萱的手又轻轻挪道盛熙柔软白胖的脸颊上,点头道:“对,熙儿不喜欢的人,额娘也不喜欢。”——她既然已经为了熙儿,放弃了那段感情,如今的确没有必要在拾起来了。何况,他已经有了妻子。 过去的,已经彻底过去。 熙儿扑在宜萱怀中,高兴地蹭了蹭,他撒娇地道:“熙儿最喜欢额娘了!” 宜萱扬起一个笑容,一个落寞的笑容。 这时候,徐一忠走进来到:“公主,贤贵妃从慈宁宫回来了。” 宜萱问道:“太后……又病了?”——语气里透着几分狐疑,这位老太太该不会又再折腾人了吧? 徐一忠低声道:“这回——是真的病了!已经卧床不起了。这几日主子娘娘和两位贵妃轮流是侍疾,忙得脚不沾地,可皇上却——”后头的话,徐一忠没敢继续说下去。 宜萱明白,上回太后的晕厥,因她的出手,而迅速苏醒了过来,而且看似一派健康的模样。所以这回太后病了,汗阿玛似乎觉得太后是在装病,所以只象征性地去看了几次,便没有太上心。 宜萱忙问:“额娘她没有劝劝汗阿玛吗?” 徐一忠头疼地道:“怎么没有劝?可皇上……咳咳,皇上现在不是忙于政务么!着实分身无暇啊!” 宜萱听得懂,徐一忠是不敢说不敬的话,才如此搪塞的。汗阿玛初等大宝,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可也不至于连尽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说话间,贤贵妃已经走了进来,她面有疲惫之色,见宜萱在殿中,不禁露出几分会心的笑容,便携了宜萱的手,坐在罗汉榻上聊着。 说着宫里的事儿,自然不得不提及太后,贤贵妃叹着气道:“你既然来了,就去劝劝你汗阿玛吧。太后的病情,着实不容乐观。原拟定六月里就要行册封中宫的嘉礼,如今看来……”贤贵妃微微摇头,太后若是薨了,最少又要再等百日了。 过了午,宜萱送熙儿去南熏殿读书,才顺路去养心殿。此时,汗阿玛似乎在与隆科多等人商议国事,宜萱没敢叨扰,便在殿外月台的阴凉处略等了一会儿,直到殿中臣工鱼贯走出来,才叫苏培盛进去禀报。 宜萱进去的时候,汗阿玛还在握着朱笔批阅奏折。宜萱捧着一盏香茗,奉上前,语气轻柔得若天边的云朵:“汗阿玛,歇息会儿吧。” 雍正不由心头一舒,略抬眼道:“刚从永寿宫过来?”——顺手接过了香茗,轻轻一嗅,便知是她素日里最爱喝的君山银针。 最上品的君山银针茶只产于洞庭湖中的君山,形细如针,故名君山银针。他素喜此茶的香气清鲜、味醇甘爽、汤黄澄高,色、香、味、形俱佳,乃君子之茶。君山贡茶自本朝之初始贡,最上品每岁贡仅十八斤而已,十分罕有。 宜萱轻轻点头,上前拿起搁在百宝架上的香盒,取薄荷香丸数枚,信手置于正燃着龙涎香的鎏金螭龙熏炉中,片刻后,养心殿中尽数弥漫了清新之气。 雍正深吸了一口清气,又低头饮了两口茶水,“前朝事儿多,朕就算想偷懒都不成!这倒也罢了,偏生连后宫里也不安生!” 宜萱明白,汗阿玛这是说太后呢,便道:“汗阿玛,不管怎么说,太后始终是太后。何况,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稍有些病笃,便不能等闲视之。”——宜萱的意思是说,人岁数大了,小病没养好,说不准就能要了命。 雍正神情淡漠冷肃,“朕知道,太后这回是真病了!可朕又不是太医,莫非朕多去几次,她就能好得快些不成?!是她自己拧巴着,看不开,才憋出病来的!朕看呐,除非老十四回来,否则她的病不会好!!”话说到最后,已然是怨气四溢,浓浓的不满情绪皆堆眼底。 “阿玛……”宜萱也有些无奈,其实有今日,何尝不是太后自己当年一手造成的?宜萱只好压声道:“你就当为了自己,为了别让内外非议。”——做皇帝的,要是不去给太后好好侍疾,被有心人利用,只怕会有“不孝”之议流传出来了。 “自古圣君皆以孝治天下。这个道理,朕自然懂得。”雍正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只是心里有几分憋闷罢了!” 宜萱听了,不禁莞尔,原来她的四爷爹大人这是“任性”了啊!(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六十九 太后崩逝 不过宜萱劝慰过之后,雍正便开始日往慈宁宫为太后侍疾,亲奉汤药,着实做足了孝顺皇帝儿子的模样。 从太后身上刷来了“孝”名的雍正陛下,却整日沉闷着一张冷脸,一天比一天不开心。人都知道是太后愈发病重,皇上无法展颜,可宜萱清楚,汗阿玛为何郁郁不乐。这些日子,但凡太后醒着,一看到汗阿玛,便絮叨着让汗阿玛把她的小儿子从景陵宣召回来。 又一次,宜萱前往慈宁宫请安,便明晃晃地瞅见,太后躺在病榻上,已经病到难以下榻,面容也是极为枯槁,却拉着汗阿玛的手,几乎用哀求的语气道:“皇帝,哀家快不行了,你就让哀家见见你弟弟吧。” 雍正沉着脸,胸中憋着一股积蓄已久的闷气,当即便道:“皇额娘,等您养好了身子,儿子会考虑召恂郡王回京的。” “皇帝!就当是哀家求你了……”太后眼中挤出几滴泪水,“那是你亲弟弟啊!你当真一点都不念骨肉之情吗?” 雍正听了这话,脸便撂了下来:“朕就是太念骨肉之情,老十四才敢如此放肆!”说罢,碰的一声,药碗便被他摔碎在了地上。 宜萱不禁叹息,事到如今,太后反倒是更加拎不清了。她若是劝十四叔安分着些,汗阿玛不至于吝啬给他一世荣华富贵!但凡帝王,几个能容得下有不臣之心的兄弟?!太后将死之时,还仍旧念叨着自己的小儿子,为自己的小儿子甚至都前所未有的拉下尊严来求大儿子。 可这些举动,被汗阿玛冷眼看着,只会更怨恨生母的偏心!!说一千道一万。太后放软,为的只是十四叔罢了!她心里从来不曾一丁点有汗阿玛的位置!所以汗阿玛才会如此反应剧烈。 但凡是个人,心里都会渴望母爱。汗阿玛并不能例外,太后病重,他亲自来侍奉,除了为了“孝顺”名声,何况没有存有些许期盼。他希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能从太后身上感受到些许母爱。可最终,太后的母爱,如数给了十四叔。到死都舍不得匀出一丁点给汗阿玛! 汗阿玛摔碗拂袖而去,无疑是彻底断绝了太后的希望,更叫太后觉得颜面扫尽,她弥留之际。终于还是固态复燃,甚至当着几位来请安的先帝太妃的面。便说:“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吾梦想所期!!” 这种话,无疑是和汗阿玛撕破脸了。一时间,这样的言语。更是被廉亲王、敦郡王等人利用,大肆散播,甚至传出了先帝遗诏传位之人是十四爷。而非今上。 汗阿玛听到这种流言蜚语,养心殿的茶盏上一回摔一回。养心殿的太监更是鲜少又不受殃及的。据说连苏培盛的脑袋上都被摔了一个茶盖,当场头破血流,还有几个更倒霉的,都挨了板子了! 宜萱也不禁暗叹,太后之举,当真是损人不利己啊!她辈分、身份都摆在那里,汗阿玛自然不能把她怎么滴了,可是你小儿子在你百年之后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太后做嫔妃的时候,一直十分谨慎**,怎么做了太后倒是愈发糊涂了!你就算真偏爱小儿子,就算为了小儿子,你也该对你大儿子好点!!如今你对大儿子发泄的火气,早晚有一日你大儿子会加倍发泄在你小儿子头上! 太后注定没能闹腾太久,直到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二日皇太后病重,陷入了彻底的昏迷中。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深夜丑时,仁寿皇太后崩。(仁寿二字是雍正拟给乌雅氏的徽号) 宜萱是在翌日的早晨,才听到了宫中鸣响的丧钟,于是忙穿上多日前便准备好的孝服,忙乘坐和硕公主品级的金顶朱轮车往紫禁城而去。 太后的薨逝,也带走了汗阿玛对她最后的一丝亲情。汗阿玛于苍震门内设倚庐缟素居丧,倚木为庐,以草苫盖之,其实也就是草棚,做足了孝子派头。宜萱看在眼里,深刻明白,汗阿玛做着一切并非出自心声,只不过想用太后的死,为自己拉回名声,更是为了消弭之前的流言蜚语!——一切不过是为了政治考量罢了!不含有一丝亲情。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六日恭移皇太后梓宫,安奉在寿皇殿。 六月二十日,四后同祔圣祖庙,尊谥并加“仁”字。四后便是指圣祖康熙皇帝的四任皇后,即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原配)、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继后)、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孝恭仁皇后乌雅氏。恭——这个字是拟定给仁寿皇太后的谥号。全称是“孝恭宣惠温肃定裕赞天承圣仁皇后”。而这个字,明显不及前几位皇后的谥号。 雍正帝以此为例,谕旨:“恭惟孝诚仁皇后元配,宸极,孝昭仁皇后、孝懿仁皇后继位中宫。孝恭仁皇后诞育朕躬,母仪天下。按先儒耐庙之仪:一元后、一继立、一本生,以次并列。今母后升祔位次,当首奉孝诚仁皇后,次奉孝昭仁皇后,次奉孝懿仁皇后,次奉孝恭仁皇后。如此庶于古礼符合,而朕心亦安矣。” 听到这样的谕旨,宜萱忍不住笑了,明晃晃把自己生母摆设在最后,的确合乎礼制,却也可见汗阿玛和太后的母子情分当真是一丁点都不剩了。 九月初一日扶孝恭仁皇后灵柩葬景陵,升祔太庙。——可同时,被送进先帝陵寝的,还有另外一位皇考敬敏皇贵妃。这位皇贵妃是何许人也?便是铁帽子怡亲王殿下的生母、先帝敏妃章佳氏! 雍正在把自己的母亲送去与母亲同葬,却顺手把原本埋葬在妃陵中的怡亲王之母也送了进去! 呵呵,太后啊太后,您前头已经有三位了,没想到后头还得再加一位。得,她的四爷爹大人啊,活着的时候没法对太后发泄不满,死了却想出如此绝妙的添堵招数!唉,孝恭仁太后在天之灵,不晓得会不会被气得活过来呢? ———————— 中宫皇后的册封大礼,因太后的薨逝,一直拖延到了雍正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不过总算还好,没拖到雍正二年去。 太和殿中,太保吏部尚书公隆科多为正使,领侍卫内大臣马武为副使,持节宣读圣旨。 册文曰: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外治恒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咨尔嫡妃那拉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曾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尔其承颜思孝,务必敬而必诚,逮下为仁,益克勤克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 册封之日,宜萱身为唯一的帝女,自然身穿和硕公主朝服,去向她的“皇额娘”三跪九叩贺喜。而内宫嫔妃,自然也不例外。照例册封中宫,宗室福晋、格格们都要前来三跪九叩。着实让皇后威风了一把! 册封嘉礼之后,皇后的腰板都挺直了几分,她下巴微微昂着,轻蔑地扫视着前来景仁宫请安的一众嫔妃们,“马上就是年关了,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年头。李氏、年氏,你们可得好好办理才是!” 贤贵妃李氏、惠贵妃年氏忙都起身称“是”。 年氏扬眉道:“臣妾受皇上旨意,与李姐姐一同管理六宫事务,自然不会让皇上和主子娘娘失望!”——年氏这话,无疑实在讽刺皇后有中宫之位、却无中宫之权! 皇后眼底滑过一丝冷厉,便道:“本宫知道年氏年轻能干,但终究不及李氏资历年久、沉稳周到,你二人虽同为贵妃,但必得事事以李氏为主,年氏你为副手。” 皇后的话,无疑实在挑拨两大贵妃的联盟关系。贤贵妃微微蹙眉,忙道:“主子娘娘言重了,臣妾年老乏力,自是不及年妹妹许多。” 年氏也扬唇一笑道:“多谢主子娘娘训诫,臣妾素来都是以李姐姐为先的!” 皇后微微一笑,道:“那就好。” 这时候章孝恭快步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主子娘娘,四贝勒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脸上浮现浓浓的笑容,便对众嫔妃道:“今儿,便散了吧!” 年氏掩唇,低声对贤贵妃道:“皇后倒是得了个孝顺儿子。” 贤贵妃亦压低了声音道:“谁晓得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呢,又不能亲生的,能一样吗?” 两人莞尔对视一笑,鱼贯走出景仁宫正殿。 殿外月台下,身穿贝勒朝服的四阿哥弘历,肃身立着,一一朝着走出来的嫔妃们躬身见礼问安。 年氏睨了这个清俊的少年一眼,语带讽刺地道:“四阿哥认了个好额娘呀!” 弘历面带微笑,道:“皇额娘本就是所有皇子的额娘。” 被如此不咸不淡地顶了回来,年氏面有不快之色,她轻轻拨弄了耳上的明月珰,又冷眼扫了一眼殿中,幽幽道:“皇后好福气!”(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七十 弘历的恨 贤贵妃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冬阳高升,尚算暖和,便微笑着对年氏道,“绛雪轩那儿的台阁绿萼梅开了,咱们饮酒赏梅去吧!” 年氏问道:“那酒,可是三阿哥亲手酿的梨花白?” 贤贵妃点头:“正是。” 年氏眼角斜睨了弘历一眼,道:“这才是真孝顺呢。”说着,便与贤贵妃李氏并行而去。谁都不曾察觉,四阿哥眼底的那一抹恨意。 景仁宫正殿中,皇后看着这个对自己愈发孝顺的儿子,满心欢喜,“如今天儿愈发冷了,你也该多添几件衣裳才是!” 弘历满眼俱是儒慕之色,他半是撒娇地道:“儿子正等着皇额娘赏赐新衣呢!” 皇后薄嗔道:“你这孩子,故意穿得这么少,就是叫皇额娘心疼是吧?”——心中不由想着,若是他的弘晖还在,一定也是这般孝顺乖巧。皇后目光温柔地看着这个终于属于自己的儿子,她道:“吉林将军进贡了些好皮子,皇额娘早给你留了一份儿呢!有上好的乌拉貂皮,用来做一身大氅再好不过了。” 弘历满脸都是笑容:“多谢皇额娘!” 此时,章孝恭又焦急地闯了进来,“主子娘娘,万岁爷今儿在朝堂上下旨,封三贝勒为和硕端亲王!” “什么?”皇后瞪大了眼睛,“从多罗贝勒越级封为和硕亲王?!” 弘历的拳头更是已经攥紧,赚得指节都发白了,他的愤怒和不甘更远胜于皇后。 皇后恨恨道:“越级晋封也就罢了,好歹这是又先例的,可三阿哥才二十出头。竟然就封亲王之尊了?!连皇上当年可都是三十二岁才晋封为雍亲王的!” 弘历强按下胸中攒用妒火和怒火,垂首道:“汗阿玛当真看重三哥。” 皇后看着弘历,对他道:“待你成婚,皇额娘也一定会求皇上,也封你为亲王!皇额娘决计不会让你逊色三阿哥分毫!” 弘历一喜,忙道:“儿子一定不负皇额娘栽培。” 皇后看着即将长成的儿子,不禁想着自己娘家正好有个嫡出的适龄侄女……微微一笑。她的未来、乌拉那拉氏的未来。无疑都是寄托在了这个儿子身上了。 弘历走出景仁宫的时候,忍不住凝望着永巷的尽头,那个破落而阴暗的冷宫。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旁边更是冰库所在,一年四季都冷若隆冬。他再度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额娘被从永寿宫正殿押出来。抱住他,在他耳边呢喃的话:“小心皇后。” 贤贵妃设计巫蛊嫁祸,皇后更是将罪名推卸到额娘身上,让她无辜的额娘当了替罪羔羊!!贤贵妃、怀恪、弘时、皇后——全都是他的仇人!! 弘历眼中露出了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毒恨之色。 可下一刻。他又是那个温润开朗的清俊少年了。 雍正二年正月十三,贵妃李氏、贵妃年氏,同行册封嘉礼。正式被册封为贤贵妃、惠贵妃。文华殿大学士嵩祝为正使,礼部右侍郎三泰为副使。持节册封贵妃。 册文曰:朕惟教始宫闱,端重肃雝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锡以纶言。光兹懿典。咨尔妃李氏/年氏、持躬淑慎。秉性安和。纳顺罔愆。合珩璜之矩度。服勤有素。膺褕翟之光荣。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贤贵妃/惠贵妃。尔其益懋温恭。尚祗承夫嘉命。弥怀谦抑。庶永集夫繁禧。钦哉。 两位贵妃的册封诏书是相同的,只不过人物不同罢了。 在册封了两位贵妃之后,又正式加封宋氏为懋嫔、武氏为宁嫔、耿氏为裕嫔。此三嫔,亦是相同的诏书内容。除此之外的格格们只得贵人、常在、答应不等之封,不过自嫔以下,便不过只是一道圣旨的事情,根本无需册封礼。 在这一年的春天,宜萱也迎来了自己的册封礼,地点设在中和殿,而她的册封使正是因为一个“怡”字与她置气了大半年的铁帽子怡亲王十三叔!宜萱明白汗阿玛的意图,所以表现得极为乖巧。 不过这册封礼还真不轻松,跪了起、起了又跪,先是在中和殿聆听册封的圣旨,然后叩头接旨,谢恩,再接和硕公主的宝册、金印,再度磕头谢恩。然后还有分别前往养心殿和景仁宫,向帝后谢恩。 汗阿玛哪里,自然不会刁难她。可去了皇后宫中,那可真的是实打实地聆听了好一通训诫。 皇后的话其实也没多大营养,无非是让她“孝顺恭谨”、“恪守妇道”之类的,却啰啰嗦嗦说了半个时辰,害得宜萱跪了半个时辰。 “承教与皇额娘,怀恪不胜欣喜!”嘴上谢过皇后的训诫,心里却把她骂了个底朝天。你丫的说这么多废话,不嫌累啊! 走出景仁宫的时候,宜萱的腿都麻了,忙坐上肩舆,用拳头敲着膝盖侧,一面咬牙切齿。 “怀恪姐姐安好!”少年的嗓音传入宜萱耳中。 宜萱一愣,端量了一眼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四弟?” 弘历面色不改地道:“恭喜怀恪姐姐受封之喜。” 宜萱暗自撇嘴,这可真不见得是什么喜事,随后问:“四弟这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吗?” 弘历道:“皇额娘乃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理当日日晨昏定省,方才不算失了孝道。” 宜萱拼读出了弘历话中的刺儿,日日晨昏定省?呵呵,弘时很少来给皇后请安,弘晋和弘旸就更是如此了,而她,就算进了宫,也不往景仁宫这边来!今日是规矩所定,不得不来罢了! 宜萱扬眉道:“四弟有心了,只是不知冷宫里的钱庶妃看到你如此孝顺皇后,不知作何感想?”——嫔妃册封,到最后也没有钱氏的份儿,所以宜萱称呼她为庶妃——素来没有位份的嫔妃,都是称呼“庶妃”的。 这话一出,果然弘历眼底怒火翻涌,可他却生生忍耐了下来,道:“是谁害了我额娘,怀恪姐姐心里清楚!!” 宜萱撇嘴道:“反正不是我害的!”——她一觉醒来,钱氏就被打入冷宫了,关她屁事! “你——”弘历看到宜萱如此“理直气壮”,恼火得几乎要失去冷静,他咬牙恨恨哼了一声,“咱们走着瞧!看谁能笑道最后!!”说罢,他拂袖大步进了景仁宫。 “他不恨皇后,倒是恨上我了?”宜萱耸了耸肩膀,当真是无妄之灾啊!是钱氏自己太倒霉好不好? 肩舆行至御花园东,宜萱遥遥见一个熟悉的人迎面而来,尚未来得及走下肩舆,那人已经朝她做万福行礼了,“公主金安。” 宜萱忙下肩舆,客气地点头道:“安贵人安好!”眼前这个年轻嫔妃,就是从前王府的侍妾安格格,如今被封为正五品贵人。而和位份相同的,只有一位资历年久的海贵人。而当夜刀戈的汪氏只被封了答应,另一个张氏也只是常在而已。安氏论资历、论姿色,都与汪氏差不离,可偏偏却远高于汪答应,一举封为贵人。一则,是有额娘与年氏美言,二则也少不了安氏自打先帝驾崩前夜的举动,而后劝慰太后,无疑都叫汗阿玛满意,所以封了这个出身低微、资历浅薄、无妊无娠的侍妾为贵人。 安贵人笑道:“尚未贺喜公主册封之喜。”他又问道:“公主这是刚从景仁宫出来吗?” 宜萱叹了口气道:“聆听了好一通训诫,才总算出来的。” 安贵人亦听得出宜萱话中的抱怨之意,便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是公主的嫡母,自然公主要多忍受一些了。”说罢,她近前几步,压低了声音道:“前几日我偶然瞧见,四阿哥……在冷宫前驻足许久。” 宜萱唇角露出些许微笑,轻声道:“钱氏,是四阿哥的生母。从前在王府里,四阿哥就很孝顺,如今突然转而去孝顺皇后了,我原本还觉得诡异呢。如今看来……”是他演技太好了,竟然连皇后都蒙骗过去了。——也是皇后糊涂了,她只看着弘历这些年在宫里长大,鲜少有机会和时间与生母亲近,便觉得他们母子情分淡薄了。 安贵人叮咛道:“公主千万小心,四阿哥……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冲动的孩子了。” “是啊……”宜萱眼里透出警惕之色来,“能有所忍,必有所图。”——而他的所图,除了汗阿玛的龙椅,还会是旁的吗? 安贵人亦颔首道:“我还听说,自打钱氏被打入冷宫,四阿哥便与先帝的二十二皇子、二十三皇子还有二十四皇子走得很近。” 宜萱听了,微微沉思,弘昼现在早不似幼时那般与他亲近,倒是很讨好弘时。而刚入读的弘晋,无疑不可能为弘历所拉拢。如此一来,弘历的目标,便只能放在南熏殿读书的几位年幼皇叔身上了。先帝二十二皇子允祜,与弘历同岁,二十三皇子允祁,比弘历小两岁,二十四皇子允袐,更还只是个小孩子,无疑都是最容易拉拢的对象。不过……却没有拉拢允禧吗?——唔,当年那个缺了门牙的小屁孩叔叔,看样子也不笨呀! “多谢贵人告知。”宜萱面带笑容,拉拢些小屁孩有什么用?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有用的都跟在弘时屁股后头呢!他也只能捡几个别人不要的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奉上! 正文 一百七十一 和鸳格格 册封礼之后,宜萱这个和硕公主总算是实至名归了。 雍正二年三月初四,是弘时次女的满月宴席,正好摆在新落成的端亲王府中。弘时年初分府,这个孩子是在王府里降生的。孩子的生母……自然就是李咏絮了。贤贵妃原打算,她这个侄女若能一举得子,便可请封为侧福晋,只可惜生儿是女皆不由人愿。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好歹是亲王之女、皇上的亲孙女,满月宴席自然不能草草了事。在嫡福晋董鄂氏的主持下,倒是办得颇为隆重,可谓是尽显嫡妻贤惠。 董鄂氏身穿玫瑰红洒金旗服,笑容怡人,亲自迎了宜萱入内室,指着摇篮中那个小小的孩子道:“二格格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宜萱看着那个被团团抱过在银红软缎襁褓中的婴儿,当真肌肤如雪,可人极了,宜萱便问:“可取了名儿了?” 董鄂氏收了脸上的笑容,道:“随和鸾的排字,叫‘和鸳’。” “和鸳?”宜萱微露出疑惑之色,“哪个鸳?” 董鄂氏淡淡道:“鸳鸯的‘鸳’,是李格格亲自求来的。” 宜萱瞥见董鄂氏脸上的不快之色。鸳鸯,素来喻做夫妻,可如此一来,又是要将董鄂氏这个嫡福晋置于何地呢?这个李咏絮,一朝得宠,就飘飘飘然了!也幸而她只生了个女儿,若是生了儿子,只怕还不晓得如何张狂呢!也怪弘时不好,最近有些宠她过度了!从前弘时嫌弃董鄂氏只生了个女人,如今李咏絮生女,他倒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宜萱暗叹一口气。果然女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董鄂氏和李咏絮之间的龃龉,宜萱着实不想插手,便问:“时儿还没回来吗?” 董鄂氏果然露出微笑道:“爷上朝去了,约莫巳时才能回来。”——如今的端亲王弘时分府建牙,也被分配去了户部、怡亲王手底下学着,每日也开始列席朝堂。从旁听政了。如今其余皇子尚且年幼。弘时是唯一进入朝堂的皇子,自然不同寻常。 絮絮叨叨说着关于弘时的事儿,李咏絮笑盈盈走了进来。做万福道:“公主金安、嫡福晋金安。” 董鄂氏问道:“妹妹不是去招待娘家人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李咏絮笑容满面道:“回嫡福晋的话,妾身的额娘想见见外孙女,所以妾身特意回来抱和鸳。” 今日李家的人也从杭州赶来了,当真是叫李咏絮颜面增光啊。如今李景行已经升迁为五品杭州知府。那可是个肥得流油的缺呀!只不过她这个舅舅,似乎并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知府的位置!否则也不会举家入京贺端亲王二格格满月之喜。 董鄂氏虽然有所不快。却也不能拒绝这种合情合理的要求,便嘱咐道:“小心些抱着,快去快回。” “是。”李咏絮盈盈万福,忙上前熟稔地抱起了和鸳。又轻声哄着道:“鸳儿,额娘带你去见外祖母!” 李咏絮如今的身份,只是端亲王的侍妾格格。照例她的儿女只能称呼她为“姨娘”,而不能称“额娘”。这是不能乱了嫡妻庶妾的规矩。可此时她的举动,无疑是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侧福晋来看待了。 董鄂氏面有恼怒之色,却忍住了没发作,反而笑呵呵对宜萱道:“下个月底,新人便要入门了,听说这个妹妹是个极有教养的大家闺秀。” 此刻李咏絮才刚刚走出房门,背影不由一僵,停滞了片刻方才离去。宜萱暗叹一声,如今就已经斗上来,将来还不晓得如何闹热呢! 星移虽然去年春天就被指婚给弘时为侧福晋,但是没过多久,太后驾鹤,过了大丧,又是后妃册封紧罗密布,所以才一直拖延到现在才定下了婚期。也是可怜了星移,一等就是这么多年,也总算是有了个结果,做亲王侧福晋,便等同郡王福晋,的确不算辱没了她公府格格的身份。星移的身份,除了是庶出,其余的确无可挑剔。 弘时下朝回到端王府的时候,倒是比预料还要晚了一些,已经接近晌午了,他面露笑容,进来便道:“汗阿玛今儿下旨调了舅舅留京任职!” 此话一出,宜萱倒是面色平淡,可刚刚行完礼的董鄂氏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不见了。 宜萱忙问,“调任何职?” 弘时回答道:“只是平调,为工部员外郎。” 宜萱点了点头,董鄂氏也略松了一口气。为何?因为工部为六部之末,员外郎更是没什么实权可言,说实话,其实还远不及杭州知府来得好呢!只可惜,京官对于李景行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想要往上爬,自然在天子脚下是最便捷的。 弘时喝了一大盏茶水,对自己嫡福晋道:“我打算上折子请封咏絮为侧福晋。” 董鄂氏脸色僵硬,勉强扯出个笑容来,道:“可是额娘说,等李妹妹生了儿子,再请封。如此不是更名正言顺吗?” 弘时却不对董鄂氏有所解释,只淡淡道:“这事儿,我已经决定了。” 董鄂氏顿时脸色难看无比,她忙捧起茶盏想要喝口水压一压,可茶水一入口,她却突然觉得恶心无比,当即“呕”的一声,吐出一口酸水来。 弘时皱眉看着董鄂氏,颇有不悦之色。 宜萱忙柔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啊?” 董鄂氏忙摇头,擦着嘴唇道:“突然犯恶心,不打紧的。” 宜萱打量了董鄂氏的脸色,又仔细凝视她的眉心,果然……是一抹浅浅的珠胎已结之像,宜萱便笑着道:“无缘无故犯恶心,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董鄂氏怔住了,呆呆傻傻看着宜萱,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弘时俊脸上却难掩欣喜之色,他忙走董鄂氏跟前,笑着问道:“庭兰,你这个月的月事可曾来过了?” 董鄂氏摇头,顿时唇角、眉梢都洋溢出笑意来,“妾身一时不查,如今想来,已经迟了十几日了!” 弘时呵呵笑道:“如此,**不离十了!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啊!”他忙执着董鄂氏的手,满含期待的道:“这一回,一定要是个嫡子才好!” 董鄂氏垂首道:“还没叫医正确诊呢。”——也是才刚刚分府出来的缘故,医正和医士也是前儿才刚刚到王府来,尚未来得及请平安脉。 宜萱倒是也希望自己这个弟妹能生个儿子,她有个儿子,地位才算稳固。上头有一个地位稳固的嫡福晋,对侧室和妾侍而言,其实都是好事。嫡福晋有了儿子,便没有必要去害她们的孩子。 见他们夫妻亲昵,宜萱微微一笑,悄然退了出去。只是宜萱耳力超乎寻常人,刚走出正院没几步,便听见弘时轻微的声音:“封咏絮为侧福晋之事,你大可不必介怀,本王之事弥补她不能再有生养的缺憾罢了!” 不经意听到这样隐秘的话,宜萱不由停伫在了一株葱郁的西府海棠树下,静静聆听。 与宜萱此刻的心情一样,内院正堂中的董鄂氏也很惊讶:“李妹妹她……莫非月前生和鸳的时候,伤了身子?”——嘴上如此问,可董鄂氏觉得不大可能,李咏絮临盆,明明生产十分顺利呀! 弘时淡淡道:“她身子没问题,只是我不会叫她有所生养了!” 这话落在宜萱耳中,心头不由掀起了惊涛骇浪,时儿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李咏絮?!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当年做错的事吗?! 弘时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幸好,她这一次生的是个女儿。”——这话,不由叫宜萱冷进了骨子里!弘时这话是什么意思?!生的是个女儿,所以弘时松了一口气!若是生了儿子,弘时会怎么对待呢?!! 董鄂氏也同样愕然不解:“爷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弘时舒了一口气道:“一个家族的血脉,融入皇室正统,有一次就可以了。这也是汗阿玛的意思。” 宜萱愣了一会儿,想了半晌才总算明白弘时话中的意思。弘时这是把李家比作了当年的佟家!佟家出了一个孝康章皇后,将佟佳氏的血脉融入了皇家血统之中,可她的侄女孝懿仁皇后却没有生养儿子。而如今,孝康章皇后就想到与她的额娘贤贵妃李氏,而李咏絮便被比作了孝懿仁皇后……不,或许比作如今的皇贵太妃更恰当一些! 所以,弘时不会让李咏絮再有生养了。而这样做,无疑是亏欠了她,所以弘时要请封她为侧福晋,算是弥补。 这样的答案,无疑是叫身为嫡福晋的董鄂氏彻底放心了。李咏絮就算做了侧福晋又如何?她不会有儿子了,便表示绝无可能动摇她的地位!!而她,如今有了身孕,待到十月临盆,一举生下嫡子,地位便稳如泰山了。 董鄂氏露出端庄温雅的笑容:“爷放心,庭兰以后会善待李妹妹的。” 弘时也满意地一笑,道:“下个月,纳喇氏就要入门了。她是公府之女,对本王将来有很大的用处,介时纳侧之礼,要从隆办理。” 董鄂氏听得心头微微一算,旋即点头称“是”,她想着这个纳喇氏好歹是她妹妹的小姑子,又是庶出,便也能稍稍安心几分。 宜萱也终于迈开步子,徐徐走在端王府的花园中,时儿对星移……那些话,应该只是为了安抚董鄂氏才说的,也是为了不叫董鄂氏警惕星移吧?还好,时儿还算有心。(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七十二 南熏殿事件(上) 事后,端亲王府的医正果然确诊了端亲王嫡福晋有孕之喜,贤贵妃得知此事,非常高兴,她忍不住对宜萱道:“总算要有嫡孙儿了!” 宜萱笑着点头,忽的瞥见旁边抱着和鸳的李咏絮面色沉沉。 贤贵妃笑呵呵道:“我这个儿媳妇,到底是个有福的,不过福气是来得晚了些罢了!”说着,她也察觉自己侄女脸色不大好,便转开话题道:“倒是董鄂氏那个庶出的七妹,不怎么福气的样子。” 宜萱一愣,庭兰的七妹……董鄂晴兰——也就是子文的妻子。也的确是,晴兰嫁给子文也有些年了,却一直不曾听闻有孕过。 宜萱便道:“她身子一直断断续续病着,整日参汤不离口。” 贤贵妃听了,不禁摇头:“你弟弟这是做了什么媒!虽说门当户对,可也得挑个身子健健康康的才是!娶妻是为延绵子嗣,你弟弟倒是好,给他许了一个病秧子!!!” 宜萱已经愣在了哪里,惊讶地问额娘:“时儿做的媒?!” 贤贵妃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宜萱低下头去,眼里却已经冒火了,你个该死的兔崽子!!闲着没事儿,当什么媒婆啊!!你给自己划拉女人还不够,居然还给别人做媒娶老婆!你是闲得蛋疼啊!! 贤贵妃倒是没有察觉自己女儿的异样,只叹息连连道:“子文怎么也没有纳几房妾侍吗?” 宜萱淡淡道:“没有。”——就算董鄂晴兰是个病秧子,子文也喜欢得紧,不纳妾不置通房,可当真是个二十四孝好老公!!想到此。宜萱心里就酸溜溜的,跟喝了十坛老陈醋似的。 贤贵妃皱眉道:“这可不行!子文年纪也不小了,一直没有子嗣可不成!你这个做嫂子的可不能坐视不理!回头挑个侍女赏给他做侍妾吧!” “啊?!”宜萱长大了嘴巴,凭什么呀!!老娘还要送美妾给他!!美得他冒泡!! 贤贵妃不悦地道:“啊什么啊!虽然你和额附关系不睦,可这些年子文没少帮着你弟弟。你赏赐他个侍妾有什么不可以的?” 宜萱讪讪道:“这不太好吧?嫂子给小叔子送美妾……这话要是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贤贵妃凝眉沉思了片刻,旋即点头:“倒是我疏忽了。那就算了吧。” 宜萱不由松了一口气。可旋即,贤贵妃又道:“回头我让你弟弟送个侍妾给他吧!” 宜萱瞪大了眼睛,心里却开始腹诽了。你丫的兔崽子,要是真敢送,老娘剁了你小丁丁! 此刻,身在养心殿听政的端亲王弘时突然举得脊背与两腿间俱是凉飕飕的。不由他打了个哆嗦。 雍正问道:“怎么了?” 弘时忙垂首夹紧双腿道:“儿子没事儿。” 雍正不禁面露狐疑之色,没事儿突然夹腿做什么?? 弘时忙转移话题道:“汗阿玛。关于册封咏絮为侧福晋的事儿……” 雍正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事儿缓缓再说吧!” 弘时不由愣住了,“可是您之前不是允了吗?自打和鸳出生,那药。儿子已经给她用上了,以后她也不可能再有生养了。”——他虽然不怎么喜欢咏絮,可这种事终究心有歉疚。 雍正板着脸道:“世易时移。朕另有打算!” “这……还请汗阿玛解惑。”弘时也很费解,他私底下已经答允了咏絮要给她侧福晋的位份。如今岂能莫名其妙便失信于她? 雍正却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淡淡道:“好好跟你十三叔学习户部政务,不要把心思总放在后院女人身上!那是你嫡福晋才该操心的事儿!” 见汗阿玛语气严厉起来,弘时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忙低头称“是”。心中却是万分费解,汗阿玛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对咏絮不满了?汗阿玛就算对她不满,看在额娘的份儿上,也不至于如此呀! 弘时心中愈发杂乱,心想着要不要回头找子文一同分析一下?旋即,他否定了这个想法,子文是小移的兄长,只怕巴不得无人能与自己妹妹位份同为侧福晋之尊呢! 永寿宫。 宜萱正与额娘闲闲聊着,突然伺候盛熙的小文子急匆匆跑来,满头是汗地跪奏道:“公主,熙公子和二十四爷打起来了!!” “啊?!”宜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盛熙和允袐打起来了?!这个兔崽子,不是叫他乖乖装孙子吗?你倒是好,跟你叔公打起来了!!不过他这个叔公……额……也只比盛熙大一岁而已,是先帝最小的儿子,生母陈氏……如今是皇考贵人。 宜萱来不及多考虑,忙叫人准备肩舆,急匆匆便往南熏殿而去。 宜萱才刚到殿门前,便见里头大孩子、小孩子一团乱糟糟,迎面更是一本朝她脸上飞了出来!宜萱微微一侧身,将那飞来横书躲了过去,只见殿中满地狼藉,笔墨纸砚扔了一地,弘昼正抱着小牛犊子似的盛熙,将他与允袐拉了开来,而允禧则急忙上前拦住了同样张牙舞爪、眼睛发红的允袐。 也就是说,这场小孩子打架,已经被两个略大的孩子给控制住了。 宜萱快步走上前,上去一巴掌便狠狠拍在了自己儿子的脑门子上,登时那清脆的一记声响,叫全场的皇子和皇弟们都愣住了。宜萱这一巴掌可谓是用足了力气,当即盛熙的脑门子便红通通一片,格外显眼。 盛熙见额娘竟然突然出现打了他,旋即咧嘴放声大哭,哇哇嘶嚎,甚至挣脱了弘昼的束缚,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哇哇哇……额娘打人啊!!呜呜呜!!额娘不疼熙儿了!!呜呜呜……” “给我闭嘴!!”盛熙此事的形象,无疑和宜萱记忆中的时空管理员小肉球重合了,宜萱当即暴喝一声,声音震耳。 盛熙的嚎哭之声当场戛然而止,只那胖乎乎的脸上还犹自挂着泪珠。却仍旧一脸委屈、一脸控诉、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的额娘,哼哧哼哧抽噎着,一副小可怜模样。 允禧作为如今南熏殿中年龄、辈分最长的,忙站出来,小声儿地道:“怀恪……大侄女,今天的事儿不能全怪纳喇盛熙,也是二十四弟不好,是他窜出来抢盛熙的点心,盛熙才恼火了的。”——允禧看着自己这个如此厉害又脾气火爆的侄女,不禁有些发憷。 允袐听了这话,脸红脖子粗地道:“爷才没抢他点心!爷只是、只是跟他要两块尝尝、尝尝而已!” 得,这事儿,宜萱也明白了。允袐看着盛熙吃随身带的香甜点心,自然嘴馋了,所以想上去要,可惜盛熙的性子,何等护食物,自然半块都不给!如此态度,无疑惹恼了身为皇弟的允袐!一时抹不开,便发生了口角,继而口角演变成了动手事件,一下子整个南熏殿都鸡飞狗跳一般。 宜萱却一把将坐在地上的盛熙给揪了起来,“我不是跟你说了,给你预备足足的点心,可不是叫你吃独食的!!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南熏殿里都是小孩子,而小孩子是最容易被小恩小惠买通的!宜萱让他把每日的零食点心分给南熏殿的皇子、皇弟们,便是希望他和这群年纪相仿的孩子都打好关系!可这个小兔崽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盛熙却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地道:“就是不给他!” 这话叫宜萱不由火冒三丈,二话不说便一把将儿子按在了身旁书案上,一把便扯下了他的裤子,露出圆润的小屁股,右手飞快抄起放在一旁的戒尺,便朝他屁股上打了下来。 在场所有皇子、皇弟们尚且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带着残影的戒尺已经啪啪啪打在了纳喇盛熙的臀部上。 “哇啊啊啊——”众人来不及露出看笑话的神情,便被盛熙那震破耳膜的哭声给震慑住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原本白嫩无暇的小屁股上便已经是一条条红紫色的伤痕。 在场的这些人,年纪大的不过才十二三岁,小的不过七八岁,都还是孩子心性,如何见过这样的场面?无疑一个个都被吓住了,他们想象着,如果是自己被打屁股,一定疼得要死,一定也会像纳喇盛熙一样,哭爹喊娘,涕泗横流。 宜萱也当真是气急了,一口气便打了盛熙十几下,当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儿子的屁股已经是一片紫红斑驳,惨不忍睹。 宜萱看在眼里,不由又心疼了起来,却拉不下脸,于是冷哼着问道:“你知道错了吗?!” 盛熙胖乎乎的脸上此刻早已泪水横流,他疼得厉害,哪里还敢在顶嘴,忙呜呜哭着道:“熙儿知道错了……”说罢,趴在桌子上啜泣不止。 宜萱别过脸去,不忍心看他的屁股,便吩咐小文子道:“带他回永寿宫上药!” “嗻!”小文子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为盛熙提上裤子,又忙背负着他,离开了南熏殿。(未完待续) ps:第三更~~熊孩子挨揍了~~ 正文 一百七十三 南熏殿事件(下) 盛熙被背走了,可满殿皇子、皇弟们却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他们没想到怀恪姐姐(怀恪侄女)竟然是如此的彪悍。尤其是允袐,作为肇事者之一的他,脖子缩得跟鹌鹑似的,心里不禁想,要是他晓得纳喇盛熙的额娘、他侄女这么厉害,他就不去招惹纳喇盛熙了! 宜萱冷冷扫过这满殿小屁孩们,目光凝滞在了角落里,表情淡然平静的四贝勒弘历……宜萱唇角扬起一抹冷笑,从前弘时未曾分府的时候,南熏殿里一切安好,也没见谁与盛熙起了冲突,如今弘时一离宫,倒是有人敢算计上她儿子了!! 此刻,宜萱的确后悔打了熙儿,可细细思量,当着如此多皇子、皇弟们的面打儿子,的确是很正确的举动!不但能威慑住这群自恃高傲的小子们,更能叫他们无法借此发难盛熙!毕竟宜萱都打得那么狠了,也算是给足了教训了,无论有怎样的理由,都不能再纠缠此事下去了。 宜萱轻轻一哼,脚踩花盆底,哒哒几步便走到了允袐跟前。 允袐此刻想的是纳喇盛熙那开花的屁股,不由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角,无处可退,才颤抖着看着逼近他的怀恪公主。 允禧见状,忙道:“怀恪侄女,二十四弟他应该是知道错了!” 允袐也忙小鸡啄米是的点头:“对、对,爷……我知道错了!怀恪侄女,我真的知道错了!” 宜萱盯着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叔叔,却又再度逼近了几步。 允袐的小脸瞬间更苍白了几分,他急忙捂着自己的屁股道:“你、你你不能打我!我、我……我可是你叔叔啊!” 看着这个小不点叔叔,宜萱心头掀起一阵无语。泥煤球!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多小屁孩叔叔啊?!不过她心里也不至于恨上这么一个小屁孩!小孩子,固然是太不懂事了,可闹出这种事儿来,明显允袐是被人挑唆和利用了!可她儿子挨了自己一顿打,这个允袐当然也不能没事儿人似的一点惩罚也不受! 可是……这个“叔叔”辈分,的确是个大问题啊!如果是弟弟,那长姐如母。她只要有充足的理由。打了教训了完全无妨!可偏偏允袐是先帝的幼子,她的亲叔叔!!你妹的!!气死的人辈分啊!! 允袐看到自己这个大侄女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顿时吓得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呜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 宜萱顿时一脸黑线,什么嘛!她还没动手呢!居然就把这个叔叔个吓哭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此时众多皇子、皇弟们都见识了宜萱的暴躁脾气,竟是无人敢上来替允袐求情。连允禧都对这个幼弟露出同情的目光,微微叹息了一声。 就在此事。弘历却突然站了出来,伸手挡在了允袐跟前,他面对宜萱,昂然不惧。道:“二十四叔虽然年幼,可却是先帝的儿子、汗阿玛的弟弟,怀恪姐姐虽然贵为和硕公主。可也不能冒犯皇叔!” 宜萱眯着眼前看着这个貌似一脸正气昂扬的弘历,脸上冷笑连连。当口便讽刺道:“冷宫庶妃之子,焉敢在本宫面前放肆?!!还不快滚开!” 这话,无疑是刻薄到了极点,也更是直刺弘历心头痛处!他脸上泛起红白交加的愤怒之色,他咬牙道:“我的养母可是中宫皇后!” 宜萱脸上的冷笑更浓了几分:“你既然如此孝顺皇后,干脆去求汗阿玛给你改了玉牒,去做皇后的亲生儿子好了!!反正你也不在乎冷宫里的钱庶妃是死是活!” 这话果然激怒了弘历,他牙疵尽裂吼道:“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我——”话到此戛然而止,他似乎意识到自己中了宜萱的激将法,一如当年的雍王府家宴,宜萱也是如此激他称呼钱氏为“额娘”。 弘历已经暗自恨恨,今日如此众目睽睽,他方才所说的话,虽然没有对皇后不敬,可那句“怎么可能不在乎”,传扬进皇后耳中,只怕会影响他与皇后的关系! 宜萱冷冷道:“闪开!” 弘历却死死挡在允袐身前,一副毫不退让的模样。 宜萱哼了一声,既然如此,就拿你来试验一下月华吐息诀的攻击力吧!旋即,宜萱瞳仁一缩,凝目怒瞪弘历,同时将月华之力化作精神攻击,直刺弘历。 下一刻,弘历眼前一阵眩晕,仿佛是脑袋被人当头重击了一下,他踉跄了两步,险些要摔在地上。 众人都不明白四贝勒弘历到底是怎么了,宜萱却微微一笑,走到了允袐跟前。 允袐浑身颤抖着哀求道:“求你了,别、别打我好吗?” 允袐的话才刚落音,弘历忍着脑袋的眩晕,急忙再度上来阻止,“你不能动手打二十四叔!” 宜萱暗道,居然这么快就摆脱了月华精神力的攻击,看样子她要努力修炼了。便扬起手中的戒尺,啪一声,狠狠打在了弘历的手背上。弘历没有意料到宜萱竟然二话不说就打了他,他吃痛地捂住自己的手背,眼里满是毒恨之色。 宜萱伸手一把将墙角的允袐给拽了出来,看着他那小可怜的模样,淡淡道:“你怕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打你了?!” 允袐有点傻眼:“你……不打我??” 宜萱笑得灿烂如花:“你可是我叔叔,我怎么会打你呢?世间可没有侄女打叔叔的道理!” 听了这话的允袐突然松了一口气,还冲着宜萱讨好地笑了笑。可宜萱接下来的话,却叫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宜萱笑容愈发洋溢,她呵呵笑道:“所谓长兄如父,有资格打二十四叔的人,是本宫的汗阿玛!所以。二十四叔,这就带你去养心殿!” 允袐听了这话,吓懵了,当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怀恪夹在了胳肢窝里,正大踏步往南熏殿外走去。 允袐一脸如丧考妣,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不由抽噎了起来。呜呜哭泣着,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 养心殿。 宜萱也倒是不含糊,很干脆地陈述了在南熏殿发生的事情。更是毫不遮掩地告诉汗阿玛,他打了盛熙屁股十几下戒尺,而且是脱了裤子打的。 雍正扫了一眼可怜兮兮跪在那儿的允袐,便道:“不过是小孩子调皮。何必还动打了?” 跪在允袐后头的南熏殿一干读书的小子们,弘昼、弘晋自是老老实跪着。允禧、允祜、允祁亦是不敢多言。倒是弘历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开口道:“汗阿玛,不管谁对谁错,怀恪姐姐都不应当对二十四叔加以训斥!这可是乱了辈分了!” 雍正略皱了皱眉头。他想训斥这个儿子,却发现弘历的话并无可挑剔之处。不由他瞥见了弘历那红肿的手背,便问:“你的手怎么了?” 弘历心中一喜。忙道:“回汗阿玛的话……” “是被我打的!”宜萱淡淡睨了弘历一眼,“他阻拦我带二十四叔来养心殿请罪!” 弘历心头恨恨。忙道:“儿子是怕怀恪姐姐对二十四叔不敬,才阻拦的!” 雍正不悦得冷哼一声:“怀恪性情温和端庄,又怎么会做出不合礼数之举?!允袐本就有错,怀恪带他来请罪,你为何要阻拦?!眼里可还有长幼尊卑?!” 这种偏心话说出口,可算是把弘历给堵死了!而允禧此刻也傻了眼,温和端庄?!我那大侄女要是温和端庄,那时间就没有不温和不端庄的人了!! “儿子……”看到如今偏心的皇父,弘历也是无言了。 宜萱轻轻一哼,“阻拦我?怎么方才盛熙和二十四叔打起来的时候,你倒是躲得远远的,也不上去阻拦?!” “我……”被一语道破,弘历脸色很难看,他急忙辩解道:“儿子是看五弟还有二十一叔已经拉开了,才没有上前的!” 雍正眼底滑过一丝不悦,他扫了一眼允袐,又道:“既然怀恪已经重惩了盛熙,允袐自然不能不处罚!着慎行司传掌刑太监,鞭笞十记!”——鞭笞十记,这样的刑罚,在宫里的确算是十分轻的了,但允袐不过是个才八岁的孩子,如何受过这样的刑?十记鞭笞,人便已经晕厥在了养心殿外。 雍正也对无礼阻拦的弘历做出了惩罚:罚抄写十遍,略施薄惩。 此事,算是就此落寞了,但宜萱无法忘记弘历眼底翻涌的滔天恨意。她也明白,从很早以前,她和这个幼弟就注定无法共存,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意料之中的。何况弘历竟然敢算计她的儿子,宜萱又如何肯善了了? 走出养心殿的宜萱,叫住了允禧、弘昼和弘晋三人。弘晋才刚刚入读,懵懵懂懂的,也只知道些表面问题,宜萱便径直问允禧和弘昼:“二十四叔为什么突然会跟盛熙要点心吃?” 允禧看了看四周,见无外人,才道:“我不是很清楚,但……最近二十四弟和弘历走得很近。今日我还看见,他俩在墙角嘀咕着什么呢。然后没过多一会儿,太傅下课,二十四弟就突然跑去盛熙面前了。” “果然……”宜萱眼底滑过一丝冷色,果然是弘历暗中在撺掇! 允禧看得出宜萱脸上的恼怒之色,他急忙道:“怀恪侄女,你别生二十四弟的气,他只是太冲动了点!才会一不小心被人利用了的!这次挨了打,我一定会好好劝他的!” 宜萱深吸一口气,对允禧与弘昼道:“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们两个,才没叫盛熙和二十四叔打起来。” 弘昼有些报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七十四 允袐 永寿宫。 贤贵妃李氏那责难的目光,着实叫宜萱有点招架不住!她的额娘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太过溺爱孩子,平日里莫说是打孩子了,连训斥都舍不得!如今看到外孙屁股上伤痕累累的样子,眼圈都红了。 宜萱只得以一副理直气壮的派头来应对,“额娘,不是女儿狠心!而是那种情况下,我若不打他,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二十四叔可是汗阿玛的幼弟,熙儿罔顾辈分、尊卑,若不受到重罚,又如何叫他们心服口服呢?!女儿若不重罚,南熏殿日后便没有熙儿的容身之地了!”——身为一个外姓外孙,跟皇弟起了冲突,若一点惩罚不受,先帝的那几个儿子又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贤贵妃怒瞪了宜萱一眼,“你就算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不该打得那么重!” 宜萱道:“不打重些,他不是会长记性的!”——她是疼孩子,但也绝不会容忍孩子的过错。 “你——”贤贵妃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脸都憋红了。 宜萱只得软语道:“额娘,汗阿玛也罚了二十四叔十记鞭笞,可比熙儿伤重多了!” 贤贵妃不悦地哼了一声:“事儿本来就是他挑起来的!自然要重惩!” 宜萱淡淡道:“他才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就算挑事儿,也是被人撺掇出来的!” 贤贵妃听了,不由一愣:“被人撺掇……?”略一想,贤贵妃眸光凛冽,“是四阿哥?!”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 贤贵妃整张面孔都怒火飞扬,她一巴掌重重拍在案几上。“不过是个冷宫贱婢之子,安敢欺我外孙?!” 看着额娘护短的样子,宜萱倒是出奇地心头一暖,旋即不屑地道:“把阴谋诡计都耍在小孩子身上,当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此刻在景仁宫中,皇后也同样在斥责四阿哥弘历,“别忘了你是个皇子阿哥!眼界也该放得高一些。你要与人争斗。也该与弘时斗!纳喇盛熙那个小崽子算个什么东西?!你与他斗,也不怕失了身份!!” 弘历满脸窘迫与难堪,他忍下怒火。恭敬地道:“儿子只是见怀恪姐姐屡次对皇额娘不敬,才想给她一个教训的,没想到……”——没想到怀恪倒是个能狠得下心的,对自己的儿子也下得去手。当着那么多皇子、皇弟的面就重打纳喇盛熙,如此一来。便无可责难了。 皇后听了这番话,语气不禁柔和了几分:“皇额娘知道你有孝心……”皇后眼色微微一沉,可惜弘历终究忘不掉冷宫里的钱氏……不禁皇后暗暗动了杀意,略沉顿片刻。皇后淡淡道:“李氏母女,本宫自会对付,你只需好好讨你汗阿玛喜欢。把弘时个比下去就成了!” 把弘时给比下去?弘历当然想,但自始至终。弘时都没正眼瞧过他,这叫弘历十分恼羞!而且他和弘时的年龄差距也着实大了点,弘时已经分府出去,他却还要在宫里呆许多年!弘时已经临朝听政,而近了户部学政,有铁帽子王手把手教导!而他却只能在南熏殿一日日读书。 弘历目光炯炯道:“待到儿子成家立业,必不逊于三哥!”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含笑道:“说到成家立业,自然要选个合适的嫡福晋才是。我次兄幼女,正好与你同岁。” 弘历听到此处,脸色有些泛青,他如何听不懂皇后话中的意思?只是他如何肯娶乌拉那拉氏的格格为嫡福晋?如此岂非日后分了府,都要被皇后所掌控?! 皇后不曾察觉弘历面色异样,只继续道:“日前,我已经私下召见了二嫂,她也很愿意女儿嫁入皇家,光耀门楣。” 弘历暗自咬牙切齿,能嫁给皇子,谁会不愿意?!他八岁即封贝勒,深得先帝爷喜爱,更是自幼教养于宫中,养于佟皇贵太妃膝下。他原本想着,借着与皇贵太妃的关系,或许能娶到佟佳氏的格格——佟佳氏可是两朝后族,隆科多又深得汗阿玛信任,若是娶了这样的嫡福晋,无疑对他的未来大有帮助!可皇后,却似乎已经笃定了注意让他娶自己的侄女! 皇后看到弘历半晌没有出声,便微笑着道:“你放心,我这个侄女才德兼备,容貌也是极为出众,你见了必然会满意的。” 弘历自是不敢当着面违拗皇后,只诺诺称是,脑袋里却已经再想解决的办法了。左右明年才会选秀,他有充足的时间来慢慢思量。佟佳氏的格格才是最上上的嫡福晋人选,而皇后的侄女……若是推拒不得,大不了纳为侧福晋也就是了! 可惜皇后不晓得弘历心中盘算,否则怕是要气疯了。她长兄早逝,承恩公的爵位便落在了二哥富昌身上,二哥虽然子女颇多,但多已婚配,唯有继室夫人所出的第六女,尚待字闺中。堂堂国公嫡女,岂会沦落到做侧福晋?!她侄女,可不是勇毅公这等世代降封的国公之女,更不是弘时侧福晋那种贱婢所出的庶女!岂会被一个侧福晋位置就给打发了! 皇后见弘历如此恭顺之态,心中暗自满意,便又道:“允袐虽然生母出身卑微,也好歹是先帝遗子。此番他挨了鞭笞,你去看看他,最好让他能因此记恨怀恪母子一辈子!”皇后眼角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丝阴狠之色。 弘历点头道:“儿子明白。” 不过很可惜,弘历晚了一步,宜萱已经带着伤药去了乾东五所。暖阁的昼榻上,允袐苦着小脸趴在上头,眼角的泪痕已经干涸,反倒是一个年轻的美妇人正坐在床头低低啜泣。 直到一个侍女向美妇禀报:“贵人,怀恪公主来了!” 宜萱心中暗道,原来这个就是允袐的生母——皇考贵人陈氏。瞧她的年纪,亦不过二十六七的模样,肌肤如玉,丰润盈盈,体态婀娜,颇有几分哀楚之色。她见宜萱走进来,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行礼,面上难掩畏惧之色,却又赶忙一副讨好的神情:“公主怎么亲自来了,真是折煞了。” 宜萱点头还礼,道:“贵人安好。二十四叔可好些了?” 陈氏忙道:“没什么大碍了,太医说只是皮肉伤,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就会好利索了!” 宜萱忙叫吴嬷嬷将伤药呈上,道:“这是玉肌膏,乃科尔沁王公进贡之物,对于治外伤最是管用。” 陈氏忙亲手接了过来,“公主不计前嫌,还亲自送来伤药,真是叫妾身与二十四阿哥无颜以对。” 陈氏态度如此之好,可见性子何等软弱。不过如今大势之下,若想安身立命,也容不得她强势半分。宜萱忙微笑道:“其实不过是小孩子调皮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氏忙点头:“都怪妾身没有好好约束二十四阿哥,等二十四阿哥伤好了,妾身一定带她去永寿宫赔罪。”——陈氏此话,可谓是相当卑微了。如今先帝已去,她家世卑微,如何能不小心翼翼呢? 宜萱客气地道:“贵人言重了。若说有错,都是盛熙目无尊长,反倒是我,应该带他来给二十四叔赔罪才是。” 听了这话,陈氏也略略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公主确实没生气,不过她自然也不敢叫公主带着儿子给自己儿子赔罪,连忙摆手推辞不迭。 先帝晚年,虽然多宠她几分,可她也明白,自己在先帝眼里跟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她运气好,生了二十四阿哥,后半辈子才算是有了依靠。对于先帝的驾崩,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的儿子年幼,不必担心被卷入皇位的争夺中,想要一世平安荣华自是不难的。可陈氏安稳日子没过几天,便听说自己的儿子和公主的儿子打了起来,公主亲手教训了自己儿子,皇上也鞭笞了允袐。陈氏懦弱惯了,虽然心疼儿子,可更怕因此而招来祸患。如今看到宜萱态度温和,陈氏也总算是放心了。 宜萱看了看床榻上的允袐,柔声道:“二十四叔素来不是个爱惹事,这南熏殿之事,只怕是受了谁的挑唆吧?” 允袐抬头看了看她,没说什么,却低头咬住了自己发白的嘴唇。 宜萱略靠前几步,弯下身子,轻声对他道:“以后小心些那人吧,他既然能利用你一次,就能利用你第二次、第三次!” 允袐听了,眼中满是愤怒的神情,他急忙道:“是弘历!是弘历跟我说,盛熙瞧不起我额娘是汉人出身!我才会……” 宜萱这下子总算明白了,为何不爱惹事的允袐会突然挑事。宜萱叹息着道:“盛熙不会说这样的话。”——盛熙可认识这位先帝的陈贵人,怎么会嘲讽她汉人出身呢?!宜萱也只是依稀记得,陈贵人似乎和苏杭人士,父亲只是个地方小吏罢了。 允袐垂下头去,低声道:“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 此时,底下太监来报:“四贝勒前来探视二十四爷。” 允袐听了,气呼呼甩出一个木棉枕头,“叫他滚!他这个坏人!!还敢来见我!!”(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七十五 李氏中毒(上) 陈氏此刻,下意识是不想得罪这位四贝勒的,但是想到未来太子的头号人选可是刚刚被封为端亲王的三阿哥,其生母更是贵妃之尊。而四贝勒虽然养于皇后膝下,可生母却是个冷宫庶妃,怎么看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况且,对这个算计了自己的儿子的人,陈氏自然有不可能没有怨恨,便吩咐道:“就说二十四阿哥已经睡下了,不便打扰。” 弘历被客客气气拒之门外,登时脸色露出恼怒之色,等他看到宜萱从阿哥所中走出来的时候,顿时明白了,忙将恼恨之色掩藏下去,朝宜萱见礼,“怀恪姐姐安好。” 宜萱轻轻睨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径自坐上了肩舆。 弘历却是整张脸都恼红了,他觉得宜萱是在无视他、瞧不起他!心中不由翻起野心熊熊,等我有朝一日,登临那个位置,所有的欺辱都要叫你们百倍偿还!! 回到永寿宫的时候,贤贵妃告诉她,盛熙已经醒了过来。宜萱默默点头,忙去了偏殿。 里头纱帐卷起,盛熙趴在床上,一个宫女正侍立床头,端着一碗荷叶膳粥,一勺勺送进盛熙口中。 盛熙原本吃得胃口甚好,可突然瞧见额娘来了,立刻瑟缩了脖子,粥也不吃了。 宫女急忙俯身,宜萱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屏退了宫女,宜萱瞧见盛熙下巴上沾满了粥汁,便取了袖中的锦帕,上前坐在床头,轻轻擦着他的下巴。 盛熙眨着眼睛,看着突然又变得温柔的额娘。有点懵懵然。 擦干净了嘴巴,宜萱看着他迷茫的表情,便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盛熙胆怯地道:“因为熙儿做错事了。” 宜萱眼角轻扬,道:“是因为你做了蠢事!!”——此事,熙儿当然没有多大错处,不过却愚蠢无比!! 盛熙有些傻眼,旋即又有些愤愤。教导功课的太傅可都一直夸他聪慧呢!额娘却说他蠢。盛熙又怎么会心服呢? 宜萱继续道:“你明知道允袐是什么身份,居然还与他起冲突,不是蠢是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南熏殿是什么地方!哪里每一个人。不是皇子、就是皇弟,哪一个身份、血统不比你高贵?!你却非要在那种地方明晃晃与人争执甚至都打起来了!” 盛熙耷拉着头,“熙儿也不想跟他闹的……” 宜萱仍旧带着几分气性,她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别人欺负你,你就老老实实让人欺负!这句话你肯定没听进心里去!” 盛熙小声地道:“谁愿意被欺负呀……” 宜萱点头:“没错!没人愿意受欺负!但你大可表面上先忍了下来。你受了欺负,莫非你郭罗妈妈都置之不理吗?!你郭罗玛法又会任由他们在南熏殿里三番五次欺负自己的外孙吗?!你这个糊涂虫!!”说着,宜萱忍不住狠狠戳了戳盛熙的脑门子。 “额娘……”盛熙泪眼汪汪看着她,衣服可怜兮兮的模样。 宜萱狠狠道:“以后给我长点脑子!以后谁欺负你。只管笑眯眯让他欺负!回头暗地里,再慢慢收拾他不迟!!”——宜萱当然不会叫自己儿子白白受欺负,所以才强行带着允袐去了养心殿!没道理她儿子挨了打。允袐却一点受罚!不过都各打五十大板之后,如果能和解。自然是和解为好。 盛熙听了,眼冒精光,有一种名叫“腹黑”的基因在他肚子里落户了。 宜萱又道:“不过你和允袐的矛盾,到此为止!还有,你的伤虽然五六日就能恢复得差不多的,但是也给我好好在床上躺半个月!等允袐伤好了,你才许好!!” 盛熙愣了一会儿,才问道:“额娘的意思,是要让别人觉得,熙儿和二十四叔公伤得一样重吗?” 宜萱扬唇一笑,“还不算太蠢!”——盛熙和允袐伤得一样重,这样一来,陈氏与允袐母子才不会心有不满。此事本来就是允袐错处更多一些,如今却受到了等同责罚,看似公平,实则叫他们觉得自己占了些许便宜,才不会记恨盛熙。 玉肌膏的功效极好,不出三日,盛熙屁股就开始结疤了,趴在床上整日扭着屁股,还伸着胖乎乎的爪子屡次想去抓,都被宜萱给用团扇给敲了下来。 看着儿子一副麻痒难耐的模样,宜萱只得虎着脸道:“不能抓,难道你想留疤吗?!” 盛熙撅着嘴巴道:“可是额娘……真的好痒痒啊!” 宜萱沉思了一会儿,旋即笑道:“那就分散一下注意力好了。” 盛熙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跟个呆萌宝宝似的。 宜萱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不禁抿嘴扑哧一笑,“额娘教你修炼月华吐息诀,以后你躺在床上就不会闲得乱扭屁股了!”——想当初这月华吐息诀,还是儿子教给他的呢!如今她又教给儿子,还真是一个奇妙的循环啊! 说罢便将月华吐息诀功法详细口述给盛熙,当初她学的时候是直接一道记忆打入脑海,省事儿极了,如今她解说得口干舌燥,才算叫这个懵懂的小呆瓜勉强理解了前二重。 “你郭罗妈妈这几日精神不济,你乖乖修炼。”——似乎是从南熏殿事件之后,宜萱发觉额娘气色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是太操心,还是天热了,胃口不佳的缘故。 哄了儿子睡午觉,宜萱转头又去了额娘所歇息的正殿暖阁。贤贵妃李氏正躺在罗汉榻上,身上只盖着一个玫瑰红云锦薄被,曾经娇美的容颜此事也终于难掩衰老之态,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小的鱼尾纹,就连那原本漆黑如墨的发间也隐隐有了白丝。 宜萱坐在榻前的一张紫檀圈椅上,轻轻为她打着扇子,叹息着,凝视她的眉心眼梢,忽的宜萱瞥见了一抹暗青色的气息……根据观气术之解,这是代表了毒气!! 宜萱心头剧震,手中一颤,那绣着月下玉兰的纳纱团扇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贤贵妃睡得很浅,听到些微声音,旋即幽幽苏醒,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是自己的女儿,忙支起疲乏的身子,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宜萱仍旧目不转睛凝视着额娘的眉心……是青气!!她没有看错,的的确确是青气!这种代表人气运的气息,普通的眼睛无法看到,只有修炼了观气术的能才能揣摩一二!就如她曾经看出石磐的阳寿、郑秋黛肚子中的灾厄、以及太后濒于死亡,这一切都代表着观气术丝毫无错漏!!只不过修炼不到大成,就只能看到比较浓烈的气运罢了!譬如死亡、灾厄之类的,随着宜萱修炼加深,便可以看到孕气——也就是珠胎之像。而额娘眉心那淡淡若有若无的青气,就更是不易察觉了!若非宜萱修为精进,只怕还看不出来呢! “萱儿,怎么了?”贤贵妃不禁满脸疑惑。 宜萱忙道:“额娘身子疲乏也有些时日了,为何不传太医来?” 贤贵妃笑了笑,“不过是人岁数大了,容易累罢了,又不是生病了。何况,传了太医,必然会惊动你汗阿玛。如今他正忙着前朝的事儿,我不想打搅他。” “额娘!”宜萱深深蹙着眉头,“您还是快点传个太医吧,您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贤贵妃再度微笑:“真的不必……” “您一定要传太医来!!”宜萱话中有了几分气恼之意。 贤贵妃见女儿如此执拗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心头却是十分温暖,知拗不过,便唤了徐一忠来,吩咐道:“就传卓太医吧。” 徐一忠忙道了一声“嗻”! 宜萱听了,下意识想开口让额娘传周鼎或者刘文焕,这种院判来请脉的。不过想着,额娘大约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不值得传召院判吧。 贤贵妃似乎也看出了宜萱的表情,微笑道:“卓泰的医术很是老道,我平常的平安脉就是他给请的。” 宜萱听了,这才稍稍安心。额娘的身子疲乏是这两三日才有的,而贵妃的礼是五日一请平安脉,这个卓泰宜萱虽然不了解,但能做太医的人,想必医术也不会差了去。 约莫半个时辰,一个六十多岁的太医躬身走进了永寿宫,想必便是太医卓泰了。卓泰提着一个老旧的花梨木药箱上前请了安,方才跪在一旁为贤贵妃请脉。 片刻后,卓泰面露微笑道:“贵妃并无大碍,只是进来天气愈发燥热,胃口不调,故而精神不振。奴才开个清热温补的药方子,也请贵妃平日多多歇息,勿要所思费神。” 贤贵妃微笑着点头,对宜萱道:“过两日便是你弟弟纳侧之喜了,我想着到底那是国公府,怠慢不得,也又不能越过了庭兰去,所以聘礼上多费了些心神。不过后头的事情交给庭兰也就是了,我歇息几日自然就会见好的。” 宜萱的眉头却是深深蹙着,他凝眸审视这这个已经去一旁案桌上、下笔开药方的卓泰。是他医术不济,未曾察觉额娘已经轻微中毒,还是……这个卓泰本身就有问题?!!(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一百七十六 李氏中毒(下) 宜萱沉思的时候,卓泰已经双手奉上了药方子,正要递给徐一忠。 宜萱却突然一伸手给抄了过来,低头细细一看,这方子倒是没什么问题,金银花一两、玄参六钱、薄荷六钱、甘草二钱、牛黄三钱……的确是个能清热解毒的方子。但对于额娘体内的毒气,只怕是并无太大用处,只不过也应该没有害处。 如此一来,这个卓泰是忠是奸,宜萱倒是不好判断了。便不动声色将药方子递给了徐一忠,左右没有害处,未免打草惊蛇,还是叫额娘吃几副吧。 卓泰告辞退去之后,贤贵妃李氏望着宜萱,道:“萱儿,你今儿怎么怪怪的?” 宜萱只好道:“额娘身子一直极好,怎么突然便不爽利了,女儿只是觉得奇怪,怕额娘是着了道了。” 贤贵妃呵呵笑了,“我又不是年轻人了,会生病也是寻常事。”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宜萱的手背,安慰道:“放心吧,额娘没事儿。” 宜萱看着额娘的手,忙不动声色借机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指甲道:“额娘最近怎么不染凤仙蔻丹了?”——说着,便不动声色,将月华灵力轻轻导入贤贵妃体内,一点点,轻缓徐徐。 蔻丹,便是古代的指甲油,而凤仙蔻丹便是用凤仙花最鲜艳的花瓣加上明矾制成的,染出来的指甲娇红明媚,是京中贵妇甚爱之物。从前在雍王府时候,贤贵妃也会涂抹。 贤贵妃笑了笑,“我都多大年纪了,还染那么娇嫩东西,惹人笑话!” 宜萱又凑近了些。仍然握着额娘的手,嘴甜地道:“额娘如今看上去可比皇后都年轻多了!”——皇后比额娘略小些,如今额娘起色虽然不好,却也比皇后显得年轻,这倒是大大的实话。 那月华之气,寻常人看不到,也难以感觉到。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冲淡了贤贵妃眉心的那抹淡青之气。那青气渐渐湮灭。宜萱才悄然松了开了手。 贤贵妃却被女儿嘴甜的话给逗乐了,呵呵笑得身体乱颤。 宜萱却暗暗打量整个内殿中,想着到底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方法让给额娘下毒了呢?暗暗有些头疼。要是这个人不找出来,只怕以后还会对额娘下手!宜萱的目光忽的落在了西侧的梳妆台上,那西洋镜被绣了五福捧寿的蓝素缎镜帘遮得严严实实,镜前却摆设了不少东西。半开的妆盒中满是玲珑珠翠首饰,剔红捧盒是慢慢的都是簪花。还有胭脂水粉之类——胭脂!! 宜萱突然想到了,星移当年不就是使用了被动了手脚的胭脂吗?!胭脂可是用来涂唇的,时常便会被一个不经意就会吃进嘴巴里。 宜萱装作不经意走到梳妆台前,随后道:“额娘这胭脂……似乎和以前的不同了。” 贤贵妃道:“那是江浙巡抚进献的重绛胭脂。颜色很是艳丽。是前几日才进贡上来的,内务府的人倒是有心,立马就送了几盒来。”说着。贤贵妃笑了笑,“额娘给你留了一盒呢。你上回进宫,倒是忘了这茬子事儿了。” 宜萱信手拿起那胭脂,笑道:“这盒还没怎么用呢,额娘给我这个就好了!”——就是额娘用过的,才要检查一下呢! 贤贵妃面带宠溺之色点了点头,“这两日我气色不大好,你汗阿玛来,我和着珍珠粉涂抹些在脸上,倒是能添几分容光。” ——所以,汗阿玛才没察觉额娘身子不适吗?宜萱不禁暗暗一叹,也无怪乎汗阿玛如今对额娘如此好,额娘对汗阿玛也是处处用心,生怕给他添烦扰。他们彼此有心,所以如今能够相濡以沫。 回了净园,宜萱便将那盒重绛胭脂交给了医正卢照堂,命他仔细查验这胭脂是否有问题。卢照堂虽然疑惑,亦不敢多问,忙点头称“是”。又躬身道:“今日午后,国公府派人来请江医士去给姨娘诊脉,奴才谨记公主当初当初吩咐,不曾让江医士去。” 宜萱一愣,便问道:“戚氏病了?” 卢照堂点头道:“正是,说是恶心呕吐,还月事推迟,觉得可能是……是有喜了,所以才……”卢照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宜萱嗤嗤笑了,“她怀孕了?!倒是奇事!”——戚氏给纳喇星德做姨娘这么多年了,各种各样助孕的方子几乎都吃遍了,却从未有过喜讯,宜萱也觉得她不肯能怀孕了。可如今的举动……都直接上门子来求医了,分明是明晃晃来告诉宜萱,她有孕了! 心底,宜萱仍然是狐疑的,那些经营瘦马的人牙子,为求训练出来的女子身段纤细婀娜,都是给服药了的,这种药能是的纤细肤白,可副作用便是损了女子阴元,无法再生育。是以,这么多年了,都没听说哪家大人的瘦马小妾怀孕过。宜萱也不觉得戚氏能怀孕,这次的事儿……还指不定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厢,净园的医官不曾去旁边国公府诊脉,戚氏便从外头请了个大夫,旋即大夫确诊说戚姨娘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且胎相稳固。 宜萱听闻了这个消息,呵呵笑了很是一通,啧啧道:“还真是奇了!” 吴嬷嬷低头道:“要不要请秦姨娘留心查查看?” 宜萱点头道:“查查也好,保不准便是戚氏在闹什么幺蛾子呢!” 吴嬷嬷眼底滑过一色狠厉之色,“若她真有了……” 宜萱撇嘴,爆了粗口道:“那关我屁事!”——反正她从未把纳喇星德当成自己的丈夫看待,于宜萱而言,那只是个陌生人,只不过这个陌生人是自己儿子血缘上的父亲罢了!戚氏有孕又如何?!跟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吴嬷嬷笑了笑:“是老奴着相了!那个戚氏算什么东西?卖身契如今还在咱们这里呢!就算真生了个儿子,又能如何?!” 这时,薄荷打帘子进来,禀报道:“公主,卢医正求见。” 宜萱想着,应该是那重绛胭脂的成分检查出来了,不由肃穆了神色,道了一声“请进来”,便端坐如仪,眉心凝重了起来。 “回公主的话,此胭脂是以重绛花为主,添玫瑰花露制成的,里头还有加入了明矾,应该是做抓色之用,另外还有苏方木、蜀葵及红蓝花汁儿,约莫占一二成,应是做提高色度之用,另外还有少许滑石粉和苍子油。” 宜萱皱眉:“意思就是——无害了?” 卢照堂一愣,惶惑地道:“自然是不可能有害的。”——这不是地方进献的贡品胭脂吗?怎么会有害?! 宜萱轻轻“哦”了一声,再度沉下心来,如此胭脂无害,那么到底是毒物到底是怎么进入额娘身体里的呢?!——看样子她还得再进宫仔细查查看。 没来得及多细细思量,便听紫苏进来禀报说,勇毅公雅思哈请她去武英堂一趟。 宜萱便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或者是国公爷不舒坦了?” 紫苏摇头,也面带疑惑:“没说到底是怎么了,只说让请您过去。” 宜萱轻轻嗯了一声,便披上个云肩,略整了整仪容,不做耽误,即可起身去往国公府。如今的国公爷雅思哈到底是苍老了许多,不负当初的精神矍铄,跟个寻常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宜萱才刚入武英堂,雅思哈便忙起身来打千儿请安,口称“金安”。 宜萱客气地虚扶一把,“自家人何必多礼,公爷快请坐吧。”——如今她身份提高了,雅思哈不敢有丝毫含糊,每次见了都要照着规矩请安。宜萱也曾说免了,可惜这个老家伙太执拗了。 雅思哈忙道:“公主请上座。”说着,又吩咐下人奉茶水上来。 宜萱只得去主位上坐了,见雅思哈也坐在旁边圈椅上,便问:“公爷可是有什么急事?”——寻常雅思哈不会这般急催她来,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雅思哈忙笑了笑,“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您……那个……”雅思哈嗫嚅了一会儿,才讪讪道:“熙儿的伤,不知重不重……” 宜萱这下子才明白了,雅思哈大小就疼爱盛熙,如今盛熙闯祸,被宜萱给打了一顿,雅思哈不敢置喙什么,可做祖父的终究是担心,所以才特特请了她来,亲口问问。 雅思哈急忙又解释道:“我今日奉召进宫,原想顺道去南熏殿瞅一眼的……没想到……熙儿还没伤好。” 宜萱笑着道:“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那孩子借机撒娇,想多贪玩几日,晚些入读罢了!”关于南熏殿之事,宜萱也不像多说什么,便编了个让雅思哈放心的说法。 雅思哈听了,老脸上布满的担忧之色,终于烟消云散了,他笑着点了点头:“我就说嘛!公主素来疼爱儿子,怎么可能真的狠下心去打呢!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他们看看罢了!” 宜萱笑而不语,只随便他乱猜测去,反正盛熙的屁股的确没什么大碍了。(未完待续) ps:本周二更……早八点、晚八点更新。 正文 一百七十七、宜萱偷窥 宜萱接过那新沏好的六安瓜片,轻轻抿了一口,不禁暗赞:浓而不苦,香而不涩,的确是是上上之品。 雅思哈忙道:“这茶是月前皇上赏赐的贡茶,公主喝着可觉得熟悉?” 宜萱这才微微点头,怪不得口感这么好,只是她平日里不怎么喝六安瓜片,一般都是喝碧螺春或者茉莉雀舌毫。不过雅思哈这个公爹也算一番好意,宜萱便道:“冲茶的水,似乎山泉水,格外有灵气。” 雅思哈赞叹道:“公主好灵的舌头,的确是京西的山泉水。”说着,雅思哈不由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向皇上上书乞骸骨了。” 宜萱听了这话,不由一惊,但是看和雅思哈老态龙钟的样子,便道:“公爷想要颐养天年,自然是好的,只是汗阿玛怕是会不舍得。”——这话是客气话,雅思哈的年纪,早该致仕了,只是他还舍不得那一品散秩大臣的官衔儿罢了。 雅思哈苦笑了笑,“如今老了,不服老不行啊。如今盛煦都要娶妻了,过两年,我便该抱重孙儿了。” 宜萱听了,微微颔首,盛煦的确已经十七八岁了,的确该娶妻了,“前儿,大嫂说似乎她娘家有个不错的姑娘。”——据说是她一个堂兄弟的女儿,不算太近枝的,但他他拉氏似乎很满意。宜萱倒是觉得,已经出了三代,自然结婚是没什么问题的。 雅思哈却道:“我的意思,倒是觉得可以再等一等……” 宜萱看了看雅思哈,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便问:“公爷的意思是……” 雅思哈轻声道:“明年大约是要选秀的。” 宜萱眼睑一垂,原来他求的是这个。宜萱笑道:“这倒也不难,求个指婚,的确更体面些!” 雅思哈讪讪笑着,见宜萱并无不悦之色,又趁机忙道:“他他拉氏看中的那个堂侄女,自然人品相貌都不错,但她阿玛的官职……着实低了些。怕是对煦儿没什么太大帮助。” 宜萱道:“公爷是想求个门当户对的孙媳妇?” 雅思哈忙点头:“自是如此!只是……”雅思哈略顿了顿。“如今煦儿只是我的孙儿,又不是世子,怕是也不敢求太高的人家。” 这话里的深意……宜萱抿唇一笑。便道:“那也简单,便请立煦哥儿为世子即可!” 雅思哈顿时惊讶住了,他嘴唇有些哆嗦,似乎是激动难耐:“公主这话——不是开玩笑吧?!” 宜萱轻轻搁下茶盏。正色看着雅思哈道:“这些年,我对待大嫂和煦哥儿如何。公爷都是看在眼里的。何况立长子嫡孙,是最合乎礼法的,我也是早有此意。” 雅思哈呆若木鸡看着自己的儿媳妇,几乎要怀疑自己已经老得耳朵都不好使了。 宜萱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公爷请尽管上上折子吧,不必担心会被汗阿玛驳回。”——四爷爹大人的思想工作,她会去做的。如今盛熙已经长大成人。也的确是时候兑现当年的诺言了。 雅思哈愣愣点了点头,他道:“虽说这三等勇毅公的爵位承袭下到孙辈。也顶多是个侯爷,可熙儿……” 宜萱脸颊上挂着自信的微笑,道:“熙儿的未来,公爷大可不必担忧。汗阿玛喜欢熙儿就如同对待自己孙儿一般,他的前途绝不会逊色于煦哥儿。” 见宜萱如此自信满满,雅思哈总算彻底放下了心,他急忙起身,朝着宜萱深深揖礼,“如此,多谢公主深明大义。” 这时候,一个小厮躬身进来禀报:“公爷,端亲王登门。” 端亲王……时儿?宜萱不禁有些狐疑,马上就要纳星移入门了,何必如此等不及呢? 小厮又忙道:“端亲王直接去了三爷院中,说请公爷不必接待了。” 雅思哈点头,似乎已经是习惯了这样的消息,故而面上并不半点惊讶之色,转头对宜萱道:“大约是为了犬子入仕之事,端亲王的意思似乎是希望犬子入户部,从主事衔笔帖式做起。” 笔帖式在六部均有分布,主要是做翻译满汉奏章文书、记录档案之类的文案工作,从七品到九品不等,而主事衔笔帖式比寻常笔帖式品级高出不少,是正六品的官职。六品,乍然看着之时个微末官员,但清朝的笔帖式素来是升迁最容易、也是最快的官职,被称为“八旗出身之路”。同样若是没有过硬的关系,也做不得这样的职位。 只不过子文身上有功名,有给如今的端亲王弘时做过多年伴读,还是国公之子,做个笔帖式自然不成问题。 宜萱点点头,“如此,也不错。”心中忽觉尴尬,原来弘时不是来找星移的。 走出武英堂书房,宜萱走小径穿过绿荫遮蔽的花圃,遥遥可见东侧尽头便是子文所在的院落了。宜萱踟蹰了一会儿,忽然遥遥瞧着那支窗半开,依稀有二人便在窗内的八仙桌上,似乎是饮酒闲聊。 宜萱不由想到了之前,额娘想让弘时赠送美妾给子文的事儿…… 想到此,宜萱便走不动路了,便道:“去前头亭中歇歇吧。” 薄荷闻言,忙捧着软垫先一步进去,略清扫了一下亭中的石桌与石凳,铺上软缎,方才叫宜萱坐下。 宜萱一语不发,闭目养神,实则神念已经悄无声息蔓延了出去,朝着子文的小苑直线笼罩而去。 果然,这样的直线距离,还在她的能力所及范围之内。宜萱屏息凝神,仿佛假寐一般。左右侍女也只静静侍立,不敢出声打扰。 子文在玉杯中注入慢慢的梨花白酒,他语气清淡得若朗朗天际的云朵,“不是早说了吗,我不想做官。三阿哥以后大可不必浪费唇舌。” 弘时皱着眉头,颇有几分不悦之色:“你难道就打算永远这么赋闲在家?!”——他已经分府,便不必再去南熏殿读书,自然也就不需要伴读了。 子文轻轻摇头:“我接下来要为自己做点事情了,反正以后的事儿……三阿哥自己应该可以独立应对了。就算没有我的帮忙,你也能成事。” 弘时疑惑地问:“你想做什么?!” 子文微微一笑,突然朝着窗户外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笑容突然灿烂了几分。他着笑容倒是把宜萱给下了一跳,难道自己被发现了?!不可能啊,这个亭子左右均有西府海棠掩映,以人的视力根本不可能看到! 难道是三首的鼻子?不……不对,三首并不在子文身旁啊!! 宜萱心扑通扑通跳的时候,子文却笑容有些狡黠地对弘时道:“熙儿在宫里读书,没办法给我捣乱了,不是吗?” 这话……什么意思??宜萱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弘时更是瞪大了眼睛:“你、你——竟然还没死心?!” 子文挑眉道:“我为什么要死心?我凭什么要死心?!” 弘时急忙道:“可是你都娶妻了!我之前送你两个姬妾,你也全都收下了!!” 子文淡淡“哦”了一声,他欣赏着弘时那气急败坏的表情,笑得眉宇飞扬,“我只是收下而已,又没有用过!” “额……”弘时傻了眼,“那两个侍妾都没有碰?!” 子文笑着睨了弘时一眼,“觉得很不可思议?呵呵,因为你自己做不到放着美妾在旁,连碰都不碰,所以也觉得我也会把持不住?!”子文低头饮下一盅酒,点头道:“也对,你可是连陆氏都收用了。” 弘时听了,很是不悦:“我后院的事儿,轮不到你来置喙!”——一想到这个陆氏,弘时似乎就膈应得很。 宜萱将这一切听在耳中,也是十分狐疑,弘时当初有多厌恶陆氏,宜萱可是清楚得很!弘时明明已经把她“打入冷宫”多年,怎么会碰了她?!这叫宜萱很不解——旋即,又想到陆氏的姿色……不由暗暗冷哼一声,小色狼一个!! 子文淡淡撇嘴:“你的事儿,我才懒得管。但我的事儿,你以后也别管!” 弘时听了这样的话,很是恼怒,他拂袖道:“不识好歹!!” 子文表情平淡,又给弘时斟酒一杯,道:“你们皇家的事儿,以后我不会再插手了。皇后、四阿哥,以你的能力,完全应对得了。彻底解决弘历威胁的法子,我替你设想好了,一切按部就班,自然可以彻底断绝他的机会。” 弘时也不禁点头道:“你这次做的局,的确不错,丝毫不逊色于当初设计乌琳珠。”旋即,弘时声音沉了下去,“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子文道:“三阿哥但说无妨。” 弘时神色凝重:“关于上次的巫蛊之事……” 宜萱听到此处,不由心头一紧,巫蛊的事儿……莫非和子文有关吗?!——之前她就一直不认为真的是皇后所为,钱氏就更只不过是皇后的弃卒罢了! 弘时直视子文,认真地道:“你如何晓得皇后巫蛊镇魇姐姐?” 子文突然笑了:“我当然是不晓得的。”(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完。 正文 一百七十八 徽三奶奶(上) 弘时不由愣住了,“那你叫小景子给我传的纸条上,分明写着巫蛊二字!!” 子文呵呵一笑:“这也是一个局罢了,只是巧合地遇上了合适的时候,才借机引了出来罢了。” 弘时眉头凝重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子文坦然道:“意思很简单,我在皇上登基后没多久,便寻找机会,将一个巫蛊娃娃埋在皇后宫中的牡丹花圃下。本打算日后,与公主通个气,让她装昏迷什么的。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昏迷了。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弘时听了这番话,却骤然暴怒,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子文的衣领:“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巫蛊啊!!上头可是写着我姐姐的生辰八字!!你就算想嫁祸皇后,也不该拿我姐姐的性命来开玩笑!!” 子文看着弘时那副睚眦尽裂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才说我只打算给公主通个气而已啊……根本没打算叫你知道……你们这些人啊,脑袋真真愚昧得紧。” “你——”弘时气得脸色绛紫,“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如今的事实,是你镇魇了我姐姐!!” “好了好了!”子文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他轻轻拍了拍揪住他衣领的那只手,道:“那种东西,跟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根本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是巫蛊啊!!!”弘时暴怒呵斥,“你居然还浑然还不当一回事!!要是我姐姐真的因此受害,我决然饶不了你!!” 子文耸了耸肩膀:“好吧,既然解释你听不进去,那就用个最简单的方法来证明我自己吧。” 弘时微微一愣:“怎么证明?” 子文挑眉一笑:“很简单。三阿哥你回府之后,叫人做上十个八个小人儿,然后上头写我的生辰八字,再缠满银针、钉子之类的东西。我可以保证,我肯定活得好端端的。” 弘时有些傻了眼——虽然他自恃是聪明人,但终究思维受到时代的局限性。生生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儿来。“那东西……真的没用?” 子文这才轻轻抚开弘时的手。道:“真正的诅咒之术,哪儿是那么简单的?”子文嗤嗤笑了笑,“何况她独占帝女龙女命。就算是真正的诅咒之术也极难伤害到她。” 弘时忙问:“那我姐姐为什么那天会莫名其妙晕厥过去?” 子文笑道:“这个……你还是去问你姐姐吧,我懒得跟你解释。” 弘时拧眉等着子文的表情,见无异样,才道:“我暂且信你这一回!” 听到此处。宜萱突然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便急忙将神念收了回来。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若非进来勤勉修炼,怕是还偷听不到这么多东西呢!!不过以后要注意些,神念偷窥。的确太好使了,不过消耗月华灵力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此刻宜萱的心情却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子文没有碰过侍妾……那么她的妻子董鄂晴兰呢?!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在她心底里蔓延。 薄荷这时候小声地道:“公主。您的脸色不大好。” 宜萱暗道,果然月华灵力用得有点多。便忙道:“不碍事的,回去歇歇就好了。” 薄荷忙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珑的象牙榴开百子的鼻烟壶,忙拧开,送到宜萱鼻下。清香的龙脑气息伴着薄荷清凉的气息,的确叫人心神一震。宜萱不禁露出笑容,这鼻烟壶出自内廷,无论壶身、还是里头的鼻烟俱是上乘。只是宜萱对这种东西不大感兴趣,又见着鼻烟壶中一味重要的香料便是薄荷,便赏赐给了侍女薄荷一瓶。 如今,倒是给自己用上了。 这月华灵力这么不禁用,看样子她也得给自己随身带着一瓶才是。 宜萱深思飘忽天外的时候,紫苏忙提醒道:“徽三奶奶朝这边过来了。” 只见迤逦的石子路上,一个单薄纤弱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徐徐朝着凉亭走了过来,她的身量比从前长高了些,却比从前更加瘦削了,银红软缎旗服松垮垮罩在她身上,身躯瘦削得好似会被风吹倒一般。她的下巴尖削,脸上毫无血色,甚至隐隐透着暗青的灰败之色。 宜萱的目光凝聚在她眉心,心中暗叹一句:红颜薄命。 “公主金安。”董鄂晴兰艰难地屈膝行礼,迎着灿烂的阳光,露出一个纤薄的笑容。 宜萱微笑道:“不必多礼。”——心中却有点遗憾,可惜观气术看不出是不是处子之身…… 董鄂晴兰只走了这么短短的几步路,却已经是娇喘微微,若不是身旁又侍女搀扶,只怕连站都站不稳当了,她的目光亦凝视着宜萱的脸庞,她道:“数年未见,公主的气色更胜从前。” 宜萱也只好客气道:“之前听说你一直病重卧床,如今能出来走动,想必是好些了吧?”——其实好不好,宜萱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气运。只是妯娌见了面,总不能说晦气话吧? 董鄂晴兰脸上却露出苦涩的笑容,“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她抬头看着那灼灼刺眼的太阳,呢喃道:“天真暖和,比呆在屋子里好多了。” 宜萱点头道:“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身体有好处。” 董鄂晴兰那病弱残损的面孔却愈发凄苦,“是啊,多出来走动走动,趁着自己还能动弹。” 她这般迟暮的样子和话语,叫宜萱不禁沉默了,这般模样——怕是说什么宽慰的话都没用了。只是宜萱有些不解,董鄂晴兰刚嫁进来的时候,身子虽然孱弱,但年轻,好好调养应该还是有机会养好才对,怎么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却是时日无多了呢? 董鄂晴兰垂首,自顾自叹地道:“都怪自己福薄,愧对夫君这么多年疼爱。有朝一日,我就算去了,也对不住夫君。” 这话宜萱听在耳中,微微有些不解。 董鄂晴兰抿着苍白的嘴唇,带着回忆的甜蜜笑容:“两年前,我曾有孕过,可惜……”她的目光转向哀愁,“是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才三个月便失了孩儿……” 宜萱心头仿佛被重击了一下,董鄂晴兰曾经有孕…… 也就是说,她才刚刚有的奢求——真的是不切实际啊…… 子文和晴兰,是夫妻,夫妻恩爱,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她又有什么资格奢求子文为了她不碰自己的妻子呢?而子文为了她一直不纳妾,就算弘时给了他两个妾侍,子文仍旧连碰都不碰一下!子文这么做,为的自然是自己的妻子了,难道还会是她吗? 宜萱心中暗自苦笑,她又一次自作多情了吗?? 董鄂晴兰眼底冷芒一闪,旋即她又是凄楚可怜的模样,她哽咽着道:“其实端亲王赏赐夫君两个侍妾之事,我并不曾吃味。我如今的身子,也撑不了太久了。临去前,我总盼着夫君能够有后,哪怕后嗣非我所出,我也能心安了。” 说罢,董鄂晴兰低头拭泪:“只是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所以想着,公主若是见了我夫君,可否劝他两句?” 宜萱勉励保持着应有的仪态,她按捺中胸腔中抑郁,道:“子文虽然曾经是本宫胞弟的伴读,但与本宫并不亲厚,本宫的话,她又如何会听呢?” 董鄂晴兰听了这席话,自叹一声道:“是啊,是我病急乱投医,叨扰公主了。这事儿,是夫君自己太执拗了,谁劝也是没用的。”她轻轻叹息一声,忽的眼中精芒一闪,又道:“此事的确非公主力所能及,但另一件事,便是公主力所能及之事,不知公主可否帮助我夫君?” 听着董鄂晴兰一口一个“我夫君”,宜萱心口也是愈发憋闷的慌,她可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她才是子文正经娶进来的妻子,莫非还不许人家炫耀一下夫妻琴瑟和弦吗?!宜萱只得强行按捺下来,“三弟妹但说无妨。” 董鄂晴兰微微一笑,面露渴望之色:“我知道大嫂她最近忙碌着,是为了煦哥儿能够被立为世子。但是盛煦这个孩子,虽然性子还不错,但论才能只算中上之姿,是断断不能和我夫君比的。夫君正是年轻,大有可为的时候,若是他能得到世子之位——” “你不必再说了!”宜萱冷淡地打断了董鄂晴兰的话。 董鄂晴兰不由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宜萱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明明可以感受到公主对自己丈夫的情愫,照例说她应该不会拒绝才对啊! 宜萱冷漠地道:“我今日刚刚答允了公爷,立盛煦为世子!” 董鄂晴兰急忙道:“可是我知道公主和大嫂并无太多交情,而且公主也无意让自己儿子为世子——既然如此,为什么宁可便宜了盛煦,也不把这个位置给我的夫君呢?!” 宜萱正色道:“因为盛煦是嫡子嫡孙,是最正统的世子人选!!” 董鄂晴兰听了这话,不禁讶然,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七十九 徽三奶奶(下) 宜萱深吸一口气,斜看了一眼天际的晚霞,道:“本宫今日乏了,要回净园歇息了,三弟妹身子不好,也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说完这句话,宜萱便起身,走出凉亭。 可董鄂晴兰却突然拦住了宜萱的去路,她单薄纤弱的身躯,却毫无畏惧地阻拦在了宜萱面前。 宜萱微微皱眉,露出不悦之色。——从头一次见董鄂庭兰的这个庶出的七妹,宜萱就无法对她生出半分好感了,平日里也不愿与她照面。也幸好,这个小董鄂氏身子愈发不好,年年节都很少能露面,自然也不大需要与她打交道。今日碰见了,宜萱也暗暗觉得小董鄂氏的那些话,隐隐是在试探和刺激她。宜萱虽然忍住了,可不代表他会忍受小董鄂氏的无礼。 宜萱冷冷扫了她一眼:“本宫虽与你是妯娌,可更是大清的和硕公主!!”——既有这等身份,凭什么不拿出来压人呢?!话说,她真的很佩服小董鄂氏的胆色,连她的嫡姐董鄂庭兰,也不敢对她这般无礼呢! 董鄂晴兰依旧毫无畏惧,却突然噗通跪倒在了宜萱的脚下,“公主!求您了,就当可怜可怜我夫君!公公他本来就不重视夫君这个庶出的儿子!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后,这公府里哪里还会有他的容身之处!妾身病体孱弱,大限不远,当真不愿自己的夫君一生都寂寂无名啊!” 宜萱冷哼了一声,讽刺道:“所以就要去抢夺侄儿的世子之位吗?!” 董鄂晴兰确实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道:“世子之位,凭什么不能能者居之?!盛煦只是一介无能小儿,而我夫君才德兼备。又岂止胜过盛煦十倍?!” 宜萱冷笑道:“只怕这一切不过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你大可告诉子文,若他真的想要世子之位,大可亲自来找本宫!!用不着你来越俎代庖!”——背地里替自己丈夫去抢侄子的世子之位,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一大堆冠冕堂皇的里头来!还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呢! 董鄂晴兰脸上青白交加,却强撑着一股气道:“那是我的夫君,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莫非公主的意思,竟是觉得比我更了解他吗?!” 宜萱被董鄂晴兰这番话给噎住了。她的确不能说自己比这个三弟妹更了解子文。便哼了一声道:“无关乎了解与否!只是本宫既已答允国公爷,支持立煦哥儿为世子,一言既出。就绝不会反悔!” 董鄂晴兰听到宜萱如此铿锵有力的话,只得再度放软了身段,道:“若夫君承袭世子之位,必不会亏待他他拉氏母子!” 宜萱立刻反唇相讥:“若盛煦承袭世子之位。一样不会亏待叔父!!” 董鄂晴兰嗖地脸色难看极了,她咬牙望着宜萱:“公主当真不肯帮我夫君吗?!您当真不念我夫君这些年辅佐端亲王之功吗?!” 宜萱冷冷一笑:“你不必多说什么!本宫虽然不甚了解子文。但也起码知道,他不是个会连孤儿寡母都要欺凌的人!!”说罢,宜萱拂袖而去,也不管董鄂氏的脸色如何难看了。跟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何须浪费唇舌呢?! 一回到净园,宜萱满腔怒火仍旧汹涌,便吩咐道:“借下人的嘴巴散步出去。叫郑夫人可知道知道小董鄂氏觊觎着世子之位!” 吴嬷嬷听了,忙道了一声“是”。“老奴这就去办。” 可吴嬷嬷刚走出两步去,宜萱急忙唤道:“等等!!”——她低头静下心来沉思,如此一来,的确可以借郑夫人的手修理一下小董鄂氏……萨弼虽然是个痴傻儿,可戚瑛瑛如今怀孕了,郑夫人可盼着这一回是个健健康康的孙子,好将来承袭国公府大业呢! 若是叫郑夫人知道了小董鄂氏的野心,固然她没好果子吃,可如此一来,子文必然受到她的牵累…… 宜萱长长吐出一口气:“罢了,算了!”——反正都是个快死的人了,还有必要跟她斗气吗?!宜萱已经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小董鄂氏眉心的死气了,虽然颜色不深,但想来不过只能过一两年罢了!——何苦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 小董鄂氏的确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她似乎早就从自己身上看出端倪来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明显的试探之举。可再聪明又如何?还不是斗不过天命?! 吴嬷嬷却气恼地道:“可是她也太不像话了些!徽三爷性情高洁,又岂会觊觎侄儿的世子之位?!此妇人着实鄙贱!” 吴嬷嬷这话说得着实一针见血,若是叫小董鄂氏听见了,只怕要吐血了。宜萱听了这话,反倒是心里舒畅了几分,“既是鄙贱之人,与她计较,岂非自降身份?” 宜萱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敦的样子。 吴嬷嬷却依旧愤愤难平,“奴才从前还觉得这位徽三奶奶病弱可怜呢!如今看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徽三爷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却娶这么一个妇人!衡大奶奶这些年,可没亏待她这个妯娌,她竟然要觊觎人家儿子的世子之位!” 宜萱摆手道:“罢了,无须理会即可。” 用过了晚膳,宜萱本想早早佯作睡下,好修炼月华吐息诀恢复一下,薄荷此时却打帘子进来,捧着一个小巧的紫檀如意纹锦盒,道:“公主,公府的徽三爷送来了赔罪礼物。” 宜萱一愣:“赔罪……?”——难道是在凉亭里发生的事情,被子文知道了?宜萱不禁有些觉得奇怪,她这里可没叫人乱说出去,总不至于是小董鄂氏自己或者是她的侍女嘴碎说出去了吧?!子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还这么快就送来了赔罪礼? 宜萱有些想不通,却见薄荷已经自作主张打开了锦盒,她惊喜地道:“好漂亮的鼻烟壶啊!” 只见那锦盒中,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画珐琅鼻烟壶——是精工描绘的西蕃莲锦地,彩绘奇石梅花图样,珐琅虽然不是十分名贵的品质,但那工艺的确一流,连梅花花瓣上的经络都无比清晰。 “鼻烟壶??”——方才她在亭中也是闻了鼻烟壶——难道子文在暗处盯着她?!宜萱心中不禁暗暗有些恼羞成怒了。 却听噗的一声,薄荷已经拔下了塞子,她欣喜地递到了宜萱鼻下,“这个味道很是不俗!比起宫里造办处所制的鼻烟壶,也丝毫不逊色呢!” 那幽幽沁人心脾的香气浸入鼻孔,是梅花的清冽气息……不禁暗道:的确不俗。 宜萱表情淡淡地道:“那就收着吧。”心里却在暗骂——肯定是在偷窥她!!不过宜萱想到自己也偷窥了人家,也没什么资格好生气的了! 薄荷应了一声,便将那鼻烟壶顺手塞进了梳妆台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又寻了一身鹅黄色云锦寝衣出来,服侍宜萱更衣,方才退了出去。 门扉刚刚合上,宜萱就飞快从床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走到梳妆台前,又把那只刚刚搁置下的珐琅鼻烟壶给取了出来,美滋滋地放在鼻下闻了好一通,才恋恋不舍地放了回去。 话说,认识子文这么久……他似乎从未私下送给她什么物件——这鼻烟壶,竟然是相识多年以来,第一件礼物呢…… 只是她才刚放回去,一个没放稳当,鼻烟壶便歪倒在了抽屉里。宜萱忙伸手要去扶正起来,却突然发现鼻烟壶的底部居然有字!! 那应该是用最小号的毛笔书写的小楷,只有蝇头大小,不过宜萱目力过人,自然看得清楚,那正是“昌平后山”四字!! 宜萱瞬间心头扑通扑通乱跳,什么意思?昌平后山?她昌平皇庄的后山?也就是鸣鹤园的后山?!! 瞬间,宜萱忽然想起了哪一年在后山山林中,子文力挽弯弓如满月的气势……那一次,他乌琳珠死亡的威胁,或许从那一日便注定了,乌琳珠终有一日死在了他的手中。 宜萱忙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空旷的房间,然后忙不迭地嘟嘟嘟把字迹给擦掉,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赴约呢?——照往年,快到夏天了,她的确要去昌平避暑了,去年汗阿玛刚刚登基,圆明园又还在修缮中,又因太后的大丧,所以就没有去避暑。可今年,汗阿玛已经下旨叫内务府准备着了,显然过不了多久就要起驾了。 所以,宜萱今年也是肯定要去鸣鹤园的。子文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约她的吗? 可是,她有丈夫,他有妻子……这样做…… 唉,宜萱叹息连连,到底要不要赴约呢???? 想了半天,宜萱狠狠咬牙,赴约就赴约,又不是偷情!! 只是再次之前,她必须把额娘面临的困境先解决掉再说!!不找出毒物以及下毒的人,宜萱如何能安心呢?! 定下心思,宜萱忙爬到床上,开始修炼月华吐息诀。(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完。粉红啥的是不好意思求了,亲们看完顺手投个推荐票成不? 正文 一百八十 鹤顶红 翌日,是个艳阳天,太阳似乎已经初见毒辣,宜萱纵然是早早递牌子进宫,却依然能感受到烈日的灼灼之威。拭了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吩咐太监快些抬肩舆行进。 此时,却忽的见前头颇具气派的仪仗从前头经过,似乎是一副贵妃级别的,宜萱定睛一看,果然是额娘……这宫里只有两位贵妃,而年氏素来喜欢娇嫩颜色的衣裳,而额娘多是素淡或者沉稳的颜色,所以只需要一眼衣裳,就能分辨了。 吴嬷嬷也忙道:“似乎是贤贵妃,要不要奴才去拦下?” 宜萱忙摆手,“不必,额娘似乎是往养心殿去了。咱们去永寿宫等着就好了。”——心里却是暗暗想着,额娘不在永寿宫正好,她倒是可以放心大胆地查找毒物来源了!! 永寿宫。 迎出来的自然是大太监徐一忠,“公主来得可是不巧了!娘娘前脚才被万岁爷召去了养心殿!” 宜萱装作十分随意的模样,语气平淡地问道:“汗阿玛宣召额娘,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徐一忠略一思忖,道:“这个……奴才就不晓得了,想必多半是皇上得了空闲,请娘娘去叙叙话罢了!” 宜萱“哦”了一声,“如此不必去打扰额娘,我在这儿等会便是了。” 徐一忠低头道了一声“嗻”,又道:“皇上新赏赐了娘娘几个手艺不错的厨子,有个擅长做点心的,公主可要品鉴一二?” 宜萱点头道:“也好……”——不过,永寿宫以前的厨子手艺也算顶尖了,怎么突然又赏赐了新厨子?汗阿玛不是这么闲工夫和闲心思的人吧?? 宜萱不曾多想。仍谨记着自己的“任务”,便一寸寸地用自己的目光“扫描”这额娘的寝殿——目光停滞在一尊珐琅熏炉跟前,宜萱忙快步上前,盯着放在旁边小案上的一盒熏香看得入神。 添香的宫女忙躬身禀报道:“公主,这是娘娘最爱用的蘅芜香,乃是云南进贡的上品熏香。” 宜萱淡淡“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执着那套画珐琅牡丹缠枝茶盏。吩咐道:“茶水有些凉了。你去重新沏一盏来。” “是。”宫女忙躬身退了下去。 宜萱微微一笑,忙趁机用长长的护甲挑了些许,径自收入进了戒子空间中的一枚小盒中。想着回头叫卢照堂在检查看看是否有问题。蘅芜香,日夜都在内殿燃烧,若这个东西有问题,的确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缓慢中毒。 ——只不过也不能说蘅芜香肯定有问题…… 宜萱暗暗瞄了一眼额娘紫檀梳妆台的上的香粉、玫瑰膏等物。这些都是用来擦脸的,若是有毒。也会透过皮肤渗入身体,想到此,宜萱也不懂声色均收进了空间戒子少许。 这时候徐一忠捧着点心和热茶奉了进来…… 对了!点心——会不会是额娘的饮食被人动了手脚呢?? 只见徐一忠却先夹了一块糕点,笑眯眯自己吃了。然后才退到一侧。 额……这个似乎不大可能,永寿宫可是设有尝菜太监的,所入口的东西。一律先入太监的口。若是中毒,可应该徐一忠先中毒才对。可宜萱看得分明,这厮丝毫不曾有毒气侵体的样子。便放心地捏起一块点心,慢慢咀嚼着。——因为脑袋里在想到底还有什么可能中毒的渠道,倒是没注意嘴巴里的点心的味道如何了。 养心殿。 “皇上,院使罗悌前来给您请平安脉了。”苏培盛禀报道。 雍正将手中的一枚黑子随意落下,便淡淡道:“传吧。” 贤贵妃此刻看着榧木棋盘上交错的黑白玉棋子,满面都是疑惑之色,四爷突然召了她来,却只说叫她下盘棋,全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仿佛打发时间一般。所以,贤贵妃李氏很不解,四爷如今是皇上了,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政务,怎么会抽出实现来叫她陪伴下棋呢? 贤贵妃只觉身子愈发疲乏,脑袋昏昏,倒是愈发想不明白了。 罗悌已经提着药箱子进殿中来,请脉,片刻后,便道:“万岁圣体安康。” 雍正看了一眼李氏,便道:“贤贵妃这两日气色不佳,也诊个脉吧。” 贤贵妃听闻,急忙想说没什么大碍,可却发现雍正的目光异常笃定,全然是不容反驳的神情,便按下喉咙里的话,只好伸出手腕让罗悌诊脉了。 罗悌跪在一侧,熟稔地搭了脉,突兀的,罗悌眉心一挑,旋即不动声色继续压重了几分,仔细确诊脉搏,罗悌忽的问:“请问贵妃,可有食欲不振、眩晕之症状?” 贤贵妃惶惑地点了点头,“最近的确胃口不是上佳,整个人也是提不起精神来,偶尔也却又眩晕之感。” 罗悌又抬头仔细看了看贤贵妃的面色,便微笑着以尽量温和的口吻道:“贵妃早年曾有产后大出血之症,当初虽然也仔细调理过,但仍有亏损,如今时隔多年复发,的确需仔细养护,才能渐渐康复。” 贤贵妃听了,虽然有些许惊讶,但听着罗院使的口气,应是可以调养回来的,便安心地点了点头。 雍正点头,便温声嘱咐李氏道:“既然如此,你回去好生歇息,六宫之事暂时交由年贵妃打理,朕会叫裕嫔、宁嫔等人协理。等你身子调养好了再说。” 贤贵妃忙起身道了一声“是”,便跪安告辞了。 贤贵妃刚走出养心殿,雍正的脸色陡然变了,他看着须发花白的罗悌,沉声道:“说吧,到底如何了?!” 罗悌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回万岁,贵妃的确是中毒,而且中的是鹤顶红!!” 雍正面色隐隐泛青,已然狠狠攥紧了手中的蜜蜡佛珠,旋即碰的一声撩在紫檀云龙纹炕几上,他声音冷森地吓人:“鹤顶红?!!竟然是鹤顶红!!这毒可是致命的!!” 罗悌浑身一紧,赶忙跪下来,急促地道:“不过幸好,贵妃似乎是慢性中毒,是极为少量的毒素,数日累积下来,才会表露出疲乏、厌食等症状!” 雍正面上满是恼怒之色:“朕已经暗中彻查了永寿宫的膳房,的的确确不曾查出有毒之物!更何况是鹤顶红这样的毒药,银针便可测出!!可为什么她还会继续中毒?!!” 罗悌低头道:“奴才不知……” 永寿宫宫门前,宜萱已出来相迎,她凝眸望着从肩舆上走下来的贤贵妃,不由瞳仁一缩,她眉心的青气竟然比上次的时候更重了几分!!——如此一来,只怕下毒的人,便是永寿宫的内鬼!! 宜萱心中咬牙切齿,脸上却带着微笑,几步上前,搀扶起额娘手,随后笑问道:“汗阿玛叫额娘去养心殿,可是有什么事儿吗?”——一边说着,已经不动声色一点点传递月华灵力。 贤贵妃虽然难掩疲惫之色,但还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也没什么大事,去手谈了一局,恰好碰到罗悌去养心殿请圣安脉,然后你汗阿玛叫罗悌顺便给我也请了脉。” “罗悌请脉?!”听到这话的宜萱,戛然停止传送月华灵力。 贤贵妃握着女儿的手,道:“我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弱了些,多歇息些时日就好了。皇上也发话说,暂且叫我不必协理六宫事务了,专心养好身子。” 宜萱忽然想到,额娘的永寿宫厨房新来了御厨的事情……看样子,汗阿玛也似乎察觉额娘中毒了——要不然今日的事儿没法解释。 扶着额娘入了内殿歇息,宜萱笑着捧了一盏燕窝给她,“额娘从前就是打理六宫事务太辛苦,才累坏了自己的。” 贤贵妃笑着道:“宫里的事儿,的确比从前王府的事儿多而繁杂。也罢,我是该歇息歇息了。只要宫权没有回到皇后手中,就完全无须担心。” 宜萱暗想着,如今恨额娘欲死的人,在宫里的头号人物,只怕就是皇后了!!这番下毒之事,只怕皇后嫌疑最大,甚至可以说十有**就是她所为!!宜萱恨恨咬牙,且不说如今没有半点证据,就连是怎么下毒的宜萱都没搞清楚!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如今汗阿玛也察觉了,似乎也在暗中调查,甚至叫院使给额娘请脉,如此一来,为了避免卖相恢复,宜萱便不能用月华灵力来祛除额娘体内的毒素了!!否则叫罗悌察觉额娘体内的毒莫名其妙解了,可就更加不好解释了。宜萱原本并不着急,想着一点点,把所有可能有毒的东西全都暗中搜罗了来检查,早晚能查出到底是哪里不妥。左右有月华灵力可以祛除毒素,如今反倒是不行了!! “怎么了?”贤贵妃李氏疑惑地看着自己女儿脸上闪现的焦虑之色。 宜萱忙摇头道:“没什么,我……” 贤贵妃忽然笑了笑,她道:“熙儿的伤已经好利索了,如今被拘在偏殿,只等二十四阿哥也恢复了,再许他自由。你去瞧瞧他吧,免得那孩子闷坏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八十一 再行苦肉计 宜萱搀扶额娘去暖阁榻上歇息下,才偏殿看儿子。熙儿的确好得很,只是有点闷罢了,倒是修炼月华吐息诀的缘故,胖乎乎的小脸蛋光泽莹润,肌肤更嫩了,仿佛吹弹可破。只是宜萱忧心额娘的事儿,倒是无心逗弄儿子。 “额娘!熙儿已经修炼到第二重了!”盛熙满脸自豪地扑进了宜萱怀里。 “是吗?”宜萱面上并无喜色,也无惊讶之色,毕竟这些年宜萱没少给他注满月华灵力的羊脂玉佩,自然根基超乎常人,而且第一重到第二重并不难,难得是突破第三重。似乎这是一个瓶颈。宜萱也是卡了许多年,才偶尔获得突飞猛进,如今已经是第三重巅峰,隐隐要突破第四重了。 “努力修炼!”宜萱忙替儿子打气,伸手拍了拍那弹性极好的肉脸。忽然耳朵一动,在她神念笼罩下的永寿宫却听到了苏培盛的声音。 苏培盛也是压低了嗓音道:“娘娘平日用的胭脂、水粉、香料,反正和身体有接触的这些,都弄一份送去太医院给罗院使!” 紧接着便是徐一忠惊讶的声音:“这……这是为何呀?!” 苏培盛不耐烦地道:“反正是万岁的旨意,你照做就是了!还有一点,千万别让娘娘察觉了!” 徐一忠嘀咕道:“前儿查膳房,今儿又查这些东西……” 渐渐的便没了声音,宜萱暗道,看样子汗阿玛已经查过饮食了——可见是没有问题,才要暗查其他东西的。 宜萱哄了儿子去睡午觉,便心思沉沉出宫去了。 结果。她从永寿宫里带出来的蘅芜香、玫瑰膏子一类的东西,均没有丝毫问题。宜萱不禁头大如斗,这些额娘日日都接触的东西,全然都没有问题!如此一来,到底是那里被下了毒药了呢?! 宜萱想破了脑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候钦天监监正却突然上折子。说发现参宿遭商宿逼近。日渐黯淡,而参宿属水、商宿属火,火逼水灭。将有大灾厄。而参宿乃西方星宿,正对西六宫,贤贵妃的病况缠身,也正说明日益收到商宿火逼。并且参宿。主来年之风调雨顺,是断断不能长久受损的。 这道奏折一出。雍正便问钦天监监正,该如何破这火逼之势?钦天监答曰:帝气龙脉所在之处,即可庇佑之。 听到这个消息的宜萱,不禁呵呵笑了笑。果然还是汗阿玛有法子!如此一来,岂非是额娘必须要搬进养心殿了?对于眼下永寿宫怎么查也查不出的毒物来源,的确搬出永寿宫是最有用的法子了!而这宫里最安全的地方。自然莫过于养心殿了,汗阿玛是笃定无人敢在养心殿下毒。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但大清有祖制,嫔妃不能在养心殿过夜,若没有过硬的理由,及时李氏贵为贵妃,也是不能留宿养心殿的! 而借钦天监之口,借天象祥瑞,无疑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所以,纵然皇后气得咬牙切齿,贤贵妃还是安然搬进了养心殿偏殿居住,一时令六宫侧目。可惜如今没有了太后,无人能改变皇帝的决定。如今的天子,形势素来强硬,可是连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下得了手的人,可见其性情,是何等的乾纲独断?连朝前都无言反对,何况是后宫嫔妃。 不过贤贵妃李氏素来性情温和,与嫔妃鲜少有不合的,一个钱氏如今住在冷宫,还有张常在、汪答应等人不过都只是小虾米罢了!而与贵妃年氏、懋嫔宋氏、宁嫔武氏、裕嫔耿氏,甚至贵人安氏与贵人海氏,凡是稍有位份的,都和贤贵妃私交不错。所以注定了,后宫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来。 贤贵妃看着花梨木锦地支窗外澄碧的天空,却唇角却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容:“皇后,这次——是你自寻死路。” “咳咳咳!!”她连连咳嗽了几声,看着铜镜中倒映的自己那发青的面孔,不禁苦笑了笑,真是老了,每日不过才那么一点点的毒,就让她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过她应该还能再撑几日。这几日里……无论是四爷,还是萱儿,都要快点发现才好啊!总之,她自己不能发现。 这时苏培盛快步走了进来,打千儿行礼道:“贤贵妃金安!皇上请您去正殿一同用晚膳!” 贤贵妃点头,转脸吩咐徐一忠道:“带上那双象牙箸。” 徐一忠笑呵呵道:“娘娘匆匆搬来养心殿,除了贴身衣物,最舍不得的便是这双从藩邸一直用到现在的象牙箸了。” 苏培盛一愣,突然恍然大悟:“可是贵妃生下六阿哥那一年的生辰,皇上尚在藩邸时候亲手削出来的那把象牙筷子?”——箸,即筷子。 贤贵妃笑容甜蜜,“这么多年,早就用习惯了。” 诱导并给了皇后下毒的机会……还当真是有几分机遇呢?月前的时候,雍正闲来无聊,随手画了两张发簪图,俱是极好的样式,便叫造办处精细打造出来,赏赐给了刚刚从西北战胜归来的年大将军的妹妹惠贵妃年氏。年氏欢欣之下,自然是日日都戴在头上。 而皇后虽然失了大权,也仍然是中宫皇后,嫔妃每日请安之礼,是决然不能落下的。 那一日,皇后也是眼尖,便瞅见了年氏头上赤金事事如意簪,累丝打造,金灿灿的簪体上嵌着累累红翡翠柿子伴着绿玉叶片,着实新颖,便随口问了一句。年氏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膈应皇后的机会,展露出一张灿烂的笑容对皇后道:“这枚簪子,是皇上亲手绘制图纸,钦命造办处打造出来的,自然不同寻常一些。” 贤贵妃李氏当时也在侧,便笑着恭贺道:“皇上果然还是最疼爱年妹妹。” 年氏忙道:“这算得了什么,我记得当年在藩邸的时候,皇上还亲自给姐姐削了一双象牙箸呢!可当真叫我羡慕坏了!” 两位贵妃互炫互赞,当真是刺激到了皇后心头痛处。这样的圣心恩待、这般的盛宠厚赐,却是她从来都不曾有过的!!皇后一想到自己除了这个中宫之位,和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便什么都没有了!终于是咽不下这口气。 皇后面带端庄的微笑,她款款道:“贤贵妃很是珍稀皇上赏赐的象牙箸,听说日日都用。” 贤贵妃挑眉道了一声“是”,“皇上所赐之物,自然不能束之高阁。何况臣妾这么多年,都用习惯了,一日不用,便浑身不自在。” “是么?”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却同时一招毒计从心而生,却浑然不知,亦是中了贤贵妃李氏的计策。 苦肉计,是贤贵妃自己最擅长的,也是第二次用这样的计策。因为她回回都是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她赌自己不会死!她赌皇上一定能保住她的命!! 皇后…… 就算她为皇上所厌恶,她也依然是皇后。 就算她没有中宫大权,她也依然是主子娘娘。 何况皇后的母家乌拉那拉氏的实力,一样不容小觑,皇后召见了自家侄女,与四贝勒弘历相见,所图为何?贤贵妃又怎么会猜不到?!所以,她才不能作势皇后与弘历结下更深的纽带,否则早晚有一日,弘历为威胁到她的儿子!! 其实,若是皇后不动手,反而叫贤贵妃没辙。 只要皇后动手了,就是她的机会! 巫蛊之事,皇上不可能丝毫不疑心皇后!但是为了后宫稳定,也是为了朝堂稳定,皇上还是像以前那样忍了下来! 但贤贵妃相信,皇上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不可能无限度地容忍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他的底线!!皇上君威日重,在景陵还不安分的恂郡王好不容易得到的王爵,已经被削除了,又降回贝子,罪名便是先帝陵中饮酒,大不孝!甚至已经将十四贝子严密看守,等同圈禁一般。 皇上已经不打算继续容忍兄弟了,又岂会继续容忍皇后?!若皇后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做便罢,只要她再做不该做的事情,便是她的死期了!! 贤贵妃冷冷望着景仁宫的方向,这一回她拿自己的命来赌,赌皇上会为了她杀了皇后!! 旋即,贤贵妃收敛了冷意,又是平日里那副温敦和气的模样。 养心殿暖阁中,已经摆好了晚膳,宫灯熠熠,照得明亮如白昼一般。 雍正执玉杯饮下梨花白,道:“今日是弘时纳侧,也算是喜事了,当浮一大白。” 是啊,勇毅公府庶出的小女儿纳喇星移出阁,婚配皇三子端亲王弘时为侧室,着实办得隆重。如今儿子已经分府,贤贵妃自然不能去看这热闹景象,未免有些遗憾,不过心中还是高兴的,这个儿媳很对她的心意,何况纳喇氏的入门,代表着皇上对时儿的看重。所以贤贵妃很高兴,亦端起酒杯,饮了下去。 旋即,贤贵妃想起了自己的侄女李咏絮……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臣妾的娘家侄女,真的不能为时儿侧室吗?”(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完。 正文 一百八十二 雍正的愤怒 贤贵妃想起了自己的侄女李咏絮……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臣妾的娘家侄女,真的不能为时儿侧室吗?” 雍正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朕不顾及你的面子,而是弘时另一个侧福晋位置人选,朕已经有了。” 贤贵妃一愣,便问:“皇上看中了谁?” “富昌第六女。”雍正淡淡道。 贤贵妃不禁愕然:“承恩公的女儿?!皇后娘娘的侄女?!”——贤贵妃心中不由泛起浓浓的不甘愿来,皇后的侄女,要夺取她亲侄女的位置,贤贵妃自然是不满居多。 “可是——那不是承恩公嫡出的女儿吗?若是做侧室……是否太委屈了些?”贤贵妃忍不住道,这可不同于勇毅公庶女,如何甘心屈居侧室?! 雍正冷笑了一声:“介时朕会赐婚,他们还敢抗旨不成?!” 贤贵妃踟蹰了一会儿,又问道:“可是因为皇后有意将承恩公女许给四贝勒,所以皇上才……” 雍正肃穆着面孔,“先帝时,一力塑造诸皇子平衡之局面,以至于朕如今清除都格外费力!朝堂上固然要平衡,可对诸子,朕并不赞同先帝的做法!!朕若有了属意之人,自然会为他铺平道路!!” 这话,虽然没有指名是谁。可却已经足够直白了!贤贵妃心脏扑通扑通地挑,虽然皇上的举动,很是看重和栽培她的儿子,可弘历的优越众人的表现,也着实叫贤贵妃隐隐觉得威胁。她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暗示她,几乎和直言告诉没什么区别了!皇上心中的人选,是时儿! 如此。贤贵妃也不再纠结于一个侧福晋之位了,时儿若真有那日,必然不会亏待了咏絮! 此事,尝菜太监已经将所有食物一一扎了银针,并品尝过,确认了无毒,躬身退到一侧。 贤贵妃轻轻舒了一口气。拿起那双用了多年的象牙箸。暗自叹了一口气,便夹起了一枚水晶梅花包,送入口中……涩涩的味道……贤贵妃不由拧眉——该死的。皇后竟然将分量加到了如此之大! 贤贵妃暗想着,看样子只能少夹菜少吃些了…… 待到放下碗筷之时,雍正蹙眉问道:“怎么?饭菜不合胃口?” 贤贵妃摇头笑了笑,“饭菜都很好。是臣妾自己没有食欲。” 雍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旁尚未动过的红枣燕窝羹,道:“再把这碗燕窝用了吧。” 吃燕窝。无须用象牙箸……贤贵妃暗想着,便笑着接了过来。 夜深十分,贤贵妃已回到偏殿歇息,刚换上一身素青软缎寝衣。便觉得身子乏匮、头晕目眩得厉害。 “娘娘!”宫女急忙搀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贤贵妃,“您怎么了?” 徐一忠急忙道:“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别去!”贤贵妃忍着难受,急忙阻止道。“本宫没事……”——她自己心里早有准备。她搬进养心殿,必然激怒了皇后。加大了分量。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毒物发作上来,毒气攻心,其药性之烈却超乎了贤贵妃的意料,她只觉得天地旋转,身子仿佛不听使唤了一般,直直便软到在了床榻上。 雍正得知此事,已然怒不可遏,在永寿宫里,无可奈何也就罢了!可没想到竟然在养心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是中毒了!而且比以往中毒更重!! 此事已经不仅仅是触犯他底线了,更是叫雍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想也知道,就是今晚用膳的时候,李氏在她眼皮子底下再次摄入了鹤顶红毒!!可偏偏,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验毒、也有太监一一试毒,李氏最爱吃的水晶梅花包更是每一个都插过了银针!绝对是无毒的!可转眼,偏殿来报说,贤贵妃晕厥!! 雍正只看了一眼李氏那发青发绀的脸色,便晓得又是鹤顶红!可鹤顶红明明是只用银针便可检验出来的啊!为什么方才在饭桌上却检验不出来?! 雍正冷冷扫视殿中的人,问道:“贵妃回来之后,可还用过什么东西?!” 徐一忠忙道:“什么都不曾用,贵妃连口茶都没喝,便说身子不适,要歇息了。可没想到,随后就晕过去了!” 跪在拔步床下把脉的罗悌急忙道:“皇上,贵妃这次中毒不轻!加上之前几次淤积的毒素,只怕是要危及性命了!” “什么?!”雍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毒杀他的女人吗?!!!简直、简直无法无天!!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解毒!!”雍正怒不可遏,暴呵道。 罗悌颤颤巍巍道:“鹤顶红之毒徐缓缓图之,放能解毒啊!” 雍正瞪大了凤眸:“你的意思是贤贵妃必死无疑了吗?” 罗悌忙摇头道:“回万岁,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便是金针渡穴,催吐!如此一来,贵妃吐出秽物,气味甚恶,难免冒犯圣驾,所以还请皇上……” 雍正气得恨不得一脚踹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废话?!还不快施针!再敢迟疑,朕先砍了你的脑袋!!” 罗悌的手一哆嗦,差点没把手里的金针给抖掉了,老院使不敢多说什么,急忙稳下心神,一针直直扎在贵妃喉间的廉泉穴,针入三分,轻轻旋转,却只见昏迷中的贵妃嘴巴张了张,只发出“呃呃”之声,隐冒臭气,却不见呕吐,罗悌暗叫一声不好,忙道:“皇上,贵妃昏迷太深,渡穴之法怕是不济事了!” 雍正怒道:“没用的庸医!!立刻另想法子!” “这……”罗悌擦了擦冷汗,“法子倒是有,就是……对贵妃有些不敬……”罗悌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道:“就是民间最常用的法子,用手指头扣喉咙。”他话刚说完,便忙叩首连连道:“奴才该死!!” 可雍正却已经快步走到床前,二话不说,将贤贵妃搀起在自己怀中,飞快摘下食指上的扳指,扔到一旁,食指便伸进了贤贵妃李氏口中。其实挖喉咙,触及的便是廉泉穴,只是比针灸力度更大,催吐效用也是最好的。 果然,只见昏迷中的贤贵妃突然“呕”的一声,口中秽物喷涌而出,当即便把雍正刚刚撤出的右手和满襟都撒上了淋漓的秽物。 这事儿,谁碰着谁恶心。可雍正更不愿意让奴才以下犯上,去抠贤贵妃的喉咙,且那些奴才也不见得有这般胆量!何况,秽物必须尽快吐出来,否则多拖延一分,便多一分性命之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雍正屏着鼻息,脸色已然板着,丝毫不变地对罗悌道:“剩下的交给你了!若非贵妃不能保命,你也不必活了!”——说罢,便急忙回正殿沐浴更衣了。 宜萱接到额娘晕倒的消息,是在端亲王府中,宴席才刚刚散去,弘时大醉酩酊已去了新进门的侧福晋纳喇星移院中。 宜萱暗叫不好,忙嘱咐弟妹董鄂氏:“这事儿明日再告诉时儿!我现在就进宫去!” 董鄂氏也是满心焦急:“可是额娘她……”——若是不告诉爷,只怕明日要生她的气!可若告诉了,岂非饶了爷的纳侧之喜?更和新进门的纳喇氏结了仇?——她可是打算着拉拢这个纳喇氏对付那个最近不安分的李咏絮呢! 宜萱笃定地道:“有我在,额娘绝不会有事!!”——有月华灵力在,就算额娘中毒再深,只要还有呼吸,她就一定能救回来!!——数日前的十五之夜,她终于突破了第三重,达到了第四重境界,月华灵力之精纯,倍于以往,因此宜萱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自信!她绝不会叫额娘死去! 宜萱又道:“你只管跟时儿说,是我的意思!” 董鄂氏听了,又看了看自己显怀的肚子……罢了,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只要贤贵妃渡过危险,爷不至于太怪罪她!便忙福身道:“姐姐只管去吧!” 宜萱匆匆进宫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此刻宫门原本该落钥,只因有皇帝圣旨,宜萱方能长驱直入而不受到任何阻碍。 赶到养心殿偏殿的时候,宜萱突然很后悔自己六识过人了,她的嗅觉同样过人,自然一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呕吐物的味道——而且那味道——在她汗阿玛身上也有!! 宜萱强忍着恶心,上前请安。 雍正看到只有女儿来了,顿生不悦:“弘时呢?!”——不过是纳侧,就算是娶妻,母亲病倒,也不能不来!! 宜萱忙解释道:“时儿喝醉了,女儿做主,没让他知道!况且这事儿,他来了也帮不上忙!”宜萱忙看着床榻上的贤贵妃,“额娘到底如何了?怎么会突然晕倒了?!——额娘虽然中毒,但一直毒气不深,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啊!怎么如今……宜萱凝眸看着额娘眉心的一团浓郁的青气,顿觉难以理解! 照例说,养心殿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额娘怎么会又中毒了?而且中毒如此之深?! 雍正有些无言,只道:“你放心,已无性命之忧。”(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八十三、毒象牙箸 雍正有些无言,只道:“你放心,已无性命之忧。” 没有性命之忧这点,宜萱用观气术自然看得出来,她忙走到窗前,凝视着额娘发青的嘴唇,然后看着自己的父亲,道:“额娘的样子……可不像是生病。” 雍正面有难掩的愧色:“她……是中毒了。” 见汗阿玛如此坦白,宜萱微微惊讶了一下,却露出万分惊愕的表情:“中毒?!额娘怎么会中毒了?!” 雍正不禁恨恨道:“之前在永寿宫之时,已经有慢性中毒之症!朕仔细命人暗中查了饮食、熏香、胭脂、水粉这些一切有可能的东西!可却无一有毒!!所以朕只好,将设法你额娘迎入养心殿!再徐徐图之!可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胆量包天!当着朕的面儿便敢下毒!!” 话刚落音,苏培盛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禀报道:“奴才已经亲自查验了今晚所有膳食、酒水,都不曾验出有毒!!” “混账!!”雍正暴呵一声,也不知是在骂谁,总之苏培盛已经匍匐在地了,雍正怒发冲冠道:“那贤贵妃到底是怎么中毒了的?!” 宜萱暗暗沉思,用晚膳的时候又中了毒吗?宜萱忽然眼前一亮,急忙问道:“那额娘用过的杯、碗的外壁还有筷子勺子,这些会被手直接接触、或者是直接接触食物的东西!有没有查过是否沾染了毒物?!” 苏培盛忙道:“这些,自然不曾查过……” “那还不快去查!!”雍正怒吼道。 “嗻!!”苏培盛浑身一哆嗦,忙后退出偏殿中。 果然,没过多久,苏培盛用布帛包裹着一双象牙筷子回到偏殿。他跪奏道:“启禀皇上,这双筷浸水之后,用银针试之,银针立刻变黑!可见正是此物沾染了剧毒鹤顶红!!” “这双筷子……”雍正眸子透着愕然,他突然一把抓起那双象牙箸,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这可是朕当年亲手制作。送给淑质的生辰礼。哪里想到——竟被人利用加害淑质!!!可恶!!此人简直该千刀万剐!!” 见毒物已经找出,宜萱也是惊讶不已。筷子上有毒…… 如此一来,食物中自然不可能检验出有丝毫毒素存在。可毒却透过唇舌与筷子的接触将毒吃进了嘴里!! “好高明的手段……”宜萱虽然恨极了此人,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招着实高!!谁又能想到,是筷子被动了手脚呢!而且这双筷子,还是汗阿玛当年亲手做给额娘的!!如今竟然成了杀人的工具!! 只听啪的一声。那双筷子已然被汗阿玛大力摔在了地上,登时筷子被摔成两截。 宜萱忙劝道:“非物之过也。何况额娘一直很喜欢这双筷子……”宜萱忙用帕子将那双象牙箸捡了起来,对苏培盛道:“将毒祛除干净,再重新镶起来吧。” 苏培盛接过来,却不敢应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帝陛下的脸色。 雍正深吸了一口气,道:“筷尖上记得再镶上银头。”——如此,筷子本身便能验毒。便不担心再被沾毒了。 “嗻!!”苏培盛忙捧着筷子退了下去。 宜萱又忙吩咐徐一忠道:“打一盆温水来,给汗阿玛净手。”——方才汗阿玛可是直接用手抓了筷子。只怕手上也沾染了毒,还是早些洗净为妙。 偏殿中已然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呕吐物的恶臭气息,宜萱置身其中,只得忙点燃了分量足足的龙涎香祛除气味。 “汗阿玛,额娘她……吐了??”宜萱忍不住问道。 雍正点头道:“她中毒太深,只得催吐。” 宜萱“哦”了一声,不禁起了好奇心,“那怎么会吐到您身上??” 雍正面色有些尴尬,“金针渡穴的法子不管用,所以只得抠喉咙催促了。” “额……”宜萱也有些傻眼,居然是用这种法子催吐的?居然也没点高明的好法子?!——不过想想也对,的确有催吐的药物,可中药作用一般都偏慢,可中毒这种事儿,哪里能拖延?自然是要用最快的法子,才能保住性命。 宜萱低声建议道:“要不您再去沐浴一下?”——尼玛,那味道着实太*了点…… 雍正老脸更加尴尬了:“味道真的很重?” 宜萱认真地点了点头。 雍正咳嗽了两声,道:“照顾你额娘。”说罢,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了。 宜萱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旁边的宫女支到一旁去开窗户透气,她则忙坐到拔步床前,执着额娘的手,慢慢传递月华灵力。 额娘中毒着实不轻,虽然没有性命之虞,但是若任由毒素留在体内,只怕会损伤肾、肺。宜萱听得清清楚楚,苏培盛说额娘才中的鹤顶红毒。而鹤顶红的主要成分便是砒霜,而砒霜中毒,损伤的便是肺部和肾脏!人的内脏,哪个损伤了都不是小问题!轻则损伤健康,重则便是要折寿啊! 宜萱不敢含糊,所以才用那种话支开了汗阿玛,为的就是能有空闲为额娘祛除一部分毒素!没错,一部分,不是全部。 若是她一口气全部祛除,一则她的月华灵力还不够!二则也是怕没法解释这种状况,所以祛除个大半也就是了。到时候,就算太医察觉贤贵妃恢复得快了些,也不会因此而禀报汗阿玛,以此邀功岂非更好?? 宜萱正是因为晓得这些,所以才放心大胆的祛毒。 夜深如许,静谧如斯,缕缕月华灵力在宜萱的注释之下,仿佛是清水注入浑水之中,终于渐渐将毒素稀释。当听到外头有脚步走进的时候,宜萱这才松开了额娘的手,顺便拉了拉被子。 她起身,回头凝望着自己的父亲、雍正皇帝。道:“专门打理额娘餐具的宫人,不知汗阿玛可曾审问过了?”——要想将毒下在那象牙箸上,必得隔一段时间便涂抹一次,如此一来,最后可能的便是额娘身边的人被买通了、或者本来就是枚钉子。 雍正道:“朕一早就交由慎行司拷问了。” 雍正的话才刚落音,苏培盛却躬身进来禀报道:“皇上,慎行司太监一时不查。那个秋声便趁机咬断了舌头……” “秋声……”宜萱记得这个人。是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便伺候额娘的侍女了。如今都快二十五岁了,眼看着就要足岁出宫了,却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她要毒害额娘呢?! 雍正听闻。脸上冷若寒冰:“没用的东西!!” 苏培盛忙跪了下来:“皇上息怒!不过慎行司已经拷问出写东西来了!秋声说是……是裕嫔指使。” 雍正登时眉头沉了下来。宜萱忍不住怒道:“她要攀诬,也该找个够身份的!!”裕嫔耿氏,是五阿哥弘昼的生母,素来为人低调。何况她与额娘有何仇怨?!反倒是多有依靠之处!裕嫔完全没有理由加害额娘! 雍正略思忖了一会儿道:“的确不可能是裕嫔所为。”——在雍正的印象里,这个侍妾一直都很安分守己。从无做过半点不规矩的事情,素日里也和李氏关系不错。萱儿说得不错,裕嫔的身份低微,哪儿有那个本事加害贵妃? 宜萱便道:“汗阿玛。那些攀诬的话,还是不要让时儿知道的好,否则便是离间了时儿和五弟的兄弟关系。”——这才秋声招供裕嫔的目的所在吧? 雍正点了点头。“弘昼虽然才学平庸,但其品性还是不错的。能教导出这样的孩子。可见裕嫔绝非奸险之辈。” 见汗阿玛想得如此透彻,宜萱也放心了下来,旋即便道:“既然秋声是攀诬,如此一来,指使她毒害额娘的元凶……”她略沉顿了一会儿,“汗阿玛觉得最有可能是谁呢?”——其实宜萱心中,已然觉得必然是皇后了!除了她,还有谁如此恨额娘欲死呢? 雍正凤眸深处渐渐幽暗了下来,他此刻如何能不怀疑皇后?! 宜萱见汗阿玛不发话,便继续道:“若真让秋声攀诬成功,汗阿玛因此疑了裕嫔,时儿也因此疏远了五弟。敢问,谁才是最大的得益者?” 雍正抬手道:“你不必继续说下去了!” “汗阿玛!”宜萱心头有些恼怒,忍不住吼叫道,“这一次,额娘可是差点连命都丢了!!即使身在养心殿,她也依然半点都不收敛!她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叫人毒死额娘!!若您还是一味纵容,额娘她还有活路可走吗?!!” ——事到如今,宜萱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都被人逼迫到这个境地了,若是还不还手,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宜萱的性子,可不是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反击的人! “好了!!”雍正呵斥了一声,“此事朕会详查!”——雍正声音虽然严厉,但眼睛却有些躲闪,显然他的底气太不足了。 “秋声死了,线索便是断了!再查也查不出什么证据来!”宜萱恨恨道,“她就是自恃能斩断线索,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养心殿里也敢下毒!!因为额娘碍了她的事,所以她要毒杀额娘!可若有一日,阻在她面前的人是汗阿玛您?不知她会如何做呢?!”(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完。推荐完结老书——这是一本甜宠型轻度宫斗文。 来清宫当答应吧,这里管吃管住还有专人伺候! 来清宫当答应吧,这里没有一丈红也没有嚣张的宠妃! 来清宫当答应吧,这里可以享受年薪三十两的高薪待遇! 苏帘感想:三十两银子就卖身了,太亏了! 正文 一百八十四、揭发皇后(上) “放肆!!”雍正终究是帝王,能容忍宜萱在她面前咆哮一次,那是因为他深宠溺这个女儿,更是自知理亏,可宜萱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言语逼迫,无疑是触怒了他了。 而对于宜萱,若换了从前,她一定会跪安退下,一句也不再多说!可如今额娘还昏迷在床榻上,可皇后却依然是皇后!宜萱不能再容忍,她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汗阿玛!您真的想让额娘死吗?!!”——凤眸直直仰望着眼前之人,两行泪水晶莹而下。 雍正看着素来不肯服软的女儿竟也有如此模样,不由心头一软,轻轻叹了口气。 宜萱哽咽着道:“皇后要杀额娘之心,早已昭然若揭!就算你一再庇佑,甚是就让额娘住进养心殿了,可皇后还是肆无忌惮!眼下,一切都已经很明晰了!皇后与额娘,是不能共存的!您若是再任由皇后如此下去,她早晚有一日会杀了额娘!你能护得了额娘一时,难道还能护她一世吗?!” “汗阿玛,到了今日,您必须要做了选择了!在您心中,到底是皇后重要,还是额娘重要?您到底是想让额娘死,还是让皇后死?!”——宜萱的声音有些颤抖,事到如今,她只能利用亲情来逼迫他,逼迫她的汗阿玛来做个抉择了!! 宜萱可以肯定,在汗阿玛心中,当然是额娘更重要!可这并不代表,汗阿玛就会为了额娘杀了皇后!因为后宫、前朝本就是息息相关,皇后出身世家大族,若杀之,必然会造成动荡!所以。汗阿玛才容忍皇后到如今! “朕当然不希望李氏死,可是——”雍正心中,此时更是愤懑不已,眼下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是他也觉得除了皇后不可能是旁人了!!他何尝没有动过杀心,但是、但是老八等人尚未除去,后宫需要的是安宁!! 宜萱道:“女儿知道。后宫安稳。与朝堂安宁不可割裂!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容忍皇后的结果——换来的却只是她的变本加厉!!如此一来,后宫真的安稳了吗?之前的巫蛊之事,汗阿玛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小小钱氏所为吗?!!” “朕……”雍正不禁凝噎。他当然怀疑皇后,可为了按下这皇家丑闻,才不得不让钱氏一人担下罪名——左右这个钱氏也不是个安分之辈!若留着她,早晚会教坏了他的儿子!所以。他才毫不留情地将钱氏打入冷宫。 宜萱含泪望着他,道:“皇后想要的。又何止是额娘一人的性命?她更想让女儿死!若真叫她称心如意了,只怕接下来便是时儿了!” 此话一出,雍正凤眸嗖地冷了下来,弘历进来去景仁宫请安愈发勤勉。皇后更是想将自己的侄女许配——这分明是要夺嫡啊!!先帝朝的夺嫡之争,已经造成了太大的动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若皇后活着一天。必然不会放弃扶持弘历与弘时争夺的打算。 如此一来,就算是为了朝堂大局。皇后……真的非杀不可了。 良久,雍正的面上已经看不出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他道:“萱儿,照顾你额娘,朕有些事情要办。” 宜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此刻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说动了汗阿玛……左右她已经尽力了,接下来便只能看天意了。 景仁宫。 章孝恭低声禀报道:“主子娘娘,贤贵妃已经脱离危险了。” 碰一声,一只精巧玲珑的玛瑙杯便被摔碎在了地上,皇后那平日里端庄温和的面孔此刻已经尽显狰狞:“居然这样都杀了不了她!!秋声那个没用的贱婢!枉费本宫动用了这枚埋藏最深的钉子!!” 章孝恭心头一寒,秋声自尽而死,皇上却已经下旨将其挫骨扬灰,想到这样的下场,章孝恭心中就胆寒无比。跟着皇后,他的下场又会是怎样呢?心中的戚戚,可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分好,章孝恭忙道:“娘娘请放心,秋声已死,更临死攀诬了裕嫔这个不识好歹之人!” 皇后冷哼道:“咬住裕嫔有何用?!又无真凭实据,皇上最多冷落她罢了!” 章孝恭躬身道:“起码能离间三阿哥和五阿哥,说不准,五阿哥就能投效咱们四贝勒了呢!” 皇后听了这话,微微颔首:“若真能如此,秋声死得还算有点价值。” 章孝恭露出些许笑容,他忙试探性地道:“皇上刚刚下了手谕,将秋声的家人一律问斩,秋后要便处死。娘娘,您之前可是答允了秋声,会保住她的家人……” 皇后厌恶地道:“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本宫怎能去求情?何况本宫若是求情,岂非不打自招承认是本宫指使了秋声?!此话不必再说!” 章孝恭听了这话,瞬间冷进了骨子里,皇后娘娘可真绝情啊!当初言之凿凿叫他告诉秋声,会善待她的家人,如今秋声才刚死,就翻脸不认人了!可怜秋声一个忠仆,竟落得连累全家赴黄泉的地步!!章孝恭不禁唇亡齿寒,他虽是太监,却也是有亲眷的啊!!为皇后娘娘尽忠,自己丢了性命也就罢了,可他总不能连累兄弟子侄吧?! 章孝恭暗自咬了咬牙,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一夜,养心殿灯火通明到天亮。 尤其是正殿中,才刚刚登基一年半的雍正皇帝苦思冥想了一夜,才终于有了头绪,他吩咐道:“将所有参奏年羹尧的折子,一律留中不发!” 苏培盛侍奉君王身侧,自问也是能揣度几分皇上的心思,之前皇上看似接连重赏了得胜还朝的年羹尧,晋升为一等公。可年羹尧之前在回京途中,令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等跪道迎送。到京时,黄缰紫骝,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安然坐在马上行过,看都不看一眼。王公大臣下马向他问候,他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皇上得知此事后,下达了口谕:“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这番话,无疑是对年羹尧的一番警告,同样也是最后的通牒。可惜年羹尧却并未放在心上,依旧志得意满,日渐自傲,无以复加。 因此,苏培盛猜测皇上已经动了杀心。如今满朝弹劾,年羹尧的罪证着实不少,皇上原本正是时机除之。可如今却说将所有弹劾奏折一律“留中不发”!这叫苏培盛很是费解! 苏培盛身为内监,不敢妄议什么,只默默将所有参奏奏折一律收了起来。 “传口谕内务府,三日后启程前往圆明园避暑!”雍正吩咐道。 “嗻!”苏培盛忙应了一声,又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的首领太监章孝恭求见!” 雍正顿时露出厌恶之色,挥手道:“不见!” 苏培盛低声道:“可章孝恭说……他是来揭发皇后娘娘的。” 雍正神色一凝,揭发皇后?!不由瞳仁一缩,他可是记得这个章孝恭对皇后死忠到了极点?怎么竟然会背叛皇后吗?! 沉思片刻,雍正便道:“传他进来!” “嗻!!” 章孝恭伺候了皇后一辈子,从阿哥所到雍王府,再从雍王府到景仁宫,的确算得上是个死忠了。只是他愿意死忠,却不愿意全家都因他的忠心而死!!秋声的结局,大大刺激了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他眼看着皇后日益疯狂,不知收敛,他也做好了为皇后而死的准备,可他不能叫一众兄弟子侄也跟着一起殉葬! 章孝恭是太监没错,但跟别的太监不同,不是被狠心的父母卖掉。章孝恭原本是家中长子,底下还要六七个弟妹,可父母骤然双双而去,留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章孝恭没法子,狠心阉了自己,进宫伺候主子。也是因此,他的弟弟妹妹都十分感念这个兄长,所以还特意过继了两个儿子给他,后来章孝恭混成了雍王府嫡福晋身边的头号太监,章家才愈发过得流油! 因此章孝恭很感激皇后,也决心要为皇后死忠到底。可他看着皇上下旨杀秋声全家,皇后却冷漠地置之不理,章孝恭的心境便陡然变了。 他不怕死,可怕百年之后,连个给他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 “奴才章孝恭给万岁爷请安!”章孝恭急忙匍匐跪下,重重叩首。 雍正冷冷扫了一眼这个“不忠”的奴才,眼里愈发厌恶——虽然有人揭发皇后,对他而言是好事,可身为帝王,最恨的便是不忠之人! 雍正声音冷森:“你要揭发皇后?!” 章孝恭咬牙道:“是!奴才要揭发皇后娘娘毒害贤贵妃!是皇后娘娘指使秋声在贤贵妃每日都用的象牙箸上下了鹤顶红剧毒!” 雍正一听,便只章孝恭不曾虚言,因为象牙箸上下毒这点,他已经命人封口,只对外说贤贵妃只是病了。章孝恭能说出这些来,可见真真是皇后所为了!想到此,雍正睚眦尽裂!真的是皇后!真的是他一手册立的中宫皇后所为!!(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八十五 揭发皇后(下) 章孝恭见皇帝不发话,不禁冷汗涔涔,他有咬牙道:“还不止这些!奴才还知道,年贵妃当年生四格格早产,乃是因为花盆底鞋上雕刻的云纹被皇后娘娘命人暗中磨平了,所以才会不慎摔倒早产!还有更早的,贤贵妃早年怀胎之时,饮用安胎药中一味寒凉之物被加大了分量,所以孩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皇后娘娘却还是担心贤贵妃会再有生养,所以命人在贤贵妃的滋补药里动了手脚!可惜后来,叶医正被赏赐到王府,叶医正医术高超,诊出贤贵妃宫寒,加以调养,贤贵妃方才能再度有孕,生下了二阿哥!再后来,皇后娘娘察觉廉亲王要加害二阿哥,皇后娘娘不但没有阻拦,而且为其大开方便之门!所以二阿哥才会夭折!” 章孝恭竹筒倒豆子一般,稀里哗啦,把当年的腌臜事儿一股脑都说了出来。随后,章孝恭砰砰砰一通磕头:“奴才万死!!奴才听命于皇后娘娘,这些事儿奴才都有参与!奴才自知罪大恶极,万死难赎!!只求皇上开恩放过奴才家眷!!” 雍正此刻心中已然是翻江倒海,虽然他也知道自己那么多儿女都是被自己这个结发妻子所害!但是章孝恭如此详尽描绘,着实刺痛了他心头痛处!!那那都是他的孩子啊!弘昀、弘昐还有年氏生的四丫头宜蕙!!全都是死在皇后之手!! 雍正几乎要遏制不是想要大开杀戒的**,他死死咬着牙齿,几乎要崩裂开来,“那么巫蛊怀恪之事呢?!” 章孝恭听了,很想实话实说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的。但是想到,就算他说无关,皇上也不会相信,反倒是会疑心他,便咬牙道:“奴才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从哪儿秋来了巫蛊的法子!只听皇后娘娘说,将巫蛊娃娃埋于木之下、土之中,至多九九八十一日。巫蛊之人必死无疑!” 碰!!雍正的拳头狠狠击打在龙案上。“她简直丧心病狂!!”——牡丹花下、泥土之中,可不就正是木下土中吗?! 章孝恭见状,索性大肆污蔑:“皇后娘娘说。若非怀恪公主再三帮助贤贵妃对付她,她也不至于失去圣心。所以欲杀公主而后快!”——这话倒也是半真半假,反正皇后娘娘恨公主欲死! “好!好啊!!”雍正怒极反笑,“这就是朕的好皇后!!叫朕还怎么能容她继续活下去?!!” 听到皇上想杀皇后。章孝恭反而是放心了,如此一来。皇后必然倒台,就算恨他欲死,也没机会杀他的家人了!! 章孝恭急忙道:“奴才愿以死谢罪!纵然千刀万剐,也绝无怨言!只求皇上不要迁怒奴才的家人!!” 雍正见面章孝恭已经是第二次为家人求情……不由想到先前赐死秋声家眷之事。心道原来如此。皇后对秋声家眷见死不救,所以才叫章孝恭背主吗?如此,免他九族不诛。倒也不是不可以。 雍正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略沉思一会儿。便道:“既如此,朕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话落在章孝恭耳中,不啻是天音,他连忙磕头谢恩不止。 雍正冷漠地瞥了一眼景仁宫,道:“你只当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还继续回皇后身边伺候!!至于接下来要你做什么,苏培盛会暗中告诉你!!”——既有章孝恭这个深得皇后信任的奴才,他倒是可以用最简单、最不影响朝堂的方法杀了皇后!! 听到如此模棱的话,章孝恭也不敢多问什么,他已经选择了背主,便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道:“是!奴才谨遵圣旨!!”——反正皇上是着实动了皇后之心!皇上既然如此吩咐,必然会封锁他背主的消息,皇后娘娘也还会以为他是忠心耿耿的!章孝恭此刻虽然不晓得皇上想让他做什么,但可以肯定,只要他做好了,他的兄弟子侄便可免死了!! 偏殿中,贤贵妃李氏终于幽幽醒来,看着趴在自己床头浅眠的女儿,不由露出笑容,果然这番还是最让萱儿担心了…… 宜萱本就睡得浅,听到些微动静,便苏醒了过来,她惊喜地望着床榻上的李氏:“额娘!您醒了……” 贤贵妃面色虽然仍旧苍白,但已经没有了灰暗发青之色,她微笑道:“这里是养心殿,你汗阿玛不会让我死的。”——她就是敢拿自己的性命打赌,赌她的丈夫不会让她枉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今看来她已经赌赢了。 “额娘……”宜萱执着贤贵妃的手,“您可是吓坏女儿了。您可知道,皇后在您的象牙箸上下了剧毒鹤顶红!” 贤贵妃听了,面色却是寻常:“是吗,原来是鹤顶红啊,怪不得如此厉害!” 宜萱听了这话,嗖地心头一跳,“难道额娘知道那上头有毒?!”她瞪大了惊愕的眼睛,看着面带若有若无微笑的贤贵妃,有些难以置信。 贤贵妃起身皮衣,她低声道:“我一早就发现保管餐具物什的秋声是皇后早年埋下的钉子,所以我才想出了触怒皇后,引她下毒的招数!” “额娘!”宜萱不由生气了,“您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您可知道,这一回您差点把命都丢了!” 贤贵妃微笑款款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宜萱撅嘴哼了一声,和着她前前后后暗中检查了那么多东西,还以为额娘招了皇后算计!原来竟然是额娘又用了苦肉计!就如同当年生弘晋的时候一样!不过区别就是,这一次真的是皇后下毒,丁点不冤枉她罢了!! “您就算非要用苦肉计,也起码跟我通个气儿啊!”宜萱气得跺脚。 贤贵妃道:“你的性子,太冲动了,我如何敢叫你知道?况且,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让我这么做!” 事到如今,宜萱也只能唉声叹气了,索性额娘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体内余毒,以太医的医术,大约一年便可清除干净。不过额娘说的也有道理,她若知道这是额娘的苦肉计,哪里还有那个底气跟自己四爷爹大人大吼大叫?还一度逼迫他杀皇后?!现在想想,宜萱心里就发憷得很! 边想着自己的壮举,宜萱便一一将昨晚自己对着汗阿玛说过的话,跟额娘叙说了一遍。 果然,贤贵妃的脸色嗖地惨白了,她一巴掌趴在炕几上,怒道:“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胆子越来越大了!!你汗阿玛现在可是天子,这种话你也敢说?!” 宜萱讪讪缩着脖子道:“我那是气急了。谁叫你没跟我事先通个气儿呢?”——现在想想,宜萱也很佩服自己胆量……额,其实也可以说是四爷爹大人这些年把她给惯坏了!那些话,要是换了弘时说……呵呵,怕是少不了一顿板子了!总之,四爷大人就是宠闺女不宠儿子。 贤贵妃气恼地瞪大了眼睛,气呼呼道:“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不不不……”宜萱连忙摇头,露出几分讨好的笑容,“您别生气,反正汗阿玛也没气我。不过到最后没也说到底杀不杀皇后。”——这点宜萱不免觉得有点可惜。不过想到她四爷爹脾气那么坏的人,却对她那么好脾气,也算是极为难得的了。 贤贵妃低头思忖了一会儿,道:“如今就算不杀皇后,也要将她幽禁到死了。”——说着,贤贵妃眼角扬起一抹笑意,“也枉费我这些日子,吃了这么多苦。” 这时候,徐一忠走了进来,他躬身道:“皇上突然召见了怡亲王,方才又下旨命都统楚宗为钦差前往西宁,押解九贝子进京审问!” 宜萱不由一愣:“这么快?”——似乎比历史早了些吧?? 贤贵妃也也疑惑地道:“虽然早先就有,弹劾九贝子‘纵容下人,骚扰民间’,还有‘诽谤圣躬’的折子,可罪证着实算不得太重。”——这些个近枝宗亲,基本上只要不造反,是不会重惩的。 “是啊……”宜萱也觉得有些奇怪。照理说,汗阿玛忍了这么多久,大可多搜集些罪证,在一举发作,岂非来得更名正言顺??——别以为四爷大人不在乎名声,若真不在乎,左右八爷党又没有兵权,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何不一登基就一锅端了?!反而却加封八贝勒为廉亲王,一副很是厚待的样子。如此可见,雍正陛下还是很希望里子面子俱全,既除掉自己深恶痛绝之人,又不为世人诟病说他苛待兄弟。 徐一忠又道:“还有皇上已经晓谕内务府,说三日后便要启程去圆明园。此行,除了皇后之外,娘娘与惠贵妃,还有几位嫔主和贵人们都伴驾。” 宜萱深思了一会,才对额娘道:“汗阿玛该不会是想把前朝速战速决,然后腾出手来清理后宫吧?” 贤贵妃眉心一凝,“说不准,叫你言中了呢……”说着,她不由抿唇一笑,如此一来,皇后的确离死不远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完。 正文 一百八十六 侧福晋星移(上) 雍正二年的夏天,来得格外酷热几分。晨起时的朝阳,都格外晒人。端亲王府嫡福晋董鄂氏此时心中惴惴难安,连忙问道:“王爷可曾醒了?” 青衫侍女道:“纳喇福晋的院门尚未打开。” 董鄂氏轻轻叹息一声,连忙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只能求佛祖保佑她的婆母贤贵妃无虞了。 而此时,新福晋的院中,鲛纱轻垂,珠帘半卷,那银红的鸳鸯锦被中,一截藕臂探出,柔弱无骨。 纳喇星移睁开惺忪睡眼,却发现枕畔已然是空落落的。抬头却见纱帐外头,几个侍女已经在替弘时更衣了。她腮透娇红,身子尚有些乏力,洁白无瑕的肩头却印上了一串新婚之夜恩爱的痕迹,纳喇星移忙拉了锦被遮掩住。 她拉被子的发出的窸窣之声,被刚刚穿好亲王吉服的弘时耳尖地听见了。弘时微微一笑,几步走到窗前,掀开鲛纱,看着面带春潮的娇人,不由心头荡漾,问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纳喇星移娇嗔道:“都日上三竿了,早什么早呀!” 弘时低头在她脸颊吻了一记,道:“小移,再睡一会儿吧。” 纳喇星移摇头道:“今日可是我进门第二日,该去给嫡福晋请安敬茶了。”——说着这话,纳喇星移不禁有些哀愁,上头有个大妇,且不说心头惴惴,但凭她是三阿哥嫡福晋的事实,就叫她有些自伤。她这辈子,亦只能为侧室了……若要怨,便只能怨自己是庶出…… 弘时语气若含深意地道:“她不会为难你的。” 纳喇星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嫡福晋的性子,不是善妒的。”——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酸酸的。哪个女子不想嫁给喜欢男子为妻呢?她虽为侧室。其实不过是身份高些的妾侍罢了。 弘时眸中滑过一丝不自然之色,却转而道:“以后,我自会护佑你。只是现在,我必须马上进宫去了。” 纳喇星移一愣,面带惶惑之色:“是宫里有什么急事吗?” 弘时面带忧色:“我额娘……大概出事了吧。”——额娘已经事先告诉他,自己会解决问题,叫他不得插手。虽然弘时明白。自己额娘既然说了这种话。就表示必然不会输给皇后。只是身为儿子,哪里能不担心呢? 纳喇星移听了这事儿,不由吃惊了:“贤贵妃怎么了?!” 弘时道:“这个……我还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急着想进宫去看个究竟。否则无法安心。” 纳喇星移急忙点头道:“那你快进宫去吧!” 弘时点头,转身刚走开二步,便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回头道:“若嫡福晋问起。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即可。” 纳喇星移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头。 辰时初刻。 纳喇星移按品着装。穿着一身仅次于昨日大婚礼服的香色侧福晋吉服,略敷脂粉,便忙往嫡福晋院中请安了。 纳喇星移只见正堂中,四五个侍妾已经侍立两旁。竟然是人人都比她早到,暗叫不妙,便忙更恭敬了几分。上前几步,矮身跪下行大礼:“妾身请安来迟。还请嫡福晋恕罪!”——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自己的丈夫,若非他昨晚百般欺负……她又怎会睡到这个时辰?她可是连早膳都没吃就来请安了,可没想到还是晚了。虽然纳喇星移早闻嫡福晋性情温和,但不得不多存了几分小心谨慎。 嫡福晋董鄂氏才刚刚从底下人口中听闻弘时已经匆匆离开纳喇星移的院子,径直出府进宫去了,此刻正担心自己的丈夫回来之后会埋怨她,如何有闲心刁难这个新进门的侧福晋呢?此时她自然是万万不能挑剔惹事的,便面带微笑地道:“倒也不晚,不过是李氏她们几个来得比平常时候早了些罢了!”——她不去挑剔这个侧福晋,却也不希望纳喇氏与妾侍中的任何一人结盟,尤其是李氏!所以才有这挑拨的番话。 纳喇星移没想太多,只暗自松了一口气,忙接过侍女端来的茶盏,恭恭敬敬向上座的嫡福晋奉茶。 董鄂氏喝了这杯侧福晋敬上的茶水,便指着右侧多出来的一把椅子,道:“入座吧。” 纳喇星移忙道了“谢”,才发现座椅竟然只有一张,而其余的侍妾,有她认识的李氏、陆氏二人,还有不认识的几个。纳喇星移略迟疑了一会儿,想着方才三阿哥所说会护佑她,便也不觑如今身份低于她的李氏和陆氏,便安然端坐了下来。 嫡福晋董鄂氏这才开始介绍几个侍妾,她指着一个颇有风韵、二十二三岁的女子道:“这是大阿哥永珅的生母钟氏,是最早服侍爷的侍妾,更是贤贵妃赏赐之人,是众格格之首。” 钟氏听得心头一凸,只得忙做万福给新侧福晋行礼,口道:“纳喇福晋万福金安。” 纳喇星移点头道:“钟格格客气了。”却随即瞥见李咏絮眼中的恼怒之色——方才嫡福晋所说的“众格格之首”的话,显然是叫她愤愤不平了。——纳喇星移不禁暗道,这位嫡福晋果然不是简单货色啊。 嫡福晋又指着李氏与陆氏道:“这两位,想必纳喇妹妹都认得。” 纳喇星移想起当年之事,不禁心生恼怒,淡淡道:“许多年不见,都有些不认得了呢。” 董鄂氏呵呵一笑,“这个是李氏,二格格和鸾的生母。另一个是陆氏,算起来还是你的表姐。” 董鄂氏的话刚落音,陆氏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见了万福:“纳喇福晋金安!” 李咏絮见陆氏如此殷勤之态,只暗自哼了一声,却也只能咬牙略一蹲身,口中也不称“金安”或“万福”,便退到后头去了。 纳喇星移声带讥讽道:“李格格果然与众不同一些!”——这话无疑实在讽刺李咏絮不知礼数。纳喇星移心想着左右她和李氏也不可能握手言和了,索性不客气一些,反而能让这位嫡福晋放心。 见纳喇星移如此自居身份,李咏絮却只得咬牙切齿,口赞道:“侧福晋天人之姿色,您一来,妾身几人怕是都要被爷冷落了!” 纳喇星移扬眉道:“李格格身为贤贵妃娘娘的亲侄女,也该多效法贵妃的温敦娴雅之态!” 李咏絮听了这话,不禁恼怒得脸上浮起几分薄怒,一双眸子也是已经火冒三丈。 董鄂氏见此,微微一笑,有指着那两个最年轻娇嫩的侍妾,道:“这是金氏和苏氏,俱是出身包衣世家!” 两个娇俏的侍妾一同上前,盈盈见礼,“妾身金氏/苏氏,给纳喇福晋请安。” 纳喇星移暗自端量,妾侍中若论姿色最佳者,莫过眼前二人了,都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一水青嫩娇柔。金氏身穿桃粉色串枝芙蓉对襟旗服,腰肢纤细,面庞娇媚,堪称瑰姿艳逸。而苏氏身穿清透的水绿衣裳,翡翠纽扣,领口绣着缠枝莲纹,鸭蛋小脸,双眸剪水,堪称清水芙蓉。二人桃红柳绿,各有姿色。——二人有姿色,却资历浅薄,出身包衣,的确是最合适拉拢的人选。 纳喇星移虽知道日后三阿哥必然不会亏待她,可上有如此心思缜密的嫡福晋,她也不得不为自己未来谋划一番了。 嫡福晋笑着道:“尤其金格格,祖上乃是朝鲜贵族,太祖之时便被编入包衣旗,其父是正黄旗包衣佐领。” 这话一出,果然金格格面露自傲之色,“嫡福晋过誉了。” 纳喇星移瞧见金氏自恃高于其他包衣侍妾,又见苏氏面有不忿之色,便暗想着……金氏的性子,不易于收拢,还是苏氏更合适一些。便暗暗定下心思,表面上不露声色地微微一笑。 嫡福晋董鄂氏又吩咐声旁侍女道:“带大阿哥和大格格出来相见。” 此话刚落音,纳喇星移便瞥见了格格钟氏眼中难掩的喜色,纳喇星移暗想着……这倒是个慈母,或许可以做朋友…… 不消多时,便见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孩子,都约莫三四岁,俱穿着上号好的贡缎衣裳,打扮得十分华美精致,纳喇星移想着,这就是大阿哥永珅和嫡福晋所出的大格格和鸾了。 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纳喇星移不禁神色温柔了几分,她若是有了孩子……是否可会如此可人呢? 永珅与和鸾都奶声奶气地朝嫡福晋问安:“额娘安好!” 嫡福晋眉眼带笑,便指着纳喇星移道:“这是新进门的庶母,你们也给她请个安吧。” 纳喇星移见状,不敢坐着受礼,连忙起身,见两个孩子朝她见常礼,她也忙微微蹲身还礼。 嫡福晋暗自满意这个纳喇氏识趣,嘴上却道:“虽说是府上的阿哥格格,可也是你的晚辈,无须如此。” 纳喇星移忙道:“大格格是嫡出,将来可是和硕格格,妾身岂敢失礼呢?” 这话落在嫡福晋耳中,不禁觉得舒坦。 董鄂氏微微一笑,便问纳喇星移道:“爷今日从你院子里出来,便急匆匆进宫去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纳喇星移记得弘时吩咐的话,便惶惑地道:“妾身也问了爷,可爷什么都没说。” 董鄂氏轻轻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暗喜,可见是这个纳喇氏对爷而言,只是颇有利用价值罢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八十七、侧福晋星移(中) 满屋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倒是足足聊了大半个时辰,嫡福晋才开口叫众人散了。纳喇星移走出嫡福晋院中,长长吐出一口气,这请安……还真不轻松啊。 “星移表妹——”纳喇星移听到耳后传来的声音,不必多想,也知道是陆氏,不禁蹙眉,露出不悦之色。 纳喇星移扫了一眼陆氏面上的热切之色,便冷淡地道:“陆格格方才在嫡福晋跟前,不是很有礼数吗?怎么一出来就混忘了?” 陆氏脸上顿时青红交加,她面带哀求地道:“当年是我对不住表妹,表妹怨我恨我,也是应当的。只是这多年了,我倍受三爷冷落,也算是遭到报应了。” &n⊕wan⊕书⊕ロ巴,○anshub≠a.bsp;纳喇星移看着穿戴俱落后了其他侍妾一筹的陆氏,不禁心头一软,道:“罢了,嫡福晋贤德温厚,你就算不得宠,这府中也会有安身之地!”留下这句话,纳喇星移转头便要离去。 “表妹!”陆氏急忙哀声唤道,“你当真以为嫡福晋是个好的吗?” “陆格格慎言!”纳喇星移拧眉呵斥道。 陆氏不禁眼中带泪:“我这些年过的日子,又岂是‘冷落’二字那么简单?这府里的奴才,哪个不是拜高踩低的?她们眼见着我不得三爷喜爱,一个个都恨不得来踩上一脚!” 纳喇星移听得暗皱眉头,拜高踩低的道理,她早年也深知其中滋味,但看陆氏竟然如此哭诉。只怕是有所求,便直接道:“当年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若想让我提携你,便免开尊口!”——她就算需要提携个帮手,也不会提携一个白眼狼!!——当年陆氏住进国公府洞仙馆,馆内一切都是在大嫂安排之下,她也尽心布置,后来陆氏母女住进来,她也没有半分亏待。可却换来了差点毁了脸蛋的代价!所以。纳喇星移如何能不防备陆氏? 陆氏面上一僵,又是啜泣道:“说白了,表妹还是怨恨着我。” 纳喇星移轻哼了一声:“你方才不是说。我怨恨你,也是应当的吗?!” 陆氏一张俏脸顿时青白交加,最后还是咬牙道:“嫡福晋不简单,李氏自恃是贵妃之女。又生了二格格。全然视自己为侧室,剩下那几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表妹就算有国公府仪仗,可总得寻个帮手。与其是旁人,不如是我,表妹便不能信我一回吗?” 纳喇星移暗暗冷笑,说到底还不是想借她的势,获得三阿哥恩宠吗?纳喇星移便道:“你不是和李格格情同姐妹吗?怎么不去求她帮衬?如今她也不正得宠吗?!” 陆氏忙垂泪道:“和她无姻又无亲的,又怎么可能真的情同姐妹呢?当年她利用我害了你。后来进了府门,便把我一脚踹开!还把害你的罪名全都推卸到我的头上。” 纳喇星移凝眸盯着陆氏那副凄楚的模样。心下却是狐疑万分,“是吗?” 陆氏忙点头:“表妹且看如今她多得宠,我多失宠!便可明白一二了!” 纳喇星移暗自一哼,郑夫人的这个侄女,演戏的本事倒是愈发厉害了!李咏絮早年何曾得宠过?无非是有孕、又生了二格格,境况才好些罢了!这个陆氏倒是口绽莲花,若非她这些年和三阿哥一直通信,知晓内情,只怕便要被她给哄骗过去了! “多谢陆格格告知。”淡淡撂下一句话,纳喇星移拂袖而去,也不管陆氏如何表情了。 弘时来到养心殿的时候,宜萱正侧坐在床前绣墩上,手里摇着一柄纳纱团扇。此刻贤贵妃刚服药又睡了下去,此中并无宫人侍奉,珐琅彩婴戏图大缸中的冰块徐徐散发着冷气,内室一派静谧清凉。 宜萱对着弟弟轻轻“嘘”了一声,道:“额娘才刚睡下。” 弘时来此之前,已经先去过正殿请安了,自然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如许的额娘,眼里泄露出杀意:“皇后这次……非死不可!” 宜萱长长叹了口气,“谁晓得汗阿玛能够下得了这个决心呢?我可是都跟汗阿玛说,皇后与额娘,只能活一个,请他做个选择。可汗阿玛还是什么都没说。” 弘时听了,顿时冷汗涔涔,他这个姐姐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弘时完全可以想象,自己的姐姐平时温敦,可一旦有人敢伤害她的亲人,那绝对是理智大失!!就如当年额娘生六弟,产后大出血,姐姐对着阿玛都几乎时吹胡子瞪眼了! 弘时擦了一把冷汗,道:“皇父果然最宠溺姐姐!”——要是他敢说那种话,汗阿玛一准传板子打他屁股了!从小到大,他是决计没胆子跟自己老子叫板的,汗阿玛说不封咏絮为侧福晋,他也只能乖乖听话! 可她姐姐就是胆量非凡!而且回回都逼迫汗阿玛让步!最叫人惊呆眼球的是,姐姐还不但不受任何惩罚!反而叫汗阿玛一次比一次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所以方才养心殿请安的时候,汗阿玛还叫他来宽慰一下额娘……和姐姐! 宜萱听了,不禁撇撇嘴,“汗阿玛心中,最重要的始终都是江山社稷!”——就算再闺女控,在江山社稷面前,宜萱也是必须要让步的! 弘时顿时无语凝噎,姐姐啊,你还想以一己之身跟汗阿玛的江山社稷比重要性吗?!真的有时候,他姐姐也是很任性的! 宜萱打了个哈欠道:“额娘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留下侍疾吧,我去你府上看看星移。” “额……”弘时不禁心里酸溜溜的,昨晚不让人叨扰纳侧之喜,姐姐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小移啊!他怎么觉得在姐姐心目中,小移比他还讨姐姐喜欢呀?! 端亲王府。 宜萱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正好在弟妹董鄂氏院中蹭了一顿午饭吃。顺道也安慰一下这个身怀六甲的弟妹,跟她说:“额娘已经无大碍了,时儿也不会因此怪你。” 这话无疑是给董鄂氏吃了一枚定心丸,她笑着到处:“倒是委屈了新进门的纳喇氏了,唉,只是那里想到碰巧就遇上这种事儿呢?” 董鄂氏说罢,又唤了儿女出来,给宜萱这个姑母请安。 永珅性子有些呆木,宜萱看着无感,倒是和鸾活泼可人,甚是叫宜萱这个注定没闺女的很腻歪。便将和鸾抱在怀里,问道:“鸾儿想姑姑了没?” 和鸾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笑靥如花开一般灿烂,她清脆地叫了一声:“想!” 董鄂氏看着宜萱如此真心喜爱和鸾的样子,不禁心头一舒,公主并不喜欢小李氏,对二格格和鸳也大不及她的鸾儿。她的女儿,才是嫡出,和鸳就算再得爷喜爱,也逃不脱一个“庶”字!将来和鸾长大出嫁,至少也是和硕格格,而和鸳顶多就是一个多罗格格!想到此,董鄂氏不禁心里平衡了许多。 宜萱捏了捏和鸾弹性极好的小脸蛋,问道:“鸾儿是喜欢弟弟呢?还是喜欢妹妹?”——说着,宜萱便瞥了一眼董鄂氏微微隆起的小腹。 和鸾毫不犹疑地脱口回答道:“弟弟!鸾儿喜欢弟弟!” 宜萱略感惊讶,便忙看了董鄂氏一眼,莫非董鄂氏教过和鸾这样的话? 董鄂氏忙摇了摇头,又柔声问道:“鸾儿不喜欢妹妹吗?” 和鸾嘟着小嘴巴道:“不喜欢二妹妹!” 董鄂氏见孩子竟然如此童言无忌地说出忌讳的话,不禁面上有些尴尬。 宜萱倒是丝毫不生气,反而好奇得问:“鸳儿长得那般可人,鸾儿为什么不喜欢呢?”——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应该没理由会让小孩子厌恶吧? 和鸾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宜萱,她的小手拉着宜萱的袖子,撅嘴道:“阿玛抱二妹,不抱鸾儿!所以鸾儿不喜欢二妹!” 此话一出,董鄂氏拉下脸来,沉声呵斥道:“鸾儿!!不许胡闹!” 董鄂氏对儿女素来柔声细语,如此乍然严厉,叫和鸾呆愣住了,旋即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嘴儿也憋了,眼看着便要哭起来。 宜萱见状,急忙拍着她哄道:“莫哭莫哭……”一面忙对董鄂氏道:“小孩子吃味而已,何必吓唬她!” 董鄂氏见宜萱嗔怪自己,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公主听了和鸾话,转告给爷知道,只怕爷要怪她没教导好孩子了!董鄂氏忙笑了笑:“这孩子,被我给惯坏了。” 宜萱却道:“女儿家家,娇养一些有什么关系?当年汗阿玛藩邸之时,也疼我更胜过几个弟弟的!” 董鄂氏道:“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鸾儿哪儿有这等福气啊。”董鄂氏话中含着几分自叹,当年她怀着头胎,爷寄予厚望,却只生下鸾儿,一下子她们母女便都失宠了。董鄂氏格外觉得亏欠了女儿,所以一直十分宠溺。 宜萱听得出董鄂氏话中的意思,含笑端量着董鄂氏的肚子,道:“如今你马上就要儿女双全,岂非更好?”(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八十八、侧福晋星移(下) “如今你马上就要儿女双全,岂非更好?” 董鄂氏抚摸着自己柔软的肚子,亦是满含期待:“但愿上天怜我——”她看着自己女儿委屈兮兮的小脸蛋,便道:“但愿上天给鸾儿一个嫡亲的弟弟吧!” 可此时,一旁沉默的永珅垂下头去,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嫡额娘若有了亲生的儿子,只怕就要更不待见他了……而阿玛若有了嫡子,肯定就更不喜欢他这个庶长子了。 这时候,董鄂氏的一个陪嫁嬷嬷打帘子进来,行礼道:“钟格格来了,说是给大阿哥做身衣裳,又说小孩子长得快,想仔细量一量尺寸。” 董鄂氏听了这话,便明白了,钟氏这是又想儿子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中大安,便微笑着道:“珅儿去吧,晚上陪你生母用了晚膳再回来不迟。” 永珅听了,眼睛里满是欢喜之色,他忙道:“是!” 董鄂氏看在眼里,心头一黯,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董鄂氏与永珅的关系,宜萱亦看在眼里,不由一叹,没有血缘做维系的母子关系,果然太不牢靠了。其实董鄂氏对永珅,也的确算得上一个“好”字了,一应衣食用度,都与自己的亲生的和鸾一般无二。可小孩子都是敏感的,永珅自然能感受得到,他和妹妹和鸾的区别。 董鄂氏会训斥和鸾,却都是为了和鸾好。但从不训责永珅……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董鄂氏淡淡道:“珅儿是个孝顺的孩子。” 宜萱暗叹,董鄂氏这是讽刺永珅对钟氏的孝顺吧?关于嫡母与庶子……这种事情,宜萱不想搀和进去,便转移开话题。便问道:“你这几日胃口可还好?” 董鄂氏叹道:“早先孕吐不止,如今好不容易不吐了,天又这么热,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宜萱笑盈盈道:“过几日就要去昌平避暑了,哪里清凉宜人,想必会好些的。” 董鄂氏面露惊喜之色:“圣驾要启程去圆明园了吗?” 宜萱微微颔首,“汗阿玛今年春赏赐时儿的园子。如今要派上用场了。”——昌平一带多皇庄。汗阿玛今春,将朗润园赏赐给怡亲王允祥,将自得园赏赐给果郡王允礼(美男十七叔不用住老婆的陪嫁园子了)。将毗邻圆明园的承泽园赏赐给长子端亲王弘时。 不得不说,汗阿玛对跟着自己干的兄弟,还是很够意思的。朗润园虽然不是极大,却是圆明园的附园。地理位置就足以说明一切。而自得园,占地上千亩。足足是十七福晋陪嫁园子的两倍规模,可算是叫美男十七叔能挺直腰杆做男人了。而承泽园,也是圆明园附园,不是很大。却十分重要。 汗阿玛登基以来,就外赐了这三个园子,可见其心中所喜。 董鄂氏面庞满是笑容。她如今怀着身孕,更是畏暑热。可冰块太过阴凉,用多了又怕着凉。如今能早早出去避暑,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临行前,宜萱才提出要去侧福晋纳喇星移的院中小坐一会儿,见董鄂氏欢欢喜喜应了下来,宜萱这才安心地去了。 陪嫁嬷嬷孙氏忍不住道:“公主对这个小姑子倒是十分上心。” 董鄂氏倒是淡淡一笑,“公主嫁去国公府都十几年了,可以说是看着纳喇氏长大,自然有不浅的交情。”——重要的是这个纳喇氏比较识趣,起码比小李氏叫她看着舒服些。 纳喇星移作为如今端亲王府中仅次于嫡福晋之人,自然是住在仅次于嫡福晋正院的一处临水院落,唤作淑春苑,倒是精巧雅致,进了院门,两侧有东西厢房各两间,正对着的便是一座面阔三间的大堂屋,两边耳房俱被打通,故而进了里头,显得格外宽敞几分。 纳喇星移看到宜萱,分外惊讶:“嫂嫂怎么来了?”说着,忙做万福。 宜萱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瞥过她两腮上多出来的那几许春意,目光不由*几分,便打趣道:“你该改口叫我‘姐姐’才对!” 纳喇星移脸上一红,这才又忙重新见礼,柔声唤道:“姐姐安好。” 宜萱呵呵一笑,忍俊不禁,这才携了她的手,一起去里头临窗的罗汉榻上,面对面坐下谈话。榻上铺着崭新的猩红金钱蟒条褥,柔软透气,身后设这同色的贡缎靠背,搭配石青色引枕,置身上头,甚是舒服。 这暖阁十分雅致,入口琉璃珠帘垂下,晶莹剔透,罗汉榻中设一架剔红万福如意炕几,榻两侧置一对红木花蝶纹洋几,左边洋几上正搁着剔红嵌玉雕缠枝莲纹壁瓶,瓶中插着时令花卉,方向怡人,右边几上放着珐琅荔枝纹香盒与几个小巧玲珑的填漆嵌螺钿鼻烟壶。 地下东侧一溜四张交椅,都搭着绯红花鸟纹椅搭,底下四副脚踏。可见是接待侍妾之类身份略低之人所用。而交椅两侧,设了一对高二尺八寸的紫檀木八角梅花几,左侧几上放置着三尺高的大珊瑚盆景,右侧高几上则是茗碗具备。而东侧靠墙则立着花梨木多宝阁一架,格子中摆设着紫砂壶、汝窑茶罐、翡翠摆件等物,俱非凡品。 纳喇星移忙命人烹茶待客,又忙问及宫中贤贵妃是否安好。 宜萱一一答了,这才反问她:“时儿待你还好?其余侍妾可还恭敬?” 纳喇星移红着脸道:“爷自然对我甚好。那几个格格……钟格格老实,苏氏、金氏也还算乖顺。陆氏虽然看似谦恭,我也只能防着远着,剩下的李格格……” 见纳喇星移说到李咏絮,便止住了话,宜萱便笑了笑,“我这个表妹啊,前二年才稍稍学得温顺了几分,可自打生了和鸳就又固态复燃了。” 纳喇星移面露苦色,偏生这是贤贵妃的亲侄女,她虽然凭借位份差距,大可不必给她太好的脸色,可也不能把她真的怎么了!而且,纳喇星移更担心的是,这个小李氏会被册为侧福晋,与她平起平坐。便小声地问宜萱,是否有这个可能。 宜萱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个我也不大好说……前些日子,时儿的确私底下说要请封她为侧福晋的。可到了汗阿玛跟前,不知怎么又没准。” 纳喇星移听了这话,不由松了一口气,皇上准与不准,便是决定因素!打心眼里,纳喇星移也不愿跟一个比自己家世出身差了那么大一截子的人同为侧福晋之尊的,何况这个人还曾经出手害过她! 宜萱又低声道:“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就算她真的有朝一日做了侧福晋。她这辈子,也是只有和鸳一个孩子了!” 纳喇星移听得一惊,“难道是……她身子有什么问题吗?” 宜萱支吾了片刻,还是没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告诉星移,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约是她身子不好吧。” 纳喇星移听了这话,却是彻底安心下来。她最怕的就是李咏絮也跟贤贵妃似的那么能生养,母凭子贵,身份水涨船高,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状况! 纳喇星移含笑道:“如今,我也只盼着嫡福晋能生个小阿哥,那样一来,我也可以安心有所生养了。” 见她如此明透,宜萱不由会心一笑,董鄂氏如今对妾侍们的确深有防备,若能一朝得子,想必也可安然处之了,自然其他侍妾也能活得轻松些。 顾忌着董鄂氏的情绪,宜萱没敢在淑春苑多留太久,约莫小半个时辰,便起身离去了,径直出了端王府,却不回净园,而是顺道去瞧瞧自己那已经修修建得差不多的公主府。 公主府门前,一对汉白玉狮子,威风炯炯,朱漆大门敞开,却只见那矗立的影壁,壁上彩绘苏式彩画,龙凤和玺,十分炫丽,又不失天家大气。宜萱正想进里头瞧瞧,却见朱漆大门旁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十三叔?”宜萱疑惑地唤了一声。 怡亲王闻声回头,见是宜萱,忙笑道:“怀恪是来看新府修缮进度吗?” 宜萱冲他笑了笑,道:“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忽的,宜萱却发现怡亲王眼圈微红,眼里竟还有几分濡湿,她不由想到了这个府邸原本是温恪公主在京的公主府——而温恪公主正是十三叔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想必是怀念已故的胞妹了,这位温恪公主可是出嫁后没几年就香消玉殒,虽然生了个女儿,可那个女儿似乎也已夭折了——这位公主,当真是个苦命人啊! 怡亲王睨了一眼着恢弘大气的公主府,道:“有诚亲王监管工部,亲自督办,自然会把你的新府修建得更胜以往!” 宜萱听出了十三叔话中的讽刺之意,不禁暗叹,果然她这个叔叔也是个极为记仇的人!当年敏妃娘娘初丧,诚亲王不满百日剃头,当真是戳了十三叔肺管子了!直到今日,这位还在记仇呢!唉,宜萱长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估计也有记仇的遗传,她那四爷爹大人,也是如此!(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八十九、侍妾之谋 宜萱看着依旧难掩忧郁之色的十三叔,便道:“这府邸几乎都是拆了重建的,不过后花园我都照旧保留了下来,不曾做改动。待过几个月落成之后,十三叔不妨常来看看。” 怡亲王听了,面色一怔,旋即眼睛里隐隐有湿意,他深吸一口气道:“怀恪,我承你这份情了。” 宜萱莞尔笑着,又问道:“嘉容的婚期,也定下了?”——她那个可爱的堂妹,如今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汗阿玛将怡亲王幼女接进宫抚养,以备将来远嫁蒙古,为了补偿,所给嘉容指婚在京中,据说那人品行不错。 怡亲王脸上笑容遮不住,“就定在八月十五,大吉之日。”——他未来的女婿,是著姓大族伊@≠,a↗nsh※uba.尔根觉罗氏的子弟,名叫富僧额,是个才德兼备之辈,更难得的是这个富僧额只有两个房里人,不曾纳妾,可见是个不好色的。 怡亲王与侧福晋瓜尔佳氏的长女康熙六十年辛丑,远嫁科尔沁台吉萨克信,堪称他当年一大痛处。如今能留最喜爱的女儿在京中,他如何能不高兴呢?即使明白,被接进宫的那个小女儿也要远嫁蒙古——但起码他这个小女儿会被封为和硕公主,能够开府,起码比以和硕格格的身份远嫁好得多了! 侧福晋瓜尔佳氏就是被先帝废位份贬为侍妾的那个,后来雍正年间,怡亲王再度请封她为侧福晋,获准。复立为铁帽子怡亲王侧福晋,尊贵更胜以往。 怡亲王府如今可算得上一门荣耀了,庶长子弘昌被封为固山贝子。嫡出的三阿哥弘暾为世子加多罗贝勒爵一个府中,一位铁帽子王、一个贝勒、一个贝子,也算是开了本朝先例了!如今的怡亲王府,不可谓不煊赫! 宜萱笑道:“待到嘉容出嫁了,弘暾也该娶福晋了!”——十三叔做了岳父之后,只怕很快就要做公爹了。 怡亲王缕着胡须笑道:“这事儿皇上也开口了,说明年选秀。一定会给暾选个名门闺秀!” 宜萱辞别十三叔,回到净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用了晚膳之后。吴嬷嬷肃着面孔道:“公主,秦姨娘只怕也不全然可信了!” 宜萱被乳母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给弄得有点懵,“秦氏……她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秦氏一直安居芜园,从不接近纳喇星德……或者说是根本不屑于去讨纳喇星德的好。住在国公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却过得跟个隐士一般。每月来净园请安一次,偶尔禀报些国公府的状况,可谓是忠心耿耿。 吴嬷嬷沉着老脸道:“奴才昨儿送进贡的香芒给衡大奶奶,却瞧见二公子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便是您今春赏赐给秦氏的云缎!” 宜萱听了,不由笑道:“这算不了什么!”顶多是秦氏怜惜萨弼痴傻罢了!萨弼养育在郑夫人膝下,但郑夫人看到这个孩子真的如传言一般,痴痴呆呆。便不再悉心照顾。而纳喇星德倒是十分爱护这个儿子,可自打戚氏有孕。便将这个傻儿子抛在一旁不管不顾了。秦氏大约只是怜悯萨弼罢了。 “公主!!”吴嬷嬷见宜萱竟然浑不在意,不禁有些气恼。 “好了!我乏了!”宜萱摆手,打了个哈欠,不想听吴嬷嬷继续说下去。 吴嬷嬷才刚告了秦姨娘一状,翌日秦氏便登门拜见。 看到吴嬷嬷那一脸警惕的样子,宜萱就很是无语,只得更加温和地对秦氏道:“天儿愈发热了,你那儿的消暑的冰可还够用?” 秦氏微笑道:“多谢公主挂心,国公府的下人还不敢克扣奴才的用度。” 这时候,吴嬷嬷幽幽开口了:“公主先前吩咐姨娘查戚氏的胎,不知姨娘查得怎么样了?” 秦氏听了这话,忙正色道:“戚瑛瑛的胎,奴才觉得有些猫腻……” 秦氏不由想起这段日子,几次对戚氏试探,戚氏都丝毫不露出任何破绽,但秦氏很清楚当初服用的药物是极其霸道的,怎么可能服药调养几年,便能怀孕了呢? 所以那一日,秦氏备了礼物,便带着贴身侍女锦带,前往戚瑛瑛那精巧华丽的小院儿贺喜。 秦氏露出一脸艳羡之色,对戚瑛瑛道:“妹妹当真是好福气,如今怀了额附爷的骨肉,日后膝下便不会寂寞了。” 戚瑛瑛穿着一身宽松的云锦衣裳,一手拢在平坦小腹上,一脸的满足之色,“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这些年求医问药,吃过药,别旁人喝得水都多!总算是苦心人天不负了。” 秦氏听了这话,便道:“恕我冒昧,可否问一下,妹妹是服用了什么妙方?” 戚瑛瑛看着秦氏那副期盼的样子,不由咯咯一笑,花枝乱颤,“姐姐问,我自然不会隐瞒。”说着,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药方来,道:“喏,便是这个方子!” 秦氏接过来,狐疑地瞥了一眼,道:“瞧着也无特殊之处。” 戚瑛瑛语气淡淡道:“这方子,要连服三年才会管用!姐姐若信我,不妨一试,若不信,随手丢了便可!反正我已经有孕,是用不上这个方子了!” 秦氏听了这话,不敢小觑,便忙收了起来。眼角的余光旋即瞥见了那尊袅袅焚着浓香的青铜大熏炉,不由讶异:“妹妹怀着身孕,怎么还焚这么浓的香?”——气味如此之馥郁,对于孕妇而言,也不怕恶心呕吐得更厉害了。 想到此,秦氏不由仔细嗅着那熏香的味道,有沉香、檀香、瑞脑、紫苏、藿香、零陵香、郁金、甘松、白芷……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戚瑛瑛眼底划过一丝慌张之色,她忙道:“我用惯了。一日不焚烧,反而习惯。”这话刚说话,戚瑛瑛笑容满面。亲切执着秦氏的手道:“我听说,姐姐很有慈母之心,时常给二公子做衣裳送点心。” 秦氏见戚氏如此急于转移话题,不由心中疑惑更胜,表面上不露声色,嘴上毫不避讳地道:“却有此事。二公子只是个孩子,不管怎么说。他是没有错的。”——虽然秦氏也很鄙夷郑秋黛,但对萨弼这个孩子,随着秦氏年纪愈长。日子过得愈寂寞,便忍不住对这个不相关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她亲手做的衣裳穿在萨弼身上,不小心也被吴嬷嬷看到了,秦氏虽有些担心会惹得公主不快。但也并不后悔这么做。 戚瑛瑛听了。眼波晦暗,忽的她笑靥如花,柔声道:“姐姐与我是一同进国公府的人,虽然恩宠各异,但也是多年的姐妹情分了。我这些年,也还算得二爷几分喜爱,只是如今身怀有孕,便是无法服侍二爷了。”说着。她凝视着秦氏那风姿绰约的容颜,便笑道:“我愿替姐姐向二爷引荐。日后姊妹同心,一同服侍二爷,姐姐觉得可好?” 秦氏听了这话,嗖地站了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妹妹莫要开玩笑了!” 戚瑛瑛凝视着秦氏的表情,心下自是狐疑,忙用诚恳的眼神望着秦氏,“瑛瑛是真心要与姐姐共事一夫的,还望姐姐答允。” 秦氏急忙摇头:“我并无此心!否则也不会在芜园安居多年了!” “是吗?”戚瑛瑛却是满脸的不信之色,“可二爷对姐姐却是颇有好感呢!说是看到姐姐对二公子那般慈母之心,觉得姐姐是个温柔良善的女子呢!” 秦氏脸上愈发不好看,“只不过是巧合罢了!”——不过是那日,她做了可口的小点心,瞧瞧送去给二公子萨弼,可不巧地碰上了额附爷!这位额附爷,平日并不搭理她,可却再最近,总是在她去看萨弼的时候与她碰上!害得她如今都不敢探望萨弼了! 戚瑛瑛嗤嗤笑了:“不管是否巧合,二爷对姐姐上心了,确实真真的。姐姐何不顺水推舟,顺了二爷的意?日后也能和我一般,享受这公府里的荣华富贵。” 秦氏断然截然地道:“人各有志,还请妹妹必要勉强我!” 戚瑛瑛立刻打趣道:“若是二爷非要勉强姐姐呢?” 秦氏咬牙道:“我自会应对,不牢妹妹费心!”说完这句话,秦氏甩袖而去。 戚瑛瑛看着秦氏的背影,低低自语道:“这个秦氏心智不简单……若是被她察觉我的肚子……”她低头看着自己腰间,旋即露出一抹狠辣之色。你若是想的一份宠爱,我分与你便罢,若你要坏我大事,秦姐姐……可就别怪妹妹我狠心了!! 秦氏大步冲出戚瑛瑛的院子,却正间额附纳喇星德迎面而来。秦氏见状,急忙退避一旁。 纳喇星德见在此处遇见了秦氏,不由大喜过望:“你是来看望瑛瑛的?” 秦氏低头见了万福:“额附金安。” 听到“额附”二字,纳喇星德面上有些不喜,却忙笑着道:“不必那么客气,你和瑛瑛一般身份,便也叫我‘二爷’好了。”——在纳喇星德眼中,这个秦氏也是他的侍妾,是他的女人!从前他恨着怀恪,也便恨上这个怀恪送来的侍妾。可没想到时刻多年,却突发现在这个侍妾,竟然如此勾得人心痒痒。秦氏愈是退避,纳喇星德反倒是愈是非得之不可了! 秦氏素只这位额附爷说发疯就发疯,便轻易不敢招惹他,于是低头道了一声“是”。 纳喇星德看着性情温顺又浑身风韵十足的秦氏,不禁心头蠢蠢欲动,他满脸柔情款款:“这些年,是我不该冷落了你。” 秦氏忙道:“额……”她原本想叫“额附”的,但想到这位额附爷的吩咐,便垂首道:“二爷言重了。” 纳喇星德看和秦氏难掩魅姿的容颜,不禁吞了一口口水,他解释道:“你是公主赏赐给我的侍妾,我误会你是和公主一样咄咄逼人的性子,才没有看到你的好。可如今我都看在眼里,你对萨弼那么好,说明你也是个好心性的女子!” 秦氏一脸厌恶,当初将她发配芜园,视若仇寇的又是谁?!旋即不禁头疼不知如何应对,她看了一眼戚氏的院子,便道:“二爷是来看望戚妹妹的吧?您还是快进去吧。” 纳喇星德想到自己那怀了孕的爱妾,不禁满含期待,“那我改日再寻你。”留下这句温柔的话,纳喇星德才急忙近了院子中。 秦氏看着纳喇星德的背影,忍不住啐了。真是叫人恶心的东西!! 其实也怪乎纳喇星德如此垂涎三尺,着实是这些年秦氏丰腴愈发十足,就想着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纳喇星德的本性,能守着戚瑛瑛这一棵树这么多年不挪窝,已然是令人惊讶了。如此也可见戚瑛瑛的手段,竟然死死看住了其他想往上爬的侍女,笼络住了纳喇星德这个色痞子!可是到如今,戚瑛瑛怀孕,纳喇星德可是有足够的理由另寻“美味”的! 秦氏的侍女锦带轻声开口道:“姨娘,奴才方才依稀闻到了些味道……” “你也闻到了?”秦氏看着锦带,不禁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锦带点头道:“戚姨娘房中虽然焚了浓香遮掩,但是离得近了,还是能闻到些许血气。”说着,锦带低声道:“莫非是戚姨娘胎相不稳,见了红?” 秦氏冷笑道:“怕是没那么简单!!这个戚氏,弄不好是胆子大得包天了呢!”——早年在人牙子手中,被迫服用的那些药,药力有多霸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她们这些人而言,子嗣,只是不切实际的奢望罢了! 锦带忙问道:“那姨娘要禀报公主吗?” 秦氏摇头道:“公主已经启程去了昌平避暑,何况眼下没有丝毫证据。”秦氏咬着自己的嘴唇,那位额附爷啊……看样子国公府对她而言已非久留之地!只是在此之前,她要查清楚戚氏到底阴谋所图何在!有此功劳,也算是对公主有个交代,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以白身离开国公府这个是非之地了。(未完待续……) ps:四千字大章节奉上!另外,从明天开始更八千喽!!o(n_n)o 正文 一百九十 弘时新妾(上) 鸣鹤园。 宜萱此时正依偎在宜芙水榭的汉白玉栏杆上,望着那满湖盛开的千瓣莲,闻着清新袭人的莲香,不禁陶陶然,心驰飘荡。 当年从十七福晋的陪嫁园子中移栽的千瓣莲如今已经占据了超过三分之一湖面,与原本湖中的湘莲几乎都要分庭抗礼了!好吃莫过湘莲,好看自是千瓣莲。 那硕大的莲花,开得紧紧簇簇,仿佛一团绣球,却以优雅的仪态被莲茎擎起在风吹荡漾的莲叶丛中。绿意丛中一点红,这是最契合搭配,最相得益彰的存在。 薄荷已经摘了一大捧湘莲莲蓬来,道:“夏日的嫩莲子,最是清新可口了。” 宜萱见了,便摘下指上的赤金镂花护甲,信手拿起一枚莲蓬,剥了便往自己嘴里送,那莲子尚未成熟,水嫩嫩的,甜脆可口极了,那莲香味便在口齿间散发,当真是鲜美无比。 这是,只见紫苏快步走进亭中,万福道:“端亲王福晋请您去承泽园吃茶。” 宜萱听了,便笑道:“也好,我也正想瞧瞧时儿的承泽园是什么样子呢!”——嘴上如此说,心里却腹诽开来,她还原打算,等过了午,略凉爽一些的时候,就去后山转悠转悠呢! 事到如今,额娘的危机已经解除,宜萱现在满脑子都是“昌平后山”四个字!不过弟妹请吃茶,宜萱没什么合适的理由,也不能拒绝。暗自叹了口气,便叫人准备车马仪仗,又吩咐道:“董鄂氏胃口不大好,叫人采摘些新鲜的莲蓬。此物清热解暑,味道又清新,想必能下口些。” 弘时那个臭小子,现在正腻歪着新纳进门的侧福晋纳喇星移,倒是可怜了董鄂氏,替他孕育子嗣,还得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丈夫夜夜留恋别的女人房中。这事儿要搁在宜萱头上。直接剁了丁丁!不过出在自己弟弟身上——宜萱也只能替那兔崽子多照顾照顾他媳妇了。 宜萱来到承泽园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董鄂氏正喝着一盏酸梅汤,见宜萱进来。忙亲自相迎,又吩咐侍女道:“准备一碗的酸梅汤,记得多加些碎冰。” 董鄂氏虽爱吃酸,却也不敢吃冰。所以才有此额外的吩咐。宜萱携着弟妹,同榻而坐。笑着道:“你不是说请我来吃茶吗,怎么却叫我吃酸了?” 董鄂氏抿嘴轻笑道:“这么大热的天儿,若是还吃热茶,那还不浑身冒汗了?还是吃些酸酸凉凉的东西好!”说着。又吩咐侍女备时令瓜果并精致的小点心待客。 宜萱也忙叫随从侍女去剥出一碟莲子,奉到董鄂氏面前。 董鄂氏看得稀奇,信手捻起一枚尚且带青绿之色的嫩莲子。道:“我幼时曾经吃过,许多年未见。倒是想念得紧。”说着,便开始大快朵颐,不消片刻,那葵花小碟中的莲子便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宜萱见状,忙吩咐道:“我带湘莲莲蓬很多,快去再剥一盘来。”——难得她胃口大开,何况莲子对孕妇无碍,自然敞开了吃也无妨。 这时候,侍立在董鄂氏身后的一个身穿杏子红对襟坎肩的俏脸女子忙道:“让奴才去吧。” 宜萱疑惑地看了看这个姿色不俗的侍女——把她定义为侍女,是因宜萱看到她手中拿着团扇正在给董鄂氏扇风呢。 董鄂氏不禁收敛了脸上大半的笑容:“这是爷新纳的格格。” “额……”宜萱顿时僵住了脸,旋即忙问道:“哪儿来的?!”——她可没听说汗阿玛或者额娘又赏赐弘时侍妾了!! 董鄂氏道:“是廉亲王所赠,姓郭络罗氏。” 听了这话,宜萱不禁皱起了眉头。廉亲王?鬼都知道四爷大人肯定会把他修理得欲仙欲死!!怎么弘时还接受了廉亲王赠送的美人?若只是个寻常美人也就罢了,这个可是姓郭络罗氏的!! 郭络罗氏——要知道八福晋就是姓郭络罗氏的!!你妹的,想也知道这是八福晋的侄女辈分的……不,弄不好还是侄孙女或者妹妹辈分的——反正满人一直不太重视后院姬妾的辈分问题,不过到如今,起码不会出现姑侄同嫁一夫的状况了,这也算是一个难得的进步了。 “郭络罗玉妆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金安!”这个郭络罗格格忙规规整整朝着宜萱见了万福礼。 宜萱不禁狐疑地看了一眼董鄂氏。 董鄂氏面色有些发苦,“爷什么都没说,只叫我看着安置。”——要面对一个接着一个到来的如花似玉的姬妾,董鄂氏心里也难免酸得很。 泥煤球!!这个小兔崽子到底在干啥?!居然收下了八福晋母族出身的女子为侍妾!!眼前这个叫做郭络罗玉妆的,的确长得玉质妆华,粉面桃腮,可却也没到那红颜祸水的地步!以宜萱的眼光,她比纳喇星移都要逊色半筹,顶多和李咏絮、陆氏她们差不多姿色! 郭络罗玉妆已躬身退下,去给嫡福晋董鄂氏剥莲子了。 她到底姿态很好——宜萱暗暗道,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那个弟弟到底又在搞神马?!! 董鄂氏见郭络罗玉妆退下,便忙低声对宜萱道:“姐姐也不必太在意,她虽然姓郭络罗氏,其实只是个偏远旁支,还是庶出的!” 原来旁支庶出,怪不得举止谦顺!否则若真是八福晋的侄女一类的,那还指不定怎么趾高气扬呢!!的确,以这个郭络罗玉妆的出身,注定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弘时把她丢给董鄂氏安置,可见是根本不宠爱!——可是问题来了,既然并不怎么喜爱,那为什么就要划拉到自己后院呢?! 泥煤球,这个小兔崽子肯定在谋划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福晋请用。”乖巧的郭络罗格格捧着珐琅葵口小盘,将满满一碟子新鲜的嫩莲子奉上,而她那留了寸许的指甲已经因此不慎掰断了两根。葱白似的指尖也有磨损的痕迹。 这还真是一副跪舔求罩的态度啊!宜萱暗暗道。 董鄂氏怡然享用着郭络罗格格给她精心剥好的莲子,丝毫不客气,全然当做这是理所当然,随口闲闲与宜萱道:“今日不凑巧,纳喇妹妹应七贝子福晋之邀,一早就去了。” 七贝子福晋……额,不就是那个好久都没出来蹦跶的纳喇星移吗?也无怪乎她没来再给宜萱添堵。因为她正危机四伏呢!宜萱那个干表妹李咏芳已经成功做了七贝子的侧福晋。而另一个侍妾夕雾也异军突起地抢先一步有了身孕,听说月份已经不小了呢! 不过……纳喇星月请星移去做甚?! 宜萱便道:“可她们姊妹一直不睦……” 董鄂氏点头,纳喇氏姐妹的事儿。她也晓得一些,董鄂氏也有些厌恶纳喇氏家嫡出的大格格,也很清晰,如今给自己爷做侧福晋的。不是那位!否则她可有得头疼了! 董鄂氏嘴里咀嚼着甜脆爽口的莲子,微笑道:“今日可是七贝子福晋的生辰。” 宜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纳喇星月过生日啊!宜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和纳喇星月最蜜月期的时候,还亲自叫戏班子唱戏给她过生日呢!而如今的生日……怕是不复当年悠闲了。一个得宠的侧福晋,还有一个有孕的侍妾。无疑都直逼她嫡福晋的地位! 董鄂氏又道:“而且,七贝子福晋还有了身孕,自然要办得热闹一些!” 宜萱瞪大了眼睛。“她有孕了?!”——纳喇星月这么多年独霸弘景,却不曾有孕。如今有人和她分享丈夫,倒是怀上了!这事儿还真没法说理去! 董鄂氏点头道:“听说是刚刚诊出来的,月份还浅。”说着,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叹道:“女人就是得有自己的亲生的儿子,后半辈子才有指望。” 宜萱倒是很赞同董鄂氏这番话,古代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还是自己儿子靠得住些!董鄂氏能看透这点,可算得上**之人了。 这时候,一个十七八岁的绿衣侍女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公主、嫡福晋,李格格前来拜见,说是带着二格格来给姑母请安。” 宜萱听了,挑眉笑道:“她倒是好灵通的消息!”——宜萱来了承泽园不过盏茶功夫,李咏絮便来了!看样子这些年舅舅没少给李咏絮银钱,否则怎么能买通那么多眼线。 董鄂氏不禁脸色微沉,李家的家底……的确也是叫她十分不痛快之处!若论财力,固然李家没得跟董鄂家比,但是她出嫁之日,娘家给了相当丰厚的嫁妆了,董鄂氏如何好意思再跟阿玛额娘伸手要?何况她还要那么多兄弟姊妹成家立业需要银钱呢!可李家对李咏絮的扶持,却是不惜成本!如今在京中做员外郎的李景行更是恨不得把家底掏空了全都给这个女儿! 董鄂氏心中暗暗冷笑,若是一朝一日李家全力资助的这个女儿生不出儿子来,介时不知李景行会是什么脸色呢? 董鄂氏心中的确是厌恶极了李咏絮,但是婆婆贤贵妃在上一日,她就不能为难李咏絮!这点的确够叫身为嫡福晋的董鄂氏憋屈的了!偏生这个李咏絮不知收敛,愈发蹬鼻子上脸!爷因她不能再有生养,也对她十分纵容!所以便造成了如今的状况! 虽然心中万分咬牙切齿,但董鄂氏只能笑呵呵道:“李妹妹有心了,快请进来!别叫二格格在太阳底下久晒!”——唯一叫董鄂氏舒心的就是,公主和这个表妹没什么交情,甚至她都看得出来,公主很不耐烦李咏絮! 看着董鄂氏有火难发的模样,宜萱不禁暗自摇头。她这个表妹,曾经被冷落了那么多年,原还以为她学乖了,如今却是故态复燃了!当真是一朝得志,便张狂啊! 李咏絮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汉军旗出身,这也就罢了!好歹着是贵妃娘家,谁也不敢瞧不起!可她如今地位,不过只是个侍妾格格!说好听点,叫庶福晋!要知道,多少亲王、贝勒府中,庶福晋常常被嫡福晋当成侍女来使唤!且看郭络罗格格的姿态,就可以说明这种事儿很常见!嫡福晋和庶福晋,位份差别,就跟主子和奴才没什么两样! 暗自吐糟了一通,便见李咏絮穿着一身崭新的软烟罗旗服,满头珠翠,怀中抱着一个粉团团的女婴,便笑容嫣然走了进来,她微微屈膝道:“给嫡福晋请安,给公主请安!” 董鄂氏笑容端庄地道:“赐坐。” 李咏絮也不推辞一句,毫不客气地便坐在了左边第一条圈椅上,她旋即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望着宜萱道:“有些日子没见公主了,妾身很是想念。” 宜萱忍不住暗吐槽:老娘可一点也不想念你。便瞅着她怀里粉嘟嘟的孩子,道:“鸳儿似乎长胖了些。” 李咏絮含笑道:“全赖爷的恩宠,给鸳儿一应用度皆比照嫡福晋所出的大格格。” 宜萱不得不称赞她这个表妹有胆色,当着她的面儿,便敢如此刺激董鄂氏!大格格和鸾,是嫡福晋所出,二格格和鸳只是李咏絮这个侍妾所出,二人可是有嫡庶之别的!李咏絮却如此炫耀自己的女儿与嫡出一般…… 唉……真是没事儿惹事啊! 宜萱瞧了一眼董鄂氏,果然脸都沉了下来。 李咏絮却全然不惧的模样,反而笑吟吟看着乖巧侍立在嫡福晋身侧的新妾郭络罗玉妆,便亲热地道:“这位便是郭络罗妹妹吧?当真是好颜色!” 郭络罗格格忙垂首道:“李姐姐过奖了。” 李咏絮笑着将怀中的和鸳交给跟随的乳母嬷嬷,起身走到郭络罗格格身前,热络地道:“前儿就听说爷纳了一位妹妹,我一直都想见见!可惜妹妹勤勉于侍奉嫡福晋,以至于今日才相见。”说着,李咏絮摘下自己手腕上的绿玉手镯,道:“初次见面,这个就当时给妹妹的见面礼了!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那绿玉色泽浓翠,光华盈盈,一看就知不是寻常货色,郭络罗格格只连忙推辞,不敢收下。直到嫡福晋董鄂氏发话说:“你好歹是出身上三旗著姓大族的格格,一个玉镯子而已,算不得什么!” 宜萱暗自咀嚼着董鄂氏这番话,品读出了不少东西,董鄂氏这是表明郭络罗格格与李咏絮的身份差距,表达自己对李咏絮的蔑视,同样也是挑拨了李咏絮对郭络罗氏的关系,免得二人联手。她这个弟妹啊,果然不简单。(未完待续) ps:四千字大章节! 正文 一百九十一 弘时新妾(下) 内室中,静默了片刻,只有外头的知了声噪声不绝,此起彼伏,郭络罗格格依旧乖顺地为嫡福晋董鄂氏扇着扇子,自己却额头汗水密布。 李咏絮面色不变,朝着董鄂氏再行一个万福,含笑道:“妾身此来,还有一事,尚请嫡福晋答允。” 董鄂氏凝视着李咏絮,平声静气地道:“妹妹但说无妨。” 李咏絮两靥生花,柔声道:“妾身想明日去看望刚刚被册封为七贝子侧福晋的义妹咏芳,一叙姊妹之情。” 宜萱听了这话,笑道:“她不过是个义女。”——李咏芳的侧福晋之位可以说是弘时对纳喇星月的报复。不过李咏絮似乎把她当成外援了——倒也正常,李家根底薄,能有个贝子侧福晋已是十分难得了。 李咏絮忙垂首道:“咏芳也是上了李家宗谱的,更是记在家母名下,如此便等同妾身的亲妹妹。妾身私想,嫡福晋素来仁厚,想必不会阻断妾身姊妹之情。” 宜萱耸了耸肩膀,便看向董鄂氏,果然脸色比刚才刚难看了!李咏絮那这样的大帽子叩董鄂氏,无疑是不给董鄂氏拒绝的机会了。 董鄂氏深吸一口气道:“可!”随后,她又正色道:“不过二格格身娇肉嫩,想必妹妹慈母心肠,不会带她出去车马颠簸吧?” 李咏絮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得咬牙低头称“是”,又讽刺地道:“嫡福晋当真是关心妾身的鸳儿呢!” 董鄂氏端正了神色道:“本宫是二格格的嫡母,自然关心她!如今已经是夏日了,日头毒辣,妹妹以后来请安。记得给二格格打把伞,别叫她晒着!” 宜萱听得分明,董鄂氏这是在讽刺李咏絮根本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李咏絮听了,只能忍气吞声,语气生硬地道:“多谢嫡福晋提醒!” 妻妾之争,其实那个宗室亲贵的后院不上演一番?七贝子福晋纳喇星月要和侧福晋李咏芳及夕雾等人斗,而弘时嫡福晋董鄂氏也要面对无数姬妾。只要嫁入皇家。这样的争斗。都只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皇家,最是富贵显赫,可正是因为如此。皇室子弟不得不陷入争斗中,而他们的妻妾间的争斗同样勾心斗角,明里暗里各展手段! 宜萱暗自叹息一声,起身正要告辞。 董鄂氏却屏退左右侍女。面上浮起几分惊忧交加之色:“其实特请姐姐来,我还有一件事。不知该如何是好。” 宜萱见状,只能安坐下来,听她继续说下去。 只见董鄂氏从袖子逃出了一张图纸,道:“爷一来这儿。便突然说要扩建承泽园,而且规模不小。” 宜萱看着她展开的那张细致的图纸,不禁暗自咂舌!这承泽园占地不到二百亩。前头花园一眼即可望尽。而图纸所画,俨然是扩大了好几倍!西侧引渠入园。挖蓄湖泊,河流四通八达,河上又架桥设榭,若真如此建设,必然承泽园俨然是江南水乡一般,曲水流觞,一派水润清凉,可如此大的工程,必然所费倍增!而南侧外拓极大,主建亭台楼阁,叠山造屋,移花栽木,及各式精巧的院落,还有戏台子、佛塔点缀其中,错落有致,同样也是不小的工程! 可以想象,这样的承泽园若真的建成了,必然气派又不失秀美,只是……宜萱拧眉道:“若真按照如此扩建,没个二十万两银子,是不成的!” 董鄂氏点头道:“的确如此。我也问了爷,银钱从何而来,爷却说叫我安心养胎,不必过问,他说银子已有了着落,很快便要动土。” 宜萱听了这话,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几分。时儿他……他只是个刚刚开府的皇子,手头自然是没有太多积蓄的!李家的确攒了些家底,但二十万两如此巨额,可是连一半都拿不出来的! 如此一来,时儿从来弄到这么多银子?! 董鄂氏低声道:“姐姐可能还不晓得吧,爷最近似乎和廉亲王走得很近。” 听了这话,宜萱不由心头咯噔一下,是了,刚才那个郭络罗格格不就是廉亲王给时儿的吗?!时儿是什么时候和廉亲王走得这么近的?! 一种不妙的感觉萦绕在宜萱心头,她恍然想起历史上的弘时就是因为和廉亲王走得太近,才为雍正帝所厌恶,进而被撤去黄带子,发落给允禩为子!! 可是历史在数年前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廉亲王更是害死二弟的元凶!弘时也分明知道这一点啊!他明明像汗阿玛一样恨八爷一党欲死……宜萱原本以为时儿决计不可能和仇人走得亲密,所以才一直没有警惕这一点! 可如今,毫无道理的,时儿竟然和允禩过从甚密!! 董鄂氏面色惴惴,她有道:“还有之前二格格的满月宴,其实当时王府积蓄的银子并不是太多,之所以那么隆重办理,是爷私底下给了我三万两银子!当时我也问银钱是从何而来的,爷也是只说叫我不必多管!!” 董鄂氏哀声叹气道:“汗阿玛又多厌恶廉亲王等人,爷不是不清楚啊!却还是三番五次收了他的重金!我知道的,有这二次,不晓得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尤其是这次的,也太多了点!所以,我才愈发害怕,才想要找姐姐去劝劝爷!” 宜萱沉声问道:“真的是允禩给了他那么大笔的银子?!” 董鄂氏到:“我虽然不敢十分肯定,但觉得也**不离十了。” 宜萱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私底下跟他谈谈!”——八爷又其实省油的灯?他们又岂会白白掏出银子来?必然是想从弘时身上图谋什么更大的东西!! 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额娘贵为贵妃之尊,弘时也成为皇子中唯一的亲王,眼看着一切走向稳妥,可偏偏弘时却还是像历史那样和允禩如此亲密!!宜萱如何还能坐得住?虽然眼下不是十分肯定。但是她也有必要好好问问弘时了!! 这时候,一个侍女盈盈细步进来禀报道:“王爷已经回府了。” 宜萱听了,立刻道:“带我去他书房!”——她倒是要问问,这个小兔崽子到底又在折腾什么!! 书房。 宜萱走道房门前,便听见里头又女人娇滴滴的欢笑声,妩媚而又娇娆,咯咯若银铃一般。那笑声简直能腻歪死人! 宜萱额头一凸。用脚趾头想想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于是,碰的一声,大门被宜萱一脚传开。 小景子吓得目瞪口呆。竟是忘了阻拦。 宜萱一进里头,便闻见了扑鼻的酒气,而那酒气的根源无疑就是歪坐在里头罗汉榻上,眼神朦胧、昏昏欲睡的弘时。 宜萱暗啐。这个兔崽子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腿上还依偎这一个媚骨妖娆的女子——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是身材婀娜、曲线曼妙,她衣襟半开,露出半抹酥肩,正腻在弘时怀里。扭动娇躯,当真极具魅惑之态。 只是宜萱突然到来,叫那个妖娆女子颊生恼怒。她端量了宜萱一眼,见宜萱衣着华贵。眼波一转,却娇滴滴道:“这位姐姐,想必是嫡福晋了。只是这般闯进书房,可又把爷放在眼里?” 这妖娆女子,显然是把宜萱错当成董鄂氏了!她口称弘时为“爷”,可见有是弘时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美妾!宜萱心里正气得很,哪里有闲工夫跟她浪费唇舌,便道:“你滚出去!我有话跟他说!”——她是来修理弟弟的,跟这个女人没关系!她妖媚无比又如何,那是董鄂氏才需要操心的问题! 妖娆女子惊讶地看着如此“妒妇”姿态的“嫡福晋”,不禁暗道,端亲王嫡福晋不是据说很贤惠吗?怎么竟然颇有八福晋遗风啊! 宜萱见她来赖在弘时身上不肯起来,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整个人都给扯了下来,甩在了地上。 “哎呦!”妖娆女子摔在地上,吃痛不已。她恼羞成怒,怒冲冲看着“嫡福晋”,却被惊呆了眼球。 因为宜萱走到弘时跟前,见她醉眼迷离,便气不打一处,上去便狠狠在他脸颊上拍了两下,见还没有反应,便一手揪着他的耳朵,对上去吼道““给我起来!!!” 这一声吼,弘时恍如被逗头泼了透心凉的冷水,酒气消了泰半,他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宜萱,一脸讶异之色。 这时候,那个妖娆女子也发现端亲王苏醒过来,急忙趁机上前拉住宜萱的衣袖,眼里泪花滚滚道:“你、你怎么能对爷这般放肆?!” 宜萱额头一凸,阴森森瞪了那个妖娆女子一眼,“给我放手!!” 那妖娆女子却露出一脸坚毅之色:“你对爷放肆,我死也不会放手的!……啊!!!” 妖娆女子惨叫,是因为宜萱用自己穿着白瓷底花盆底鞋的右脚,揣在了她纤细的杨柳腰上。她可没闲工夫对付这个弘时新纳的美人儿,斗小妾这种事儿,可不是她的本职工作!!可是既然这美人儿上来阻拦她,那就别怪他不怜香惜玉了! 妖娆女子吃痛地捂着腰间,已经瑟缩在地上爬不起来,她泪眼汪汪看着榻上的弘时,当真楚楚可怜,“爷~~”——这一声唤,叫宜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弘时却啧啧称奇地看着,颇有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可是当他看到自己亲姐姐一副磨刀霍霍朝他来的家世,顿时只能讪笑。 宜萱阴森森问道:“说吧,这个又是从哪儿来的!” 弘时摸了摸鼻子道:“八叔给的……” 宜萱气得磨牙,上去一把揪住弘时的衣领:“你丫的,到底哪根筋犯抽了?!脑子不好使了吗?!!” 弘时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正要开口解释,地上的妖娆女子却以无比坚强的毅力爬到了宜萱脚下,双臂紧紧抱住宜萱的大腿,“你、你休想对爷无礼!” 宜萱一脸黑线看着这个妖娆美人…… 弘时见状,忙趁机挣脱宜萱,对外喊道:“小景子,给爷滚进来!” 话音刚落,小景子急匆匆进来听命:“王爷,您吩咐!” 弘时冷冷瞪了小景子已然,然后吩咐道:“把……”停顿了半晌,弘时看了看地上的美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宜萱:(─.─||) 妖娆美人:≧﹏≦ 弘时一脸不耐烦之色:“耳朵聋了?爷问你叫什么名字!” 妖娆美人悲切切含泪道:“贱妾温玉。” 弘时淡淡“嗯”了一声,吩咐小景子道:“随便安排她个空院落住,月例比照侍妾。” 宜萱这时忽的挑眉道:“软玉温香是吧?”——还真是个贴切的名字呢! 叫温玉的妖娆美人横眉瞪着宜萱,一脸气呼呼的模样。 弘时面露羞愧之色:“额……姐姐……” “姐姐?!”妖娆美人温玉惊呆了眼球——合着这位不是端亲王嫡福晋,而是王爷的姐姐!怪不得如此气势十足,连王爷都敢吼敢打! “姐姐也是你叫的?!!”姐弟俩出奇地异口同声对着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吼道。 美人瑟缩着脖子,半句话也不敢说,任由小景子搀扶着,一瘸一拐退了出去。 “这下子清净了——”宜萱挽着袖子,一副随时准备开揍架势,眼睛冷森森扫描着弘时,“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解释了?” 弘时连忙摆手道:“姐姐,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那个我……”他揉着自己生疼的太阳穴,面露苦色:“我今儿着实喝得多了点,脑袋混沌得紧,姐姐,你让我休息一下,待明日清醒了在跟你慢慢解释……” 噗—— 宜萱拿起案上的一盏残茶,便直接泼在了弘时那张躲躲闪闪的脸上,她看着落汤鸡似的弟弟,冷冷道:“这下了清醒了没?” “……清醒了。”——他要是再不清醒,他这个姐姐还指不定泼他什么呢!弘时心中忍不住唉声叹气,他这个亲姐姐,可是个爱用暴力的,尤其爱对他这个亲弟弟动用暴力!所以弘时决定识趣地配合,不敢再有所搪塞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今日更新八千字,顺便求票票!求小粉红~~ 正文 一百九十二 约会梧桐下(一) 宜萱看着终于识趣了的弟弟,面露微笑,“好!那就跟我从头解释——第一,那个叫温玉的,是不是廉亲王给你的?” 弘时摇头,然后正色道:“是敦郡王给的!” ——汝妹!这特么的有区别吗?!老八和老十可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宜萱额头暴起青筋,继续问道:“你和谁去喝酒了?” 弘时乖乖道:“廉亲王、敦郡王。” 宜萱拧眉再问:“他们还给你什么了?!” “银子。”——弘时一副诚实无比的样子。 宜萱立刻追问道:“多少?!” “额……”弘时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前前后后加起来,快五十万两了吧。” 宜萱:凸! 弘时又忙补充道:“前头几次都只有几万两,然后还有几套金器,主要是这次给的多,有三十万两之多。”说着,他从自己鼓囊囊的马蹄袖里掏出了一大沓子崭新的银票。 宜萱惊呆了眼球,竟然有五十万两这么多!而且最后一次还一次性给了三十万两,宜萱恨恨等着这个居然还一副若无其事样子的弟弟,气得咬牙切齿,“你脑子坏掉了吗?!居然收他们那么多钱?!” “姐姐!”弘时一脸无奈地看着宜萱,“在你眼里,你弟弟就是个蠢货吗?” 见他如此模样,宜萱狐疑地道:“你少跟我耍嘴皮子!与虎谋皮,小心把自己给搭进去!”宜萱不禁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时儿,你不是不晓得,汗阿玛有多恨允禩等人!怎么还敢和他们走得那么近?你就不怕汗阿玛因此雷霆震怒?! “姐姐。我自有我的谋划!你就不要多管了。”弘时却是一副无意多说的模样。 宜萱不由气结,你以为老娘想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吗?你要是珍爱生命、远离八爷,她才懒得管自己这个花心弟弟又纳了几个美妾呢!!可关键是,跟允禩亲密,那根作死没什么区别?宜萱又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作死去?! “那么多银子,你就不怕烫手?!你就不怕玩火**?!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廉亲王在你身上下这个大本钱。所图为何?!”宜萱怒红了脸。句句直冲,恨不得剖开弘时的脑袋,看看那里头到底是什么弯弯绕绕! 弘时无奈地道:“他们想让我在汗阿玛面前。为九贝子开脱。” “这种事情,你最好闭嘴!!”宜萱气呼呼道,汗阿玛明显是要拿老九来开刀,敲山震虎!谁要是敢求情。那绝对是螳臂当车,没什么好下场! “我知道!”弘时正色道。“所以我只是敷衍他们罢了!怎么可能为毒蛇老九求情?当初杀乌琳珠,可是我和子文联手所为!如今汗阿玛要圈禁老九,我巴不得呢!” 宜萱气得跺脚:“那你还敢收钱,你以为廉亲王他们是好糊弄的吗?!” 弘时却道:“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有何可惧?!” 见弘时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宜萱气得无处发泄,“好好好!那我且问你。你做这些事儿,汗阿玛知道吗?你有没有禀报汗阿玛?!”——若是他提前请示了汗阿玛。倒也罢了,若是没有…… 弘时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道:“事成之后,我自然会一五一十禀报汗阿玛知晓!” “那就是还没禀报了?!”宜萱连连跺脚,“那你岂不是背着汗阿玛,收下了廉亲王他们近五十万两银子?!你就不怕这事儿传进汗阿玛耳朵里?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弘时捂着生疼地额头,摆手道:“姐!!你不要啰嗦了好不好?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有主张!!” “你——”宜萱惊愕地看着有生以来第一次顶嘴的弘时,一时讶然无声。 “我头疼的厉害,不想多说什么了……”弘时转身便躺在了罗汉榻上,背对着宜萱,显然是不搭理她了。 宜萱顿时咬牙切齿,“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撂下这句话,宜萱咬牙狠狠离去。 从承泽园回净园的路途中,宜萱是越想越生气,胸口憋闷得厉害,便叫停下朱轮车,自己一人快步进来前方林中,一面回头呵斥道:“谁都不许跟上来!!” 鸣鹤园的后山,绿荫蔽日,此刻已是黄昏时分,林中光线格外黯淡,依稀可从枝桠的缝隙中看到天边的火烧云已经趋于暗红。 宜萱立在一株粗壮的梧桐树下,看着树干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开骂:“你个小兔崽子,不识好歹!!你个小兔崽子,胆子越来越肥了!你个小兔崽子——老娘踹死你!”说罢,一脚便狠狠踢在了梧桐树上。 只不过…… 宜萱似乎忘记了,自己穿的是花盆底鞋儿,如此单腿站立,另一腿狠踢的后果就是——反作用力太大,脚下又不稳当,所以直挺挺便朝后头摔将下去。 “啊——”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是个女人,基本上只剩下尖叫的本能了。 不过迎接宜萱的不是硬邦邦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还有勃动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宜萱心神初定,便忙抬头去看,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许久未见的面庞。一如当年在这片林中,力开弯弓如满月的少年——如今已经是成熟的面庞,但那双眸子,却一如曾经,分毫未变的温润。 “子文……”不由自主地,嘴里呢喃出他的表字。 子文笑容灿烂,道:“我等了你一整天了,差点都要走了。不过……你还是赴约了。” 宜萱不由想到了那珐琅鼻烟壶底部的蝇头小字,不禁脸颊涨红,连忙从她怀中挣脱,嘴上急忙解释道:“我可不是来赴约的!我是刚刚从承泽园回来。顺道经过这里而已!” 子文挑眉,笑道:“顺道?怎么‘一个人’把自己顺到林子里了?”——他刻意咬重了‘一个人’三字,眼神有些调笑。 宜萱身边也从来不会没有侍女紧身侍奉,是以子文才有这番话,若非是要做不能为外人所见之时,又怎么会身边不留一人伺候呢? 宜萱忙不迭地道:“我、我是被我弟弟气坏了,才一个人跑林子踹树出出气的!”——也顾不得掩饰自己那丢人的行为了。揣树就够叫人捧腹的了。居然还把自己给差点揣得摔倒了,那就更丢人了。 “原来……是这样……”子文脸上的笑容嗖地消失殆尽。 宜萱看到他突然变得失魂落魄,不经大脑思考地便道:“我没想过要爽约的!是你写得不清楚。又没说是哪天赴约!!我本来打算明天……”话未说完,宜萱便瞧见了子文那张俊脸上露出来的贱贱的笑容。 额……她似乎中计了?! 你妹!! “你别生气嘛……”子文露出讨好的笑容,“我以后,一定把地点和时间都写准确了!” “没有以后了!!”宜萱气呼呼吼道。方才被自己亲弟弟气出来的一肚子火还没消呢,居然又被这小子给糊弄了一通!你妹的。你们一个个都觉得老娘好糊弄是吧?!! 她现在真的很想踹人!! “我已经有好久都没跟你这样说话了……”子文突然凝眸看着她,语中满是深深的感叹。 宜萱:“额……”——为什么画风突然变了??她现在正在生气好不好?照道理,子文不是应该道歉才对吗?!! 子文深深吸了一口林间湿润的空气,低低呢喃道:“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萱儿。” 宜萱:凸! “‘萱儿’也是你叫的?!”宜萱炸毛一般吼叫道。“别忘了我比你大八岁呢!”——只有阿玛额娘才可以唤她“萱儿”——还有上一世的父母…… 子文面上尽是温润而沧桑的微笑,他以陈述的口吻道:“我比你大八百岁。” 宜萱:(─.─||) “你觉得我是再逗你开玩笑?”子文眨了眨左眼,见宜萱依旧是那副表情。便道:“好吧,那再开一个玩笑——其实呢。熙儿——是、我、的、儿、子!!” “泥垢了吧!!!”宜萱咆哮怒吼,“别忘了盛熙出生的时候,你才十五岁!!!” 子文身子略前倾,靠近了宜萱几许,他脸上挂着认真的微笑:“你出生的时候,今上不也才十六岁吗?” 宜萱整张脸已然沉了下来:“这种玩笑以后不许开!” 子文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好吧……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是萱儿,你起码该相信我不会伤害熙儿。” 宜萱沉默了,当初子文那句不该让熙儿来到这个世界上……这句话,终究让她多年耿耿于怀。只是子文真的会伤害熙儿吗……不,宜萱打心眼里便会不由自主地否定这种想法。若他要伤害熙儿,当初在龙泉寺,又怎么会把熙儿救回来呢? “这点,我可以相信你。因为熙儿的命,本来就是你救回来的。”宜萱低低道。他说出那样的话,大约只是盛熙太调皮,才激怒了他,说出那样恐吓熙儿的话吧……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了。 只是小孩子太记仇了,以至于到现在,熙儿都很讨厌子文……不,或许是厌恶、畏惧更恰当些吧。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我会保护你……和熙儿。我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们——包括我自己。”子文凝眸望着她,目光深邃如许。 “我做出的承诺,都会一定履行。”子文再度补充道。 宜萱轻轻点了点,不由却踟蹰了片刻,她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做。多年前,你欠我的,早就已经还清了。” 子文呵呵笑了:“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还清所欠吗?”说着,他上前一步,距离宜萱仅仅只有咫尺,他轻声呢喃着:“我是喜欢你啊。” 宜萱心头陡然一窒——虽然她早已明了子文的心意,但是却没想到子文竟然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对她吐露心声……子文喘息出的热气直直扑在宜萱额头上,她的脸不禁灼灼发烫。 但是这份情愫……宜萱不由后退了两步……她是不能接受的,也是不为世人所接受的! 子文凝眸看着宜萱退缩的表情,眼底一抹神伤滑过,但下一瞬,他笑呵呵道:“我还想跟你说,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一句也没有。包括刚才所说的所有话。” 刚才所说的……喜欢她……还有——熙儿是子文的儿子?! 宜萱:“呃……”她抬头看着子文那张笑容满满的俊脸——怎么好像画风又变了?!刚才不是还在表白吗?!!你妹的!!你是属变色龙的吗?!变脸翻书还快!!好好表白不成吗?! 额……不!不管怎么说,把表白的事儿还是转移开话题比较好…… 只不过……怎么心里有点失落落的呢? 宜萱撇嘴道:“好吧,我承认开玩笑不算欺骗!” 子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道:“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法子。” 宜萱看了看他亦是形单影只的样子,便问:“那个三首……是藏在暗处的吗?”——那家伙不但功夫了得,似乎隐匿的本事也不错。 子文摇了摇头:“我和你一样,是单独出来赴约。” 宜萱:(─.─||)……鬼才跟你一样!! 子文笑着道:“三首他被你弟弟‘时儿’借去了。” 宜萱撅嘴地道:“时儿也是你叫的!!”——要是让时儿知道了,肯定会恼羞成怒的!因为只有宜萱和额娘这么叫他,连汗阿玛都叫他“弘时”而已,不曾如此亲昵。 子文却是仿佛能看透她心声一般,道:“当着他的面儿,我自然不会这么叫。” “等等——三首被时儿借去了?!”宜萱恍然想到了关键的一点,时儿借走三首那个人形兵器去干啥了?!而且居然不告诉她这个姐姐!他这个兔崽子,到底再谋划什么?!尼玛,总感觉是很危险的事情啊!!这个小兔崽子!(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九十三 约会梧桐下(二) 子文含笑点头,“已经借去有段日子了。” 宜萱急忙追问道:“他借三首做什么?!”——这个才是她最关心的也是最担心的问题!时儿已经是亲王之尊,有不少侍卫,为什么还要借三首?是要借助三首的鼻子,还是他的‘战斗力’?! “唔……”子文托着下巴,欲言又止的表情。 “喂!你快点回答我啊!!”宜萱气得跺脚。 子文再度眨了眨左眼,俏皮地道:“我为什么要回答?” 宜萱:老娘想揍人!!——这小子跟时儿那个小兔崽一样,都相当欠揍!! 子文却呵呵笑了,笑得得意洋洋,“萱儿真的很想知道?嗯?” 宜萱:我想揍他那张贱贱的脸。 子文将右手轻轻搭在宜萱肩上,轻声道:“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说。”宜萱简单明了地跟他一个字,其实她内心暴力基因已经再咆哮了,唔……搁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素长的手似乎折下来会很不错……很不错的纪念品。 子文像只狐狸一般笑着:“你答允我,再御驾回銮之前,每天傍晚都来这里赴约,我就告诉你三阿哥到底再做什么!” “好,没问题!”宜萱爽快地应下,然后笑眯眯看着他。 子文顿时满脸都是狐疑之色,他万分奇怪宜萱如此轻易就答允了,他托着下巴眯眼思考了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你明天来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一部分。” “额……”——要明天。而且只告诉一部分?!! 宜萱:(─.─||)……他果然没那么好骗! 子文轻笑道:“萱儿,你难道以为我会傻乎乎地一下子全告诉你?要是那样,你不守诺言,我可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吧,她的确打算问出消息之后,翻脸不认人的…… “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下了。明日申时三刻。不见不散。”子文眨了眨左眼,得意地笑着。 这架势……好像她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不过心里真的相当不爽啊! “对了——”子文突然从袖子中掏出一包东西来,放在宜萱手心。“说了这么会儿子话,一定口干舌燥了吧?吃几个润润喉吧!” “嗯?”宜萱打开那被汗巾子包裹的东西……不由眼前一眼,“姑娘果?!” 这是一种北方地区山林中野生的果子,外形似灯笼。又叫锦灯果,不过民间都管它叫“姑娘果”——至于为什么这么叫。宜萱也不清楚!反正这是一种非常好吃的野果!将一枚淡黄的姑娘果塞进嘴里,贝齿轻咬,顿时酸甜的液体便在舌尖流淌,当真是难得的美味! “你认得这种野果?”子文轻声问道。 宜萱忙点头。满脸都是回忆之色:“以前小时候……呃……”——其实是上辈子小时候,放暑假的时候常常回姥姥家,那时候环境很好。山里有很多好吃的野果,其中最好吃的当属姑娘果了! 子文笑道:“你小时候。可是王府格格,难道还会往山林里跑?该不会是上辈子小时候吧?” “咳咳咳!!”一枚刚塞进嘴里的果子卡在了喉咙里,差点没把她噎死。 不过幸好姑娘果是小圆果,很快就囫囵吞枣一般顺着喉咙下去了,宜萱抬头怒目瞪着子文:你丫的会读心术啊!! 子文摇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读心术。就算会,也不会用在你身上。” 宜萱惊愕在了哪里,“你、你你你你——你还说你不会读心术!!!” 子文认真地道:“我只是太了解你了而已,而你又是个总是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所以仔细观察你的脸,就差不多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宜萱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子文郑重地点头,“相信我,我从不骗你。” 宜萱嘴巴一歪,道:“对,你只是再调侃我而已!”——调侃的话,跟开玩笑的话一样,都不属于骗人。 “呃……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法子。”子文低头摸了摸鼻子。 宜萱撇嘴道:“而且我们根本不熟悉吧?你怎么可能‘太了解’我呢?!” “呃……这个不大好解释啊……”子文讪讪笑着,再度摸鼻子——宜萱也发现了,他尴尬、窘迫或者不好意思的时候,往往就会摸鼻子,无奈的时候会耸肩,而得意的时候往往贱笑配合眨一只眼睛。 宜萱哼了一声:“除非你一直都在监视我!!” “呃!!这个真的没有!!”子文正色道,真的没有……“一直”监视!只是偶尔……咳咳,偶尔为之罢了! “哼!!”宜萱跺了跺脚,“咱们走着瞧!!” 见宜萱扭头要走,子文急忙扬声道:“我想吃你园子里的湘莲莲子,记得明天给我多带些来!!” 你妹,鬼才请你吃莲子呢!! 鸣鹤园。 宜萱恨恨将那剩余的姑娘果扔进炕几中央的剔红捧盒中,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什么都没问出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得到的居然只有这么一把姑娘果而已——而且明天还得给他带湘莲莲子! 莲子你妹!给你一堆莲蓬你自己剥吧!! 这时候,外头来报说,达礼家的求见。——达礼家的,就是玉簪啦。 宜萱顿时展颜,去年因为没来昌平,所以已经两年没见到她了,真是想念得紧!宜萱只记得康熙六十一年的夏天,玉簪好像已经怀着第三胎了……头两胎都是儿子,第三胎是个粉嘟嘟的小女儿。 此事的玉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纤细苗条的小姑娘了,连生三胎,面庞都圆润了,不过脸色红润。精气神都很不错,日子应该过得也是很滋润的。 见了礼,宜萱便笑呵呵招手叫她在脚踏上坐了叙话,“你那个小女儿可取名了?” 玉簪点头道:“夫君给取名叫‘粉团’。” “粉团?”宜萱眼睛亮亮的,“粉嘟嘟一团儿?” 玉簪摇头,不禁抿嘴道:“原是想取名叫‘绣球’,不过‘粉团’叫着更可人些!”——粉团。便是绣球的别称。 “的确如此。”宜萱也微微颔首。叫着也亲昵,而且这丫头取花名,也是希望长大了也能到她身边伺候吧?——宜萱身边的侍女。从来都是以花取名的,连最早的玉簪金盏都是如此,后来的薄荷紫苏都不例外。 玉簪不禁道:“也不知道金盏姐姐怎么样了……” 宜萱回忆着道:“当年石磐故去,他们小夫妻俩便扶棺归故里。如今人在山东,也一直没个音信。” 玉簪忙笑着安慰道:“想必夫妻和顺。当年离京的时候,金盏姐姐便有了身孕,如今她的孩子想必也能满地乱跑了吧?” “是啊……”宜萱微微感慨,罢了。金盏的性情可比玉簪更能随遇而安,日子过得不会差了去。 玉簪又仰着笑脸道:“将来有一日,或许万岁南巡。公主也能跟着去,也便能见到金盏姐姐了呢!” 宜萱不禁摇头:“汗阿玛是不会南巡的。”——他可是天子头一号的工作狂! 这话。玉簪没敢接下去,转移话题道:“奴才听说,公主的府邸已经差不多建好了?” 宜萱“嗯”了一声,“待入秋回京,正好直接回公主府。至于净园……就空着吧。”——公主府在她百年之后,是要被收回去的,到时候她总得给自己儿子留个住的地方吧?将来盛煦承袭国公府,净园必然不会不舍得给熙儿。还有这个鸣鹤园,幸好是她的嫁妆,将来也不会被朝廷收回,也会归属熙儿所有。 玉簪道:“新府,肯定比净园更气派,奴才现在就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了呢!” 宜萱呵呵道:“这回你就要跟我回去了,以后还怕没工夫看吗?”——这是吴嬷嬷的意思,吴嬷嬷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便求了宜萱,想在昌平含饴弄孙,便叫自己儿媳妇接班了。 宜萱自然很高兴,却也不免稍稍有点愧疚,“只是如此一来,你就要和自己的孩子分开了!” 玉簪却格外看得开的样子:“又不是生离死别的!您差不多年年都来昌平避暑,一住就是三四个月呢!”——换了别的宗室府邸的奴才,哪个有她这么幸运?嫁出去之后,居然还能回主子身边伺候,而且年年都能和自己的孩儿团聚好几个月! “奴才早盼着这一天呢!那几个小祖宗,一个比一个淘!伺候公主,可比伺候他们轻松多了!”玉簪打趣地道。 宜萱忍俊不禁,玉簪还是老样子,性子一点都没变,“你把调皮鬼都甩给你婆婆,也不怕她那老身子骨招架不住!” 玉簪忙道:“有嫂子照看呢!” 玉簪的嫂子,就是连生了四个闺女的达素家的……运气真的很糟糕啊……从概率学上来计算,连生四女的几率可是只有十二分之一啊!不得不说,她真的点背极了!因为自己没儿子,所以格外喜欢玉簪生的两个儿子吗? 玉簪说话这句话,却突然叹息了一声:“嫂子似乎看上奴才小儿子。” “看上你小儿子?”宜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停顿了片刻才听懂了她的意思,“你嫂子想过继?!” 玉簪点头,又忙道:“倒不是奴才不愿意,只是嫂子她才三十出头!第四个女儿和奴才的粉团一般大,以后怕是还会再生的,若是他生了儿子,奴才的小儿子可要被置于何地呢?所以奴才才想等几年再说。万一真的生不出儿子来,奴才还会眼睁睁看着大伯绝后吗?” 玉簪口中的“大伯”可不是她伯父,而是达礼的大哥达素。这个时代,管夫君的大哥叫大伯,管夫君弟弟那就得叫叔叔了……额,宜萱也搞不懂为什么女人的辈分要低一等呢?! 话说啊,其实她也得管子文叫三叔才对的……额……(─.─||) 不过宜萱实在叫不出口,虽然她也有好几个小不点叔叔,也都踏踏实实叫“叔”了,可对于子文,宜萱叫不出来。从前刚认识的时候,叫他“三弟”,然后就一直叫他表字了。宜萱这是仗着身份,自然无人敢挑剔什么。 “诶?”玉簪突然瞥见了炕几上的小果子,信手拈起一枚来,“这是从哪儿来的姑娘果?倒是稀罕东西呢!” 宜萱随口道:“我随手在后山林里摘的。”——其实是子文摘的,宜萱没法解释,所以就毫不客气地说是自己的劳动成果了。 可这话刚出口,玉簪脸色都煞白了:“您、您、您——从后山摘的?!!” “哦,怎么了?”宜萱狐疑地看着玉簪,怎么她好像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玉簪霍然从脚踏上起来,“后山只有在北面悬崖峭壁边儿才有一小片姑娘果啊!!” “悬崖峭壁边儿……”宜萱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人已经惊呆在了坐榻上——也就是说,那是子文从悬崖峭壁边儿摘来的?!! 其实她从刚才就有一种疑惑了,进入后山的几个通道都有人把守,断断不会有人不通禀她就进入了后山的!!而子文……却避开了守山人……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从唯一没有人看守的北面峭壁上爬上去的!! 玉簪已然顾不得礼数,她急忙抓着宜萱的手臂:“您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可是会粉身碎骨的啊!!” 宜萱只得忙道:“我以后不会去了……”——看样子,她也得跟子文好好问问这个问题了。她情愿子文是用了什么手段迷晕了守山人,偷偷溜进后山的。 玉簪这才忙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来的汗水,“不是奴才无礼,这事儿可当真不是开玩笑的!管理后厨的姜管事的小儿子,就是去后山玩丢了,过了好几天,才在悬崖下头发现尸身,那孩子手里还攥着一枚姑娘果呢!” 宜萱此事有一种冲动,想叫人去告诉子文,明天不要去后山了!但却按捺住了,一则子文已经是成年人,应该知道轻重;二则他身手过人,想必不会出问题;三则……宜萱也不能叫人知道子文对她的情愫……否则,汗阿玛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如此,也只能等明日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九十四、约会梧桐下(三) 翌日,午后。 宜萱怀里抱着一大捧莲蓬,特意换上了平底绣鞋,急奔入后山,径直朝着那株参天的梧桐树而去。却看见了令她又惊讶又无语凝噎的场景…… 一架雨过天晴色的凉棚搭设在梧桐树旁,棚中设有八仙桌一具,交椅两条,桌子上有消暑的酸梅汤一壶,碟碗勺筷各具。凉棚旁则架设了篝火,而子文正蹲在篝火前,正在烤着野味,那肉香已经弥漫开来,格外诱人。 “哟!来得真是时候啊!这野雉刚刚烤熟,外酥里嫩!”说着,他抓了一把不止什么调料洒在了烤野雉上头,然后笑眯眯看着宜萱:“要不要吃点?” 宜萱:(─.─||) 你妹的,居然是出来野营了?!过得挺惬意啊!还烤野雉!看样子她全都担心到狗身上去了!! 子文指着八仙桌道:“莲蓬放到桌子就行了!” 宜萱……真特么好不爽啊!却还是按他说的,将莲蓬搁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交椅上,她一路跑到后山,早就累得腿酸脚麻了! 这时,子文已经拿着香气四溢的烤野雉走了过来,他笑呵呵道:“我昨晚不过随口一说,你还真给我带莲蓬来了!” 宜萱:(─.─||)……你妹!!得了便宜还卖乖! “先喝碗酸梅汤吧。”说着,他搁下烤野雉,亲手倒了满满一碗,推到宜萱跟前。 大中午的,虽然山林有阴凉也有凉风,可宜萱这会子已经满头汗水,哪里能拒绝如此冰爽诱人的冷饮?当即捧着碗。咕嘟咕嘟就喝光了。 搁下碗,却见子文已经用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将野雉肉片出了慢慢一碟子,又撒上一层作料,旋即他也坐了下来,递了一双筷子给宜萱,道:“吃吧,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额……怎么她成了来蹭饭的了?! 看着眼前薄如蝉翼的肉片。宜萱忽然想到了哪一年在龙泉寺外。雪屋中的温情……那时候,子文也是做了烤肉,削成片。给她充饥。那时候肉片的味道,也是如此鲜嫩诱人…… 贝齿轻轻咀嚼着还微微发烫的肉片,口齿间尽是熟悉的味道…… 山间,凉风飒飒。吹拂着宜萱鬓角的碎发,也吹拂着梧桐叶婆娑做响。子文突然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枚梧桐叶。低头凝视了许久,突然递到宜萱跟前,轻声道:“这个送给你。” 啪嗒,宜萱筷子上夹着的肉片掉回了碟子中…… 送她一片梧桐叶?!!(─.─||)……这是神马意思啊?! 你妹的。不是应该送金送玉、送珠送宝才正常吗?最不济也得跟上回似的送个漂亮的鼻烟壶啊!你妹的从地上捡起一片梧桐叶,连泥土草屑都不掸一掸就送人!也忒没诚意了点吧?! 子文凝望着她,柔情呢喃着道:“古代传说中。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 宜萱不禁一愣,呆呆看着那片尖处略发红的梧桐叶…… 子文又道:“孟郊诗云: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可是我们……”——既非鸳鸯,也非梧桐,何来同生同死相待老? 失神间,那枚梧桐叶已经被子文塞进了她手中,他道:“我想要的,只是这样而已,这样看着你、望着你、伴着你,就足够了。哪怕……得不到你。” 世间,唯有纯粹的感情,是最让人无法拒绝的。 “可是,我有丈夫,你亦有妻室。”宜萱轻声提醒道,似乎亦是再提醒自己,莫要沦陷。 子文眼底嗖地冷了几分:“她不是我的妻子!要是我说,我与董鄂晴兰,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你信我吗?” 宜萱着实被这番话给惊呆了,“没有夫妻之实,那她怎么怀孕的?!”——之前董鄂晴兰可是说自己曾经有过三个月身孕,不过因为身子孱弱掉了。——难道董鄂晴兰给子文戴绿帽子了?! 子文翻了白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她空口白话一说,你就信了?!” 宜萱着实被子文的眼神和语气给激怒了,神马意思?是说老娘笨了?!你妹!! “等一下……小董鄂氏你没碰,时儿给你的妾你也没碰!这么说来——”宜萱笑盈盈的目光从头到脚把眼前这位美男子给扫了一遍,“你是处男喽?” 子文:(─.─||) “哈哈!不回答就是默认喽?”宜萱捧腹大笑,这个时代,二十多岁的贵胄子弟还是处男,那的确是极其罕见的了!简直比大熊猫还要罕有!! 子文耸了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些年,你不也是从未和星德好过吗?” 纳喇星德——拉倒吧,宜萱看到他就够了!他的脑电波着实和这种脑残对不上号!他的神逻辑,简直不属于人类能理解的范畴。要不是有熙儿,宜萱真的不介意掐死他,然后做个快快乐乐的寡、妇。 子文忽的笑道:“若是有一天,星德死了,你会不会很高兴?” 宜萱听了这话,立刻严肃地道:“不要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我的确很厌恶他,但他毕竟是熙儿的亲生父亲!” 子文笑了笑,道:“你放心,有人比我更想杀他。” 宜萱一愣,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人:“时儿……?”——的确,时儿虽然很喜欢熙儿,却从来不掩饰对纳喇星德的厌恶,若有机会,说不准时儿真的会……唉,这也的确是个问题啊。若时儿真杀了星德,那将来要叫熙儿该如何面对杀父仇人的舅舅呢? “时儿他到底再做什么,你也该告诉我了吧?”宜萱抬头凝视着子文淡然微笑的面庞。——此刻,她倒并不十分焦急了,反倒是隐隐觉得,时儿并非无的放矢。 “唔……”子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暂时只能告诉你,这个计划是我帮三阿哥拟定的,眼下虽然时间有点紧,但有三首协助,不会有大问题的。” 宜萱点头道:“我知道时儿不是个任意妄为的,但是此时他瞒着汗阿玛,万一被汗阿玛知道他和廉亲王来往甚密……你是知道的。汗阿玛的眼睛里素来揉不得沙子!”——若是汗阿玛知道他最看重的儿子竟然和自己的死地关系过从甚密……只怕是要伤他的心了。不论是时儿伤汗阿玛的心。还是汗阿玛震怒时儿都是宜萱最不愿意看到的状况。 子文却道:“这个计划,就是必须要先瞒着皇上才行,否则就达不到最好的效果了。” 宜萱听得皱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子文却笑而不答。只望着她鬓边的碧玺珠花,细细端量着,然后忽然抬手拂起她耳畔的一缕残留的青丝,轻轻理到她的而后。“好了,到此为止。我可不想整个下午都跟你讨论你的‘时儿’的事儿。” 宜萱:(─.─||)…… 子文扫了一眼繁密的林间。道:“你这片后山林被封闭多年,可谓是野兔成群,野雉乱飞,又一回我还瞧见只红狐狸呢!可惜那小东西太狡猾了。没猎到。等明日,我带了弓箭过来,一定猎到。留着给你冬日做围脖可好?” 你妹,他怎么对这片山林熟悉得跟自己家后院似的?!这厮绝对来了不止三五次! “你以后不要来了。”宜萱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子文一愣。“你不是还想知道三阿哥到底再做什么吗?” 宜萱垂下眼睑,遮掩住自己眼底的情愫,道:“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子文俊脸上露出微愕之色,他不解宜萱为何突然变了脸色,明明刚才还聊得很顺遂…… 宜萱低头看着自己花盆底鞋上绣着的串枝芙蓉,朵朵水芙蓉,层层叠叠深粉的花瓣像极了她鸣鹤园中盛开的千瓣莲,虽然极美极宴丽,却是注定不能结果的。虽然没有结果,她却无法拒绝在夏日里那样娇艳盛开。人这辈子,并非只为追求结果,哪怕有一个美丽过程,也是一段难得的追忆。 只要她不拒绝,子文就会日日都从山林之北的悬崖峭壁上爬上来,与她相会于梧桐树下,彼此谈天说地。 素手轻轻抚摸过那片梧桐叶上的脉络,那纵横交错的脉,一直延伸到不能延伸之处,布满了整个叶片。 风渐渐带了些许凉意,带着山林中独有的草叶的鲜、腥之气息,夹杂了泥土的气味,还有那一缕缕不知名的野花的馥郁香气,淡淡的,若有若无,萦绕在鼻尖,浸润进了肺腑。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般称人心意,包括……眼前的他。 “谢谢你告诉我时儿的事情。但是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宜萱站起身,微微颔首算是谢过,于是,转身便走出了凉棚。 “你不要总是让我摸不着头脑行吗?!”子文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里隐隐有些恼怒。 宜萱深吸一口林间清新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平和而冷静,“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也不会再来。就这么简单。” “你……你是在生我的气吗?”子文忽然轻声问了这么一句,“你气我拿三阿哥的事情来吊你的胃口吗?你要是想知道全部,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眼中满是急切之色。 宜萱轻轻摇头:“不必了,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子文却毫不理会宜萱那句话,急不可耐地道:“是三阿哥觉得四阿哥日渐长成,与其让三阿哥日后借助皇后母家势力威逼他的地位,不如趁他现在羽翼未丰,就彻底将他打压下去。所以这个计划的第一目标,其实并不是廉亲王等人……” “你不用说了!”宜萱再度打断了子文连珠炮一般的话,“我不希望你再来后山,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北面的悬崖峭壁,宜萱已经从玉簪口中得知,那是多么险要的地方!所以那里没有守山人看护,因为根本就不需要! 子文愣愣看着宜萱咆哮的模样,有些诧异与迷茫,忽的他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仿佛死鱼眼睛一般,没有了丝毫潋滟光泽,他的嘴唇微微发抖:“你……你是觉得,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不想忙再对我虚与委蛇了吗?” 宜萱可以肯定,只要她说“是”,子文一定不会再来,也不会在攀登那条危险的路。但是她的喉咙却仿佛噎着了一般,她无法说出那样的话…… “不是的。”宜萱没办法违拗自己的心声,若为了他的身体不受伤,却伤了他的心,那么又又什么意义呢?虽然知道和他之间注定没有结果,宜萱也希望,都给彼此留下一些美好,而不是伤害…… “我只是……”宜萱的喉咙微微哽咽,“只是害怕……”——害怕你万一从悬崖上摔下去,那样一来,她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子文听了,眼中忽然又有了光泽,他急忙道:“你放心吧,我来这里,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只要你也别叫人跟随,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不会被泄露!我没有走有守山人的那几条路,是从北面峭壁爬上来的!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看到!” “你怎么还是不懂我的意思!我就是害怕你攀爬峭壁来这里!!”宜萱红着眼睛吼道。 子文顿时愣愣失神,良久,他的眼睛若涟漪一般光泽熠熠,他忽然一把搂住宜萱在怀中,“原来你是担心我……不早点说,害得我都要以为你……”话说到一半,他轻轻一笑,漫水释然之色。 “我……”宜萱脸上露出窘迫之色……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情商很低很低……上辈子活到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却还是埋头于考研中,根本没那个闲工夫谈恋爱。而穿越过来,恋爱没谈、老公是现成的(虽然脑残了点),更甚至连孩子都有了(在肚子里六个月),所以环境根本不给她谈恋爱的条件!! 好吧,其实只要是个女人,谁会打心眼里愿意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谁不想跟帅哥谈谈恋爱?!虽然她极力保持冷静,但是却偏偏有子文这么个堪称完美,更为她苦等那么多年的男人……宜萱也不是铁石心肠,她做不到不动心!! 就算她是公主又如何,可她已经是个年过三十的剩女,更还有一个八岁的儿子!而子文却为了他,连自己妻妾都不曾碰过。这样的条件,她哪里还有资格嫌弃什么?子文没有嫌弃她,她已经很高兴很知足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九十五、人参与藜芦 圆明园,长春仙馆。 透过半开的花梨木步步锦枝摘窗,盛熙伏在案几上临字,带着兰麝气息的墨香弥散在馆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熙儿不是白白胖胖圆圆滚滚,身量开始抽条一般长高,把他整个人都拉长也拉瘦了。 馆内的花圃中,牡丹、芍药、蔷薇、绣球争妍斗艳,这里开满了花团锦簇的富贵之花,朵朵绚烂,方合这皇家气度。其实这样也极好,天家苑囿,本就不需要清骨傲姿,这样的花才是最合时宜的。 那天傍晚在鸣鹤园后山,宜萱已经严词拒绝再去那个地方,子文无可奈何之下,便说会改约在其他安全的地方,说过几日会给她的消息。不过都过了四五日了,还一直没个音讯。宜萱百无聊赖之下,便来圆明园看望额娘了。 今春长春仙馆内又移栽了两株合欢,如今盛夏时节,满树毛绒绒的,像小扇子一般,在绿荫华盖中差成片成片的绽放。宜萱弯腰捡起刚刚落在地上的一枚合欢花,上头沾了昨夜的微雨,尚且湿湿的,软软的绒沾粘在一起,如这满地的合欢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合欢,两合相欢,寓意夫妻和睦。 宜萱回首含笑道:“额娘,我记得圆明园中只有九州清晏旁才有一小片合欢树。”——而九州清晏,是如今的天子、她的汗阿玛的寝宫,若无他开口,没人敢自作主张移栽合欢到长春仙馆。 贤贵妃急忙道:“只不过是我夜难安枕,而合欢花有解郁安神之效,才移栽了二株过来罢了!” 宜萱耸了耸肩膀。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大大方方承认有什么大不了的!唉,这些个古人啊,还真是脸皮薄啊。 这时,只听得绣球花丛里扑簌簌钻出来一个小脑袋,一个鹅黄色缕金福字缎的瓜皮帽半歪在一个光溜溜的小脑门儿上。 “汪汪!”一只浑身毛色雪白的京巴犬也嗖的一声从花丛里飞窜出来,短短的四条腿飞快交错。一路直跑到贤贵妃李氏脚下。撒娇地在她那流光溢彩的云锦花盆底鞋上蹭来蹭去。 贤贵妃不悦地瞪了一眼半个身子还在绣球花丛里的小儿子:“你汗阿玛放了你半日假,也不是叫你回来胡闹的!” 盛熙也从摘窗探出脑袋来:“郭罗玛法可是定了十张大字的功课,要是写不完。仔细被打屁股!” 弘晋朝着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大的盛熙吐着舌头做鬼脸,然后冲着贤贵妃脚底下招手:“雪麒麟,快来我这里!” 那个叫做“雪麒麟”的京巴犬却还是依旧腻歪在贤贵妃脚下,根本不鸟这个小主人。 弘晋恼怒地道:“你要是再不过来!我不给你点心吃了!” 宜萱看着这个幼弟可爱的模样。不禁咯咯笑出声儿来,雪麒麟是狗好不好。哪里能听的懂人话?不过却是个十分认主的,而且只认贤贵妃一个主人。 贤贵妃此刻沉着脸呵责道:“回屋写大字去!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像熙儿似的,先写玩功课再玩呢?!” 弘晋快步跑到宜萱面前。脏兮兮的小手抓着宜萱的袖子道:“姐姐好多天都没来圆明园了呢!” 宜萱尴尬的笑了笑,还不是因为子文……那家伙…… 弘晋撒娇地扭了扭屁股:“姐姐以后常来好不好?最好天天都来!” 宜萱弯身,戳了戳弘晋光亮的小脑门:“你呀。不是念着我!是因为我一来,汗阿玛最少要放一二时辰假给你对吧?!” 弘晋瞪大了眼睛:吓。被发现了? 宜萱掩唇笑道:“你这小家伙,鬼心眼倒是不少!乖乖回去临字!否则我就不来了!” 弘晋一听立刻二话不说,哆哆哆跑回书房了。 贤贵妃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一点也不叫人省心。” 宜萱立刻打趣道:“这不省心的孩子,还不是您生的?” 贤贵妃听了,立刻剜了一眼,“你也一样!愈发没大没小了!不光在我面前如此,在你汗阿玛跟前,倒是愈发有脾气了!”——贤贵妃还是为之前自己女儿对着雍正大呼小叫之事耿耿于怀,如今还后怕着呢。 宜萱笑道:“您觉得我吃罪了汗阿玛,可汗阿玛却觉得亏欠了我呢!前儿女儿刚刚吩咐净园准备着挪腾家具进公主府,可京中内务府却来消息说,营造司已经按照公主府的规制打造好了一批崭新的家具。”——营造司隶属内务府七司三院之一,素来只给内宫和皇家苑囿修缮宫殿和打造家具,若没汗阿玛吩咐,他们才不会如此勤快呢! 贤贵妃听了,只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性子,这辈子看样子是改不了了。”她抬头看了看已经有些灼人的太阳,道:“有些晒人了,回屋说话吧。” 宜萱忙上前搀扶贤贵妃,如今额娘虽然已经能够下床,但身子还虚着,是断断不能受累的。 扶着额娘进殿,且在东暖阁的剔红贵妃榻上斜倚着歇息,宜萱一旁打着扇子,随口问道:“女儿进圆明园的时候,似乎听太监嚼舌根子,说皇后病了?” 贤贵妃轻轻“嗯”了一声,冷淡地道:“前几天的事儿了,不过不是什么大毛病,年纪大了,有些头疼眩晕罢了。” 听到额娘语中隐隐有些不悦,宜萱也有些苦恼,汗阿玛到底打算怎么处置皇后?怎么来了圆明园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呢? 这时候,徐一忠捧着一枚锦盒笑呵呵走了进来,“奴才给贵主子请安,给公主请安!盛京将军进献了些年份很足的山参,皇上知道贵主子身子虚,特意派人送了两支来。”说着,徐一忠打开锦盒,捧到贤贵妃跟前儿。 宜萱侧脸一瞧。只见那静静躺在雪白缎子上的正是两株硕大而根须分明的野山参,瞧着足足有婴孩手臂粗,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呢! 贤贵妃却表情淡淡,只道:“收进库房里,本宫一时半会还不想用。” 宜萱急忙道:“额娘,放着也是浪费了,不如叫膳房切片。炖个红枣人参乌鸡汤。最是滋补了!”——贤贵妃如今的身子,用人参补气血,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何况还是如此够分量的东北野山参,在后世,只怕都堪称国宝级别的了! 贤贵妃百无聊赖地道:“没那个胃口!” 宜萱这时才察觉额娘有些不太对劲,便柔声问:“额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平常时候。汗阿玛若是送了什么好东西,额娘都会很高兴才对呀! 贤贵妃摆摆手:“我乏了。要眯一会儿。”说罢,便合眼假寐,不再多说什么。 宜萱暗自一忖,见徐一忠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招手引他去外头问话,“额娘他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方才在馆内小花园里,看着合欢树。心情很是大好的样子呀! 徐一忠低声道:“公主有所不知,盛京将军这回进献了十株一等野山参。其中有一半皇上赏赐回宫了。” 宜萱一愣:“给谁了?”——皇贵太妃佟佳氏似乎如今身子有些不济……还是刚刚据说病倒了的皇后……? 徐一忠轻声道:“给了景仁宫。” 宜萱不禁蛾眉轻蹙,“汗阿玛这是什么意思……?”不处置皇后也就罢了,反而突然对她那么好!东北山林中的一等野山参是越来越少了,今年虽然比往年多些,却也不过十株之数,其余二三等的虽然不少,但药效远远不能相提并论。汗阿玛如此厚待皇后……也难怪额娘心里不痛快了! 虽然鹤顶红之事,是额娘自己用苦肉计,可却也实打实是皇后下毒要置额娘与死地!可事后,汗阿玛不过只是没有带皇后来圆明园而已,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惩罚,而来了圆明园还不到半月,便赏赐给皇后如此好的山参补身子。 所以额娘看到那两株一等山参,才不会不高兴。 “我去九洲清晏请个安。”宜萱轻声道,额娘开不了口问,她可是个憋不住的,怎么都得刨根问底。因为她不相信汗阿玛会原谅了皇后,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这圆明园的确比宫里可观得多,尤其是御驾所在的九洲清晏,是圆明园的核心,也是山水风景最佳之地,四围碧水荡映、九派潆洄、亭台错落,九洲清晏这座殿宇就被萦绕在花红柳绿之中,层峦叠翠之地。 正殿的大门敞开,润湿的风横扫入殿,一派清凉宜人,但殿中只有太监、宫女,却不见皇帝陛下的身影。 副总管太监闵中海道:“皇上刚刚去了朗润园,十三爷前儿淋雨招了病气,皇上不放心。” 宜萱点头“哦”了一声,原来是十三叔病了,想到历史上的怡亲王并不是这一年去的,宜萱也略略安下心来。 闵中海又道:“公主要不等一会儿?皇上不会在朗润园呆太久,这奏折还有那么多没批阅完呢。” 宜萱转头一扫,果然看到龙案上奏折已经堆积如山了,不由惊讶道:“最近似乎政务特别多。” 闵中海点头道了一声“是”,“这几日,皇上日理万机,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几乎都用来批阅奏折了!连带来的嫔妃,都一个没召幸过呢。” 宜萱默默叹息一声,这个历史上被自己给累死的皇帝,果然是名不虚传,宜萱微微摇头,便上前整理杂乱的奏折,一边整理,一边道:“怎么也没个劝劝汗阿玛吗?” 闵中海面露无奈之色:“两位贵主子都劝过,可稍稍多说两句,皇上就不高兴,几位嫔主娘娘就是更不敢开口了。至于奴才们,更是不敢逾矩!呆会儿皇上回来了,还盼着公主能劝两句,皇上若能听进去一二,奴才们就阿弥陀佛了。” “唉……”——连额娘、年氏的劝都不听,她劝了,能有用吗?汗阿玛不是都有十三叔和十七叔帮忙了,怎么还把自己弄得整日案牍劳形?可见他真的骨子里是个工作狂啊! 宜萱走神的时候,突然手里啪嗒一声,原来是奏折掉在了地上。宜萱忙弯身去捡,却见那奏折敞开,上头文字不多,轻轻一扫,暗道原来是太医院院使罗悌的奏折,折中禀报的是关于皇后的病情,以及药方,宜萱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凝滞在了药方最后一味药上—— 藜芦…… 此药辛、苦,寒,可用于治疗头风,头疼,同样的……藜芦有毒——不过有毒不打紧,因为很多中药都有毒性,需要用其他匹配的药加以化解,再者有些病,的确是需要以毒攻毒。而藜芦虽然有毒,可等闲分量,是毒不死人的。 因此藜芦的毒性,并不打紧,打紧的是……用此药,有个最大的禁忌——便是藜芦与参相恶相反。 这是中医的十八反之一,是任何一个医者都明白的道理,有云:“人参芍药与沙参……一见藜芦便杀人。”连宜萱这个粗通中医皮毛的人都晓得这个道理,身为太医院稽首的罗悌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汗阿玛授意的!! 原来,汗阿玛赏赐皇后那么多山参……是想要皇后的性命!! 宜萱脚下虚浮地走出了九洲清晏,脑袋仍旧有些浑浑噩噩,她还以为,汗阿玛是打算速战速决处置了八爷一党,然后再着手废后的……可如今才知道,汗阿玛想要用医药不见血的方式置她于死地。 中医,能救人,同样也能杀人无无形。 汗阿玛用这样的手段,着实出乎宜萱的意料,她一直都以为汗阿玛虽然心狠手辣,但绝非阴柔之辈…… 宜萱努力摇头,这一切不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吗?是她逼迫汗阿玛杀皇后的。用药杀人,的确是最不影响朝堂的方法,对汗阿玛也是最有利的方法。只是,如今皇后要一步步走向死亡了,宜萱却有些不敢置信罢了。皇后,终于要死了吗……?(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九十六、演技比拼 鸣鹤园前,一个身穿蓝灰葛布短打的三十来岁黑脸男子,正死皮赖脸地抱着大门外的石狮子,怎么都不肯松手。 “你这癞蛤蟆还说自己是锦带姑娘的男人?也不看看你什么长相!秦姨娘会舍得把贴身大丫头嫁给你?!”甲侍卫忍不住嘲笑地瞥了一眼这个黑脸汉子。 乙侍卫道:“我认得这厮,后厨劈柴的铁杉是吧?穷得娶不上婆娘,倒是敢肖想锦带姑娘?也不瞅瞅,人家那模样气度,比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不逊色,瞧得上你一个劈柴的?” 那黑脸男子一脸窘迫,他紫涨了脸道:“我真是锦带的丈夫!三天前,是戚姨娘做主把锦带许给我的!” 丙侍卫也忍不住笑了:“得了吧你!戚姨娘管得了秦姨娘身边的人吗?!你当我们是傻子啊!” “我、我——我说的是真的!!”黑脸汉子气呼呼道,“我要见公主!是让我来找公主的!” 丁侍卫见状,插手道:“得了,咱们别跟他废话了!赶紧把他弄走!要不然待会公主就要从行宫回来了!” 其他几个侍卫一听,纷纷点头,也都懒得在嘲讽这个黑脸汉子了,忙七手八脚上去拉扯黑脸汉子,可出奇得是,这汉子力气倒是大得不寻常,四五个人竟然纹丝动不得! 宜萱的金鼎车行到鸣鹤园正门前的时候,却听见外头有吵嚷之声,有个粗腔之人大呼着“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宜萱挑开帘子问,“出什么事了?” 薄荷忙上来回话道:“是国公府的一个下人,自称是锦带姐姐的丈夫,非要见公主。” 锦带……她记得原本那时星移二等侍女。后来因秦氏身边的朝颜给了星移,星移才把金带给了秦氏,多年以来锦带便一直伺候秦氏。不过这个锦带似乎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订了亲之后,那表哥就得风寒没了,锦带便自梳不嫁。这又是哪儿冒出来一个锦带的丈夫? 宜萱便道:“叫达礼审问一下!”说罢,便下车。上了肩舆。一路被抬到宜娇堂。 玉簪第一时间捧了一盏热茶奉上来,道:“今日外头好生吵嚷了一会儿呢,都怪那些侍卫不当心。不早早把人撵了走。” 宜萱这会子思索着,道觉得有些不寻常,既然那人是公府下人,应该没单子敢消遣到她头上吧?如此一来。那人只怕很有可能说的是实话。而锦带乍然配了人,也着实有几分不寻常。 玉簪又道:“对了。京中的国公府出事了,听说戚姨娘小产了。” “小产?好端端的,怎么会小产了?”宜萱疑惑地问道。 玉簪摇头,“奴才也是道听途说。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这时,紫苏急匆匆进来,万福道:“那个自称是锦带姐姐丈夫的人说。戚姨娘是被秦姨娘推到才小产的,秦姨娘已经被禁足芜园。断绝饮食三日了!” “什么?!”宜萱听到这样的消息,不能不愕然,她来不及多询问些什么,急忙吩咐道:“让吴嬷嬷亲自走一趟!记得多带几个人!不管到底怎么回事,先把秦氏带来这里!” 宜萱心中只觉得事情十分微妙,可是她吩咐秦氏去查戚氏怀孕底细的,怎么偏生这么巧,她一离京,戚氏就小产,而且罪名还是落在秦氏身上!虽然宜萱也不敢笃定非秦氏所为,而也的确存在秦氏为了想她尽忠,所以也就不能排除为宜萱除去戚氏腹中孩子的可能性!但是,以宜萱对秦氏了解,她并不觉得秦氏是个如此鲁莽之人!就算她要除掉戚氏的胎,也不会用这样堂而皇之的法子! 不管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宜萱都得保住秦氏的命才是!人饿上三天不会饿死,但是不喝水三日,那可要脱水危及性命了! 三日前,勇毅公府。 芜园中,秦氏看着锦带查到的底细,不禁为之惊愕,“这个戚瑛瑛胆子真是包天了!她竟然打着假孕抱养、混淆公府血脉的主意!!” 锦带小脸发白地道:“城外两户人家,早就提前安排好了,全都和戚姨娘月份差不多大!只待他们谁先产子,戚姨娘便要做出临盆之态了!还有那个给戚姨娘开安胎药的大夫,前前后后已经收了戚姨娘上千两银子的好处!” 秦氏剧烈喘息着:“她想儿子想疯了吗?!就不怕一旦被揭穿,国公府岂能容得下她?!” 锦带撇嘴道:“还不是仗着额附宠爱,否则她哪儿来的那么多银钱?”——买通城外农户,买通大夫,还有买通日后的接生嬷嬷,要堵住那么多人的嘴巴,可不是几百两银子能妥帖的! 秦氏冷静了下来,“她自寻死路,那就怨不得我了。” 锦带忙问:“姨娘要写信给公主吗?” 秦氏摇头道:“此事关系体大,锦带,你立刻亲自去一趟昌平,记得悄悄的,别惊动任何人,我会对外说你是病了……” 秦氏的话尚未说完,只听碰的一声,房门便被巨力踹开了。 “谁这般放……”秦氏骤然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愕地看着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三五个膀大腰圆的仆妇以及——小腹微微隆起的年轻妇人——戚瑛瑛。 戚瑛瑛面带娇媚的笑容:“青天白日的,秦姐姐怎么大门紧闭,和自己贴身侍女密谋什么呢?” 秦氏贝齿紧咬,戚瑛瑛既然出现在芜园……那就表示,她的一切都已经暴露了。 戚瑛瑛眉梢突然浮起几分凛冽之意,“我的好姐姐啊,咱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你好好安安分分过你的日子不就得了!何苦与妹妹过不去呢?妹妹我又是碍了什么事儿了?你非死咬着我不放?” 秦氏袖子底下的拳头微颤,却极力使自己保持着镇定,“是你自己太胆大妄为。”她冷冷扫了一眼戚氏的肚子,倒还颇像真的呢! 戚瑛瑛嗤嗤笑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的性情。自然是宁可撑死,也决计不能饿死的!”说着,戚氏那姣好的容颜陡然变得狰狞,“我这一切原本安排得堪称天衣无缝,都是你多管闲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罢,戚氏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秦氏的手腕。“我的好姐姐!到了阴曹地府。可别恨我,要恨就恨怀恪公主!若非她指使你查我,我也不至于非要灭口!” 秦氏脸色煞白:“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哼!”戚瑛瑛冷冷一笑。却突然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狠辣之色,她突然凄楚地大叫一声“啊!!我的肚子——” 噗通一声,戚瑛瑛摔倒在地,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地上翻滚,一副疼痛的无比的模样。旋即她的裙袂上晕染开一片鲜红的痕迹,就像是小产一般,戚瑛瑛大叫着:“快!快去找二爷来!” “你——”秦氏如何能不明白戚氏这般举动是要做什么?!她咬牙切齿地道,“你想嫁祸我?!” 戚瑛瑛冷笑着看着惊慌失措的秦氏。“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锦带见状,急忙安慰秦氏道:“姨娘别怕,奴才会为您作证的!” 可是锦带的话才刚落音。一个壮硕的仆妇便上来,如抓小鸡一般轻松地见纤弱的锦带钳制住了。仆妇狞笑道:“锦带姑娘,跟我去个好地方吧!” “你放开锦带!”秦氏急忙上去拉扯,可那仆妇的力气太大了,蒲扇是的巴掌狠狠推向秦氏,秦氏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狠狠推倒了靠墙的一方梅花式香几上,碰的一声,香几上的珐琅熏炉被摔裂在地。秦氏也吃痛地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锦带被那仆妇带走,珐琅碎瓷扎晋了秦氏的手心里,嫣红的血滴滴答答,染红了地板,绽放开一朵朵梅花。 秦氏看着满身血污的戚瑛瑛,突然冷静了下来:“我是怀恪公主的人,你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吗?!”——她的身份,可是过了明路的。 戚氏冷笑道:“我当然不敢,但是二爷敢!!”——二爷冲动起来,可不过在乎怀恪公主是否会不悦! “你以为公主会轻易放过你吗?”秦氏咬牙恨恨道。 戚氏扬唇一笑:“这个就不牢姐姐费心了,我自然早就想好了出路!姐姐还是想想怎么寻个痛快的死法吧!” 秦氏此刻何尝不是在绞尽脑汁想如何从哪个一冲动起来,就不计后果的额附爷手底下逃生?!只是她也清楚,额附爷何等盼着能有一个健康的儿子,如今的状况,是“她害死了戚氏腹中骨肉”,额附暴怒之下,只怕会要了她的命! 这时候,秦氏突然想到这段日子以来,额附对她的纠缠……或许这是可以利用的地方。旋即,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纳喇星德愕然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狼狈的姬妾,身躯隐隐发抖:“这、这到底怎么了?” 戚瑛瑛见状,生恐秦氏抢先一步,便急忙眼泪汪汪,无比凄婉地道:“二爷!咱们的孩子没了!秦姐姐她……好狠的心啊!” “瑛瑛——”纳喇星德飞快上前,一把将倒在地上满裙鲜血淋漓的戚氏抱了起来,他惊呼着喊叫道:“来人!!来人呐!快叫去请大夫来!!” 秦氏左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咬牙将扎在右手手心的碎瓷拔了出来,手心传来的刺痛,却让她无比清醒。 戚氏伏在纳喇星德怀中,泪流不止,她哽咽中含着杜鹃啼血般的哀鸣:“为什么为什么秦姐姐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这番话一出口,纳喇星德的目光嗖地将怨恨转向在墙角摇摇欲坠的秦氏身上,可当他看到秦氏满手满袖俱是嫣红的鲜血,不由眼中怨恨消解了大半,转而浮现一丝怜惜之色。 秦氏飞快地捕捉到了这位额附爷的目光转变,心中不由冷笑,说到底,额附就是这么一个耳根子软又好色之人,自诩多情,实则薄情寡义。不过她的脸上浮起地却是浓浓愧疚之色——她早年也是被当做瘦马培养长大的,演戏的功夫又何尝逊色于戚氏? “妹妹……”随着这一声唤,秦氏眼中两行泪水齐齐而下,脸上随之浮现起哀痛绝然之色,她道:“是我失手推到了妹妹,是我害死了你的孩子——我、我给你的孩子偿命!!” 随着“偿命”二字,秦氏转头碰的一声,便撞在了墙壁上,她应声倒地,额头上一抹鲜血从她娇媚无暇的面孔上蜿蜒而下,平添了三分凄婉之色。血,鲜红刺目,与她白皙如玉的面庞形成鲜明的对比。 “容儿!!”怀里抱着戚氏的纳喇星德惊呼变色。 ——秦氏的名,唤作德容。 此刻戚氏已经恨得睚眦尽裂,她如何能想到秦氏竟然用这种法子引发二爷的怜爱之心?!那墙壁距离戚氏不过一步之遥,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力气再大,又怎么可能把自己撞死?! 戚氏看着纳喇星德那一脸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的面色,顿时恨得指甲都深深扣进了手心的肉里。秦氏……她什么时候已经在二爷心中有这般分量了?!——就算为了保有二爷的宠爱,秦氏,也一定要死!!戚氏下了这般决心。但是她眼前一阵发黑,便不禁暗恨之前服用的催前经期的药物当真药力厉害!她哀哀唤了一声“二爷”,便昏迷在了纳喇星德怀中。 看到戚瑛瑛晕过去,纳喇星德忙迫不及待地将戚氏放在一旁美人榻上,急忙跑到秦氏跟前,用颤抖的手触碰秦氏的鼻息,旋即他露出欣喜之色:“还好!还有呼吸!容儿没死!”他急忙将秦氏抱在怀中,一副视若珍宝的模样,他神情地道:“容儿,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子,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推倒瑛瑛的……” 若戚瑛瑛此刻醒着,只怕要恨得直接上去掐死秦氏了。若秦氏此刻清醒着,只怕也要为纳喇星德这番话作呕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九十七、借刀杀人 戚瑛瑛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自己小院儿中,内室已经掌灯,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可见是傍晚时分了。 坐在床头的纳喇星德看着爱妾苏醒过来,满眼都是惊喜之色,他急忙抓住戚瑛瑛的柔荑,满含深情地道:“瑛瑛,你可算醒了!” “二爷……”戚瑛瑛看着纳喇星德如此关爱他的模样,不禁感动得留下泪水来,“是瑛瑛没用,没能保住咱们的孩子……” 纳喇星德见状,急忙道:“瑛瑛!咱们以后肯定会再有孩子的!你还年轻不是吗?” 戚瑛瑛听了这话,不禁泪落连珠,她怎么可能有孩子呢?她服药那么多年,可仍然无法怀孕,若非知道自己绝无希望,她也不会动用这样欺骗二爷的方法!这个计划,原本很完美,都是因为秦氏横插一杠,要不然今年年底她就会有儿子了!!而这个法子,以后怕是不能再用了!都怪秦氏这个贱人!!毁了她完美的计划!! 纳喇星德看着戚瑛瑛凄楚的模样,急忙又道:“但是秦氏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也说了,只是一时失手!你也是知道,她是很温柔善良的女子,她又怎么会故意要害死咱们的孩子呢?” 听到这话的戚瑛瑛,陡然间胸腔里怒火翻涌,她咬牙切齿恨恨道:“不!二爷,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趁我不备,突然撞了上来!她就是要害死咱们的孩子啊!二爷,千万不要信了她的花言巧语!” 纳喇星德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道:“就算她是故意的,那也一定是怀恪公主逼迫她的!你没看到她要撞墙自尽吗?她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瑛瑛,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女子。你一定会原谅她的对不对?!” 看着纳喇星德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戚瑛瑛此刻却恨不得将秦氏生吞活剥了?她若是拒绝二爷,岂非承认自己不是个心善的女子了?!可若让她放过秦氏,她自然死都不肯!! “瑛瑛,就当我是我求你了!这多年,我一直冷落了秦氏,我因为对怀恪的怨恨。而迁怒了无辜的她!我已经很对不住她了!而她等了我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无怨无悔!你可曾见她害过谁伤过谁?没有的!她谁都没有伤害过!” “所以,毋庸置疑,她是个善良的女子!她更是把你当亲妹妹一般。还跟咱们的孩子做过小衣裳!她也是盼着咱们的孩子平安降生的!所以她怎么会是真心要害咱们的孩子呢?!” “怀恪——一定是怀恪公主逼迫她的!瑛瑛,你也知道,秦氏是公主买来的,她的卖身契肯定在公主身上!她没办法法抗公主的命令!所以瑛瑛——你若要恨就恨公主!她才是罪魁祸首!!” “我知道了……”戚瑛瑛知道。此刻就算她哭天抢地,也没办法让变心的二爷杀死秦氏。所以与其闹腾。不如另寻方法。 “二爷,秦姐姐还好吗?”戚瑛瑛柔声问道。 纳喇星德见戚瑛瑛终于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柔善良的模样,忍不住叹息道:“别提了,虽然没有性命之忧。那额头怕是要留下一辈子的疤痕了,真是可怜了白璧微瑕。不过,这倒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我额娘大动肝火!她一怒之下叫人封锁了芜园,我现在想去看看她都不成了。” “是吗?”戚瑛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但旋即冷笑化作和纳喇星德脸上一般无二的担忧之色,“二爷放心,太太只是太生气了而已。等过些日子,气消了就好了。您在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去芜园,千万别顶撞太太。等我身子好些,一定会向太太替秦姐姐求情的。” 纳喇星德听了这话,顿时欢喜异常:“我就知道,瑛瑛你是最善良的女子!” 善良??她这辈子,就从来都没有善良过!人善被人欺,马上被人欺!若为人善良,早晚有一日为人鱼肉,她要做,便做刀俎!!这一次纵然不能亲为刀俎,却可借刀杀人!! 翌日晨。 郑夫人更衣梳妆罢,她看着镜中已然老去的容颜,叹息道:“我就想要个健健康康的孙子,怎么就那么难!”——郑夫人此刻浑然忘记了还有盛熙的存在。 一个模样娇美的侍女忙安慰道:“都是戚姨娘不中用,太太此时再伤心也是无益啊。何况二爷还年轻,以后自然还会再有子息的。” 郑夫人冷哼一声,“那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郑夫人本就不喜戚氏独霸儿子,只是看在她怀孕的份儿上、看在她能给自己生个孙子的份儿上,才对戚氏有了几分好脸色罢了!至于另一个秦氏,郑夫人原本对她无感,可如今秦氏害死了她的亲孙子,郑夫人焉能有好气儿?此刻已经是恨不得杀之了,不过郑夫人总算还有点脑子,知道秦氏是公主赏赐之人,若是被她处死了,公主回京之后如何能与她善罢甘休了?她这个儿媳妇,可不是个好脾性的! “茜香,你去库房取一盒官燕,赏赐给戚氏吧。”——郑夫人虽然厌恶此人,但眼下还不得不做些表面功夫。 那个名叫茜香的大丫头忙道了一声“是”,又道:“方才戚姨娘身边的丫头来过,说是像请您去一趟,似乎是戚姨娘有些话想跟您说。” 郑夫人听了,不禁有些不悦,素来只有卑者拜见尊者的份儿,她如何愿意纡尊降贵去儿子妾侍的院子中?不过郑夫人想到戚氏才刚掉了孩子,不免想到自己当年也曾经被原配夫人害得小产过,不禁生出三分同情来。 便叫人打了遮阳伞,亲自去往戚氏的小院儿中。 戚瑛瑛面容极是憔悴,原本动人的双眸已经肿若核桃,着实凄惨不堪,她见郑夫人进来。顿时痛哭出声,边哭边噗通从床榻上滚落下来,跪倒在郑夫人脚下,哀嚎道:“太太!贱妾的孩儿没有了!那是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啊!那是您的亲孙儿啊!” 见戚瑛瑛说“成了形的男胎”几个字的时候,郑夫人眼瞳不由一颤,她恍然想到了自己当年第一胎……五个月落了下来,也是个成了形的男胎——若非为人所害。她如今应该有两个儿子才对!故而此刻戚瑛瑛的凄楚。让郑夫人萌生了三分感同身受。 郑夫人叹息一声,抬手虚扶道:“你先起来再说。” 戚瑛瑛却急忙摇头:“求太太为您的孙儿报仇啊!那个孩子,不能白白没了啊!” 郑夫人听了这话。那脸上刚刚生出的怜悯之意陡然消失殆尽,她板着脸道:“莫非你还要本夫人杀了秦氏不成?!”——且不说他儿子的哀求,光是公主亲赐这点,就叫郑夫人着实不敢下手了。 戚瑛瑛泪珠滚落。哀切切道:“太太……贱妾的孩子,好生无辜啊!若非秦氏心狠手辣。再过四五个月,那孩子就该降生了!求太太做主啊!您难道要叫秦氏这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吗?!” 郑夫人蹙着眉头道:“我也没说要放过她!只是她好歹是公主赏赐的人,怎么也得等公主回来再做处置!” 戚瑛瑛听到这话。不禁咬牙切齿,若真等公主回来了,秦氏便真真死不了了!而且若是被秦氏反咬一口。她反而要性命不保了呢!事到如今,戚氏只能咬牙道:“太太也无需亲自下令处死她。只需断绝饮食……” “混账!”郑夫人暴怒咆哮,“若真如此,有何区别?!到时候公主回来,原是迁怒本夫人,又岂是本夫人能担当得起的?!” 戚瑛瑛急忙道:“到时候,您只需说是秦氏畏罪绝食而死,公主也没法子!她无凭无据,又敢把您怎么了?您可是公主嫡亲婆母啊!她敢对您不敬,便要担负不孝之名!” 听了这话,郑夫人不禁沉思……她何尝愿意活在儿媳妇的威势之下?被戚氏这般一撺掇,郑夫人不禁蠢蠢欲动。 茜香见状,急忙劝道:“太太三思啊!这些年,您和公主婆媳总算和睦了些,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待到公主回来,太太大可要求公主将秦氏发卖了。想必公主也不会反对的。” 郑夫人此刻眼中却是冷芒闪烁,她看着忠心耿耿的茜香,微微打量了她一通,的确是姿色不错,而且屁股大好生养……郑夫人不禁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她对戚氏道:“你想让本夫人替你除去杀子仇人秦氏?” 戚氏忙道:“秦氏也是害死太太亲孙儿之人啊!” 郑夫人哼笑道:“少花言巧语了!本夫人就实打实与你说了,我可以断绝秦氏饮食。只不过——”郑夫人笑容更洋溢了几分,“本夫人出手,可是有代价的。” 戚氏见状,只能顺从地道:“太太但有吩咐,贱妾一定竭尽全力。” 郑夫人指着身旁的侍女茜香道:“本夫人所求,很简单,不过是想抱孙子罢了!而你的身子,瞧着那般残损的样子,日后能不能再有生养还是两说呢!不过本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茜香,年轻又健康,你若能帮本夫人说服德儿纳了她为房里人,本夫人便帮你除去秦氏!” 戚瑛瑛听了这话,不禁心中恼怒无比,她恨郑夫人趁火打劫,更恨那个脸蛋已经羞红了的年轻健康的茜香,却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咬牙道:“谨遵太太吩咐!” 郑夫人得意满满离去,侍女嬷嬷这才忙着把跪在地上许久的戚姨娘搀扶起来,其中一个身材健硕的嬷嬷轻声道:“姨娘莫气,茜香那个小贱人,日后自有收拾她的机会!眼下还是尽快解决了秦氏主仆要紧!不过,秦氏已然活不了几日了,可那么锦带……现在被奴才关押在后院柴房,却还闹腾吵嚷不休呢!” 戚瑛瑛脸上满是冰冷的笑容,她道:“一个贱婢,杀之何妨!” 那健硕嬷嬷忙道:“不过眼下着实不宜闹大了,若是不甚让二爷知道您杀了秦姨娘的贴身大丫头,只怕……” 戚瑛瑛听了,恼火得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她冷哼道:“我杀不得秦氏,难道连她一个婢女都杀不得吗?!” 健硕嬷嬷面上露出阴损的笑容:“姨娘若是想解气,奴才倒是有个法子。” 戚瑛瑛看了一眼心腹嬷嬷,便问:“你说来听听。” 健硕嬷嬷狞笑道:“那小贱婢不是自梳不嫁了吗?姨娘不如赐她一门婚事!国公府可是有不少粗使汉子,娶不上婆娘呢!” 戚瑛瑛听了这般建议,开心地笑了:“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你去挑选个最粗鄙最下等的仆役,将这位如花似玉的大丫头许配过去!今晚就给她办了婚事!” 健硕摸摸忙垂首应下。 而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后厨劈叉的粗使仆役铁杉,穷困潦倒,三十岁还没娶上媳妇,因为他条件最差劲,所以被戚氏的心腹嬷嬷挑中了,乍然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便归属与他。 铁杉自然是欣喜过往,恨不得把新媳妇当成菩萨来供奉着! 而锦带,也是忠心耿耿的,她得之自己要被许给一个粗鄙的仆役,倒是没有寻死觅活,反而十分顺从地嫁人了。因为她知道芜园的秦姨娘已经被断绝了饮食,若是她再不想法子传递消息给身在昌平的怀恪公主,姨娘就必死无疑了! 新婚之夜,锦带身穿大红喜服,看着搓着手不知所措的丈夫铁杉,她突然拔下了头上的银钗子,抵在了自己雪白的脖颈上,那尖锐的钗尖,便那么轻而易举地扎入了肌肤中,豆大的血珠子从伤口沁了出来,嫣红夺目。 铁杉登时惊慌失措:“娘子,你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你你……你千万别冲动!我知道,你肯定是瞧不上我,可是我发誓,一定会对你好!” 锦带仔细看着铁杉的表情,暗想着此人虽然粗鄙,但的确是个憨厚老实之辈,便道:“你若想要我从你,得替我做一件事!” 铁杉听了这话,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莫说是一件事,日后我什么都听娘子的!”(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一百九十八、再见星月(上) 锦带露出些许释然的笑容,便将自己的要求说出,她要求叫铁杉立刻出京,前往昌平鸣鹤园,告诉怀恪公主秦姨娘被禁足断食之事。 于是便有了鸣鹤园外,铁杉抱着石狮子撒泼非要见怀恪公主之事了。 随后,吴嬷嬷奉命来到国公府,也是很顺利地救出了在芜园中已经饿晕过去的秦氏,一切算是告落幕了。此刻恨得牙根痒痒的应该当属戚氏了,她不但没能杀死秦氏,反而叫茜香成了纳喇星德的通房丫头,当真可谓是鸡飞蛋打。 宜萱看到饿得不成人样的秦氏,也不急着问什么,先叫她好生休息了两日,才听秦氏一五一十把国公府里发生的一通热闹戏叙说了一遍。 宜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不得不佩服戚瑛瑛的“智慧”和胆色,狸猫换太子什么的,她还以为只会出现在戏文中呢!戚瑛瑛倒是活学活用,给真实上演了一番,不过可惜,功败垂成。 “你也真是的,她要混淆纳喇氏血统,你就冷眼看着不就得了!”宜萱没心没肺地笑着,她一点也不介意纳喇星德给别人养儿子!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 不过秦氏已然愕然地长大了嘴巴,一副傻了眼的样子。 宜萱笑着摆摆手:“不过事到如今,戚氏肯定已经消灭证据了,你就算再指证也是无用。我会对国公府说,已经将你转手发卖了。”说罢,宜萱吩咐吴嬷嬷道:“去取了秦氏的卖身契,就近拿去昌平府衙门注销了。”——卖身契可不是还给了秦氏,就能给她自由之身的。那得要去衙门除去贱籍,改为良籍才成。 秦氏听了。急忙起身道:“奴才终究没能揭露戚氏,如何好意思领赏?” 宜萱笑呵呵道:“你起码粉碎了她的计划,没能叫她狸猫换太子呀!” 秦氏心下稍稍舒缓,她总算不是白忙活一回,此刻却还惦念着自己那个救主的忠心丫头,于是便问:“那锦带……” 宜萱笑着告诉她:“这事儿,本宫叫人查了那个铁杉。他是公府仆役。并不曾入奴籍。当初只因父母双亡,不得不卖身十年为仆,埋葬父母。倒是个孝子。如今卖身之期将满,锦带过不了多久,便能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秦氏听了,连连点头:“人长得丑些没关系。只要品行好就好!”——而且这个铁杉肯为了锦带徒步跑出京城,来昌平报信。可见是真心喜欢锦带的。 说着,宜萱又从身旁的匣子中,取出一张地契来,递给秦氏道:“这是一百亩良田。你收着,以后也能有着收益,免得坐吃山空。”——她知道秦氏这些年日子过得简朴。必然攒了不少积蓄,可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哪里有田产来得实惠呢? “这……”秦氏双手颤抖,她很像拒绝,但也着实知道自己日后若要图长远,这一百亩地着实太重要了!于是,秦氏忙跪下,磕了三个头:“多谢公主厚赐!” 吴嬷嬷微笑道:“姨娘如此忠心耿耿,公主自然不会亏待了去!”——吴嬷嬷原本疑心秦氏的忠诚,可此番过后,也算看得门清儿了,自然态度和缓,而且大有几分愧疚在里头。 一转头,吴嬷嬷便从自己私房中寻了两只分量十足的金簪子,赠予秦氏,更口口道说是给秦姨娘日后出嫁做添妆,倒是把秦氏闹了个大红脸。 吴嬷嬷的两个儿媳妇见状,也纷纷各掏腰包,给秦姨娘“添妆”,倒是叫秦氏小赚了一笔。 这时候,薄荷快步进来禀报道:“端亲王派人来传话,说请公主明日去锦屏山子虚观。” “锦屏山?子虚观?”宜萱不禁一头污水,“昌平有这么个地方吗?” 薄荷惶惑地摇了摇头:“奴才也没听说过这个道观。” 旁边玉簪笑道:“是个小地方,有些偏僻,不过奴才认得路。” 宜萱颔首,既然如此,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去看看,弘时那个兔崽子又再搞什么鬼! 因知道路远,宜萱第二日早晨起了个大清早,换上寻常衣裳,并叫人不必打出和硕公主的行头,只轻车简从便出了鸣鹤园,一路朝着那个什么锦屏山而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马车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一个侍卫在外头禀报道:“前头不知谁家的马车坏了,把路给堵了!” 掀开车帘子,放眼望去,却见似乎是一套宗室福晋级别的仪仗:红罗销金瑞草伞、红罗绣四季花扇、吾仗、立瓜、骨朵等,还有旗六,红仗二……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贝子或者贝子福晋级别的。 贝子福晋……额,不会那么巧合吧? 只见下一刻,一个身穿玫瑰红洒金双鸾旗服的华丽贵妇被侍女搀扶着下了破损的马车,她气呼呼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修好了!本福晋今日可是要去龙泉寺烧香,可耽误不得!” 宜萱叹着气摇摇头,便吩咐道:“罢了,掉头绕路转过去!”——她可不想和纳喇星月打照面儿。 玉簪正陪坐在宜萱身旁,手里打着扇子,道:“可是路途本来就远,若是绕路,只要耽误更久了。不若奴才叫人上去,请前头的人将车马挪开?” 宜萱懒散地道:“算了,我可不想横生枝节。”——至于子虚观的时儿……叫他等着就得了!宜萱这会子还在狐疑,这个小兔崽子到底想干啥? 可正在此时,哒哒的马蹄声从后方急促传来,便见一个二十许的锦衣男子策马疾驰,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随从,行至宜萱车马跟前,突然“律”的一声,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宜萱也看清了高头大马上年轻男子的样貌,可不就是诚亲王府的七贝子弘景吗?记忆中那个有些许傲气的少年王子,如今已经风姿朗朗。举止间颇有几分气势凛凛,当真不失皇家风范。 马背上的弘景自然也瞧见了宜萱,所以才急忙停下,他旋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宜萱的马车跟前,拱手行了一礼:“怀恪姐姐金安。” 宜萱微笑着点头,如今的弘景收敛了许多年少锋芒。反倒是多了几分沉稳气度。此刻烈日灼灼之下,他满头热汗淋漓,却仍旧不失半点礼仪。“你可是来追星月的?” 弘景面露无奈之色:“叫堂姐见笑了。我与额娘俱不同意她出来,可没想到一个没注意,她就自己跑出来了……” 原来纳喇星月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呀,宜萱暗自啧啧称奇。便道:“那你快去吧。”说罢,便吩咐赶车人:“调转车头绕路。快着些。” 弘景见状,急忙问道:“可是纳喇氏前头堵了路,所以堂姐才……”弘景只看宜萱的脸色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他连忙招手唤了一个随从侍卫道:“赶紧叫福晋把车马挪开!” “嗻!”那侍卫急忙应了。旋即快跑上去。 宜萱抬手,正想阻拦,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她和星月关系不睦,索性再恶劣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必拒绝这个美男堂弟的一番好意呢?——宜萱笑着欣赏眼前颇具英姿的弘景。不得不暗赞这小脸长得,果然对得起他王子的身份。加上弘景骑着的是一匹蒙古进宫的雪白色伊犁马,还真有点白马王子的风范呢! 弘景被宜萱灼灼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太好意思,报赧地问:“堂姐为何这般看着我?” 宜萱呵呵一笑,道:“以前总觉得你是个小孩子,不留神,都长大,也长得愈发俊了!” 弘景闹了个大红脸,却只得连忙揖礼道:“堂姐……过誉了。” 宜萱咯咯笑得花枝乱颤,果然和美男说话,就是叫人心情畅快,最要紧的是这美男是她弟弟,再怎么打趣亲昵,也不担心被人流言蜚语了去! 弘景很快恢复了沉稳的模样,嘴上客气地恭维道:“倒是堂姐这些年,愈发年轻貌美了呢!”——这话倒也不全然是虚妄,在弘景的记忆里对宜萱这个“温柔娴静”的堂姐也是颇有好感的,而宜萱的容貌,这些年的确没什么变化,丁点看不出变老。——而且弘景为自己将来的前途考虑,讨好一下宜萱也是很有必要的! 宜萱笑得满面春风:“你的嘴巴倒是愈发甜了!” 宜萱这里径自和弘景聊得开心,却见满头热汗的星月气得满面通红快步冲将过来,她突然一把抓着弘景的手臂,然后满脸防备地盯着宜萱。 弘景也是猝不及防,见自己福晋竟然如此姿态,便不悦地道:“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也不怕让堂姐看笑话!” 星月嘴巴撅得老高,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她对弘景道:“你怎么从来也不夸我漂亮?” 弘景:“额……”——他有时候的确不理解自己福晋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夸自己姐姐又怎么了?!弘景侧脸看了一眼前方,见那马车还是横亘在中央官道上,不由不悦地道:“不是让你把马车挪开吗?!” 星月气得跺脚:“我凭什么挪开!路又不是她家修的!” “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弘景不由为之气结,他如今想想当初深为爱慕的那个忧郁而娴静的女子,如今怎么全然不同了?! 宜萱这时候突然咯咯笑了,“昌平一带的官道,都是内务府拨款修建的,内务府隶属汗阿玛所有,自然这道路就是我家修的!” 星月顿时噎住了,无言以辩。 弘景见天日愈发炎热,着实不愿多耽搁下去,便挥手吩咐人挪动前方“抛锚”了的马车,一边对星月道:“先让堂姐过去,你老老实实跟我回熙春园!”——熙春园便是诚亲王胤祉的避暑园子,乃是先帝所赐,是昌平一带数得上号的大园子了。别看弘景都二十多岁了,可父母均在,自然是不可能分家的。 “我不回去!”纳喇星月似乎是娇小姐脾气又犯了。 “你还怀着身子呢,不许任性!”弘景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我怎么任性了?夕雾那个贱婢都能去求子,凭什么我不能去?!”纳喇星月满是怨念,她一日日看着自己丈夫小妾的肚子大起来,加之怀了身孕,自然脾气愈发大了。 弘景看着自己的福晋,不禁头疼不已:“她月份大,胎相稳当!你才不到两个月呢!你就不能等过了头三个月再折腾?!” “我……你就知道向着那个贱婢!!”纳喇星月气得眼睛通红,话里更是愈发火药味十足。 宜萱微微摇头叹息,见前头的路已经挪开,便走下车来,只觉得烈日晒得人脸颊如着了火似的,今儿的天可当真是下火一般,便对弘景夫妻道:“你们小两口想吵架回去再吵,这么大热的天儿,也不怕招了暑气。” 弘景一脸尴尬之色,他忙拱手道:“弟弟教妻无方,让堂姐看笑话了。” 纳喇星月脸蛋潮红,一双眸中满是愤恨之意:“你是教妾无方才对吧!!她们两个联起手来,整日都不给我安生日子过!” 弘景不悦地瞪了自己福晋一眼,低吼道:“你就消停些吧!” 纳喇星月反瞪回去,咬牙恨恨道:“是她们不消停才对!夕雾才六个月身孕而已,又不是快生了,便整日矫情个没完没了,这个吃不下那个咽不下的,甚是连安都不来请了!李咏芳就更不是省油的灯,整日替夕雾防着这个那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夕雾那是在替她生孩子呢!” 话刚落音,只听得“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原来是弘景忍无可忍,一巴掌撩在了纳喇星月脸颊上。 宜萱看得目瞪口呆,居然还动起手来了? “你、你居然打我?!”纳喇星月捂着脸颊,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弘景怒吼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跟个妒妇有什么区别?!你不妨去照照镜子,你如今的嘴脸,简直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个‘名满京城’的八福晋!”(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一百九十九、再见星月(下) 纳喇星月确实依旧理直气壮:“你要是不整日宠着妾侍,我怎么可能嫉妒?!” 宜萱看着纳喇星月那副我没错,全都是你的错的模样,顿时无语凝噎,那个王公子弟后院里没有个宠爱的姬妾?像弘景这样的差不多身份的宗室子弟,只要每月十五都去正室房中抱到,那就可以算是爱重嫡妻了!纳喇星月都嫁入皇家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觉悟都没有呢? 既做了皇家福晋,不拿出点贤惠淑德来是不行的!哪怕你装,也得装得像样些! 弘景被纳喇星月的话给弄懵了,回过神儿来,忍不住便斥道:“你简直不可理喻!像我这个年纪的宗室子弟,谁没有几个宠妾?!你不妨去查查,还有谁跟我似的,侧福晋侍妾加起来统共就只有两个?!你未免也太忝不知足了些!!” ——弘景这番话说出口,心里着实气了个够呛,他的嫡兄世子弘晟,也有一嫡一侧两位福晋,侍妾更是七八个,还有好几个无名无分的房里人!所有成婚的宗室子弟里头,哪个没有个十个八个女人的?! “我忝不知足?!”纳喇星月顿时满眼泪花,“你混蛋!!大婚的时候,你怎么哄我的?!你百般发誓,会一辈子对我,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弘景的吼叫声声嘶力竭,“你张开耳朵去外头听听,别人背后都是怎么议论我的?他们都说我畏妻如虎,连纳妾都得嫡福晋点头!!” 纳喇星月低头咬着嘴唇,“你管他们怎么议论……” “我怎么可能不管!!”弘景骤然打断了纳喇星月的话,他指着自己胸膛铮铮道:“我是给宗室子弟。是贝子爷!别人已经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了,难道我还有装聋装哑不成?!我还要我这张脸!!” “你……我、这又不是我的错!”纳喇星月仍旧坚持认为自己没错。 “唉——”宜萱叹着气摇头,看样子这些年弘景对纳喇星月当真不错,否则纳喇星月也不至于到如今都还是这么一副娇小姐脾气。 弘景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他拂袖道:“你没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些年不该惯得你如此刁蛮任性!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狠狠撂下这句话,弘景扭头大步走到白马跟前。脚踩马镫。一个翻身便上了马背。 纳喇星月见弘景竟然要甩下她独自离去,顿时慌了神,“你、你别走啊!我马车坏了。你要我一个人怎么办呀?” 弘景哼了一声:“我管你怎么办?自己出来,就自己回去!!” “有你这么做丈夫的吗?你怎么能不管我了?”纳喇星月哭腔哽咽。 弘景脸上怒容未消道:“你都不在在乎我的脸面,从来都不管我的感受,我凭什么管你?!”说罢。他拱手道:“堂姐,告辞!” 宜萱微笑点头。便挑眉看了纳喇星月一眼,刻意道:“回去叫咏芳给你熬一碗消暑凉茶,去去火。”——大夏天里这么上火,的确是该去去火了。 听了这话。弘景不禁心中安慰。可纳喇星月那张却已经气得红通通,活似一支朝天椒,她怒目圆瞪。便对宜萱吼道:“全都是你害的!” “关我屁事!”宜萱直接冷冷爆了粗口,然后也懒得搭理这个七贝子福晋了。皇家福晋有几个比她过得好?纳喇星月如今,的确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宜萱扭头便要上马车,可突然自己的手臂却被纳喇星月给突然抓住了,纳喇星月恨恨道:“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想一走了之?!!” 宜萱有气无力地道:“天这么热,我不想跟你吵!”——今天太阳也太毒了些,被晒了这么长时间,宜萱也快奄奄一息了。她倒是不得不佩服纳喇星月的精力,刚才大吼大叫了那么一通,也不累吗?话说,她不是孕妇吗?孕妇不是很容易疲惫吗?怎么她倒是跟加了血似的?反而蹦跶得更欢实了? “你少跟我矫情了!!”纳喇星月怒吼道,“李咏芳那个贱人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咏芳的事儿——”宜萱暗自一思忖,旋即点头,“她是弘时做媒,许给景弟的,他做的事儿,也就等于我是做的,你的确有理由恨我。”——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恨不得狠狠揣弘时屁股几脚,这个兔崽子,你要修理纳喇星月,就不会换个法子吗?! “好!你既然承认了,那就不是我冤枉了你!”纳喇星月咬牙切齿,突然抡起了胳膊。 宜萱六识本就灵敏过人,只不过天太热才如此倦怠罢了,此刻意识到纳喇星月的巴掌竟然朝着她脸颊扇了过了。宜萱不客气地一拳打出去,便准确无误地打在了纳喇星月的小臂上。 纳喇星月吃痛地啊地叫了两声,不由后退二步,满脸愤恨地瞪着宜萱,一副恨不得将宜萱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宜萱冷冷睥睨:“就凭你那点身手,想在我面前动武,未免也太可笑了些!!”——纵然这些年养尊处优,但根底子毕竟是学过骑射的,加之月华吐息绝已经修炼到第四重,她能够轻易捕捉到纳喇星月的举动以及意图,因此也能够提前做出防范。 这番嘲笑,理所当然被纳喇星月当做了极大的侮辱,她恨得牙齿打颤,当即挥舞着双手,便朝宜萱扑了上了。 宜萱笑着摇摇头,右腿撤后半步,身子旋即侧过身子来。轻易地便躲过了这一扑,反而是纳喇星月一个扑空,身子直挺挺便要朝着地上摔下去。 宜萱想着她的肚子,想着那好歹是弘景的孩子,便一个箭步上前,右臂从纳喇星月腋下揽过,便将她给拉直了回来。没叫她摔个狗啃泥,嘴里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就消停些吧!” 宜萱话刚落音,却见纳喇星月突然在她的右手上狠狠抓了一下,宜萱只觉得手背火辣辣地疼,下一刻,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巴掌便朝她脸颊落将下来。 宜萱暗道一声坏事。距离太近,没法躲开了……这一瞬间,宜萱想到了农夫与蛇——她还真是自讨苦吃啊!但随即。见巴掌并没有落下来,不禁露出讶异之色。 原来弘景还没来得及策马离去,便见自己福晋和宜萱起了冲突,后来更见他福晋居然敢冲着怀恪公主扇巴掌。着实叫他心跳满了半拍,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走得了,急忙下马来阻拦,倒是正好给赶上了。 弘景怒斥道:“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纳喇星月依旧理直气壮地道:“就算她是和硕公主,难道就能这般欺侮我了吗?!” 此刻玉簪已经快步上前来。看到宜萱那沁出了一颗颗血珠子的手背,划痕从手背中央一直延伸到了外侧腕骨处,足足有两三寸长。虽然不深,但若不小心养好。只怕就要留疤了,玉簪急忙取出雪白的绢帕来为宜萱包裹住手背,忍不住恨恨嘀咕道:“狗咬吕洞宾!” “你这个贱婢,说谁是狗?!”纳喇星月气恨地瞪着玉簪。 啪!!! 纳喇星月的吼声刚落音,便又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掴脸声,弘景怒吼道:“你!!你就是条疯狗!!” 宜萱看着纳喇星月的脸,暗道:这下子一左一右,可算是对称了。 又打了纳喇星月一巴掌弘景,此刻急忙走到宜萱跟前,急忙深深揖礼,赔罪道:“堂姐赎罪,弘景回头一定会好好教训纳喇氏。” 宜萱面露无奈之色:“你的确得好好教教她了,否则早晚有一日,她那副性子会连累你的!” 听了这番话,纳喇星月也怒冲冲道:“公主也好好教导一下自己亲弟弟吧,否则早晚有一日,他也会连累你的!” “够了!!”弘景回头怒瞪纳喇星月,“跟我回去!生产之前不许再出门半步!!” “你……”纳喇星月见弘景如此凶,不禁委屈极了。 宜萱看了看前路已经被太阳灼得发白,心中还想着子虚观之事,着实不想继续再耽误下去了,便道:“我还急着去烧香,就先行一步了。” 弘景忙拉着纳喇星月,退让一旁,他客客气气道:“堂姐慢走,改日自当带着纳喇氏登门致歉!” 纳喇星月忍不住气吼道:“凭什么给她道歉!” 弘景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闭嘴!” 纳喇星月不敢和弘景继续顶牛,便狠狠剜了宜萱一眼:“等着吧,你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嗯?”宜萱听得有些疑惑,她的好日子……只要汗阿玛一日是天子,她就能逍遥快活当公主,而汗阿玛还有十几年的阳寿也,怎么能算是“快到头了”? 纳喇星月看着宜萱的神情,不禁得意洋洋:“公主可小心些,别被自己亲弟弟给连累了……” “闭上你的嘴巴!!!”弘景突然怒吼一声,逼人的目光瞪向纳喇星月。 纳喇星月虽然心有不甘,只能憋愤愤地闭上了嘴巴。她望着宜萱的背影,脸上却突然再度浮起得意的笑容,和硕公主又如何?只要三阿哥弘时一朝夺嫡失败,你这个公主又有什么威风可仗?!弘时也果真如历史一般和八爷党来往甚密,哼,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四爷赐死,到时候你这个女儿也会一起被厌弃!日后乾隆登基,更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宜萱嘴上吩咐车夫继续行进,脑子却沉思起来,纳喇星月这话……应该是知道了时儿和廉亲王、敦郡王等人来往甚密吧?若是纳喇星月真的把时儿的举动举报给汗阿玛知晓……那可的确是要坏事了——只不过,方才弘景似乎是说了要禁足纳喇星月到临盆,如此一来,短期之内,倒是不会有危机。 如今九贝子已经比从西宁押解回京,暂时被幽禁在宗人府大狱中,廉亲王等人决计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时儿现在只怕是再玩火啊……看样子得快点去子虚观,好好劝劝他吧! 不过宜萱却疑惑,有什么话他不能亲自去鸣鹤园,或者叫人请她去承泽园也好啊!为什么偏偏选在偏僻的子虚观呢?他到底有何图谋? 宜萱想了一路,仍旧是脑袋一团浆糊。 锦屏山一带,山林丛密,有红松、碧梧、白桦、青杨,皆葱葱郁郁,高可参天,间有女贞、棣棠、沙柳等灌木杂之,放眼望去尽是绿意丛生,而那绿意中还有些许的红色点缀,似乎是不知名的野花。 这里的道路有些磕磕绊绊,到底是偏僻之地,路不是很好走。 玉簪挑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忽的她惊讶自语:“青螺庵……居然也在这附近?” 青螺庵三字,终究是勾起了宜萱的回忆,这不就是关押郑秋黛的地方吗?多年过去了,宜萱都要差点忘了这回事儿了! 宜萱忙探头望去,果然在前头一座小山的半山腰处,一座小巧而古朴的庵堂,便被掩映在绿意丛中。 玉簪摇着团扇,道:“记得前些年,额附总要到青螺庵来闹腾几次,如今倒是不闹了。” 宜萱嗤嗤笑了:“看样子他已经把心爱的表妹给浑忘了!”——当初多年“痴情”,如今才过了几年,怀里搂着新欢,不照样把郑秋黛抛诸脑后了? 玉簪笑道:“倒是从未听说过丧报,咱们这位郑姨娘倒是能安之若素,这么多年吃斋念佛,由奢入俭难,如今也能活下来!” 宜萱淡淡道:“她活不活的,跟我已经没什么干系了!”——郑秋黛的确做过不少疯狂的事情,可她的时候早已成为过去,她的后半生就只剩下青灯古佛而已,在宜萱眼中,她这般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说话间,马车已经行驶到了锦屏山脚下,只见百余台阶上,是一座还颇为崭新的小观,不过并不起眼,此地也没有什么香客登临,倒是显得锦屏山冷冷清清的,偶尔有车马路过,却也不在此歇脚。 宜萱便下了马车,登阶梯,往子虚观而去。(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八千字完。 正文 二百、御前争辩(上) 子虚观的门是虚掩着的,宜萱命人上前推开大门,只见里头有小道童在扫地,见宜萱来,却也不露惊讶之色,而是口道“无量寿佛”,便迎上来道:“贵客是端亲王府的女眷吧,请随贫道去后院。” 这子虚观瞧着也是人丁稀疏,一个小道童,然后供奉三清的殿……唔,说是“殿”都有些抬举了,顶多算个“堂”,三清金身前倒是有三五个道士,正在默默打坐。小道童已经前头开路,引宜萱从东侧月门而去,径自进了后花园。 这后花园倒是不俗,繁花如锦,蜂飞蝶舞,前头花团锦簇之地有一小巧凉亭,小道童指了指凉亭,便驻足不前了。 宜萱便吩咐玉簪等着也在此恭候,便提裙快步朝着被花木掩映的凉亭中走去。此地枝桠繁密,远远只能瞧见个凉亭的尖儿,却看不到凉亭里是否有人。宜萱沿着蜿蜒的小径,徐步而去,待走到跟前,方才看到亭中站着一个身穿素青缎服的男子,他温润的面孔毫无瑕疵地呈现在宜萱面前,一只素长的手伸出来,那五指仿佛玉雕一般精美无暇,唯独腕骨凸出,依稀可见小臂上紧实的肌肉,昭示了他是个男子。 “怎么是你,子文?”宜萱呆愣地看着亭中之人,不是时儿请她来的吗,怎么是子文在这里?! 子文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为什么不能是我?” “额……那时儿呢?”宜萱急忙问道,她还急着想问问那小兔崽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呢! 子文的表情突然有些泛酸,他正想开口抱怨两句,却突然瞥见了宜萱右手手背上那缠绕的雪白绢帕上……星星点点浸出来的血迹…… “你的手怎么了?!”子文突然一个大步上前,便捧起了宜萱的右手。他连忙小心地解开绢帕,只见嫣红的三道血痕横贯了宜萱半个手背,他脸色渐渐有些发寒:“是被谁所伤?!” 想到自己手背上的伤痕,宜萱也郁闷得很,叹着气道:“别提了,被狗给咬了。” “狗咬的?”子文脸色有点懵,旋即他忍不住道:“这分明是被什么给抓伤的!” 宜萱没好气地道:“被狗给抓伤的总成了吧!”——瞧着挺聪明的。怎么一点悟性也没有呢?宜萱抽回手来。忙用别扭的左手重新包裹伤口,可她又不是左撇子,自然很不习惯。一不小心碰到伤处,忍不住“嘶”地痛叫出声,你妹的纳喇星月,真是属狗的啊! “别动。我来。”子文突然制止了宜萱的举动,“你那么笨手笨脚可怎么成?” 子文说罢。便强制性的推开宜萱的左手,他一手托着宜萱手上的手,另一手轻盈而温柔地一圈圈缠绕…… 宜萱不由心头柔软,“我笨手笨脚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你吗?”刚说话这句温柔的话,宜萱突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痛叫,“啊!!——” 原来是子文的手一哆嗦。力气加大了两份,生生把刚刚包裹好的伤口系得勒出一片血渍。子文满脸都是愧疚之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突然说这种话……”说着,子文呵呵笑了笑,笑得有点发傻。 宜萱脸上满是憋屈之色,她忍不住吹了吹生疼的手背,你妹的,温情脉脉才享受了几秒啊,就给她来了这么个待遇!难道她命中不适合谈恋爱?! 子文急忙有问:“你还没跟我说,谁抓伤你的?” “别提了,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宜萱郁闷极了,便絮絮叨叨把方才在官道上的事件简单得和子文说了。 刚唠叨完,宜萱突然瞥见子文那张脸又变了——发冷不说,眼里居然还阴沉沉的,唉,这是只变色龙啊……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适应的。 子文渐渐敛去脸上的神情,嘴唇轻轻打开,吐出淡淡的音色:“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一下她?” 宜萱摆手道:“没必要了,弘景会教训她的。” “哦。”子文淡淡应了一声,眼睑微微垂下,遮掩住了眼底的神情,一时间叫人捉摸不透。 “对了,时儿哪儿去了?”宜萱这才想起要紧的问题来,连忙张望了一下四周。 子文酸溜溜地道:“萱儿,你能不能别总是开口闭口都是‘时儿’!” 宜萱一脸郁闷之色:“那是我弟弟……还有——别叫我‘萱儿’?!”——被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人亲昵地唤着乳名,她突然烦躁得想要暴走! “那我叫你……萱萱?”子文眨着左眼,狡黠地问。 宜萱狠狠一哆嗦,真的很肉麻啊,尤其是他那语气…… “我不是来跟你斗嘴的!时儿他——是不是根本不在这儿?是不是你冒他的名请我来的?”宜萱急忙板正了脸色,问道。 子文轻轻摇头,他道:“方才三阿哥的确在此,不过半个时辰前,承泽园的侍卫来传话,说是皇上召见。所以他只能先行离开。” “汗阿玛召见时儿?是有什么要事吗?”宜萱不由心头紧张了起来。 子文忽然放眼眺望天际,他幽幽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快点了结了比较好吗?” “嗯?”宜萱一头雾水。 子文突然指了指大理石桌上的那个花梨木长盒,道:“带上这个,快点去圆明园吧,再晚,三阿哥恐怕有麻烦了。” “到底怎么回事?”一听弘时有麻烦,宜萱不由语气急促了几分。 子文道:“简单点说,就是四贝勒已经在御前弹劾三阿哥收受廉亲王贿赂,而且已经罪证确凿。” “什么?!”宜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恍然间,她突然想到了之前纳喇星月那番得意洋洋的话,难道是纳喇星月察觉了时儿与廉亲王来往甚密,并告知了弘历?! 圆明园行宫,九洲清晏。 端亲王弘时、四贝勒弘历此刻俱跪在大殿中。殿内太监、宫女早已被谴退,此中除了雍正父子三人,便无一人。 弘历身穿贝勒品级吉服,额头深深触地叩头,言辞肯肯道:“汗阿玛,儿子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字虚假。甘愿受罚!!三哥这段日子。的的确确多次与廉亲王、敦郡王私下来往,更有甚者,三哥还屡次收受二王所赠金银。合计多达五十余万两!此番三哥大肆扩建承泽园,所费巨大,所需银钱,俱是源于廉亲王!” “汗阿玛。儿子弹劾兄长,实为不悌!但此事着实关系体大。儿子不敢不报啊!”弘历声调激昂,仰头望着龙座上依旧面无表情的皇父,心下愈发惴惴,却也知道既然已经开了口。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便忙再度深深叩首,额头触在方砖墁地上。无比恭敬。 弘历见皇父仍然默不作声,只得咬牙道:“必然是廉亲王等人野心图谋。所以才如此引诱三哥,还请汗阿玛宽恕三哥一时糊涂!”——身为弟弟,他的确不能不替三哥求情,否则汗阿玛纵然听信了他的话,也会不满于他的“不悌”。汗阿玛虽然和兄弟不睦,但却希望自己的儿子们都兄友弟恭,所以弘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要替弘时求情。 这时候,雍正冷眼扫过跪在殿中的两个儿子,目光渐渐凝在弘历身上,他语中不含有丝毫感情,徐徐问道:“弘历,你甚少出宫,如何晓得弘时的行踪?” 这话,无疑是问到了最关键的一点上,弘历如今还是个未曾成婚分府的皇子,在京时住在阿哥所,在昌平便是住在圆明园,若无圣旨允许,自然是不能走出皇宫或者行宫的!而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知晓弘时所作所为?!除非,他派了人暗中监视兄长!! 弘历额头上不禁沁出了一层冷汗,不过他早已想到皇父会如此发问,急忙便道:“回汗阿玛的话,此时……儿子原本不晓得,是前不久有人告知儿子的!” “是谁?”雍正淡淡问出了这两个字,眼中却愈发冷森刺骨。 “是……是承恩公!”弘历咬牙道,弘历毫不客气地将黑锅甩给了乌拉那拉富昌!因为近来承恩公的确有进宫,也与他见过面,其实承恩公是为自己女儿的婚事,因皇后在京中已经病倒卧床不起,承恩公担心联姻会受到动摇,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从四阿哥弘历口中得到保证。 “富昌?”雍正眼睛一眯,神情渐渐凛冽。——他下意识没有怀疑自己这个儿子的回答,因为在雍正眼中,富昌此人却系野心勃勃,皇后有夺嫡之心,自然乌拉那拉家也有此心,所以富昌想帮助弘历搬到弘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雍正轻轻一哼,目光再度转移到一直沉默着的弘时身上,他问道:“弘时,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弘历说你收受允禩重酬,可是属实?!” 弘时倒是面色镇定如旧,他微微躬身道:“汗阿玛,您可曾记得数月前,儿子私下禀奏,请您务必相信儿子之事?”——弘时也不是没料想到他的举止会为汗阿玛所察觉,所以一早便打了预防针。 雍正神情微微缓和了几分,随即他肃声道:“你若想让朕相信你,便给朕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 弘时忙叩首道:“汗阿玛,别人不晓得,但您不会不晓得,儿子憎恨廉亲王等人之心,与您是一样!儿子接近二王,只是想借机查找二王谋逆的证据!收受贿赂,只不过是不想被二人疑心儿子的图谋罢了!” 雍正听了这番话,不由脸上冷肃之色褪去大半,他自己也并不相信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会突然倒向老八阵营!老八一党害死了弘时一母所出的亲哥哥,更屡次加害萱儿和盛熙,这些弘时都是心知肚明的,怎么可能心向老八等人?! 弘时见状,又急忙道:“廉亲王重金收买儿子,不过是想让儿子替圈禁的九贝子求情。可儿子从未替罪逆之辈求情,足可见儿子从来不曾心向廉亲王等人!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弘历见弘时竟然三言两语便要翻盘,急忙质问道:“那敢问三哥虚与委蛇了这么久,可是查到八叔等人谋逆的证据了?!” 弘时不由眉心一蹙,暗道怎么还没来,一时只能沉默无声。 弘历见弘时不发一言,不由暗自得意,便道:“既然没查到证据,可就是说三哥方才啰嗦了那么多,不过全都是推卸之言罢了!根本不足以辩白!” 弘时心中暗恨,这个小子,倒是愈发牙尖嘴利了!!如今他已经被赶鸭子上架,只能咬牙赌一赌,便拱手道:“回汗阿玛的话,证据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 弘历却立刻反唇道:“既有证据,三哥怎么不自己带来,怎么不早早呈上?汗阿玛御前,三哥还是莫要欺君的好!” 弘时只能强装镇定,他抬头直视上头的皇父,道:“还请汗阿玛信儿子这一次,请汗阿玛稍等片刻,证据很快就会送来!” 弘历冷笑了笑,露出了与他稚嫩面孔不相符的阴冷之色,“三哥如此狡辩拖延,有何益处?!不如早早坦白认罪,汗阿玛素来看重骨肉亲情,必然会从轻处置的!” 弘时也不甘落下风,冷冷睨了一眼这个弟弟,冷淡地道:“是否砌词狡辩,很快便会水落石出!倒是四弟如此步步紧逼,又是所图为何?!” “你——”见弘时竟将锋芒倒转与他,弘历急恨无比,却只能装出一副忠臣孝子模样,正色道:“我只不过是见不得三哥,身为儿子,竟敢欺瞒背负皇父罢了!这么多兄弟中,汗阿玛最是看重三哥,更独独加封三哥为和硕亲王,可三哥却与汗阿玛最恨之人来往甚密!所以我便不能置若罔闻了!” 弘时立刻讥笑道:“我的确是与二王有来往,也收受贿赂,可是你可曾见我为他们办过办件事情?某取过半分利益?!纵然是我不该隐瞒汗阿玛,但却何来‘背负’?!反倒是四弟你,不好好读书,整日盯着兄长行踪,还真是关心我啊!”(未完待续) ps:第一更奉上!(づ ̄3 ̄)づ 正文 二百零一 御前争辩(下) 弘时立刻讥笑道:“我的确是与二王有来往,也收受贿赂,可是你可曾见我为他们办过办件事情?某取过半分利益?!纵然是我不该隐瞒汗阿玛,但却何来‘背负’?!反倒是四弟你,不好好读书,整日盯着兄长行踪,还真是关心我啊!” 弘时这番话,既是自我辩白,更是不客气地质疑了弘历的意图。 弘历听了,又岂肯唇舌上落了下风,急忙反击道:“隐瞒?哼!隐瞒便是欺君!何来那么多狡辩之词?!况且,我何曾盯着三哥行踪了?三哥收取廉亲王贿赂之事,乃是承恩公告之!” 弘时眼中毫不掩饰讽刺之意:“如此一来,那就承恩公暗中监视本王了?!” 弘历却道:“承恩公是否有监视三哥,我便不知了!我只知道,三哥纳贿、欺君,俱是事实!” 弘时暗道,这个冷宫贱婢之子,嘴巴倒是咬得死死不放!!弘时不禁冷笑道:“汗阿玛在上,我是否欺君,还由不得四弟你擅作主张来定罪!!” “你——你这是狡辩!!”弘历忍不住吼叫道。 “够了!!”龙座上的雍正皇帝见两个儿子越吵越厉害,竟然还不收敛,不禁深为震怒,先帝年间的夺嫡之争,如今竟然也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吗?!!雍正渐渐握紧了拳头,怒斥道:“这里是九洲清晏,成何体统!!” “汗阿玛赎罪!”弘时弘历见状,急忙俯身。 雍正暗自恼怒,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的两个儿子竟然也势同水火了?!他再次之前竟然不曾察觉!!哼,说到底都是皇后和乌拉那拉家干的好事!!幸好他已经决定杀了皇后。否则早晚有一日,弘历受到皇后极其母家撺掇,再借住其实力,只怕便要重现先帝当年的诸子夺嫡之争了!! 皇后……如今看来,弘历如今倒是不如被钱氏教养之事来得安分乖顺!!都是皇后教唆,否则何以弘历突然就锋芒直指弘时了?! 帝王都是偏心的,雍正也决计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儿子起了不该有的野心。就算有野心。也是被别人给教坏了,而不是自己儿子的过错! 正在此时,苏培盛躬身小心翼翼进来禀报道:“皇上。怀恪公主求见。” 雍正不由眉心一拧:“萱儿?她来做什么?”——这样的兄弟之争,雍正着实不愿让自己的女儿看到。 苏培盛谨慎地道:“这个……奴才不知。不过公主似乎急于求见万岁。” 雍正便挥袖道:“让她去贤贵妃处,朕待会自然会过去!” 雍正的话刚落音,弘时心中突然一亮。忙抬头道:“汗阿玛,姐姐应该是送证据来了!”——心中不禁暗恼。这个子文,怎么让她姐姐跑腿儿?居然也不事先跟他打个招呼! 雍正听了这话,不禁神情一肃,便吩咐道:“既如此。让萱儿进来吧。” 宜萱一路赶到圆明园,浑身已然是热汗淋漓,只见九洲清晏正殿的殿门吱呀一声敞开。殿中的冷气扑面涌出来,顿时浑身一畅。宜萱手捧着花梨木小长盒。忙快步进殿,她知道事情不小,也不敢有所嬉闹之态,恭恭敬敬低头走进殿中,便行大礼:“汗阿玛万福金安!” 宜萱手里拿着个如此明显之物,雍正想不注意都难,当即便问:“你手中所持何物?” 宜萱露出自信的微笑,道:“汗阿玛一看便知。”——宜萱一路乘坐马车,命人快马加鞭,她坐在车厢里,自然不可能忍住了不去瞧,里头的东西,宜萱自然早就先睹为快了,所以才如此自信满满。 弘历此刻稚嫩的面孔上却难掩灰败之色,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垂死挣扎,他急忙道:“万一盒中暗器,汗阿玛岂不是危险了?还是先叫人检查一下妥当!” 宜萱听了这话,顿时眼神相当不善,扭头便狠狠瞪了弘历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会害汗阿玛?!!”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弘历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便支支吾吾了。 宜萱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心眼儿倒是不少!!”宜萱讽刺了一句,便啪嗒一声打开了长盒,“你自己瞅瞅!这里面全都是九贝子在西宁的时候,和廉亲王、敦郡王的来往密信!” 弘历低头讷讷无言,不敢再与宜萱争辩些什么了。 苏培盛已经走上前来,从宜萱手中接过了装满信件的长盒,恭恭敬敬呈递到了御前龙案上。雍正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八哥亲启”四字,顿时面色大寒,他拿起最上头的一封信,抽出里头的信纸,低眉一扫,旋即脸色阴沉无比。 片刻后,只能碰的一声,原来是那张信纸被雍正一巴掌拍在了龙案上,“他们竟然真敢谋朕之逆!!简直是胆大妄为!!”——信中,九贝子直言不讳地撺掇廉亲王“抵死反击,免受欺侮”,更言“人君之位,贤者居之”!!着实为雍正所无法容忍,先帝时,老八本就素有八贤王的美称,信中所指贤者分明就是指允禩!! “一个辛者库贱婢之子,也敢有如此妄想?!”雍正气得睚眦尽裂,几乎恨不得生生撕了老八等人。 弘时不由得意地睨了一眼落败的弘历,全然一副德胜者耀武扬威的姿态。这副姿态,恰恰激怒了弘历,弘历一时没忍住,便扬声道:“汗阿玛,此信尚且不知是真是假……” “混账!!”雍正怒吼一声,抓起案上的花梨木长盒便直击像弘历,弘历来不及躲避,也不敢躲避,额头上当场绽出一朵血花,弘历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战战兢兢,着实被雍正此刻的雷霆震怒吓得不敢吱声了。 雍正这会儿方才是真的动了肝火,他怒斥道:“朕岂会认不得老九的字迹?!你一介黄口小儿。安敢胡言乱语?!!” “汗阿玛赎罪!”弘历急忙匍匐在地,身体已然颤颤巍巍。 “你若再敢替老九争辩,便去做他的儿子好了!!!”雍正浑身散发着火山爆发的气息,叫人不免心头战战。 何况弘历这个当事人,当即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磕头道:“汗阿玛赎罪!是儿子无知!儿子咱也不敢了。” 接下来的事情,宜萱就不是很清楚了。因为她被自己四爷爹大人打发去了长春仙馆。她只知道这次弘时完胜,弘历被禁足半年,罚抄写四书。如此简单揭过,倒是叫宜萱有些愤愤不甘。不过想着,弘历这番在汗阿玛心目中的忠孝形象已经毁了,便也觉得总算有所收获了。 走出九洲清晏。顿觉仿佛从春天进入了炎炎夏日,烈日烘晒之下。顿时刚消了汗的额头又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宜萱暗骂这热死人不偿命的鬼天气,老天爷不晓得古人穿得跟裹粽子似的吗?本来就禁不住热,却还是狠命散发热量。宜萱一边暗骂,一边忙不迭地从袖子中掏汗巾子。却掏了个空。便忙回头看了一眼玉簪。 玉簪努了努嘴,瞥视着宜萱的右手。 额……玉簪的手帕给她包裹伤口了…… 郁闷,那岂不是连个擦汗的帕子都没了? 正在此时。一方叠得四四方方的水绿色绣缠枝西番莲的绢帕便被呈递到了宜萱面前。那捧着帕子的手,洁白、莹润、纤长、精致。堪称一双玉手。 而那玉手的主人,是一个长相中上的年轻女子,算不得绝色,但五官精美,肤质如玉,看了叫人十分舒服。她看上去二十岁上下,浑身都透着一股亲善的气息,眉眼俱含着柔柔的微笑,她道:“公主若不嫌弃,便用这个吧。” 宜萱“哦”了一声,便不客气得拿过来擦汗,随口问道:“你是九洲清晏的宫女?本宫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那女子微微垂首道:“婢妾从前的确是九洲清晏的奉茶侍女。” 婢妾……以前…… 额…… 宜萱的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自称“婢妾”,这表示她是汗阿玛的嫔妃?!!宜萱急忙仔细打量了她那张脸蛋,的确不是藩邸侍妾——也就是说是汗阿玛最近新纳的嫔妃?而且还是宫女出身的嫔妃?!! 四爷大人,您这么做真的好吗?眼前这位,估计顶多二十岁,您老人家可都奔五十了。这位可是比你闺女都年轻好多好多啊!!! 此刻玉簪赶忙见了万福:“小主金安!”——虽然不清楚眼前的年轻嫔妃是什么位份的,总之称呼“小主”是没错的。在宫里,只有嫔以上的,才能被称为“主子”,嫔以下,就只能称一句“小主”。 这位“小主”也微微屈膝向宜萱见礼:“婢妾答应春氏,见过公主。” 宜萱忙扯着嘴角,笑了笑,朝她点头,“春答应好。” 春氏倒是举止谦恭,她从身后小宫女手上接过一把遮阳的红方伞,亲自递给玉簪,还客客气气道:“请姑姑为公主打伞,今儿的日头着实太毒辣了些。” 玉簪忙躬身道:“多谢答应小主。” 春氏微微一笑,便带着随从小宫女一同返回偏殿,玉簪疑惑地道:“怎么这位春答应是住在九洲清晏偏殿的吗?” 宜萱微微一笑,其实这也实属正常,常在、答应两个品级的嫔妃,其实就跟通房丫头差不多,被当做侍女使唤也是常见的事儿。何况这个春答应本来就是九洲清晏的宫女,虽然一朝为嫔妃,但因位份低微所以才没有被分派住处。 苏培盛手拿着遮阳伞飞快从正殿出来,却瞧见了春答应奉上方伞的情景,便微笑着回到正殿复命。 “皇上,奴才迟了一步,春答应已经为公主送了伞。”苏培盛躬身禀报道。此番圣驾来到圆明园,先后收了两个九洲清晏的侍女,一个春氏,一个高氏,论姿色高氏更胜一筹,但若论恩宠,却是春氏胜过。此二人俱是苏培盛从底下挑选上来的,就是预备着给皇上用的,苏培盛自然不吝啬随口替她们说两句好话。 雍正微微露出些许笑容,颔首道:“她还不错。”——雍正看到自己大儿子还在下头侍立着,便没再多说。 不过这种事儿,弘时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他可不敢随便议论自己皇父的内帷之事。 雍正旋即正色道:“此事到此为止,你也收敛着些!别总是宠着姬妾,冷落了嫡福晋!” 弘时只得低头称是,心里却不是很甘愿。 雍正又严肃了面孔道:“尤其是老八给你的那两个,早早清理了为上!” 弘时一听这话,便忙解释道:“回汗阿玛的话,那密信便是郭络罗氏盗出来的,儿子事成之后,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吧?”——那个温玉不过是媚俗之物,倒也罢了,反倒是这个郭络罗氏,弘时还是比较满意的,很乖顺,也很听话。 雍正听了,微微沉思片刻,“既如此,倒也罢了!”雍正没有继续纠缠儿子的后院之事,毕竟对他而言这些只不过是微末小事罢了,旋即雍正脸色一沉,训斥道:“只是你不该叫你姐姐也搀和进来!!” 弘时不禁暗自叫苦,这哪儿是他让姐姐搀和进来的,分明是子文自作主张!却也不敢反驳什么,忙低头认错,一副忏悔的模样。汗阿玛最是不喜女人干政,这事儿搁在姐姐身上,汗阿玛更多的怕是姐姐遭遇危险吧?弘时便忙正色保证,以后绝不让姐姐沾染。雍正这才稍稍满意了几分。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躬身进来,打千儿禀报道:“皇上,春答应求见。” 雍正顿时露出不悦的神情,这正殿,是处理政务的地方,他素来不许嫔妃靠近,若非雍正对这个春氏有所满意,只怕此刻便要降下惩罚了。 小太监忙又道:“答应小主说有件喜事要禀报。” “喜事?”雍正眉头一拧,忽然眼底一跳,微微露出几许期盼之色,但旋即就掩盖了下去。 弘时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该识趣地告退了,忙道:“儿子想去给额娘请个安。” 雍正淡淡“嗯”了一声,道:“去吧。”(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零二 春贵人(上) 宜萱来到长春仙馆的时候,年贵妃、裕嫔及安贵人三人也在馆内做客吃茶。宜萱忙分别给额娘与年氏见礼请安,在与裕嫔互相行了平礼,最后的安贵人倒是得反过来给宜萱见万福了。 各自见了礼,宜萱方才能入座,她特意闭口不提方才在九洲清晏发生的事情,只道是进宫来请安。接过侍女奉上来的冰镇奶茶,忙喝了一大口,顿时周身沁凉,当真是舒服极了。 惠贵妃年氏笑盈盈道:“果然还是圆明园最凉快,这会子紫禁城里怕是热得跟蒸笼似的了吧?” 众人俱明白年氏话中所讽刺是谁,如今还呆在那个大蒸笼里的,除了先帝的太妃太嫔们,便就是几个不得宠的低级嫔妃……还有皇后娘娘乌拉那拉氏了。 贤贵妃李氏笑着接话道:“主子娘娘最近似乎病情加重了几分,连皇上送去的一等野山参都不是很管用了。照这么下去,皇上怕是不能安心在圆明园避暑了。” 听到这话,年氏有些郁郁不乐,今年盛京进贡的东北山参,其中最好的大半赏赐给了皇后,年氏心里不禁酸溜溜的,甚至此刻已经巴不得皇后早死早超生了。 裕嫔耿氏素来不敢妄言,忙说着体面话:“主子娘娘吉人天相,会好起来的。”——其实此刻,众人心中,没有谁是真的盼望皇后凤体康健的,就连说这话的裕嫔也并不例外。 安贵人位份低微,也忙应和裕嫔话,随口又问出了心中疑惑:“婢妾方才听人说,皇上突然召见了端亲王入宫……” 宜萱急忙道:“不过是寻常召见罢了!” 安贵人看了看宜萱的脸色,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来。反而笑呵呵道:“前儿我瞧见端亲王福晋进宫来给贤贵妃姐姐请安,我瞧她肚子格外尖尖,想必这一胎是个小皇孙呢!” 这种话,人人都爱听,贤贵妃也忍不住露出笑颜来,“承安妹妹吉言,但愿是个阿哥吧。” 年氏不禁羡慕地道:“姐姐这是又要抱孙子了!而且还是个贵重的嫡孙儿呢!” 正在此时。徐一忠急急忙忙进来。打了千行礼,“娘娘,御前传口谕晓谕六宫:晋答应春氏为贵人!” 顿时殿内众人面色各异。贤贵妃只是略略吃惊,她自然晓得御前有两个宫女出身的答应,略有几分得宠。倒是年贵妃脸色不甚好看:“素来晋封都是一级一级的,她是立了什么功劳。居然让皇上给她越级封为贵人,倒是和侍奉圣驾多年的安贵人平起平坐了。” 听了这番话的安贵人自然脸色露出几分酸溜溜的表情。她道:“婢妾眼看着就三十了,人老珠黄,哪儿能跟人家比年轻漂亮?” 安贵人说的这话,着实有些过了。安氏的容貌一直保养得很好,正是韵味十足的时候,着实距离人老珠黄远了些。不过女人都是爱吃醋的。安氏也能免俗。此刻她心中其实更多有愤愤不平,她是侍奉了皇上这么多年。又有劝太后挪宫的功劳,才换来一个贵人的位份,这个春氏才侍奉皇上多久?竟然也一举加封贵人了! 宜萱此刻也是狐疑的,汗阿玛对待后宫嫔妃上,素来是论资历、论生养,从来不会因宠失度,怎么这回…… 徐一忠忙道:“听说是春贵人有孕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个个面面相觑,着实有点不敢相信。 贤贵妃急忙问:“可是真的?” 徐一忠道:“皇上突然召了太医去九州清晏,想必是确诊了,才下旨晋封的。” 贤贵妃微微点头,这种事儿,想来假不了。贤贵妃抬眼一扫,表瞧见几个嫔妃俱是露出苦色,尤以安氏最是凄苦。皇上登基以后,倒是常常召安氏侍寝,安氏得宠,却不曾有孕,反倒是春氏后来居上,也难怪她心里不舒服了。 安贵人叹息不已,“刚怀了孕便是晋封贵人,若一举生出个皇子来,肯定要封嫔了!”说到“封嫔”,安氏满脸艳羡之色。安氏一直都吃着调理身子的药,便是希望能怀上,那样一来嫔位自然可期。如今她没怀上,倒是人家怀孕了! 宜萱的脸有些石化,方才在九洲清晏正殿外碰见的那个春答应……这回已经是春贵人了。虽然她也晓得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在登基以后,也有好几个儿子出生,可是四爷大人眼看着奔五十了,居然又制造出一个小崽子……额……信息量略大啊…… 做客的几个嫔妃,年氏与耿氏俱是有子之人,倒是能看得开些,唯独安贵人一直无所出,神情倒是愈发幽怨难以释怀了。 直到外头有太监禀报说端亲王前来请安,年氏、耿氏、安氏才忙起身告辞,毕竟端亲王是成年的皇子,她们这些生母以外的庶母的确该避讳这些,能不接触还是不接触得好。 贤贵妃也客气地将几人送出正堂外,蓦然回头,却瞅见了自己女儿右手上包裹的白色绢帕,不由蹙眉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宜萱忙笑着道:“已经没事儿了。” 跟随在侧的玉簪却忍不住道:“还不是那位七贝子福晋,公主好心揽住她没叫她摔倒,她却恩将仇报,转头便把公主的手背挠得鲜血淋漓!” 贤贵妃听见“鲜血淋漓”四字,顿时心疼得失了神色,连忙执起女儿的手,见那隐隐透出血渍的绢帕,不由恼恨地道:“那个没规矩的贱丫头!!真是该死!” “额娘莫要动怒,儿子回头会收拾她的!”弘时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方才在九洲清晏,我就瞅见姐姐的手不大对劲,没想到竟然是被纳喇星月抓伤了!”说着,弘时也鼻孔冒烟儿,冷哼道:“不过一个小小贝子福晋,便敢如此张狂。当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好了好了……”宜萱摆手道,“弘景已经说要把她禁足到生产之日。”——她裹手的绢帕上仍有血渍,那可不关纳喇星月的事儿,是被某个毛手毛脚的家伙给勒出来的!!想想宜萱就觉得憋闷得很!当真是流年不利啊! 弘时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道:“太便宜那个贱丫头了!姐姐,你以为弘历知晓我的举动真的是承恩公富昌告诉他的吗?!” 宜萱一愣:“难道是纳喇星月?!”——想到之前纳喇星月嚣张的态度,宜萱不由渐渐板了脸孔。宜萱急忙又问:“她查到你和廉亲王来往。倒也罢了,可她又是怎么知道你收受了那么多贿赂的?” 弘时扬眉一笑,“怎么知道的?自然是我让她知道!!” 宜萱见他笑得得意。又见额娘面色淡然,不由心急如猫爪子挠,连忙抓着他的袖子气道:“少装腔作势!还不快给我一五一十说来!” 弘时狡黠地一笑:“我早察觉纳喇星月在监视我的行踪,所以索性来个请君入瓮!她不就是借助是小移长姐的身份。三番五次探听虚实吗?我索性就叫她探个真真的!!” 宜萱霍然想到,之前星移还没特特请去参加纳喇星月的生辰礼。当初便觉得奇怪,分明姊妹不睦,怎么突然又来往了?!必然是弘时授意,所以星移才与纳喇星月接近。顺势让她探得消息。 “不过她倒是挺有本事的,居然能把消息透露给住在行宫里的皇子阿哥!”宜萱讽刺地道。 弘时笑道:“姐姐忘了,她可是荣太妃的孙媳妇!荣太妃每月都会定期进宫陪伴皇贵太妃看戏。纳喇星月便是跟着荣太妃进宫的!” 宜萱暗道一声原来如此,虽然贝子爵位不高。但纳喇星月也好歹是皇家福晋,想进宫总还是有法子的!而弘历,早年曾养于皇贵太妃佟佳氏宫中,所以直到如今也时常去给皇贵太妃请安。如此一来,纳喇星月和弘历碰上,倒也不奇怪。 在纳喇星月眼里,弘历可是未来的乾隆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么绝好的巴结机会! 宜萱忙问:“这事儿,汗阿玛知道吗?” 弘时摇头,旋即又挑动长眉道:“事情虽然没有闹开,但以汗阿玛的性子,必然会从中彻查,如此一来——”弘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露出狡黠的笑容。 宜萱现在,的确很像教训一下纳喇星月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皇子之争,岂是她一个王子福晋能搀和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专门斗斗小妾,拢着丈夫的心,这才是她该干的事儿!如今居然手伸得倒是够长,居然伸到皇家来了!! 不过想到有的是人会去教训她,便懒得动手罢了! 这时候,贤贵妃淡淡开口了,“改日叫咏芳那丫头进宫来一次吧,如今弘景的嫡福晋、侍妾都有了身孕,怕是咏芳一个人伺候不过来。” 宜萱不由眨了眨眼睛,额娘这是想暗示李咏芳多给弘景床上塞几个美人啊!!这可的确是相当给纳喇星月添堵的一件事!宜萱不厚道地笑了笑。 弘时却附和道:“弘景好歹是个贝子,只有那几个女人,的确太少了些!” 宜萱不由撇嘴:“都跟你似的才好?!左一个美人,右一个姬妾地拉进府里才算是好的?!”——话说,对于弘景,宜萱倒是觉得这个美男堂弟当真不错,在皇室子弟了,他的确算是个不好色的了。而弘时,如今嫡侧福晋各一,侍妾嘛,唔……永珅的生母钟氏、和鸾的生母李咏絮,还有陆氏、金氏、苏氏,还有刚纳进来的郭络罗氏和温氏——你妹,居然大小老婆已经有九个了!只怕很快就会突破两位数了! 弘时不由叫苦:“姐姐,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行了行了!”宜萱摆手道,“你也该消停着点了,那么多女人,你一个人用得过来吗?!” “用、用、用得过来?”弘时被自己姐姐这番话给震惊着了! 贤贵妃也微微露出不悦之色,她道:“多几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妾侍多了,子嗣才会多!” 看着自己额娘那么护短的样子,宜萱不由无语凝噎。 不过,贤贵妃又话锋一转,对儿子道:“只不过你不管纳了多少姬妾,都不能冷落了结发妻子才是!” 弘时见自己额娘竟然也絮叨这个,心中不怿更盛了几分,反倒是打心眼里愈发不想亲近嫡福晋了,只是嘴巴上含糊地应了下来,不曾跟贤贵妃顶嘴。 弘时着实不愿自己后院的事儿被人插手,哪怕是自己额娘和亲姐姐,便赶忙转移话题道:“额娘,我来的路上似乎听人说,九洲清晏的一个答应有孕了,被晋为贵人了?” 贤贵妃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大半,她点头道:“的确有这回事儿,也算是难得的喜讯了。” 宜萱身为女人,自然明白,这种事儿,额娘心里多少会不舒服,便忙安慰道:“那个春贵人,女儿见过,是个性子温顺的,额娘尽管放心好了。” 贤贵妃微微颔首,努力做出一副平淡的模样,道:“这个我晓得,你汗阿玛宠爱的嫔妃,没有哪个是性子张狂无礼的。” 可这句话里,宜萱却品读出了酸溜溜的味道。暗自哀叹一声,其实汗阿玛登基以后,对额娘也是极好的,只不过额娘毕竟都是这般年岁了,自然不可能有所生养。而汗阿玛心底里却是盼望着能再有几个儿子才好。所以甚少再额娘宫里留宿,通常也只是吃顿饭,说会儿话罢了。 贤贵妃不想在女儿面前多言及宫闱之事,便吩咐徐一忠道:“去九洲清晏问问皇上什么过来用晚膳。” 徐一忠面容尴尬,忙弯着身子,小心翼翼道:“回贵主子话,方才御前的人就来说话了,说……说是皇上今儿不过来用膳了。还说请公主今日在行宫留宿,陪伴贵主子叙叙家常。” 贤贵妃登时整张脸都气闷了下来,她尽量保持着平和的口吻,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徐一忠急忙打千儿跪安,飞快地退了出去。(未完待续) ps:第一更(づ ̄3 ̄)づ 正文 二百零三 春贵人(下) 紧接着弘时就忍不住抱怨道:“不过是个贵人有孕,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前姐姐进宫,汗阿玛不管多忙,起码都回来用顿家宴!这个春氏又算个什么东西?” “闭嘴!!”贤贵妃、宜萱母女齐齐呵斥出声。 贤贵妃沉着脸道:“这些话,不是做儿子应该说的!” “没错!”宜萱忙点头附和,“要是叫汗阿玛听到了,仔细你的屁股!” 弘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只在雍王府的时候,曾经被汗阿玛打过一两次板子罢了…… 宜萱忙转头看着自己的额娘,上前拉着她的手臂,一同回到罗汉榻上坐下,弘时亦寻了个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宜萱这才笑眯眯道:“额娘放心,汗阿玛不来,可不是因为嫔妃有孕太过高兴,而是不好意思罢了!” 贤贵妃听得有些傻眼,弘时亦是如此。 宜萱掩唇咯咯笑了,见额娘弟弟俱是万分疑惑的表情,便忍俊不禁,道:“那位春贵人可是比我都年轻好多呢!汗阿玛有这么一个比自己女儿都年轻的嫔妃有孕了,所以老脸上有点挂不住罢了!若是我现在就出宫离去,傍晚时候,汗阿玛一准来长春仙馆用膳!”——说白了,就是四爷爹大人脸皮薄罢了! 贤贵妃仍旧有点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宜萱嬉笑道:“额娘若是不信,女儿这就告辞!” 贤贵妃急忙伸手抓着宜萱的袖子,道:“罢了罢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在意这些作甚?” 宜萱忍不住撇嘴,只要是个女人,就不可能不在意这些!这种事儿。跟年龄无关!只和性别有关! 宜萱便又道:“我还敢说,汗阿玛今晚肯定不会翻牌子!因为他不好意思!”——圆明园虽然不小,但若皇帝翻牌子,以长春仙馆的情报能力,肯定不会不晓得! 贤贵妃依旧狐疑,便扬声唤了徐一忠进来,问道:“皇上今日可曾翻牌子了?”——翻牌子可不是晚上才翻。而是午后没多久。敬事房的太监将绿头牌奉到皇帝跟前。为的是叫敬事房和嫔妃都足够的时间准备。 徐一忠摇头,道:“敬事房太监连九洲清晏的殿门都没进去!” 贤贵妃听了这话,不由露出笑容来。 宜萱看在眼里。不禁又咯咯笑了一通。果然泛酸吃醋,是女人的通病啊! 傍晚时分,弘时在长春仙馆留用了饭,便出宫去了。夏日天黑得晚。宜萱与额娘手谈一局,天色才黯淡下来。馆内也才掌了灯。 徐一忠忙端上了夜宵,四只比巴掌略大些的斗彩荷塘鸳鸯折沿盘中分别盛放着点心、乾果各二品,点心是芸豆卷和金丝雀酥,乾果是柿霜软糖与五香杏仁。俱是精巧,看着就叫人有胃口。另有核桃酪两盏,奶香柔滑。 宜萱信手捏了一枚杏仁。塞进嘴里,又捧起那盛满了核桃酪的珐琅折枝繁花瑞果纹高足盖碗。轻轻抿了一口,当真口齿留香,韵味十足。 如今额娘身边侍奉的厨子,都是一流的,连夜宵都做得如此毫无挑剔,可见是汗阿玛愈发上心的缘故。 贤贵妃倒是并无太大胃口,捧着核桃酪,笑看着宜萱把整盘五香杏仁都吃了个干净,才忍不住道:“少吃些,待会便要歇息了,若是积了食可就不好了。” 宜萱笑道:“额娘,我肠胃好着呢!吃十盘也不会闹肚子!” 贤贵妃无奈地摇了摇头:“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小性子?”嘴上如此嗔怪着,却是满脸宠溺之色。 贤贵妃只吃了半盏核桃酪便搁下了,又吩咐往小儿子弘晋与外孙盛熙所居住的云锦墅送去夜宵。从前在宫里,两人都已经住进了阿哥所,如今来到圆明园,便被一同安排在清凉宜人的云锦墅。 翌日一大清早,宜萱才刚梳洗罢,弟弟弘晋与儿子盛熙便一同结伴来请安,并在长春仙馆用过了早膳,才去万方安和殿读书。 宜萱正想着趁着清晨凉爽,早早出了圆明园行宫,回鸣鹤园好睡个回笼觉,徐一忠却在此时进来禀报说,春贵人前来拜见。 这个一夜之间便从答应跳到贵人品级的嫔妃,如今倒是姿态摆得很足,第一时间便来给行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来请安了。 贤贵妃端坐在紫檀漆金莲纹宝座上,表情淡淡地道:“请她进来吧。” “嗻!” 不消片刻,便见身穿崭新碧蓝潞绸宫装的春氏莲步走了进来,举止谦恭地见了万福:“婢妾春氏给贤贵妃请安,给公主请安。” 贤贵妃轻声道:“赐坐。” 春氏忙谢了坐,却只敢小半个屁股挨在绣墩上,神情似乎有些紧张,嘴巴倒很是奉承地道:“贵妃娘娘的长春仙馆,当真如天宫仙境一般,当真令人目不暇接。” 贤贵妃不露声色,扫了一眼春氏还不显怀的小腹,问道:“春贵人如今有几个月的身子了?” 春氏忙回答道:“已经两月有余了。” “是吗?”贤贵妃抚了抚鬓角上簪着的点翠鸾凤簪,徐徐笑道:“怎么一早没察觉?直到都两个多月才诊出来?” 春氏神色一紧,忙道:“婢妾初次有孕,着实没什么经验……” 贤贵妃抿唇笑了,做嫔妃的,再没有经验,对自己的信期起码也该清楚,若只延迟三五日也就罢了,迟了一个月……可见就是刻意隐瞒了。无非是想寻个最合适的时机,寻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候说出来,以博取圣上怜爱罢了。 贤贵妃于内帷之间,活了数十载,如何能不清楚春氏的这点小心思?不过不欲点破罢了。毕竟还要顾及着女儿在身旁看着呢! 贤贵妃露出一脸和气的神色:“你现在是今非昔比了,以后要对自己身子多上心才是。” 春氏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是。多谢贵妃教诲。” 贤贵妃又问:“如今你还住在九洲清晏吗?” 春氏摇头道:“婢妾有了身孕,自然不能侍奉圣驾,自然不宜再居住再九洲清晏。皇上已经随手指了澄心堂给婢妾居住。” 贤贵妃点头道:“澄心堂的确是个好地方,那可是面阔五间的殿宇,又紧挨着武陵春,景致也好,的确适合安胎修养。” 贤贵妃对这个还算安分恭敬的春氏倒也没什么恶感。随意说了两句。便打发她退下了。春氏也没有赖着不走,毕竟她还得去给年贵妃、裕嫔等人请安呢。 宜萱这时候才开口问道:“若是春贵人生了,汗阿玛会给她封嫔吗?” 贤贵妃表情淡淡道:“这个倒是难说了。毕竟她的出身摆在那儿,如今的几个嫔,可都是选秀出身的。不过若是她肚子争气,一举生个阿哥。保不齐你汗阿玛一高兴,就赏她个嫔位了!”说着。贤贵妃摆手道:“这些事儿,你就别搀和了,一个春氏,还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额娘已经能够淡然处之。宜萱也略松了心神,转念一想,这会子汗阿玛怕是快要从勤政亲贤殿下朝了。便不做耽误,忙起身与额娘告辞。出行宫去了。 宜萱料得不错,她前脚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长春仙馆这儿便有御前的太监来传话说,皇上晌午过来用膳。贤贵妃听了,自是难掩欣喜之色,忙亲自叮嘱小厨房准备清淡可口的素菜。 雍正心情不错,今日朝堂,他当场便拿下了老八和老十,痛斥二人罪证,并命宗人府与大理寺会审,并下旨查抄二人府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那一大把“谋逆”信件作为如山铁证,拿下了这两颗肉中刺,着实畅快不已,心中大是解气! 你们当初与朕最对便罢了,竟敢三番五次用那些个腌臜下三滥的手段谋害朕的子嗣!想到自己夭折的那好几个儿子,弘晖、弘昀、弘昐……雍正心中就恨不得将老八等人全都大卸八块了!只不过想到太祖时候便定下嗣皇帝不能杀兄弟的祖制,不由咬牙恨恨,真便宜那个辛者库贱婢之子了!!朕不能杀之,但却能叫他们后半生生不如死!! 此刻雍正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在**和精神上双重折磨老八、老九、老十三人了!故而面色格外狰狞,连苏培盛都忍不住连连打着冷战,最后看时辰着实不早了,才小心翼翼地提醒皇帝陛下,您还要去长春仙馆用膳呢!! 到了长春仙馆,雍正自然已然换了一张脸,虽然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也算得上温和了,雍正敞开了胃口,吃得十分畅快。 搁下筷子,雍正明知故问地询问道:“萱儿走了?” 贤贵妃见皇帝问这个,不由暗想着难道真的被萱儿说中了,皇上是不好意思,所以昨晚才没来用饭的?只是贤贵妃却不敢问,只含笑道:“一早春氏来请过安后,萱儿就出宫去了。说今儿是诚亲王世子福晋小格格的周岁礼,怕耽误了,所以早早出宫去了。” 雍正听了,表情有些淡漠:“老三倒是儿孙丰盈得紧。” 贤贵妃赔笑道:“是啊,这位小格格,似乎已经是世子弘晟的五格格了呢!儿子也已经有四个了。可见他福晋,是个贤惠的。” 雍正微微点头,“老三不怎么样,他儿子倒是还不错。都是爱重嫡妻的。”——雍正嘴里说的便是弘晟和弘景。 贤贵妃眼底流光一转,道:“特别是七贝子弘景,成婚这么多年,却只有一个侧福晋和一个侍妾呢!” 雍正略做沉思,“弘景?唔……十三弟也跟朕赞许过这个侄儿,说是比他老子好。” 贤贵妃的笑容有些尴尬,皇上登基以前,和诚亲王关系也还算不错,如今登基了,倒是愈发不喜了。可见是因为十三爷的缘故……不过诚亲王也还算明透,虽然自己拉不下脸来去给怡亲王赔罪,却叫自己儿子亲近怡亲王,也算是个不错的迂回之法了。 其实贤贵妃猜错了,弘景与这个十三叔亲近,还是多赖纳喇星月提点呢!若非弘景在雍正登基前,就渐渐与怡亲王接近,方才能入了怡亲王的眼缘,否则等到怡亲王如今煊赫之时,再想亲近可就晚了。 雍正又道:“既然他姬妾少,明年选秀赏他两个秀女就是了!” 贤贵妃直到皇帝说的是弘景,便忙笑着称“是”。 饮了一盏茶,雍正又开口道:“关于春氏,朕给她越级晋封的确有些不妥,不过朕当时一高兴,倒是忘了这茬。” 贤贵妃心下不由舒展,含笑道:“只是封个贵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皇上高兴就好。” 雍正搁下手中五彩龙纹茶盏,道:“不过如今越级晋封了,等她生产之后,不做加封也就是了。只是朕想先问问你,春氏生的孩子,你可有意要抚养?” 这话贤贵妃听在耳中,倒是一时半会揣摩不出雍正是否真有此意,便忙道:“臣妾自然是愿意为皇上抚养皇子的,只不过臣妾的年纪……着实比不得年轻的嫔妃精力十足。何况,还有不少没有儿女的嫔妃呢,不如皇上把这个恩典给她们吧。”——贤贵妃说的便是宁嫔武氏和懋嫔宋氏二人。 贤贵妃自己已经有儿子了,着实没那个心思养别人的孩子。可抚养皇嗣,那是皇上的看重,贤贵妃自然不能不识趣地拒绝了,所以才举荐了旁人。可想而知,若是宁嫔、懋嫔知晓,肯定高兴坏了,必然会感激贤贵妃一辈子。 雍正倒是面色依旧温和,他道:“如此也好,若是个阿哥,就交由宁嫔抚养吧。”——这两个服侍他多年的嫔,雍正心里倒是更偏心武氏一些,早年武氏也得宠过,性子倒是很对雍正胃口,而宋氏……雍正就是怜悯居多,才给了她嫔位。 贤贵妃轻声问道:“若是个公主呢?” 雍正笑道:“那就给年氏吧!这些年,年氏虽然没说什么,朕也看得出来,她是想要个女儿的!” 贤贵妃轻轻点头:“若是四公主还活着,如今也快要长成大姑娘了。” 提及四丫头,雍正眼底有黯淡之色一扫而过,他摆手道:“这事儿,不必再提。” 贤贵妃见状,忙识趣地闭了嘴。四公主的死,于年氏而言,是永远抹不去的伤痕,于皇上而言,又何尝不是呢?(未完待续) ps:第二更o(n_n)o~ 正文 二百零四 爬窗福晋 午后,敬事房太监来到长春仙馆,将一盘盘的绿头牌恭奉到皇帝面前,为首的自然是贤贵妃李氏与惠贵妃年氏,其次是裕嫔耿氏、懋嫔宋氏、宁嫔武氏,然后是贵人安氏、贵人海氏、贵人郭氏…… 也就是说,绿头牌的顺序是按照位份高低排列。这也是雍正朝才有的新规矩,雍正知晓敬事房收受嫔妃贿赂,很是不喜,所以便规定所以嫔妃一律按照品级排列。如此一道口谕,着实让敬事房油水斩去大半,权柄也是大为削弱。 雍正的目光从这一众旧日藩邸嫔妃牌子上略过,犹疑在几个末等的年轻答应牌子上,不禁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原本这次随驾的几个答应里头,最叫雍正中意的便是这个春答应,如今的春贵人,其余的几个则是姿色有余,脾性不十分称他心意。不过雍正想着,他纳了几个年轻答应,为的是延绵子嗣,便也不多做计较了,顺手正要拿起答应高氏的牌子。 贤贵妃看在眼里,忙装作随口道:“安妹妹今日一大早又去了慈云普护殿。”——慈云普护殿,便是圆明园里的一处佛堂,主供奉观音,观音送子,所以这里是嫔妃最爱去的地方。 “嗯?”雍正收回手,问道:“她常去慈云普护殿?” 贤贵妃点头道:“几乎每三日便要去一次。尤其是昨日,听说春贵人有喜……”贤贵妃稍稍一顿,又道:“安妹妹在这么多藩邸侍妾中,也算得上年轻的,身子也健健康康的,皇上也还一直颇有几分宠爱。可偏偏春贵人都有喜了,她却……如此一来,安妹妹大概是觉得自己福薄,所以怕是要去得更频繁了。” 雍正微微摇头,脸上漫起一抹笑容,便随手翻了“贵人安氏”的绿头牌,回头打趣道:“你若要为安氏举荐枕席。大可直说。不必与朕绕弯子!” 贤贵妃掩唇轻笑,道:“年妹妹也十分想念皇上,不如皇上召幸了安贵人之后。在去一趟杏花春馆?” 雍正老脸一囧,便虎着脸道:“朕都这把年纪了,你还想让朕一晚上应付两个?!”——其实纵然以前年轻的时候,雍正也没上半夜一个。下半夜又去别的姬妾处,所以这话说出来。倒也不丢人。 贤贵妃道:“春贵人有喜,可见皇上年富力强。” 这等恭维的话,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心中满足,不过雍正看着李氏那一脸的笑容。便半点满足感都没有了,他摆手道:“你是不知道,年氏有多人粘人!”……简直跟个年糕似的……这话雍正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没说出口。 贤贵妃露出惊讶的表情:“年妹妹素来文弱,怎么原来在臣妾看不到的地方。竟然很缠着皇上吗?” “咳咳!!”雍正老脸尴尬,贤贵妃口中“看不到的地方”自然是指床笫之间,这种事儿被人打趣了,哪怕是皇帝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熙春园。 宜萱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派热闹了,诚亲王的嫡出小孙女的周岁礼,倒是办得颇为隆重,毕竟在此之前,虽然也有孙女出生,却都不是嫡出的,自然不能跟眼前这个软嘟嘟、粉雕玉琢的五格格相比。 宜萱一扫宴席之上,见并无纳喇星月的身影,便想着此刻应该是被弘景给禁足了,心想着如此也好,也省得她看在眼里,心中不畅快了。 弘晟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亲自上来相迎,便亲自引宜萱去最上席荣太妃身旁。 荣太妃作为先帝朝资历最老的嫔妃,也着实一把年纪了,头发白了大半、满脸都是皱纹,跟寻常人家老太太没什么区别,如今她都是曾孙、曾孙女好几个的人了,倒是精气神都还不错。 宜萱做万福礼,道:“太妃金安。” 荣太妃忙亲自上来搀扶,给足了宜萱面子,她笑呵呵亲切地道:“怀恪来了呀,快坐下说话。” 荣太妃的确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人,在她记忆中,马佳氏还是荣妃的时候,也是如此和气,只是如今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亲切罢了。如今她出了宫,住在儿子的府邸中,含饴弄孙,的确比从前快活多了。不过却要为自己儿子和怡亲王的关系而犯愁,所以这女人啊,为了儿孙,一辈子都有操不完的心。 诚亲王如今也是年近半百之人了,孙子孙女好几个了,却还是依旧爱惜脸面。肯对汗阿玛低头,是因为汗阿玛如今是九五之尊,但他却做不到对十三叔也低头——就算十三叔的爵位、权利都在他之上,他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荣太妃自己孙媳妇道:“怎么怡亲王福晋没来吗?” 博尔济吉特氏无奈地摇头,“说是要为嘉容筹备嫁妆,无暇前来,不过已经派人送了贺礼来。” 荣太妃哀叹了一声,嘱咐道:“记得给嘉容那孩子准备一份厚厚的添妆。” 博尔济吉特氏忙点头道:“是,老祖宗放心吧。” 宜萱看得明白,荣太妃这番话,有一半是说给宜萱听的。宜萱和怡亲王府素来走得近,和嘉容也亲姊妹一半,荣太妃自然是希望宜萱能把她这份心意传达给嘉容和十三婶。再不济,也能赢得宜萱的好感。总之,不会亏了本。 如今诚亲王福晋董鄂氏身子不大好,如今管家的便是孙媳妇博尔济吉特氏,这个来自蒙古的福晋,的确是个精练能干的,几乎赢得王府内上下交口赞誉,唯独有点不睦的便是七贝子福晋纳喇星月了。——说来,这还是宜萱挑唆之功呢。不过博尔济吉特氏不敢有丝毫不满,依旧对宜萱很是恭敬。 宜萱随口问博尔济吉特氏:“怎么不见纳喇氏?” 博尔济吉特氏道:“端亲王侧福晋在侧殿席上,若公主相见,随时可以派人请来。” 宜萱笑了笑,没说什么。她所说的“纳喇氏”自然是纳喇星月,而非星移。博尔济吉特氏不可能听不懂,之所以装傻充愣,也是一种**吧!毕竟博尔济吉特氏清楚宜萱厌恶纳喇星月,所以索性装傻充愣。 荣太妃呵呵笑道:“这几个孙媳妇里,就属乌日珠占最合我心意!” 乌日珠占,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名字。这是蒙古语,意思是儿女众多。倒是个很好的意头。荣太妃这是夸奖博尔济吉特氏。同样也是再说另一个孙媳妇纳喇星月不合她的心意。 皇家贵妇之间,往往都不爱把话说得太清楚,每每都是要绕几个弯子。宜萱也适应了这样的说话习惯。所以才喜欢嘉容这个说话直的堂妹。 今日的宴席,当真是济济一堂,光诚亲王府的人就着实不少,诚亲王子嗣众多。如今最小的儿子是十一阿哥弘易,不过诚亲王长子、次子、四子、五子以及第九子都夭折了。所以尚且健在的便只有三阿哥即世子弘晟、六阿哥弘曦、七阿哥弘景(贝子)、八阿哥弘暹(纳喇星月想做媒婚配星移的那个)、十阿哥弘晃、十一阿哥弘易。总共六个儿子,而孙辈,有嫡长孙永璞,弘曦的嫡长子永恕。另外还有好几个庶出的。当真是儿孙丰盈啊!比汗阿玛都要更盛几分呢! 席上觥筹交错,宜萱喝得有些上头,便借口“更衣”……额……其实就是尿遁。出去透透气。这熙春园,在昌平一带也是算得上号的大园子了。花园修建得十分精美雅致,不愧诚亲王的儒雅之名。 沿着蜿蜒的石子路,两边是高大葱郁的合欢树,遮得一片绿荫,半点太阳也晒不到,当真清凉。 宜萱正欣赏美景,却见前头一个衣着体面、姿色不俗的年轻贵妇恭恭敬敬朝她见礼,口道:“公主万福金安!” 宜萱正疑惑着,突然瞧见她身旁的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仔细一段量这孕妇的脸蛋,宜萱不禁暗道,这不是夕雾吗?——如此一来,这个年轻贵妇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宜萱半试探性地问:“你是咏芳?” 李咏芳面露欣喜之色,忙盈盈道了一声“是”,又道:“嫡福晋管束得严,一直没机会给您请安磕头,是咏芳失礼了!” 李咏芳长相不错,说话也是甜腻温柔,叫人很是舒服。宜萱笑着道:“倒也不打紧,你如今要任人管束,想必也不容易。” 李咏芳笑靥如花,声音柔软地道:“不过如今好了,嫡福晋胎相不稳,需要好生闭门安歇。想必是无心管束了。” 这话里的意思,宜萱听得懂,意思就是纳喇星月被弘景禁足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李咏芳看了一眼身旁的孕妇,忙道:“这是高格格,就是从前侍奉过公主的夕雾。” 宜萱暗自“哦”了一声,原来夕雾姓高氏啊!旋即他“咦”了一声,“宫里的高答应,跟你是什么关系?”……这个高答应,是她的四爷爹大人月前才睡了的女人,事后才给补了个官女子的名分,后来又晋了答应。 高夕雾忙道:“那是奴才的妹妹。” 宜萱:“额……”做妹妹的是皇上的侍妾,做姐姐的却是皇上侄儿的侍妾……这叫什么事儿啊!皇家本来就对后院姬妾的辈分问题根本不关心…… 宜萱又追问道:“亲妹妹?” 高夕雾只能恭恭敬敬回答道:“是,卿婉是妾身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 卿婉?倒是个好名字,宜萱依稀记得夕雾原本似乎是叫卿嫣来着……不过让她随手给改了花名夕雾。如今她已经是弘景的侍妾,倒是不曾改回本名,可见是她赐名这一点,对高夕雾有所助益。宜萱是她旧主的身份,对于她争宠想必也是有些帮助的。弘景看在这点上,日后想必也不至于太冷落了她去。 倒是个聪明的女人,宜萱暗自道。夕雾以前张扬,应该只是为了迎合纳喇星月吧?如今她收敛了张扬,可见是明透之人。 宜萱看了看她的肚子,随口道:“秋天便该生了吧?” 高夕雾道了一声“是”,“大约会在九月中降生。”说着,她满脸都是期待之色。 这时候,一个容长脸的绿衣小丫头慌慌张张跑来,连礼数都忘了行,便急匆匆道:“李福晋,不好了!!嫡福晋在不知怎么摔倒了,已经见了红!” 李咏芳露出惊愕的神情:“嫡福晋不是在屋里呆着吗?怎么会摔倒?” 小丫头道:“好像是嫡福晋从窗户往外爬,踩空了脚,所以摔倒了。” 宜萱:( ̄_ ̄|||)……纳喇星月,你特么少折腾点不行吗?你一个孕妇,居然爬窗户,也不怕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给折腾没了?!今天可是诚王府嫡孙女周岁之喜,可别把好端端的喜事便是坏事! 方才小丫头来禀报说纳喇星月摔倒见红,宜萱下意识还忍不住怀疑是时儿那个小兔崽子动的手呢!毕竟昨天弘时还对纳喇星月恨得牙根痒痒,说要教训她呢!如今看来,似乎是纳喇星月自己作死…… 等等!宜萱凝视着李咏芳的表情,瞥见她眼底里一抹得逞的惴惴之色…… 唉,她这个干表妹,能从侍妾做到侧福晋,看样子不只是有弘时的功劳在里头啊!她自己只怕也是个不乏手段之人!对于这个干表妹,宜萱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是舅舅李景行一个幕僚的女儿,那个幕僚因病去世,李咏芳便成了孤女,舅舅倒是一直有所照顾,其实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后来用弘时的插手,李咏芳的人生才彻底不同了。不过能走到侧福晋位置,还颇得弘景喜爱,便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而纳喇星月为人冲动,就给了李咏芳很多下手的好机会。 被禁足了,必然正门锁上,以纳喇星月的性子的确干得出爬窗户的举动。这点在宜萱意料之中,而李咏芳做了侧福晋有段日子了,想必也知晓纳喇星月的脾性,自然也能猜测出其举动。 这些个嫁入皇家的人,当真没有一个是简单货色。(未完待续) ps:第一更。o(n_n)o~ 正文 二百零五 璎珞项圈(上) 而纳喇星月的胎,当日被保住了,总算勉强维持了周岁喜宴。不过过了三日,终究还是落胎了。一时间叫想抱嫡孙的诚亲王侧福晋田佳氏唏嘘不已,可这位亲婆婆大人唏嘘完了,却转头加倍对自己儿子另一个有孕的侍妾高夕雾加倍地好,这下子可是叫纳喇星月砸碎了无数珐琅瓶、青花盏。 这一日,宜萱从圆明园行宫请安之后,顺道来到了承泽园,却见园子仪门外头停放着一辆宗室福晋品级的马车、仪仗,不过没什么规模,尺寸也小,只有孤零零的杏黄伞与青扇各一、拂子与红仗各二而已,想来是位份比较低的。一时半会宜萱没琢磨出来到底是什么品级的福晋,便径自先进去。 到了弟妹董鄂庭兰的正院,宜萱才晓得那仪仗是谁的了,便是七贝子弘景的侧福晋李咏芳。此事陪坐在旁的还有李咏絮,倒是一副姊妹亲热的模样。 宜萱入内,李氏姊妹不消说自是赶忙起身请安,连肚子渐大的董鄂庭兰都客客气气起身相迎,董鄂氏执着宜萱的手,微微蹲身,笑靥灿烂,“姐姐来了,是我有失远迎了!” 宜萱与她行了拉手礼,方才同坐了。其实董鄂庭兰已经是亲王嫡福晋,视固伦公主品级,比宜萱要高一级,原无需如此礼数谦和——只是虽然身份上如此,董鄂氏却不敢在宜萱面前摆什么和硕亲王福晋的架子,一则宜萱是长姐,二则皇家的媳妇和皇家的女儿……这在皇帝心目中能是一个级别的吗?所以董鄂氏一直十分识趣地以弟妹身份给宜萱行礼。 心中暗想着,外头那小规模的仪仗原来是弘景侧福晋李咏芳的,便与董鄂氏略寒暄了几句。方才侧脸瞅着李氏姊妹,“倒是赶巧了,你们姐妹都在。” 李咏芳神色微露紧张之色,她急忙道:“只是有些想念长姐罢了。” 宜萱面上挂着寻常笑容,问道:“弘景嫡福晋如今怎么样了?” 李咏芳垂首回答道:“多谢公主挂心,嫡福晋小产后,有些体虚。需好生调养几年。” 好生调养几年?看样子纳喇星月这次落胎伤身不轻啊!宜萱暗暗一想。便又问:“当真是她自己不甚摔倒的吗?” 李咏芳道:“服侍的侍女都是这么说的,不过嫡福晋却说……自己是被人害的。还说那窗户上不知被抹了什么东西,可田佳福晋查了。窗户上并无问题。” 的确,爬窗的危险性还是比较低的,毕竟这个时代没有高层楼房,窗户也都是木质的。更没道理会那么轻易地就打滑摔下来。纳喇星月怀疑窗户有问题,也还算她不蠢。只是……若此事是她动手……唔。她一定会在窗上涂抹一些粉状打滑物,譬如滑石粉……如此一来,窗户一开,风一吹。证据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李咏絮忍不住讥笑道:“皇家的嫡福晋,居然爬窗户,还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给摔掉了。这在皇家可是头一遭的事儿呢!”——纳喇星月,是端王府侧福晋星移的嫡姐。李咏絮自然天然地就对纳喇星月处于敌对立场。 同样身为皇家嫡福晋的董鄂庭兰不禁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地道:“她失了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何必如此刻薄?何况,以你的身份,岂可如此随随便便议论皇家福晋?” 听到嫡福晋如此不客气地鄙夷她的身份,李咏絮眼中滑过一丝恼怒,旋即笑道:“可不是妾身爱议论,而是如今昌平都传遍了!妾身说话已经够客气的了,旁人可都说,七贝子嫡福晋今儿爬窗户,明儿说不准就要‘出墙’了呢!”李咏絮刻意咬重了“出墙”二字,着实是另有所指的。素来只有红杏才会“出墙”,无非是影射纳喇星月的妇德了! 李咏絮敢这么说,无非是因为清楚宜萱和纳喇星月不睦,又仗着自己是李家嫡女的出身,才口无遮拦。李咏絮咯咯笑了笑,道:“公主,您说是吧?” 宜萱淡淡睨了李咏絮一眼,其实她无心插手弘时的后院之时,哪怕是最在乎的星移,也绝不会照顾她更胜过正经弟妹董鄂庭兰。宜萱与李家其实并无太多感情,只因额娘的缘故,才和颜悦色罢了。所以也不会帮着董鄂庭兰来打压李咏絮,当然了,也更不会帮李咏絮来争宠。如今李咏絮俨然想借她的势来压董鄂氏一头,宜萱怎么可能配合她? 宜萱淡淡一笑,转头和声细语地问董鄂氏:“这几日胃口可好?肚子的小侄儿可闹腾你了?”——这一举动,无疑是无视李咏絮了。其实身为公主,无视一下弟弟的侍妾,又有什么大不了呢?宜萱不觉得这有什么失礼的! 董鄂氏见状,不由眉梢露出欣喜之色,那欣喜中更透着几分自傲自矜,她瞥了一眼李咏絮俏丽上的紫青之色,不由心中大为畅快,你是贵妃侄女又如何?在公主眼里,她才是正经的弟妹!便微笑款款回答道:“最近的确有些胎动,不过胃口尚且不错。” “那就好。”宜萱笑着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茉莉雀舌毫,笑呵呵道:“果然还是在昌平好,可以就近取用山泉水来泡茶。”——宜萱便摆出一副与弟妹唠叨家常的架势,全然只当李咏絮是空气。其实她心里也有点不爽李咏絮这个表妹,若非她是李家的女儿,额娘的亲侄女,凭她那点家世,还敢跟嫡福晋叫板?!董鄂氏若非顾忌这一层亲缘关系,早就虐她几百回了! 宜萱这般态度,也是想冷冷李咏絮,最好能叫她看清自己的身份,省得日后惹出祸来,跑到额娘跟前哭求。贤贵妃虽然通情达理,但也有女人的通病,就是难免太过照拂娘家兄弟和后辈了!虽然贤贵妃照拂李咏絮没有越过董鄂庭兰去,但有额娘撑腰,无疑是壮了李咏絮的胆! 董鄂氏也感念宜萱的这番举动。脸上的笑容都比平常更灿烂了几分,嘴上徐徐道:“今年福建雨水不足,上贡的茉莉雀舌毫也比往年更少些,不过气味馥郁却更胜以往了。” 茉莉雀舌毫,其实就是茉莉花茶,不过确实茉莉花茶中的极品,只产于福建的罗源、宁德一带。因其外形条索紧秀、细嫩、匀齐、显锋毫。芽尖细小胜似雀舌,故名“雀舌毫”。此茶香气馥郁持久,数泡后仍茉莉花香扑鼻。更难得的是不只是香气怡人,入口更有一股鲜爽醇厚之感。不像别的花茶,除了香就没别的滋味了。 女人嘛,怎么会不喜欢香喷喷的东西?宜萱并不能免俗。 从养生角度来看。夏日饮用茉莉雀舌毫,也再合适不过的了。此茶有清肝明目、生津止渴之效,而茉莉花更有养颜美容之效,故而不少皇家贵妇也都喜欢。 “怎么不见和鸾?”宜萱忽的问道。 董鄂氏叹道:“那丫头贪凉,多吃了些冰镇西瓜。如今闹肚子,人也乏力欲睡得很。” 宜萱心中一急,忙问:“可请了太医了?” 董鄂氏回答曰:“医正已经给开了药吃着了。已经见好许多,没什么大碍了。” 宜萱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小孩子体弱,更该小心着点才是。” 董鄂氏万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鸾儿的脾胃的确虚了点,我如今叫人熬了养胃莲子百合粳米粥给她每日吃着,但愿能有些用。” 宜萱默默点头道:“再加少许山楂,想必会更好些。山楂健脾开胃、消食化滞,而且酸溜溜的,想必鸾儿更爱吃。” 董鄂氏听了,忙记下在心,山楂又不是什么金贵物件,王府自然不会缺了去。 宜萱眉头舒展,笑着道:“我刚才圆明园行宫出来,就直接过来了。方才在额娘长春仙馆,额娘把两枚直隶巡抚进贡的赤金盘螭璎珞项圈顺手给了我,说是太鲜亮的,不合她的年岁。你也是知道的,除了穿朝服吉服需要佩项圈,素日里我素来是不带这累赘东西的。出了行宫门,便想到小孩子估摸会喜欢这样亮丽的东西,便打算给和鸾。” 说着,宜萱瞥了一眼身后服侍的玉簪,玉簪忙捧着两个剔红平安纹的梅花式捧盒呈了到了董鄂氏面前的紫檀小案上,并一一打开,只见那明黄的里绸上静静躺着两枚金灿灿珠光宝气的项圈,当真华贵逼人。 宜萱指着左边的道:“这个嵌红宝的,给鸾儿把玩。另一个嵌东珠的项圈,是给和鸳的,不过和鸳还太小了,万一咯着就不好了,你暂且替她收着,等她长大再与她就是了。” 董鄂氏虽也是见惯了富贵之人,但瞧见如此不吝镶嵌珠玉的项圈,不免为之啧啧惊讶,推辞几番而不得之后,才赞道:“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瞧那上头镶嵌的红宝石,那颜色湛红浓丽,应该是最极品的鸽血红了!还有那嵌东珠的,也十分难得,中间那颗大的应该二等东珠,旁边四等的也好十几颗呢!” 旁边的李咏絮看在眼里万分眼热,满人素来以东珠为华贵,但再华贵也比得那颗足足有鹌鹑卵一般大的鸽子血红宝石来得珍贵!红宝石本就稀罕,如此大、色泽如此纯正的,即使在皇家也是相当稀罕的物件呢!!那颗红宝石,只怕少说也值万八千两银子!公主出手,还真是够大方的!旋即心里,忍不住埋怨宜萱这个做姑姑的,竟然如此偏心!大格格是她侄女,莫非她的鸳儿就不是了?若论起来,分明是她的鸳儿才和公主血缘更亲近些呢! 宜萱笑着客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鸾儿将来至少也是个和硕格格,一应衣裳首饰自然不能次了半分。若不是好东西,我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呀!” 董鄂氏连忙垂首道:“那我就替鸾儿和鸳儿多谢姐姐了!”说着,董鄂氏便吩咐身后的孙嬷嬷将项圈收起来。 李咏絮见状,忍不住便要上前,那枚嵌了十几颗东珠的螭璎珞项圈可是给她女儿的,凭什么让嫡福晋给收着?保不齐日后就给昧了呢!项圈本身是足金打造,本身就是价值不菲,上头的那枚二等东珠,比成人的拇指肚还要大一圈,少说也值千两银子,其余的四等东珠,亦非寻常货色。 本朝的东珠,只供皇族内用,更严格地区分了五个等级,其实就连最末的五等东珠的便是圆润、光泽极好的了,更何况二等的?不过东珠代表的更是身份,等闲身份是用不得一二等东珠的,譬如李咏絮自己,连个侧福晋都不是,自然是不许用东珠的。纵然有一日她做了侧福晋,朝服中的耳环也不过是四等东珠罢了!清朝制,只有帝后、皇太后、太子才能用一等东珠,贵妃、皇贵妃、王、公主、郡主只能用二等,妃三等、嫔四等,轻易不可逾越,除非上赐,过了明路。其实鸳儿的身份,也是用不得这样等级的东珠的,所以宜萱才叫弟妹暂且收下,等日后她身份够了再用。 所以李咏絮才如此拔不开眼,李咏芳见状,急忙拉了她一把,冲她摇头示意。可李咏絮此刻早已恨不得将那嵌东珠盘螭璎珞项圈给抢回来,如何肯听李咏芳的劝告,当即便开口道:“嫡福晋,鸳儿的东西还是不劳烦您代为保管了,妾身是她的生母,替她收着,必然不会昧了去。” 董鄂氏听到这番若有深意的话,顿时十分不满,你不会昧了去,意思就是本福晋会昧了和鸳的东西去?! 宜萱暗自叹息,她本来没想到会在董鄂氏正院中碰见李咏絮,只是东西都带来了,她也不像麻烦地等几日再送来。她方才特意冷待李咏絮,便是想叫她清醒安分些,可没想到——为了一枚项圈,竟然敢如此指桑骂槐了。 怎么她回回见到李咏絮,李咏絮都抻不住地要给董鄂氏不痛快呢?!当真是个拎不清的!(未完待续) ps:第二更。~~~(づ ̄3 ̄)づ~~~ 正文 二百零六 璎珞项圈(下) 宜萱趁着董鄂氏还没发火,便睨了她一眼,道:“本宫方才可是说了,请弟妹这个做嫡母的代为收着。你是信不过庭兰,还是信不过本宫?” 李咏絮面带讨好之色,笑吟吟道:“公主可是鸳儿的亲姑姑,妾身怎么会信不过您呢?” 得,这下子,董鄂氏的脸色更难看了,说信得过宜萱,岂非明摆着想说信不过董鄂氏?! 宜萱忍不住再度叹息,李咏絮啊李咏絮,等你落魄的时候,董鄂氏肯定把你往死里拾掇!等那时候,她决计不会为她说半句好话! 李咏絮朝着嫡福晋董鄂氏见了一礼,笑呵呵道:“还请嫡福晋赏给妾身保管吧,妾身一定会妥善存放着,将来留着给鸳儿做嫁妆。” 董鄂氏憋气无比,脸色有隐隐泛红,她一口气有些提不上来,整个胸口都是沉闷无比,良久嘴里吐出几个字道:“拿去吧!!”——她若是再一味扣留着,只怕赶明儿,李氏便要造谣说她昧下了公主送给和鸳的璎珞项圈了!!她一直保持着贤惠的名声,如今权衡利弊之下,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为了一个项圈,便折损了自己的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名声吧?! 李咏絮拿过那个剔红梅花式盒,满脸欢喜之色,她忍不住抚摸着项圈上光泽熠熠的东珠,眼中满是热切之色。李咏芳姣好的嫩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她只得敛容上前,拉着自己这个姐姐一同见礼告退,免得再叫端亲王嫡福晋心里更不痛快了。 宜萱见状,无奈地道:“咏芳反倒是比她姐姐更懂事些。”——虽然李咏芳设计弄掉了纳喇星月肚子里的孩子。但是怎么不见她害高夕雾的孩子,还一直护着?但凡纳喇星月装出些贤惠嫡福晋的样子来,李咏芳怕也不敢有如此胆量谋害嫡福晋的胎! 董鄂氏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她是个知礼的。” 宜萱听得懂董鄂氏话里的意思,是说李咏絮不知礼数。宜萱苦笑了笑道:“我这个表妹的性子,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一朝得志便张狂!也是时儿不好。一味纵容着她!我回头会劝劝时儿的。” 董鄂氏忙垂首道:“多谢姐姐。只是……爷一直怜惜着她,怕是听不进去的。姐姐还是莫要开口了,若是因此伤了和爷之间的姐弟情分。便是我的不是了。” 宜萱见此,不禁面生无奈之色,这些个皇家媳妇,有几个是容易的?叹了一声。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时儿可在园中?” 董鄂氏回答曰:“在书房。我那七妹夫也在,还召了纳喇妹妹去。” 听董鄂氏说“七妹夫”,宜萱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子文,不免胸口有些发闷。不过却也只能忍着,心口不一地问道:“你那七妹似乎身子一直不好,可有叫王府里的医正或者医士去诊脉?” 董鄂氏不免为之叹息:“都去了好几次了。药也换了好几回,却一直不见好。前不久似乎有加重了,如今已然下不了床榻了!唉,熬着呗,看天意能留她多久了!” 宜萱见董鄂氏虽有几分哀色,却并无太大伤心,心道果然不是一母所出,又怎么会有太深厚的感情呢?董鄂氏当初赞同这门婚事,是看中子文的家世门第,以及他是时儿伴读的亲近身份。所以到如今,纵然小董鄂氏没了,对她的影响也不大。 这时候,出去送李氏姊妹出正院的孙嬷嬷快步回到房中,她颇有气愤之色地道:“福晋,李格格刚出了门,便把那项圈戴在了自己脖子上!!” 董鄂氏沉下了脸来,“这可是逾制!!她怎么能如此胆大妄为?!” 宜萱也眉头皱得很深,李咏絮且不说如今身份不过只是弘时的侍妾,就算有朝一日做了侧福晋,也用不得二等的东珠!!宜萱之所以送嵌了二等东珠的项圈给和鸳,虽然也有些不大合乎规制,但和鸳是亲王之女,将来封郡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比较庶女封和硕格格也是有不少先例的,所以只要不较真,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李咏絮如今的性子虽然张狂了些,但对于东珠的使用,应该很清楚才是,这些可都是有明文规定的!在皇家,逾制,可不是小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弘时都要受到诟病!!若那项圈,李咏絮收藏着也就罢了,只要别拿出来招摇,自然没什么,再退一步说,她关起门儿来自己戴戴,也就罢了!可宜萱没想到,她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底下奴才的面儿就戴上了!! 孙嬷嬷又道:“幸好七贝子的李福晋坚词劝阻,李格格这才恋恋不舍地摘了下来。不过,李格格却说,自己只是替二格格戴戴试试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混账!!”董鄂氏狠狠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她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规制?!这种张狂的话也敢宣之于口?!” 怒吼了两句之后,董鄂氏才稍稍恢复了冷静,她立刻吩咐道:“警告看见的人,谁都不许乱传!!”——关系端亲王府安稳,董鄂氏也不敢含糊,急忙便下了封口命令。 宜萱暗想着,看样子真得好好跟弘时说说了,要是弘时还不肯管束,宜萱就只好跟额娘说了。李咏絮这种行径,若是传扬出去,可是会给旁人攻讦弘时的借口! 宜萱离了董鄂氏的正院,径直往弘时的书房而去,遥遥便见书房外头,一男一女走了出来,男的俊雅,女的清婉,彼此说说笑笑,正朝宜萱而来。此二人便是子文和星移兄妹了,早年宜萱觉得二人颇为貌似,如今都长成,却不是那么想象了。乍一看,倒不像是亲兄妹似的。 “姐姐?”星移瞧见宜萱突然出现,忙做万福。盈盈行礼。 太阳光华熠熠之下,子文面带缕缕笑容,一身绿沉色的清爽府绸马褂,衬得身形颀长,他也上前一步,抚下马蹄袖,打了千儿。言笑晏晏道:“请怀恪公主金安。” 可这一举动。却叫宜萱突然红了大半脸。 因为打千儿礼……其实就是单膝跪地。 木有错,就跟求婚的单膝跪地一模一样!! 尤其子文眼眯眯,还带着有些灼灼的味道。叫宜萱脸上火辣辣的,她急忙道:“自家人,无须多礼!”——心里却忍不住吐槽,怎么以前见到她都不见行礼。这会子却突然礼数周全起来了?!他肯定是故意的……宜萱如此下了论断。 星移疑惑地看着宜萱的脸,便道:“怎么也不打把伞?姐姐的脸都晒红了。”说着。她瞥了一眼给自己打伞的侍女朝颜,朝颜忙伶俐地举着红罗绣伞走上前为宜萱遮阴。 宜萱忙支吾道:“一路走得急了点。”手里忙用绢帕擦汗掩饰自己的尴尬。 子文笑眯眯道:“公主似乎格外容易脸红些。” 宜萱恨不得翻白眼,你特么才容易脸红呢!! 星移忍不住对子文道:“三哥,你是外男。怎么能盯着姐姐的脸瞧呢?” 子文却笑吟吟道:“公主不是才说了,咱们是自家人,何须忌讳?”说着。他若有深意地凝视着宜萱,道:“公主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宜萱如何听不出子文眼神里的暧昧?只是自己才刚说出口的话。当然不能转脸就不认了,只得点了点头。不过心下不免有些气恼,你也不怕让星移瞧出什么不对劲儿来,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就敢这般语气和眼神……哼!!刚才的话,更分明是寻了她话语中漏洞来偷梁换柱,改变了原意!!这小子,真狡猾啊! 星移忙替子文赔罪道:“三哥性子随意惯了,姐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见星移没有疑心什么,宜萱也稍稍松缓了几分,忙道:“不碍事。” 星移笑容柔柔道:“姐姐是来看望爷的吗?” 宜萱点头道:“有些话想私底下跟他说说。” 星移听了,也没追问是什么话,她也是明透的,公主既然说是“私底下”想跟爷说,必然是不便说与她听的。便微微一笑,侧开身子,请宜萱先行。 宜萱点头示意,便径自进了弘时的书房中。 弘时身穿妆缎常服,正埋头案上,审阅户部旧案,他神色凝重,眉心微微蹙着,执笔的手突然停滞,沉思半晌,才下了笔。不过弘时也是个极为警觉之人,耳朵一动,便捕捉到了宜萱的脚步声。毕竟她穿着花盆底鞋,就算步履轻盈,也难免不发出声音来。 弘时见是宜萱,露出了笑容来,他搁下笔,起身走上前道:“姐姐不是在董鄂氏那儿吗?” 宜萱几步走到圈椅跟前,端坐了下来,右手轻轻搁在雕琢了海水龙纹的扶手上,道:“有些话想跟你说,便过来了。” 弘时也侧身坐了下来,一副聆听的模样。 宜萱认真地看着这个已经长大成熟了的弟弟,凝视他的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丹凤眸子,郑重地道:“时儿,你不觉得自己最近太过娇惯咏絮了吗?” 弘时听了这话,陡然脸色有些发沉,“是董鄂氏请姐姐说这番话的吗?” 宜萱摇头,她突然感觉到弘时和董鄂氏的夫妻关系似乎有些裂纹……便道:“她求我不要说,只是这次咏絮做得过了些,我便不得不说了。时儿,你如此骄纵她,可不是对她好。她的性子若是不收敛着些,怕是早晚要闯祸的!今日,我送了两枚赤金盘螭璎珞项圈,分别给鸾儿和鸳儿……” 宜萱便一五一十将在董鄂氏正院中发生的事情,一一描述出来,当说到李咏絮私自佩戴上了镶嵌二等东珠的项圈时,弘时脸色嗖地难看了起来,他沉声问:“此事当真属实?” 宜萱略顿了顿,的确她没有亲眼看见李咏絮戴上,但是想到李咏絮在董鄂氏房中便掩饰不住对那项圈的热切渴望的神情,想必没差错了。如此,便将自己所想说了出来。 旋即,弘时嗖地站了起来,他道:“既然如此,的确是弟弟娇宠她太过了些!!” 宜萱看着弘时那压抑愤怒的表情,便晓得李咏絮这般举动,也着实触犯了弘时的底线。在弘时眼里,李咏絮若只是在后院使小性子也就罢了,他有亏欠之处,自然不拘泥这些小事。但李咏絮私自佩戴逾制项圈,已然是相当不安分的举动,若是被外人知晓,更是会牵累于他,若是汗阿玛知晓,怕是要训斥她宠妾过度了!! 弘时言辞凝重地道:“姐姐放心,我会薄惩咏絮。以后亦不会如此纵容于她了!” 宜萱看在眼中,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弘时的贴身太监小景子匆忙进来禀报道:“行宫传旨,说三日后便要启程回京!” “什么?”宜萱一脸疑惑之色,“现在可正是盛暑天里,怎么突然要回銮了?”——而且之前还每个兆头,如今却说三天后便要启程,未免也太仓促了些吧?当初离京匆忙,是因为担心额娘再为皇后所害,可如今……到底又是何缘故呢? 弘时正色问道:“京中出了什么事情吗?” 小景子道:“也就是皇后娘娘病情日益严重,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了。” 皇后病重……她早就病重了!!宜萱忍不住撇撇嘴,汗阿玛也只是一回回地派人赏赐野山参罢了,可从没有流露出想要回京的意思。皇后的病重,根本就是汗阿玛一手造成的!他巴不得皇后的病情越来越重,然后快点死掉呢!怎么会为了她突然提前回京了?!这不科学! 小景子思索了一会儿,又道:“还有一件算得不得太大的事儿,就是景仁宫的首领太监章公公不知为何突然暴毙了!” 宜萱神情一凝,章孝恭死了?!之前这死太监还精神头十足呢,整天跟着皇后身旁,可是精力十足得紧!怎么会突然死了,而且还是乍然暴毙?而且他一死,汗阿玛便要回京,未免也太巧合了些,这里头……可是有什么关系?? 可是身为皇帝,因为一个太监的死,就要回銮紫禁,未免也太扯了点吧?!这里头肯定有些她不晓得的深层原因!!(未完待续) ps:~~~第一更奉上!顺便求个粉红票,木有粉红的给透个推荐也是极好的! 正文 二百零七 劝死皇后(下) 不论宜萱心中如何疑惑,都得随御驾回京了。其实她真的还没呆够呢!在昌平,凉快舒服不说,还能偶尔和男神约个会啥的,在昌平,有的是人烟稀少的僻静地方,只要小心些,并保证身边人忠心可靠,自然没什么问题。要是回了京,宜萱可没这么大胆子了……万一被人逮住,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可皇后病重,她能不回去吗? 当然不能!! 那可是她名义上嫡母,她这个做“女儿”的若是还留在昌平玩乐,只怕便有闲着没事儿干的人嘀咕她“不孝顺”了!!作为一个古代人,还真不能无视名声这种东西!譬如她的弟妹董鄂氏,可不就是为了名声,才如此忍气吞声忍让李咏絮的吗? 不过李咏絮太作了,触怒了弘时的底线,如今被禁足三个月,还有抄写女戒一百遍。 呵呵,一百遍啊一百遍!! 关于女戒,原本的金宜萱自然是不甚清楚其具体内容的,不过现在继承了怀恪的记忆,宜萱自然知道了那里头说的是什么东西!在她这个现代人眼中,班昭所写的特么地就是一文化糟粕!!彻头彻尾宣扬男尊女卑的腐朽思想,压制人性,压迫女性,泯灭了女性的自由与尊严!! 其实宜萱真的很费解,这种书,要是男的写的,倒也还正常些,古代的那些个男人,哪个不希望自己老婆老老实实,而自己却不必老老实实,可以不受约束地纳妾、寻花问柳?这本书可以说完全符合男人的贪婪心理!! 可是班昭是个女人啊!!啊啊啊啊!! 你特么地脑袋有问题啊?!你特么地是智障人士啊?! 回京的一路上,宜萱把这个班昭骂了个底朝天!当年怀恪在雍亲王藩邸的时候,读的第一本书。不是之类的启蒙书,而特么地就是这本!然后是长孙皇后写的那本被她老公李世民夸赞是“足以垂范百世”的…… 这两本书,在宜萱看来根本没什么区别,除了能为作者邀买虚名之外,最大的作用便是压迫了千千万万后辈妇女。所以说,宜萱有足够的理由恨这二位。自私也没你们这么自私的,自己得了好名声了。之后所有的女人都要为你们的自私买单! 在宜萱看来。这二位要么是自私至极,要么就是脑残无比。班昭或许还可能是后者,但长孙皇后。能得宠一辈子的皇后,宜萱可不会傻乎乎地觉得她是脑残之辈。 不过对于罚李咏絮抄写之事,宜萱倒是觉得是个很不错的主意。虽然这是一糟粕,但是处在思想糟粕的时代。你还真得学这糟粕,并且把这糟粕当成一辈子的行为典范!就算做不到。你也得装出个貌似差不离的样子来!!谁叫李咏絮连装都不装一下?活该被罚! 腹诽吐槽了一路,宜萱还才回到了净园。 唉,她的和硕公主府还有收尾的工程没完成,所以还得暂时在净园里住俩月。原本她还打算昌平避暑一直避到秋天。然后直接回公主府,住进她的新府邸中呢! 如今全被一个死太监的死给弄得泡汤了!你个章孝恭,就不会撑着多活俩月吗?! 回到净园虽然已经是下午过半了。可宜萱拾掇了拾掇,略垫了垫肚子。就刚忙穿着吉服,麻溜进宫去……侍疾!那位可是她的“皇额娘”,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去侍疾,着实说不过去!未免被人诟病“不孝”,宜萱只能上杆子地热脸去贴皇后的冷屁股了。 不过宜萱没打算直接去,好歹也得先跟额娘打听打听消息,再决定怎么应对皇后这位“嫡母”。 宜萱乘坐着肩舆,人还没走到永寿宫,便碰见了迎面而来的御前大总管苏培盛。 苏培盛是特意来堵截……额不,特意来请她先去养心殿的。 四爷爹大人召见,宜萱自然只能麻溜去了! 宜萱问;“苏谙达,汗阿玛传召,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苏培盛三缄其口,只含糊地道:“公主去了就知道了。” 宜萱忍不住撇嘴,这个老苏,真不厚道!心中腹诽了一下,却还是得暗示玉簪给打赏。话说她每次进宫,都少不得给老苏“红包”,老苏倒是对她十分客气,可惜有时候还是不怎么买账。 养心殿。 宜萱吩咐了玉簪等人在外等候,便敛容整衣,低眉顺眼进去了,“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金安!” 宜萱不明时态,所以就只好做个乖乖女了。 雍正虽然是面瘫脸,但语气还算温和,道了“平身”,放下手中批阅奏章的朱笔,将奏折合上,摞在一旁,这才凝视着自己的女儿。 眼下殿中,并无半个服侍之人,故而显得内殿空荡荡的,格外叫人容易紧张,宜萱抬头柔声问道:“汗阿玛,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女儿吗?”——然后她用一双貌似纯澈的眼睛看着四爷大人。 雍正声音有些低沉,他徐徐道:“你去劝皇后,让她不要闹,乖乖喝参汤。” 若是宜萱不晓得治疗皇后头疼的药中有一味藜芦,怕是要把自己汗阿玛当成个好男人、好丈夫了!不过现在,呵呵,让皇后乖乖盒参汤,就等于让她乖乖喝砒霜! 而这话,分明说明了,皇后已经不乖乖喝参汤了。 也就是说,皇后知道参汤有问题了。 宜萱忽然联想到了,章孝恭的死……皇后身边的人,除了她自己,谁能杀得了?若是皇后杀了章孝恭,那说明章孝恭背叛了皇后,而皇后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杀了他。 而汗阿玛因为章孝恭之死而回京,就说明……章孝恭是汗阿玛的人喽? 那人参汤和含有藜芦的药……章孝恭肯定知情。而且隐瞒了皇后? 唔,如此一来,逻辑就能顺得下来了。 “萱儿!!”雍正看到自己女儿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由皱眉,语气加重了几分。 宜萱赶忙回神,急忙补救地道:“汗阿玛,女儿只是不解。皇额娘为什么不肯喝参汤?那可是能令病重之人恢复的最佳之药啊!”——前提得是别遇到藜芦…… 雍正摆手道:“这个你无须多问。你只需叫皇后喝参汤就行!”说着,他有严厉地补充道:“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是强灌。也要让她喝!!还有罗悌所开的药,也必须喝下去!” 这意思就是,就是逼皇后去死喽? 四爷大人,还真是下定了决心了呀!! 宜萱不敢多问。便道了一声“是”。 景仁宫,这里依旧华丽巍峨。黄澄澄的琉璃瓦在烈日照耀下金光熠熠,正殿是面阔五间的歇山顶殿宇,殿前宽广的月台上摆着两尊硕大的青花瓷福禄万年缸式大花盆,花盆中点缀青苔与色彩斑斓的雨花石。而正中栽植着的是两株手臂粗的凤凰树。 这是一种在京中极难栽活的花木,在宫里似乎也只有景仁宫有两株罢了。凤凰树,取名于“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因此别名又叫金凤花。如今正是花开的时候。一片鲜红郁郁,且花开极多极簇,乍看上去满树如火,风吹婆娑却好似火焰摇曳,当真富丽堂皇得紧。 宜萱微微驻足,道:“有些时日没来,没想到凤凰花已经开了。”——而且是从未有过的艳丽炫美。记得去年的时候,花开只有如今的一半规模,如此如火如荼,当真是像极了濒死前的霎那芳华,也的确美得不可方物。 玉簪忍不住道:“奴才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色彩红艳的花儿呢!” 进了正殿,宜萱却察觉内中侍奉的太监、宫女竟然十有**都是陌生面孔,心下一想,必然是汗阿玛撤换了景仁宫侍从,以此来保住秘密。 景仁宫正殿中,有浓浓的苦药汁的味道,连浓郁的熏香都遮掩不住,里头暖阁的床榻上,金银丝翠罗帐被金钩松松挽着,流光溢彩般华贵,皇后卧在床榻上,面容已和月前截然不同,她眼窝凹陷,脸上透着不正常的发青的苍白,嘴唇隐隐发紫,脸颊瘦削,显得鹳骨格外突出。她眼睛半眯着,似睡未睡,将醒未醒,整个人仿佛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奄奄无力,浑浑噩噩。 眼生的小太监躬身走到床前禀报道:“主子娘娘,怀恪公主来看望您了。” 听了这话的皇后,霍然睁开了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她那枯枝一般粗糙的手骤然死死抓住了盖在自己身上的大红色的百子千孙锦被,暗沉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爆出。 “你是来看本宫将死的模样吗?!!”皇后似乎用尽了全力,才说出了稍微大声的话,可语气已经没法说的严厉,甚至已经十分吃力的样子,但她的眼睛却是如恶狼一般,绿油油透着阴狠的味道。 宜萱看着如今的皇后,当真无法和之前那个六宫之主、大清的主子娘娘相比。如今的她,眉心已经隐隐透出黑气,那是代表死亡的气息。其实人参汤和含有藜芦的药,及时她不吃,而已顶多多活一年半载罢了,当然前提得是皇后能够平心静气。 皇后的愤怒在眼里翻转,她睚眦尽裂地道:“你们休想!!本宫不会死!!本宫才不会把皇后的宝座让给你的生母李氏那个贱人!!” 皇后的这番色厉内荏,其实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宜萱从玉簪手中所提着的食盒中取出那一盅熬得浓浓的人参汤,道:“我是奉汗阿玛之名,给您送参汤来了!” 皇后听了,眼中骤然迸射出逼人的怒火,“少在哪里假借皇上的名义!!分明是李氏那个贱人叫你这么做的!!这参汤里肯定有毒!!否则怎么本宫服用了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是你和李氏收买了章孝恭那个狗奴才!!叫她在本宫的参汤了下了毒药!!” 宜萱却笑了,额娘若是有收买章孝恭的本事,之前又怎么会落得要以性命来施展苦肉计的地步呢? 宜萱扫视了一眼内殿服侍的宫女、太监们,笑道:“皇后娘娘,您清醒些吧!您看看你身边这些伺候的人,这宫里,还有谁能够撤换掉景仁宫上上下下这么多奴才?你未免也太高看我额娘了些!” 皇后枯槁的脸上顿时难掩哀恸之色,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一点也不怀疑是自己的丈夫要取她性命呢?!只是宜萱的到来,却给了她一丝奢望,她无比奢望这一切都是李氏母女胆大包天想要谋害她这个中宫主子娘娘!可宜萱的话,无疑是打破了她最后的奢望! 宜萱从那象牙镂雕提食盒取出一个还略有些烫手的珐琅梵文卧足盖碗,轻轻搁到床头的紫檀雕西番莲折枝月牙桌上,取下那碗盖,对皇后道:“请皇后趁热喝了吧。” “本宫不喝!!!”皇后愤恨地瞪着宜萱,“本宫绝不喝这毒药!!”她伸手横扫,想要将那碗参汤扫在地上,不过皇后却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她胳膊两次三番未曾够到,却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跟个九十岁的老妪一般。 皇后虽然猜得出是谁想要她的命,但毕竟不通晓医术,所以事到如今也只以为是参汤有毒吗?宜萱呵呵一笑,“皇后既然知道是汗阿玛想杀你,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不赴死?” “本宫凭什么要死?!”皇后咬牙切齿,似乎一副恨不得撕碎了宜萱的模样。 宜萱笑道:“你杀了汗阿玛的儿子,如今汗阿玛叫你偿命,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皇后恨恨道:“本宫是皇上的结发妻子,是嫡妻啊!!凭什么要为卑贱的庶子去偿命!!” 皇后是个极其自持身份,也自傲血统的人,她自觉地自己无比尊贵,庶子也无比卑贱,从不觉得她的命和庶子的命是可以等同的。 宜萱上前坐在床头的紫檀如意绣墩上,神态娴雅,凝视着皇后道:“可在汗阿玛眼中,你是他的杀子仇人,他身为父亲,如今要为自己的孩儿报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皇后既然当初动了手,就该料想到有朝一日,被汗阿玛洞悉之后,需以性命相偿!”(未完待续) ps:第二更,么么! 正文 二百零八 劝死皇后(下) 宜萱看着皇后那副愤恨的样子,只含笑款款,她本就知道,皇后不会认命。皇后素来是把自己看得高于一切,而旁人俱是草芥。如今就算苟延残喘,也是不愿赴死的。这种心态其实也很正常,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宜萱便转换了口吻,平铺直叙地与皇后分析道:“汗阿玛如今,已经不会再容忍您下去了。现在八爷一党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只等宗人府、大理寺定好了罪状,就可以一举铲除了。所以,汗阿玛没有必要再容忍您了,也不可能再容忍您。” “只是——汗阿玛还在乎自己的名声,他不大想落得废弃发妻之名,所以才用如此方法送您上黄泉路。您若是配合,纵然一死,您也依旧是大清的皇后,可以葬入帝陵,牌位也可以供奉于奉先殿,受后世历代帝王香火供奉。” 宜萱徐徐陈述着,旋即话锋一转:“若皇后不配合,呵呵,汗阿玛如今都不在乎留下屠戮手足之名,只怕咬咬牙,再留下个废后之名,想必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话一出,皇后眼中终于流露出恐惧之色,她自然不想死,可更不想被废!那比死了更叫她难以接受!!在她眼中,地位、尊荣比她的性命都要紧!! 宜萱笑着看着皇后,带着镂雕赤金护甲的手轻轻从那炫美的金银丝翠罗锦帐上滑过,发出呲呲的轻微声响,似火花爆裂一般,她望着皇后不甘的枯槁面孔,又道:“您若肯死,就是皇后;若不肯死。便是废后!皇后娘娘,您做一个选择吧!!” “本宫……”皇后身躯隐隐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她含泪望着养心殿的方向,哀嚎道:“皇上,你怎可如此绝情!!您当真不念三十余载夫妻之情吗?!!” 宜萱忍不住嗤嗤笑了:“皇后娘娘早年若是有半分念及和汗阿玛的夫妻之情,又怎么会忍心一而再再而三让他遭受丧子丧女之痛呢?!”——许你伤害他。就不许他反过来杀你吗?这是何道理?!汗阿玛的确略宠妾了些。可也没有无视过嫡妻的尊严,也没有做过宠妾灭妻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的眼光看来。汗阿玛并无亏待皇后之处。 当然了,若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那就另当别论了。 看到皇后恶狠狠瞪过来的目光,宜萱依旧笑靥如花。“其实我倒是希望您垂死挣扎,您违背汗阿玛之意。汗阿玛必然会忍无可忍地废了您,介时再立我额娘为中宫,到时候您就得向我额娘磕头请安了!”——这样的情景,想想就叫人觉得痛快。宜萱笑容愈发灿烂,“您若是以废后身份死去,便是只能葬入妃陵。不配入帝陵了!待到汗阿玛百年之后,也是和我额娘同葬帝陵!您只能眼巴巴看着。别想进去。” 看到宜萱那痛快的笑容,皇后愤恨地无以复加,她声嘶力竭地吼叫道:“你们休想!!本宫宁死,也要保住皇后之位!!李氏不过是个汉军下五旗出身的贱婢,也敢肖想本宫的位置,她算个什么东西?!!你和你额娘一样,都是不要脸的贱婢!!” 皇后辱骂得如此难听,宜萱倒是不觉得生气,将死之人,有必要跟她计较吗?那反倒是不值得了!她比你悲惨十倍百倍,所以才会辱骂你,若是换了一个比你活得逍遥自在的人,会闲着没事儿骂你吗? 宜萱抚了抚鬓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您还是省些力气吧!” 见宜萱丝毫不为所动,皇后眼中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怅然悲怆,她看着那清澈透明中带着淡黄色的参汤,突然脸上有一抹决绝之色,她抬手道:“参汤,拿来!” 宜萱淡淡抬了抬眼皮,旁边的小太监忙上前捧起,奉送到皇后跟前。 皇后如柴的枯手捧着那尚有余温的参汤,她的手突然微微发颤,而且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眼看着摇晃的参汤,眼里一滴滴浑浊的泪珠滴落汤中,泛起了圈圈涟漪,她呵呵笑了:“没想到,如今要取走本宫性命之人竟然是本宫同床共枕了三十余年的夫君!!” 她哈哈笑着,笑得满脸是泪。 而一种莫名的悲凉在宜萱心头滑过,但只有一瞬,她的立场和皇后的对立的,她没有必要、也不应该为她悲凉。皇后有今日,固然有她与额娘精心谋划在里头,但若皇后没有再三加害汗阿玛的子嗣,她也决计落不到今天这一日!!所以,皇后之死,怨不得旁人!若怨便怨你当初太心狠手辣,怨你自己心狠手辣之后却没有做得干干净净!! 突然,皇后仰头,将满满一碗混合了她泪水的的参汤一饮而尽,一滴都不曾浪费。 喝完之后,碰的一声,那珐琅碗在宜萱脚下不远处被摔碎成片。 皇后狰狞地笑着:“本宫将死又如何?本宫就算死了也是皇上的皇后、大清的主子娘娘!!你额娘李氏,就算能在本宫死后被皇上封为皇后,那也是继室!!在本宫牌位前,依然要执妾侍之礼!!本宫就算死了,身份也会压制她一辈子!!!” 宜萱抬了抬眼皮,这是皇后唯一能找到的安慰了吧?古人是极其看中死亡的,可以说是“视死如生”,他们认为死后的陵寝和活着时候的居住宫殿一般,百年之后,他们觉得在底下也可以过着富贵荣华的日子。而皇后如今,无疑是将希望寄托于此了。 不过她也总算完成使命,让皇后乖乖送死了。 宜萱见夕阳西沉,便不做耽误,忙去养心殿复命,雍正听了回复之后,表情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她肯识趣些,朕也不介意给她一个死后哀荣。” 宜萱目光忽的瞥见汗阿玛右手边那展开的奏折的内容……似乎是在弹劾年羹尧的……这个年大将军啊,最近似乎蹦跶得挺欢实,宜萱也听说了,年府的门槛。都快要被求官的人给踏破了。唉,只怕接下来,就要轮到年家倒霉了。 宜萱出宫回到净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用过了晚膳,薄荷上来禀报说:“方才,额附爷在净园外头闹了好一通,后来被国公爷知道了。才谴人给捉了回去。已经给禁足了。” 宜萱疑惑地问:“他又来闹腾什么?” 薄荷道:“似乎是想要戚氏和秦姨娘的卖身契。” 宜萱忍不住笑了,“秦氏早就消了奴籍了,哪儿来的卖身契!至于戚氏——哼!我没去找她算账。她倒是来闹腾起我来了!”——戚瑛瑛想混淆国公府血脉之事,宜萱本懒得管,但卖身契,也决计不会轻易还给她! 薄荷又道:“奴才去查了那段日子给戚氏‘安胎’的大夫。三日前就已经落水溺死了。” 宜萱呵呵笑了,“她倒是够干脆利落的!”嘴上如此说。她却不打算叫戚瑛瑛这般蒙混过关了去,便吩咐道;“明日那我的牌子去顺天府衙门,叫好好查查哪个大夫的死因。”——虽然不见得能查出什么猫腻来,但是起码叫戚瑛瑛胆战心惊一番。 薄荷又道:“傍晚时候。诚亲王府的七贝子侧福晋李氏递了拜帖,说是明日求见。” 宜萱“哦”了一声,只说知道了。并没有太当一回事。随口问道:“我听说纳喇星德添了个房里人?” 薄荷道:“叫茜香,原是郑夫人身边的侍女。却是戚姨娘举荐枕席的。郑夫人已经发了话,说茜香若是能有孕,便开脸为姨娘。” “戚瑛瑛举荐枕席?”宜萱不由一愣,旋即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当初禁足秦氏在芜园并且断绝饮食的可不就是郑夫人吗?宜萱原本还疑惑郑夫人哪儿来的胆子要杀她的人?!原来是戚氏付出了足够高的代价啊! 深夜寂寥,景仁宫中,皇后乌拉那拉氏艰难喘息着,她揪着自己胸口的明黄寝衣,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床头侍立着一个老嬷嬷,她如今景仁宫里唯一的旧人了,因平日里少言寡语,又不得皇后看重,所以才是鲜少的几个没有被雍正替换掉的。她姓许,人称许姑姑,四十来岁的样子,从前在雍王府是嫡福晋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后来因不愿嫁人,所以做了教习姑姑。 许姑姑看着皇后可怜的模样,忍不住道:“主子娘娘,您这般熬着可不成啊!要不奴才去请罗院使来吧!” 皇后摇头苦笑了笑,她无力地道:“没用的……本宫如今,只剩下等死的份儿了!” 许姑姑又道:“要不奴才给您熬个安神汤,起码您得睡会儿啊!” 皇后看着难言悲切之色的许氏,不禁叹道:“没想到,事到如今,本宫身边只剩下你一个忠心的人了……”其余的,要么都是皇上的人,要么眼看着她败落将死,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此刻许姑姑的关切,与她这个如坠冰窟的人而来,可以说是唯一的温暖了,所以皇后眼圈已然有些湿湿的,声音也染了三分哽咽之色。 她最信任的章孝恭背叛了她,可这个她从不入眼的许氏,如今却还是如此忠心耿耿,在如此时候,皇后无法不感动。 许姑姑哀叹道:“奴才伺候您二十年了,您虽然重用厚赐过奴才,却也给了奴才二十年的庇护啊!”——从前她是嫡福晋身边人,皇上登基以后,她是皇后宫里的嬷嬷,故而从无人欺凌于她。所以,许姑姑依然是感激皇后的。 皇后苍老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临死了,还能有人真心服侍在本宫身侧,也算是极好的了……” 许姑姑忍不住问道:“主子娘娘,您这到底是什么病啊,怎么吃了么多药都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了呢?”——因为一直不得重用,许姑姑自然是不晓得内情的,但是她看到景仁宫大换血,却也猜得出不寻常。 皇后呵呵苦笑着:“莫问了,你不知道才能活命!”——她身边那几个忠心的老嬷嬷,都是知道得太多,如今怕是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吧?如今忠心于她的人,想必就只剩下眼前这个许氏了。所以,她才不希望许氏也不明不白地死了。 许姑姑愁眉不展,她低声问道:“那奴才,还能替您做点什么吗?” 皇后仰头看着自己床榻上的顶账,那是极好的妆花缎料,瓜瓞绵绵的绣纹……呵呵瓜瓞绵绵,如今看来当真是个讽刺了。这绣纹,原本寓意多子多孙,可她只生了一个儿子,却还夭折了,养了一个儿子,却只心向她的生母…… “咳咳!”皇后无力地低咳了两声,她眼底突然闪现出浓浓的不甘来。 凭什么,本宫要等死?! 凭什么,本宫落得一败涂地?! 凭什么,这天下要落在李氏和她的儿子手上?! 若真让弘时继承了大统,那她还能顺利地牌位入奉先殿,并且以元皇后的身份升附皇上宗庙吗?! 不,她不能决定自己活着时候的命运,难道连死了之后,都要被弘时那个卑贱所生的庶子所左右吗?! 皇后眼中迸射出决然之色,她看着许氏道:“本宫想见见弘历……”——她死后的荣耀,唯一能寄托的,便是弘历了吧?若弘历登基,起码不会吝啬给她应有的牌位归属! 许姑姑一听,不禁露出惊讶之色:“可四贝勒还在禁足……”话说到一半,许姑姑想到这应该是皇后娘娘的遗愿了,便咬牙道:“奴才愿尽力一试!”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她道:“东面柜橱的第三个抽屉里有个紫檀盒,里头装着金瓜子,咳咳……你拿去打点吧。”——如今她这个皇后,所有人都当她是给死人了,如今连想见见养子,都得自己花钱买通,当真是个笑话了。 而永寿宫中,贤贵妃李氏正与惠贵妃年氏手谈,质地上好的黑白玉棋子,细腻而温润,年氏纤手如玉一般光洁,她捻着一枚黑子,心思却不在棋盘上,“姐姐,你说皇上也不叫我们去给皇后侍疾,咱们这位皇后娘娘看样子真的是时日无多了呢。” 贤贵妃李氏呵呵笑道:“妹妹难道忘了,有‘垂死挣扎’一说?” 年氏不屑地撇了撇嘴,“我就不信了,她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自打她与李氏结盟以来,皇后一直都是出于下风的,如今更是濒死之人罢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零九 被利用 贤贵妃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之前我在皇上的御案上,偶尔瞥见了一封弹劾奏折……”贤贵妃顿了顿,“是弹劾你次兄的。” 年氏听了,微微蹙眉,“最近二哥的确是招惹了不少人的不满。”旋即她笑道:“不过皇上一直没当回事儿,想来不过眼热之人的污蔑之言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贤贵妃暗自叹了一声,还是认真地道:“如今皇上君威日重,为求稳妥,你还是劝几句,还是行事谨慎小心些好,最好别让人抓住把柄。” 年氏听了这话,虽然暗自觉得李氏小题大做,却也明白这是一番好心,便点头道:“姐姐说的是,被人弹劾总不是好事儿,我那二哥性子的确莽撞了些,我是该劝他收敛着些了。” 贤贵妃神情一松,轻轻落下一枚棋子。 翌日,净园。 新晋一等大丫头翠雀小手宛如灵蛇一般,飞快又轻柔地拿起一只翡翠镶碧玺扁方为宜萱挽起一个满人的两把头,脑后不松不紧地挽就一个平滑的燕尾髻。 红桑则手捧着玲珑满目的剔红首饰大捧盒,宜萱只需稍稍瞥一眼其中的某件首饰,红桑便立刻取出来,送到梳头的翠雀手中。一枚金累丝点翠嵌碧玉蜻蜓头花便被点缀在了宜萱脑后的燕尾髻上,架子头上则插了三对簪子:赤金镶绿宝石花簪、翡翠嵌珍珠珊瑚蝴蝶簪、金寿字镶珠石点翠簪,俱是左右各一对称排列在如云乌发间。右侧则多簪了一支嵌红宝金凤凰流苏步摇,那流苏是三串长长的血红珊瑚珠子,一直垂到耳下,颜色鲜艳。极趁肤色。 宜萱又信手取了一对金累丝二等东珠耳环,径自戴在耳朵上,看着镜中华丽而不俗艳的妆容,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今薄荷、紫苏均已定下婚期,不日将齐齐出阁。故而玉簪在昌平之时便留心看着那些二等丫头,到现在终于选出四人,提拔为一等的大丫头。而二等的缺额则由三等补上。三等缺额则令从鸣鹤园侍女中甄选。 玉簪总说,只有两个大丫头,也太少了些。若是一齐嫁人,只怕公主身边一时间别缺了贴身的伶俐人伺候,所以如今选了四个大丫头,分别是年纪已经十七和十六的翠雀、红桑二人。还有年纪略小些的紫娇、银兰。二等丫头则新晋了含笑、合欢、瑞香、结香四人,如今宜萱身边服侍的人倒是多了不少。而人数更多的三等丫头。都还是刚刚留了头的小丫头片子,俱是眉目清秀,乖巧伶俐之人。 十五岁的紫娇捧了漱口的桂花茶上来,银兰则捧着粉彩花鸟痰盂。 桂花茶馥郁的香气在宜萱口齿间咕噜噜翻滚。一旁侍立的玉簪已然是姑姑级别的了,她嘴巴正絮絮叨叨说着今日的事物,“今日是给国公爷请平安脉的日子。奴才已经叫卢医正去了。早膳已经预备好了您最爱吃的菜,用膳后。巳时初刻诚亲王府的七贝子将带李福晋便来登门拜访。昨晚您说了,今儿午后要去怡王府看望即将下嫁的和敏郡主,礼物奴才选了内廷造办处新进献的麒麟送子金簪一对、和田玉如意一柄,不知公主觉得如何?” 宜萱素手掩在嘴前,将口中的桂花茶吐进了痰盂中,抬头看了一眼玉簪,暗道这丫头果然做娘的人了,比以前能干多了,还真有管家姑姑的范儿了!便点头道,“嘉容最喜欢珠宝首饰,这些正合宜。”——如今嘉容已经被册封为和硕和敏格格,也称作和敏郡主。 倒是弘景,宜萱记得之前他可是说要带着纳喇星月来赔罪,怎么如今却是来带着侧福晋来?呵呵笑了笑,便吩咐摆饭。 饭后,宜萱见时辰已经是巳时过半,但弘景与李咏芳却尚未前来,宜萱纳罕,从身份上来看,这二人应该没有放她鸽子的胆量,便想着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或者是诚亲王府临时出了什么问题?便闲闲将荣清堂外花圃中盛开的一丛蔷薇浇了个透水。 这时候,翠雀才忙来禀报,是七贝子及侧福晋已经到了。 宜萱吩咐请到正堂叙话,便撂下了花浇,重新净手。 片刻后,宜萱见二人进来,便暗示玉簪上茶,却见弘景的脸色有点不大好,似乎隐隐有些动怒。宜萱觉得疑惑,便也没心思看弘景送上来的赔罪礼单了,径直问道:“可是遇到什么不快之事了?” 弘景难掩愤愤之色,他道:“说出来,怕脏了堂姐的耳朵!” 宜萱见状,便看了李咏芳一眼。 李咏芳迟疑了片刻,才叹着气道:“方才途径东华街,不巧与年家的车马遇上了。妾身与爷出来,爷虽然没有摆出贝子爷的依仗,却也叫人上去告之了身份,哪儿想到……年家拒不让路。”说着,李咏芳隽永的眉心也攒起了一抹怒色,她道:“爷不想节外生枝,便忍下起来让行,可那马车里的人却口出污言秽语,说什么自己姑姑是宫里最得宠的贵妃,一个贝子又算得了什么……” 宜萱也忍不住有所恼怒:“这么说,车中的不过是年家的小辈了?!” 弘景哼了一声道:“何止是小辈!更是个庶出的婢生子!!” 李咏芳忙低声道:“那人骂骂咧咧扬长而去,爷谴人问了那人是谁,才知是年羹尧的第三子年斌。” 年羹尧共有三子,长子年熙是原配妻子纳喇氏所生,次子年富是继室所生,都是嫡出,唯独三子是庶出,且生母只是个家生奴才。也难怪弘景会气成这个样子,若是年羹尧也就罢了,好歹那是贵妃亲兄,算得上是国舅爷了,可这个年斌又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侮辱圣祖皇帝之孙?! 宜萱道:“年家最近……十分招摇吗?” 弘景冷笑了笑:“何止是照样!堂姐不妨去昌隆巷的年大将军府门前瞧瞧!买官送礼之人都要排出二里之外了!!一个庶子都敢如此张狂。年羹尧其人怕是更要嚣张得没边儿了!” 年羹尧从西北凯旋归来之后,的确便渐渐有了跋扈不堪之名。此事与宜萱并无多大关联,所以宜萱一直不做评价,可如今看来,年羹尧的跋扈,似乎已经超出了宜萱的想象。 李咏芳见状忙扯了扯弘景的衣袖,冲他摇头示意。 弘景忙收敛了话锋。低头道:“今儿本是来给堂姐赔罪的。却让您听了这些糟心事儿,是弘景不该。” 宜萱笑着摆摆手,道:“不打紧。自家人说话,无需忌讳什么。” 话刚落音,一个太监进来禀报道:“七爷,年夫人带着年家三公子来咱们王府请罪了。” 弘景却不屑地哼了一声。“请罪?!爷不过是个小小的固山贝子,哪儿能叫年家纡尊降贵来请罪呢?!还是免了吧!” 小太监面露尴尬之色。他道:“可是、可是王爷请您回去呢!” 弘景蹙了蹙眉,抬眼望了望宜萱。 宜萱抬手道:“既然伯王传唤,景弟还是快些回去吧!”——年夫人……看样子倒是个脑袋明透之人,也晓得什么样的人家不能得罪。诚亲王——那可是当今雍正皇帝的兄长,年家再煊赫,还能欺负到人家诚亲王的儿子头上吗?! 如今的年夫人。是年羹尧的继室妻子,更是奉恩辅国公苏燕之女。也就是说这位年夫人更是位宗室格格,是姓爱新觉罗的! 弘景自然是不敢违拗自己父王的吩咐,忙起身告辞,却叮嘱李咏芳,让她暂且留下,不必急着回去。 弘景再三拜辞告罪,方才离去。他前脚一走,李咏芳便凝望着宜萱,满是疑惑地道:“恕妾身多嘴问一句,数日前在昌平承泽园,为何妾身前脚离去,长姐便被端王爷以不敬嫡福晋之名禁足了?” 见她提起那个没事惹事的李咏絮,宜萱面有不耐之色,道:“她私自佩戴逾制的二等东珠项圈,难道不该受罚吗?” 这话一出,李咏芳脸上满是惊讶之色:“那个赐予二格格的项圈?!可是长姐并无佩戴啊!” 听了这话,宜萱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你说她并无佩戴??” 李咏芳踟蹰了一下,便道:“出了嫡福晋正房,长姐便欢喜雀跃,拿出来在脖颈上比了比,的确甚是喜爱的样子,妾身生怕她私底下会佩戴,还郑重劝了好几句呢!长姐也与妾身保证,只会好好给二格格收着。应该不至于转脸回到自己房中就偷偷佩戴啊!长姐又不是不晓得逾制是何等大罪名啊!” 见李咏芳说得句句情真,宜萱心中为之咯噔一下,她只是在董鄂氏房中听到董鄂氏的心腹孙嬷嬷气呼呼回来禀报说,李咏絮戴上了那个项圈,经李咏芳劝阻,才依依不舍摘了下来。 可李咏芳所说,与孙嬷嬷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如此一来,二人中必有一人扯了谎!! 宜萱其实无从分辨谁真谁假,孙嬷嬷会为了董鄂氏扯谎或者根本就是董鄂氏指使!而李咏芳为了自己利益,同样也有可能对她撒谎!! 但有一点,宜萱实际上并不曾看到李咏絮戴上东珠项圈…… 也就是说,孙嬷嬷所说的话更可能谎言!! 宜萱脸色渐渐铁青了起来,若李咏芳所言是真、孙氏所言是假,那她岂不是被董鄂氏当成了修理李咏絮的一杆枪了?!! 凡是个人,皆恨被人利用!!尤其更恨被自己相信的人给利用了!!当日若是董鄂氏去时儿面前告李咏絮逾制,弘时十有**并不会相信!但是她去说,时儿必然不会有半分疑心!! 被利用的,不只是她!更是她和时儿之间的姐弟情分!! 所以,这件事,虽然只有一半多一点的可能是如她所猜测一般,但宜萱也必须好好去核实一番了! 李咏芳看着宜萱的脸色,便忙诚恳地道:“妾身的长姐行事的确鲁莽,也多有端亲王嫡福晋不敬之处。但他并非胆大妄为之辈啊!所以,还请公主看在李家的份儿上,好歹彻查一下此事吧!” “不必你说,本宫也会彻查!”宜萱轻哼了一声,又道:“不过本宫彻查,并不代表相信你所言!” 李咏芳忙垂首道:“妾身明白,毕竟妾身只是空口白话,并无半点证据。” 既有这样紧要之事,宜萱也顾不得去看望嘉容了,且叫人把礼物送去,只说明日再去探望,自己则匆匆乘坐金顶车,片刻便到了端亲王府门前。 在自己亲弟弟的府邸,宜萱是有不告而入的权力,随手扯了个太监问时儿是否在府中,那太监回答说是去上朝还没回来,宜萱便吩咐他牵头带路,去庶福晋李氏的院子。 太监面露为难之色,“可三爷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探视李格格!” 宜萱冷冷睨了他一眼,“连本宫都包括在内吗?!” “这……”太监忙弓腰低头,不敢应声了。 宜萱声音上扬,又冷冷问道:“端王说过,连本宫不得探视吗?!!” 太监吓得身子一哆嗦,连忙道:“没!三爷没说过!” 宜萱鼻孔里发出冷哼,“那还不快前头引路!!” 太监忙打千儿道了一声“嗻”,他指着东侧月门道:“公主,请往这边走,李格格的院落稍微偏僻一些……” 太监的话还未说话,身材便便的端亲王嫡福晋董鄂氏一手扶着肚子,顶着一头热汗急匆匆赶来,她连忙扬起笑容,热切地道:“姐姐来了!是我有失远迎了!” 宜萱冷淡地扫过董鄂氏的面色,果然那热切和平常并不一样,隐隐透着几分心虚之色,便用疏离的语气道:“我是不告而来,你如何能远迎?” 董鄂氏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她忙道:“姐姐这时要去看望李妹妹吗?” 宜萱挑眉,“怎么?我不可以去看她吗?” 董鄂氏道:“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已出来迎接姐姐,姐姐不妨先去我房中坐坐,可否先听我的解释?”话说到最后,她脸上满是哀求之色。 宜萱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终究是有些心软,便道:“如此也好!”(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一十章 妻妾俱苦(上) 董鄂氏的正房中,谴退了所有侍奉的侍女和嬷嬷,董鄂氏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化作满脸的苦涩,她直接了当地道:“关于李妹妹的事儿,的确是冤枉了她。” 宜萱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她原本还以为董鄂氏是要做狡辩之词呢,没想到竟然如此坦白地说是冤枉了李咏絮。如此一来,李咏芳真的没有骗她。 董鄂氏又急忙道:“但是当日,我是真的不晓得她是冤枉的!姐姐也知道,孙嬷嬷是我乳母,从来最是见不得我受欺侮,你也见过好几回了,李妹妹对我何曾有过一星半点的恭敬?所以孙嬷嬷才自作主张在姐姐面前告了她的黑状!” 宜萱目不转睛看着董鄂氏那哀愁而无奈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星半点的说谎的迹象来,但是她没有成功。演技真正到了高超地步之人,她可以用湿润的眼睛也凝望着你,俨然是无比诚恳的模样。 董鄂氏轻轻拭泪,哽咽道:“当日的情景,姐姐不妨回想一下,我事先并不知道姐姐会送了那么贵重的项圈,当日房中,我片刻不离你的眼线,根本没有机会指使孙嬷嬷污蔑李妹妹啊!所以这一切,并非是我要蒙蔽姐姐!” 董鄂氏连连叹息:“也是孙嬷嬷太过忠心的缘故,我当时也不曾料想到这些啊!事后,孙嬷嬷都如数跟我坦白了,我也着实狠不下心处置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人儿啊!” 董鄂氏说的情真意切,可宜萱并不相信她。一如她所说,孙嬷嬷是她的乳母,也是她最近的心腹之人,这样亲密的关系。又何曾需要出言指使?一个眼神暗示就足够了! 董鄂氏见宜萱仍旧不发一词,忙道:“若姐姐还是不信,我可叫孙嬷嬷来回话。” 宜萱摇头道:“那倒不必了!”——孙氏既然忠心,就绝对不会说半句对董鄂氏不利话!所以召见孙嬷嬷,全然没有必要! 董鄂氏面容苦涩:“我知道,想让姐姐全然信我,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但姐姐能够看在这两年。李妹妹对我的不恭不敬甚至屡次添堵。也看在我怀着身孕愈发辛苦的份儿上,可否不要将此事告诉爷?” 宜萱不禁沉默了,她其实原本打算告诉弘时。并且让弘时彻查的。但董鄂氏如此哀求……就算宜萱不给她面子,还能不顾她挺着的大肚子吗?说到底,若非是弘时太过骄纵李咏絮,可不至于有今日! 身为嫡妻。又几个能容忍得下不安分的侍妾?!何况,董鄂氏不过是给李咏絮些教训。又不曾害她性命!着实算不得“过分”二字! 宜萱沉声道:“咏絮的确不安妾侍之德,你若想叫我帮你教训她,大可直言不讳!”——这话里的意思是,宜萱并不相信她的“不知情”。 董鄂氏只好道:“王府后院之事。我从未想过让姐姐插手进来。” 宜萱笑了笑:“以后,你求我插手,我也决计不会沾染半分了!”——这是她弟弟后院事儿。本就不是她该干预的!从前见董鄂氏可怜,才忍不住为她说了几次话罢了!如今她不会再替董鄂氏说话了。同样也不会帮着弘时的侍妾! 董鄂氏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曾多次替我美言,这些,我都知道,也一直感念着!” 感念吗?既然感念,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利用了她一次!宜萱心中十分恼火,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弟妹不是简单货色,如今才知道,董鄂氏更是个为达目的,颇有几分不择手段之人!这样的人,宜萱还是决心要疏远着些了,以后董鄂氏的日子是好是坏,都与没有半分干系了! “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宜萱便起身道,“我去看看咏絮。” 董鄂氏听了这话,瞬间脸色苍白。 宜萱便补充道:“我不会告诉时儿,但是你以后也不要再用这种欺瞒的法子了,骗人可骗一时,却骗不了一世!还有,你要向弘时进言,提前结束咏絮的幽禁。” 董鄂氏顿时脸上有了血色,她连忙点头道:“一起都照姐姐说的办!” 宜萱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董鄂氏浑身一软,倒坐在了床榻上,这个时候,孙嬷嬷急忙从里头梢间快步跑了出来,连忙搀扶着董鄂氏,问道:“福晋,您没事儿吧?” 董鄂氏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事儿压下去了。我就知道,公主肯定会心软。” 孙嬷嬷忍不住道:“可公主也不能对您颐指气使呀!您可是亲王嫡福晋,论位份可是比和硕公主要高一级呢!” 董鄂氏苦笑了笑:“我哪儿能跟她比呢?!她是帝女,有这份血脉在,就永远是公主,谁也磨灭不了!可我呢?看着身份尊贵,可底下一大堆女人,盯着我的位置虎视眈眈!若是一个不小心,就要别人‘取而代之’了!” 孙嬷嬷道:“您是三爷的嫡妻,教训一下侍妾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是她们个个不安分,又不是您容不下人!” 董鄂氏揉着太阳穴道:“可李氏不是寻常侍妾,她姓李,她是爷的嫡亲表妹,是贤贵妃的亲侄女!还有爷对她的愧疚,这些加在一起,李氏便是我一辈子的祸患!我不能任由她羽翼丰满,我也不会放过一个打压她机会!!我绝不会给她成长起来的机会!!”说着,董鄂氏眼底满是狠厉之色。 孙嬷嬷道:“可是,李格格不是已经不能再有生养了吗?只有二格格,她拿什么跟您争?” 董鄂氏冷笑了笑:“自己不能生,可以叫别人替她生!你没瞅见,李氏对那个陆氏越来越好了吗?她还帮着陆氏举荐枕席!这是什么意图,我岂会看不出来?!”——孝懿仁皇后若活到今日,今上必然孝顺她更胜过生母,所谓生恩不及养恩大。便是这个道理!她决计不会给李氏抱养儿子的机会!! 李咏絮的房中,宜萱只见她静默地侧坐在西窗下的花梨木美人榻上,沉默而幽静,她看着半开的窗户外头的风景,眼睛里时而有光泽闪过。 宜萱徐步走到她跟前,对她道:“事情你想必也知道得差不离了。是我跟时儿说,你逾制佩戴东珠项圈。所以你才会被时儿幽禁的。所以。你若恨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李咏絮此刻却表现出与平常截然相反的安静和平淡,只是脸上有淡淡哀愁之色。迷离而怅惘,她喃喃道:“表姐与我无冤无仇,没有道理害我。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表姐被嫡福晋利用了。” 宜萱忍不住笑了:“你挺聪明的,只是为何平日里那般张狂?” 李咏絮仰头看着宜萱。她淡淡道:“我凭什么不能张狂?” 宜萱看着李咏絮略见瘦削的脸,她眼中浓浓的俱是昂然之色,这话似乎是觉得自己张狂没有什么不对的。宜萱不禁为之一愣。 李咏絮突然太高了声调,她咬牙道:“我没了侧福晋之位。更没了再做母亲的权力,难道我连张狂一下,连活得任性一下都不成吗?!!” 宜萱顿时愕然。咏絮她……居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在有生养了!! 李咏絮眼眶里突然蓄满了泪水,她哭腔吼道:“不知道是谁抢走了我的侧福晋之位。但也知道皇上既然之前驳回了请封奏折,我就知道我十有**无望了!后来连姑姑都告诉我,会在其他方面弥补我,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当个侧福晋了!!若抢走我位置之人入府,我决计不会让她有一天好日子过!!!”最后一句话,李咏絮恨得咬牙切齿。 “表姐,姑姑说弥补我?可是我已经不能再有生养了!!位份没有了,亲生儿子也不必奢望了!这世间,还有什么可弥补我的?!!我当年只是做错了一丁点而已!可我早年被冷落了多年,也得到报应了!为什么,我却要落得位份、子嗣全无地步?凭什么?!!” “我想要的位份、我想要的子嗣!全都没有了!!难道我连张狂随性一些都不行吗?!!” 宜萱愣愣望着自己这个表妹歇斯底里的模样,突然心底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叹,“我早跟你说过,嫁入皇家,嫁给时儿,很难得到幸福。可惜那个时候,你太固执了。”——若嫁给寻常八旗子弟,或许咏絮现在已经有了儿女环绕,更不必屈居妾身之位,永远卑躬屈膝。 李咏絮苦笑了笑:“当时我年纪小,不谙世事,总爱把一切都往好处想,哪里想到会沦落到今日地步?!” “原本,我没了子嗣、位份,但表哥却对我越来越好、越来越宠溺,起码我得到一点点安慰,可如今……表哥竟然丁点也不信我,直接便把我幽禁在此,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李咏絮的笑容愈发苦涩,她喃喃道:“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所求的,不过是希望表哥能对我好一点,能更宠我一点,更容我几分。可就是这么一点奢求,都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宜萱低声问道:“你可知道,你不能再有生养是时儿下的手吗?” “我知道。”李咏絮眼底终究难掩怨怼之色,她却道:“我生完女儿之后,他给孩子取名‘和鸳’,他给我比照侧福晋的用度,他对我超乎平常得好,还有他眼底藏不住的愧疚。我就知道,是他所为,但我更知道,必然是皇上的吩咐。皇上不容许,李家成为第二个佟佳氏!” 看到李咏絮如此明透一切的样子,宜萱一时间沉默无言。她一直以为李咏絮是固态复燃,她一直以为李咏絮是一朝得宠才张狂,原来……并不是。 李咏絮面上尽是浓浓的无能为力,“皇上不许我生了,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天命如此打压与我,我还能怎么办?!” 宜萱便道:“时儿对你的愧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消失,只要你懂得收敛些,他还会对你好的。” 李咏絮抬眼望着宜萱:“这话的意思是——公主不打算把我冤屈告诉爷了?” 宜萱虽然愧疚,但还是点头道:“我答允了庭兰,我答允她,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不会告诉时儿。但是也要求她,尽快替你求情,为你解禁。” 李咏絮嗤嗤笑了,笑得分外凄凉:“在表姐心目中,我不及纳喇星移也就罢了,好歹她与表姐有十几年的姑嫂情分!可没想到,我在您心目中,连嫡福晋都不如!!” 宜萱平静地道:“无关乎分量。而是……她也不容易。” “她不容易?!”李咏絮语中有浓浓的讽刺意味,“难道我就容易了?!她再不容易,还可以生儿育女,而我却不会在有身孕了!!而且,她是嫡福晋,而我永远只能做个侍妾了!” 宜萱立刻道:“可正因为如此,时儿对你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漠,却对她日益冷淡了下去!!你有失,就必有得!而她有得,也必然有失!”宜萱深深吸了一口气,“咏絮,你真的没有必要跟她比谁更可怜!!因为嫁入皇家的人,没有哪个是十足幸福的!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是自己不肯听我的劝,硬是要一头扎进来的!走到今日,你怨不得任何人!!” 宜萱的语气渐渐放得松缓些,她安慰道:“何况,你就算做不了侧福晋,还不是照样享受侧福晋的待遇?你看看你房中的桌椅柜几?又何尝是一个庶福晋的用度?你看看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宜萱伸手抓起她的衣袖,“这可是苏州织造刚刚进献的妆花罗!除了董鄂氏和星移,在这个后院里,可曾见别人穿过?!还有你的女儿!有哪个侍妾是可以自己抚养自己孩子的?连我当年幼时,都养在皇后膝下多年,直到额娘被册封为侧福晋,才能重新回生母身边!!” “咏絮,你若是不知足,你若是看不开!那不是给别人添堵,而是叫自己永远也无法痛快!!”宜萱铮铮撂下这句话,已然口舌发干。(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一十一、妻妾俱苦(下) “表姐……”李咏絮含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茫的笑容,“你对我很凶,但我此刻才觉得,你其实对我挺好的。” 宜萱不由一愣,记得当年在净园中的时候,宜萱对她苦口婆心,劝也劝了,吼也吼了,却没能叫她有半分回心转意,也没获得她半分感念,如今……许是为人母亲了吧,终于变得成熟而细腻了。 宜萱其实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在乎李咏絮是荣是辱、是死是活,就算有在乎,那也是为了额娘能省心些。原来,并不是的……她永远也无法否认,自己身上那一半来自李家的血统,或许是源自于爱新觉罗宜萱的羁绊,虽然很微渺,但那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若李咏絮不是她的表妹,宜萱根本没有必要对她啰嗦这个多,也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她而生气。所以此刻,宜萱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表妹是有些许难言言明的亲情在里头。 宜萱轻轻侧坐在榻上,语气柔缓地道:“其实时儿这两年,对你也是很好的。”她瞥见李咏絮面上的埋怨之色,便道:“你别管他是因为愧疚还是旁的才对你好,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你既然进了皇家,没有丈夫的喜爱是活不下去的!所以你要做的不是争一口气,而是争一份长久的宠爱!” 李咏絮听了,缓缓点头,旋即她又苦笑了笑:“可男人的宠爱,有又几个是长久的?” 宜萱亦点头道:“所以,这就要看你维系宠爱的本事了。待解禁之后,就去好好维系这份宠爱吧!不要总是惹事生分了,时儿对你的宽纵。大多源于对你的愧疚。所以不要一次次消磨掉他对你愧疚!!” 李咏絮脸上尽数是淡淡若云烟的哀愁:“其实这些我都懂,不过是有些不甘心罢了。不过,吃了一次亏,我总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宜萱露出宽心的微笑:“你能想明白,我便心安了。只要心中明透,日后的路才会越走越远,越走越宽敞。” 李咏絮斜斜看着槛窗上的菱花纹路。看着那投射进来的光辉。她凝声定定道:“我以后的路想越走越宽,最少不得的,便是要有一个儿子!” 宜萱看着她坚定的神情。不由蹙眉:“难道在你眼里心里,只有儿子才要紧?那鸳儿呢?她就不好吗?!她一样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啊!”——虽然宜萱无法反抗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腐朽观念,可看到身为母亲的李咏絮这般想要儿子,宜萱不免觉得鸳儿有些可怜。 李咏絮咬唇道:“正因为鸳儿是我亲生的女儿。我才必须给她一个弟弟!若我不能生,哪怕是抢也要抢一个来!!”她的眼中焚烧着热火般的急切之色。“我活着一日,的确便可庇护鸳儿一日,可若我百年之后,又有谁来护着我的女儿呢?!表哥他将来会有很多儿女。对儿女的宠爱,理所当然便会分薄!所以我要给鸳儿一个弟弟!给她一个将来会全心全意照拂她的弟弟!!就像表哥对表姐这般!!这才是做稳妥的依靠!!” 她眼中隐隐湛泪,粉拳紧紧握着。全然是一副不容许任何人阻碍她的架势。宜萱不禁无言,她不得不承认李咏絮说得很有道理。她的弟弟对她的确很好。也很听她的话。但作为一个丈夫,他花心又薄情,作为一个父亲,他十分重男轻女,他从不重视永珅这个庶长子,对于和鸾这个嫡长女,也只是寻常对待,全无一个慈父应有的爱护! 李咏絮的法子很好,只是……宜萱问道:“你打算从哪儿抢一个来?” 李咏絮面带冷意:“这府里的侍妾只会越来越多,可有资格抚养阿哥格格的却很少!我既然能够抚养鸳儿,将来也当然能抚养一个阿哥!!” 既然她已经笃定了要这么做,宜萱也无法。毕竟进了皇家,都得靠深谋算计才能活下去。她没有资格说李咏絮的做法是错误的,在皇家不能抚养自己孩儿的生母多了去了,不差弘时后院再多几个。 宜萱忽然想到沉寂了多年的陆氏,似乎因为李咏絮的举荐而渐渐有了宠爱,便问:“你该不会是瞧中了陆氏吧?” 李咏絮扬唇一笑,“不错,就是她!” 宜萱皱眉道,“她可不是个纯善之辈!”——小心养虎为患! 李咏絮抚摸着自己皓腕上的一串白砗磲十八子手串,莹润的食指肚在白皙的砗磲上轻轻拂过,她语出凉薄地道:“正因她不是纯善之辈,所以我才可以没有丝毫不忍地……杀母夺子!”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李咏絮,眼睛里满是冷漠之色。 宜萱心头不由咯噔一下,李咏絮她竟然是打了这么个主意吗? 李咏絮抬头笑靥如花望着宜萱:“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可四贝勒早年不也是养在皇后膝下,心里却还是惦记和冷宫钱庶妃吗?我既然要夺子,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祸患!而后院这么多侍妾中,表哥最不喜的便是陆氏!所以,即使表哥知道是我杀了陆氏,也不会太生气的!” 见她如此轻描淡写地分析这一切,宜萱突然觉得,当初那个只做完了坏事之后胆战心惊又心虚不已的李咏絮,如今当真是不复存在了。 人呐,果然都是会变的。她没有资格说李咏絮是错误的,若她是错的,这些话皇家的妻妾们又有那个是完全对的呢?!在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家族、最有权力的世家里,本来就没有对与错,只有成与败! 子嗣、恩宠,是这些皇家贵妇们都少不得要算计的东西!既然人人都能算计,那个凭什么李咏絮不能算计呢? 李咏絮侧脸笑盈盈望着她:“这些话,表姐不会告诉旁人吧?” 宜萱以淡淡的口吻:“端王府的事情,我不过再插手,所以你说的所有话。我出了门,便会都忘了!”——这是端王府妻妾的天地,要争要斗,是她们的事情,与宜萱何干? 宜萱随即又道:“只要你们别算计到我弟弟头上,别算计上我侄儿、侄女们的性命,我都不会管!” 李咏絮抿嘴一笑:“我还没那个大的胆子。表姐尽管放心好了。何况若真算计。那也是只有表哥算计我的份儿,以我的心智手段,还能算计到他头上吗?” 李咏絮虽然是笑着说了这番。可宜萱却看到了她眼中的悲凉,被自己的表哥、丈夫给算计得不能再有生养,于一个女人来说,的确是莫大的悲哀了! “至于表哥的侄儿、侄女们。我也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李咏絮语气平和,她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儿女,是表哥底线,连嫡福晋都不敢轻易触碰,何况是我?” 见她如此说。宜萱也能安心些,皇家的媳妇不狠些不成的,心中能有个底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李咏絮起身,亲自斟了一盏玫瑰花茶给宜萱。道:“我在禁足中,也没什么好招待表姐的了,还望莫要嫌弃。” 宜萱端起那盏嫣红的玫瑰茶,轻轻抿了一口,玫瑰花苞想来都还不错,只是泡茶的水只是寻常净水,倒是失了灵气了。不过对于一个禁足中的人来说,也还算不错了。只是她记得李咏絮从前爱喝的似乎是龙井,这玫瑰茶是星移最爱之物。 李咏絮平淡地陈述道:“这是南阳进贡的玫瑰茶,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只是听人说此物能养颜,才日日泡了来喝的。不过我这里的玫瑰茶只是次一等的,南阳贡品茶中最上等的唤作‘赤霞映日’。整个端王府今年只得了十斤,表哥平分给了嫡福晋和侧福晋,而嫡福晋不爱喝这个,所以把自己五斤都如数赏赐给了侧福晋。” 见她一口一个“侧福晋”,便知李咏絮对纳喇星移并不半点敬意,反而是多有妒恨。 李咏絮忍不住心中的酸涩,便道:“或许表姐觉得纳喇侧福晋并无专宠,只是被表哥盛宠几分罢了!可别人不清楚,我心里最清楚!从她没进门,表哥心里就一刻不停地惦念着她!从前表哥得了什么赏赐、贡品的,总有一份去向不明!嫡福晋没察觉到,我却猜得到是去向哪儿了!我早年受了这么多冷落,也都是因为她!!” 宜萱淡淡道:“当初的事儿,没人逼你做!” “没错!”李咏絮昂首道,“当初是我算计了她的脸!可若是她因此而报复我也就罢了!冤有头、债有主——可为什么偏偏是表哥替她出手?!!表哥冷落了我那么多年,他不就是想警告我,以后她进了门,不许与她为敌吗?!”李咏絮忍不住呵呵笑了笑,“表哥如今看似宠着我,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何尝是发自内心对我好的?!” 见她如此酸气四溢,宜萱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女人这种生物,鲜少能做得到十成的理智,女人太容易被感情所左右,而“嫉妒”正是感情求之不得的衍生物。 星移在时儿心目中的地位,是源于那一年的弘时从西山回来,心中最是需要一份纯粹无暇的感情作为慰藉。而星移作为一个正确的人,恰恰在最正确的时候,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所以造就了如此一份感情,这份感情也因此持久且牢不可破。 “凡事有因必有果!”宜萱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盏,抬眼看着李咏絮那满脸的不甘之色,“你当初嫁给时儿,固然因为你有所心动,可是你更谋求的是皇家的荣华和地位!但纳喇星移不同,她是国公之女,原无须屈居侧室之位,若她嫁给寻常宗室子弟,何愁不能像纳喇星月那样当个嫡福晋?!所以她是喜欢时儿,才嫁给她!因为她付出的感情,比你多、更比你纯粹,所以她得到的回报也比你多!” 李咏絮听了这番话,只低头凝望着杯盏中嫣红如血的玫瑰茶,她忘了许久,直到那茶已然凉透,她才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那唇上不禁沾染了红意,仿佛饮血一般,别有一种凄美,她低低道:“是啊,我想要荣华,也想要表哥的心,想要两全其美,结果却是什么也得不到。表姐,我真的后悔了,我后悔嫁给表哥!” 她眼中渐渐再度盈满了泪水:“若当初我肯听你的话,在京中八旗子弟中,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嫁了,我又如何会落到如今不得不争、不得不斗的地步?” “但是——”她眼中的泪齐齐潸然而下,“但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就算我想回头过安分日子,嫡福晋也不会放过我!我更不会甘心为她鱼肉,更不甘心让我的女儿也为她鱼肉!所以,我只能争!只能斗!!” 宜萱长长叹息着:“以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去走。你要如何,我都不会阻拦,也同样不会帮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席话,宜萱起身离去。 回到净园,新晋的大丫头银兰为她按摩太阳穴,宜萱歪在美人榻上,神情有些倦怠,这些个后院的事儿啊,以后她真的不想再插手了,真是累心又累脑子啊! 皇后将死,宜萱已经不必再斗,如此一来,果然还是过些轻快悠闲的日子更好些。 这时候,玉簪打帘子进来,道:“卢医正已从国公府回来,说国公爷是积年旧疾了,如今年岁大了,又气火攻心,所以才一病不起,也只能温温调养着。” 宜萱抬手叫丫头白兰停下,睁开眼睛,嘴里喃喃念着:“气火攻心?……”——雅思哈还真是倒霉,有那么一个拎不清的脑残儿子。 玉簪又道:“还有一件事,国公爷让卢医正转告说,请封煦公子为世子的奏折已经递上去了。” 宜萱笑道:“国公爷也真够慢的!”——这事儿她一早就答允了,在昌平的时候,便提前与汗阿玛说过了,汗阿玛虽然起初有些生气,但宜萱说到盛煦才是嫡子嫡孙,汗阿玛也是无言,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允了。 “如今的确是不能再拖延了,赶紧立了世子,定了名分,才能叫那些折腾不休的人死了那份心!”如今郑夫人和纳喇星德怕是还以为世子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呢! 宜萱忍不住咯咯笑了笑,“介时圣旨下达,不知郑夫人母子会是何等表情呢?” 玉簪也忍不住偷笑道:“怕是又要有一场热闹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一十二、世子盛煦 过了约莫三五日,雅思哈的病情加重,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宜萱想着自己好歹是雅思哈的儿媳妇,这个时候总要去看看才是,便吩咐玉簪去库房取了一支上号的野山参,包在锦盒中,便往隔壁国公府去了。 雅思哈的正房中,倒是儿女济济一堂,除了产后体虚正在调养的纳喇星月,晚辈们可以说是都到齐了。郑夫人正坐在床头默默拭泪,至于是真心落泪,还是演技高超,宜萱就不得而知了。床头一流串是雅思哈的儿女们,原本被禁足的纳喇星德在床头捧着药碗,倒是一副貌似哀伤的模样,他身侧的子文倒是板正着脸色,毫无表情的模样,只是他看到宜萱进来,眼角挑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叫人看不懂他的意思。 而衡大奶奶他他拉氏则带着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盛煦侍立在郑夫人身旁,再就是弘时的侧福晋星移,似乎也是刚刚到的样子。 房中之人都匆忙向宜萱行礼,宜萱抬手道了“免礼”,忙问一旁的医正卢照堂:“公爷的病情怎么样了?” 卢照堂叹着气回话道:“七分看天意了!” 宜萱叫玉簪奉上野山参,吩咐道:“这个拿去入药,你……也尽力而为吧!”——不管怎么说,雅思哈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在这个时候,宜萱总要多多少少尽点力才是。 郑夫人见状,忙道:“公主可否好人做到底,为公爷请个宫里的太医来?” 宜萱微微皱眉,雅思哈这是老了,什么神医都是医不了命的!便提醒郑夫人道:“卢医士原本就是宫里的太医。” 卢照堂脸上也十分不愉快,他这几日精心为老国公开方、熬药。最后却换来国公夫人的如此不信任,不由便撩脸下来,道:“郑夫人是信不过下官的医术了?!” 郑夫人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卢医正的医术自然比外头的郎中强许多倍,可宫里想必还有医术更高超的……” 卢照堂哼道:“国公爷的身子,就算是院使大人来,也不见得有力回天!” 卢照堂这话是大大的实话。可却着实有些不敬。纳喇星德当场便吼道:“你一个小小医士。竟敢诅咒我阿玛!谁给你的胆子?!” 宜萱脸色也甚是不悦,谁给卢照堂的胆子?卢照堂是她的医士,自然是她给的胆子!这个纳喇星德。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呢! 卢照堂昂然不惧地道:“本官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公爷的病,额附这个做儿子的,莫非心里没数吗?!前段日子,若非额附爷把公爷给气着了。他老人家也不至于这么快旧疾复发了!”——卢照堂所指,自然是宜萱回京那日。纳喇星德来到净园门前闹腾着想要戚氏和秦氏卖身契之事,后来国公爷一怒之下便将他禁足了。就是那一怒,牵动了旧疾。 “你——”纳喇星德被一针见血地戳中了痛处,不由恼羞成怒。他咆哮道:“你少推卸责任了!我阿玛的身子一直是你调理的,如今没调理好,反而让我阿玛病倒了!却想把责任推卸到我头上来?!哼!!” 卢照堂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质疑医术和医德,脸色也隐隐涨红。他铿锵道:“本官所开的每一道药方,全都记录在案,额附爷若信不过大可拿去叫别的大夫看看!我若是一味用药不当,你尽可取走我项上人头!!反倒是,国公爷脉象大有怒火攻心之势,随便请个大夫来,也能诊断得出来!!到底是谁叫国公爷旧疾复发、来势汹汹,不妨验证一番!” 卢照堂如此言辞铮铮,且有条有理,倒是把纳喇星德给挤兑地无言以对,纳喇星德自然是没胆子来“验证”,若是传扬出去,可就是他“不孝”了。 卢照堂见纳喇星德心虚,不由冷笑道:“不孝子本官见得多了!可即不孝顺又还理直气壮的,本官倒是头一次见!当真开了眼了!” “你!!”纳喇星德被卢照堂这番话讽刺地满脸紫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他终于失去了理智,跳脚大吼道:“你这条老狗!!竟敢在勇毅公府放肆!!我可是公府未来的主人!!” 听到这话,宜萱忍不住冷笑出声,雅思哈请封盛煦为世子的奏折已经呈递上去了,不日便会有圣旨降下来。真不知这个纳喇星德哪儿来的底气,没个册封,也敢自视为世子爷!! 卢照堂被骂成“老狗”也是气个了够呛,他快步走到宜萱面前,弯腰行礼道:“公爷病情,奴才着实无法照看了,还请公主请个能骂不还口的太医来吧!” “骂不还口的太医?”宜萱忍不住笑了,“宫里有这样的太医吗?本宫怎么不晓得?”——说到底还是纳喇星德太极品了,连给自己老子看病的医正都敢骂,简直是极品脑残!真当自己已经袭爵做了侯爷了吗?!当真是不知所谓! 纳喇星德看到宜萱“嘲笑”的表情,不禁怒火攒用,他当即道:“和硕公主既然来了,便请把戚氏和秦氏的卖身契给了我吧!” 宜萱扫了一眼纳喇星德那副张狂得自以为理所理当的表情,有些犯呕,便冷冷道:“本宫花银子买来的人,凭什么白白给了你!” 纳喇星德昂然道:“和硕公主不是卖给我的侍妾吗?当然要把卖身契给我了!” 宜萱忍不住嗤嗤笑了:“买给你的?额附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些吧!本宫买了她们做姬妾,可不是为了你!而是给本宫买个好听的名声罢了!!” 纳喇星德的脸色再度涨红了,“你、你到底要什么条件,才肯把她们的卖身契给我?!” 宜萱便笑道:“首先呢,秦氏的卖身契你是得不到,因为那东西已经不再本宫手上了。” 纳喇星德听了,顿时隐隐暴走:“什么?!!你、你、你竟然敢把容儿卖了?!” 容儿?还真是亲昵的称谓呢!宜萱当初给秦氏改名“德容”。却当真没想到如此端庄的名字,竟然也能被唤得如此腻歪!宜萱笑着看了一眼郑夫人,道:“秦氏谋害戚氏肚子里的孩子,本宫秉公处置,将她卖给了人牙子,太太觉得,可是有什么不应该吗?” 郑夫人脸色尴尬。她看了一眼自己怒发冲冠的儿子。终究没敢说“应该”二字,只道:“她是公主买来的人,自然公主可以随意处置。” 宜萱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句人话!本宫花钱买来的人。自然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想卖便卖,想打便打,想杀便杀!旁人有什么资格过问?!”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纳喇星德暴怒大吼,“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容儿?!!她那么温柔善良。你怎么可以把她给卖了?!她是人,不是件货物啊!” 宜萱惊讶地看着纳喇星德。怎么滴,这个脑残居然还有点人道主义精神啊!额不,应该说是人道主义精神病才更恰当些吧!在封建时代,讲人道。脑袋犯抽了吧?!尼玛的,到底谁才是穿越来的啊!! 宜萱不耐烦地摆摆手:“你阿玛病重,怎么没见你如此激动?反倒是发卖了个小妾。倒是成了这副样子?”——有这么个儿子,雅思哈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纳喇星德怒吼一声。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床上昏迷的老父,“你到底把容儿卖给那家人牙子了?!” 宜萱嗤嗤笑了:“都卖出去俩月了,人牙子也早就出手了!” 纳喇星德急忙问道:“出手给谁了?!” 宜萱眼都不眨一下地编谎话道:“哦,似乎是转卖给了扬州一个六十多岁的富商做小妾!” “你、你简直没有人性!!”纳喇星德眼红如牛,突然大步便朝宜萱重来,俨然张牙舞爪便动粗。 这时候,子文出手了,他一个箭步追上去,一手抓住纳喇星德的后腰腰带,当场就跟拎小鸡似的把纳喇星德扯了回来,狠狠甩在了一旁翘头案上。碰的一声巨响,翘头案被撞得翻到,连同上头的文房四宝一齐洒落一地,其中那个还有未干涸的墨汁的端砚咚地正好砸在了纳喇星德的脑门子上。 “啊!!——”纳喇星德痛叫捂着脑袋,乌黑的墨汁伴着她的血液一同流了下来,当真狼狈不已。 郑夫人看到自己儿子被公主欺负,没法子,可看到连纳喇星徽都敢欺负她的儿子,当即就忍不住了:“你这个贱婢生的庶子!也敢欺负我儿子!!等我我儿袭爵,本夫人一定要把你这个贱种赶出勇毅公府!!” 子文脸色暗沉,透出浓浓的不悦来,他冷笑道:“袭爵?!阿玛岂会让一个不孝子袭爵?他数日前便请封了煦儿为世子!” 这番话一出口,他他拉氏眼中难掩欣喜之色,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满是亮光。 郑夫人听了子文这话,丝毫不信,她冷笑道:“荒唐!我儿贵为和硕额附,更是公爷唯一的嫡子,哪儿有叫孙辈袭爵的道理?!” 郑夫人的话才刚落音,一个小厮急忙跑了进来,急急忙忙禀报道:“太太,天使驾到!前来传旨!” 这天使,可不是那张翅膀的东西,而是皇帝的使者,也就是钦差。 郑夫人听了,不禁欣喜若狂,她急忙上前把地上的儿子拉了起来,道:“德儿,肯定是封你为世子的圣旨到了!你快去洗干净换身衣裳!”说着,郑夫人又吩咐那小厮:“快些准备香案!迎接天使!” 宜萱还真不适应“天使”这个尊称,便问:“钦差是谁?” 小厮垂首道:“是果郡王!” 哦,美男十七叔啊。倒也是,毕竟加封国公府世子,若是叫个寻常大学士来未免轻视些,十七叔作为郡王、皇弟,无疑是够分量的人选。 国公府正堂,香案上香烟袅袅。 宜萱跪在最前,身后是郑夫人、及纳喇家晚辈们。果郡王身穿郡王朝服,脖子上管着一串色泽上佳的珊瑚朝珠,当真威风凛凛,他字正腔圆地念着圣旨,宜萱听在耳中,她觉得那完全是一堆废话,前头大部分全都是褒扬勇毅公雅思哈的功劳,唠唠叨叨好几百字,才算切入主题。 “……今,朕特允卿之所求,立尔长子嫡孙纳喇盛煦为世子!于卿百年之后承袭三等侯爵!钦此!——” 果郡王长长的音调尚未止息,便听见噗通一声,原来的是郑夫人受不了世子之位旁落,已然被打击得晕了过去。 果郡王疑惑地看了看眼前的状况,心中纳罕,也没跪多一会儿啊,怎么就跪晕过去了?当他看到怀恪侄女那一脸窃笑的表情,便明白了一切,于是上前绕开郑夫人,直接走到盛煦跟前,将圣旨合上,道:“纳喇盛煦,接旨吧!” 盛熙此刻欣喜若狂,他忙双手接过圣旨,“多谢皇上!多谢王爷!还有……多谢二婶婶!” 宜萱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这孩子虽然长大了,却还是蛮可爱滴! 果郡王看着盛煦这个半大孩子,不禁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嫡子,这副模样,当真像弘曕得了糖果时候的表情,便暗想着,这小子倒是不错。 宜萱已被玉簪搀扶着站起身来,她含笑道:“十七叔既然来了,不妨留下喝杯茶水吧。” 果郡王忙摆手道:“不了,我还得回宫复命呢!”说着,他瞅了一眼跟随的太监,道:“皇上还赏赐了些奇珍药材给勇毅公,说是奖赏他多年忠心。” 这时候,纳喇星德看着怀中抱着明黄色祥云龙纹圣旨的纳喇盛煦,顿时眼睛通红地几欲喷血,他突然大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才是世子!!我是阿玛的嫡子啊!!皇上怎么能立一个黄口小儿为世子!!”他恶狠狠等着纳喇盛煦,“你把圣旨给我!!那是给我的圣旨!!上头写的一定是我的名字!!” 纳喇盛煦虽然心性纯善,但毕竟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事关世子尊位,他如何会让步,他紧紧抱着圣旨,道:“二叔,你魔障了!这可是果郡王亲口宣读的圣旨,岂会有错?!” “不!!我才应该是世子!!肯定是果郡王看错了、念错了!!”纳喇星德咆哮如雷声震耳。 宜萱瞅了一眼自己那美男十七叔鼻孔冒烟的表情,暗自窃笑。(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一十三、父母吐血 果郡王现在当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皇上都夸赞他“学识扎实”,如今竟然被纳喇星德说是“看错了、念错了”!开什么玩笑,他的学问,那可是实打实的!岂会如三岁小儿一般不识字?! 可惜已经进入暴走状态的纳喇星德可感受不到果郡王的愤怒,他对自己的侄儿大吼大叫道:“圣旨是我的!!快把圣旨还给我!!” 纳喇盛煦虽然有些畏惧此刻理智全失的叔叔,但仍旧咬牙道:“我不会给你的!” 纳喇星德见状,顿时眼红如朱,大步便要扑上去抢夺,可惜子文还在旁人冷眼看着呢,岂会由得他放肆?!子文还是如方才一般,一把揪住了纳喇星德的后腰腰带,便如今抓住了拴野牛的绳子一般。纵然纳喇星德拼命往前冲,却也不过是在原地而已,仿佛脚下踩的是冰一般,一脚一脚却只能打滑回去,脚底呲呲发出摩擦之声,仍然进不得寸步。 子文鄙夷地哼了一声,低骂道:“蠢猪!”旋即,他一用力,再度将纳喇星德甩在了地上。这下子,子文格外多加了几分力气,当即便叫纳喇星德一闹到磕在了外头的门槛上——也不晓得子文是不是故意的,方才纳喇星德才被砚台磕破了脑门子,这下子又是磕在同一个地方,而且磕得更重,纳喇星德头晕目眩,当即晕菜过去。 子文上前拱手对果郡王道:“家门不幸,叫王爷见笑了。” 果郡王睨了一眼趴在地上狗啃泥一般晕厥纳喇星德,转头对宜萱道:“怀恪侄女,真是委屈你了!这种蠢货,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宜萱微笑道:“我可从来没叫他提鞋呀!”——这话似是玩笑。实则是肯定了果郡王的话。 果郡王忍不住笑了一通,他呵呵道:“世上竟还真有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人!真是玷污了勇毅公一世英名!雅思哈请封嫡长孙为世子,当真是个明智的选择!若真叫这个儿子做了世子,勇毅公府家业还不得被败光了?!” 圣旨既下,就表示纳喇星德再闹腾一百回,也是枉然。倒是果郡王回头就在雍正皇帝御前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下他这个侄女婿的“壮举”,叫雍正陛下一连好几天脸都黑沉沉的。他突然有有一种掐死这个女婿的**。但是想到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当真是豆腐掉灰里,打不得碰不得!真叫他这个九五之尊憋屈得很!! 雅思哈的病。终究是越来越重了,三日后回光返照地醒来,当场立即召唤了纳喇氏一众族老,开宗祠。立下了遗嘱。 雅思哈撑着一口气,推开了搀扶他的郑夫人。招手叫自己的嫡长孙盛煦来搀扶,他对一众族老道:“我将去矣,还请诸位兄弟,照拂我这个幼孙啊!!不要让人欺凌与他!” 将死之言。众位族老自然不会不答允。 雅思哈又望着宜萱,勉力弯腰道:“还请公主为煦儿的婚事费心筹谋!我纵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公主!” 宜萱忙道:“煦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定会给他娶个好妻子!” 雅思哈面露欣慰之色,旋即他板着脸看了一眼郑夫人。道:“我百年之后,即刻分家!分与次子京郊的田庄一座,在西六胡同的二进四合院也与了他,另外郑氏也由次子奉养!不得在留在府中,但需每年给她一千两银子作为花销,不得多,亦不得少!” 郑夫人听闻,顿时如遭雷劈,她哭嚎道:“老爷,您当真如此绝情吗?!” 雅思哈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了,他淡淡道:“遗嘱我已经写好,请诸位族兄弟看过便都签字吧!” 纳喇氏的族老们本就瞧不起郑氏汉军旗的出身,而郑夫人平日仗着是国公夫人,对着其他族人也是嚣张跋扈惯了,如今情形之下,竟无一人替她说半句好话。族老们看过遗书之后,一个个都签字画押,如此这份遗书在这个时代就等于有了法律效力。 而纳喇星德眼中也满是愤愤之色,他咆哮道:“阿玛,额娘跟您夫妻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对额娘呢?!” 纳喇盛煦见状,忍不住道:“三叔,您不能对玛法这么无礼。” “小贱种!!你给爷闭嘴!!”纳喇星德一想到自己的世子之位就是被这小子夺取,当即恨不得撕碎了盛煦。 “逆子!!”雅思哈看到自己儿子当着自己的面居然就敢如此欺凌他的嫡孙,当即脸色紫涨,一口老血便喷了出来。 “玛法!!”盛熙惊呆了,他急忙扶着身躯倒下去的雅思哈,他颤颤巍巍去伸手在雅思哈鼻下,他的手分毫感觉不到鼻息,当场就呜咽着哭泣,“玛法他……没有气息了!!” 众位族老看着勇毅公那瞪大的眼睛,有人忍不住哀叹道:“堂兄一世英名,竟然落得被逆子气死的下场,当真可悲可叹啊!!” 盛熙抱着雅思哈的遗体,吧嗒吧嗒掉泪,他他拉氏见状,忙上前蹲下身子来,含泪道:“阿玛,您老人家安心去吧,儿媳妇一定会好好教导煦儿,撑起咱们纳喇家,绝不辱没您的英明!”说着,他他拉氏伸手上去,轻轻抚下雅思哈的一双眼皮。 众人见雅思哈终于合上了眼睛,其中一个族老道:“总算还有孝媳、孝孙,能撑住家业!” 其实人若猝死,眼部肌肉来不及反应,自然就会出现“死不瞑目”的状况,这种情况之下,只要用外力帮助死者拉下眼皮,自然就会合眼了。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可在古人眼里,便少不得便理解者是逝者鬼魂未去了。而他他拉氏的举动,无疑叫这些辈分甚高的族老们都高看了一眼。 雅思哈的丧礼办得倒是颇为隆重,这二年雅思哈身子愈发不济,也便给自己备好了寿材寿衣,如今正好用上了。可在着四九城了。雅思哈的丧礼引不起太大的议论,反倒是雅思哈的死因倒是为无数人暗地里八卦起来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位被儿子气死的老国公爷,也算是死得极其特殊了!当时众多族老在场,自然是瞒不住的,不消几日,这事儿就是人尽皆知了。也就是说。和硕额附纳喇星德的名声彻底臭大街了。 甚至有人说。这种不孝子,根本不应该给他半点家产!不过这话也只敢在私底下嘀咕两句,毕竟纳喇星德还是和硕额附、皇上的女婿呢! 得知此事的雍正皇帝气得摔死了无数个茶盏。当即又赏赐了国公府千两治丧银子,算是表达一下对雅思哈的同情了。其实给和硕额附住二进的四合院,着实不符合大清的仪制,可雍正此刻都恨不得掐死这个女婿了。那里还会为他抱不平? 原本老国公才刚刚去了,袭爵的事儿起码要等待百日之后。可皇帝陛下等不及了,以成全勇毅公遗愿为由,才过头七便降职由世子纳喇盛煦降一等承袭三等侯爵,依旧也承袭了雅思哈的封号。如此盛煦便成了勇毅侯。 停灵七日,雅思哈入殓。丧事算是告一段落,按照雅思哈的遗书。郑夫人和纳喇星德都是要搬迁出勇毅公府邸的。可郑夫人却咬牙说她和儿子要给老国公守足三年孝,如此一来。倒是不能急着赶她们母子出去了。 他他拉氏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先忍了下来。 不过宜萱是不必守孝,毕竟没有主子给臣子披麻戴孝的道理,只是这样的日子里,宜萱也不能穿红戴绿,便叫针线房做了素净的衣裳穿上,头上首饰也该用白玉、象牙、砗磲之类,不在用赤金、点翠之类华丽的簪钗。 雅思哈去了的第十日,穿着一身孝服的纳喇星德气冲冲闯进了净园,“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把瑛瑛的卖身契给我?!” 宜萱一阵无语凝噎,你老子尸骨未寒,你心里惦念着却只有自己的小妾!怪不得雅思哈要立盛煦为世子,当真是最明智的选择。 宜萱便笑道:“本宫当初可是花了重金买的戚氏,自然不能做亏本买卖!” 纳喇星德听了,趾高气扬地道:“你要银子?只管狮子大开口就是了!” 宜萱勾唇,道:“既然额附如此豪言壮语,本宫也就不客气了!要是你能拿出五千两银子来,那张卖身契就卖与你好了!”——若能卖出这么个价格来,当初买了戚秦二人,倒是翻番地赚了! “五千两?!”纳喇星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简直是——” 宜萱立刻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没钱就少在本宫面前装阔!区区五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当真是穷光蛋一个!” 宜萱如此讽刺,当真是叫纳喇星德又羞恼又愤怒,他咬牙道:“好!不就是五千两吗?我筹出来就是!!”说罢,纳喇星德拂袖而去! 玉簪忍不住问道:“额附真能凑出这么多银子来吗?” 宜萱抓起盘中的瓜子,嗑着吃,哼笑道:“他能有几个银子?从前国公爷对他的开销也是卡得紧着呢!他倒是有俸禄可拿,可却全都拿来养戚瑛瑛了!如今莫说是五千两,他自己的私房怕是连五百两都没有!” 宜萱咯咯笑了一通,“倒是郑夫人,又不少的私房银子呢!” 玉簪捂嘴笑道:“郑夫人那铁公鸡的性子,如何肯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来替戚氏赎身呢?” “所以啊,这下子又有得热闹喽!”宜萱不禁乐不可支,头上的白砗磲穗珠随之摇曳窸窣。 勇毅公府,郑夫人此事正在佛堂中念经,现在重孝未去,她自然是要做足了样子的。郑夫人身着缟素,跪在蒲团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口里正捻着往生咒。 这时候,纳喇星德大呼小叫闯了进来,“额娘!您帮帮儿子吧!”他噗通一声跪在了郑夫人身旁。 郑夫人怜惜地看着儿子,道:“德儿,咱们现在,就算赖也要死赖在国公府!只有在这里,咱们才有荣华富贵!所以在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惹事,不要给他他拉氏和盛煦那个小贱种抓住把柄啊!” 纳喇星德却满是自信地道:“您就放心吧,我可是盛煦的亲叔叔,他还敢把我赶出去不成?!哼!真是吃了狗屎运的小杂种!!”骂了一通,纳喇星德恍然想到自己的“大事”,他连忙哀求地道:“额娘,孩儿要为瑛瑛赎身!公主狮子大开口,要了五千两银子的高价!儿子着实没有这么多的积蓄!但儿子知道,额娘您肯定有不少私房!您就当借给儿子,让儿子给瑛瑛赎身吧!” 听到纳喇星德这番话,郑夫人登时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不由咬牙恨恨,恨不得将戚氏那个小贱人千刀万剐了去,却忙露出一脸为难之色:“德儿,为娘哪儿有什么私房啊!顶多也只有千八百两银子,根本不够啊!” 纳喇星德倒是丝毫没怀疑郑夫人话,他面露苦恼之色,不禁咬牙切齿地道:“都该公主那个贱人,竟然开这么高的价格!!这个恶毒的女人!!” 郑夫人见状,微笑道:“所以,德儿,这事儿咱们还有从长计议啊!等日后咱们日子好过了,积蓄多了,再给她赎身不迟啊。” 纳喇星德却摇头道:“这决计不行!瑛瑛卖身契在她手里,万一公主像卖了容儿那样也卖了瑛瑛,可怎么是好啊!所以,额娘,儿子一定要给瑛瑛赎身!莫说是是五千两,哪怕是五万两儿子也一定要筹钱出来!儿子决计不会让瑛瑛也被公主卖了的!” 郑夫人咬牙恨恨,心中想着,还是让公主快点卖了那个小贱人吧!!省得总是蛊惑我儿子! 纳喇星德这个时候突然眼中灵机一闪,“额娘!朱雀街上那个绸缎庄子不是您的嫁妆吗?那庄子又大又是好地段,肯定值五千两银子!” 郑夫人喉咙腥甜,差点被吐血。那绸缎庄,她苦心经营多年,何止值五千两银子,起码价值要两三万两白银!! 纳喇星德却满眼闪亮,“额娘!您就为了儿子,卖了那绸缎庄子吧!先给瑛瑛赎身要紧啊!等儿子日后有了积蓄,一定给您置办个更大更好的绸缎庄!!” 噗—— 郑夫人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额娘!!”纳喇星德看到喷在自己一身雪白孝服上那成片嫣红色星星点点,顿时惊愕地浑身发颤了,他突然想到自己阿玛就吐血之后才死了的……难道他又把自己额娘给气死了? 纳喇星德急忙搀扶起郑夫人来,跪地嚎哭道:“额娘!您别吓儿子啊!”(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一十四 傻儿萨弼 “德儿……”郑夫人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绸缎庄不能动啊!咱们娘俩名下的产业不多,以后还要靠这些产业还养活后半辈子呢!岂能做杀鸡取卵的事情啊!” 纳喇星德那郑夫人吐血的模样给吓坏了,也不敢忤逆母亲的话,便急忙道:“是,儿子听额娘的!儿子想别的办法替瑛瑛筹赎身银子!” 听到儿子竟然还要为那个戚氏赎身,郑夫人喉咙一噎,差点没再吐一口老血! 郑夫人心中已然燃起了熊熊杀意,这个蛊惑他儿子不孝忤逆的贱人,本夫人必叫她不得好死!!此刻郑夫人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亲侄女郑秋黛,若是秋黛还在,又怎会有今日?! 郑夫人眼珠子一转,看样子那个茜香太没用了,竟然连与戚氏平分秋色都做不到!这是个废物!还是她的侄女能干,不行,她不能任由自己的儿子被戚氏那个贱人继续迷惑下去了! 郑夫人幽幽道:“这些年了,也不知道秋黛怎么样了。” “秋黛……表妹?”纳喇星德口中喃喃念着,有些失神。 见儿子怅然回忆的样子,郑夫人暗自一笑,果然她的儿子还没能彻底忘了秋黛,便道:“当初是你阿玛一怒之下发落了秋黛去青螺庵,如今你阿玛去了,或许能想法子把她接回来。” 纳喇星德这会儿倒是少有地清醒了几分,他道:“可是公主肯吗?” 郑夫人也不禁有些苦恼,公主可当真是恨极了她这个侄女了,头痛无果之下,郑夫人只能道:“咱们从长计议就是了。如今萨弼都这么大了。却还不知生母是什么模样,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 过了七之后,雅思哈的儿孙便不必日夜守灵了。宜萱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不由有些心疼,想到儿子还要整整守孝一年,再次期间不得穿红戴绿、不得用绫罗绸缎。不许宴饮歌舞。更不许食荤腥,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前几项也就罢了。若连荤腥都不能吃,只怕不知要瘦多少呢! 宜萱也只得绞尽脑汁在法礼的范围内寻求方法,特意给盛煦拟了个还算营养的食谱。幸好乳制品也是属于素食,倒是给了她很大的发挥空间。故而餐前一盏口味不同的牛乳或者酪,便是不可或缺的。 可惜不能吃蛋制品…… 旋即。宜萱忽的问道:“云英鸡蛋算不算素食?” 玉簪听了,不禁愣了一会儿,支吾道:“应该算吧……” “那燕窝和蜂蜜呢?” “这……自然是素的。”玉簪道。 宜萱笑了笑,点头道:“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燕窝可制蜂蜜燕窝、牛乳燕窝,都是很滋补的东西!而鸡蛋用途就更广泛了,可以说是煎炒烹煮各宜!而蜂蜜。更是绝佳的甜品,可以用来做蜂蜜茯苓膏、蜂蜜桂花酥、蜂蜜千层糕等点心。还可制蜂蜜柚子茶、蜂蜜红枣茶、玫瑰蜂蜜茶、蜂蜜杏仁冻等解暑饮品! 素食中也是有很多有营养的东西,譬如红枣、枸杞、桂圆,都能够补气血,而莲子、百合能养心安神,枸杞能滋补肝肾等等! 盛熙见额娘如此关系自己,心中自然很是高兴,但想到玛法的死,想到那个幼时一直宠溺着他的玛法,盛熙便摇头道:“额娘,燕窝蜂蜜也就罢了,鸡蛋还是算了。”——盛熙一直觉得卵类,应属荤食。 宜萱心里正琢磨着云英鸡蛋的十八种烹调方法呢,乍然被儿子打断,不免有些怏怏,不过想着儿子和雅思哈的祖孙之情,就只能应了。便叫小厨房去准备丰盛的素宴。 倒是亏得厨子绞尽脑汁,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素菜,玉笋蕨菜、糖醋荷藕、鲜蘑菜心、三丝瓜卷、蜜汁山药、葱香蚕豆,俱是鲜美可口,还有糖醋素排骨、素东坡肉之类别出心裁的。而蜂蜜燕窝和双皮奶是宜萱特意嘱咐过的。 “额娘,您不用陪儿子一起吃素的。”盛熙的小脸虽然稚气未脱,但语气已经颇有几分成人模样了。 宜萱笑着捏了捏儿子肉感大减的脸蛋,道:“额娘吃素,是因为要减肥!” “减肥??额……”盛熙满脸黑线,额娘,“肥”这个字跟您从来就不沾边好不好啊? 的确,减肥二字和大清朝这个时代着实不搭边儿,这个时代的主流可是“富态”,也就是微胖的体型,才是最好的身材。不过宜萱身子属于这个时代,瓤子确实后世穿的,所以审美观念上有着一定程度的差距。 其实也不能说有差距,那什么扬州瘦马不是都很流行吗?可见男人骨子里还是喜欢纤细袅娜的美人儿。虽然嘴上追求“富态”,可终究不是以胖为美的唐朝。 午膳后,盛熙便说要去国公府去给祖父牌位上香磕头,宜萱也是无事,便换上一身更素淡的月白色福纹旗服,披上一件石青色四合云纹坎肩,带着儿子同去。 国公府内亦是上下人人缟素,供奉历代先祖的纳喇氏祠堂中,新封为三等勇毅侯的盛煦一身素白,特上来迎了宜萱,经历了这番变故,如今又要撑起纳喇氏家业,盛煦果然看上去成熟沉稳多了,他上前来弯腰见了常礼,“二婶婶好!” 宜萱微微颔首,见他形容瘦削,便劝慰道:“逝者已去,煦哥儿切莫哀毁过度啊。” 盛煦点了点头,道:“多谢二婶婶关怀。” 宜萱感念着雅思哈也不容易,便给恭恭敬敬给他敬上三炷香。而盛熙作为孙儿,便少不得三跪九叩了。宜萱的确不必守孝,可她的儿子却不能享受这样的特权。 这时候,只听见哆哆哆的杂乱跑步声,宜萱回头一瞥,只一个穿着白绫衣裳、麻布锁边的白胖孩子跑进了祠堂中,他衣裳上满是脏兮兮的泥土和草屑。圆圆的小脸蛋也脏脏的,鼻子下挂着两筒晶莹的鼻涕,嘴巴含着自己的小手指头,还流着涎水,脸上笑容单纯,却有些傻傻呆呆的。 宜萱看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这孩子是……萨弼?”——这个名字也着实叫人忍不住吐槽啊! 只见萨弼咧嘴咯咯傻笑了一通。他鼻子哼哧了两下。仿佛闻到了香甜的气息,便撒腿跑到了供奉祭品的长案跟前,那案上摆满了时令水果和精美的点心。萨弼看在眼里。口水流得愈发多了。 萨弼是个痴傻儿,只有本能的一些**。他有着正常人对美食的**,所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便要去抓案几上的糕点。 这时候,盛煦急忙一个大步上前。捉住了他的小手,一脸不悦地扫了一眼守门的小厮们:“赶紧把他带出去!以后不许放他进来!!” 萨弼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他吸着鼻子道:“萨其马,秦姨姨,萨其马,爱吃!” 他说话还像两三岁的孩子一般。只能一个词一个词的崩,完全不成句子。 宜萱暗自想着,萨弼所说的“秦姨姨”应该是秦氏吧?从前秦氏就很照顾萨弼这个痴傻孩子。曾经给她做过很多点心,还给他做衣裳。萨弼虽痴。却也是个能记住别人对她好的人。 宜萱不禁心头一软,心想,萨弼若是能得到精心的教养,未必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毕竟他只是智力发育迟缓,并不能算是个傻子。 这时候,盛熙上前,他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蓝素缎的大荷包,熟稔地解开了,露出里头那精致的蜂蜜千层糕来,他将整个荷包都递给萨弼道:“供奉先人的那些食物是不能吃的,你吃这个吧。” 萨弼鼻子嗅了嗅,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吃、吃!”他双手接过那个荷包,欢喜地跳了起来,他抓起一枚蜂蜜千层糕,便塞进了嘴巴里,无比幸福地咀嚼着这香甜的点心。 盛熙笑脸看着萨弼,问道:“好吃吗??” “好、好——好吃!”萨弼似乎有点结巴,不过那脏兮兮小脸上的灿烂笑容,却是异常叫人觉得纯真。因为他的智力问题,所以极少有人对萨弼好,也因此萨弼很能记住那些对自己好过的人。 他嘴里鼓囊囊地咀嚼着,脏脏的小手抓着盛煦的衣袖,他含混不清地道:“谢……额……谢!” 盛熙对他道:“萨弼,我是你哥哥。” “哥……哥??”萨弼歪着脑袋,有些不大理解这个称谓,不过他并没有太去纠结那些自己不懂的东西,笑呵呵道:“哥哥,好、好!” 盛煦见状,倒也没有为难这个痴傻的堂弟,吩咐小厮道:“带他出去吧。” 盛熙望着宜萱,问道:“额娘,儿子把点心给了萨弼,您不会生气吧?” 宜萱展开笑靥,道:“我还不至于迁怒一个痴傻的孩子。”——此刻宜萱心中,反而是高兴居多,自己的儿子有怜爱弱者之心,这当然是好事。 宜萱伸手抚摸着儿子的额头,“你留下来,多陪陪煦哥儿。我去看望大嫂。” 盛熙乖巧地点了点头。 可宜萱不知道,她刚转过身去,盛熙便露出了一脸浓浓的厌恶之色,他飞快从袖中掏出一块汗巾子,将自己袖口被萨弼抓过的地方,狠狠擦拭着,仿佛那是很脏很污秽的东西一般。 这些,盛煦倒是看在眼里,“你不喜欢萨弼,为什么对他好?”——其实盛煦也不喜欢那个傻子堂弟,觉得他的存在是辱没了纳喇氏的门风,只是他也不好意思苛待一个傻子罢了。 盛煦将那方擦过袖子的汗巾子扔进了角落的痰盂中,道:“我只是希望能用守孝的这一年时间让阿玛和额娘重归于好罢了。” “可是——”可是二婶和二叔关系,早已是破镜,如何能圆?只是盛煦不好将这番心里话说出口,想着,大约为人儿女的,都是希望父母恩爱的吧,熙弟也并不能例外。 宜萱刚刚走出祠堂,便见身着缟素的子文徐步而来,那纯白的孝服,仿佛冬日的积雪,不曾沾染一丝尘垢,极为合体的缟素衣褂,衬得他体型颀长,蜂腰猿背俱凸显出来,他微微躬身见礼,道:“公主是来给阿玛上香的吗?” 宜萱忙回过神儿来,有些心虚地道:“刚刚上完香,正要去看望大嫂。” 子文紧实的面庞上浮起缕缕淡若幽水涟漪的微笑,“昨夜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路有些泥泞,不如我来引路,走小路去大嫂处吧。” 宜萱心中凝顿了一会儿,心下终究遏制不住蠢蠢欲动,便道:“如此,有劳子文了。” 这时,玉簪瞥了一眼后头跟随的四五个丫头,对大丫头紫娇、银兰道:“你们两个去伺候公子,其余的都先会净园去吧。”说着,她从紫娇手中拿过那紫檀提梁食盒,便遥遥跟上了宜萱的脚步,却不靠得太近。 玉簪作为侍奉宜萱最久的人,自然有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的。其实徽三爷对公主的情义,还是金盏告诉她的,起初玉簪并不敢相信,后来才察觉出端倪来。只是她的看法和金盏截然不同,玉簪是宜萱的死忠,她的极度偏心宜萱,一直都觉得额附爷对不住公主、也配不上公主。如今能有人对公主好,若有朝一日走到更进一步的境地,玉簪也只会负责看门把风,而不会劝阻宜萱。 玉簪的举动,宜萱又如何会察觉不出来呢?暗叹了一声,这个鬼灵精的。不过心里却是极为放心玉簪的。 此刻,盛熙站在祠堂外的台阶上,遥遥看着即将被掩盖在花木扶苏之地的一男一女两个背影,不由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狠狠跺了跺脚,他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哥啊……哥!”萨弼这个时候出现在台阶下面,他仰着脏脏的小脸,呲牙笑着,手中捧着一个只剩下残渣的荷包,朝着盛熙递了过去。 盛熙忙露出笑脸,接过那个被吃光了点心的大荷包,便道:“下次我还会给你带点心的。”说着他挥手道:“你自己去玩吧,别在祠堂周围徘徊。” 萨弼却踮着脚,杵在那里不肯挪动步子,他讷讷道:“哥、哥……一起,玩。” 盛熙脸上露出继续不耐烦的神色,“我今天没空陪你玩,下次再说吧!” 这种完全敷衍的话,可萨弼这个小傻娃子却欢喜地信了,他呲牙笑着点头:“下次、玩!”然后,他欢欢喜喜的跑开了,钻进了一旁的小竹林里。 盛熙看了一眼手中那已经脏兮兮的荷包,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他仿佛仍脏东西似的,便丢在了外头的花坛中,还使劲甩了甩手,似乎想把沾染在手上的脏东西也一同甩掉。 盛熙哼了一声,“要不是为了额娘……哼!”他转身回到祠堂中。 可不多时,萨弼又蹑手蹑脚从竹林里出来,他探头探脑往祠堂里看,却不经意看到了那掉落在花坛中的那个荷包,他忙走上前,蹲下身子,捡了起来,也不在乎那上头已经沾满了泥土,欢欢喜喜地揣进了自己怀里。这才欢欢喜喜离去。(未完待续) ps:第一更奉上~~~ 正文 二百一十五、子文的身份 雨后的国公府,花园中的空气都是湿润润的,脚下曲折的石子路的缝隙中已经长了绿油油的青苔,花盆底鞋与石子路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响,仿佛人的心跳声一般节奏均匀。 宜萱径自低头看着自己袖上搀了银线绣制而成的折枝纹,在细碎的阳光下,仿佛有波光似的光泽依稀闪耀。因是偏僻的小路,故而此处格外静谧,静谧得让人似乎觉得是私下独处一般。仿佛没有个外人干扰,没有了外界的嘈杂…… “子文,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呢?”——从他坚持让自己唤他“子文”,而非“星徽”,宜萱很早便隐隐觉得,他并不是从前那个国公府只知道埋头读书的纳喇星徽了。 石子路旁,是两行葱郁生长的西府海棠,虽然眼下不在花开的时令,但大约是被今年充足的雨水浇灌的缘故,所以长得格外葱葱郁郁。目光越过那青翠欲滴的西府海棠,可见红郁郁盛开的茶梅,茶梅有茶花的玲珑雅致,又有梅花的瑰丽色彩,而雨后初开的茶梅,却多了一份袅娜羞怯,格外惹人注目。 子文见状,突然停下脚步,他一个转身便穿过了两行西府海棠,伸手去攀折茶梅花枝,他动作极快,宜萱刚反应过来,便看到他手上已经折了七八枝开得簇簇的茶梅。 子文笑着回道宜萱身旁,将那一大束开得像红梅一般的茶梅递到宜萱跟前。 送花……或许这才真像是恋爱了…… 宜萱不由脸红地如那茶梅一般,迟钝了半晌才接过了花束。 子文身上亦沾染了茶梅的淡雅芳香,他雪白的衣襟上也落上了几片嫣红的茶梅花瓣,在一片雪白中的红,那是极为明显的。子文却不拂去身上的花瓣。却道:“你想知道……我是谁? 宜萱看着手中那红簇簇的朵朵茶梅,轻轻点了点头。不单单是她有这样求之**,更是因为她不想连自己所心动之人到底是谁都懵懵懂懂。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想要知道有关于子文的一切。 子文脸上带着恍若天际云烟般缥缈的回忆,他眼角眉梢俱含了怅惘的笑,他轻声道:“我姓蒋,名歆。字子文。东吴广陵人士——广陵就是如今的扬州。曾游戏人间,做过末等小官秣陵尉。” 宜萱听在耳中,虽觉得惊讶。却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之事!她从子文身上,分毫感觉不到现代人的半分气息,早就觉得他是个古人才正常。如今他说自己是东吴时人…… “东吴?三国时候的那个东吴?”宜萱忙问道,毕竟历史上有好几个吴国。春秋时有个勾践的吴国,五代十国时候也有个短暂的吴国小朝代。不过春秋时候可没有秣陵尉这样的官职,而五代十国时候的扬州是叫做江都,因此也就只有可能是汉末吴国了。 子文点头,又道:“我死之后。吴帝孙权为我立庙堂,并将钟山改名蒋山,如今扬州白马村的蒋王庙仍然遗留至今。” 能让君主立庙封王。似乎三国只有个关羽!只是宜萱对三国历史知之甚少,所以虽然听着蒋歆蒋子文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也想不起什么来。不过子文直呼孙权的名讳,可见是没把自己的主公当一会儿事儿,怕是也没真心效忠过吧! 宜萱笑道:“倒是很离奇,你来到一千四百年后,不知作何感想呢?”根据上辈子学的历史知识,三国是公元二百多年,而清朝是公元一千六百年以后了,所以一减,可是跨越了一千四五百年的时间啊! 想她也不过是穿越了二百来年时间,如今跟子文比起来,当真是不值一提啊! 子文呵呵一笑,仰头长叹道:“世事变幻,白云苍狗。说不寻常,倒也寻常。这世俗,总有许多千变万化,人心世故却总是不变的。” 宜萱听了这番云里雾里的话,便觉得他是在故弄玄虚,便于是打趣道:“不过你不如人家关公,关云长死后可是被追封为关帝呢!”关二爷之名,可是几百年后都响当当呢!这位可是被称为“武圣”,与“文圣”孔夫子并列呢!可见世人对他的推崇。 子文听了,却不屑撇撇嘴:“关羽?他不过是在北宋徽宗时候才被追尊为‘忠惠公’,后累进尊谥为王,直到明万历年间才正式被尊以帝号!而且我可不是只是‘蒋王’,南朝时候,我就被齐国最后那个亡国昏君追谥为帝,可比关羽早了好几百年呢!!只不过我的名气没他大罢了!“ “额……”话说,历史上真的有什么“蒋帝”吗?她好歹学了那么多年的历史课,怎么却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呢?看样子,她得好好给自己的历史补补课了! 她原本还一直以为做臣子的被后世追封为帝的只有一个关帝呢!没想到她眼前还一位“蒋帝”,连赫赫有名的岳飞都只是“岳王”而已——子文前世,难道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可既然厉害,又怎么会只做了个末等的小官儿?!跟人家关帝、岳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呀! 宜萱便问:“那你前世做过什么丰功伟业吗?”——她好歹也了解点三国的皮毛,那些个赫赫有名的人里头似乎并没有蒋歆蒋子文这号人物呀! 子文思考了一会儿,又道:“我对战争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在灭了一伙强盗之后就死遁了。” 宜萱:额……感觉好不务正业啊…… 子文又嘿嘿奸笑道:“我‘死’了之后,又在大道上乘坐白马,手执白羽扇,穿得仙风道骨,结果被人以为是显灵了,一时传扬得沸沸扬扬,所以孙权追封我为‘钟山之神’,并尊为‘蒋王’,然后我就一直享受凡间香火,倒是挺不错的!” 宜萱额头上滑下三条黑线。尼玛这是个宗教骗子啊!! 宜萱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忙问道:“孙权好歹是东吴皇帝,就那么好骗?!”三国时代,可是个智商平均水平相当高的时代,孙权既为一方枭雄,不至于这么轻易被蒙骗吧。 子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么说吧。我的确有一些超出常人的能力。在一些吴魏对战中,以‘显灵’的方式帮助吴国好几次转败为胜,所以孙权为了表示感谢。所以给了我追封。” 宜萱忍不住凝视着子文的面庞,子文的确没有对她展现出什么超乎常人的力量,可三首的鼻子,却也足够惹人遐想了。仆人都如此厉害,宜萱不相信子文只是武功过人而已!她修炼月华吐息诀。所以也渐渐觉得世界上或许真的有修仙之人存在,而子文,和她应该是一类人。 宜萱便问:“你……也是修仙者吗?” 子文微笑着点了点头:“是,我和你一样。是修仙者。” 听到这句话,宜萱觉得有些惊喜,有些意外。又隐隐觉得有几分理所当然。 子文道:“我们这类人,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寿命。所以我不在乎等你十年、二十年还是更久都没关系!” 宜萱听了这番话。突然撅了撅嘴,原来是寿命太长了,所以才不介意等啊……不过想到自己会青春长寿,不禁心里美滋滋的,眼睛发亮地看着子文道:“你真的肯多等我些年?等到熙儿长大成家也可以吗?” 子文微笑着点点头。 宜萱不禁绽开笑容,“若那样话,那时候想必纳喇星德也寿终正寝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隐居好吗?” 子文笑容洋溢,唇角勾起一个飞扬的弧度,仿佛是云雁高飞的痕迹,他颔首道:“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有了这番约定,宜萱心里也美滋滋的,她原本还以为和子文之间只能终老如此了,可现实却告诉她,她们之间是大大有希望的!因为她和子文都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可以等到纳喇星德老死,等到盛熙长大懂事。到时候,她也可以安心地放下一切,离开京师繁华之地,和他一起去过静好恬淡的日子。 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美好得她几乎都不敢相信。 宜萱见后头玉簪只是遥遥跟着,便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为他:“子文,那你是在修炼什么仙法?” 子文唔了一声,“九幽冥神诀,我一直都是修炼这个的。” 宜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什么神诀的,似乎很高大上,很是叫她不觉明厉……对于修仙之事,她真的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菜鸟,完全是闭门造车到现在。 子文便又问她再修炼什么功法,宜萱便将自己钻研的月华吐息诀和已经搁置起来的观气术告知与他。 子文面色平淡地道:“月华吐息诀很适合你,也是个很不错的基础功法,至于观气术……的确没必要太费力气钻研,这东西根本就是个鸡肋。等你修炼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能测算出寻常人的命数气运。” “月华吐息诀,这本功法,需要借助特殊的命数才能修炼。譬如你是帝女龙女命,所以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宜萱听了,露出惊讶之色,原来她的公主身份,还有这么大帮助啊!宜萱现在细细一想,当初她卡在第二重巅峰怎么也进不了第三重,后来由和硕格格晋为和硕公主,才乍然突破了瓶颈。她原本还以为是那次过度使用月华灵力,破而后立,没想到竟然的身份晋升的关系。 子文笑着道:“而你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女儿,所以是独占了帝女命格,这一点便保证了你的龙女命,没有被任何人分割走,所以效用个格外大。” 的确,历史上的雍正皇帝长大的女儿,只有一个和硕怀恪公主,如今想来,倒是便宜了宜萱了! 子文旋即严肃了面庞,“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皇上晋你为固伦公主!帝女命格越贵,对你将来的修炼才会大有裨益,否则每三重一个瓶颈,你很有可能卡住了,若命格升不上去,你就很难突破瓶颈!” 宜萱听了,不由凝重了起来,她的修为坐火车一般,前不久刚刚升到了第五重境界,而三重一个关卡,意思是说她修炼到第五重巅峰之后,若是不能成为固伦公主,她就会卡在第五重和第六重的瓶颈之间了?! 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 旋即宜萱苦恼了起来:“可是晋位,没有充分理由可不大好操作。除非嫡出,而庶出公主想要晋封为和硕公主……唔,似乎本朝就只有额附立功,这种状况了。”——而纳喇星德??一想到他,宜萱就忍不住撇嘴,靠他,还不如去讨好一下四爷爹大人来得实在些呢! 子文忙笑道:“不过萱儿也不必太着急了,现在皇后垂危,等驾鹤之后,最多三年,继后人选问题肯定是要被提上日程的。而你的生母贤贵妃,就是极有可能的人选。” “继后……我额娘?”宜萱心里却有些拿不准,“汗阿玛的心意,我还真有些摸不透。” 子文却面色淡然:“反正皇上只有你一个女儿,你独占帝女命,其余的,大可徐徐图之。” 独占……帝女命? 宜萱突然问道:“若我汗阿玛有了别的女儿,会怎样?” 子文听了,脸色陡然变了,他声音都沉甸甸了几分,道:“皇上的年纪……应该不大可能了吧?” 宜萱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哼道:“你瞧不起我汗阿玛吗?!现在春贵人可都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虽然春贵人的身孕让宜萱这个做女儿的无语凝噎,可她听到子文竟然鄙视汗阿玛那方面,自然很是护短地抱怨了一句。 “什么?!”子文面色愕然,“宫里有嫔妃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宜萱被他大吼大叫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便讷讷道:“就是之前在圆明园就诊出来的……” 子文不由眉头紧蹙,仿佛遇到了极大的困境一般。 宜萱有些不明所以,便道:“不过我觉得春贵人这一胎应该是儿子的可能性居多吧……”这话宜萱也说得底气不怎么充足,的确照着原本的历史轨道,雍正登基之后,还连续有好几个儿子出生,却再没有女儿了。可是现在的历史,早就已经拐了弯,这个原本应该名不见经传的春氏因为宜萱的蝴蝶扇翅膀给扇得怀孕了,所以是男是女,宜萱也不敢十分肯定。 宜萱笑了笑,道:“就算是个公主又什么关系?反正她又不会修炼。” 子文敛去了自己眼中所有的表情,他面上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款款:“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罢,子文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道:“天色不早了,你要是再不去大嫂哪儿,可就来不及了。” 宜萱恍然察觉竟然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连忙与子文告辞,飞快往他他拉氏的院中而去。而后头玉簪急忙追了上来。 子文看着主仆二人远去的身影,面容渐渐阴沉了下来,“但愿是个阿哥,否则——我可不想再杀小女孩了!”(未完待续) ps:子文身份揭晓,么么哒!~~~ 正文 二百一十五 盛熙的抵触 宫中安居养胎的春贵人突然觉得脑后一寒,不由打了个冷战,此刻她是决然想不到已经有人要惦记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命了。春贵人更不知道,她未来的孩子能否活命,便看那是男是女了。 惠贵妃年氏刚刚处理完一些琐碎事务,拾掇了几个不安分的奴才去慎行司,回到自己寝宫之后,便顺道来看住在她翊坤宫西配殿元和殿的贵人春氏。这元和殿是黄琉璃瓦硬山顶,面阔三间,深进也有两间,这样的规格给一个贵人独居,也算是极为体面的了。 年氏一进配殿中,便看到春氏侧坐在里头暖阁的临窗长榻上,身子打了个哆嗦,年氏随口问道:“春贵人,你怎么了?” 春氏也不明所以,忙起身见了万福礼,口道:“许是傍晚天凉了吧。” 年氏瞥了一眼那开着的支窗,便不悦地瞪了一眼元和殿的宫女,道:“还不快去合上!” “是、是!”那小宫女忙哆哆嗦嗦去关上了团寿补补锦支摘窗。 年氏瞧见榻中小炕几上,小巧玲珑的珐琅彩葵口小盘中正是糖渍杨梅与蜜饯葡萄,不由皱眉问道:“你最近很爱吃酸吗?” 春氏忙应了一声,“酸溜溜的,下口。” 年氏却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一句话都没留下,便拂袖而去了。留下春氏一头雾水,她自己都明白,她是说错了什么话了,惹这位贵妃娘娘不高兴了。 年氏看着春氏如此爱吃酸,是因为古人素来有酸儿辣女之说。而皇上已经与她说了,春氏若生了公主,便给她抚养。若是阿哥,便给宁嫔抚养。年氏自知自己不能生养,所以还是很盼着能养育一个女儿的。 国公府,他他拉氏的院门跟前。宜萱将手里的红郁郁的茶梅递给玉簪,嘱咐道:“替我拿着!”然后一把夺过她手中提着的食盒,玉簪还没反应过来,便看着自己主子已经提溜着大食盒径直进了院中。 他他拉氏出正堂相迎。见宜萱这个公主弟妹亲手提着食盒。不免露出惊讶之色来,宜萱道:“我让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想着你这些日子忙着操持丧仪。必然没好好用膳。” 他他拉氏忙道了谢,接过食盒,请宜萱入正堂上位落座,自己则坐在旁边的绣墩上。她道:“丧仪之事,虽千头万绪。可慢慢来,总会处理妥当的。” 宜萱点头道:“是啊,难处理的反倒是郑夫人母子了。” 他他拉氏轻叹了一声道:“好歹是长辈,太太又说要给公爷守孝。我总不能撵她出去吧?” 宜萱微微含笑道:“若她死赖着不走,也的确难办了。”宜萱眼皮微垂,纤长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眼底的幽光。她信手将紫檀食盒中分放了两层的四式精致点心取了出来,一一放在旁边的方桌上。香酥苹果、百果蜜糕、豌豆黄、合意饼,俱是香甜可口的小点心。 他他拉氏摘下金胎珐琅护甲,信手拈起一枚豌豆黄,忍不住赞道:“香气怡人,小巧精致,伺候公主的厨子,手艺果真不一般。” 这豌豆黄,也是满汉全席里的一道名菜。其实做法也不复杂,只需耐心细心些即可。便是将精选的上好白豌豆洗净焖烂、过细箩,沉淀后,加白糖桂花,小火微炒两刻钟,冷却后切块即可食用。不过这里头火候的掌握尤其关键,不能太嫩,也不能过火。太嫩不能凝固成块,太老凝固后会有裂纹。所以要做出一道完美的豌豆黄,也是需要些功底的。 见他他拉氏将那一碟豌豆黄已经吃了大半,宜萱这才复开口道:“额附之前想跟我讨要戚氏的卖身契,我直接便与他开了五千两银子的高价。我是知道他没这么多积蓄,郑夫人倒是有不少私房,只是她怕是如何都不肯拿银子出来的。” 他他拉氏也点头道:“太太掌家多年,多少原本纳喇氏家产,都成了她的私房,她手底下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可比如今的侯府都要富余呢!”——这话说得无不含讽刺,郑夫人并不是他他拉氏的亲婆婆,婆媳之间本就是面和心不合,如今更是几乎要撕破脸了。要不是顾念着尚在重孝,他他拉氏也想强硬一些。左右有老国公的遗书在,她底气十足。 宜萱轻轻道:“可如此一来,额附怕是要纠缠你和煦哥儿了。” 听了这番话,他他拉氏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老国公也的遗书,白纸黑字,可是只需每年给一千两银子的奉养,不得多、亦不得少。”说着,她笑了笑:“公主尽可放心,我自有法子应对。” 见她如此说,宜萱也放心了。 果然没过三日,“聪明的”额附爷纳喇星德便想要了预支老娘五年奉养银子的想法。 玉簪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个逗趣的场景,“咱们小侯爷一听他德二叔要支五千两银子,当场也没反对,直接叫人请了衡大奶奶来。衡大奶奶当场就答允了德二爷,还说夫死从子,德二爷的确可以做郑夫人的主,只是给开了两个条件,第一得白字黑字的收据,签字画押自是少不了的。第二,这银子,乃是分家之后的奉养,需得郑夫人和德二爷都搬出去了才成。衡大奶奶还说,德二爷今儿搬出去,她明儿就把银子送去。” 宜萱听了,不禁佩服她这个大嫂的智慧。郑夫人可是豁出老脸非赖着不走了,没想到他他拉氏借这次机会,借纳喇星德的脑残程度,倒是想出了如此绝妙的主意。 “额娘。”盛熙穿着缟素,快步走了进来,只是他的额头却蹙得紧紧的。 宜萱拉了儿子到自己身旁坐下,对他道:“你若想亲近萨弼也就罢了,他虽傻,性子却单纯,不会害人。也不会伤人。只是熙儿,你远着点纳喇星德,免得被他传染了脑残病!” 宜萱在儿子明前,从来不会称呼纳喇星德为“你汗阿玛”,因为宜萱从不觉得那厮有资格当自己儿子的老子。而打小,纳喇星德就没有尽过一丁点身为父亲的义务,而宜萱也极力避免他们父子接触。而自打盛熙进宫读书。自然就更不可能和纳喇星德碰面了。所以宜萱可以肯定。熙儿和纳喇星德根本没什么父子情分可言。 盛熙低着脑袋,不吱声。 “怎么了,熙儿?”宜萱看着异常沉默的儿子。不由觉得纳罕。 盛熙仰头看着自己的额娘,一双眸子水汪汪的,“额娘,为什么阿玛和我们不亲近呢?” 宜萱淡淡笑道:“他不近亲咱们。咱们也不亲近他,这很公平不是吗?” “可是……”盛熙低头咬了咬嘴唇。“别人都要阿玛疼,为什么我没有?” 宜萱心头一颤,勉强维持着笑容,道:“没有阿玛。不是还有额娘,还有郭罗玛法、郭罗妈妈疼你吗?” 盛熙垂下眼睑,小蒲扇似的浓密睫毛覆了下来。将眼下遮出一抹淡淡的雅青色,他扯住宜萱的衣袖。哀求地道:“额娘,可不可以为了熙儿,试着和阿玛和好?” 盛熙从来不曾用过这样哀求的语气,可却是求她和纳喇星德和好!!宜萱心头瞬间疼得厉害,不由喉咙如被堵了一般,好不容易发出声音,却是断断续续的哽咽之声:“熙儿,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她无法相信,熙儿会说出这样话来!!在纳喇星德眼中,连那个痴傻儿子都比熙儿重要得多!面对一个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从来没有爱过他的父亲——为什么他可以为了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父亲,去伤害他的母亲? 而身为母亲的偏心,宜萱逃避性地认为,是有人蛊惑他的儿子,是有人教唆自己儿子来伤他!! “额娘……?”盛熙抬头,他看着额娘眼底的湿润,稚嫩的面庞上顿时满是复杂与错愕之色。 “熙儿——”宜萱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想要额娘跟那样一个男人和好吗?!你难道不晓得,他根本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吗?!!”——宜萱从未在自己儿子面前,用如此刻薄的话来描述纳喇星德,着实是因为这次气坏了。 盛熙脸色苍白地看着从未如此时态的额娘,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额娘,我……我不是……”——他当然也瞧不起自己那个血缘上的父亲,心底里也从未承认过那是自己的父亲。 “我……我只是……”盛熙眼中突然蓄满了泪水,他一头扑在宜萱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额娘,不要跟三叔在一起好吗?!呜呜呜……” 宜萱不由一怔,心中的伤痛却瞬间消无了大半,原来熙儿竟然是发现她和子文的情愫吗?所以他并不是的想让他和纳喇星德和好,而只是不想让她和子文在一起吗?的确,作为一个孩子,多半都是难以接受继父的吧,何况是这个时代…… 宜萱轻轻抚摸着熙儿柔软的乌发,轻声道:“熙儿放心吧,额娘会等你长大了再说。” 盛熙听了,却霍然从宜萱怀中挣脱了出来,他吧嗒吧嗒掉泪地看着自己的额娘。 宜萱看着盛熙泪水四溢的模样,心头一揪,只得软语安慰道:“额娘会等你长大,等你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再此之前,额娘会一直陪着熙儿的。” 盛熙抓着自己的雪白的衣襟,眼里的泪,掉得愈发多了。 “熙儿……”宜萱微微叹了口气,她从未看到自己的儿子哭得盛熙全无,除了掉泪,竟是一点旁的声音都没有,只能听见轻微的滴答声,那晶莹的液体,仿佛一滴滴落在宜萱的玉色罗裙上,一滴滴晕染开来,渐渐湿了大片…… 她不愿意欺骗孩子。 哪怕这些的话,是孩子所很难接受的。 她也不愿意用欺骗的方式,安慰他一时。 何况熙儿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是需要让他知道的。 他也有权利知道这些。 “熙儿,额娘已经孤独了半生了。额娘的前半生愿意给你,等到了后半生,你也长大了,额娘也想顺从自己的心愿,过些舒心快乐的日子。熙儿,你是额娘唯一的孩子,额娘希望你能明白。”宜萱的声音清淡而柔和,她知道,熙儿对子文有很大的敌意,要他在这个时候接受子文,的确是很困难的事情。可是再困难,宜萱也要说出口。 “额娘……”盛熙暗暗握紧了袖子底下的拳头,他擦了擦脸上湿漉漉的液体,望着自己的额娘道:“额娘,他不是好人。” 宜萱点头道:“我知道,他并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但对我而言,他是个好人,这样就足够了。”子文,的确有宜萱所想象不到的心狠手辣,譬如杀死乌琳珠,他就做得足够狠毒和决绝。可宜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因为宜萱自己,也是个对敌人能够狠得下心的人。譬如对皇后——她可以言笑晏晏地劝皇后喝下与藜芦相冲的人参汤,让她一步步消耗寿命,一步步走向死亡。她也不后悔这么做。 “可是——额娘!你不就不怕,他负了你?!”盛熙急忙道。 宜萱笑着摇头,“若他负了我,那不是他的错,而是我的错,是我自己瞎眼看错,怨不得旁人。” “额娘……”盛熙哀哀唤了一声,眼里尽数是哀求之色。 宜萱笑着抚摸了儿子的脸蛋,对他道:“放心吧,额娘暂时不会跟他在一起的,因为熙儿还没有长大。”——熙儿还是个孩子,暂时没办法接受也没关系,以后时间还很长。是啊,总要给孩子一些接受会认可的时间,哪怕是十年八年也没关系的。反正,她的寿命会很长不是吗?所以时间对她而言,并不是最珍贵的东西。 在时间的推移之下,亲情与爱情总有和平共存的可能性。 盛熙咬了咬牙,突然一语不发,就跑出了荣清堂。 宜萱低低叹了口气,看样子熙儿还是有很大抵触情绪,看样子,她以后要多费心周旋了。 玉簪这才走到罗汉榻前,劝慰道:“公主宽心些,公子还小,等长大了就会懂事了。” 宜萱看着这个陪伴她多年侍女,心头不由一暖,她和金盏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忠心耿耿,可金盏是为她身份考虑,而玉簪却是为她的心意考虑。前者固然是忠仆,而后者,才是最难能可贵的。(未完待续) ps:第一更~~o(n_n)o~~ 正文 二百一十六、皇后之死(上) 盛熙就这样一路怒冲冲跑到了国公府后花园中,他看着前方八角亭中,身穿缟素的“三叔纳喇星徽”,他咬牙切齿地瞪了过去。 子文看到小牛犊子一般的盛熙,瞥了一眼身旁伺候的几个小厮,挥手将小厮如数斥退。子文面色平和地道:“我们有很久没见了吧,熙儿?” 盛熙呲牙咧嘴,一副小野狼的凶相:“你、你——休想把额娘从我身边夺走!!” 子文淡淡道:“这点,由不得你任性!” 盛熙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咬得已经能够品到血的腥甜气息,他的脸色露出的是不属于孩子的凶狠之色,浑然像一只小野兽一般,眼底暗暗冒着幽冷的光泽,“你永远都是这副样子,自以为可以把控一切!!但我会让你知道,起码我!是不被你所掌控的!!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抢走额娘!!除非我死!!” 子文突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可以理解你对我的偏见,但是——”子文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凝重,甚是透着几分警告的味道:“敢算计我的人,全都死了,你是唯一的例外,但并不代表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 盛熙脸上尽数是和自己年龄不相符的冷笑:“不容忍又能怎么样?你要杀了我不成?” 子文眉头一皱:“好了!熙儿,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我知道,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大半,所以,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是不容许忤逆的!” 盛熙抬了抬下巴。咬牙道:“忤逆又如何?!我这辈子就是要跟你作对到死!!” 子文眼底滑过一丝恼怒,他快步走出亭中,看着在自己面前如此执拗桀骜的少年,他挥手便将扇了他一个耳光,子文低吼道:“这是你身为儿子,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盛熙捂着自己吃痛的脸,眼中人就是愤懑和埋怨之色:“父亲?!你什么时候真心把我当儿子看待过?!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更没有!!” 子文长叹一声。“我让你来这里。本意是想修复父子关系。没成想——的确是我不该让你来这个世界。”他看了一眼盛熙,“你和我作对,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你若是用伤害她的方法来与我作对——”子文的瞳仁嗖地冷了下去。“我便绝不会容你!” 盛熙咬着嘴唇,良久无语。他怎么可能去做伤害额娘的事情……若是纳喇星德没有那么糟糕透顶的话,原本的计划,的确有很大的可行性。可额娘……仅仅一句话。就伤害到了额娘。难道那个计划,只能放弃了吗?…… 傍晚时分。国公府又传来爆料,说是郑夫人吐血晕厥过去了。 宜萱当初拊掌大笑,这纳喇星德真是有本事,气得雅思哈吐血归西。现在又气得郑夫人吐血晕过去。二百年后像这么坑爹坑妈的极品人物也是相当罕见的,但凡出一个,那也是头条爆料啊。 玉簪也在一旁窃笑:“咱们这位德二爷忍不住就把想预支五年奉养。来给戚姨娘赎身的事儿跟郑夫人说了,郑夫人气得当初吐了半升血。底下人又是扎针又是掐人中的,可算是把老太太的命给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宜萱笑道:“有这么个儿子,郑夫人可真可怜!”宜萱啧啧摇了摇头,“自私自利的人我见得多了,可对自己的母亲还如此自私,当真是白生养他了!若换了是我,早掐死这个儿子了!”——郑夫人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人,可对自己儿子的容忍度还真是出奇得高啊。 宜萱的话刚落音,便察觉门外似乎有人,便试探性地问:“熙儿?是熙儿回来了吗?” 果然,盛熙穿着孝服踱步走了进来,他低低唤了一声“额娘”,然后继续沉默下去。 宜萱弯身问道:“你在外头偷听多久了?” 盛熙低声道:“一刻钟有余了。阿玛他……的确不是个好儿子,额娘骂得对。” 宜萱听在耳中,心中一舒,儿子送算不为纳喇星德说话了,这也算是难得的好事了。 盛熙又道:“额娘,儿子不会学他的。” 宜萱听得一愣,这才想到熙儿是为方才所说的想让她和纳喇星德重归于好之事,因为宜萱骂纳喇星德对自己母亲自私,所以熙儿想到了自己吗? 宜萱微微一笑,将儿子拢在怀中,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熙儿是小孩子,小孩子都会任性。任性和自私是不一样的。自私,是明知道会伤害别人,还是去那么做。任性,是因为不晓得自己所做之事会伤人。不知者不罪,所以熙儿还是额娘的好儿子。” 盛熙将头埋在宜萱怀中,他道:“熙儿会对额娘好的,会比三叔更好。”——如此一来,看样子只能另想办法了。 宜萱不禁呵呵笑了,小孩子,都是有独占心里的,尤其是对自己所喜爱的……虽然这种独占的心里不见得是对的,但却叫她心中十分安慰。 “只要熙儿活得开开心心,就是对额娘最大的好了。”——这个孩子是她在子宫中孕育而生的,是和她血脉、灵魂相连的孩子,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无法比拟的。 子文,等了她那么多年,守候了她那么多年。可她为了这个孩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疏远他。宜萱心中对子文有着许多愧意,但却并不后悔这样的选择。 突然,盛熙从宜萱怀里挣脱出来,他小脸红通通的,不是是闷的,还是羞的,他支吾道:“额娘,我饿了……” 宜萱抿嘴笑了笑,便侧脸看了看玉簪:“那就摆饭吧!” 玉簪微微一福,道:“今晚煮了新鲜的白玉奶茶,还有小公子爱吃的箱子豆腐和糖醋荷藕呢!” 用过晚膳,宜萱又叫煮了玫瑰蜂蜜茶,留在晚上解渴喝。荣清堂内,烛火灿烂,偶尔发出轻微的哔啵声,一盏芬芳馥郁而又入口香甜的玫瑰蜂蜜茶,喝在嘴里,味道好极了。 熙儿也小口喝着,小嘴唇上也染了红红的玫瑰色。熙儿本就长得白皙。杏子眼乌漆黑明亮。鼻梁略显得高挑,若是穿上女孩子的衣裳,一定是个可爱的小萝莉。不过这个想法宜萱也只是在脑子里过了过。没敢实际操作一下。毕竟熙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样的话,他一定会生气的。 只有正太儿子,没有萝莉女儿。也的确是宜萱的一大遗憾了。 景仁宫,深夜寂寂无声。 许姑姑面带欢喜之色。忙快步走到皇后床榻跟前,低声道:“主子娘娘,四贝勒来了!”——她前前后后费了那么多心思打点,总算是想办法见到了四阿哥。又是废了许多心思。才能叫四贝勒来到如今铁桶一般的景仁宫。 “咳咳!”皇后苍白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些微笑容,她的身子真的是不成了,不过幸好。临死前,还能完成这番谋划。 片刻后。只见一个穿着三等太监服饰的小太监,低眉顺眼走了进来。这个小太监长得高高瘦瘦,身量尚有些不足,衣裳也显得略肥大一些,他也似乎很是不适应这样的穿着。 皇后看了一眼许氏,道:“你去外头守着。”——那些看守之人,大约是看她一天之内昏迷的时辰越来越多,便也放松了对她的警惕,这才给了许姑姑成功的机会。 许姑姑道了一声“是”,忙躬身退了下去。 当外头的门被掩上,小太监才抬起头来,他轻轻唤了一声“皇额娘”。 这小太监,便是四贝勒弘历。 皇后看着自己的养子,脸上露出了憔悴的笑容,他出干枯的手,呢喃道:“你来了……” 弘历扯了扯太监服的袖子,一脸的不适应,他几步走到皇后床榻跟前,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枯槁的皇后娘娘,眼里滑过一丝不落忍。这就是皇后,这就是她生母小心翼翼卑微地侍奉了多年的皇后,如今却是如此可怜……如此垂死挣扎…… 弘历伸出自己的双手,抓住了皇后那粗糙而咯人的手,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自然猜得到皇后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他的汗阿玛就是如此薄情,当初汗阿玛明知道额娘极有可能是冤枉的,但还是将额娘打入了冷宫。如今对待皇后,亦是更加冷漠无情。 “我知道……咳咳!”皇后现在没说一句话,都格外艰难,“弘历,你心里是怨恨我的……” 弘历丹凤眸中微微一动,继续保持了沉默。 “咳咳!!你怨恨我,将你抱走,让你和生母分开,更怨恨我之前在巫蛊之事中,让你生母做了替罪羔羊之事……咳咳!!”皇后说话一快,就忍不住咳嗽地厉害。 弘历忙道:“皇额娘,您……” 皇后摇头,她眼中满是悲哀之色:“你听我把话说完。弘历……我不怪你怨恨我。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如今快要不行了,如今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啊。” “如今贤贵妃母子势大,若叫他们母子一朝得了天下,如何会容忍你享受荣华富贵呢?咳咳!!”皇后眼中满是怜悯之色,她看着弘历眼底暗藏的野心与愤怒,不禁笑了。 弘历忙垂首道:“请皇额娘教导儿子,儿子该怎么办?” 皇后含笑道:“额娘是将死之人,还能教你什么呢?不过这条残命,还是能为你做点事情的。你想要成事,背后没有母亲和母族帮忙自然是不成的。” 弘历眼底滑过一丝兴奋之色,“皇额娘,您的意思是——” 皇后看着弘历高兴的样子,眼底滑过一丝伤色,她有气无力地道:“我会求皇上,把你的生母钱氏从冷宫里释放出来,当初巫蛊之事的罪名,本宫为一力承担下来,让她可以平反昭雪。” 弘历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他连忙跪了下来:“多谢皇额娘恩典!” “咳咳!”——若非她没有儿子,何尝愿意便宜了钱氏与弘历?只是事到如今,她死也不能叫李氏母子得逞!她宁可便宜了钱氏那个贱婢! “但是——”皇后郑重地看着弘历,“你要答允额娘一件事——” 弘历忙抬头道:“皇额娘尽管吩咐,儿子一定会竭尽全力!” 皇后撑住一股力气,道:“本宫要你娶昭娴为福晋!”——昭娴便是承恩公嫡出的第六女,乌拉那拉昭娴。 弘历一愣,他忙道:“儿子当然是愿意的,可汗阿玛……” 皇后立刻道:“本宫将死,舍出这张脸去哀求,皇上总会答允的!”——她快死了,总要为母家谋划一下将来,昭娴是乌拉那拉家最美的格格,她相信,这个孩子能够拴住弘历的心!到时候,乌拉那拉家再出一位皇后,家族的荣耀自然就可以延续下去了。 弘历只能点头应下,心中却想着,侧福晋也是福晋,大不了到时候给这个乌拉那拉氏家的格格一个侧福晋之位也就是了! 皇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是,她若知道此刻弘历心中所想,只怕便气得吐血了。皇后又从自己枕头底下抽出一本古旧的蓝皮手札,道:“这个东西,你守着,日后可用来策反年氏与李氏。”皇后脸上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意,有这个东西,本宫就不信你们二人还能一心!! 弘历虽有些狐疑,还是忙双手接了过来,“皇额娘,这个是……” 皇后淡淡道:“当初王府医正,叶岐的随笔手札。你回去仔细通读,便会明白了。”说罢,皇后又低咳了几声,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几缕不正常的血红色,她挥手道:“你不宜在此久留,还是快些离开,莫要被人发现了!” “是,儿子告辞!”弘历忙小心翼翼地将那手札塞进了袖子中,躬身退了出去。 这时候,一个报信的小太监悄无声息来到了养心殿,跪奏道:“四贝勒白龙鱼服,漏夜看望皇后娘娘。二人商谈一个时辰之久,奴才在窗外,听得不慎清晰,似乎是有提及冷宫钱庶妃还有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 雍正微微一想,便哼了一声,想来也不过是那些谋划了。只是皇家福晋的人选,岂由得她算计?!哼! 报信太监又道:“四贝勒前脚刚走,皇后娘娘便突然病重,许姑姑已经急召了罗院使去!似乎……病情不容乐观。”(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一十七 皇后之死(下) 报信太监又道:“四贝勒前脚刚走,皇后娘娘便突然病重,许姑姑已经急召了罗院使去!似乎……病情不容乐观。” 雍正听了,眉心一蹙,神情也凝重几分。服用了这么久的人参、藜芦,也的确是差不离的,元气也该要消耗尽了。想到这终究是他的结发妻子,雍正便道:“苏培盛,摆驾景仁宫。” “嗻!” 如今已经是后半夜了,景仁宫中一片灯火通明。 罗悌跪在地上,禀报道:“皇后娘娘脉息紊乱,奴才已经施针暂时救醒了,但是……也只怕是回光返照了。”——罗悌自然明白是皇上一手导致皇后一步步走向死亡,所以便直言不讳了。 雍正轻轻点头,道:“朕与她夫妻多年,虽然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她作孽过多。但好歹她是先帝赐与朕的发妻,朕还是有些话要与她说的。” 罗悌忙道了一声“是”,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苏培盛见状,也识趣地挥手带着殿内一干太监、宫女如数退了出去。 雍正这才走到里头梢间,一步步走向拔步床畔,他看着此刻精神尚且不错的皇后,也明白这是死前的最后几分返照了。 “皇上……四爷,您还是来了。”皇后仰躺在床榻上,露出了笑容。 雍正面无表情地道:“朕答允你会给你应有的哀荣,便不会食言。” 皇后笑容渐渐有些苦涩,“妾身不怨皇上,妾身有今日,都是自己作孽太多。皇上顾念多年夫妻情分,肯来看望妾身。妾身已经很高兴了。” 若非晓得皇后刚刚秘密会见了弘历,雍正此刻或许会因皇后的“将死善言”而有所感动,可此刻,他并不会。 雍正依旧是刻板的面孔,声音也是不含有任何情愫,他道:“你还有什么所求,尽管说来。” 皇后眼中带泪。嘴角却带着笑容。她轻声道:“当初巫蛊怀恪,是妾身所为。不幸事发,为保自身。所以将罪责如数推卸道了钱氏身上。臣妾将死,不愿让钱氏背负不白之冤,还请皇上明鉴。”——此刻要认下自己没有犯下过的罪行,皇后胸中一口闷气。着实难以纾解。 雍正却认可了皇后这番“实话”,“朕知道了。” 皇后忙趁机道:“所以。还请皇上看在弘历的份儿上,放钱氏出冷宫吧。” 雍正面色沉默,不发一言。 皇后撑着力气道:“之前,四阿哥和告发三阿哥之事。也是妾身授意,是妾身没有教导好四阿哥!而四阿哥已经长大,也着实在难认其他嫔妃为母了!而钱氏在冷宫这么久。必然多加反省了自身不足,若能放出来。必然会好好教导四阿哥的!” 雍正听了,点头道:“好,朕会恕钱氏出冷宫。”——不管怎么样,一个小小钱氏,恕与不恕都无关紧要。可皇后有一点说得对,再给弘历找个养母,的确不切实际了些。 皇后露出些许笑容,“妾身还有一求,便是娘家侄女昭娴,她的终身大事……” 雍正当即便道:“朕知道你所求为何,朕答允,让她嫁入皇家!”——嫁入皇家,并不代表是嫁给弘历做嫡福晋。雍正这话无疑是挖了一个坑——做帝王的,有几个是不腹黑的?雍正的腹黑程度,是连将死之人都不介意算计一下的。 皇后不禁一喜,她忙道:“多谢皇上!妾身死亦无憾了!”——皇后此刻并不知道雍正心中所想,否则只怕要死不瞑目了。 翌日的早晨,宜萱被来自紫禁城的丧钟之声吵醒。 宜萱仔细听了,也数了,是九九八十一声丧钟,这样的规格,只有帝后以及皇太后才能享有。去年孝恭仁太后驾鹤,也是鸣响了八十一声丧钟。 因此,如今去了的,可想而知,便是大清的皇后,乌拉那拉氏了。 宜萱记得,在原本历史中,她是死于雍正九年的,如今却提前了整整七年。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因为她。 宜萱平静地吩咐玉簪,让针线房立刻开工赶制出一身孝服来。之前,雅思哈去了,宜萱不必穿孝,可如今皇后去了,她就必须穿上缟素了。 幸而孝服无须任何花纹,做起来也是十分简单的,不消一个时辰,一身针功细腻的雪白色松江布衣裳便做好了,宜萱里头穿了素净的月白色旗袍,外头罩上这件衣裳,倒也十分合适。 宜萱赶去景仁宫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挂白成片,佛幡飘摇,灵堂也已经布好,正殿中,巨大的阴沉木棺材中躺着的是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皇后乌拉那拉氏。 阴沉木棺前,弘历声嘶力竭的哭嚎着,匍匐着想要爬向棺梓,却被太监死死拉住,他口中大叫着“皇额娘不要走”,满脸的泪水恣意横流,仿佛那棺梓中的是他的亲生母亲一般。 宜萱跪在贤贵妃身侧,冷眼看着,这个弘历,演技竟然是如此一流。 惠贵妃年氏脸上露出冷笑之色,她轻哼了一声道:“装模作样!” 惠贵妃的话才刚落音,便听得噗通一声,原来是弘历翻倒在了地上。一个太监疾呼道:“贝勒爷晕过去了!” 宜萱暗道,演戏倒是挺全套的! 皇后之死,其实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所以嫔妃们都有了足够的应对,什么浸了姜汁的帕子之类刺激眼睛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各各哭哭啼啼,悲悲切切,让这一切看起来像皇后丧礼应有的模样。不过弘历表现,无疑秒杀了在场所有人嫔妃、阿哥、公主们。 他这番费力演出,自然是有收获的,除了孝顺的名声,更能收获乌拉那拉氏全族的好感。事后更连雍正皇帝都赏赐了汤药,称赞他的孝顺。至于是真心称赞还是碍于情势。宜萱就不得而知了。 汗阿玛的确遵守承诺,给了皇后应有丧礼和死后的哀荣。礼部所拟定的给皇后的追谥,是一个“敬”字,汗阿玛允了,并命显亲王衍潢上大行皇后尊谥,以册宝谥曰:孝敬皇后。 随后,又追封孝敬宪皇后曾祖父透纳巴图鲁。祖父布克查。俱为一等公;曾祖母和祖母俱为一品夫人。遣官致祭,修墓立碑。这番举动无疑是给了皇后母家以极大的荣耀。 也是因此,乌拉那拉氏一族在皇后死后。倒是大有蒸蒸日上之势。 不过皇后死了,在后宫里属于乌拉那拉氏的时代终于是结束了。 皇后的丧礼刚过,宜萱便从额娘口中得知,被关押冷宫一年有余的庶妃钱氏被赦免。并安置在尚无主位的景仁宫配殿中。 贤贵妃难免有些恼怒:“皇上怎么把这个不安分的钱氏给放出来了?” 宜萱面带淡淡的微笑:“之前弘历在皇后灵前哀毁过度,如今想来。大约是皇后临死前替钱氏向汗阿玛求情了吧!” 贤贵妃攥着手中茶盏,指节已经隐隐发白,“皇后,她是死了都不肯叫人安生!!” 宜萱笑道:“一个钱氏而已。若她在汗阿玛心中有半点分量,当初也不会被发落去冷宫。如今放出来了,亦不会只居住在偏殿中。” 贤贵妃凝重着面孔道:“景阳宫没有主位。保不齐她就有住进去一日呢!万一你汗阿玛看在四阿哥的份儿上,给她封嫔列妃。那可如何是好?!” 宜萱却摇头道:“若汗阿玛真要给她封嫔封妃,便会直接叫她住进正殿,而无需暂住配殿这么麻烦了!” 宜萱的话音刚落,徐一忠快步走了进来,打千儿行礼,道:“皇上口谕,晓谕六宫,封四贝勒生母钱氏为正五品贵人!” 宜萱听了,挑眉笑看着自己额娘。 贤贵妃也不由眉头一舒展,她抿嘴笑道:“贵人?听着‘贵’,却不过是个‘婢妾’罢了!” “这下子,额娘放心了?”宜萱笑盈盈道。 贤贵妃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一个小小贵人,的确翻腾不出什么浪花来。倒是四贝勒,之前那么卖力,却只给自己生母换来一个贵人的位份!” 景阳宫中,刚刚被封为贵人的钱氏客客气气叫人送走了传旨太监,一脸温柔恭顺之色。 急急忙忙赶来的弘历,却是难言恼羞之色:“为什么汗阿玛只封了额娘贵人?!连没有儿女的武氏和宋氏都是一宫嫔主!如今后宫高位多悬,汗阿玛为什么连个嫔位都吝啬给额娘!” 钱氏在冷宫这一年,可谓是吃尽苦头,如今从冷宫里出来,自然是磨去了以前的冲动冒失,她平静地道:“我现在是皇上厌弃之人,能有个正式的位份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弘历咬牙道:“可是当初的巫蛊之事,汗阿玛明明已经知道额娘是冤枉的啊!” 钱氏沉声道:“皇上是恕我的罪,才将我放出冷宫。而非平反昭雪放出冷宫!”钱氏眼里没有恼怒、也没有羞愤,只有无比的冷静——冷漠而沉静,她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老去的容颜,冷宫里的折磨,让她老了许多,钱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对他道:“弘历,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到最后一刻,输赢便是未定之数!!” “额娘……”弘历不由沉默了。 钱氏仔细端量着自己的儿子,眼中有感动的泪水,“弘历,额娘原本以为自己要在冷宫孤老终生了,没成想,咱们母子还有再相见的一日……” “额娘!”弘历咬牙道,“儿子终有一日,会叫您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钱氏欣慰地点头,道:“好、好!我有一个最孝顺的好儿子!” 母子相拥而泣,良久方才分开。 钱氏抚摸着弘历的面庞,“一年多没见,你又长高了。也长大了,到了该娶福晋的年纪了。” 想到娶福晋,弘历就有些烦躁,他道:“额娘,我才不想娶皇后的侄女!她们乌拉那拉家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钱氏却摇头道:“不,你得取承恩公家的六格格!” “额娘!!”弘历一脸抱怨之色,“怎么连您都这么说啊!” 钱氏认真地分析道:“因为这是对你最有利的婚姻!且不说乌拉那拉家是著姓大族,只看她是一等承恩公嫡女这点,她就远胜过三阿哥嫡福晋!你若想赢三阿哥,就决计不能在妻族上逊色他半分!” 听了这番话,弘历也凝重了起来,“额娘的意思,儿子明白,只是……儿子担心若是太过倚重乌拉那拉家,将来只怕会为之掣肘。所以,若能娶皇贵太妃佟佳氏家的格格为嫡福晋,让承恩公之女做儿子的侧福晋,这样岂非更好? 钱氏立刻摇头道:“这不可能!第一,皇上不会让佟佳氏继续势大下去!第二,承恩公宁死也不会让自己嫡出的女儿做侧室!这事关家族脸面,就算是你皇子,也不成!除非是庶出的,或许还有点可能!” “这……”弘历皱起了眉头。 钱氏见状,忙安慰儿子道:“额娘知道,你不喜欢乌拉那拉家的女人,让你娶不喜欢的人,的确委屈了你。可是要成大事,哪儿能不受些委屈?何况,若是不给个嫡福晋的位置,乌拉那拉全族又怎么会给你卖命呢?弘历,听额娘一句劝,娶了承恩公嫡女,对是最有好处的,额娘是不会害你的。” 说着,钱氏眼中一凛,又冷笑道:“你若是不喜欢,给她表面的尊重也就是了。等你真成就大业之日,若还是不喜欢,大可废了她,立个自己喜欢的,又有何妨?!” 听了这番话,弘历眼前一亮,心里也是蠢蠢欲动,是啊,若他登上九五之位,大不了废后就是了! 钱氏看到弘历一副想通了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她道:“不过你现在,倒是不必着急。既然皇上已经答允了皇后,想必明年选秀就会直接给你指婚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读书,讨你汗阿玛喜欢。” 弘历点头道:“儿子明白,儿子这就去给汗阿玛请安!” 钱氏欣慰地点点头,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曙光,看到了自己登上那个女人尊尊贵的皇太后之位时的荣耀。不过现在,她还必须极尽谦卑,尽量改变皇上对她的成见才是。(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一十八、钱贵人 得知钱氏只被封了一个小小贵人,又有女儿陪同用膳,贤贵妃晌午的胃口甚好,足足吃了五个小巧玲珑的水晶梅花包,喝了大半碗鸭舌羹,荤菜素菜也多多少少动了好几筷子。 贤贵妃饮着一盏饭后的山楂蜂蜜茶,问宜萱:“你的公主府已经落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 宜萱看着永寿宫外飘落的第一篇黄叶,暗叹着秋天已经到来,笑着对额娘道:“过两日就搬过去,不过皇后的百日大丧终究还没过,也不好办什么乔迁之仪,女儿打算简简单单搬过去住就是了。” 贤贵妃点头道:“早点搬过去也好,你那个额附这些日子闹腾得着实太不像话了些。” 宜萱微微一笑,知道额娘说的是,纳喇星德跟他他拉氏母子讨要郑夫人五年奉养之事。郑夫人自然是死也不肯搬出去,纳喇星德哀求无果,两下为难,便是愈发纠缠闹腾他那个袭爵为三等勇毅候的大侄儿盛煦了。他他拉氏如何肯看着自己儿子受欺负,当即请了族老们来主持公道,自然是一面倒地数落郑夫人母子。 而事情传扬出去之后,自然是舆论一面倒地支持他他拉氏母子了。 最后,郑夫人挨不下去了,只能答应满老国公大丧百日之后便搬迁出去。 这时候,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宫女打帘子进来,做万福禀报道:“娘娘、公主,钱贵人求见。” “钱氏?”贤贵妃眉头一皱,“她来做什么?!哼,不见!” 宫女面露为难之色,她忙道:“可是钱贵人说。是自己从前多有对您不恭,这次来是特意赔罪的。” 宜萱眉头一挑,这个钱氏,果然是不同了,如今竟能放下身段,来“赔罪”了!如此一来,额娘若是不见。只怕便会被人议论行事刻薄了。毕竟人家钱贵人姿态都如此谦卑了。贤贵妃要是连见都不见,那可是又算贤德之名的。 这些,宜萱想得到。贤贵妃自然不会想不到,她冷笑道:“本宫倒是要看看她在玩什么花样!叫她进来吧!” 因皇后大丧未过,故而嫔妃也都穿得格外素净。钱氏今儿穿着一身鹊灰色无花纹的彭缎对襟旗服,简单地梳了个把子头。头上只簪着银饰,做足了低调模样。 “婢妾钱氏给贤贵妃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钱氏恭敬地屈膝做了一个齐整的万福,口中又向宜萱问道:“公主金安。” 贤贵妃淡淡瞥了一眼,扬声道:“钱贵人气色不错,一点不像是刚从冷宫出来的样子。” 钱氏依旧拘着礼数。垂首道:“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婢妾一切安好。” 贤贵妃眼底神色一凝,面上露出几许肃色。她上下打量了钱氏一通,方才道:“免礼吧。” “多谢娘娘。”钱贵人这才起身。可刚正了身子,钱氏又面色谦恭地道:“婢妾从前性情狂悖、礼节全无,多有得罪贵妃之处,今日特来向贵妃请罪,请贵妃责罚。”说着,钱氏屈膝便直直跪了下来,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贤贵妃脸上轻笑,“钱贵人言重了。连皇上都恕你出了冷宫,本宫如何会再深究呢?” 钱氏弯身,额头触在方砖墁地上,磕了一个头,她道:“多谢贵妃宽恕,婢妾感激不尽!” 贤贵妃杏眸一眯,淡淡道:“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恪守嫔妃本分,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你!” “是!婢妾谨记贵妃教诲,一定铭记于心。”钱氏恭恭敬敬道。 贤贵妃瞥了一眼钱氏身后跪着的侍女,平静地吩咐道:“扶你们贵人起来吧。”又转脸吩咐徐一忠,道:“给钱贵人搬个绣墩来。” 钱氏起身,却连忙辞坐,她谦恭地弯着身子道:“多谢娘娘,只是婢妾还要去翊坤宫给惠贵妃磕头赔罪,着实不敢耽误了。” 贤贵妃微微颔首,道:“也好。”便又吩咐徐一忠道:“本宫记得,前儿造办处新进献了一对样式不错的象牙香筒,就赏赐钱贵人,算是庆贺她苦尽甘来吧。” 钱氏面貌依旧恭顺无比,她屈膝道:“多谢贵妃赏赐。” 那对象牙香筒,质地温润,白皙如玉,筒身上透雕了梧桐仕女图,雕工细腻,精致秀美,的确是上等的手艺。钱氏亲自从徐一忠接过,再三行礼谢过,这才告辞退了出去。 宜萱这才徐徐开口道:“这钱氏与当初的钱氏的确大不相同了。”——如今能隐忍,能放下尊严,只怕已然不是等闲货色了。 贤贵妃面色亦是凝重的,“的确是不可小觑了呢!”旋即,贤贵妃又叹道:“只怕宫里又要有是非了。” 宜萱含笑安慰道:“额娘也不必太担心,汗阿玛不喜欢她,她费再大力气也是白搭!” 贤贵妃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宜萱又忽的一蹙眉,道:“钱氏方才还说要去翊坤宫,额娘要不要赶紧差人绕到她前头,先去给年贵妃提个醒?” 贤贵妃抿唇笑道:“年氏虽然年轻,有些气性,但又不是蠢人。” 听额娘如此说,宜萱也略安心了些,“年贵妃是个明透的人,但是她娘家兄弟就……”——想到年羹尧,宜萱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怕汗阿玛用不了多久便要收拾他了。 贤贵妃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这事儿我已经提醒过她了。只是——终究是疏不间亲,我也不好说太多。真到那一日,你汗阿玛好歹会看在年氏和七阿哥的份儿上,不会太赶尽杀绝的。” 宜萱只笑了笑,没有应额娘的话。汗阿玛固然对自己的女人都还不错,但是却不会因为女人而左右朝堂。年羹尧的命运,只怕不会太大改变。汗阿玛是个合格的帝王,他不容许年羹尧这样的人继续作大下去。亦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微微叹了一口气,宜萱捋了捋鬓角的碎发,看着摘支窗外染了黄意的秋意,秋风清凉地灌入殿中,这才雍正二年,就已经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宫中连续去了两个最尊贵的女人,朝堂上八爷一党也被打压殆尽。汗阿玛正在忙活着维持前朝安定。只怕安定下来之后,第一个便要向年羹尧开刀了。 这个战功赫赫的年大将军,只怕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走向悬崖峭壁吧?其实身在局中。自然是想不到这些的,年贵妃亦是如此。 只是宜萱此刻,莫名的突然突突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心下愈发不安。于是便起身来,“额娘。女儿先去翊坤宫请个安。” 贤贵妃虽有些狐疑,但年氏毕竟是贵妃,算来也是自己女儿庶母,去请个安也是礼数所在。没什么不应该的,便轻轻点了点头,又叫徐一忠去拿了新鲜的瓜果让宜萱带去。 翊坤宫中。如贤贵妃所料,年氏虽然心里万分不待见这个钱氏。却还是让她进殿了,身在宫闱,少不得做些表面样子。 只是年氏终究不耐烦与钱氏絮叨太多,便摆手道:“若无旁的事儿,钱贵人便退下吧!本宫还要忙着先皇后丧礼的安排!” 钱氏脸上带着微笑,她低声道:“婢妾有一件要紧的事儿,想要单独禀奏惠贵妃知晓。” 年氏听了,眼底滑过一丝狐疑之色,随即不由暗呻,只当钱氏是故弄玄虚,便端起茶盏道:“那就改日再说吧,本宫很忙。” 钱氏却轻轻走上前而不,声音更压低了几分,她:“惠贵妃连自己亲生女儿的死因,都不想知道吗?” 此话一出,年氏为之一颤,险些将手中的青花牡丹茶盏摔碎在地,她面露恼火之色:“钱氏!你再玩弄什么花招?!”——事关自己那个夭折了个的女儿,年氏是怎么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年氏深吸一口气,冷冷看向面色一派坦然的钱氏,冷笑道:“你若想说本宫的女儿,是被皇后害死的,便可不必多说了!这点本宫早就清楚,而皇后已经死了!” 钱氏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贵妃当真以为四公主是先皇后所害吗?” 年氏冷哼道:“少故弄玄虚!本宫早年如何早产的,本宫自己心里清楚!!”若非四丫头早产,如何会先天体虚,以至于那么小小年纪就夭折了?! 钱氏呵呵一笑,她掩唇道:“贵妃早年早产之事,婢妾不得而知。不过,康熙五十六年的夏天,四公主缘何会被一场小小热伤风就夺取了性命,贵妃难道丁点不怀疑吗?” 年氏目光狠厉地瞪向钱氏,“钱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说是贤贵妃害死了本宫的女儿吗?!本宫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她有了身孕,身在怀恪公主避暑庄子里!”——且不说年氏本来就不相信李氏会做这种事情,且当年她也绝无机会做这样的事情。 钱氏轻轻笑了:“这种事情何须贤贵妃亲自动手?随意指使个人就是了!” 年氏冷笑道:“你以为本宫会信你这种空口白话?你不过就是想离间本宫与李姐姐罢了!”——当年李氏不在王府中,连她的儿子三阿哥弘时都被送出府邸,去不知何处历练!李氏自己和女儿更是远在京外的昌平!这种隐秘的事情,又岂会随意指使个人?万一漏了马脚,难保指使之人不会背主! 何况,她的四丫头只是个格格!根本无法动摇三阿哥在王府的地位!李氏没有道理要害她的女儿! 钱氏依旧面带笑容,“婢妾岂会空口白话,自然是有证据的。”说罢,钱氏从袖中取出了一本蓝皮手札——没错,正是皇后临死之前给四贝勒弘历那一本,弘历看过之后,便交给了钱氏。 钱氏眼梢飞扬,轻声道:“这是当年为四格格救治的医正叶岐的手札——”说着,钱氏径自翻开,指着那字迹分明的一页道:“惠贵妃不妨仔细看看!便晓得,四公主是怎么夭折了的!” 年氏看着那漆黑的字迹,不由瞳仁一缩,她喃喃念着:“吾为医数十载,未敢言悬壶济世,然不曾有愧于心,然四格格之死——”读到此处,年氏浑身一颤,她几乎无法相信接下来所书写的内容,“……然四格格之死,吾为保自身,未曾尽全力,亦不敢尽全力!” 念完这句,年氏眼中嗖地湿润了,她声音渐渐哽咽:“热伤风之症,虽来势汹汹,但四格格身子经之前调养,吾存七分把握可挽救,然此药方性烈,若不能成,四格格有性命之虞。如此一来,罪责在吾用药过重。吾,犹豫难决之际,伴读纳喇星徽出言劝吾明哲保身,只开温和之药,纵然四格格不得救,亦可推脱。吾心畏死,终纳此荐,旋为终身所愧。” “这不可能!!”年氏大吼一声,将那手札狠狠扔在了地上,“这东西是假的!!” 年氏睚眦尽裂瞪着钱氏:“这东西肯定是你伪造的!” 钱氏却一派坦然,“惠贵妃若是不信,大可私下对照笔迹!当年叶医正开过不少药房,想要对照一下,应该还是不难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纳喇星德只是个伴读啊!他有什么理由要害死本宫的女儿?!这对他丁点好处都没有!反而若是被人察觉,他必然性命难保!他没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啊!”年氏大吼道。这个国公府庶出的第三子,和她没有半分瓜葛与仇怨,他只是三阿哥的伴读而已!无冤无仇,根本没有理由要害死她的女儿啊! 钱氏笑道:“对他没有半分好处,唯一可能的便是有人指使了。” 年氏双目圆瞪,怒道:“就算有人指使,本宫也不决不相信是李姐姐指使!”——她太清楚李氏的为人了,她是个理智的女人,同样也是个有底线的女人,所以当初年氏才能安心与她联手! 钱氏眉头一蹙,她没想到贤贵妃与惠贵妃的盟友关系竟然是如此牢不可破,旋即钱氏便道:“或许和贤贵妃无关。但是纳喇星徽可是三阿哥的伴读,贤贵妃该不会天真地觉得和三阿哥也无关吧?”(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一十九、四格格死因 年氏咬牙道:“那时候,三阿哥根本不在王府中!” 钱氏微微一笑,“是啊,不在王府中,所以才需要指使自己的伴读去做,否则便是他自己去劝叶医正‘明哲保身’了!”——钱氏刻意咬重了“明哲保身”四个字。这位为人温厚的医正,没想到也会有如此事故的选择。 钱氏又道:“按照叶岐自己原本斟酌出来的药方,四格格本来有七成把握可以活命,可他怕四格格耐不住那么强烈的药力,万一死在这药力攻伐之下,他必然难逃一死。而在纳喇星徽劝阻之下,改换了温和的药,而这温和的药必然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的,可如此一来,药性太浅,根本攻克不下四格格的热伤风,反而叫她一日日耗尽了元气!” “这些,手札里写得很明白!惠贵妃若是还非要相信贤贵妃母子,婢妾也无话可说。”说罢,钱氏屈膝一礼,“婢妾的话,该说的都说完了,婢妾告退。” 此刻宜萱身在翊坤宫东侧拐角处,她刻意停伫再此,是为了将神念覆盖整个翊坤宫,以便能够探听到里头的动静。 玉簪轻声道:“公主,您怎么了?怎么出了一头的汗?”说着她忙取出帕子,为宜萱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又道:“咱们不是要去拜见惠贵妃娘娘吗?您怎么停在这个地方不动弹了?您哪里不舒服吗?” 宜萱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所听到的一切,都给了她极大的震撼。犹记得当初那个小脸苍白地可怜的孩子,当年她的夭折,也给了宜萱很大的打击。宜萱一直以为。那只是那孩子身体还虚弱的缘故……如今回想起子文当初的话,宜萱只觉得心头发颤。 子文说:“……若是体健的成年人,几碗重药下去,自然不几日就药到病除了,可是四格格年幼体弱,又因多年吃药,脾胃也是极虚弱。所以叶医正开的药量轻不说。还消化不了几分。如此拖延下去。自然一日日来势汹汹了!” 他又说:“数日前,王爷便命人备下寿材了……” 这一切,已然隐隐和那本叶岐的手札所描述的用药。有些吻合……而且子文当初的态度,似乎是已经提前知道四格格必死无疑了…… 可是,宜萱仍然无法相信,子文和四格格无冤无仇。他没有必要要害那个孩子啊! 想到此,宜萱心头突然咯噔之下。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子文和她说的——独占帝女命格——也就是说。若四格格活着,她理所当然地便不是独占帝女命格了!而是要与四格格平分帝女命格!! 而这个命格,从子文的态度来开,“帝女命格”似乎是对她的修炼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难道说。子文是为了她,所以才杀了四格格的吗? “公主!您怎么了?!”玉簪急忙搀扶着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扑倒在地的宜萱。 宜萱只觉得头脑一片眩晕,真的会是子文做的吗?…… “公主万福金安!”从拐角处走来的是贵人钱氏。她虽有些惊讶怀恪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却还是照着规矩见了礼。 宜萱冷冷扫过钱氏,决定的真假的源头,便是钱氏呈给惠贵妃年氏的那本手札了——宜萱看到如今一派温和谦恭的钱氏,她倒是更觉得,这事儿是钱氏的阴谋诡计! 宜萱深吸一口气,道:“钱贵人这是刚从翊坤宫出来吗?” 钱氏笑容款款道:“正是,婢妾刚刚给惠贵妃请了个安。” 宜萱冷笑道:“这个安请得倒是够长的!” 钱氏笑呵呵道:“惠贵妃待人亲和,留婢妾吃了几杯茶,多说了几句话。” 钱氏如此展现自己和年氏的关系,无非意图在于离间,如此一来,宜萱倒是心头略松,觉得此事怕是更有可能是这个钱氏的算计了。 钱氏笑语温声,全然没有因为宜萱的冷漠态度而有丝毫不悦,反而关切地道:“公主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身子不爽利?” 宜萱冷淡地道:“本宫很好,想必贵人看走眼了吧!” 钱氏莞尔一笑,依旧是那副亲善的面孔,“公主似乎因为从前的事儿,对我有很大偏见。不过日久见人心,我也不图一时。” 宜萱听了这话,点头道:“不错,贵人深思远虑,自然不会着眼于一时蝇头小利。今日的钱贵人,已非昔日的钱庶妃。”——从前的钱氏,不过是依附于皇后的一枚小小棋子罢了,虽然有些谋算,但并无太深的城府,所以当年在王府之时,才会被宜萱三言两语给收拾了,后来更被皇后信手用作替罪羔羊。在冷宫里沉寂了一年多,她的确长进了不少! 那本手札,从何而来,宜萱不得而知,但不得不承认,这对额娘和惠贵妃的盟友关系,是毁灭性的打击。 眼下宜萱的确不知如何才能破解此局,可见钱氏这一手段的厉害。 钱氏笑容轻扬,她敛身道:“承蒙公主夸奖,人吃了些苦头,总是要长进些的,不是吗?” 此刻宜萱难免有些抱怨自己的汗阿玛,干嘛要把钱氏给放出来呢?!好不容易皇后死了,如今又来一个钱氏,虽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但如今钱氏的心智手段,已然是不再皇后之下来!当真是叫人头疼! 宜萱淡淡道:“但愿钱贵人能把自己的长进用到正途上!” 钱氏笑面纭纭道:“多谢公主提醒。” 与钱氏多说无益,宜萱心里正将此事与子文弄个究竟,索性也不去翊坤宫了,便直接折返出宫去了。 回到净园,宜萱暗自琢磨着若贸贸然约见子文,着实有些不大合适。便吩咐玉簪,去库房取了十几匹雪白素绢出来。这些都是江宁织造进献的贡品,上用的鹅黄签子尚未撕去,都是十成新的好绢子。 便叫玉簪带着几个小丫头,抱着素绢送去国公府,给上上下下几房俱送去一些,自然了,子文哪里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送。宜萱的意图是叫玉簪借机告诉子文。与他明日巳时约在京西郊的妙峰山相见。 具体地点宜萱没说。反正以三首的嗅觉能力,肯定能寻觅到。 翌日。 妙峰山也是个好地方,这里的娘娘庙中供奉佛、道、儒、俗各路神灵。风景亦是绝佳,因此游人如织,堪比四九城的繁华。这里更美的风景,这里的玫瑰谷。有万亩玫瑰,宫里制作的胭脂。用的便是妙峰山的玫瑰花。可惜现在早已过了玫瑰盛开的季节,因此玫瑰谷倒是一片空落落的。 宜萱安心寻了谷中小河边一个石亭子等候,只等被人闻着味寻上来即可。 想到此,宜萱忍不住暗自嘀咕:“我怎么好像是块被狗盯上的骨头……?” 正在为她添茶的玉簪不由一愣。“您说什么?什么狗啊骨头的?” 宜萱抽了抽嘴角,摆手道:“没什么……”——此刻玉簪早已将其他人遣散一旁,只留她自己近身伺候。 玉簪笑眯眯道:“这玫瑰谷真是个好地方。安安静静,没人打扰。” 看到玉簪那副暧昧的眼神。宜萱不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额……这回她真的是有正事儿啊,不是来幽会美男的!不过想到玉簪肯定不会信这些解释,宜萱也就识趣的闭上嘴巴了。果然玉簪还是没嫁人的时候乖巧听话,如今已然是冒坏水了。 不过……这点小坏,她很喜欢! 这时候,玉簪突然指着前方小路道:“公主快看!前头有一人一骑!只怕就是徽三爷了!” 宜萱忙凝眸望去,的确是雪白色的伊犁马,是子文的座骑没错,而马上的人,换下了素白的孝服,穿着一身玉石蓝色袍褂,依稀是高丽布的料子,是寻常中等人家常用的衣料,上头无半点纹饰,只外披着一件竹青色杭细斗篷,他正悠然骑在背上,徐徐而来。 玉簪见那人渐渐近了,便悄无声息不晓得退到什么地方去了。 宜萱当场黑线不已,这死丫头的举动,分明是把她当**的来看待了!(─.─||) 玉簪前脚退出这个歇脚的石亭子,只见前头蜿蜒小路上的子文突然策马,那雪白的伊犁马“律——”地嘶鸣了一声,旋即四蹄飞扬,便朝着这边疾奔而来。 丫的,视力不错呀,不愧是修仙之人。 不消片刻功夫,伊犁马便停在了宜萱所在的石亭外头。子文面含春风般缕缕的笑容,他翻身下马,便大步上前来,他满面欢喜之色:“萱儿,这可是你第一次约我呢!” 看到子文那发热的眼睛,宜萱额头上再度滑下了三道黑线:(─.─||) 子文疑惑地看着宜萱古怪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不高兴见到我?可是你约我出来的!” 宜萱忙正色道:“子文,我约你来这里,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子文也忙摆出一副貌似认真的模样,他忙坐在宜萱身旁的石墩上,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宜萱暗自筹措了一下腹稿,“嗯,我是想问你,当初康熙五十六年的夏天……额?你干什么?!” 宜萱看到子文拿起她手边那杯已经放地五分凉的茶,理所当然地径自喝着……那可是玉簪给她倒得茶水,却被子文咕嘟咕嘟给喝了个底朝天!话说,你真的是在认真听吗?! 子文耸肩道:“我出了侯府,就被一堆小尾巴给缠上了,连水都没喝一口呢!” “那个才是你的杯子!”宜萱指着放在对面的空杯子道,“等等,什么‘小尾巴’?!” 子文微微一笑,指着前方最浓密的玫瑰花林,道:“你朝那边,感应一下就知道了。” 见子文仍然是一副调笑的神情,宜萱心下虽狐疑,却也只好闭上眼睛,渐渐外放出自己的月华精神力。 可突然,一双温润的带着淡淡兰麝墨香的手却……剥开了她眼皮,“不要随便闭上眼睛,这是很危险的举动!你要睁着眼睛去感知!” 宜萱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子文又忙笑道:“不过,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当然没问题了!在我眼皮子底下,当然不会叫你遇到丝毫危险!” 宜萱忍不住撇撇嘴,便又再度闭上了眼睛。睁着眼睛感知,她可着实不习惯。不过子文说得也有道理,以后慢慢练习吧! 精神力渐渐外放,在子文所指的方向,宜萱飞速扩散了出去,突然感觉到在玫瑰花丛中,几个穿着和绿叶一般颜色衣服的人弓着腰潜行在花丛中,仿佛夜猫子一般,脚步轻盈,却移动得非常快,而他们前行的方向,正是宜萱这里的高地! 宜萱顿时脸色大变,那可是足足有十几号人,而且看那伸手就知道不是简单货色!而且个个身带利刃,可谓是来者不善啊! 宜萱睁开眼睛,忙问子文:“那是什么?!” 子文笑着道:“杀我的人喽。” 宜萱:居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这到底是什么心理素质啊……(─.─||) 宜萱赶忙道:“我立刻叫玉簪,召唤侍卫过来!”——她虽然是轻车简从出来的,但也带了十几号伸手不错的侍卫,也是先下唯一可以依仗的武力了。只是她那些侍卫,虽然学过武艺,看着都人高马大的,可终究是没见过血的,也不晓得能不能击退那些潜行杀手。 子文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宜萱的手,他的脸色此刻才稍稍沉定了几分,他道:“何必以卵击石,有我在就足够了!” 宜萱当即想反驳人家有十几号人,你才一个……但是看到子文的灼灼眼睛,竟然没用出口反驳。 子文扫了一眼前方,便拉着宜萱出了石亭,一手扶着她腰间道:“快上马!这里地势太高,对我们着实不利!” 宜萱也顾不得这个举动太暧昧了,忙踩着马镫,以前所未有的麻利速度,翻身上了马背。子文的动作,则更是矫健,宜萱只觉得自己背后多了一个宽阔的胸膛和沉稳跳动的心脏。一双手从他腰间绕过,抓住了马缰绳。(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二十、共乘一骑 子文的唇靠在她耳畔道:“坐稳了!” 旋即,伊犁马伸展四蹄,矫健的奔驰进了玫瑰花林中的小径上。 宜萱顾不得脸红,急忙道:“玫瑰谷的路曲折蜿蜒,只怕对我们很不利!” 子文笑声飞扬:“没关系,我们就在这里解决了那些人——”说罢他抓住宜萱的手,低声凑在宜萱耳后,轻轻吐了一口热气,道:“萱儿,你来驭马。” 宜萱被他那一口气吹得满脸燥红,只感到自己手中被强行塞了一个缰绳。宜萱暗暗咬牙切齿,现在都什么情况了,居然还有心思*!暗暗磨牙一通,宜萱忙牢牢抓住缰绳,掌控方向。这玫瑰花谷,处处荆棘,若是不小心跑进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见子文从马腹下取出了一张的神臂弩,就如当年在昌平避暑庄后山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此刻,他坐在奔驰的马背上,而敌人也是在快速潜行移动,并且身形大半都被遮掩在繁密的玫瑰花林中。 两侧的风,猎猎从耳畔呼啸而过。 子文一如当年,力挽出一个满月。 烈日灼灼之下,万亩玫瑰花林之中,一声利箭的破空之声,从宜萱耳畔呼啸而过,直直飞入了对面的玫瑰花林中。 宜萱只听见了噗的一声,那是切入人骨肉的钝声,还有人濒死前的“呃”的一声,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呼号,声音便淹没了下去。想来是一箭射中要害,当场毙命。 宜萱来不及思考太多,只听得破空的嗖嗖声,接连不断。玫瑰花谷中在看不见的枝桠繁密之地,噗噗声接连不断,宜萱仿佛已经能够嗅到血的腥甜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宜萱只觉得自己双臂紧绷得厉害,神经也高度紧张。 直到子文握住她的手,轻声对她说:“已经都解决掉了。”子文从她手中取走了马缰绳,然后突然一拉。 “律——” 雪白的伊犁马听下了脚步。在子文熟稔的驾驭下。调转方向,朝着来路折返回去。 宜萱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不由身子有些发软。软软地依偎在身后宽阔温暖的胸膛中。马儿不疾不徐奔驰在小径上,哒哒的马蹄声,均匀而有节奏。 子文的声音轻柔得如一缕春风,他低低凑在宜萱耳边道:“已经没事了。” 宜萱恍然回过神来。便回头去看子文,那他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宜萱忍不住问:“那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追杀你?!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子文微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确定,他们从皇城一路尾随我到这里,着实很有耐性。” 宜萱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既然你知道有人尾随暗杀。为什么还要出来?” 子文的眼睛温柔得像一池秋水,“因为你约我来呀,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能爽约。” “你……”宜萱却气得两腮鼓起,跟只蛤蟆似的。 子文呵呵笑了。笑得神采飞扬,“放心吧,我察觉到有人跟随,就立刻叫三首去取了神臂弩和十二支羽箭来。我可是有准的。” “十二支羽箭?”宜萱低头看了一眼那悬挂在马侧的箭筒,果然已经是空空如也了,“也就是说正好是十二个人来追杀你?” 子文笑着摇头:“不,是十五个人,我其中有三箭,都是一箭洞穿两命!” 看到子文俊脸上满是飞扬的自信,宜萱无语凝噎,真不知道该说你艺高人胆大呢?还是胆大妄为!!这点准备,居然就敢大大咧咧出来! “等一下!那三首呢?”宜萱急忙问道。 子文笑眯眯道:“他很识趣,告诉了我你的位置之后,就等在玫瑰花谷外头了!” 宜萱撅嘴道:“他还真放心你!” 子文笑道:“萱儿,是你对我实力,没有足够的了解!不过是几个凡俗之人,又能奈我何?” 马儿四蹄矫健,哒哒前行,因没有鞭策,故而愈发徐缓了下来。此刻,妙峰山玫瑰谷中曲折的小径上,马背善驼载着宜萱与子文。这里有鸟鸣啁啾,天上有成群的大雁南飞。因玫瑰谷藏风又朝阳,所以格外暖和,这里的玫瑰枝叶依旧苍翠,仿佛堆砌的碧色琉璃,在暖煦的阳光下,仿佛打了蜡一般的叶片发出如山如海的泽泽莹绿。这是旁的季节所有没有风光。 “你刚才,不是有事情要问我吗?”子文口中突然吐出了这句话。 此刻宜萱才回过神儿来,忙“嗯”了一声,唇间微微踟蹰了片刻,才问他:“当年,还只是侧福晋的年贵妃所生的四格格,是怎么死的?” 子文瞳仁微微一缩,语气如常地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宜萱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的脸,凝望着他深邃得不见底的眸子,道:“因为——有人拿出了已故雍王府医正叶岐的手札来,告诉年贵妃,她女儿是因你而死。” 子文眉心不经意为之一蹙,他抬眼望着葱绿的玫瑰谷,半是自语地道:“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忘了叶医正有写手札的习惯。” 宜萱忍不住咬了下自己单薄的嘴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子文脸上挂起如常的笑容,他低头看着宜萱的眼睛,轻声道:“放心吧,这件事,我会解决好。” 宜萱沉下了脸,凝眸道:“我想知道答案!四妹妹的死,到底是否和你有关?!是别人污蔑你,还是——”还是那一切,都是属实的。 子文神情突然夹杂了一丝黯淡,他眸光湛湛看着宜萱在阳光下肌肤莹润如玉的脸颊,轻声问道:“若是我做的,你……会怨恨我吗?” “我……”宜萱眼中满是复杂之色,“我应该是最没资格怨恨你的人吧?你说过。独占帝女龙女命——这个命格,对我很重要吗?” 子文郑重点头:“很重要,可以说是极其重要。所以,我不惜一切,也要达到这个目的。” 宜萱眼中渐渐失去了珠玉般的光泽,脑袋也渐渐低垂了下去。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其中也有太多……令人难以接受的东西。 子文又柔声道:“其实你没必要太伤心。若是当初。你没有劝年贵妃让她用药膳为四格格调理身体,按照原本的命数,四格格会在那一年春天夭折。所以。你并没有对不住年贵妃的地方。反而因为你,四格格多活了好几个月。” 是吗,原来子文害死四格格,全都是因为她冒冒失失改变了那个孩子的命数…… 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阴差阳错?明明以为自己是在救人。最后却成了害人。 宜萱深深叹息一声,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叹惋什么。现在最应该担心是子文才对,“可年贵妃如今只怕已经把你当成了……杀女仇人。她的性子,看似温柔,但我清楚。那个夭折的孩子,在她心目中是什么分量。所以——那些杀手……” 子文淡淡接话道:“那应该是年羹尧派来的。”——年贵妃想报仇,最快的法子。便是求助娘家兄弟。如此也可见,年贵妃这个妹妹。在年羹尧心目中的地位。按照时间来看,应该是年贵妃刚刚传达要求,年羹尧便毫不犹豫谴人动手了。 子文旋即淡淡一笑,“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以我的能力,自然可以应对。除非年羹尧动用千军万马,否则是伤不了我皮毛的!”——而若年羹尧敢在京畿动兵,皇上决计容忍不了!反而会提前铲除年羹尧以及年氏一族! 宜萱轻轻摇了摇头,“我更担心的是年贵妃……万一她将此事禀告汗阿玛。”——若是汗阿玛想要子文的命,她又该怎么应对呢? “一本手札,算不得铁证如山。因此,年贵妃才要动用母家的力量来杀我。”子文平静地分析着眼下的境况,“而当年四格格之事,已经过去太久了,一些确凿的证据早已湮灭。年贵妃正是清楚,无法让皇上置我于死地,所以才要用这样的法子。” 宜萱苦笑了笑:“按你说,这莫非还是好消息了?” 子文扬唇轻笑道:“还有更好的消息,就是年贵妃既然决定暗杀我,看样子她是选择相信此事和贤贵妃以及三阿哥无关。她还想继续保持和你额娘的盟友关系。所以说,年贵妃是个很冷静的女人,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宜萱无奈叹息道:“她都要杀你了,你还夸她!” 子文呵呵笑了,笑得眉宇飞扬,他的一双剑眉仿佛收入剑鞘的一双利剑,敛而不发,却叫人不敢忽视那暗藏力量。 宜萱还能打趣,是因为她也觉得短时间内,子文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此事若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若年贵妃的仇恨得不到宣泄,而又有钱氏的挑唆,还不晓得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 子文单手抓马缰绳,另一只轻轻拂去宜萱架子头上沾上的一片残叶,然后他低头埋在宜萱发间,轻轻嗅了一口,道:“嗯,是玫瑰花的气味,芳香甘美,令人神爽啊。” 宜萱:(─.─||)——也不看看都什么状况,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你妹的! 宜萱忍不住狠狠朝他胸膛上推了一把,怒目圆瞪,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正经点好不好?!现在是有人要杀你啊!” 子文笑着摆摆手,语气淡淡道:“好了,我会尽快想法子解决惠贵妃的问题。” 宜萱听着这话,不禁在腹内琢磨了几遍,忽然惊问道:“你该不会打算杀了年氏吧?!” 子文一愣,呆呆看了宜萱数息,旋即他才回过神儿来,低头托着自己下巴,喃喃自语道:“杀了年氏?唔——这倒是个干脆利落,又简单快捷的好法子啊!” “额——”宜萱嘴角抽搐了两下,“好了,别跟我玩了!老老实实告诉你,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子文抿唇轻笑:“萱儿怎么知道,我已经有了应对办法了?” 宜萱:“额……你那么故作神秘,肯定是早就想好了损招了!” 子文笑眼朦胧:“萱儿很了解我嘛!”说罢,他随手丢了马缰绳,双手环绕过宜萱腰肢,让马儿自行哒哒缓缓前行。 乍然被突然拥入怀抱,宜萱老脸一阵羞恼,“你、你……你——”——你了半天,宜萱终究是没说出什么实际性话出来。 子文的下巴搁在宜萱脑后的燕尾髻上,他鼻下喘息出来的热气一股股都扑在了宜萱的白皙的后颈上,这样亲昵的举动,着实让宜萱这个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的老“剩女”面红耳赤了。 子文轻声道:“放心吧,问题的根源,不过就是那本手札而已。只要攻破了这个证据,其他一切自然烟消云散。” 宜萱蹙眉道:“可是那东西年贵妃已经看过了,就算销毁也是无济于事啊!” 子文笑容悦耳,他脑袋微微一侧,便凑到了宜萱后耳根子处,他轻声道:“我说的是‘攻破’证据,不是销毁证据。” 宜萱听得脑袋愈发糊涂,突然她眼前一亮,“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打算清除掉年贵妃的那一段记忆?让她忘了手札上所记载的内容?!如此一来,仇恨自然烟消云散了!”宜萱说完这些,忙侧脸挑眉看着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的那张俊脸。 不过那张俊脸现在不是一副优雅飘逸的模样,反而有些呆滞,嘴角更是正在抽搐不已,仿佛得了羊癫疯一般。 “额……你什么意思?”宜萱登时恨不得翻白眼。 子文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的那是搜神术吧?这种法术对低级的凡人灵魂有很大的伤害,基本上用完搜神术之后,那人也成了痴呆了。不过萱儿既然如此建议,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让宫里多一位痴呆贵妃!” 宜萱顿时老脸羞愧,尼玛修仙小白,真的很丢脸啊!她还以为那些个修仙之人是无所不能的呢! 看到子文戏谑的模样,宜萱便晓得,他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他心里肯定早就想好了万全的主意,只是非要装高深,不肯告诉她罢了!这臭小子……哼!(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二十一 化解困局(上) 看到宜萱那气鼓鼓的脸颊,子文笑盈盈道:“若只对年贵妃出手,岂非是叫那个告密挑拨之人坐山观虎斗了?这太不划算了。” 宜萱不由心如猫爪子挠,看样子,子文还能顺道收拾一下钱氏? 子文低头看着宜萱那眼睛亮晶晶的模样,不由坏心大起,眼睛一眯,脸上突然带了几分痞气,“萱儿想知道?” 宜萱忙不迭地点头。 子文突然将自己脸凑近了宜萱脸侧几分,他坏笑道:“那我要收点好处才成……”说着,他那映日般的丹唇突然靠近了宜萱莹莹柔嫩的唇角,他的喘息扑在宜萱脸颊上,有些灼灼烫人。 宜萱却快速清醒了过来,急忙用手挡了过去,“这个不行!”——虽然说,接吻在后世跟吃瓣橘子差不多,可现在,宜萱有名义上的丈夫、子文也有名义上的妻子,这样的关系……让宜萱有一种负罪的**感。而子文的举动又来得太突然,完全叫她没有心理准备。 子文面生气恼之色:“萱儿,你我可是约定终生的人了,连这个都不行!” 宜萱其实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亲个嘴啥的,又不是滚床单,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大美男,她根本一点都不吃亏!可是刚刚才拒绝了,现在就改口,似乎也太没节操点了吧?而且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以男人的劣性,是不会懂得珍惜的——额,或者应该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劣性。 况且——现在就亲亲,下一次子文要是要求滚床单,宜萱是该答应呢,还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所以宜萱只能继续板着脸,毫不留情地道:“不行!” 子文瘪瘪嘴,哼哧着撅起丹唇,抱怨道:“萱儿好无情啊。” 你妹的,这是什么话锋啊。子文不是优雅美男子吗,怎么突然变成撒娇忠犬了?!你妹的,这也太多变了点吧?! 果然男神这种东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吗? 额……呸呸呸!她才没有亵玩男神呢!!! 宜萱见已经到了石亭子跟前。便搂着马脖子,踩着脚蹬下马,她转头看到子文突然已一副病怏怏垂头丧气的模样。虽然心里知道他是装的,却还是忍不住对他道:“我后天就要搬去公主府了。” “这么快?”子文一脸惊讶,眼里有几分恋恋不舍。 宜萱只得道:“不过我每月初一十五,还有清明、端午都会回到侯府祠堂给老国公上香敬拜!” 子文听了。瞬间神采奕奕,仿佛又满血复活了。 额……这果然是跟比自己小的人谈恋爱的弊病吗?子文是个不缺乏智慧的人。但情商实在叫人觉得有点欠费啊……不过说他欠费,他却很执着而明透。 唉,总的来说,子文真的跟只变色龙似的。 宜萱神游天外之际。忽觉地左侧脸颊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覆盖在了上头。 温温的,润润的,而且弹性极好。有点q,还有点湿润。带着淡淡的清茶馨香。 啵~~ 一声轻微的声响,那柔软的东西已经离开了宜萱那有着淡淡脂粉与微微体香的脸颊。 然后,某人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的嘴唇…… 以上,就是宜萱被偷亲的全部过程。 也着实是某女线条粗大、反应迟钝,知道被偷亲完了,才晓得自己被偷吃了豆腐。 恼羞?唔,还真没有这样的感觉。宜萱看着美男舔着嘴唇的动作,看着那丹唇上光润的色泽,只觉得口齿有些发干……额,其实某女再怎么假正经,也改变不是色女的本质。 宜萱这会子脑袋里在想,为什么被亲的部位不是嘴唇呢……? 真是好可惜啊。 作为一个男人,偷亲居然只亲脸颊,明明强吻才是王道啊好不好?! 有点霸气成不成啊?! 宜萱不禁有些气恼,你丫的难道不知道,女人嘴上说“不行”,实际上就等于再说,快点来吧,老娘早就已经等不及了!!其实宜萱就是这种闷骚的…… 看着宜萱气闷的脸蛋,子文忙软语道:“好啦,萱儿,莫生气,作为补偿,大不了——我告诉你我的计划好了!” 好吧,这个宜萱还是很感兴趣的。 子文件宜萱已然不再置气,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忙道:“其实很简单,只是萱儿你不晓得仙家法力的用处罢了……”说着,子文凑到宜萱耳边,低声呢喃。 听着耳畔的嘀咕声,宜萱渐渐瞪大了眼睛:“这样也行?!” 子文耸了耸肩膀道:“为什么不行呢?” 宜萱哼了一声,“这算什么补偿啊!这个法子,根本只有我才能操作好不好啊?你可是外男,莫非还能堂而皇之进年贵妃的寝宫吗?!哼!” 而且——这根本就是骗人的法子——不过对于眼下形势,这个骗人的法子的确是最有效最管用的法子!而且还能叫年贵妃恨钱氏入骨! 只不过——宜萱还从来没有欺骗过年贵妃呢。的确心里有点对不住她啊……不过两害相衡趋其轻,总不能看着她杀了子文吧? 说白了,还是年贵妃在宜萱心目中的分量,完全跟子文不是一个等级的。 所以宜萱虽然抱怨,但却是毫不犹豫选择按照子文出的馊主意去办。 女人的心,一旦偏了,自然就会忽略掉那些本来就说不清的对与错。 子文只得软语轻声,放下身段,“那你要我怎么补偿你?” “怎么补偿……”宜萱的眼睛不经意瞥向子文那若染了丹朱色泽的薄唇,仿佛透着异样的魅惑,宜萱嗖地心下一阵悸动,旋即她急忙默念佛经,阿米豆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 所谓女色迷人,男色其实也一样啊! 怪就怪宜萱是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怪就怪子文这副皮囊实在太诱人了些! 其实,她就是一俗物。 “等我想好了再说吧!”宜萱淡淡道。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调、教……嘿嘿!——不得不说宜萱的想法很猥……琐。 这一日午后,贤贵妃刚小憩醒来,略做梳洗,便听外头禀报说年氏来了。贤贵妃想着年氏与她虽然资历相差甚远。但毕竟位份齐平。便亲自出正殿外相迎。 二人相见,行礼拉手礼,贤贵妃一眼扫过年氏有些精神不济的面庞。便问道:“年妹妹怎么了?气色似乎有些不振?” 年氏微笑着摇头:“不过是昨夜做了噩梦,梦见我那夭折了的女儿,所以心里有些不舒服。” “四公主……”贤贵妃想到当初那个纤弱的孩子,不禁微微叹息。“咱们进屋说话吧。”说着,一边吩咐近身宫女。去准备提神醒脑的薄荷茶。 入了内殿中,李氏与年氏上昼榻上面对面做坐了。 年氏饮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薄荷茶,似乎精神上略好了些许,她仔细盯着贤贵妃李氏的表情。低低道:“还是李姐姐有福气,儿女双全。” 李氏轻轻拍了拍年氏的手背:“过去的事儿,就让他过去吧。当初王府里的女人。凡有生养的,有几个没有夭过孩儿?我万般谨慎小心。还不照样被人害死了两个儿子?!”李氏露出几许笑容道:“咱们活着,总得往前看,你好歹还有弘旸,多想想自己的儿子,心里的坎儿也就过去了。” 看着李氏如此耐心劝慰的样子,年氏心中不禁滑过一丝愧色。不管怎么说,四丫头的死,决计是和李姐姐无关的。而三阿哥弘时……若真是他做的,必然瞒不过李氏?而李氏若晓得,如何能如此坦然? 想到这些,年氏心头一松,果然让二哥去杀纳喇星徽这个凶手,才是最正确最果决的选择。至于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儿,年氏已经不想知道了,她只想让纳喇星徽给自己的女儿偿命。一命偿一命,这很公平。只要他死了,一切便都可以回到从前。 李氏看着年氏复杂的表情,忙问道:“可是昨日钱氏对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钱氏在翊坤宫逗留许久,这点李氏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年氏摇头,道:“她一个小小贵人,敢对我如何?不过是唠叨了些,叫人有些烦罢了!”——钱氏不存好心这点,年氏心知肚明,所以她才不愿意让钱氏得逞,若她真的因此和贤贵妃成仇,岂非称了钱氏心意?她还不至于那么蠢! 李氏抿嘴轻笑道:“这个钱氏,比起从前多了几分隐忍和心计,你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不过你说的也对,你我俱是贵妃之尊,她不过一介小小贵人,想收拾她还不简单?” 年氏听了,忙问道:“姐姐想教训一下钱氏?” 李氏笑着道:“不急,钱氏现在行事谨慎,怕是也抓不到什么把柄,且叫她得意一阵子吧。反正皇上那里,从没把她当回事儿看待!她再蹦跶,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咱们只需小心些,别中了她的招数也就是了。” 年氏听了,沉默片刻后,忽的抬头,她直视着贤贵妃道:“李姐姐,我不会为她所挑唆利用,请姐姐放心!” 李氏倒是没有多想,只点头道:“咱们是多少年一起走过来的人了,以后也必然能安安稳稳走下去。” 年氏郑重点头道:“这番话,妹妹会永远铭记在心。” 这时候,徐一忠快步走了进来,打千儿道:“皇上刚刚翻了惠贵妃娘娘绿头牌。” 李氏听了面色如常,便对年氏道:“你快些回去准备准备吧!” 年氏脸上一红,声如蚊蝇,轻轻“嗯”了一声。 翌日清晨,年氏才回到自己寝宫,接过宫女奉上来的奉上来的乌鸡汤,忙轻轻吹着,她看着镜中自己风华正盛的容颜,脸颊上泛起红润润的好气色来。 年氏喝过乌鸡汤,便问心腹嬷嬷康氏:“我二哥那里可有回信?” 康嬷嬷低声道:“大将军叫人传话说……第一次刺杀,失败了。” 年氏听了,眉头狠狠一蹙,她将手中的嵌红宝石麒麟送子金簪狠狠摔在了梳妆台上,怒道:“二哥必然是没有尽心!肯定是觉得只是个公府公子哥儿,肯定手无缚鸡之力,才随便派几个出去,怕是应付我呢!” 康嬷嬷康劝道:“娘娘息怒,大将军已经说了,一有机会,会加倍派出人手刺杀。” 年氏听了这番话,才稍稍消了气儿,“总之,这个人必须死,否则本宫一日也不能安枕!” 年氏用过了早膳,正想着回内殿睡个回笼觉,便听宫女禀报说,怀恪公主前来拜见。年氏微微觉得疑惑,“这么早?”——素来怀恪公主就算早早进宫,也是先去贤贵妃宫里,而后才偶尔会来她宫中小坐一会儿。 年氏只得略整了整发髻,脸上又傅了少许胭脂,便命管事嬷嬷康氏亲自出去迎接。 宜萱也是紧赶时辰来的,一大早天蒙蒙亮,便嘱咐了玉簪拾掇一些随身物件发送去东华街的公主府,她则穿戴整齐进宫去了。眼下这个时候,自然不能穿红戴绿,不管是谁,都得收敛着些。虽然宜萱明白孝敬皇后乌拉那拉氏在汗阿玛心目中没什么分量可言,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个重孝期间,花枝招展。 故而,宜萱特意选了一身铅白色灵芝纹素绫旗服,把子头上也是简简单单几件白玉簪,便往进宫去了。 在康嬷嬷引领下,宜萱施施然走进翊坤宫正殿,此处之奢华,的确更胜过永寿宫几分。年氏对孝敬皇后多有恨意,如何肯为她委屈了自己?所以这翊坤宫内的装饰,一如往常。 宜萱轻轻弯身见了一个福。 年氏客气地赐坐赐茶,端量了宜萱两眼,问道:“公主怎么穿得这般素净?” 宜萱侧坐在绣墩上,手捧着温热的珐琅茶盏道:“毕竟孝敬皇后才去了没多久,表面功夫总要做做的。”她忙仔细看了年氏的衣着:一身光鲜的鹦鹉绿盘金绣和合如意的旗服,阔玉阑干滚镶,只是避开了大红大紫之色而已。 毕竟满人守孝,还不想汉人那么严苛,男的只要别剃头,女的只要别怀孕就没问题了。当然了若落在皇家,总没有叫皇帝给皇后守身如玉的道理,过了七,嫔妃为吸引皇帝眼球,自然就不会穿白了。只要别做得太过,也就是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づ ̄3 ̄)づ 正文 二百二十二 化解困局(下) 年氏轻轻摘下纤纤柔荑上带着的护甲,信手拈了盘中的一枚果脯吃着,口中淡淡道:“倒也是,公主毕竟是住在外头的,那些个闲着没事儿干的言官御史可不是吃素的。” 这话里的意思,年贵妃似乎对都察院的那一干人很是不满。宜萱微微一想,倒也明白,现在都察院带头参奏年大将军正不亦乐乎呢。年贵妃性子也是极其护短的,她身在内宫,又不清楚晓得自己二哥的一举一动,自然理所当然地选择相信和维护自己的娘家兄弟了。 关于此事,额娘已经劝过年贵妃,宜萱也不想再多费什么唇舌了,毕竟,疏不间亲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便不置可否地道:“他们参奏他们的,汗阿玛心中自然是清楚的。” 年氏听了,面上笑容不禁多了三分,她语中带着几许自矜之色,“本宫的二哥是打藩邸时候就为皇上效忠的人,岂是他们这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言官所能离间?”说罢,年氏轻轻一哼。 年氏的自信,岂是也并不意外。身在局中,世间几人能看破?既然之前额娘已经点拨,已然不曾点透,宜萱也不觉得自己的口才胜过额娘。反而是这种话,说多了,只怕反而会引起年贵妃的反感。 宜萱便微笑道:“是啊,真正厚实的君臣情分,自然是离间不了的。”——譬如汗阿玛和十三叔之间,任谁也离间不得。但年羹尧,虽然煊赫,却差得远了。可偏偏无论是年羹尧,还是年贵妃。都看不透这一点。 年贵妃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宫里不少人,甚至包括贤贵妃都劝过她关于娘家之事,年贵妃虽然晓得这也算是善言,但终究是打心眼里不认可的。听了前前后后,明明暗暗好几个人的示意,年氏不免有些烦了。如今唯独宜萱赞同她的看法。故而年氏十分开心,唠唠叨叨便说起了自己娘家兄弟侄儿的鸡毛蒜皮事儿。 宜萱起初还能当八卦来听,可无趣的八卦多了。宜萱也忍不住渐渐想打瞌睡了。宜萱想着自己要来办的正经事儿,便只得去打断她的啰嗦话,当场截话道:“昨日,我前去勇毅候府邸为老国公上香。恰巧碰见了老国公爷幼子星徽。” ——突然开口叫他“星徽”,宜萱突然觉得有点别扭。纳喇氏的这一辈。都是星字开头,从英年早逝的星衡,到她那个脑残的极品额附星德,再到星徽……还有女子也从星字。星月、星移,都是极好的名字。只不过,总有一二脑子拎不清的。 一听“星徽”二字。年贵妃的脸色嗖地变了,唇角眼梢的微笑俱消失殆尽。 宜萱明白。年贵妃这般表情代表的含义,便继续道:“纳喇星徽跟我说,之前遭人刺杀,而刺杀的他的人……便是年家的死士。” 年贵妃脸色渐渐有些难看,她眼下有怒火翻腾,眼梢一挑,便道:“是吗?!听着倒是十分稀奇呢!” 宜萱忙道:“此事,我自然不曾亲眼所见。只是我这个小叔子性子平和,素来不是个空口白话之人。他查清了那些死士身份之后,便直接求了我来问问,是否是他哪里得罪了年大将军?可否请惠贵妃代为说和?”——这一串子话,宜萱脸红心不跳地说出了口,还是一副诚恳中带着几许无奈的样子。 若非年贵妃与宜萱颇有几分私交,只怕立刻就要送客了。年氏强忍住胸腔中的怒火,在她心中,杀害她女儿的凶手居然还敢走公主的关系,想要说和?简直是痴人说梦! 年氏硬邦邦地道:“这是私怨,与公主无关,可否请公主不要插手?!” “这……”宜萱忙露出万分疑惑的表情,“贵妃可否明言告知,这纳喇星徽又怎么会和年家结仇?又是结了什么样的仇,竟然动杀手?纳喇星徽我虽然不是很了解,却也知道他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而在京畿附近,动了刀戈,也着实不是小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对年家也不是好事。如今老国公虽去了,纳喇星徽也好歹是勇毅候的亲叔叔、著姓世家子弟,他若是一气之下,将此事闹到汗阿玛跟前,对年家可是大有害处的。” 年氏听了宜萱这一席话,腹中怒火翻涌,不禁也有些暗恨自己二哥办事太不利!事情不成,竟然还被人抓住了查出了端倪!如今更是叫纳喇星徽求到了公主头上,可见此人着实不简单! 年氏哼了一声,扬声道:“他还敢告到御前?!他若敢告,我就把那本——”话说到一半,年贵妃戛然而止。心中这才浮现出几丝后怕,不管她再怎么有理由,用死士暗杀满洲勋贵世家子弟,终究是触犯了皇上的底线。京城,可是天子脚下,皇上如何能容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这种事? 宜萱急忙问:“那本什么?” 年氏却摇头道:“没什么……” 宜萱垂下眼睑,低声道:“贵妃为何对怀恪如此三缄其口,贵妃是信不过我吗?” 年氏忙扯出一点笑容:“当然不是,只是这事儿……我……” 宜萱又道:“其实我肯为说客,也是觉得此事有些不寻常,年家和纳喇氏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怎么突然就非要动杀手了?我也担心贵妃的亲兄,是否是为人挑唆利用了?” 年贵妃深吸一口气,她迟疑了片刻,看了一眼内殿服侍之人只有自己最心腹的康嬷嬷,便直言道:“我二哥,是听了我的吩咐,才去杀纳喇星德的。” 宜萱顿时无比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情:“是贵妃要杀他?可、可是这是为什么吗呀?他和贵妃总不至于有什么仇怨吧?” 年氏下巴一扬,咬牙道:“他害死了本宫的女儿,难道不该偿命吗?” “什么?!贵妃是说……四妹?可四妹当年不是得了热伤风才夭折了的吗?!”宜萱继续惊疑地问道。 既然已经挑开了,年氏也不打算说一半藏一半的,便吩咐康嬷嬷道:“去把那本手札拿来。跟公主瞧瞧!” 康嬷嬷轻声道了一声“是”,便转身进了梢间寝殿,不消片刻,便取来了那本传说中的“手札”。 宜萱自然是演戏演了个彻底,继续保持着脸色的疑惑不解,轻轻翻开康嬷嬷呈递上来的陈旧手札,仔细翻开。一页一页地看着。直到翻到那个记叙了子文犯罪过程的那一页…… 宜萱心下突突跳着,却是一副埋头仔细研读的模样。 年贵妃气笑道:“那上头写得清清楚楚!本宫的女儿,就是被他给害死的!” 宜萱眼底光泽闪烁。“这……的确太叫人难以置信了些。况且,纳喇星徽着实没有理由要害死四妹妹啊。这里头,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宜萱这话说得也着实在理,可年贵妃气在心头。早已不复理智,她冷冷道:“事到如今。公主还要偏帮着杀我女儿的凶手吗?!那个纳喇星徽又不是公主的额附,公主何须管他死活?!” 年贵妃那句“不是公主的额附”,让宜萱的心脏在一瞬间突然跳得更厉害了几分。的确她这番举动,这番维护和自己关系疏远的小叔子。着实有些过了。幸而年贵妃并未往那个方向去想,宜萱也能稍稍安心几分。 她和子文的情愫,那可是不能见光的。起码现在是不能见光的。 宜萱低头又看了看了篇手札的内容,又翻看了前后页。突然“咦”了一声,她忙将手札从自己腿上拿起来,放在自己与年贵妃之间的紫檀云龙纹炕几上,“贵妃快看,这一页的字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年贵妃一愣,她忙垂首看了两眼:“有什么不对的?这上头的字迹,我可是亲自比照着当年叶岐给我开过的药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比照过了!这绝对是叶医正的亲笔!” 宜萱笑了笑:“笔迹这种东西,若是有心模仿,学个十成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况且叶医正的字体是很常见端正董体字,要模仿也不是很难。”见年贵妃脸上颇有不以为然之色,宜萱便忙按照子文所说的法子,认真地道:“不过我觉得不对劲,并非因为字迹可以仿造,而是贵妃不觉得这一页的字迹墨色似乎更新一些吗?” “墨迹更新一些?”年贵妃急忙低头凝神去看,前后页面翻了好几回,“有更新一些吗?好像……” 见年贵妃此刻已经有了犹疑之色,宜萱便晓得自己的心理暗示成功了,其实墨迹新旧,本来就是个很难区分的东西,不过是心中怀疑新旧不同,所以才觉得的确如此罢了。 宜萱便继续蛊惑道:“贵妃不妨仔细瞧瞧,的确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但是因为纸张发黄,所以很难分辨。” 年贵妃凝重了眉头,眉心也是紧紧蹙着,“好像不同些,可好像又差不多的。” 宜萱暗想着,心理暗示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这一切还都要建立在年贵妃对她十分相信的基础上,宜萱便摘下手上的护甲,从那剩余的半盏残茶中沾了些许茶水在指尖,然后将页面翻到前一页,然后用湿润的手指在字迹上轻轻抹过。 宜萱道:“若是陈年字迹,水渍也很难以弄花。可若是不超过一年的崭新字迹……”宜萱说着,便翻回了证据那一页,将指肚轻轻按了下去,而那指肚上泛起了玉润般的光泽,这样的光泽是凡俗之人所看不到的月华灵力。 宜萱的手指轻轻推开,便见一片乌黑之色被推了出去,仿佛洒了墨汁一般。 宜萱轻声道:“前一页无法推开墨迹,这一页却如此容易化开,也就是说这是写了没多久的字迹!!”——而叶岐已经作古多年了…… 宜萱淡淡收回手,从袖中取出锦帕,擦了擦自己的指肚。来之前,宜萱已经拿古籍来试过了,这月华灵力的确是太好用了。所以今日的一番试验,才如此流畅。 年氏惊愕地看着那墨迹晕染开来的页面,“这、这——”她语不成句,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墨色。 突然,年贵妃将自己手指头伸进了茶盏中——这样的举动,叫心提到嗓子眼。宜萱自然之道她是想亲手试试!可她的手指头又没有月华之力,怎么可能推开字迹?! 宜萱额头上沁出一层汗水,急中生智之下,连忙将手指轻轻落在那一页的边角处,急忙预先把月华灵力灌注满整张页面。 旋即只见年贵妃的手指头压在了上头第一个字迹上,她旋即狠狠推开,果然拉出了一大片墨迹—— 年贵妃咬咬牙,又换了一根手指去沾水,又忙翻了前页与后头页面试验,而宜萱没有在那些页面上灌注月华灵力,自然推不出墨迹来。 年贵妃这才完全相信了宜萱的说法,“只有这一页,是后来才加上的!”——幸而古代的书籍,都是线装的,也就是说,仔细将线拆除,便可随意在任何地方加入一页,然后再仔细重新缝线装好也就是了。 年贵妃不禁咬牙切齿:“钱氏这个贱人!!竟敢拿此事来利用本宫!!”年氏气得脸颊紫红,她狠狠将整本手札都抛进了内殿的珐琅大熏炉中。 宜萱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钱贵人揭发,只是她可是孝敬皇后的人,贵妃怎么会相信她呢?” 年贵妃咬牙恨恨道:“怪本宫愚蠢,怪本宫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就失去了理智,才会为钱氏这个贱人所利用!!哼!既有这番,本宫必然要她付出代价!”——夭折了的四公主,是年氏心中永远的痛,如今被钱氏火辣辣截开这也伤疤,更利用这个伤疤,可谓是真正触动了年贵妃的底线。 见那手札被付之一炬,宜萱的一颗心也总算回到的肚子里。看着年氏那恼羞成怒的模样,宜萱心中滑过一丝愧疚之色,不管怎么说,是她欺骗了年氏。 虽然她知道子文是错的,却还是选择了助纣为虐。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她可以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去欺骗旁人。宜萱暗暗想着,其实本质上,她和孝敬皇后、钱氏等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根本就没有区别吧。孝敬皇后何尝不是深爱着自己夭折了的儿子,钱氏又何尝不是将弘历看得重于自己性命?她们都又自己竭尽全力要维护的人,宜萱也是。 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对与错。一切之看,值与不值。(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二十三 公主府 子文的危机转瞬化解,后来年贵妃还写信让年羹尧给子文赔礼道歉,年羹尧自是不肯的,转头叫人送了十万两银子“私了”,子文淡淡一笑,毫不犹豫得接下了银子。 宜萱问过子文,你真的打算“私了”了? 子文笑容狡黠,这番表情自是不言而喻的。 之后的事情,宜萱不想插手,因为要搬进新的公主府了。 宜萱新府府坐落在东华街上,此处王公府邸鳞次栉比,径直往前走,可直通向紫禁城的东华门,可以说是最靠近帝王的所在了。故而来往俱是锦衣华服,连仆从模样之人衣着都不逊色于人,动辄可见朱轮车、金顶轿,或曲柄华盖、孔雀伞亦是日日可见。 公主府门前蹲着一对大石狮子,汉白玉打造,足有人高,当真威武不凡,朱漆大门上的狻猊都是铜鎏金打造。门两侧立着十几个一色鸦青三等绸缎服制的侍卫,均手持长刀利刃,目光逡巡着来往之人。那正门之上,有一大匾,匾上书“敕造和硕怀恪公主府”九个大字,俱是光彩灿灿,甚是华贵。 乘坐暖轿从正门而入,行十丈远,方才直至第二道门,即仪门跟前,宜萱方才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轿子,只见绵延三丈有余的九凤朝阳琉璃影壁矗立在仪门内,在阳光下华彩华艳,端得炫丽迷眼。 在此处改乘坐肩舆,绕过影壁,只见脚下汉白玉铺成的笔直的路直通向前方矗立在正中的殿宇,便是按照和硕公主品级所修建的一座重檐歇山顶大殿,殿阔五间,深进三间。而殿前是广阔的月台,月台之上摆了四顶硕大的广口青花瓷缸,缸中栽植着玉兰、海棠、牡丹与丹桂,寓意“玉堂富贵”。 正殿名为“无忧殿”,乃是用来接驾、接旨或者接待贵宾之用,平常并不在此处歇息。 肩舆停在了正殿东侧垂花门处,宜萱扶着玉簪的手背下肩舆。进垂花门。扫视见两侧那绘着龙凤和玺苏式彩画的抄手游廊,沿着脚下正中的穿堂直行,又绕过穿堂正中矗立的紫檀架子缂丝鸳鸯山水大座屏。方可见一座面阔五间的单檐歇山顶殿,上亦悬着匾额,名曰“长乐殿”。 宜萱口中默默念着“无忧长乐”,心道:汗阿玛真是用心至深。此殿。方才是她的寝殿。 只见此殿前月台上的一众青碧色宫装二等缎料的侍女们已经小碎步快步迎了上来,齐齐俯身见礼。 宜萱道了一声“免”。便径自踩着汉白玉台阶,见明间大门敞开,只隔着一架剔红鸾凤入门屏风,便从屏风侧入了明间。 长乐殿的明间甚是宽敞。足足三间的深进,拉长了空间,明间上头有一“怀淑恪慎”的匾额。匾下是一座硕大的十二扇式山水大围屏,围屏前立着一座通体紫檀打造的莲纹宝座。宝座两侧有香几、香筒、孔雀宫扇等物。此处是用作接见参拜之人或者晚辈的地方,故而一应装饰以华贵为主。 明间东西两侧,分别是花梨木雕万字锦底落地圆光罩与花梨木福禄万代的琉璃落地罩,各直通东西暖阁,可做待客和白日小憩之用,也可作为用膳之地。东西暖阁又各自通东西梢间,其中东梢间是寝室,而西梢间设为书房之用。如此正好是五间。 东暖阁中,福字纹步步锦支摘窗下,临窗设了嵌螺钿紫檀罗汉榻,榻左右各设了一溜四张红木攒靠背玫瑰椅,靠背上俱嵌着上好的青白玉,椅子两旁俱夹着高花几,几上摆设着时令花卉。宜萱上前坐在罗汉榻上,扫了一眼墙壁上挂着梅兰竹菊嵌螺钿挂屏,不禁觉得有几分俗气,便道:“从库房中拿两幅古画挂上。” 负责打理库房的红桑忙道了一声“是”,又问:“画圣王翚的可好?” 宜萱点头,道了“可”,旋即又叫把月牙桌上摆设着碧玺桃树珐琅彩莲花纹盆景,换成了寻常的兰草盆栽。如此方才觉得趁眼了许多。 玉簪赞道:“这府邸,可当真比净园贵气十倍,果然不愧是皇家修建的!尤其是无忧、长乐二殿,比宫里的殿宇都不遑多让呢!” 宜萱伸手抚摸身旁紫檀木海水螭龙纹炕几上的由整块青白玉雕琢而成的“太平有象”,道:“且不说这府邸,光是里头一应家具摆设,所费怕是也等闲。”说罢,又扫了一样墙角剔红束腰方桌上摆设的赤金鸳鸯茶壶及四副赤金莲纹茶盏,便吩咐道:“撤下去,换一套珐琅瓷的。” 玉簪道:“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公主府的一应家具、摆设,是皇上特特拨了十万两内努银子叫造办处置办的。” 宜萱摇头道:“单这长乐殿中就如此多金玉,可见所费绝不止十万两之数。”——给她的如此超出拨款,可见是必然要短了旁人处的摆设上。而如此奢靡的摆设,若叫有心人瞧出来,怕是要惹人非议了。 宜萱又道:“毕竟眼下我公爹大丧,又是皇后的国丧,着实不宜如此奢华。” 玉簪俯身道:“奴才明白了。” 宜萱扫了一眼东暖阁中,便吩咐玉簪:“你去各处瞧瞧,凡是金器一律撤下换成银的或者瓷器,太过惹眼的也一律换下。” 玉簪点头称“是”,忙下去清理一日,光这长乐殿及两侧配殿,还有旁边的抱厦便撤下了二十余件,换上了十几件,而无忧殿因是接驾和接旨之处,故而动得小一些。还有无忧殿西侧两个跨院亦是清理了一通,倒是叫库房充盈了许多。 宜萱又想着熙儿还小,便不想让叫他住得离自己太远,只是这无忧殿是和硕公主才能享用的殿宇,若也叫熙儿住进来,难免惹人非议。宜萱忽的想起无忧殿东侧有三间抱厦。瞧着似乎还算宽敞的样子。便起身前去,打算亲自瞧瞧。 抱厦,一般都建在后头,而建在正殿左右两旁的称“挟屋”,这里头虽然有一个狭小的“狭”字,但却不一定是狭窄的。眼前的三间抱厦,就还算宽敞堂亮的样子。卷棚式房。房前有花圃中栽植了葱葱郁郁的金丝竹,此竹又叫做“黄金间碧玉竹”,滴翠的竹干上夹在了金丝。因此别有几分贵气,为京中贵胄人家所喜。且此竹挺拔修长,又婀娜多姿,的确是点缀屋舍的好东西。 这抱厦。自然是尚未取名的。毕竟公主府里,只有主殿无忧殿。和宜萱所居的寝殿长乐殿,有名字,那端方的董体字,一看就知道是四爷爹大人亲笔手书。而一些小小地方。四爷大人就没那么多闲工夫琢磨了。宜萱想着自己住长乐殿,着抱厦取名也该相应才好,思忖了一会儿。便道:“这里便叫做愉心斋吧。”——身为母亲,她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活得开开心心。 宜萱径自推开愉心斋的明间大门。见里头一应家具齐备,两侧的东西暖阁也都干净利落,便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叫人把熙儿的一应随身物品和衣裳都搬进愉心斋中。又吩咐,东暖阁卧室照旧不动,而西暖阁拾掇成小书房,又叫从自己私库中寻了古画与两方古砚点缀上,如此一来,一个雅致的书房就成型了。 玉簪道:“这书房小了些,不过用来给小公子夜里温书,还是极好的!”又道:“无忧殿后头有个阔五间的大书屋,奴才已将大半的藏书都搁在那里头了。若是小公子延请西席,那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府邸落成之前,宜萱倒是来看过两回。只是这公主府的规模,到底超乎了宜萱的想象,今日入住,又无须做乔迁之礼。宜萱倒也闲散,便想,既然是自己要住一辈子的府邸了,的确是应该早早熟悉才好。 于是便叫玉簪去准备肩舆,打算四处去瞧瞧。 这时候,翠雀打帘子进来禀报道:“和敏郡主前来拜见。” 翠雀的刚落音,外头又报:“端亲王府纳喇福晋登门。” 片刻后,却又传话说,果郡王嫡福晋钮祜禄氏也来了。宜萱一听都是女眷,又是与自己亲近的姊妹妯娌和婶子,倒是不必迎去无忧殿招待,直接叫请来长乐殿。 几人中,最亲昵的自是嘉容了,她穿着桃粉色折枝堆花旗服,十分喜气洋洋,做了个福便软语撒娇道:“二堂姐迁居新府,怎么也不叫我来玩?” 宜萱忙解释道:“眼下,不是先皇后的百日大丧还没过呢!”不过瞅着几人俱带了礼来,便也只能招待了。 十七福晋是众人中辈分最高,便笑着道:“既如此,咱们便当时看开开眼就是了!” 宜萱忙笑着道:“十七婶言重了,这京里的公主府可多了去了!不过,我也正想四处瞧瞧呢!” 嘉容一听,欢喜万分,“因着大丧,我倒是能晚些出嫁,如今能玩一日就是一日了!” 听了这话,纳喇星移打趣道:“这位准额附可是郡主的嫡亲表兄弟呢!日后自然夫妻和睦。” 那个伊尔根觉罗家的小子,正是怡亲王福晋兆佳氏亲妹妹的女儿,可的确算是嫡亲表姐弟了。嗯没错,这个未来额附,还比嘉容略小一些呢。虽说宜萱很反对近亲结婚,不过想着表姐表弟的,应该总比嫁给不认识的人好些,彼此也能亲近一些,倒是好事。 嘉容却嘟了嘟嘴,“算了,不提也罢,还是去瞧瞧堂姐公主府吧!” 宜萱看嘉容的神情,似乎对这个未来的丈夫不是很满意,只是看嘉容不愿多说,当着众人的面,宜萱也不好太追问,于是想着,还是等私底下再仔细询问吧。 宜萱看了一眼模样愈发娇柔动人的星移,便晓得她的日子过得不错。星移这时候忙行了一个礼道:“嫡福晋叫我带了贺礼,她身子着实太重,所以不便前来,所以吩咐我向公主赔罪呢。” 宜萱点头,语气淡淡道:“自然是胎相要紧。”——之前以为李咏絮之事,虽然董鄂氏对她依旧客气恭敬,但终究是不复从前的妯娌情分了。眼下她身子却是也不能来,来了宜萱反而不知如何招待。 说罢,便叫玉簪等人前头引路,四个皇家贵女贵妇便以游览的心态,观赏这座新落成的和硕公主府。 玉簪因前前后后来过好几次,最是熟稔,便躬身道:“两位福晋、郡主,且容奴才解说。我家公主的新府,分中、东、西三路。此处是东路,从垂花门出去,便是中路,正瞧见的那座大殿便是接见贵客和接旨的无忧殿。再进西面垂花门,便是西路。中路是无忧殿,殿后头是个大书房。东路是公主的寝宫长乐殿,配后殿,旁边有抱厦,后殿后头是礼佛的禅院。西路是两个单独的四合院。” 嘉容听了,撇嘴道:“听着好生无趣,与其在这里转悠,不如去瞧瞧后花园吧!”说话间,嘉容眉梢飞扬,露出雀跃之色来。 宜萱忙看了一眼十七福晋和星移。十七福晋颔首道:“这里虽然华贵,不过想来后花园更有些看头。” 星移亦是点头赞许。 宜萱想着路有些远,便吩咐抬来四顶肩舆,四人优哉游哉叫人抬着去。 四人中,最爱叽叽喳喳自然是嘉容了,她的声音欢快欲滴,虽然叽喳,却并不招人烦,她端量着容颜最是秀丽的纳喇星移,便问道:“我方才来的时候,似乎瞧见你那个哥哥进了你们端王府。” 纳喇星移便道:“似乎是找王爷有什么事儿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宜萱暗暗想着,只怕是要商量着修理年羹尧,子文的性子素来是不肯吃亏的。 嘉容哼了一声道:“最近端王可是很风流的,还是少叫你哥哥去,省得跟着学坏了!” 纳喇星移不禁面露尴尬之色,只好道:“哪家王府,没十个八个姬妾的。” 嘉容却认真地道:“你那个三哥我虽然见过没几次,却听说了他的好名声,这北京城里,想他这般一点都不好色的男人,可都要绝种了!” 宜萱听得愈发囧了,急忙想要开口说她两句,十七福晋不悦地训斥道:“一个郡主,对外男品头论足,太不像话了!” 嘉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二十四、和敏郡主 那个被嘉容“品头论足”,赞美成绝种好男人的子文此刻正在端亲王弘时的书房中,密谈一些不能叫外人知晓的事情。 弘时面上很是凝重,“年羹尧真的胆大到蓄养死士?!” 子文淡淡一笑,丢出一份资料来,他道:“这是我叫三首查出来的东西!这这位年大将军,便在自己的将军府里,蓄养了不下百人的精勇死士。之前的咬年羹尧咬得最狠的右佥都御史张珂,不明不白掉进护城河里淹死,只怕便是被年羹尧死士暗杀的。” 弘时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道:“关于年羹尧,我总觉得汗阿玛应该早有打算。而因为额娘和惠贵妃的关系,此事我不便直接上奏汗阿玛。不过年羹尧既然胆大妄为到连四品的佥都御史都敢杀害,我的确不能坐视不理了!张珂为人虽然刻板执拗,却也不能白白死了。这个些资料,我会叫人暗中给予都察院之长的左都御史,他自然不会放过年羹尧。” 子文听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弘时收下了资料,旋即问道:“子文,你真的不打算出仕吗?” 子文笑了笑,“我的心意,王爷还不晓得吗?王爷若觉得亏欠我,就多提拔提拔董鄂敬诚吧。” 弘时不禁挑眉:“又提拔他?——倒是也不无不可,虽说他并无多大才干,不过为人还算谨慎忠心,那就叫他去补了户部员外郎的缺吧!这点面子,十三叔还是会卖我的。” 说罢,弘时叹了一口气,他道:“我嫡福晋一母同胞的两个亲兄弟。敬虔和敬斋,我都没这般照拂过!” 子文眉宇淡淡道:“敬诚,也是王爷的小舅子。”——不过是庶出,是和董鄂晴兰一母所出的亲兄。 弘时笑了笑,道:“子文,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你给他的照拂已经够多的了。” 子文道:“我只是兑现诺言罢了。”——兑现婚前对董鄂晴兰诺言,他要求董鄂晴兰做他名义的妻子。回报就是日后竭尽全力帮助她的亲哥哥飞黄腾达。好叫她的生母能够都董鄂家抬起胸膛做人,更为了以后不再受嫡夫人欺凌。 这是一笔很公平的买卖。 弘时耸了耸肩帮:“罢了,随你的便。反正小董鄂氏快不行了吧?” 子文语气平淡地道:“她倒是颇有毅力。说不准能熬个一年半载呢。” 弘时对这个小姨子将死,也是没有半点伤怀,反而戏谑地打趣道:“你至今无子,当真不愁百年之后吗?”——古人都是重视子息传承的。 子文却道:“我有儿子。”——虽然这个儿子只会给他添乱对着干。 弘时有些愣住了。 子文笑着道:“就是熙儿啊。” 这话一出。弘时骤然暴怒,他上前一把抓住子文的衣襟:“你什么意思?!!” 子文笑道:“就是字面意思。熙儿是我的儿子!” 弘时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休得侮辱我姐姐!!” 子文认真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弘时眼底突然滑过一丝复杂之色,“熙儿……怎么可能?!竟然那个时候就……”说着,弘时气得咬牙切齿。他碰一拳打在了旁边案几上,“我不信,我姐姐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子文露出几缕坏笑。他道:“待到我丧妻,公主丧夫。她改嫁与我,熙儿自然就是我的儿子了。” 弘时听了这话,虽然有些牵强,可总比自己姐姐与子文偷生了私生子要好些! 弘时哼了一声,“以后不许拿我姐姐的名节开玩笑!她不是那种人!” 子文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杀了纳喇星德?” 弘时皱眉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弘时现在心中不禁有些动摇,虽然他恨纳喇星德欲死,可熙儿……他着实很喜爱这个外甥,如果杀了自己外甥的亲生父亲,那么这笔账,又该怎么才能算清呢? 弘时不禁头疼。 子文看着弘时犹疑难定的表情,不禁眉头一皱……看样子,还需多费些心思呢。子文沉默片刻,忽的望了一眼堂外一汪碧蓝的天空,如今……萱儿也搬进东华街的公主府了吧? 子文随口问道:“星移可在府中?我正想顺道去看看她。”——虽说不是亲兄妹,好歹他是答允了这个身子原本主人,会照顾他的妹子。幸好他要照顾是星移,而非星月,否则他可真想一头撞死呢。哦,说来,弘景贝子的那个爱妾似乎快要临盆了? 弘时摆手道:“今日是姐姐乔迁之喜,我叫星移去贺了。” “哦?”子文扬眉道,“这事儿论理该是王爷嫡福晋去才合乎礼数。” 弘时道:“我福晋前儿不甚动了胎气,先下正养着呢。” 子文淡淡“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来端亲王府的时候,他也途径和硕怀恪公主府门前,在石狮子旁停伫了许久,也明白自己不能就这么大大咧咧进去求见。如今,虽然萱儿接受了他,却还是只能**一般相见,见不得光。子文暗自觉得有些憋屈,他那个名义上的妻子已经活不了太久了,只差杀死纳喇星德,便可顺理成章和萱儿在一起——他可不愿意再等个十年八年!可偏偏,端亲王现在不想动手杀掉纳喇星德…… 公主府中。 日落时分,宜萱送星移与十七福晋出仪门外,才有了个嘉容单独相处的时间。 长乐殿中,宜萱叫玉簪去沏了她最爱喝的杨河春绿茶,便直截了当地问:“你和准额附之间,到底是怎么了?”——对这门婚事,嘉容原本不是很乐意的吗?怎么如今字里话间,透着许多不满? 嘉容脸上浮现出几分厌烦之色。“别提了,男人,还不都是那样!我还以为富僧额会不同些,现在才知,原来不过是我自己太痴心妄想!” 宜萱听得有些疑惑,“他可是你亲表弟,你们不是打小就认识吗?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若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也就是了。” 嘉容却摇头道:“堂姐,这不是误会,而是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罢了!咱们这些皇家的公主格格们。又有谁是嫁得如意郎君的?如今不必远嫁蒙古,哪怕额附糟糕些,对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宜萱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叫你这般生气?” 嘉容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头那珐琅凤穿牡丹茶盏中一汪澄碧若琉璃色的茶汤。幽幽叹息了一声,才抬头望着宜萱:“富僧额的额娘是我的亲姨母。所以我们俩小时候就认识了,后来因为姨父外调江浙为官,一去便是差不多十年,再回来的时候。阿玛已经有意为我和他结亲。我想到小时候他性子挺好,便觉得这门婚事也不错。后来皇上四伯赐了婚,我私下也与他见过。多少年未见,他现在不想小时候那个白胖胖的。反倒清瘦、高大,还很英俊,说话也很儒雅。” 宜萱听了,不由笑道:“这不是很好吗?” 嘉容柔嫩的面颊上浮现出几缕苦笑之色,“起初,我也觉得极好。他既读了不少书,还喜欢骑射,我与他很是能说得上话来。他每次见我,都会给会带写小礼物,虽然不一定是贵重物件,但总是有心的。我也觉得,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如此想着,我便能安心待嫁。直到前不久……我才晓得,他两个房里人,都是长得很漂亮的丫头。” 房里人……就是通房丫头。 这种情况,在勋贵子弟房中,的确是不可避免的。宜萱低低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个世界上,可没有为妻子守身如玉的男人,尤其是富贵子弟,哪怕他的妻子是郡主、公主,也不例外。 嘉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不免堵得慌,后来姨母跟我说,不会叫旁人比我先怀孕生子。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后来,我私底下跟他开诚布公地说了,我给他两条路选,第一,便是我们两个彼此一心一意相待,让他打发婚配了那两个房里,待我嫁过去,绝对不会摆什么郡主的架子,必然好好做他的妻子,孝顺姨母姨父;第二,就是我俩相敬如宾,他爱有几个房里人几个姬妾我都不管,但他也别想得到我的真心相待。结果……” 嘉容眼里有了湿润,他哽咽着道:“他选了第二条。” 宜萱听了,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其实富僧额有这样的选择也属正常,毕竟在这个时代男人的眼光来看,他们三妻四妾才是理所应当的,反而向嘉容这般提出一对一相待的,才是离经叛道的吧? 嘉容擦干了眼泪道:“罢了,纳兰若容词中所写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是不可求的。是我自己奢想太过!日后嫁过去,大不了我也像堂姐似的,生个儿子出来,便与他各过个的就是了!反正离了男人,又不是活不下去了!我四妹将来还要远嫁蒙古呢!我比她幸运多了!” “嘉容……”宜萱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或许……他会改变心意也未可知。” 嘉容笑着摇了摇头,“不会了,因为当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如此可见,他应该很喜欢那两个房里人吧?” 嘉容忙又笑道:“堂姐不必为我愁眉不展的,我都已经想开了。这世间真心恩爱的郡主和额附又有几个?我不过和旁人都一样罢了。” 看着她含泪带笑的模样,宜萱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皇家的女儿,又有几个得到幸福?譬如她,和纳喇星德已经可以说是仇人了。而那些远嫁的蒙古的,更是一个个都早早香消玉殒了,比起她们,或许她和嘉容都是幸福的。 嘉容吃了茶,便不再提自己未来额附之事,转而道:“皇上四伯前儿刚刚晓谕礼部,叫拟了三个养女的封号,这事儿,堂姐知道吗?” 宜萱笑着点了点头,现在四爷爹大人可以说有四个女儿,不过只有她是亲生的罢了。另外三个分别是理亲王允礽第六女、先帝十七子允禄的嫡长女以及十三叔怡亲王允祥的第四女,都是元年就接进宫抚养的,如今也的确是时候给个正式册封了。如今下口谕,想必等大丧略过,便会正式册封了。 嘉容忙问:“堂姐不生气吗?她们都是养女,如今也要册封为和硕公主,跟你平起平坐了。” 宜萱笑着道:“这有什么?何况她们用不了几年,就要远嫁蒙古,我倒是觉得她们都很可怜。”——其中也只有嘉容的四妹年纪略小些,前头两个都已经快到该指婚的年纪了。 说话间,翠雀打帘子进来,福了一福,道:“诚亲王府新添了位小王孙。” “王孙?”宜萱挑眉一笑,“哦,是高夕雾生了吧?”——似乎是月份差不多了。 翠雀道了一声“是”,“这可是七贝子的长子呢。” 宜萱暗想着,这下子纳喇星月不知要气成什么模样了,她的孩子掉了,别人却平平安安生了儿子,一举站稳了脚跟。 嘉容听了,点头道:“原来是弘景堂哥有个儿子,不过——他这个年纪,也的确晚了点。” 弘景的年纪比弘时还大一岁,如今都二十有二了,在古代,这个年纪有儿子,都算是晚育了。在这个时代,十几岁当爹的处处可见!弘景二十多岁才有了第一个孩子,的确是很晚的了。 宜萱轻轻一笑,便道:“倒是田佳福晋,怕是要高兴坏了。”——儿子成婚这么多年,总算抱上孙子了,能不高兴吗? 嘉容忽的问道:“我听说,弘景堂哥的侧福晋,是堂姐的舅家表妹,听说一直很得弘景堂哥喜爱,怎么却一直没身孕呢?” 宜萱笑了笑,道:“或许是机缘未到吧。”——毕竟李咏絮的年纪,还小了点,何况,纳喇星月不也是结婚那么多年,才好不容易怀胎的吗?结果还让她自己给作掉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二十五 翊坤宫赏菊 勇毅候府,已故老国公夫人郑氏的佛堂中,来了一位病入膏肓的客人,她羸弱的身躯每走一步路都仿佛要竭尽全力,疲惫而无力的喘息,苍白而泛青的面庞,病痛早已折磨得她失去了娇媚容颜。 郑氏看到来者,老脸上尽是厌烦之色:“你来做什么?!” 来者病弱残损的脸色露出几许笑容,她道:“我来告诉老夫人一个秘密,一个对您很有帮助的秘密。” 郑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冷笑道:“你有这般好心?我倒是不信了!” 她笑了笑:“我只是不甘心罢了,更不甘心我死之后,叫她得了便宜……我就算死,也绝不会叫她好过!”说着,她眼里渐渐浮现出毒恨之色。 —————————————————— 景阳宫偏殿。 一个穿水绿宫装的宫女焦急地禀报道:“小主,不好了!倚秋姐姐和敬事房聂公公对食的事儿不知被谁捅了出去!惠贵妃已经叫人抓了倚秋姐姐,发落去了慎行司!” 钱氏听了,面孔狰狞,她立刻吩咐道:“叫人传话给倚秋,让她自己咬死了,自己承担下来!对食又不是死罪!她若背叛本贵人,才是必死无疑!” 水绿衣裳的宫女浑身一哆嗦,急忙道了一声“是”。心中不免提那个年轻漂亮的倚秋姐姐抱不平,分明是贵人逼迫她去跟又老又丑的聂公公对食,为的不过是想让绿头牌排在众多贵人最前头的位置。可如今事发,贵人如此将倚秋视为弃子。 钱氏此刻心中除了恼怒,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惠贵妃怎么会对她出手,惠贵妃现在不是应该与贤贵妃反目成仇才对吗?!难道是惠贵妃竟然不相信那手札所写吗?还是贤贵妃蛊惑人心的本事就这般厉害?! 这时候。翊坤宫的管事嬷嬷康氏前来,行了礼便板着脸道:“传惠贵妃娘娘话,贵人钱氏,御下不严,着罚俸三个月,以示薄惩。” 钱氏见状,急忙道:“康嬷嬷。可是有什么误会?我与惠贵妃从无过节啊!” 康嬷嬷冷笑道:“从无过节?贵人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伪造叶医正手札,当真以为我家贵主子是好糊弄的吗?!” 钱氏听了,不禁愕然。她急忙道:“那手札,的的确确是叶岐亲笔啊!” 康嬷嬷冷哼一声:“的的确确是仿造得可以以假乱真!贵人好本事!” “那是……假的?”钱氏不禁愕然——难道皇后叫弘历给她的手札竟然是假的?!这怎么可能?!那个东西的确是有年份了,她也仔细对照过笔迹了,不可能是假的啊! 康嬷嬷冷冷看着这个演技一流的钱贵人。不客气地道:“贵人都这把年纪了,还用这种法子收买敬事房太监!可就算绿头牌位置再好。皇上莫非还翻过贵人的牌子了?!” 被康嬷嬷如此讽刺,钱氏那精心擦脂抹粉的脸上有恼羞之色浮现。嫔妃的地位,和皇帝的召幸是分不开的,钱氏虽然不年轻了。可也不甘心被皇上一日日冷落着,所以才想了这样的“好法子”,她绿头牌的确位置靠前了。也更容易被皇上看到,可一样没有被翻过牌子。没有侍寝过。 钱氏心中自是恼火不已,恨不得狠狠教训眼前这个老刁奴一通,但她理智压过了怒火,她清醒地明白眼前这个康嬷嬷可是惠贵妃的心腹,她如何敢得罪狠了?连忙摘下自己手腕上的青白玉手镯,塞进康嬷嬷手中,哀求道:“嬷嬷!此事大有误会!那手札,是我意外所得,绝非是我仿造了来欺骗惠贵妃的!还请嬷嬷替我美言几句……” 钱氏的话尚未说话,便康嬷嬷狠狠一把推开了,“贵人还是省省吧!自己多记得些礼义廉耻,比什么都要紧!” 那青白玉手镯当啷一声落在了方砖墁地上,当场碎成了两半,康嬷嬷一脸不屑地拂袖而去。只剩下钱氏脸上青白交加,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若我得势,必将你这老贱奴千刀万剐,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钱氏怨毒地望着翊坤宫方向,“年氏,你既如此羞辱于我,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宜萱知晓此事,是在雍正二年深秋的宫中赏菊会上,地点是在惠贵妃的翊坤宫。正殿前,品类不同的菊花开得金灿灿的,仿佛也沾染了皇家的贵气。今日年贵妃办此会,主要是贺三位养女公主受到册封。 和硕淑慎公主,是废太子、理亲王的女儿,虽然年纪在三个养女中最长,却是最安顺低调的;和硕端柔公主,是允禄之女,系嫡福晋郭络罗氏所出,故而穿得很是华贵鲜艳;和硕和惠公主,是怡亲王嫡出的小女儿,现年才十一岁,小脸圆圆的,还带着几分孩子的天真气。 宜萱一来,三人齐齐见万福,口称:“大姐姐金安。” 宜萱含笑点头,微微屈膝还礼,“妹妹们好。”如今重排了皇女齿虚,以宜萱为大公主,淑慎为二公主、端柔为三公主、和惠为四公主。——突然多了三个鲜嫩可爱的妹妹,宜萱自然还是喜欢居多的。 宜萱又向在场的诸位母嫔、母妃们见礼问好,其中自己的亲额娘贤贵妃李氏也在场。惠贵妃为东道主,在殿外的廊中设了桌椅,摆设了不少精致的点心和可口的奶茶,都是以照顾淑慎、端柔、和惠三人的胃口为主。 除了两位贵妃,几个嫔也都在,另外还有已经显怀的贵人春氏,正侍立在年氏身旁。还有老牌的海贵人、安贵人也在场。 年氏笑着道:“今年突然就冷了下来,不过这菊花却开得更好了!” 安贵人也应和道:“是啊,开得如此争妍斗艳,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春天呢。还有那些金菊。这才合皇家气度。” 宜萱微微含笑,安贵人说得一点都不错,开在皇家花儿朵儿,必得是要花团锦簇、鲜艳靓丽,才合适。在这里是讲不通什么傲霜风骨的。 年纪最小和惠两颊带着浅浅的梨涡,她胳膊架在汉白玉栏杆上,指着大柱旁边的几盆白菊问道:“惠娘娘。那白的开得一大团两盆的叫什么?” 年氏看着长相最可人。说话也是软糯糯惹人怜的四公主和惠,想到自己夭折了的女儿原本也是行四的,不禁心头一软。想着自己的女儿若是没有夭折,想必也有这般大了,便柔声对她道:“左边的是白银雪球,右边的叫仙露蟠桃。” 和惠笑道:“我还以为那是一样的呢。原来不同品类的菊花。” 年氏耐心地道:“你不妨仔细瞧瞧,白银雪球虽然合抱呈球。但外轮却是下垂的。而仙露蟠桃叶缘反扣,形如扣船,就像一枚硕大的蟠桃。” 和惠笑着点头:“原来是这样。” 年氏正是心情甚好的时候,康嬷嬷快步上前。禀报道:“钱贵人来了。” 年氏顿时敛去了面上大半的笑意:“她来做什么?”——她遍邀后宫嫔妃,却不曾给钱氏送请帖,对不请自来的客人。年氏自然是不喜的,何况她与钱氏结怨已深。 安贵人听了。忍不住嗤嗤笑道:“是啊,她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不好好闭门思过,也不怕出来惹人笑话!”——之前钱氏身边宫女与敬事房副总管太监聂金忠对食,已然是人尽皆知了。协理六宫的贵妃年氏,也罚了钱氏三个月俸禄,可这种丑闻,着实让整个后宫的人都指指点点。 其实对食,宫里又不少,两位贵妃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闹得太过也就是了。而对食的通常都是年轻的太监和宫女,要么是年纪成熟的姑姑嬷嬷和年岁沉稳的太监。这些人,不过是为了互相照拂、互相慰藉,所以没有太较真严查。可倚秋这种十**岁,却跟一个五十多岁老太监,却是稀罕事儿! 年氏也是与贤贵妃李氏商量之后,才决定严惩。这可是明摆着美色贿赂老太监了,自然是不能姑息了! 年氏扬唇一笑,便对安贵人道:“人家脸皮厚,哪里是咱们能比的。” 安贵人捂嘴笑道:“可不看看她自己,都人老珠黄了!居然还琢磨这个!就算她的绿头牌,摆在离皇上最近的地方,莫非皇上就会翻她的牌子了?!好歹是藩邸的老人了,怎么这般不知廉耻呢?婢妾听了这回事,都引以为羞,在年轻的妹妹们跟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呢!” 说罢,安贵人看了一眼乖巧安顺的春贵人,道:“真是不好意思,叫春妹妹也听了这种不干不净的事儿!” 春氏勉强笑了笑,只道一声“不妨”,便闭嘴不说话了。 年氏看了一眼贤贵妃,便道:“毕竟今日是为贺三位公主加封,总不好把钱氏拒之门外,李姐姐以为如何呢?” 贤贵妃抚了抚袖子道:“她自己都不介意,咱们介意什么?” 宜萱忍不住偷笑,额娘着意思是说,钱氏不在乎被人嘲笑,咱们难道还在意看一场笑话吗?宜萱便也道:“的确有些日子没见钱贵人了。” 年氏见状,便吩咐康嬷嬷叫个小宫女去请钱贵人进来。宜萱暗想,她来的时候,可是年氏心腹乳母康嬷嬷亲自迎接进来,而钱氏就只派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去迎,可见是根本瞧不起钱氏。 安贵人看了看春贵人肚子,面露几分艳羡之色,又有几分酸溜溜的,她瞥见钱氏正朝这边来,便挑眉道:“钱贵人这般在意皇上的恩宠,怕是想着再怀一个呢!只是啊,哪里人人都有贤贵妃娘娘那样的福气呢!” 贤贵妃微微一笑,她是四十岁生了弘晋。钱氏现在却还不满四十呢,照例说,想怀孕,也不是一丁点可能也没有的,不过前提得是皇上肯召幸她。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贤贵妃想着女儿和几个公主都在,便只道:“皇上如今倒是多青睐新纳的年轻妹妹们。”譬如常在高氏(之前的高答应)、答应顾氏、答应常氏等,都是宫女出身,年轻娇嫩。 安氏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咱们这些藩邸旧人,是不能比的了。”——安氏虽然颇有姿色,但念及终究没法跟那些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比了。想着自己日后年华渐渐老去,必然恩宠也渐渐稀薄,膝下却无子嗣,只怕日后少不得晚景凄凉了。想到这些,安氏情绪渐渐低落下去,突觉胃中翻涌,似乎烦了几分恶心,安氏便想着,兴许是早晨吃得油腻了些,便走到案桌跟前,拿起一盏金银花茶来压一压。 钱氏已经走到廊中,她施施然一一给贵妃和几个嫔主见礼,一副和气团团的样子,问道:“几位姐妹放在再聊什么,似乎很尽兴。” 安氏搁下喝了大半的金银花茶,笑道:“我们谈钱贵人你呢!”安氏掩唇一笑,“说钱贵人当真是一心一意念着皇上,满腹心思也都是尽在皇上身上,着实是恪尽嫔妃职责呢!” 安氏这番话,说得夹枪带棒,钱氏却仍旧一脸微笑,浑然不以为怒,钱氏道:“承蒙安妹妹夸奖了。” 安氏对钱氏有如此大的敌意,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原本众贵人中,素来敬事房都识趣地把安氏的绿头牌放在贵人中首位,可自打倚秋和聂金忠对食,钱氏就排在她前头了。而且恰好安氏恩宠这段日子渐渐淡了下去,安氏理所当然地便觉得,自己是被钱氏挤兑得才被皇上冷落了! 这时候,春氏低声道:“那金银花茶瞧着汤色极好。”说着,她吩咐身旁随时的侍女,给自己倒了慢慢一大杯。 年氏微笑道:“虽然眼下天儿已经凉快了,不过我还是爱喝金银花凉茶这个味儿!” 宜萱轻轻嗅了一下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芬香气息,道:“金银花疏利咽喉,听说在江南,都是以此物代茶饮用。”——见那金银花茶汤湛湛金黄,仿佛洒金的琉璃一般光泽潋滟,澄澈明透得可见内底叶脉分明的五彩牡丹折枝纹,足见这是最上品的金银花。(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二十六 胎动胎喜 年氏又忙叫人给宜萱奉上了一盏,她笑道:“我喝金银花,素来喜欢加甜菊调味,倒是比加冰糖、蜂蜜都来得更好些呢。” 宜萱轻轻抿了一口,的确别有一股甘香气息,与众不同。 年氏这般大举推荐,在场的嫔妃、公主们也纷纷都上来品尝,一时间赞叹连连,叫年氏十分开心。其中大多是捧年氏的场,宜萱瞧着,倒是春贵人似乎真的很喜欢喝的样子,一口气喝了两盏,如今正捧着第三盏小口喝着。 春氏虽然已经是正五品的贵人,但在一众高位嫔妃跟前,还是有些娇怯瑟懦,举手投足间怎么看都少了几分气度。毕竟年初还是宫女,年夏才蒙受幸做了答应,后来有孕一举越级封贵人,自然礼仪气度难免跟不上位份。 年氏似乎也察觉春氏对金银茶盏的喜爱,便含笑施施然道:“你若喜欢,本宫回头叫人包一些赐给你。” 春氏忙屈膝,谦卑地道:“多谢娘娘,婢妾很喜欢这个味道。” 春贵人才刚行了谢礼,正是一切都其乐融融的时候,春贵人突然“啊——”地痛叫了一声,碰的她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上,她也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肚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众人俱惊讶地看着春贵人,毕竟她可是有孕的嫔妃,肚子贵重异常,连皇上都十分看重。若是她出了事儿,那可不是一个小小贵人出事那么简单! 只见春贵人身子踉跄着便要倒下,也幸好站在她身后的便是安氏。安氏还没反应过来,便没春贵人沉重的身子突然压了上来。安贵人脚底下穿着的可是花盆底鞋,突然受力,自然支撑不住。身子也倒了下来,肩膀直直砸在了坚硬的汉白玉栏杆上。 安贵人痛得脸色发白,急忙用手抓着栏杆,看着压在自己身上沉重无比的春氏,心中不禁火大,却不能把她推开,只得气恼地吼伺候春贵人的小宫女:“还不快赶紧把你们小主扶起来!” 小宫女急忙道了一声“是”。这才粗手笨脚扶起了春氏。“贵人,您怎么了?” 春氏捂着肚子,身子依偎在那个宫女身上。她身躯微微颤抖着道:“巧萃,我肚子好疼……” 年氏看着春氏的模样,来不及想太多,急忙吩咐道:“快去请周太医来!”——周太医便是皇上亲口指定下来。给春氏安胎的太医。若无不适,素来都是三日请一次平安脉。 春贵人突然胎动肚子疼。这般情况,周太医自然不敢怠慢,急急忙忙便赶来请脉。 一时间元和殿中,众人都焦急地等待着。 惠贵妃年氏看着仍然直叫痛不止的春贵人。便问周太医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说肚子痛,是不是胎动了?” 周太医静静把脉。片刻后才起身躬身回话道:“回惠贵妃的话,春贵人的脉象上来看。似乎是服用了寒凉之物,才导致胎动不安。幸而寒凉之物,服用得不是很多,奴才开副药,吃几日就不会有大碍了。” 叫痛的春贵人听了这话,脸上才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她急忙道:“多谢太医!” 年氏听了,微微露出些许笑容,道:“那请太医快些开药吧!” 这时候,钱贵人幽幽道:“寒凉之物?我记得春贵人是喝了贵妃的金银花茶在突然胎动腹痛不止的……” 年氏听了钱氏这番话,登时脸色铁青:“钱氏!你这话什么意思?!当时廊下那么多人,谁没有喝过金银花茶?!” 钱贵人理了理自己的阔玉栏杆衣袖,露出了腕上成色极好的红翡翠圆镯,那红翡的光泽映着钱氏一脸红润的微笑,她笑吟吟道:“婢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钱氏又看了一眼周太医,问道:“敢问太医,这金银花,可算是寒凉之物?” 周太医听了,忙躬身道:“回贵人的话,金银花有清热润喉之效,然其性甘而寒,有孕之人的确不宜过多饮用。” 宜萱斜眼睨了床榻上那仍旧面有战战之色的春贵人,立刻插了一嘴:“只喝了两三盏,应该算不得过多饮用吧?” 周太医细细思忖了一会儿,方才点头道:“大公主说得是,仅仅两三盏,的确是……” 春贵人却突然直起身子,她局促地捏着手心里的绣五子登科罗帕,小声儿地道:“可是……那金银花茶里还有甜菊……” 周太医眉头一皱:“甜菊?!此物比金银花更寒几分,若是两物相遇,寒性自然是加倍的!有孕之人自是碰不得的!” 听到这番话,年氏脸色渐渐泛白,她急忙道:“本宫又不晓得那是寒凉之物!本宫一直都饮用此凉茶。” 周太医道:“慧贵妃娘娘容禀,金银花甜菊茶夏日解暑固然再好不过,只不过眼下已经秋日,寻常人尚且不宜多用,何况春贵人有孕再身,更是需忌讳些。” 钱氏上前二步,嫣然一笑,眼角飞扬起一个上挑的弧度,似是挑衅地扬声道:“惠贵妃娘娘素来照拂春贵人甚是细致,怎么在在这上头,却是如此不当心,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听了这番讽刺的话,年氏气得贝齿紧咬,“本宫行事,还轮不到一个小小贵人来品头论足!” 钱氏眼底滑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她看着周太医道:“太医奉皇上旨意照看春妹妹的胎,想必会把今日之事如实禀报皇上吧?” 周太医看了看年贵妃的脸色,上前躬身道:“还请惠贵妃恕罪,奴才职责所在,不敢隐瞒圣上。” 年氏听了,胸口一口闷气顿时难以纾解,她只能强忍住了,道:“本宫不通晓药物寒热,并非有意给春氏饮用金银花茶。” 周太医忙道了一声“是”。“奴才自会将这点也如实禀告皇上的。” 宜萱听得暗皱眉头,她看到额娘李氏也在蹙眉,便晓得,额娘和她一样,都觉得此事有些不太对劲。而钱氏的一举一动,更是惹人怀疑。从她的不请自来,到现在隐隐暗指年氏谋害春贵人腹中孩子。 贤贵妃见状。也不好对此说什么。便道:“方才安贵人为保护春贵人,自己肩膀撞到了了汉白玉栏杆上,还请太医也为她诊断一下吧。” 周太医忙躬身道了一声“嗻”。安贵人客客气气说了一声“有劳”,才坐在绣墩上,请周太医把脉。 周太医将水绿纱帕覆盖在安贵人的皓腕上,然后才轻轻落指切脉。片刻后,周太医眉梢一提。然后面带笑意,他起身,朝着安贵人躬身一礼道:“恭喜贵人,您这个喜脉啊!” 安贵人脸上顿时惊喜交加。她高兴地双臂都隐隐发颤了,袖子上搀了金线绣制的石榴缠枝纹如波光粼粼,正映着她红润的容颜。“可是真的?!我真的有喜了?” 周太医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奴行医把脉这么多年。喜脉还不至于断错了。况且贵人的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脉象十分明显。” 宜萱想到安贵人方才也是服用了性寒的金银花甜菊茶,便含笑看了额娘一眼。 贤贵妃会心地一笑,便对周太医道:“那敢问安贵人的卖相上来看,可曾受寒?” 周太医不明所以,只摇了摇头:“安贵人胎相安稳,并不曾有受寒之相。” 贤贵妃抿唇笑了:“那倒是奇了怪了,方才的金银花茶,安贵人饮用了无碍,怎么偏生春贵人喝了便胎动了呢?” 年氏听了这番话,不禁挺起了腰杆:“的确!同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凉茶,怎么偏生春氏你喝了就不好了?!你该不会是自己吃错了什么东西,要赖到本宫头上吧?” 春氏俏脸隐隐发白,她眼底露出恐惧之色,急忙摇头道:“我、我真的喝了那凉茶才肚子痛的!在场众位姐姐可都看到了啊!而且我当时口渴,喝得也比安贵人多呀!” 钱氏见春氏难以支撑,急忙道:“这寒凉之物,也是因人体质各异的。如此看来,想必是安贵人身体强健,而春贵人体质虚弱些吧。”说罢,她看了周太医一眼,便问道:“太医觉得,可有道理?” 周太医微微思忖:“的确如此。” 年氏冷哼了一声,“是她自己喝的,又不是逼的!别人喝了好端端的,偏她矫情!!自己身子不中用,来赖到本宫头上来了!这般身娇肉贵的,本宫的翊坤宫可招待不起!赶明儿,本宫便跟皇上说,给春贵人挪宫吧!”——不管她生男生女,年氏是都不想伺候了!照顾了春氏这么久,结果却照顾出错儿来了!哼,瞧这架势,只怕是个白眼狼呢! 事到如今,年氏岂会看不出来春氏和钱氏已然联手? 贤贵妃微微一笑,她敛袖端身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各回各宫,莫要打扰春贵人歇息了。”说着,她笑着朝年氏点了点头。 年氏回身看了一眼殿内的嫔妃、公主们,露出一脸温和的微笑:“原想着请诸位来赏菊散心,却不不曾想出了这样的意外,是本宫处事不周了。等过些日子,再请姐妹们来聚一聚。” 宁嫔、懋嫔、裕嫔及安贵人急忙躬身,一一道了告辞。 钱氏见状,也知这是逐客了,她微微屈膝道,“婢妾改日再来探望春妹妹。” 年氏挑眉道:“钱氏对本宫宫里人,倒是格外关心啊!”——年氏心中早已是咬牙切齿,自己宫里的嫔妃,自己竟然没看住,竟然叫她私底下个钱氏勾结在了一起!! 钱氏忙笑道:“春妹妹身怀龙裔,婢妾自然关心。” 年氏轻轻哼了一声,只轻蔑地从钱氏掩不住苍老的额头上睨过,脚下莲步轻移,从钱氏身旁掠过,便走到贤贵妃跟前,客气亲自送贤贵妃出了翊坤宫门外。 宜萱跟随额娘回到永寿宫,用了午膳,便吃着酸溜溜的果脯消食。殿外风吹竹叶的潇潇声,细碎婆娑,倒是难得地宁静。 宜萱此事还没有完全消化在翊坤宫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先是春氏动了胎气,直指是惠贵妃的金银花茶过于寒凉,才致使伤胎。原本年氏难逃干系,可偏生在这个时候安贵人有喜了,且她也饮用过金银花茶,却胎相无碍。如此一来,倒是洗白了年氏。 贤贵妃微微一哂,道:“若非安贵人有喜,只怕年氏少不得要受些罚了。” 宜萱点头道:“如此可见,人心算计,终究不可能算无遗策!”——再完美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快。 花梨木高花几上一盆秋海棠开得娇艳繁簇,累累硕硕如红玛瑙一般妍丽,宜萱指尖轻轻划过那娇嫩含露的花瓣,仿佛是划过了美人嘴唇。素手一翻,便折下来一朵,放在手心把玩着。 贤贵妃徐徐道:“今秋的海棠开得甚好,只是这海棠,最不耐寒,冬日若得不到细心庇护,便要香消玉殒。” 宜萱一愣,忙问:“额娘是在说……春氏?”——春氏得到了惠贵妃庇护,所以肚子平平安安度过了最危险的头三个月,可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春氏反用自己的肚子算计了庇护她的人。 贤贵妃轻蔑地笑了:“她真以为自己叛出翊坤宫,日后便有好日子过了?!” 宜萱抿嘴道:“如此可见,钱氏蛊惑人心的本事当真不一般。”——竟能说动说动春氏背叛旧主,可见是钱氏替春氏描绘了一个十分美好的前景。 贤贵妃微微迟钝了片刻,她道:“照例说,我与钱氏的旧怨最深,没想到钱氏会突然算计了年氏……” 宜萱微微一叹,说来这倒是她的缘故了,若非那本手札……只是这件事宜萱不想然额娘知道,便道:“想必是因为之前钱氏身边宫女和敬事房副总管太监对食之事被惠贵妃挑破,叫钱氏颜面丧尽吧。” 一提到此事,贤贵妃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儿,还不许别人挑破吗?!” 宜萱不禁嗤嗤笑了,“能豁出脸去,也是钱氏的本事。” 贤贵妃眸底一暗,道:“是啊,能不在乎颜面,又能有那般蛊惑人的本事,这个钱氏,的确是愈发不可小觑了呢!” 宜萱笑道:“不过这番,钱氏是白忙活一场了!之前对食丑事,已经叫汗阿玛十分厌恶了,今日之事,只怕年氏要与她不死不休了!” 贤贵妃冷笑道:“一个小小贵人,也敢算计贵妃,的确是自寻死路!她也不瞧瞧,惠贵妃在皇上心目中是什么分量,她又算个什么东西?惠贵妃是什么家世出身,她娘家又什么破落货?!简直是云泥之别!她这般蚍蜉撼树,也太不自量力了!” 额娘鲜少说这样刻薄的话,可见是她当真厌恶极了钱氏。更因去年的巫蛊之事,在额娘心目中,钱氏只怕是皇后的帮凶,自然恨之欲死。(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二十七 年氏禁足 对于钱氏,宜萱亦不会存有半分心慈手软。这位,按照原本的历史,由一个藩邸汉军旗侍妾格格,到满洲著姓大族钮祜禄氏熹妃,再晋贵妃,最后更成了圣母皇太后。 “钱氏的野心,怕是大着呢!”宜萱揉烂了手中秋海棠,揉得手心满是嫣红如血的色泽。 这时候,徐一忠躬身进来,禀报道:“娘娘、公主,皇上下旨,禁足了惠贵妃!” “什么?!”贤贵妃一脸的不可置信之色,“这怎么可能?!” 徐一忠忙道:“苏公公亲自去传的旨意!而且禁足半年,且任何人不得探视!连住在偏殿的春贵人也被挪去了宁嫔娘娘的启祥宫!” 宜萱也不禁吃了一惊,这事儿,明摆着不是年氏的错,汗阿玛不可能看不透这一点!且以年氏在汗阿玛心目中的分量来看,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被禁足,而且还是禁足整整半年!! 汗阿玛是重视春氏肚子里的孩子,却也不至于因为一点点胎动,就降罪昔日宠爱多年的惠贵妃! 宜萱与贤贵妃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想到了那种可能…… 汗阿玛这不是对年氏下手,而是要对年家动手了…… 贤贵妃长长叹息一声,“关于年家,我早劝过年氏了,可她从未听进去——其实就算她听进去了,也未必能改变什么。朝堂之事,又岂是深宫妇人所能改变的?你汗阿玛既然禁足了年氏,可见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宜萱点头道:“汗阿玛禁足年氏,想必是不打算因为年羹尧而迁怒与她。”——禁足,自然就是要将她隔离于事外,如此。既能叫汗阿玛不受打扰得处决年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庇护年氏。 这是身为一个帝王,最明智也最正确的抉择。 ———————— 翊坤宫中,惠贵妃年氏姣好的面孔上满是惊愕之色,她早已顾不得什么端庄礼仪,上前一把抓住了苏培盛的马蹄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之色:“皇上怎么可能禁足本宫半年之久?!春氏胎儿躁动之事。根本大有蹊跷啊!为什么皇上连查不都查?便认定是本宫害她?!” 苏培盛客客气气躬身道:“娘娘。圣旨已下,您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不!!”年氏急忙摇头,“本宫就算有过错。也是无心之失!何况春氏不是没有大碍吗?为什么皇上要如此待本宫?!本宫要去见皇上!!” 苏培盛板着脸道:“从今日,您已经被禁足!您若是走出翊坤宫半步,便是抗旨不遵。” 听了这番话,年氏满腔委屈难以发泄。她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澄碧天空,双拳紧攥。“皇上……竟然连本宫的面儿都不肯见吗?!本宫连自辩都不可以吗?” 苏培盛看着这个昔日得宠贵妃却是如此失魂落魄,便道:“娘娘,只是禁足而已,您依旧还是贵妃。皇上还说了。特许七阿哥每日前来给您请安。” 年氏苦笑了笑:“这么说,本宫还要谢皇上恩典了?” 苏培盛缄默了片刻,最后只说了一句:“娘娘。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好。” 年氏面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容。“在今日之前,本宫也一直以为,皇上对本宫很好。” 苏培盛轻轻摇了摇头,心想如今是多说无益了,便打千儿道:“奴才告退。” ———————————— 宫中最得宠的惠贵妃年氏被禁足,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欢喜的人,总是占大多数的。一些年轻的新晋嫔妃都忍不住面露喜色,因为惠贵妃这个平日侍寝最多的嫔妃禁足了,就表示她们侍寝的机会多了,对于她们而言,这当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御花园里三三两两的小嫔妃们,忍不住嚼着舌根。 某答应幸灾乐祸地说:“惠贵妃以前多得宠,娘家又有那么能干的兄弟,没想到也会失宠于皇上。” 某常在酸溜溜道:“谁叫她那么胆大包天的?居然敢谋害皇嗣!这事儿要搁在别人身上,只怕就是三尺白绫赐死了?又岂止是禁足那么简单?” …… 景阳宫的偏殿中,钱氏忍不住仰头大笑。 “年氏,你也有今日!!”——当初雍王府里那个貌美得宠的年福晋,何曾拿正眼瞧过她这个侍妾格格一眼?!之前的对食之事,更是狠狠将她的尊严践踏再脚底下,可如今一转眼,年氏也落得如此地步!钱氏此刻简直要高兴疯了! 弘历眼角流露出几许阴笑,“恭喜额娘,除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钱氏大笑之后,冷静地思忖了许久,凝望着那鎏金三足熏炉中渐渐湮灭的熏香,钱氏忽的脑中一片清晰,她道:“时也,命也!!不是额娘的计策成功了,而是是皇上——要除年家了!!” 弘历不禁一愣:“汗阿玛要除年羹尧?可年羹尧如今,不是如日中天吗?他可是一直被汗阿玛视为左膀右臂啊!” 钱氏冷笑道:“若换了你是皇帝,能容得下功高震主的臣子吗?” 弘历听了,旋即明悟,他眼前一亮道:“儿子明白了!年羹尧太过嚣张跋扈,没有哪个一个帝王能够长久容忍!之前汗阿玛容忍,是因为他要除掉罪臣允禩一党!可如今允禩等人已经被圈禁,所以年羹尧对汗阿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钱氏看着自己的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年家一切的荣耀,都来自于惠贵妃年氏!所以皇上才要先拿下年氏!如此一来,年家必然惶惶不可终日!用不了多久,便会被一网打尽了!” 弘历眉头微微一皱:“可是这样一来,岂非是打草惊蛇了?”——何不直接拿下年羹尧,来得更稳妥些? “——况且,汗阿玛只是禁足的惠贵妃。并没有废黜她的位份。这瞧上去,反而是想叫惠贵妃置身事外的样子……”弘历分析道。 钱氏却冷笑道:“你汗阿玛素来是个能狠得下心的人!如何会对女人心存怜惜?!他这么做,只不过是不想叫人非议他的刻薄罢了!何况年羹尧现在,可不是那个手握西北十万大军的年大将军了!皇上要他死,他还能活得成吗?!到时候年羹尧死了,年家倒了,就算不处置年氏。她也是生不如死!既然如此。还不如宽恕她,也能显得皇上宽厚仁慈!” 弘历听了,赞同地点头道:“额娘说得是!”——他的汗阿玛。又怎么会对女人心软呢?这根本不可能!汗阿玛能那么对待自己结发妻子,能那么对待自己额娘,那么别的女人也不可能手软。只不过是汗阿玛爱惜羽毛罢了。就如汗阿玛明明恨不得杀了允禩等人,却格外加恩免死。还不是为了百年之后的名声? 钱氏望着殿外渐渐暗沉的天空,只觉得风雨欲来。只怕是朝堂又有一场腥风血雨了。年氏的党羽,可不在少数呢!若是清楚干净,只怕又要血流成河了!就如之前皇上铲除允禩党羽时候一样。 弘历这时候问道:“额娘,要不要叫承恩公富昌去添一把火?” 钱氏思忖了一会儿:“暗示他一二即可。不要暴露自己。” 弘历道:“儿子明白!” —————————— 启祥宫。 宁嫔武氏看着新到来的春贵人,不禁一脸防备之色,在她眼里。这个小小贵人,可是害得惠贵妃年氏被皇上足足禁足半年!!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前她还觉得春氏安分乖顺呢。如今才晓得,竟然是个噬主的白眼狼!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春氏盈盈见了个万福,道:“宁嫔娘娘万福金安!” 宁嫔见状,立刻吩咐道:“给春贵人搬个椅子,再加个厚实的垫子!” 春氏忙道了谢,这才小心翼翼坐了下来。其实春氏对如今的状况很不满意,钱贵人可是对她说,搬倒了惠贵妃,她便会被赐个没用主位的宫殿居住,等到生了皇子,理所当然便会被晋为嫔,居主位。可现在,她还是要仰人鼻息! 宁嫔扫了春氏一眼,便道:“你刚动了胎气,以后就好好养胎,暂时不要走出启祥宫。” 春氏咬唇道:“娘娘,婢妾已经没有大碍了……” 宁嫔冷笑道:“没有大碍,惠贵妃会被皇上禁足半年?!” 春氏一噎,顿时无言。 宁嫔便道:“以后你老老实实养胎,你一日三餐的菜谱,本宫会叫太医拟定,以后除了皇上赏赐之物,别人所赠,一律要太医检查过之后,你才可以上手使用!还有,本宫会给你配备一个尝菜太监。” 见宁嫔如此严防死守的模样,春氏急忙道:“其实娘娘不必如此谨慎的……” 宁嫔哼了一声道:“又不是为了你,本宫是为了你的肚子里的皇嗣!等到你生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本宫才懒得管!”——反正临盆之前,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她可没有年氏那么得宠,万一出了差错,只怕她轻则位份不保,重责就要丢掉性命了!她谨慎小心了那么多年,绝不会在春氏这条阴沟翻了船! 春氏无言,只想着快点和钱贵人联系,下一步该怎么走。 宁嫔这个时候又道:“你胎相不稳,以后除了皇上,不管谁探视,本宫都会挡下!直到你临盆为止!”——宁嫔才不会给春氏再与钱氏联手的机会!惠贵妃前例还明晃晃摆在那儿呢!反正她是要严防死守到春氏生产了! —————————— 宜萱出宫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肩舆行至文华殿时,宜萱只见墙角蹲着一个身穿五爪银龙宫缎衣裳的孩子,仔细一瞧,竟然是七阿哥弘旸,便忙叫停下了肩舆来。 宜萱忙走上前,弯下身子来:“七弟,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时候,他就算不在南熏殿读书吗?也该回了阿哥所才对,或者也该在翊坤宫陪伴年氏啊。 弘旸仰头看着宜萱,他小脸沉闷闷的,眼睛有些迷惘,“大姐姐……我额娘,做错了什么吗?” 宜萱不禁一愕,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孩子,便只能以沉默应对。 弘旸稚嫩的面庞上满是忧伤和疑惑,“为什么,汗阿玛要禁足额娘?” “这……”宜萱只能努力绽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对他道:“汗阿玛或许只是想要保护她。” “为什么要保护额娘?额娘有危险吗?有人要伤害额娘?是谁要伤害额娘?” 弘旸如此一大串子的话问出口,叫宜萱无法回答,便只好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弘旸听了这番话,脑袋低垂了下去,他声音沉郁地道:“我不是小孩子。” 宜萱轻轻抚摸了他的额头,轻声道:“你现在该去翊坤宫,陪陪你额娘。”——汗阿玛不许旁人去探视年氏,可并没有阻隔弘旸见生母。 弘旸道:“我就是从翊坤宫出来的,额娘她……一直都在哭,她汗阿玛冤枉了她。”说着,弘旸再度抬起头,“我额娘,是冤枉的吗?” 宜萱长吸一口气道:“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没有办法回答?”弘旸直视着宜萱的眼睛。 宜萱道:“因为世间的事情,有很多没法用区分对错,也没办法分清黑与白。” 弘旸一脸迷茫,“我不懂。” 宜萱面带微笑道:“所以说,你是孩子,等你长大了就懂了。”——小孩子的世界,终究太单纯,在他们眼里,不是对就是错,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冤枉的,就是罪有应得的。 可这个世界,从来不简单。 弘旸还小,他不应该太早地被搀和进成年人的利欲争斗中,宜萱柔声道:“你只管好好读书就对了,什么都不要管,半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 弘旸点了点头:“我会好好读书,汗阿玛喜欢读书好的儿子。汗阿玛一高兴,或许就会解了额娘的禁足了!” 看着他满是希冀的模样,宜萱突然间五味杂陈。弘旸还不晓得,自己的舅舅很快就要被自己的汗阿玛杀死了…… 宜萱不忍心打断他美好的期望,便朝他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二十八 郑老太装病 宜萱回到公主府,已经是傍晚酉时了。 宜萱脱下斗篷,饮了一盏新沏的碧螺春润了润喉,便见红桑快步进来,福身禀报说:“今儿午后三刻,勇毅候本家的老夫人他他拉氏亲自来了一趟,请了卢医正看诊。” 宜萱忙问:“是谁身子不爽利?”——如今勇毅候是盛煦,自然盛煦的母亲他他拉氏便老夫人,自然了郑夫人便升级成了太老夫人。只是宜萱想着,他他拉氏才三十几岁,叫成“老夫人”着实叫人一时恍惚。 红桑道:“是太老夫人突然病倒了。” “郑氏?她之前不是好端端的吗?”宜萱不由一愣,旋即嗤笑了一声,“哦,本宫明白了。”——眼下已经过了头百日,按照郑夫人之前许诺,她是要搬出勇毅候府的。可是雅思哈医嘱分给郑夫人母子的那个两进四合院,如何能跟富丽堂皇的侯府相比?郑氏自然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搬出去。所以事到如今,便想出了装病的法子。 不过郑氏能装病,他他拉氏便能给她请了公主府医正来,一验真假。 勇毅候府。 他他拉氏看着如今的侯府正院荣宁堂,却一直早就应该搬出去的被太老夫人郑氏霸占着,心中早有不满。原以为,老公爷丧过百日,郑夫人就要履行诺言搬出去了,可没想到郑夫人死皮赖脸的本事超乎了他他拉氏的想象,她竟然躺在床上装起病来! 只是他他拉氏也不是等闲,立刻就请来了卢照堂,“太老夫人,卢医正来了。让她给您把个脉,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卢照堂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郑老太太,见她虽然哎呦哎呦有气无力地叫唤着,可面色却是红润,卢照堂心中一忖,便明白了泰半。于是上前便搭了脉。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卢照堂的医术,自然一搭便晓得有病还是装病,卢医正旋即笑道:“太老夫人脉息沉稳有力。并无病笃。” 他他拉氏听了,呵呵笑道:“太老夫人,是心里不舒服吧?” 站在床头的纳喇星德却陡然气红了脸,“我额娘已经躺在病榻上起不来了。你们居然还颠倒黑白说风凉话!!你们两个!分明是联起手来,欺负我额娘!!” 他他拉氏瞧了纳喇星德一眼。便淡淡道:“卢医正从前可是宫里的太医,没人能在他面前装病!” 纳喇星德怒目道:“额娘她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你们居然还——大嫂!!你这个做儿媳妇的,还有一丁点孝心吗?!” 他他拉氏肃身道:“孝心?那也得先对去了的老国公爷尽孝才是!老国公爷的医嘱。我这个做媳妇的,自然要竭尽全力达成!让太老夫人离开侯府的人,不是我。是老公爷的吩咐!太老夫人难道连先父的遗愿,都要违背吗?” 床榻上的郑老太太“哎呦”痛叫了一声。她捂着自己的心口道:“大媳妇呀……,老身也想早日搬出去,可这身子骨——真的是不中用了啊!我是真的不行了,大媳妇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没了男人的老太婆,让我安安生生死在这府里吧!” 纳喇星德满脸悲愤之色,“大嫂,你可看见了!我额娘都病入膏肓了,你如何忍心把她老人家赶出去?!你若还有一丁点良知,起码该叫我额娘养好了病再说!!” 他他拉氏不禁皱起了眉头,郑老太太的死皮赖脸程度着实超出了她的想象。眼下,虽然明知道她是在装病,可若真强行把郑老太太抬出去,只怕明天四九城便要传扬出她苛待婆母的谣言了! 可是要真让郑老太太留下,他他拉氏如何能心甘情愿?! 郑老太太又“哎呦、哎呦”叫唤了起来,“我这病啊,是养不好喽……怕是阎王爷想叫我去底下伺候老公爷了。大媳妇啊,你就开开恩,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太婆,让我在这府里寿终正寝吧!” 他他拉氏不禁气得皱起了眉头,“太老夫人,您何必如此死皮赖脸?您都这把年纪了,就不能消停些吗?您若嫌弃一千两银子的奉养太少,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他他拉氏也只能咬牙在这个上头做出些许退步了。 可郑老太太眼皮都没眨一下,她如何看得上那几千两银子?她瞧中的可是这个侯府富贵基业!!于是,郑老太太继续发挥演技,捂着胸口,露出无比痛苦的神情,“卢医正,您是医者父母心,好歹给我开个药吧!” 卢照堂哼了一声:“老夫可不会给无病**之人开药!!太老夫人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罢,卢照堂朝着他他拉氏作揖道:“老夫无能无力,还请老夫人另请高明。” 他他拉氏也明白,郑老太太死咬住自己有病,的确叫人无可奈何,便道:“烦扰医正走这一回了。还请医正,如实向公主禀报。” 卢照堂道:“自然如此!” 卢照堂一走,郑老太太脸上露出窃喜的表情,她仍旧装得有气无力,哎哟哟地道:“这位卢医正医术怕是不入流,否则当年怎么没能救老公爷性命?大媳妇,你再给我找个正经大夫吧!” 他他拉氏气得脸色通红,“谁不正经,太老夫人心里清楚!” “大嫂!!这是你跟婆母长辈说话的态度吗?!”纳喇星德气呼呼呵斥道。 郑老太太又哀求道:“算了,德儿,别跟你大嫂争吵。左右我的病,也是治不好的。还叫府里药房给我配一份参桂鹿茸丸,我吃着就是了。” 他他拉氏不由一噎,这老太太还真晓得什么东西最贵!且不说里头占分量最大的人参、鹿茸,还得配伍上年份十足的龟甲、鳖甲,还有阿胶、沉香都名贵药材,一副药配出一百零八丸药。每日三餐后服用,一个月便一副,少说也要千两白银!!这郑老太太,是变着法子要把奉养银子给捞回来呢! 纳喇星德道:“大嫂该不会连一副药都不给我额娘吃吧?!天底下竟还有这般不孝顺的儿媳妇!” 他他拉氏气闷无比,只得咬牙道:“回头我就叫药房配上!!”她咬牙忍下这口气,便道:“好!太老夫人不想走,便不走就是了!只不过按照一早说好的。既然没搬出去!那就不可能预支五年的奉养银子!” 纳喇星德想到自己还需要五千两银子为戚氏赎身。不由一脸艰难之色,片刻后,她看着床榻上哎呦呦痛叫不止的老母亲。便跺脚道:“不能预支便罢!大嫂,别想用这个要挟我!我可是个孝顺的儿子,怎么可能为了五千两银子,连额娘的身子健康不顾了?!” “孝顺的儿子?”听了这话的他他拉氏忍不住冷笑出声。“二叔似乎是忘了,到底是谁把老国公爷气死的!!” 纳喇星德咬牙切齿地道:“你休想把阿玛的死赖在我头上!那不过是刚好阿玛寿数尽了罢了!” 他他拉氏道:“是非自在人心。二叔砌词狡辩还能改变得了满城悠悠众口吗?!” 纳喇星德听了这话,登时火冒三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到处散播对我不利的流言!!你们母子抢了本该属于我的爵位,更传播那么恶毒的谣言地让我声名狼藉,你根本就是个歹毒至极的女人!!” 他他拉氏看着纳喇星德如此颠倒黑白。不由喉咙腥甜,几乎要吐血出来。她算是明白了,跟脑子不正常的人。如何能讲得清楚道理。说了那么多废话,不过是浪费唇舌。说多了反而只会气着自己! 想通了这些,他他拉氏拂袖道:“那咱们走着瞧!看看底是谁让谁更加不痛快了!!” 翌日,晨。 秋高气爽的季节,吹进房中的晨风有些凉凉的,身穿素蓝缎服的勇毅候纳喇盛煦前来给母亲他他拉氏请安,“额娘,玛嬷她还是不肯搬出去吗?” 他他拉氏一夜未曾睡好,故而此刻精神有些不济,她摇头道:“这些后院之事,额娘会处理好,煦儿只管好好读书。” “可是……”盛煦清俊的面庞上露出心疼的神色,“额娘这段日子,又瘦了好多,儿子不忍心看额娘这样辛苦。” 他他拉氏心头蓦然一暖,她道:“过两年,除了孝,煦儿娶了妻子,额娘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盛煦听了这话,脸上有些发红,“额娘怎么突然又提这个了。” 他他拉氏笑了笑,“原打算叫你娶远房堂妹,不过现在好了,你是勇毅候,公主又允了为了你选个门当户对的好妻子……” 这时候,一个绿裳侍女快步走了进来,做福道:“老夫人、侯爷,太老夫人说请老夫人去一趟荣宁堂。” 他他拉氏听了,不由沉下了脸来,原本的好心情也烟消云散了,她冷哼问道:“怎么?还得叫我去晨昏定省不成?!”——他他拉氏从未看得起这个后婆婆,从前也很少去给郑老太太请安,如今她可是勇毅候之母,如何肯如小辈一般晨昏定省? 绿裳侍女忙垂首道:“奴才不知,太老夫人只派人说,有事儿要跟您商量。” 盛煦皱眉道:“额娘,不用管她!” 他他拉氏略一思忖,便道:“罢了,我倒要去看看,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一进入荣宁堂,他他拉氏便扬声道:“太老夫人又哪里不舒服了?您还想要什么?不管鲍参翅肚,还是阿胶鹿茸的,只要您开口,侯府就算砸锅卖铁,就算我和勇毅候娘俩都吃糠咽菜,也会好好供奉您的!” 郑老太太躺在床上,笑呵呵道:“大媳妇有这般孝心,老身我就心满意足了。只是老身也知道自己久病之身,难免招人嫌弃。” 他他拉氏暗自狐疑,有些摸不准这老太太又想干什么,便和气地道:“您言重了。” 郑老太太叹着气道:“我老了,也着实不想死赖着不走,叫你厌烦。” “哦?太老夫人这话,莫非是想搬出去了?”他他拉氏微微露出惊讶之色。 郑老太太道:“可我这身子骨着实经不起舟车劳顿了——” 他他拉氏一听,不由冷笑,果然还是要死赖着不走。可郑老太太突然话锋一转,“所以啊,我想,我干脆挪去旁边净园住,如此既不打扰大媳妇,又不必受舟车劳顿之苦。” 他他拉氏露出惊愕神色:“净园——那可是公主的园子!” 郑老太太道:“不,那是勇毅侯府的园子。” 他他拉氏不由沉默了,的确,净园也是侯府的一部分,只是这些年了,谁都心里明白,净园那是公主的私园子。 郑老太太笑呵呵道:“大媳妇,你也知道。当年的净园,是老国公爷专门为了德儿娶妻修建的,所以那净园便是德儿和公主的。如今公主不住了,自然就是德儿的了,老身住自己儿子的园子,总还合情合理吧?” “这……”——法理上,的确说得通。只是这些年净园都是公主一人住着,纳喇星德何曾搬进去住过?!如今却突然说纳喇星德的,也未免牵强了些。 他他拉氏想不出合理的拒绝理由,便道:“净园里的一应摆设家具,可都是公主嫁妆。没有公主允许,擅自住进去,可不大合适。”——住进去,自然是要用道里头的床榻桌椅,这点倒确确实实无可否认。 郑氏老太太仿佛是早有准备一般,她道:“这点,老身自然明白,自然是要请示公主,得到公主允许,老身才敢住进去。只是老身病得厉害,着实下不了床,所以还得劳烦大媳妇你给通个话。” 竟是想让她做说客吗?他他拉氏冷冷一笑,便道:“传话自然没问题,可若公主不许,还望太老夫人不要纠缠不放。” 郑老太太点头道:“若公主当真不许,不放请她来跟老身说道说道。老身再怎么说,也是公主的嫡亲婆母,宁可叫园子空着,也不肯孝敬给婆母居住养病,这可不是皇家公主该有的三从四德。” “三从四德?”他他拉氏不由皱眉,这可当真是一顶好大的帽子啊!(未完待续) ps:七月打赏名单:502114、奶茶的娃娃、书友141017230741058、veiveian、淼淼2001、神马都是duang、淡雅如斯——感谢亲们的支持,(* ̄3)(e ̄*) 正文 二百二十九 郑老太要挟 这一日午后,大嫂他他拉氏前来公主府,详述了郑老太太的一番要求,当真叫宜萱气得都笑了! “她想要净园?想的倒是美!!”宜萱当即毫不留情得拒绝,“叫她死了这条心吧!那园子,我宁可烧了,也不会给郑氏母子居住!!” 净园,她可是还打算留给自己儿子呢!怎么可能便宜了郑氏和纳喇星德?! 他他拉氏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公主肯定不是不愿的。可太老夫人若真撕破脸,到处散播对公主不利的流言蜚语,那可如何是好?” 宜萱冷笑道:“郑氏母子早已是声名狼藉,他们嘴里说出去的话,有谁会相信?!” 他他拉氏再度叹息,面露愁苦之色,郑氏母子声名狼藉,端的是叫纳喇氏一族沦为笑柄了。 宜萱看到大嫂的愁苦之色,低头一瞥,看到她衣带渐宽,不由觉得她着实不易,便道:“大嫂不必忧心,我会亲自去和郑氏说个明白!!” 宜萱也不耽搁,重新更衣,便叫人准备了仪仗,前往勇毅候府。 荣宁堂。 宜萱看到里头床榻上,捂着胸口哎呦呦装可怜的郑老太太,便不客气地讽刺道:“您这把年纪了,就算装,也别装西子捧心!叫人看了,分明是东施效颦!” 此话一出,果然郑氏浑身发僵,满是皱纹的老脸难看极了。 宜萱上前便拉了一把圈椅,端坐下来,“我既来了,便索性说个明白!净园是当年老国公爷按照和硕格格的品级的修建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住进去的!太老夫人还是省省吧!” 郑老太太咽下一口怒气。便道:“规制不合之处,稍作修改便是,也不费事。” 宜萱摆手道:“不必废话了,净园我将来是留给熙儿的,谁也别想抢!” 听了这话,郑老太太忙笑道:“熙儿,可是老身的亲孙儿啊。老身可以保证。百年之后,必然会将净园传给熙儿。若公主不信,老身可以白纸黑字写下来。” 宜萱冷笑道:“你连老国公爷白纸黑字的医嘱都不遵守。你的白纸黑字谁还敢当真?!” 郑老太太脸色瞬间成了紫酱色,她忍气吞声地道:“公主就权当是把园子借给老身和德儿还不成吗?三年之后,一出孝,老身必然归还!” 宜萱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只怕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吧?!” 郑老太太喉咙一噎。她的确是存了这个心思的,只要住进去了,死也不肯出来,公主还能怎么滴?可如今不成。里头违制的东西着实不少,若公主不肯清理一下那些东西,郑老太太如何敢逾制?! 郑老太太脸色青红交加。最后咬牙恨恨道:“公主当真这般不给老身面子?!” 宜萱早和郑氏母子撕破脸,自然不介意冷言讥讽:“面子不是旁人给的。得看你自己配不配得上!” 郑老太太听了这番难听的话,当即便冷笑道:“既然如此,也别怪老身不客气了!” 宜萱不觑地一哂,“本宫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郑氏,不过就是个三等公夫人,她如今可是和硕公主,论身份,早已不在一个层面上!若真按照尊卑规矩,郑氏见了她,可是要请安问好,口称“奴才”才对! 在这个尊卑高于一切的朝代里,连额附都是公主的“奴才”,何况郑氏?! 郑老太太突然狞笑道:“公主当真以为自己红杏出墙的事儿,没人知道吗?!” 这话却着实叫宜萱暗吃了一惊,红杏出墙?!宜萱下意识想到的自然是子文——可是无论是她,还是子文相见之事身边带着的都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三首不可能背叛子文,玉簪更不可能背叛她!那么如此一来,郑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或者,根本就是郑氏在诈她? 想到这种可能性,宜萱脸上立刻沉定下来,反露出几分怒色,呵斥道:“污蔑大清的公主,玷污皇室声誉,这该当何罪,郑夫人想必清楚!!” 郑老太太冷冷笑了一通,“是否污蔑,公主自己心里最清楚!!只是老身就不明白了,纳喇星徽那个贱婢生的庶子有哪里好了?竟然叫公主看上了?!” 宜萱心头一震,郑氏竟然真的知道她和子文之间……她是怎么知道的?!是她自己察觉的?还是有谁告诉她的?! 郑老太太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皇家公主,竟然背夫偷汉!可当真不可思议呢!老身也没想到,平日里一副贞洁烈妇模样的怀恪公主,竟然是个不知廉耻的荡妇!这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不知公主日后该如何立足呢?!”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看向郑氏:“证据呢?” 郑老太太不由一愣。 宜萱立刻有抬高了声调,“本宫问你,证据何在?!” 郑老太太不由一噎。 宜萱唇角一扬,“人证何在?物证何在?!” “这……”郑老太太一咬牙道,“反正你就是红杏出墙了!!” 宜萱嗤嗤笑了:“如此一来,便是无凭无据了?!哼!郑氏,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无凭无据也敢污蔑本宫?!” “谁污蔑你了?!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还想不承认吗?!”郑老太太忍不住怒吼道。 宜萱呵呵笑了,笑得花枝乱颤,“你无凭无据,本宫为什么要承认?!捉贼拿赃,捉奸在床!谁看到本宫和纳喇星徽躺在一张床上了?!” 郑老太太露出一脸狰狞之色,“你不承认又如何?到时候散播出去,满城皆知,看你如何在京中立足?” 宜萱冷哼,目光凛冽地瞪着郑氏:“你散播出去看看!无凭无据。看到时候,是你本宫无法立足,还是老命不保!!!” 宜萱恶狠狠的模样叫郑老太太不由浑身一颤。 宜萱昂然冷笑道:“没有证据,便敢散布流言蜚语?!你大可散布出去试试!尽可看看,到时候汗阿玛是相信本宫,还是相信你?!看看到时候汗阿玛是维护本宫?还维护你一个外人!!” 郑老太太听了这番话,不由浑身发冷。皇上——那是公主的亲阿玛。当然是护短自己的女儿了!想到此,郑老太太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宜萱丝毫不惧地道:“你尽管去试试!且看看到时候,汗阿玛是否会为了本宫声誉。杀了你这个散播流言之人!!” 郑老太太脖子一缩,半句话也不敢顶嘴了,浑然没有了刚才不可一世的模样。 宜萱这番话,的确是吓唬郑氏的。她不得不承认。万一真的有流言蜚语,哪怕没有丝毫证据。也会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更会给子文带来很大的困扰! 只不过,郑氏也不是个有胆色的!她怕死!所以宜萱只要挺直了腰杆,郑氏自然就软了!郑氏没胆子跟宜萱拼到底谁在皇帝心目中更重要! 宜萱冷冷睨了郑氏一眼。说白了,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不过宜萱现在更关心的,是郑夫人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若说是郑夫人自己发现的。宜萱倒是觉得不大有那个可能!她若有这般眼里,也不会落得只能装病赖在侯府了! 宜萱怒哼道:“说罢。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郑氏方才被吓得狠了,脱口而出便都爱:“你怎么知道是旁人告诉的?” 宜萱淡淡哼了一声。 郑老太太急忙闭口缄默。 看到郑氏那副模样,宜萱不禁皱眉——会是谁告诉她的呢?宜萱急忙把知情者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宜萱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董鄂晴兰!”四字一出口,宜萱看到了郑氏眼中的惊讶之色,宜萱不由扬唇一笑,“看样子,果然是她!” 是那个病恹恹离死不远的董鄂晴兰!! 不错,她的确是个知情者。她是子文名义上的妻子,这些年饱受丈夫的冷落,她自然怀疑子文心中另有旁人,所以便猜测是宜萱,因此才有曾经数次的试探。 她的确有足够的理由恨宜萱。若较真地说,的确是宜萱抢走了她的丈夫,让她多年独守空房,备受冷待。女人的恨与嫉妒,会叫她不惜一切报仇。所以董鄂晴兰把这些告诉郑氏,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了。 不过叫宜萱奇怪的是,既然董鄂晴兰知道了她和子文的情愫,为什么不干脆直接传扬出去,叫宜萱身败名裂,这般亲手复仇,岂不更解恨? 宜萱细细思忖了一会儿,她自己不敢传扬出去,只怕是她有弱点握在子文手中吧? 忽的,宜萱想到,时儿如今在户部,正是需要帮手,自然首选是妻族,可时儿最重用的却不是董鄂庭兰一母同胞的两个兄弟,反而是董鄂晴兰的亲哥哥董鄂敬诚。 如此看来,董鄂敬诚在官场上的顺风顺水,只怕是子文一手举荐的功劳吧?董鄂晴兰是怕自己散播流言,万一被子文察觉,那样一来,董鄂敬诚的前途必然尽毁!所以,董鄂晴兰才要借刀杀人!! 想通了这些,宜萱反倒是心头一松。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才能细细思索应对之法。 宜萱离开了荣宁堂,不再理会那个色厉内荏的郑老太太。这件事情,无论如何她都要跟子文通个气才对,只是眼下……她和子文见面着实太危险了些,万一被抓住把柄…… 宜萱遥遥看着矗立的祠堂,脚下不由顿住了。若她进了祠堂,子文一定会来…… 可那样一来,是否太危险了点? 不——越危险的,反而最安全! 宜萱勾唇一笑,便径自进了祠堂!嫂子在,祠堂遇见小叔子,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就算不被人看在眼里,又能如何?只要别被看到她和子文有所亲昵,谁还敢往她脑袋上叩“通奸”的帽子?! 进了祠堂,宜萱吩咐玉簪在外头守候着,不许无关等人进入。自己则进去,给勇毅公雅思哈的牌位上了三炷清香。 当着纳喇氏历代先祖,和子文幽会,宜萱是一丁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反而还觉得这个地方清净安全呢! 果然,过了两刻钟,只听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身穿竹青色衣袍的子文含笑徐徐走来。 “萱儿,今儿离十五还有好几日呢?你这般等不及想见我了?”子文一脸暧昧的笑容,他挤了挤自己的左眼,一副非常欠揍的模样。 宜萱:(─.─||) 以前不熟的时候,宜萱觉得子文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优雅睿智的男神,可现在熟悉之后,怎么那张嘴这么花花啊!花得相当欠扁啊有木有!! “好了,我跟你有正经事情要谈!”宜萱严肃地对他道。 子文很不严肃地耸了耸剑眉:“其实萱儿大可跟我谈一些不正经的事情,我不介意的……”说着,他把自己那张美玉雕琢一般的面孔拉进到宜萱跟前,嘴角眼梢尽数是魅惑的笑意,他突然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自己微微发干的丹唇。 宜萱突然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发干……这种状况,或许来个法式湿吻会很不错…… 额——停停停!!宜萱急忙叫停了自己脑海里那些不正经的画面!她可是有非常正经的事情要和子文商量的!她不是来约会**的!!! 你妹的,居然又被男色给诱惑了!! 金宜萱,你必须拿出点高冷傲娇的节操来!哪怕没有,也要装出来!! 宜萱咬牙,退后两步,板起脸来到:“子文,你收敛着些!你知不知,我们的事情,已经被人察觉了!” 子文脸上调笑的神情骤然消失殆尽,“被人察觉了?谁?!!”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严肃而冷静的面庞,暗道,果然还是这个样子好点。略顿了顿,宜萱便将放在在郑老太太房中发生的事情,详细地与子文叙述了一通。 子文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不用多说,肯定是董鄂晴兰泄露的消息!!”——说着,他幽深的眼底渐渐浮现出几分冷冽之色来,那冷冽中隐隐有几分肃杀之意。 宜萱道:“她做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若换了是我,只怕会更决绝。” 子文沉默了一会儿,他凝视着宜萱的眼睛,道:“以后,我会叫人看住了董鄂晴兰,不会再让她有机会跟旁人接触了。” 宜萱轻轻点头,然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为保万全,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 “萱儿……”子文皱着眉心,仿佛他的心也是这般紧皱着。(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三十 失忆额附 荣宁堂。 侍立在郑老太太床头的纳喇星德一脸揪杂之色,“怀恪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竟然还敢如此有恃无恐!额娘,不用怕的,咱们只管散布出去,看她如何应对!” “德儿!”郑老太太急忙摇头,“不,硬碰硬,咱们是碰不过怀恪公主的。” 纳喇星德一脸愤愤之色:“难道就任由怀恪和星徽那个贱种通奸,给儿子戴绿帽子吗?!” 郑老太太脸上露出阴沉之色:“哼,他们这对奸夫淫妇——咱们自然不能饶了!只是咱们必须得有证据才成!否则不可能威胁到怀恪公主!” 纳喇星德忙问:“可要怎么才能查到证据?” 郑老太太阴沉的脸色露出阴测测的笑容,“有人帮额娘出了一个妙计,必然管用。” ———————————— 短时间内,是不宜和子文见面了。 宜萱躺在长乐殿的螺钿美人榻上,仰望着上头中央的飞天莲花藻井,径自唉声叹气。 她知道,子文不愿意接受这种状况,她也不愿意,可是眼下着实没法子,只能如此。 一连几日,宜萱都是恹恹的,本月十五,她也没去勇毅候府祠堂祭拜,像只倦怠猫儿一般,窝在公主府里,有气无力,跟霜打的茄子一般。 直到这一日午后,玉簪突然跑进来说:“公主!好消息!额附今日在护城河边,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从桥上摔了下来,栽进了河里!” 宜萱一听到这个消息,嗖地从美人榻上爬了起来。“他淹死了?!”——如今真的淹死了,那的确是个极好的消息!——反正董鄂晴兰那个模样,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纳喇星德横死,那她可就是个快乐的寡、妇了!到时候,寡、妇改嫁,未尝不可名正言顺嫁给子文! 反正大清的公主。又不是没有丧夫改嫁的先礼!以四爷大人对她的宠爱。说不准会答允呢! 玉簪摇头道:“奴才不知道,人倒是救上来了,不过据说还在昏迷不醒中。” 宜萱听了。摇头道:“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只怕是死不了了。”——毕竟落水这种事儿,只要当场救下来还有气,基本是就死不了了。 唉。真是好遗憾呢。 宜萱叹息着,一歪头。又恹恹躺了下去。 玉簪见状,忙近前道:“公主,您不去瞧瞧?” 宜萱眼皮一掀,道:“活人没兴趣见!”——要是死了。她倒是会快快乐乐去参观一下! 玉簪掩唇笑道:“奴才听说,那位也病得不轻呢!听说发了高热!说不准能把脑子给烧坏了呢!” “是吗?”宜萱挑眉笑了,玉簪这妮子。那张嘴巴是愈发刻薄了,不过……很对她的胃口。 虽然宜萱也不觉得纳喇星德会烧坏了脑子。但是去幸灾乐祸一下似乎也不错。于是再度爬起身来,刚想吩咐玉簪去准备车马仪仗,这个时候,翠雀掀帘子快步进来,做了个福道:“公主,江宁织造进贡的冬季料子到了,还有盛京进献的皮子也来了。内务府已经派人送了来。” 说着翠雀将两封贡品单子呈递上来给宜萱。 江宁的绸缎都是分四季进贡,眼下已经是深秋,自然是到了早早预备上冬日料子的时候了。总不能等天冷下来了,冬料子才到吧?那可要迟了给宫里主子们上身了。所以每个季节的料子都是提前一个月送到的。 宜萱仔细一看单子,不禁暗暗点头,绸缎的数量比她和硕公主份例应有的多出不少来!不由扬唇一笑,到底那些内务府的奴才会巴结,都是尽着好的衣料送来。织金缎两匹、妆花缎两匹、妆花罗两匹、蟒缎两匹、闪缎两匹——这些都是寸帛寸金的顶尖料子,除此之外,还有寻常的衣素缎八匹、云缎八匹,杨缎、彭缎与潞绸均十匹。如此加起来,也着实不是个小数量了。 宜萱又翻开盛京进贡的皮子,不由笑了:“除了份例的里貂皮、乌拉貂皮各二十,这回竟然还有红狐皮两张。”旋即,宜萱有些苦恼,自言自语地道:“红狐皮难得,不过皮子小了点,莫说做大氅了,连个坎肩都欠奉!” 玉簪微微一思忖,便笑道:“不如做个红狐领子,再做一对暖手的套袖?” 宜萱一想,不禁点了点头,红通通、毛茸茸的红狐皮领子围在脖子上,必然极趁脸色。而套袖,民间又叫做“棉手捂子”,不过富贵人加可不是用塞棉花缝制,而是用上好皮草、并以柔软绸缎做里子。玉簪说的“套袖”就是后面一种。用那么一双红狐皮套袖,不但暖手,更和红狐皮领子成套了。 如此便叫把红狐皮交给针线房裁制,宜萱又特意吩咐道:“就用那妆花缎做里子。”——这么好的皮子,可不能吝啬用好里子,否则可就不搭配了。 玉簪忙问:“那些里貂皮是否要该送去做个斗篷、大氅什么的?” 宜萱便道:“给我做个斗篷,再给熙儿做个大氅,另外熙儿去年的里貂皮大氅尺寸有些小了,叫针线房接上一块,好叫他能换着穿。” 玉簪忙道了一声“是”,又问:“那该选什么面料呢?” 宜萱微微一笑道:“熙儿蓝色,去年的是个宝蓝闪缎面料的里貂皮大氅,今年……” 翠雀忙笑着禀报道:“织金缎里有一匹是海蓝色,尤其在太阳底下金线波光粼粼,跟大海似的,可好看了。还有妆花缎里有一匹是浅孔雀蓝的,五蝠八吉祥纹样,也是十分鲜亮。” 宜萱道:“就用那匹浅孔雀蓝妆花缎吧,海蓝色太厚重了些,他小小年纪,用这个颜色还早了些。” 如此这事儿一啰嗦,天色便黑沉了下来。便只得明日再去勇毅候府看个究竟。 翌日。宜萱吩咐了玉簪选了不带花纹、不搀金线银线的衣素缎两匹,预备送去给他他拉氏,上头还都贴着上用的鹅黄签字,算得上够体面的礼物了。 赶去勇毅候府的时候,也才刚过辰时而已。 纳喇星德的院中,有戚瑛瑛和茜香伺候在侧,宜萱倒是通行无阻地进去了。便瞅见纳喇星德穿着一身银蓝色斜纹锦寝衣。神色呆呆木木坐在床榻上,跟丢了魂儿似的。戚瑛瑛正在抹泪,茜香也是已经哭哭啼啼了。 二人见到宜萱突然进来。都吓了一跳,急忙退避一旁,恭恭敬敬见了礼。 宜萱努了努嘴,问:“这是怎么了?” 戚瑛瑛哭腔道:“好不容易退了烧热。可二爷却成了这幅样子!” 宜萱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真的烧得傻了?宜萱脚踩着花盆底。莲步轻移走到床前,仔细凝视了一会儿,的确那副样子,不像个正常人样! 宜萱嘴角一扬。可是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如果纳喇星德真的烧坏了脑子,怎么郑氏没来?宜萱便问:“太老夫人呢?” 戚瑛瑛拭泪道:“太老夫人本就病卧在榻。故而不敢告之,这也是他他拉氏老夫人的意思。” “是吗?”——大嫂的意思? 宜萱又问:“请了大夫了吗?” 戚瑛瑛哭道:“大夫说。额附爷身子没事儿了,只是——旁的,只能看天意了。” 宜萱忙又凑近了瞧了瞧,纳喇星德面孔依旧木木的,眼里更是深深的迷茫之色。宜萱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问道:“能说话吗?” 纳喇星德抬头看了看宜萱,他迷惘地盯着宜萱的脸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谁?” “哦?”宜萱惊讶中带着点喜色,这幅样子,该不会是烧得失忆了吧? 宜萱笑了笑,问道:“那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纳喇星德突然头疼得皱起了眉头,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自问道:“我?我又是谁?” 戚瑛瑛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她急忙上前抓着纳喇星德的手,“二爷!您还记得瑛瑛吗?” 纳喇星德看着戚瑛瑛哭泣的娇美面庞,眼底有恸色一闪而逝,“瑛瑛?” 戚瑛瑛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太好了,二爷还记得我!” “不是你自己说,你是‘瑛瑛’的吗?”纳喇星德徐徐道。 瞬间,戚瑛瑛俏脸都僵硬了,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趴在床头呜呜哭了起来,“二爷不记得我了!” 纳喇星德面露迷惑之色:“瑛瑛姑娘,我们以前很熟吗?” 戚瑛瑛听了这话,顿时抽噎得更加厉害了,她脸上泪水纵横,妆容都花了,全然是一副可怜无比的模样,浑似被主人抛弃的宠物一般,“二爷,您好好想想,您一定能想起瑛瑛来的!” 纳喇星德却摇头道:“我真的不记得了。” 宜萱看在眼里,不由窃笑,看样子,是真的失忆了! 纳喇星德突然又抬头看了看宜萱,“那你又是谁?我们是不是认识?” 宜萱立刻摇头道:“不,我们不认识!咱们是陌生人!” “陌生人?”纳喇星德一脸疑惑之色。 宜萱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没错。所以呢,我不认识你,你当然也不认识我了!” 纳喇星德迷茫地点了点头,“不认识啊……”说着,他蹙了蹙眉头,他又仔细凝视了宜萱片刻,“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熟悉。” 宜萱挑了挑眉,一点不记得戚瑛瑛了,居然还觉得她熟悉?是恨得太熟悉了吧?宜萱轻轻一笑道:“那肯定你是你的错觉!”——她可没心情跟纳喇星德人情,便笑道:“好了,你好好养病吧,我走了!” 只是宜萱刚一转身,便发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抓住了。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她瑞雀绣纹的衣袖,攥得死死的,不肯松手。 宜萱回头瞪了一眼那大手的主人。 纳喇星德认真地道:“不对,我肯定认识你。” 宜萱不耐烦地道:“说了不认识了!你烦不烦啊?!”——她也不想跟纳喇星德再认识一下!! 纳喇星德被宜萱吼了这么一嗓子,手一哆嗦,瞬间松开了,他讷讷道:“那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宜萱哼了一声,“说了不认识你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谁?!” 纳喇星德徐徐道:“可我觉得,我似乎是你很讨厌的人。” 宜萱撇了撇嘴,算你有自知之明!!宜萱才不耐烦跟一个失忆的人啰嗦,直接扭头便要走。可纳喇星德却突然伸手,这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有完没完?!”宜萱气得鼻孔都冒烟儿了,怎么纳喇星德这个人失忆不是失忆都那个招人嫌啊!! 纳喇星德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再度问道:“你到底是谁?是我的什么人?” “我不认识你!!”宜萱咬牙强调道。 一旁戚瑛瑛自然才不会开口解说什么,可通房丫头茜香思忖了许久,突然开口道:“二爷,您是大清的额附爷,这位是和硕怀恪公主,是您的妻子!” 丫的!!宜萱突然很想把这个通房给掐死!老老实实跟戚瑛瑛似的,装哑巴不就得了!!那么多嘴多舌干什么?! 茜香被宜萱的恶狠狠的表情和吓着了,忙低头瑟缩到后头,不敢在多嘴半句了。 纳喇星德脸上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原来我们是夫妻?” 宜萱嘴角抽了抽,她打心眼里也从来没承认她和纳喇星德是夫妻关系!顶多算是名义上的夫妻!她穿越来之前,怀恪和纳喇星德就已经是两相厌烦,她来了之后,更是视若仇寇! 所以看到纳喇星德那副欢喜的样子,宜萱有点胃疼,这还不如喊打喊杀来得爽快呢! 纳喇星德嘿嘿傻笑了笑,“既然你是我的妻子,那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怎么了?” 宜萱瞥了一眼抓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冷冷道:“松开手!”——姑奶奶是来幸灾乐祸的,没义务回答你的疑问! 纳喇星德摇头,他道:“你不是我的妻子吗?理所当然,不是应该陪着我吗?为什么你才来一会儿,就要走?”(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三十一 郎世宁(上) 你妹的,果然跟纳喇星德这厮是讲不通道理的!不管失忆没失忆,这个人就是这么让人无语!宜萱也懒得多费唇舌,直接用力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额……可是她似乎小瞧了纳喇星德的力气。 虽然说这些年纳喇星德耽于声色,又才刚刚病愈,可到底是个正值盛年的男子,力气自然不逊色宜萱。 宜萱狠狠拽着,浑身的力气都用上了,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可居然还是纹丝拽不开! 正在此时,纳喇星德却突然用力一拉。 宜萱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便扑倒向床榻上,直接扑进了纳喇星德怀中。 撞在纳喇星德硬邦邦的怀里,宜萱眼冒金星,头昏眼花,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你妹的,果然这个人从来都只会叫她恨得牙根痒痒! 可纳喇星德却神展开手臂,将宜萱环抱过来,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宜萱,道:“我似乎是生病了,你既然是我的妻子,就得留下来陪着我。” 老娘真想问候你祖宗十八代!!陪你?陪你奶奶个嘴!! 纳喇星德认真地看了看宜萱的表情,“你很讨厌我?” 宜萱嘴角一歪,废话!! 纳喇星德又道:“可是我是你的丈夫啊,你为什么要讨厌我?” 宜萱趁机狠狠一推他胸膛,飞快爬了起来,忙整了整自己歪斜的旗髻,便道:“我不想跟你废话!以后,我们还跟从前一样,各过各的!” 纳喇星德皱了皱眉头,他疑惑地问:“为什么?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宜萱道:“你去问别人吧,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解释!”——就算有闲工夫,老娘更情愿睡个懒觉什么的…… 宜萱无比烦躁地回到了公主府,熙儿穿着素色无花纹的软绫衣裳走到宜萱跟前,歪着脑袋看了半晌,忍不住问道:“额娘怎么了?” 宜萱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纳喇星德失忆了,对她也不是坏事,或者应该说对她好处大于坏处。 宜萱摸了摸儿子光亮的小脑门,问道:“熙儿可想好了。要学什么。”——守孝这一年里,宜萱也不打算叫他浑然疯玩,但也着实不必跟在宫里似的学那些个四书五经、弓马骑射,宜萱打算让熙儿自己选择,喜欢什么就学什么。毕竟孝期一过。四爷大人肯定要把他外孙再捉回宫去读书了。 盛熙展颜笑道:“儿子想学画画!” 宜萱点头道:“好啊,我记得圆明园里有不少画待诏呢!赶明儿我进宫去跟你郭罗玛法求一个来!”——画画也不错,能陶冶情操,也符合这个时代文人的风采。 盛熙拉着宜萱的手,撒娇道:“额娘,我要学西洋画!” “油画?”宜萱不由眨了眨眼睛,满是惊奇之色——土生土长儒家文化教育下的孩子,居然喜欢油画?唔,或许是小孩子的好奇心吧,毕竟水墨画更重意境。而西洋画更侧重写真,色泽也鲜艳,的确更惹人眼球些。 盛熙扑在宜萱大腿上,粘糖似的,又扭着屁股撒娇:“好不好嘛,额娘,我就是想学那个!” 宜萱捏了捏儿子弹性极佳的小脸颊,宠溺地道:“好,额娘替你去求个西洋画待诏来!”——西洋画,毕竟也算是个稀罕有趣的东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小说网(www.800book.net)宜萱也不介意儿子学这个。 “额娘最好了!”盛熙一脑袋埋进了宜萱怀里。蹭啊蹭,跟只小京巴似的。 既然答允了,宜萱也不含糊,第二天就进宫去了。 只不过四爷大人听了女儿的请求。有点不大乐意,他老人家板着脸道:“奇技淫巧,有什么好学的!!” 宜萱忙腆着脸道:“熙儿喜欢嘛!反正,技多不压身,学了也没什么坏处!” 四爷大人哼了一声,全然是一副不同意的样子。 宜萱只得哀求道:“汗阿玛。我已经答应熙儿了,总不能食言吧?反正圆明园的如意馆里有好几个西洋画待诏呢!您就赐一个教熙儿画画吧!” 雍正拗不过哀求便道:“学西洋画可以,但是也不能耽误了骑射和学业!” 如此,便只等着,派遣西洋画师来公主府上了。 只不过圆明园总管办事倒是极为利落,不出两日,便说有一位金发碧眼的西洋妖怪画师前来报到了。 宜萱忍不住呵呵笑了,在这个时代人眼光来看,黑发黑眸,那才是正常人,什么金头发碧眼睛的,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这个被玉簪叫做妖怪的画师,在圆明园的职位是无品级的画待诏。 穿着一身素蓝色长袍马褂的西洋人,还真是叫人看着别扭极了呢!不过这洋人模样长得还不错,身材颀长,鼻梁高挺,眼睛很大,眼珠子碧汪汪的,跟翡翠似的,五官轮廓很是立体。而且他年岁看上去也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在画待诏中应该是年轻的了。 只见这个西洋画待诏走上前二步,倒是见了个整整齐齐的打千儿礼,他满口是充满着西洋味道的汉语:“给公主殿下请安,愿殿下青春长乐!” 宜萱觉得十分稀奇,嘴巴都笑得咧开了。 玉簪却不悦地哼了一声,“什么青春长乐?!会不会说吉祥话?不会说就不要说!” 宜萱抬手道:“无妨!汉语本来就难学,洋人能学到这个程度也是很不容易了!”——后世,汉语可是公认的世界最难学的语言!常见有人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但是能说一口顺溜汉语的“歪果仁”可稀罕多了。 宜萱笑着对那西洋画师道:“你叫什么名字?” 西洋画待诏道:“回禀公主殿下,我的全名是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 宜萱“哦”了一声,便道:“伽斯底里奥内画师,从今儿起,你就是本宫儿子的西洋画先生了。” 这个叫做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西洋人露出吃惊神色,因为从前别人问他的名字,他介绍了之后,别人都叫他“朱画师”,因为在这个东方世界里,最前头的一个字才是姓氏。可他真的很郁闷。他的“家庭名字”,也就是姓,分明是“伽斯底里奥内”啊。 他跟人解释了无数次,可就算解释清楚了。下一次见了面,人家还是记不住他的姓!所以,现在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脸上难掩激动之色,他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位公主——这个东方国家皇帝陛下唯一的亲生女儿,他觉得自己得到了赏识和尊重。他觉得自己又看到了传播主的信仰的机会和曙光。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还没来得及激动太久,那位公主殿下便道:“不过西洋人的名字都太难记了,为什么你不给自己起个汉名?”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不由愣住了,“汉名?” 宜萱点点头:“是啊,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本宫的建议。” 这时候,汪汪两声低叫,只见一只白绒绒的京巴犬从梢间寝殿跑了出来,因为闻到有生人的气息,所以小京巴才汪汪叫了两声。 宜萱笑着招招手,道:“苏乐。过来!” 话刚落音,白绒绒的小萌物便飞快跑到了脚踏上,蹭了蹭宜萱的花盆底鞋,宜萱弯腰将它抱了起来,对那个西洋画师道:“它叫苏乐——这是满语,翻译成汉语就是聪明的意思。你既然来了,本宫总要考核一下你的西洋画水准。” 说着,宜萱便把苏乐搁在了身旁的紫檀木海水螭龙纹炕几上,道:“你就画一下苏乐吧。”宜萱笑着摸了摸苏乐的小耳朵,低声对它道:“乖乖的。不要动哦!” “汪!”苏乐摇着尾巴叫了一声,然后乖乖的趴在了炕几上,一动不动。 京巴,本来就是一种很聪明的狗。何况苏乐是宫中犬舍豢养的,都是经过犬舍太监精心调教出来的,自然能够听得懂简单的命令。宜萱之前养的那只大白猫不知被谁家好吃的东西给诱惑走了,暗骂了一通这个“奸臣”,宜萱便想着以后不养猫了,所以才养狗。狗可是“忠臣”。 于是便有了苏乐。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倒是不含糊,立刻便搭好了画架子,绷上画布,开始熬胶、调制颜料,一系列工作准备完了之后,才开始给画布上胶…… 等到开始画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宜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圆明园里的那几个西洋画待诏不受待见,谁特么有那个耐心一等好几个时辰啊?宜萱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一歪脑袋便趴在炕案上眯着了。 这个西洋画师倒是十分认真,一笔一笔地描摹,可以说是全身心头投入进了画中。他沉浸其中,手腕仿佛灵蛇一般在画布上挥洒,他描摹着那只白色京巴犬身上微微卷曲的毛发,精绘着炕案上那东方独有的祥云如意纹,还有那困倦地酣熟在案上的美丽的东方公主。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忍不住赞叹,这位公主真的有一个八岁的儿子的吗?她真的已经年过三十岁了吗?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看着公主平滑的眼角,光润的额头,还有富有弹性的肌肤——她看上去分明只有十**岁的模样!——而且,她并没有其他东方贵族身上的傲气,也没有瞧不起他这个远渡而来的人,她根本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应该说更像是一个睡美人。 画到泰半之时,玉簪打帘子进来,刚要开口禀报,却看到公主已经趴在炕几上睡着了。玉簪便识趣地闭了嘴巴,轻手轻脚走到罗汉榻跟前,取下了挂在旁边剔红莲纹衣架上的大红云缎斗篷,轻轻披在了宜萱肩膀上。 玉簪转头看了看那个还在挥动画笔的西洋人丑八怪,忍不住问:“还没画完?!” 可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全身心投入其中,耳朵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他完全沉浸在了画“睡美人公主”的世界中,浑然忘我。 玉簪气闷地哼了一声,低声骂道:“没礼貌的西洋丑八怪!” 若是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听到玉簪的话,只怕要郁闷了,他的长相在西方,那可是属于美男子的!只不过来到东方,他就是一个怪模怪样的人了。 玉簪终究是难掩好奇心,蹑手蹑脚走到了那个西洋丑八怪跟前,忙探头一看,顿时便被那半成品的画作给惊讶住了,玉簪忍不住赞叹道:“简直是纤毫毕现!!”——小苏乐身上的一根根毛发都被描摹出来,公主旗髻上的金累丝点翠孔雀步摇画得栩栩如生,更不肖说五官了,这简直是西洋镜子中映射出来的一半! 玉簪这一看,就足足看了一个下午,一直看到这个西洋丑八怪完工。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最后一笔落下,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忍不住伸了个懒仗,嘴里忍不住说出了母语:“perfetto!!” 玉簪顿时懵了:“泼什么??”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讪讪笑了笑,“我说的是意大利语,就是完美的意思。” 玉簪撇了撇嘴,暗道:洋人话真古怪!她又看了看那画作,忍不住点头:“的确堪称完美!” “什么完美?”宜萱已然朦朦胧胧醒了过来,便听见玉簪说“完美”,所以便好奇地问了。 玉簪忙道:“奴才说的是这西洋画画得完美!”说着玉簪便要将那画取下来。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却好像受了惊讶,急忙阻拦道:“还没有干,不能乱动!!” 玉簪不悦地哼了一声。 宜萱不禁一笑,便起身走上前来观察,多少年没见过油画了,如今的确很是好奇呢。宜萱靠近了一瞧,不由呆愣住了,“怎么把我也画上去了?!” 画中的确是苏乐占据正中,白绒绒的可爱小家伙趴在炕几上,眼珠子黑漆漆的很是机灵,而宜萱趴在炕案上酣睡的脸也被画了上去!她的脸枕着自己的手臂,袖子上绣着的紫丁香色重莲团花赢得半边脸颊也泛着淡淡的浅浅粉紫色。 宜萱不得不承认,画得的确很好,连她的每一根睫毛都画得清晰无比,更不必说脸颊上那白里透红的肤色了,想必那应该是先画了红色,然后层层罩染出来的效果,浑然透着天然健康又娇嫩的肤色。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道:“公主殿下并没有说不能画您呀!” “这——”宜萱不由笑了,罢了,看在画得这么好的份儿上,也不计较了,想必苏乐也不会计较的。 只不过画的是睡姿……看样子她只能搁在寝殿里自己欣赏了。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又拱手道:“公主殿下,我想好了。” 宜萱一愣:“你想好什么了?”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无比郑重地道:“我的汉名,就叫郎世宁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三十二 郎世宁(下) 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无比郑重地道:“我的汉名,就叫郎世宁了!” 郎世宁?!! 宜萱瞪大了眼睛,不会这么巧吧!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历经三代帝王的皇家御用西洋画待诏郎世宁?! 据说这厮晚年还在乾小龙手底下混到了三品顶戴花翎呢!! 后世,在拍卖行里,郎世宁的画可拍出过一千多万的天价呢!! 宜萱眼中难掩惊奇之色,她虽然对清史比较了解,但毕竟还没了解到连清朝最有名的西洋画师郎世宁的本名都晓得!的确,郎世宁这个名字,可是个地地道道汉名,虽然姓氏少见了些。 宜萱微微恢复清醒之后,便点头道:“如此,郎画师,你从明日起就开始教导本宫之子作画。每日只学一个上午即可,下午你自己随意。”——下午,宜萱打算还让他在后花园东北角的小校场学骑马、弓箭,满人之家,最是不能荒废的便是骑射功夫。然后晚上让他自己写大字,读书上别退步也了就是了。 郎世宁一听,忙问道:“公主殿下,我可以传教吗?” 宜萱想了想,便道:“不能在公主府传教,在外头你随意!本宫管不着!”——反正她对那劳什子的主啊基督的,很烦。她更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基督徒。 郎世宁脸上稍微有点失望,不过想到可以在外头传教,这样总比以前在圆明园如意馆好多了。 宜萱又道:“至于束脩——”宜萱瞥了一眼玉簪。 玉簪忙道:“端王爷为大阿哥聘请的先生,一年束脩是一百二十两。”——大阿哥便是弘时的庶长子永珅。 宜萱点了点头,便笑道:“那就也还照着这个吧。”一百二十两,在宜萱眼里也不是个大数目。分开来算,也就是一个月十两银子而已。而玉簪如今的月例银子,都已经到了一个月八两了。好歹这是个闻名后世的画家,一百二十两的年薪着实不算多。 郎世宁那张轮廓分外立体的西洋脸上露出激动之色,他急忙俯下身子磕头道:“多谢公主殿下,郎世宁一定会竭尽全力教导好您的公子!” 看到郎世宁的兴奋之色,宜萱突然想到。三品朝廷命官的俸禄似乎也只有一百三十两而已——也无怪乎这个西洋人激动了。从一个连九品俸禄都拿不到的末流画待诏,一下子便能媲美三品大员,这个提薪幅度也未免太大了点。 宜萱又道:“不过你毕竟是外男。不能住在公主府里。”说着,宜萱吩咐玉簪道:“你去外头给他租个略宽敞些的四合院给郎画师住,还是走公主府的账。” 玉簪蹲身道了一声“是”。 如此算是安排妥当了,管住、但不管吃。一年一百二十两俸禄,而且每天只工作半天。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绝对的高薪又轻松的工作了。 这时候,翠雀快步走了进来,他道:“额附爷刚刚已经走了。” 宜萱不由一愣。“纳喇星德?他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翠雀惶惑地看了一眼玉簪。 玉簪忙解释道:“额附过午就便来求见,只是被挡在门外了。奴才进来禀报,您却……” 宜萱这才恍然大悟。她可是睡了大半个下午的觉……宜萱忍不住干笑了笑。 玉簪笑道:“大约是额附失忆了的缘故,这回来也没大吵大闹。只坐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等。如今快天黑了,所以才走了吧。” 翠雀道:“可是门房那边传话,额附爷说了,明儿还回来。还说,一定要见到公主。” 宜萱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怎么失忆前失忆后,这个纳喇星德的性子都这般招人烦啊! 翌日,盛熙的西洋绘画课算是正式开始了。 才八岁的孩子,难免有点小激动。 众所周知,学油画,得先学素描。郎世宁自备了材料,天一亮就来到了公主府,地点选在公主府后花园湖畔的卷棚歇山水榭中。这里是个风景极好的地方,近看满湖接天莲叶,遥看对岸亭台楼阁,水榭旁边还有杨柳依依,红枫婆娑,的确是个写生的好地方。 只见郎世宁从一个蓝灰色的葛布大挎包里取出了一小包东西,那是一条条切割得整整齐齐的石墨——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那种铅笔。所以只有简易铅笔,就是用葛布缠绕石墨。 郎世宁先给自己缠了一个“铅笔”,他铺开宣纸(这个是公主府预备的),用寿山石镇纸压住不平真的宣纸边角,然后用一口颇具意大利母语风格的汉语开口说话:“好的,我先来师范一下,从最简单的开始画起。”——他指了指湖面上飞架而过的汉白玉九孔桥,然后刷刷飞快落笔。 郎世宁画得非常快,勾勒线条也非常流畅,不过一刻钟功夫,那石桥便被明晰得描摹在了宣纸上。 熙儿看在眼里,眼睛瞪得老大。他不是没看过作画快的,可那些都是写意水墨画,都是粗粗几笔,从不求形似。可眼前宣纸上汉白玉石桥,虽然只有单调的黑色,但却一笔一线,极为精细。 宜萱此事正侧坐在游廊的栏杆上,含笑望着水榭。这后花园大多遗留自温恪公主府时的景象,尤以湖畔一带楼阁山水,最是美妙。苏式彩画的游廊联通湖畔的水榭、亭子与石画舫,整整绕湖一圈,一圈走下来,既欣赏了风景,又不会被太阳晒到,的确是极好的。 走出游廊,正对着的便是一座用太湖石堆砌出的假山,高丈许,间以罗汉松、湘妃竹,倒是别有一股江南山水的韵味。这座公主府,对宜萱而言,新鲜劲儿还没过呢。 四下闲闲饶了半圈,才又回到熙儿学素描的水榭旁。水榭东侧有两株硕大参天的红枫树,这个季节又恰好是“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时节,这两株枫树,倒是成了后花园里最鲜艳醒目的标志了。 红珊瑚色的枫叶,在秋风中婆娑作响,偶尔有一片两片的鲜艳红叶飘飘洒洒,蹁跹着落在湖面上。引来湖水中的锦鲤追逐。这枫树。温恪公主在世的时候便有了,不知是多年分了,那粗大的树干。一人难以环抱,仰望着那层次分明的枝桠上的错落有致的红叶,阳光如细碎金箔洒在脸上,叫人有些迷离。 恍惚间。只见玉簪凑近禀报道:“德二爷又来了。” 宜萱眉心一蹙,好端端的好心情。全被不知所谓的人给搅扰了。 宜萱抬手道:“罢了,叫他进来吧。”——还是早点跟他说清楚为好,否则纳喇星德万一真的天天跑来坐在门口等,也是个事儿。 约莫两盏茶的工夫。便见一大一小两个,俱穿着无花纹的石青色袍褂。宜萱眉梢一挑,怎么滴。还买一送一了? 纳喇星德这回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的——就是他和郑秋黛的儿子。萨弼。就是那个智力发育迟缓的小呆瓜。 宜萱对这个小呆瓜,倒是没什么恶感,不过对他爹就着实嫌弃得跟见了苍蝇似的。 纳喇星德侧脸望着亭中的盛熙,忍不住轻声问道:“公主,那是……我们的儿子?” 我们的儿子…… 这句话,真的叫宜萱很反感,反感得心里发堵!可她却不得不承认,盛熙的确是纳喇星德的儿子。起码,血缘上,是毋庸置疑的。 宜萱沉着脸色,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我……”纳喇星德脸上突然浮现出浓浓愧色,“我已经问过别人了。” “什么?”宜萱不由一头雾水。 纳喇星德顿了顿,道:“你不是不耐烦跟我解释,让我去问别人吗?我已经问过了,我也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们夫妻之间,为什么会如此疏离了。” 宜萱吐出一口气,道:“既然知道了,那也好,省得我多费唇舌了!以后,你我还跟从前一样,各过个的,两不相干。” 纳喇星德低头对萨弼道:“你去哥哥玩,阿玛和你额娘有话要说。” 宜萱听在耳中,一万个不爽!虽然她不讨厌萨弼这个小呆瓜,可那不代表她愿意平白无故“喜当娘”了!!又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凭什么她要认个儿子?!她跟萨弼,一毛钱的血缘关系都木有好不好?! 可是,偏偏这个时代的规则,就是小妾生的儿子,也是正室的儿子。这从法礼上来说,是无比正确的。所以宜萱虽然不爽,也只是撇撇嘴而已。 萨弼仰头咧嘴嘿嘿笑了笑,他似乎是听懂了纳喇星德话,欢喜得点了点头,便哆哆哆飞快朝着水榭那边跑去。 纳喇星德刚来,盛熙未曾发觉,但是身旁来了一个探头探脑的萨弼,他就不可能不察觉了。盛熙下意识地露出了几分厌恶之色,“你怎么来了?” 萨弼流着口水咯咯笑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唤了一声“哥啊……哥”。 盛熙拧眉道:“我在画画,别来烦我!” 而纳喇星德已经快步进了游廊中,面对面望着宜萱,他道:“公主,我们毕竟有儿子,真的非要这般形同陌路吗?” 形同陌路?不得不说,这个形容,着实太客气了些。她跟纳喇星德哪里是形同陌路,分明是视若仇寇好不好? 宜萱冷冷道:“形同陌路又如何?没有你,我一样过得很好!反而你一出现,我反倒觉得不痛快!”——且看着富丽堂皇的公主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伺候她的奴才,她的日子,逍遥快活着呢! 纳喇星德问道:“那熙儿呢?公主当真不为他考虑?” 宜萱眉毛一蹙,微微沉吟了片刻,且不说熙儿对纳喇星德根本没多少亲情可言,就算有,宜萱也不可能接受一个自己厌恶无比男人。于是,便挥了挥衣袖道,“少拿熙儿来说事儿!这些年,你对熙儿,也从来没有尽过一个父亲应有的义务!” 纳喇星德急忙道:“所以我才想弥补,我想弥补这些年对你和熙儿的亏欠……” “不必了!”宜萱冷淡地道,“你若真想弥补,就离本宫和熙儿远点!有你这个额附,是本宫是耻辱!有你这个父亲,同样也是熙儿的耻辱!!” 宜萱这话,不啻是打脸了。如此刻薄的言语,若换了从前的纳喇星德,只怕早就张牙舞爪动起手来了。可此刻的纳喇星德却低垂下了脑袋,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可惜,他的模样再可怜,也引不起宜萱半分怜悯。且不说她心有所属,就算心无旁人,她也不可能接受纳喇星德! “额娘!我要去更衣,呆会儿再回来!”盛熙突然跑进游廊,小脸蛋上满是不耐烦之色。 宜萱突然有些疑惑,从前熙儿对萨弼不是挺和善的吗?怎么现在却满是厌恶?唉,小孩子啊,性子真是没个定性,一天一个变,宜萱如是想着,便对他挥了挥手,随他尿遁去吧。反正她很快就会打发纳喇星德走人。 可这个时候,纳喇星德突然快步走到盛熙跟前,他弯腰,满是惊喜地看着盛熙,道:“熙儿?我、我是你阿玛呀!” 盛熙脸上的厌恶之色瞬间又更浓了几分,他已经放弃了用这个血缘上的阿玛来抵抗那个“三叔”的计划,自然眼前之人对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盛熙又对这个“阿玛”半分好感也无,故而也懒得给半分好脸色,他道:“你是我阿玛?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阿玛?!” 纳喇星德脸色有点僵,“熙儿……” “熙儿!”宜萱唤了一声,以教导的口吻道:“不可以对客人这么没礼貌。” 一句“客人”,无疑是再告诉纳喇星德,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宜萱可不会因为他“失忆”了,就对纳喇星德有半分宽容。 盛熙忙冲宜萱笑了笑,“额娘,我知道了。” 宜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画师郎世宁也走了过来,他看到陌生面孔,便忍不住问:“公主殿下,这位贵客是——” 纳喇星德急忙道:“我不是客人,我是怀恪公主的丈夫,我是额附!”(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三十三、傻子天才 郎世宁可不晓得宜萱和纳喇星德的龃龉,他一听是“额附”,急忙便躬身行礼,恭恭敬敬道:“额附爷,您好!我是教导令公子的作画的画师郎世宁。” 纳喇星德微笑道:“有劳先生悉心教导小儿了。”——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谢师了。 宜萱看在眼中,一万个不爽。 纳喇星德又问:“熙儿学得如何了?” 郎世宁笑呵呵道:“今天才刚刚开始而已,不过我觉得小公子很聪明,也很有慧根,一定能学好的。” 纳喇星德展颜笑呵呵客气道:“先生过奖了!小儿打小是被他额娘宠溺着长大的,难免有些任性,还请先生多多包涵才是。” 郎世宁微微弯身,道:“您太客气了。” 盛熙耷拉着脸,走到游廊中,他扯着宜萱的袖子,低低唤道:“额娘……” 宜萱反手抓着熙儿沾染了石墨乌黑的小手,便拉着他去前头作画的水榭,嘴上道:“你只管好好学素描,其他的额娘自会处理。”嘴上淡淡说着,便飘然从纳喇星德身旁经过。 水榭中,萨弼站在石桌跟前,小手和胖乎乎的脸蛋上满是乌黑的痕迹,他咧嘴呵呵笑着,像只小花猫。 当盛熙看到萨弼手里握着他的石墨“铅笔”,顿时恼怒了,他快步上前,连连跺脚:“谁让你碰我的东西的!!” 萨弼依旧呵呵傻笑着,“哥、哥,画好了。” 盛熙不由撇脸去瞧,看到那宣纸上已然成型的汉白玉九孔桥,瞬间有些傻眼。 “这是你画的?”宜萱看着那和郎世宁所画出的示范图足足有七八成相似的素描画。脸上也是难掩惊讶之色。 萨弼仰着脏兮兮的小胖脸,笑得很是开心。 自打纳喇星德“失忆”之后,似乎就粘上了公主府。他自是千万个道歉,一副想尽办法想要和宜萱“重归于好”,来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宜萱也烦得不行。 可偏偏。纳喇星德打着带萨弼来学画的借口——那日萨弼在水榭中表现出来的素描天分。让郎世宁都赞叹不已。也因此,这点被纳喇星德充分利用了。这个时候,西洋画师可自由在行宫才有几只。寻常勋贵人家,想要聘请个西洋画老师几乎是不可能的。 萨弼倒是乖巧,可他爹着实太招人嫌弃了。宜萱着实不耐烦应对这个不知道哪根筋又犯抽了的纳喇星德。若是不见他,他就门口蹲着。让他进来,宜萱又着实烦躁。最后还是玉簪替他想了个好法子…… 勇毅候府。花园南侧的一个小院中,床榻上的女人病得如一具苟延残喘的枯骨,她的脸上死气淤积,连呼吸喘气都变得吃力无比。 子文的声音在这个女人垂暮般的喘息声中飘飘荡荡响起:“一早就说好了的公平交易。是你三番五次不遵守约定。” 床榻上的是子文名义上的妻子、端亲王弘时嫡福晋的的庶妹——董鄂晴兰。她努力张了张嘴吧,艰难地发出支吾声。 子文抬手道:“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说了,反正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说话,应该也是极难的了。今年的冬天……想必你是过不去了。” 锦衾中滑出一个枯瘦如柴的手臂。那上头隐隐透着青灰色的血管,更透着衰败的气息。 子文以平淡的语气对她道:“看在你快死了的份儿上,我不会为难你哥哥。” 董鄂晴兰的眼角,渐渐积蓄出一滴苦涩的泪珠,浑浊而冰凉。 子文轻轻对她道:“我们不是婚前就谈好条件了吗,你做我名义上的妻子,我给你充足的报酬,这很公平。可为什么,婚后第二天,你便贪心想要鱼与熊掌二者兼得呢?”——婚后的第二日,董鄂晴兰便跑去萱儿跟前,刺激她、试探她,想要试探萱儿究竟是否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董鄂晴兰已经说不出话,她合上了眼睛,似乎已经是准备等待死亡降临了。 子文看着支摘窗外那飘零的第一片雪花,冰冷的寒风灌入室内,床榻上的董鄂晴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子文起身,走到窗户跟前,将支摘窗合上,又淡淡道:“大约你是自恃美貌,觉得可以凭借自己的姿色,早晚会和我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大约你看到大多数男人,都抵御不住美色的诱惑,所以也觉得我也是如此?” 子文轻轻笑了笑,“我原本看中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现在才晓得,越是聪明的女人越是爱自恃聪明,也因为自恃,所以总做蠢事。” 子文立在床榻跟前,看着浑身气息衰弱不堪的董鄂晴兰,轻轻道:“其实,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的先天不足之症,其实是可以治好的。” 话刚落音,董鄂晴兰嗖地睁开了浑浊的眼睛,那布满血丝的瞳仁中难掩惊愕之色。 子文微笑道:“原本打算,你若是识趣地遵守约定,我便治好你的不足之症。只是,很可惜,你没有。” 董鄂晴兰嘴里发出“呃、呃”声响,“不、不……我……不想,不想死。” 子文语气轻柔地道:“不是我想让你死,是你自己葬送了自己。”说完这句话,子文抬手打了个一个清脆的响指。 响指声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子文身旁。 子文凛冽的眼梢飘逸出悠然的弧度,“好了,处理完年羹尧,再处理掉纳喇星德,一切碍眼的东西,一切阻碍我的东西,便可以彻底不复存在了。” 三首瓮声道:“他,去了公主府。” 子文嗖地剑眉颦蹙,浑身都散发着阴沉的气息,“那只苍蝇又去了?” 三首道:“是。” 子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都是第几次了?那只苍蝇……真该尽快拍死他。” 三首道:“进去了。但不是公主接见。” 子文淡淡睨了三首一眼,“这个我当然知道。”——除了起初的几次,萱儿和他见面,也只是想让他别去公主府烦扰,可纳喇星德不听,后来也就变成了萱儿身边侍女招待。最近两个月,纳喇星德虽然隔三差五便去一次。但却一次都没见到萱儿的面儿。 纳喇星德。反倒是不如他那个傻儿子在公主府受到欢迎。 寒风呼啸的冬日里,长乐殿中足足烧上八个炭盆,俱是上好红箩炭。通红的炭火,哔哔啵啵燃烧着,散发的烘人的热气。 宜萱走进殿中,便脱下了里貂皮斗篷。淡淡吩咐道:“不必亏待了他,好生在无忧殿招待着。好茶好水,只是不许他近内院半步!还是照例说我不在,至于我去了哪儿,随便编排就是了!” 翠雀笑道:“公主放心。玉簪姐姐应对了那么多回,早已熟稔。”转而,翠雀又道:“倒是二公子。已经照旧带去了畅安堂书房,和咱们公子一块学画。”——畅安堂便是无忧殿后头那个五间阔的书房。也属于外院的范畴。毕竟郎世宁的身份,也不适合进入垂花门以内。 宜萱点了点,饮了一盏热腾腾奶茶暖了暖胃。这几个月,纳喇星德倒是发挥出死皮赖脸的本事了,三五日便要来一趟,若是不让他进来,他就坐在公主府外头台阶上,让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笑话! 所谓人不要脸则无敌!宜萱着实没法子了。 得,你想进来,没问题,好好再外院喝一肚子茶,喝个一上午,然后带着你的小呆瓜儿子打道回府! 比起纳喇星德,萨弼的确可爱得多了,只要给他几盘香喷喷的点心,他比兔子都乖! 宜萱觉得身子暖和透了,便披上斗篷,径直去了畅安堂书房。 郎世宁那别具西方特色的汉语,在外头就能买听见了,他大声地道:“光线!光线!这个非常重要!!还有立体感!不是只描绘出形状就可以了!” 紧接着,就是小孩子耍脾气摔东西了,盛熙大呼道:“什么鬼东西!我不学了!!” 宜萱无奈地摇摇头,推门进了堂中,笑道:“熙儿,怎么又任性了?” 盛熙哼了一声,嘴巴撅得老高,估计都能挂一壶酱油了。 郎世宁急忙上前来打千儿,“公主殿下安好!您请尽管放心,您的儿子每天都会说不学了,但他每次都只是说说而已。” 看着郎世宁那一脸自信的微笑,又看到熙儿那张气鼓鼓的脸,宜萱忍俊不禁。 徐步上前,走到那个埋案挥动石墨铅笔的小呆瓜萨弼跟前,那宣纸上,是盛熙俊俏可爱的素描像,只是嘴巴是撅着的,眼睛是怒目圆瞪的,当真表情生动极了。 如果不是已经见过许多次萨弼的素描天赋,宜萱也不敢相信,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些,而且这个孩子,还是先天智力发育迟缓,连话都说不顺溜。 但是老天爷,是公平的。他在别的方面亏欠了萨弼,但却在有的方面大大弥补了他。 萨弼的素描,连郎世宁都赞叹不已,比起盛熙,他更认可这个孩子。 郎世宁道:“二公子的进步神速,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开始画油画了。”说着,他瞄了一眼盛熙的素描,今日郎世宁是叫二人互画对方,萨弼把盛熙画得无比写真,而盛熙却把萨弼画得……额……那是萨弼吗?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宜萱恨不得掩面遁逃,良久道了一句:“陶冶情操而已,本宫不会太较真的。” “额娘!你什么意思?!”盛熙气呼呼地跺脚,“难道我连个傻瓜都不如?!哼!!” 宜萱指了指盛熙的画作,又指了指萨弼的画,然后耸了耸肩膀,意思是事实胜于雄辩,嗓门再大也没用。 盛熙气得无处可法,只能再度拿起素描石墨笔,咬牙切齿重新铺开一张宣纸重新作画。 这时候,萨弼也画完了,他轻手轻脚拿起刚画好的盛熙的素描画像,亲手捧着送到了盛熙跟前,他仰着一张难掩傻气的纯澈笑脸,道:“哥哥,给。” 盛熙鼻子一哼:“你也瞧不起我吗?!!哼!我早晚会比你画得跟好!!” 萨弼依旧傻笑着,也执着地捧着画,道:“给,哥哥。” 盛熙腮帮子气得都鼓起来了,活像一只蛤蟆,他吼道:“我才不要呢!!” 宜萱无奈地笑了,她走上前对萨弼道:“好了,我替熙儿收下就是了。” 萨弼仰着脸,高兴极了,他点头道:“姨姨,安好!” “姨姨”这个称呼,是宜萱叫萨弼叫的,反正“额娘”这个称呼,宜萱是不接受的。退一万步,就算宜萱接受,额……估计熙儿会暴走的。让萨弼叫她“姨”,熙儿就已经很不高兴了。 宜萱看着那画作,忍不住道:“傻子?天才?——或许都是吧。”宜萱侧身交给随从的翠雀守着,便叫红桑将点心与奶茶奉了上来。 三碗杏仁奶茶,四碟精致的小点心,用来招待郎世宁师生三人。最开心的自然是萨弼了,现在对他而言,最美好的事情,一个是画画,另一个便是吃点心了。 萨弼现在已经学会洗手了,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小手满是石墨污渍就去抓点心。他扑棱棱笨拙地在温水中仔细搓洗这自己胖嘟嘟的小手,直到洗得干干净净,还不忘扬起手让宜萱检查检查。 他依旧像是个三四岁的孩子。 萨弼抓起珐琅梅花式小叠中的杏仁佛手,大口大口咀嚼着,满脸笑容洋溢。 郎世宁忍不住赞叹道:“这个孩子的灵魂,无比纯洁。” “哼!”——盛熙不屑的哼哧声,随之响起。 可在宜萱眼中,这只是小孩子斗气,着实可爱。 “明日便是腊八了,郎画师便歇息到年后,过了十五再来教导素描。”宜萱轻声说出了自己的安排,又叫红桑奉上了年节礼,算是奖励一下郎世宁勤勉教导盛熙和萨弼。 颜色鲜艳的彭缎两匹,可以用来裁制新年新衣裳。 梅花银锞子四枚,都是五两一颗的,共计二十两。 犀角人物八仙杯一对,乃是内廷造办处的手艺。 象牙十八罗汉鼻烟壶与象牙渔樵耕读鼻烟壶各一,亦是出自内廷。 ——这般规格的年例,对于郎世宁这样身份的人来说,也着实算得上是丰厚了。 郎世宁忙恭恭敬敬谢了恩,这般额外收入着实是超乎他想象的。(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三十四 年家倒台 宜萱看着呆呆傻傻的萨弼,只顾着吃杏仁佛手、喝杏仁奶茶。这个孩子,似乎很喜欢甜杏仁的味道,小鼻子也很尖,一下子就你那个闻出来,他不记得点心叫什么名字,但鼻子认得那个熟悉的味道。 宜萱叫把剩余的半碟杏仁佛手都装入一个大荷包中,让萨弼自己拿着回去慢慢吃。转头又吩咐叫身后侍女银兰,将给萨弼的年节礼物送上。那是一件小斗篷,面料是上好的银红色贡缎,五子登科的绣纹,只是里料特殊一些,乃是今年剩余的里貂皮。 宜萱亲自将这件里貂皮小斗篷披在萨弼身上,轻声道:“以后穿着这个,比棉袄可要暖和多了。” 萨弼虽然懵懂,却明白旁人对他的好,便傻呵呵笑着作揖:“谢谢,姨姨。” “哼!”——不消说,又是盛熙的声音,那哼声里多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宜萱看着儿子那气鼓鼓的腮帮子,无奈地叹道:“好了,熙儿!最好的里貂皮不是给你做了身新大氅吗?” 盛熙撅着嘴巴,气哼哼道:“凭什么给他呀!” 宜萱呵呵笑了,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腮帮子,道:“你跟他犯什么酸、置什么气?”——不过是一件里貂皮斗篷而已,对于她丰厚的家私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宜萱也不过是看着萨弼虽然穿得厚实,却连身皮草都没有,所以才叫针线房按照他的身量,做了这么一件。斗篷这东西,尺寸略大些也没关系,对于小孩子来说。还能继续穿好几年呢,即使身子长高,短了些也能将就着用。所以,宜萱才选择斗篷。 年礼派发完毕,宜萱便吩咐银兰道:“把萨弼带去无忧殿吧,让纳喇星德带着他打道回府。” 无忧殿。 纳喇星德看到萨弼身上多出来的一身斗篷,仔细翻开一看。见竟然是内用的里貂皮。便问:“是公主给你的?” 萨弼展颜笑得开心,他点头道:“姨姨,给的。” 纳喇星德一时有些怅然。“她对你的好,倒不像是假的……”纳喇星德忍不住喃喃道:“可她为什么对秋黛,对瑛瑛那么坏……” 萨弼突然嘟着胖脸道:“姨姨、好人!!不是,坏人!” “知道了!”纳喇星德突然有些不耐烦。他伸手牵着萨弼的小手,便道:“回侯府吧!” 萨弼笑着“嗯”了一声。他从袖子里掏出装满了杏仁味道点心的大荷包,从里头抓住一块杏仁佛手,高高举起来到:“阿玛,吃!” 纳喇星德有些气闷地道:“你出了吃。还会干点什么?” 萨弼立刻道:“画画!” 纳喇星德顿时无语凝噎,半晌后才道:“跟这个洋人,学那些给奇技淫巧有什么用?”他看了一眼傻乎乎的儿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奈地摇头道:“罢了。反正你也学不会旁的了。” 雍正三年之初,冰雪料峭。 那个煊赫一时的年大将军,被割去了爵位以及川陕总督职位,被贬为杭州将军,逐出京城。 遭受了如此晴天霹雳的年羹尧却不甘心认命,他走到江苏宜兴便逡巡不前,更指使党羽为他保留川陕总督之位,似乎他觉得皇上只是碍于那些言官弹劾,才不得不将他贬谪,而他也很快就会官复原职。 可他这一举动,着实大大激怒了雍正皇帝。得知此事的雍正,下旨命人将年羹尧擒拿回京,直接下了吏部大狱,并将其兄弟子侄一同拿下,着吏部与大理寺审问定罪。 这一年的隆冬腊月,年羹尧被列大罪九十二条,其中大逆罪五、欺罔罪九、僭越罪十六、狂悖罪十三,专擅罪六、忌刻罪六、残忍罪六、贪婪罪十八、侵蚀罪十五。 这一天,宜萱进宫给额娘请安,额娘却突然叫她来养心殿给汗阿玛请安,却看到了跪在养心殿白雪皑皑积雪中的惠贵妃年氏……还有七阿哥弘旸。 宜萱身上披着雪貂斗篷,尚且觉得冷,何况年氏与弘旸都穿得那么单薄,母子俩已然在寒风中打哆嗦了。小小的弘旸瑟缩在母亲怀里,小脸已经发青发紫,叫人看了着实不忍。而年氏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想要给他一点温暖,可年氏自己的身子也冷得如冰坨一般了,如何能给弘旸温暖? 宜萱疾步走上前去,“惠贵妃,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还在禁足中吗? 年氏抬头看到是宜萱,这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再不来,我二哥就要被皇上赐死了。” 这种事儿……终究还是瞒不住的。就算汗阿玛不想让她知道,可总有人愿意透露消息,让年氏感受到末日般的凄冷。 宜萱叹了一口气道:“可您这是抗旨啊!”——翊坤宫并没有派遣侍卫把守,年氏想出来,自然是轻而易举,但是抗旨的罪名,又岂是那么好承担的?之前年氏虽然有怨也有恨,却也不敢走出翊坤宫半步。 如今……到底是那是她的亲兄弟啊!在旁人眼里,年羹尧该被千刀万剐,可在年氏心目中,那确实她至亲的哥哥啊!身为妹妹,怎么可能看着他死呢? 年氏眼里有哭不出的泪,她朝着宜萱苦涩地笑了:“抗旨便抗旨,顶多皇上杀了我。只要能救二哥一条命,我死了又何妨?” 这时候,在年氏怀里的弘旸哆嗦着道:“大姐姐,我、我好冷……” 宜萱心头不由一揪,忍不住有些责怪年氏:“可七弟还小啊!这天又这么冷,您怎么忍心……” “我又什么法子?”年氏泣泪吼道,“若我一丁点法子,我又如何忍心叫旸儿陪我跪在这冰天雪地里!” 看着她泪水纵横的模样,宜萱一时无言,她看着哆嗦得愈发厉害的弘旸。忙脱下自己身上披着的白貂斗篷,斗篷一离身,那刺骨的冷风仿佛要把人的筋骨都冻裂了,宜萱不由打了个冷战,她急忙将白貂斗篷包裹在弘旸身上,又忙抓着弘旸那双冻得如冰坨子一般的小手,对着哈着热气。问道:“旸儿好些了吗?” 弘旸哆嗦着点了点头。“多谢大姐姐。” 年氏面露感激之色,她含泪道:“多谢公主,也替我谢谢李姐姐。”——年氏自然清楚。是谁叫怀恪公主来养心殿的。 这时候,只见苏培盛从正殿中走了出来,他快步走上前来,弓着身子道:“惠贵妃娘娘。皇上说了,不计较您从翊坤宫私跑出来。也不会因为年家之事而迁怒于您。所以,您还是快点带着七阿哥离开吧!免得皇上动怒!” 年氏急忙问道:“那本宫的二哥呢?!皇上有说饶他性命吗?” 苏培盛叹了一口气道:“皇上说,念及年大将军往年之功,从轻处置。赐其自尽。” “赐其自尽”四字一处,年氏的身子软到在了地上,她哭嚎道:“赐……自尽?!皇上还是非杀二哥不可吗?!!” 苏培盛急忙道:“娘娘。这已经是加恩了!皇上还说,年大将军的兄弟。只革职,不再录用;其三子也只流放宁古塔。” 年氏急忙抓住苏培盛的衣袖,她哀求道:“苏公公,求你再跟皇上求求情!求他看早二哥多年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就饶了他性命吧!哪怕把他流放宁古塔也好啊!!” 苏培盛一脸苦色,“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他忙做了一个揖,“这已经皇上能宽恕的极限了,为免皇上动怒,贵妃还是快点离去吧!” “不!!”年氏奋力摇头,“本宫不会走的!!”说罢,她扬声朝着养心殿哭嚎大吼道:“皇上!!求您饶了臣妾二哥一条性命啊!!求您饶旸儿亲舅舅的性命吧!他千错千错,好歹为您尽忠多年啊!!皇上!求您饶他不死,哪怕是流放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也给他留一条性命吧!!” 宜萱看在眼里,摇头叹息,忍不住劝道:“您别喊了,没用的。汗阿玛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事到如今,汗阿玛怎么可能不杀年羹尧,而给自己留下后患?他是个合格的帝王,他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年羹尧是善战之将,所以汗阿玛不会留他性命。因为他若活着,便是个隐患。 年氏的哀嚎之声,终究还是惊动了养心殿中的雍正皇帝。 只见养心殿的正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那汉白玉月台上,一席明黄色的龙袍在皑皑白雪的世界里格外显眼,那上头绣着五爪金龙威势赫赫,仿佛要一飞冲天。 宜萱已经矮身下来,膝盖触底,“汗阿玛万福金安。” 而年氏满脸泪水纵横,她看到雍正现身,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她跪着膝行上前,深深将额头磕进积雪中,她哀求道:“皇上!求您饶臣妾的二哥一命!他有千般过错,好歹是多年忠心耿耿啊!” 雍正脸上只有刻板之色,没有丝毫的表情外露,他沉声吩咐道:“苏培盛,送惠贵妃和七阿哥回翊坤宫!” “不!皇上!!”年氏含泪哀求,“皇上,求您看在臣妾服侍多年的份儿上,看着旸儿的份儿上,就饶了二哥性命吧!!您真的忍心杀了旸儿的亲舅舅吗?” “够了!!”雍正冷冷呵斥了一声,他看着在年氏怀里冻得小脸发青的幼子,眼底翻涌着怒火,“弘旸是朕的儿子!不是年家的儿子!!” 年氏身躯一晃,他看了看怀中的弘旸,忙柔声道:“旸儿,快跟你汗阿玛替你舅舅求求情吧!” 弘旸哆哆嗦嗦开口道:“汗阿玛,二舅舅他……您为什么要杀他?他做错了什么吗?” 雍正眉宇间尽是怒色,“你若还当自己是朕的儿子,就闭嘴!!年羹尧罄竹难书,朕赐他全尸,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说罢,雍正吩咐道:“立刻送年氏回翊坤宫,并着人看守,禁足期未满之前,不得走出半步!否则,翊坤宫上下所有奴才,全都要人头落地!” 这般冷漠的话,无疑是断绝了年氏所有的希望。 年氏哭嚎着,大叫着,却被苏培盛手底下几个太监强行押走了。而弘旸,早已冻得浑身都僵硬了,他被苏培盛亲自背着送进了暖轿中。 雍正看在眼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冷气灌入他的肺腑,让他更加清醒。他看了看尚且跪在殿外的长女宜萱,轻声道:“回你额娘宫里吧。” “是,女儿告退。”——有些事情,注定不会被改变。哪怕汗阿玛再喜欢年氏,也终究不会饶了年羹尧的性命。 永寿宫。 宜萱捧着一盏烫人的红糖姜汤,一口一口地喝着,暖暖的气息在胃里弥漫,浑身的冷气仿佛也去了大半。冬日的寒冷,还不曾过去。 贤贵妃这才开口问道:“年氏怎么样了?” 宜萱叹道:“还能怎么样?汗阿玛倒是没降罪与她,只是……年羹尧命赴黄泉之前,她是不可能从翊坤宫走出来了。” 贤贵妃不由叹息道:“没想到,皇上的决心这般坚定。也怪年羹尧,行事太过嚣张了。” 宜萱大口将红糖姜汤喝完,然后道:“额娘就别管这些事儿了,自打惠贵妃禁足,六宫的事儿就落到您身上,偏生还有个不安分的钱氏。” 贤贵妃淡淡笑道:“她不过是个贵人,六宫嫔妃,与她不睦的占了大多数。收拾她,我根本无需直接动手。” 宜萱时常进宫请安,自然也了解宫中动态。如今和钱氏对掐的是宁嫔武氏,宁嫔资历深厚,她对住在自己宫中偏殿的春贵人严防死守,不许春贵人和外人有丝毫的接触,钱氏想尽了办法,竟然连消息都无法传递进去。 宜萱微笑道:“宁嫔素来行事谨慎,又有惠贵妃的前车之鉴,她才不会被钻了空子。钱氏怕是要白忙活一场了。” 贤贵妃点头,她长长道:“再过了一两个月,春贵人也该生了,到时候瓜熟蒂落,一朝分娩,一切便成定局了。”(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三十五 弘旸烧热 贤贵妃的话才刚落音,徐一忠面含喜色飞快跑进来,磕头禀报道:“娘娘大喜啊!端亲王嫡福晋刚刚生了!是位小阿哥!!” 贤贵妃一听,嗖地站了起来,她忍不住喜出外望,“当真?本宫有嫡孙儿了?!” 徐一忠急忙点头:“千真万确!小阿哥生下哭声洪亮,十分健康呢!” 贤贵妃满脸都笑出花儿来了,她笑呵呵对宜萱道:“你弟弟终于有嫡子了!如此,总算是立住了!” 宜萱明白额娘的意思,对于夺嫡的皇子来说,儿子是绝对必要条件,如果有嫡子的话,那加分就更多了!弘时现在已经有了一嫡一庶两个儿子,女儿也是一嫡一庶两个,如今凑了两对龙凤呈祥。可在贤贵妃眼里,只有这个嫡孙才是顶顶要紧的。 宜萱不想泼额娘冷水,便笑道:“生在大正月里,倒是喜庆。” 贤贵妃莞尔笑道:“是啊,原以为要拖到二月呢,没想到提前了十几天出生。不过也好,只要嫡子,都是金贵的。” 宜萱一想到如今宫中有孕的春贵人和安贵人……就一阵无语。当初她有好几个比自己年岁还小的叔叔,如今这个孩子也要跟她一样,很快就要面对两个比自己还小的叔叔了。 只不过——宜萱也不敢肯定二人生的都是儿子,万一有一个公主……宜萱暗暗蹙眉,子文当初为了保证只有她一个公主,不惜杀了年氏的女儿,如今—— 唉,看样子要私底下找他谈谈了。 因为纳喇星德的死缠烂打,宜萱已经有快半年没见到子文了。着实她担心被纳喇星德抓到把柄。只是这么久未见,心里终究是快要挨不住了。子文,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生她的气。当日在勇毅候府祠堂中,是她提出暂时不要相见,子文虽然没有拒绝,可终究是不高兴的吧? 贤贵妃忽的开口道:“我听说,纳喇星德如今痛改前非。一心想要和你修好。” 见额娘提及纳喇星德。宜萱只有满脸厌恶,虽然纳喇星德口口声声要“弥补”,可宜萱丁点也觉得这个人有“痛改前非”。虽然纳喇星德态度转变了,可宜萱总觉得他这个人本质上依旧没变! 宜萱便道:“鬼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招!”——对于纳喇星德的“失忆”,宜萱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失忆这种事情,太玄幻了。而且她看到纳喇星德那副诚恳认错的模样,虽然看上去很真诚。可她总觉得存着虚伪。 左右她对纳喇星德着实难以生出半分好感,所以干脆不见他,随他玩花招去就是了!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纳喇星德倒是有多好耐性!! 贤贵妃柔声劝道:“你这个额附从前的确是狼心狗肺。可不管怎么说,你和他还有个儿子。他这般认错修好,也差不多有半年了吧?我瞧着。还是有些诚意的样子。” 宜萱哼了一声:“被苍蝇缠了半年,女儿只觉得烦得很!” 见女儿的态度如此坚决。贤贵妃轻轻叹了一声,“罢了,你这丫头,终究是固执得很!” 宜萱忍不住撇嘴,到底是谁固执啊?难道女人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他想修好,难道宜萱就必须配合不成?!何况宜萱也没看到纳喇星德有什么诚意!若真有诚意,怎么不见他把戚瑛瑛还有那个通房丫头茜香给打发了?!不消说,肯定还是报着左拥右抱的主意!这种情况下,宜萱怎么肯定愿意修好?! 也着实是纳喇星德跟子文一比,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子文这么多年,妻妾纹丝未碰,单凭这点,就甩出了纳喇星德十条街! 所以宜萱怎么可能被他那点子所谓的“诚意”给打动了?! 若不是有熙儿,她连公主府的大门都不会让他进!! “额娘,我去阿哥所看看弘旸。”宜萱起身道,关于纳喇星德的问题,她着实不想跟额娘多费唇舌。她的额娘,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在她眼里丈夫是天。就算她无比偏疼宜萱这个女儿,却还是劝宜萱去接受曾经与她屡屡作对、屡屡仇视的纳喇星德。 宜萱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舒服,索性去看看弘旸。那个孩子在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长时间,小小孩子,万一生病了,可不是小事。 想到弘旸,宜萱觉得年氏终究有些过了,她自己想为年羹尧求情就罢了,何必强迫拉上弘旸?!难道年羹尧是她亲哥哥,弘旸就不是她的亲儿子了吗?年羹尧是重要,难道还要比儿子更重要吗? 贤贵妃也忙叫身边宫女去取来一件厚实的里貂皮大氅,那是一件绛紫色西番莲缠枝妆花缎面料的大氅,稍微有些老气了,宜萱年前见额娘穿过一两次,倒是还十分崭新。 宜萱自己的白貂皮斗篷给了弘旸,如今外头冷得很,她自然不会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便穿着上了这大氅,乘坐暖轿往阿哥所而去。 要去乾西五所,理所当然要走西六宫南北巷道,暖轿外,头北风的呼啸声不绝于耳,冷冽的风从暖轿的缝隙里刮进来,让宜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唉,今儿还真不是个好天气。 暖轿行至翊坤宫东侧宫墙,宜萱忽然听到依稀是年氏的哭嚎哀求之声,急忙叫了停下轿子,伸手掀开暖轿门帘,问道:“那边是怎么了?” 玉簪搓着手,嘴巴一张,便吐出条白练,她道:“好像是惠贵妃娘娘想出来,被侍卫给挡住了!” 宜萱扶着玉簪的手背,从暖轿中走出来,暗自皱眉,怎么年氏还不消停?明摆着年羹尧的事儿是没戏了,与其闹腾,不如想想怎么给其他娘家亲眷求情,反倒来得更有希望些。 宜萱吱呀呀踩着满地的积雪,小心翼翼朝前头走去。 这花盆底鞋,走到雪地里,着实是好坏参半,好处是不担心被地上的雪濡湿浸透,可坏处就是……若一不小心打滑,可是很容易摔着的。所以,宜萱值得扶着玉簪的手,小心前行。 走到翊坤门前,便听见年氏的苦求之声:“就当是本宫求你们了!让本宫出去吧!” 宜萱忙快步上前,见了一个万福:“惠贵妃金安。” 年氏看到宜萱,仿佛看到了希望,她飞快抓住宜萱的手,哀求道:“公主!帮本宫求求你汗阿玛吧!” 宜萱叹了一口气:“你还想替年大将军求情?那样汗阿玛只会更生气!” 年氏却急忙摇头道:“不是的!是旸儿!旸儿发高烧了!!” 宜萱不由一愣,“七弟发高烧?!” 年氏连忙点头道:“我方才听见,翊坤宫门外头有人在议论!他们说弘旸高烧不止,只怕是有性命之忧!”说着,年氏呜咽了起来,通红肿胀的眼中泪水肆意。 宜萱不由皱眉,弘旸在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的确很有可能感冒发烧了,但是——怎么偏生那么不巧,就让年氏给听见了?这事儿,宜萱还没听说呢!怎么禁足中年氏反倒知道消息比她更快!这根本不合理! 宜萱忙握着年氏冰坨子似的手,软语轻声道:“娘娘先不要急,我立刻就去阿哥所瞧瞧!您先安心在翊坤宫等消息,千万不要硬闯出来!” 年氏不迭地点头,她一边擦泪,一边道:“全都是我的错!旸儿还那么小,我不该带他去养心殿跪求!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看到年氏哭得如此狼狈,宜萱也不忍心责怪她半分了,说到底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可怜的母亲罢了。 养心殿。 一个新晋的小太监急忙禀报道:“皇上,惠贵妃娘娘意图硬闯出翊坤宫,幸而大公主经过给劝了回去。” 雍正听了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年氏,怎么就是不消停!!” 这时候,苏培盛忙道:“回皇上的话,阿哥所来报说,七阿哥回去之后,就烧热起来,惠贵妃想必就是因此才……” 雍正不悦地哼了一声,“若不是她,弘旸怎么会烧热?!”说罢,雍正忍不住又问道:“弘旸怎么样了?” 苏培盛道:“太医已经去了,到底如何,奴才不知道。” 想到方才在养心殿外冻得浑身打哆嗦的儿子,雍正终究是坐不住了,立刻吩咐道:“摆驾,乾西五所!” 乾西五所。 如今住在阿哥所的,一共有四个皇子,四阿哥弘历、五阿哥弘昼、六阿哥弘晋和最小的七阿哥弘旸。 宜萱赶去的时候,弘历、弘昼和弘晋三人都在弘旸的五所殿中,此处已经弥漫开苦涩的药汁味道。床榻上,弘旸蜷缩在被窝里,整张小脸都是通红通红的,仿佛煮熟了一般,口里依稀还有听不清的呓语,不晓得是再说什么。 弘历、弘昼与弘晋三人忙上前向宜萱见礼请安。 宜萱忙问道:“七弟吃药了吗?” 弘昼忙回答道:“刚刚喝了一碗浓浓的麻黄汤,不过还没有退烧的迹象!”——麻黄汤可以说是治恶寒发热一剂惯用良药,用药只有麻黄、桂枝、杏仁、甘草四味,简单而实用,但是麻黄汤和大多数中药一样,见效都是偏慢的。(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三十六 弘历禁足 宜萱忙走到床榻跟前,伸手摸了摸弘旸的额头,忍不住道:“这也太烫了!”宜萱立刻吩咐旁边保姆嬷嬷道:“赶紧浸个冷帕子来!再这么烧下去可不成!” “是!”嬷嬷急忙躬身应了一声,急忙便下去了。 宜萱想了一会儿,便脱下了身上的里貂皮妆花缎大氅,交给玉簪拿着,自己做到床榻上,掀开被子,将浑身发烫的弘旸抱在怀里。不禁暗恼:都烧热成这样了,居然还盖着这么厚厚的被子! 宜萱接过嬷嬷递上来的冷帕子,便现在弘旸脸上和脖子上擦拭了一通,才覆盖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握住他的小手,将月华的灵力传递到他身上。 如子文所猜测的,她的月华吐息诀卡在了第五重巅峰,现在灵力已满,却无法突破瓶颈,所以些许的月华灵力,宜萱还是不会吝啬的。也因为当初四格格的死,宜萱总觉得亏欠了年氏,如今能救下她的儿子,宜萱自然不会视而不救。 这个时候,弘历上前道:“大姐姐,天这么冷,还是给七弟盖上被子吧!他已经着凉了,若是再受寒——” “闭嘴!!”宜萱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声怒吼,“你又不是太医,你懂什么?!七弟已经烧热成这个样子了,本宫还没问到底是那个该死的奴才给他盖那么多被子!!还嫌他烧热得不够厉害吗?!” 弘历顿时恼羞得涨红了脸。 弘晋弱弱地道:“是四哥让给七弟盖厚被子的。” 宜萱听了,立刻给了弘历一个刀子眼:“你想热死他吗?!” 弘历咬牙道:“我——” 弘昼也幽幽道:“我就说了,发高烧的人不能盖那么多被子的,四哥还不听。” 宜萱冷哼一声,“他都烧成这幅样子了。你不给他上了冷敷也就罢了,居然还吩咐给他盖上厚被子?弘历,到底是何居心?!!”——之前年氏得知弘旸高热,宜萱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如今弘历的举动,更让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钱氏母子! “什么‘是何居心’?!”这时候,沉沉的声音响起。一身明黄九龙服的雍正出现在了五所殿。 弘历、弘昼、弘晋三人急忙打千行礼。齐齐道:“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宜萱也只得停下传输月华灵力,正要把弘旸放下,可是弘旸似乎在宜萱怀里感受到了凉凉的很舒服的东西。便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如何肯松手?他立刻八爪鱼似的,便缠绕在了宜萱身上。 雍正抬手道:“算了,不用起来了。”他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小儿子的额头,不由皱眉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宜萱看着弘旸那张褪了三分薄红的小脸。便道:“现在比刚才好多了呢!您看看床上那条厚被子,就是弘历吩咐给弘旸盖上的,真是嫌他热得不够厉害!” 雍正顿时老脸沉了下来。 弘历急忙噗通跪了下来,“汗阿玛。儿子不通医理,着实怕七弟受寒加重,所以才——” 宜萱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就算再不通医理。也该晓得高热的人应该褪热才对吧!” 雍正脸上瞬间更冷了几度,他怒斥道:“滚会二所去!以后不许到五所殿来!!” 弘历见状。只能恨恨咬牙,磕头退了下去。 宜萱看着弘历的背影,忍不住道:“上次针对时儿,这次又针对七弟。汗阿玛如今可还觉得弘历是个孝悌之子吗?” 此话一出,弘历浑身一僵。这话无疑是刺中了他的要害,他急忙转身跪下,碰碰磕头道:“汗阿玛明鉴!儿子当初是受人蛊惑,一时冲动,才揭发三哥。今日,对七弟,着实是关心则乱!儿子真的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啊!” 雍正眼底渐渐暗沉了下去,这个儿子……真的是孝悌之子吗?雍正心中同样掀起了浓浓的怀疑。弘旸打小就比其他儿子更体弱一些,若因弘历之举动使得高热不能即使散去——那可是会危机性命的!! 来的路上,雍正满心责怪的都是年氏这个做母亲的缺乏慈心。如今,他看到跪在地上的弘历,脸上浮起浓浓厌恶之意!这个儿子,被皇后带坏了,如今更是被钱氏教得心黑了,怕是扭不过来了! 宜萱轻轻叹了一声,“若七弟有个意外,丢的不知是他的命,怕是惠贵妃也活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雍正不禁原谅了年氏大半,或许她是有错,但她绝不是有意想让弘旸受风寒高热不止的。在殿外的时候,年氏冻得脸色发青,却始终把弘旸紧紧抱在怀里,努力让自己来遮挡风雪,而给弘旸些许温暖。 雍正越是不开口,弘历的双臂越是忍不住开始发抖,他急忙哭着道:“汗阿玛!儿子绝不是有意害七弟的!儿子真的是好心办坏事啊!求汗阿玛宽恕!!” 雍正脸上终究难掩厌恶之色,他拂袖道:“回去思过!给朕好好抄写百遍,抄不完不许出来!!” 弘历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急忙磕头道:“是!儿子遵旨!” 弘历颤颤退了出去,有两千余字,没有四五个月别想抄写完百遍!虽然弘历很是不甘愿,但也知道这是从轻处置了。他不敢多说什么,急忙离开了五所殿,生怕被宜萱再进了更多谗言。 弘昼见状,忙道:“汗阿玛,七弟已经开始退烧了,想必不会有大碍了。” 宜萱忙又摸了摸弘旸的额头,点头:“的确没那么烫了。” 弘晋也忙跑到宜萱跟前,他满是期待地问道:“七弟很快就会好起来吗?” 宜萱笑着点了点头,高烧之症,只要退了烧,自然好得快。也许是月华灵力的作用,或许也是那碗麻黄汤起了些许作用,总之弘旸脸上的红热已经渐渐消散。 雍正的脸色,这才稍稍舒缓了几分,总算他还是有孝悌的儿子和女儿。 宜萱轻手轻脚把弘旸放在床榻上,忙起身来,朝着雍正见了一个礼,道:”汗阿玛,七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不如派个人去告诉惠贵妃娘娘一声,也叫她安心。“ 雍正微微蹙眉,顿了一会儿,还是吩咐苏培盛去通知了。 宜萱又道:“汗阿玛,女儿有一点不解。惠贵妃身在禁足中,却比女儿还要早知道七弟的病情——瞧着,似乎是有人有意要让她知道。就像之前汗阿玛问罪年家,也似乎是有人刻意传信进了翊坤宫。” 雍正脸色有些阴沉,是谁让年氏知道这些——雍正怎么可能猜不到?!和年氏结怨最深的,无疑就是钱氏了!去年的春氏胎动,雍正也心知肚明不是年氏之过,他后来着人暗查,竟是钱氏和春氏私下多番来往! 雍正早就厌恶钱氏,当初将她从冷宫放出来,是觉得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如今看来,钱氏自打从冷宫出来,就没一丁点安分过!!先是手底下宫女和敬事房太监对食,随后便是春氏之事,再然后竟然算计起朝堂、算计起他的儿子来了!! 雍正原本还打算,让弘历给弘时做个贤王,给钱氏位份低微,也是打算他百年之后,让弘时加封钱氏尊位,以此换来弘历的忠心。却不曾想,这一对母子,没有一个是安分的!! 事到如今,雍正虽然舍不得杀子,却是不打算容钱氏活命下去了。 弘历被禁足二所殿抄写的前因后果,很快就为景阳宫钱氏所知晓,钱氏急得在偏殿来回逡巡,“不是早叮嘱他了,只去装模作样关心一下七阿哥就是了!怎么他偏生要横插一手呢!!” 钱氏身边宫女忙安慰道:“小主,只是禁足抄书而已,四阿哥很快就会抄完了。” 钱氏狠狠瞪了宫女一眼,“皇上罚四阿哥抄的是,真分明就是再说四阿哥不孝啊!!” 宫女一哆嗦,不敢再多言。 钱氏咬牙切齿道:“肯定又是李氏的女儿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她们母女,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想到从前在雍王府,他失宠于四爷,就是因为李氏这个女儿,钱氏登时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宜萱。 听到贵人又辱骂起贤贵妃来,宫女忙垂下脑袋,一声也不敢吱声了。 至于弘旸的烧热,傍晚就褪尽了,人也醒了一会,吃了些晚膳,又喝了一碗麻黄汤,复又睡了下去。太医也说已无大碍,只是弘旸太小,还需多休息几日才能好利索罢了。 既然如此,宜萱叮嘱了弘旸身边的保姆嬷嬷让她们轮换着守夜,时刻注意着弘旸的体温,随后便出宫回公主府去了。 虽然宜萱也没明说是钱氏所为,想必汗阿玛也心中也清楚。汗阿玛虽然没说要处置钱氏,但宜萱可以肯定,钱氏没好果子吃了!钱氏的确比以前聪明了几分,但旁人也不是傻子,会任由她算计,而汗阿玛也不是耳聋眼瞎的,若钱氏安安分分便罢,若算计不断,汗阿玛怎么可能察觉不了?何况还有弘历那个给她扯后腿的。(未完待续) ps:第二更。今日两更六千,明天三更九千,以后两更、三更轮换着。 正文 二百三十七、永珪 宜萱心中惦念着临盆之期日近的春贵人,着实担心她生个公主,子文便又会忍不住动手。可又怕见了子文之后,被纳喇星德察觉。想了一通,宜萱便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子文如今帮弘时打理着一干明里暗里的产业,可以算是弘时的钱袋子,他时常出入端亲王府,亦是寻常事。而宜萱是弘时的亲姐姐,去端亲王府,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想到这些,便备了给小侄儿的礼物,往端亲王府去了。 此时,弘时尚且在户部还没回来,宜萱便先去董鄂庭兰房中看望那个孩子。 这个尚且不满月的小家伙,浑身红通通的,活像只小猴子,五官也尚未展开,看不出像谁更多一些,不过那细长的小眯缝眼,看样子是随了时儿了。 宜萱把带来的柔软绸缎和平安金锁交给董鄂庭兰,随口问道:“孩子起了名字了吗?” 董鄂庭兰躺在床榻上,尚且在坐月子,看上去略有些虚弱,额头还勒着一个银红蟒缎抹额,她满脸笑容地回答道:“爷请名的奏折已经递上去了。” 年羹尧被赐了自尽,如今汗阿玛正忙活着收拾年氏党羽,这会子想必拾掇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给弘时的嫡子取名了。记得当初永珅的名字,也是汗阿玛做亲王的时候亲自给取的,没道理如今不给这个孩子取名。 如今皇孙辈都是从永从斜玉字旁,譬如永珅,譬如诚亲王府的嫡长孙永璞。历史上的弘时原本是只有第一个庶出的儿子,如今他有了嫡子,真不知着命数转向了哪个轨道。不过可以肯定。起码比原来好多了。 宜萱微微含笑,轻手轻脚将这个酣睡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小小的一团,蜷在大红色婴戏图织金缎面料的小被子中,红红的小拳头紧紧攥着,小嘴儿微微张开,又嘟了嘟。复又继续睡着了。 这副可爱的模样。倒是叫宜萱不禁想起了盛熙小的时候——红通通小猴子,却分外叫人觉得可人又可心疼。 董鄂庭兰脸上带着满足之色,她笑呵呵道:“这孩子格外认生。没想到到了姐姐怀里,这样乖,可见是有缘。” 宜萱不禁敛了笑容,轻轻把孩子放回摇篮中。她不是不能理解董鄂氏想跟她修复姑嫂关系的心情。若她关系不好,直接影响的便是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因为去年李咏絮之事。宜萱便不是很常来董鄂氏院子中,偶尔来也是直接去弘时的前院或者书房。每每弘时都会把纳喇星移叫去作陪,董鄂氏见此,自然难免担心因为她的缘故。而使得本来就得宠的侧福晋纳喇氏,更上一层楼。 此刻和鸾也在旁,她趴在床头。抓着弟弟小手,很是开心的样子。当着一双侄儿侄女的面儿。宜萱也总不能不给董鄂氏面子,便道:“额娘如今也是恨不得能立刻瞧见小孙儿呢,只是未满月的孩子不能见风,便叫我来替她多看看抱抱了。” 董鄂庭兰笑靥款款道:“额娘的心意,我都懂得。前儿徐谙达还亲自送来云缎料子和宫中喇嘛开光过的羊脂玉如意佩。” 董鄂庭兰口中的徐谙达,便是徐一忠。对宫中长辈娘娘身边大太监,晚辈素来都是要客气地称呼一声“谙达”的,譬如宜萱一直都是叫苏培盛为“苏谙达”的,不过对徐一忠素来都是直接叫名字的。如此也可见,女儿和儿媳妇,终究在贤贵妃心目中的地位是有差距的。 额娘面前,弘时的诸多妻妾,素来也是只有董鄂庭兰才有看座的份儿,连纳喇星移也只是侍立,李咏絮虽是额娘亲侄女,但也是没有落座资格的,尤其是当着董鄂庭兰的面儿。虽然额娘也很喜欢永珅,但永珅的生母甚至连进宫给额娘磕头的机会都不多见。额娘是喜欢孙子,却不会因为孙子,便看中儿子的小妾。她心中,始终有一条尊卑规矩,很难动摇。 虽是如此,但宜萱也感受得出来,生了儿子和没生儿子的董鄂庭兰,在额娘心目中的分量是截然不同了。以前额娘给董鄂氏看重,是出于规矩,如今却是出于喜爱和感谢,感谢她给自己的儿子生了个嫡子。 这时候,伺候董鄂氏的一个太监进来请安,递上了一份折叠的泥金祥云笺纸。 董鄂庭兰结果笺纸,双手微微发颤,她忙打开那笺纸,看到上头的所写,顿时笑逐颜开。 宜萱知道,这种纸张是宫廷内用的,更准确点说,是礼部拟定封号、姓名的笺纸,你号写上去,再呈递皇帝,由皇帝亲自朱笔圈定。 和鸾探着脑袋瞧着,眨着眼睛问道:“额娘,弟弟叫什么名字呀?” 董鄂庭兰深吸一口气,眉梢眼角俱洋溢着喜悦,她指着那被朱笔圈定的两个字,念道:“永、珪!” 和鸾不解其中深意,只笑着点了点头,“二弟叫永珪。” 宜萱忙问:“哪个‘珪’?”——是玫瑰的“瑰”,还是玉圭之“珪”?!这二者的差距,可大了去了。 董鄂庭兰没有回答,只笑着将祥云笺纸递给了宜萱。 宜萱低头一瞧,那上头写了三个名字,分明是:永珣、永璋、永珪。前两个意思都差不多,都是美玉的意思,只有最后一个“珪”,固然也是一种玉,但却不是寻常之玉,此字拆开便是“玉圭”,此物代指帝王祭祀之礼器。 而弘时作为雍正皇帝最看重的儿子,也是最年长的儿子——素来立储,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而眼下弘时最为皇帝长子,无疑是大位最有望的人选。所以弘时的儿子取“玉圭”之“珪”,意义就非同凡响了。 永珪,爱新觉罗永珪。因为这个名字,注定他他一出生,就和别的皇孙不在同一个起点上。如此,也难道董鄂庭兰难掩激动之色了。 这时候,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穿着碧色掐牙坎肩的侍女进来,做万福,禀报道:“福晋,王爷回府了,还有徽三爷陪同,王爷刚刚又叫景公公去请了纳喇福晋去前院作陪。” 侍女说前头半句的时候,董鄂庭兰面色还是端庄微笑的,可后半句说纳喇星移被请去前院,她脸上不经意的便滑过一丝酸色和不快。 宜萱此刻的心情和董鄂庭兰恰恰是相反的,听到子文也来了,宜萱忍不住暗叹当真是好时机,便忙对董鄂氏道:“我去前头瞧瞧!” 董鄂氏只得含笑道:“姐姐慢走。” 前院,弘时的正殿东暖阁中,正是一团喜气。 弘时的亲王吉服尚未换下,只摘下了吉冠搁在一旁的紫檀木海水云纹翘头案上,子文则身穿竹青色素缎常服,神态清闲,而纳喇星移侧身端坐在弘时身边的一个五彩瓷花鸟绣墩上,身姿愈发绰约玲珑,仪态婉转,绣面盈笑。 宜萱一来,三人都忙着起身相迎,见了礼之后,各自落座,宜萱轻声道:“我方才刚刚去瞧了董鄂氏和永珪。” “永珪?”纳喇星移脸上露出怔怔之色。 宜萱看她神情便知,纳喇星移之前应该还不晓得,而看弘时平和的面孔便晓得,他一早就知道了。这个名字的分量,看样子果真不轻,叫星移都有些失态了。 子文低声道:“名字而已,别太放在心上。” 纳喇星移忙笑了笑,嘴上道:“二阿哥系嫡出,取名自然要尊贵些,才合乎身份。这是应该的。”她的手,不自然地落在了自己小腹间,眼底有些落寞——她入府也快二年了,却一直不曾有孕。 弘时对此不置一词,只闲闲道:“姐姐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儿是特意来看董鄂氏和永珪的吗?” 宜萱的眼角不由地瞥向了子文,嘴上却道:“是额娘嘱咐我来瞧瞧的,明儿我还得进宫复命呢。” 弘时略点了点头,又问:“怎么不带熙儿过来?” 宜萱笑着道:“他还在守孝呢,多有不便。”——孝期中的人的确不宜交际过多,且容易叫人觉得晦气。 子文这时候淡淡开口道:“我也在守孝中,端王府对公主而言是自家,又何须避讳呢?” 弘时将手中的一串沉香木佛珠随手撩在一旁翘头案上,赞同地道:“子文说得极是!熙儿才多大,姐姐也不怕把他闷坏了。” 闷坏?宜萱忍不住撇撇嘴,他现在和萨弼怄气怄得不亦乐乎呢,又怎么会闷呢?也多亏有萨弼小呆瓜这个绘画天才,大大激励了熙儿,年节前后,他是卯足了劲儿练习素描,如今水准着实提高了不少。可惜却还是被郎世宁评价,徒有几分肖似,缺乏灵气。总之来说,还是不如萨弼这个玩了一个新年的小呆瓜。其实,熙儿已经进步很快了,对于一个才*岁的孩子而言,有这样的成果已经是很难得了,只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想到被萨弼画在宣纸上,跃然生动,那气鼓鼓模样的盛熙,宜萱就忍俊不禁。(未完待续) ps:第一更。今天是三更,早八点下午二点和晚八点,么么哒 正文 二百三十八、子文登门 端王府前院殿中,正是聊得开心的时候,宜萱手捧着一盏汤水澄碧若翡翠色的碧螺春,小口喝着,却见伺候弘时的太监景朝安躬身进来,道:“王爷,嫡福晋派了身边的竹音来,问您晌午可过去用膳?” 弘时摆手道:“还坐着月子呢,叫她自己好生安养着,省得我去了,她还得伺候。” 宜萱突然狐疑,怎么董鄂庭兰竟然这么不识趣地直接派人来请? 旋即,纳喇星移开口提醒道:“爷,今儿是十五。” 宜萱也立刻恍然大悟,是了,都十五了,照例弘时是得去报到一下的,不过董鄂氏还在坐月子,那晚上去肯定是不合适的,所以董鄂氏派人来请弘时去用午膳,也就合情合理了。 弘时低眉想了一会儿,便道:“我晚膳再去。” 景朝安道了一声“嗻”,便躬身退了下去。 子文瞥了一眼西洋摆钟上的时辰,已然快到午时,便起身告辞。宜萱斜睨着子文的背影,心已经跟着飞了出去,便对弘时道:“我也该回公主府了!” 纳喇星移急忙道:“姐姐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宜萱呵呵笑着打趣道:“我就算了吧,你和时儿在一块用午膳,我插进来岂非不识趣了?” 这话一出,纳喇星移的俏脸嗖地红了大半。 宜萱摆手道:“还是算了吧,我也得回去陪儿子用膳了!” 如此也算是个借口,纳喇星移忙起身来,客客气气恭送宜萱出殿外。 宜萱在弘时和纳喇星移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自然是慢吞吞奏折,当走出一射之地。背后已经被花木遮盖的时候,便飞快加快了脚步,从曲折的前花园横穿而过,过了前头的游廊,果然看到了前头拐角慢慢吞吞走得跟蜗牛似的子文。 宜萱心下暗喜,果然子文也是盼着她能追上来的。 追到拐角,宜萱已经是气喘吁吁。后头的玉簪已经识趣地落在后头三丈开外之地了。 子文笑容灿烂。“方才在殿内,你就偷瞧了我好几次,可见是有心里话要对我说。” 那看他那副样子。宜萱的欣喜一扫而空,只剩下恨得牙痒痒,这小子,嘴巴真欠揍。宜萱哼了一声,“难道你就没偷瞧我?!” 子文点头道:“我没有偷瞧。我一直都是光明正大看着萱儿呢。” 宜萱不由一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里是端王府,你收敛着点!” 子文淡淡道了一声“知道了”,旋即坏笑道:“赶明儿去你的公主府。是否便不必收敛了?” 若非大半年不见,宜萱着实想得慌,否则真是想揍他一拳头。宜萱认真地道:“你不能去我那儿!” 子文顿时敛去了笑容,道:“就因为纳喇星德总去吗?” 宜萱有些头疼地道:“真不知道他哪根筋犯抽了!”——居然有这般锲而不舍的劲头! 子文脸上突然含了几分阴郁之色。他沉声道:“萱儿,你该不会觉得他是真的‘失忆’了吧?”说着,他抬眼凝视着宜萱的眸子,表情格外肃穆。 宜萱一愣,旋即低眉思忖了片刻,“他的表现,没什么破绽,只不过……”——宜萱也总觉得,失忆什么,太戏剧性了些,有些不真实,甚至有些不太合乎逻辑。 失忆…… 这特么根本是二百年后狗血剧的剧情好不好啊?!! 宜萱想到这点,突然有些黑线…… 宜萱急忙摇了摇头,道:“这个先放一边,我有的别的事跟你说。” 子文理了理毫无花纹的马蹄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子文那轮廓分明的面庞,晌午阳光成片洒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仿佛盈盈透着金色,他脸上肌肤光滑和凝实,虽然俊美,但却不会叫人觉得有半点阴柔。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从那张无懈可击的美男脸上略略挪开,对他以警告的口吻道:“宫里的春贵人临盆之期日近,介时,不论她生的是阿哥还是公主,你都不能加害。” 子文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嗯?”宜萱不由瞪大了眼睛,答应得这么痛快?!她可是准备了一大肚子里打算还说服子文呢!! 子文再度道:“我答应你,不会加害春贵人的孩子。” 宜萱眨了眨眼睛,有点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她忙问:“你说的是真的?” 子文微笑,脸上透着阳光折射出的温润,声音亦是润泽地沁人心腑:“我答允你的事情,何时反悔过?又何时不作数过?” 宜萱愣愣点了点头,的确,子文虽然算计过旁人,但对她素来都是言出必行的。想到这点,宜萱方才安心了。——对于春贵人,宜萱的确没有半分交情,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好歹是宜萱的弟弟或者妹妹,眼睁睁看着那孩子死掉,而且还是因她而死掉,宜萱着实难以安心。而且,更重要的是,皇女又岂是可以随随便便加害的?若是一步小心漏了马脚,子文的小命儿可是要不保了!若是让汗阿玛知晓,他必然不会留子文性命。 子文笑容温润暖暖,他道:“我明白,你是心软,更是害怕万一再像年氏之女那样,为人所揭发,那样我就危险了,是吗?” 如此被他一眼看透,宜萱老脸有点发红害羞,蚊子哼哼般“嗯”了一声,“你明白就好,我……我回府去了。” 宜萱刚走出不到二步,子文的温润的嗓音便在宜萱脑后想起:“明天我去你那儿,有事儿要办。” 宜萱戛然止住了脚步,急忙回头:“我不是刚才跟你说了,你不能去我那儿!!”——万一让纳喇星德看见,只怕又要有麻烦了。如子文所说,纳喇星德的“失忆”根本就有很大的疑窦,保不齐便有什么阴谋在里头呢! 子文眼底虽然有点不高兴,嘴上却道:“你让熙儿出来见我就可以了,我不会进内院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宜萱忍不住问。 子文淡淡道:“我和熙儿之间的事情,暂时不方便告诉你。” 宜萱听得,心中有点恼火,鼻子重重哼了一声,大踏步而去,再也不理会这个臭小子。你妹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熙儿知道,就不能让老娘我知道?! 翌日一大早,宜萱烦躁地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气得一丁点胃口都没有。 盛熙嘴里叼着一个合意饼,滴流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之色:“额娘,您怎么了?从昨天晌午,好像胃口就不太好。” 宜萱叹了一口气道:“气都气饱了,哪儿来的好胃口。” 盛熙眨了眨,问道:“谁气额娘了?儿子替你收拾他!” 盛熙的话才刚落音,玉簪便进来禀报道:“公主,徽三爷来了,奴才已经叫人请去外院无忧殿奉茶了。” 宜萱淡淡睨了儿子一眼,“人来了,你去收拾吧。” 啪嗒! 盛熙嘴里的半块合意饼掉在了牛乳燕窝里,溅了他一脸奶白的汤汁。 宜萱从襟上撤下云锦帕子,替他擦了擦脸,笑着道:“把燕窝吃了,就去前头接待你三叔吧。” “为什么是我?”盛熙指着自己鼻子道。虽然他表现得对“三叔”很有气势,可是打心眼里,盛熙是很畏惧他的。虽然盛熙坚定地和他最多,可被他一吓唬,盛熙就不敢撮合额娘和他血缘上的阿玛了。 所以对子文,盛熙是三分恨、七分怕。自然是能不见便不见的,他最大愿望,就是天天额娘在一起,然后他别来搀和,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宜萱下巴一昂,道:“不是你,难道是我?!” 盛熙撅了撅嘴巴,想着这里是公主府,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况且,与其让额娘去见他,还不如是自己呢! 盛熙闷头端起那碗泡着合意饼的牛乳燕窝,大口大口喝的干了底儿,然后用筷子夹起那块软趴趴的合意饼,塞进了嘴巴里,然后闷头闷脸一脸不爽地去外院无忧殿接待“三叔”了。 盛熙前脚刚去,翠雀快步进来禀报道:“公主,额附爷又来了!” 宜萱不由皱眉,问道:“他是带着萨弼来学画的?”——可是这个时辰也未免太早了点,还不到辰时呢,郎世宁还没来呢! 翠雀摇头道:“额附爷今儿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二公子。” 宜萱狐疑地道:“这就奇了怪了……”——子文前脚来,他后脚就报到,未免也太巧合了点。只怕,他是跟踪子文来的,宜萱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翠雀又道:“而且额附这回似乎很急的样子,还说要是不让他进来,他就硬闯!” 宜萱眉毛一掀,硬闯?这态度倒像是从前那个脑残又冲动了纳喇星德了…… 宜萱微微一忖,便道:“叫他进来,还是请去无忧殿!”——让他看看子文根本没进入内院,想必这厮就能消停了。 宜萱此刻不禁想着,若纳喇星德是假装失忆——那么问题来了,这么现代化的主意,到底是谁给他出的呢?!这可不是古人能想得出来的“好法子”!(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三十九 踹死脑残额驸 无忧殿。 这里蘅芜香袅袅燃烧,殿内一派馥郁,芬芳宜人。 盛熙小脸上满是不爽地推开了殿门,他看着坐在殿中圈椅上悠然品茶的子文,便沉闷地走了上去,道:“三叔好。” 子文眉毛一挑,“嗯?!你叫我什么?” 对上子文那严厉的目光,盛熙不由缩了缩脖子,旋即他咬牙道:“三叔!!” 哐啷一声,子文手中的珐琅春燕图茶盏被重重撩在了一旁案几上,子文面色凛冽,隐隐含怒,他以警告的口吻命令道:“在我没有真正生气之前,立刻改口!” 盛熙咬了咬牙,强撑着道:“三叔,您有什么要吩咐侄儿的吗?!” 子文听了这话,霍然站了起来,身高的差距,让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桀骜的孩子,他眼睛轻轻一眯,掩藏了眼底大半的怒色,他低声呵斥道:“你倒是愈发长了本事了!!” 盛熙用倔强的眼睛目视着子文,“我长没长本事,和三叔无关!”——明明是孩子一样稚嫩的声音,却有着孩童所没有的愤怒与执拗。 子文冷冷道:“如果你记性好,应该没有忘了我之前是怎么警告你的!!你和我作对,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你若是用伤害她的方法来与我作对——我便绝不会容你!” 盛熙小小的身子不由为之一颤,“你、你什么意思!” 子文冷哼了一声,“纳喇星德的举动,已经够明白的了!!你倒是出了好主意!失忆??这样的主意,除了你莫非还会是旁人想出来的?!!用这样的法子,让纳喇星德来纠缠你额娘。也因此逼迫她不得不和我疏远!!你真是一次比一次长本事了!!” 盛熙瞬间泪水盈目,“你、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大吼一声,盛熙眼里的泪如碎珠般成串淌下。 “冤枉?!”子文冷漠的面孔上带着浓浓的讥讽之色,“哼!纳喇星德那种痴蠢之人莫非自己还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来?!不是你,还会是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出的主意!!!”盛熙泪水纵横,跳脚大吼大叫,“反正不是我做的!!就算你是我的……”盛熙咬牙把后头的称呼吞了回去。继续吼叫道:“你无凭无据。也不能冤枉我!!她是我额娘啊!我只有这么一个娘了!我怎么可能做伤害她的事情?!” 看着盛熙哭天抢地的样子,子文眼底微微一恸,熙儿对萱儿这个生母的依恋。的确超乎他的想象。 忽的,子文耳朵一动,他听到了急促奔来的脚步声,这样的频率和呼吸……是个男子。子文唇角一扬。暗道,果然来了。 子文从自己袖中掏出了一个干净的藏青色汗巾子。上前擦了擦盛熙那满脸的泪水,他温和地道:“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盛熙仰头看着子文,乌黑纤长的睫毛上尚且挂着泪滴。一颤一颤的,他看着子文突然变了面庞,有些茫然不解。“三叔……” 子文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之色,“你还要叫我三叔吗?” “我……”盛熙垂下眼皮。有些不知所措。 子文叹息着道:“熙儿,我们父子这么多年了,彼此相恨相怨,也总该有个头吧?因为你母亲的死,恨我,我也因为你母亲的死,怨你。可都这么多年了,有些仇怨,也该解开了,不管怎么样,我是你的父亲,你是我的儿子。” 盛熙泪汪汪看着他,嘴里呢喃着唤了一声:“父亲……” 子文用手背亲昵地蹭了蹭盛熙还湿润润的小脸蛋,道:“在这个朝代,还是叫我‘阿玛’吧。” 盛熙点头,怯生生唤道:“阿玛——” 子文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本想着好好弥补你,却没曾想,你对我的抵触竟然如此之深。” 盛熙低下脑袋,沉闷了片刻后,他抬头道:“阿玛,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已经不恨您了。但是,求求您了,我已经没有母亲了,求您——”说着盛熙的声音渐渐哽咽,语不成调,泪水再度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哀求地看着子文,祈求地道:“求您了,别抢走我额娘好吗?我只有额娘了。” 长乐殿暖阁中,宜萱仰躺在美人榻上,心中却突突跳着,愈发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玉簪端了奶茶上来,忍不住道:“公主,您何必回避着呢!您就算亲自去见徽三爷,就算被他亲眼看见了又如何?又不是被看见您和徽三爷躺在一张床上——” 宜萱立刻狠狠瞪了玉簪一眼,这个死丫头,愈发口无遮拦了!! 玉簪讪讪笑了笑。 宜萱也明白玉簪的死忠程度,基本上可以说,要是她想杀人,玉簪就会帮她挖坑埋尸体,若是她放火,玉簪就会上去浇油。这就是死忠,才不管对与错。 宜萱愈发觉得有些不妙,便一个骨碌爬起来,道:“我去无忧殿看看!” 玉簪忙应了一声,飞快从紫檀雕花衣架上取来那件雪青色贡缎斗篷,亲手披在宜萱肩膀上。从长乐殿去无忧殿路途很近,故而也无须乘坐肩舆,出了无忧殿西侧垂花门,便是长乐殿范围了。 宜萱眯着眼睛,放目去瞧,只见无忧殿外的月台之上,鬼鬼祟祟一个人侧耳贴在殿门上,正在偷听。别人看不起那么远,宜萱却看得清,那正是纳喇星德!! 偷听…… 哼! 宜萱忙轻手轻脚靠前,耳朵却远远地捕捉到了殿内的声音。 是熙儿的哭声,他着哀求:““求您了,别抢走我额娘好吗?我只有额娘了。” 宜萱不由心头一酸,立刻止住了脚步,熙儿……她和子文相好,原来对熙儿的伤害是那么大吗?她一直以为熙儿已经渐渐长大,也一定会渐渐独立起来——却不成想,这个孩子对她的眷恋竟然是如此之深。 然后是子文温润的声音响起,他的语气很是柔和,仿佛在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语气,他说:“傻孩子,你额娘,就是你母亲啊!” “嗯?”宜萱顿时满脑袋问号,什么额娘就是母亲?!这特么分明就是一句废话啊!!! “什么?!”熙儿惊讶的声音响起。 子文笑着道:“对你额娘,你难道不觉得那样熟悉吗?傻孩子,你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娘,没有母亲、额娘之分!明白了吗?” 宜萱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字,老娘我一点都不明白!你丫的再打什么哑谜啊! 盛熙呆呆道:“原来——竟然是这样吗?阿玛!你没有骗我吧?” 是啊,你不是在忽悠熙儿吧?嗯!!!!什么——阿玛?!!尼玛她耳朵没听错吧,熙儿管子文叫“阿玛”?!!! 尼玛,是她出现幻听了吗?!! 子文却道:“当然是真的了——我的傻儿子!” 宜萱也算是听了个真真了,特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谁可以跟老娘好好解释解释?! 回应宜萱心中腹诽的是纳喇星德狂躁的踹门声。 这无忧殿的大门,都是用上号的楠木雕琢出来的,这楠木色泽浑厚,纹理细腻,不但好看,更是一种坚固的硬木。可这么硬的木头,还是被纳喇星德贼脚给踹下来半扇。 纳喇星德破门而入,火气冲天地闯了进去。 见状,宜萱也不敢含糊,急忙哆哆哆,穿着花盆底的她踉踉跄跄急忙追上了月台。 熙儿管子文叫“阿玛”,的确足够叫纳喇星德暴走的了。自己的儿子管别人叫爹,岂非是自己被老婆戴了绿帽子了? 宜萱觉得自己很冤枉,从怀恪留给她的那些记忆来看,盛熙的确是纳喇星德的儿子没错啊!退一万步说,就算熙儿真的不是纳喇星德的儿子,那也不是她的问题啊!她一穿越过来就是六个月大肚子的孕妇了好不好?!她还没去抱怨呢!美男都没来得及泡一只,就直接给人当娘了!当真是郁闷死了。 不过宜萱现在真的没时间去郁闷了,踩着台阶登上殿前月台,便听见了纳喇星德火冒三丈的大吼声:“我就知道!!这个儿子跟我长得不像!也一点不亲近!!怎么可能是我的儿子?!!果然、果然!!这个小野种!!竟然是怀恪公主那个贱妇跟你这个贱婢子生的小杂种!!” 宜萱也忍不住火大了,你特么的,你骂老娘也就罢了,反正老娘的的确确是心灵出轨了,可感这么骂老娘的儿子,你特么找死!! 宜萱大踏步上前,当即狠狠一脚踹了出去,那花盆底可是用上好的紫檀硬木雕琢出来的,那硬邦邦的,可不亚于石头。宜萱又是卯足了劲狠狠一脚踹出去,踹在纳喇星德后腰上。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毫无防备的纳喇星德一个趔趄,便朝地上狗啃泥般摔了下去,直挺挺面部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另外,需要说明一下,这地不是木板的,而是方砖墁地,也就是说硬得很。 拿光溜溜的额头碰地,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 “嗷——”纳喇星德的痛叫声,恍如狼吼,他捂着满是血污的脑袋,凄惨无比。 宜萱一仰下巴,重重哼了一声,“敢骂我儿子,老娘踹不死你!!”(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二百四十 绿帽子交易 宜萱一仰下巴,重重哼了一声,“敢骂我儿子,老娘踹不死你!!” 纳喇星德已然疼得全身都打哆嗦了,额头生生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当真是疼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竟是半晌都晕晕乎乎,神智难清醒。 盛熙看呆了眼睛,讷讷道:“额娘……好厉害啊。” 宜萱笑靥如花,扬了扬柳叶弯眉,浑然是嚣张十足的派头。 “你、你、你——”纳喇星德一回过神来,便愤愤瞪着宜萱,他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气得似乎已经浑身发抖了,“你这个荡妇,居然还敢动手?!你简直是不知廉耻!” 被人如此骂得狗血淋头,宜萱也是相当不爽得很,你妹的,老娘跟子文到现在为止也只是牵手和抱抱的程度而已,连个嘴儿都没亲过!!荡妇,荡你妹的!! 宜萱狠狠磨了磨贝齿,阴测测睨着流了半脸鲜血的纳喇星德,阴笑道:“既然你知道了,那本宫就只好灭口了!!”说罢,宜萱抬手道:“玉簪!拿把锋利点的刀子,本宫要做了他!!”——宜萱刻意咬重了那个“做”字,满脸杀气腾腾。 纳喇星德就算晓得“做了”自己是什么意思,但也猜得到,加之宜萱一脸阴狠,杀气四溢,不由叫他浑身一个激灵,脑袋登时清醒了十二分。 玉簪笑眯眯问道:“公主,什么是‘做了’呀?” 宜萱手做刀刃状,在自己雪白无瑕的脖颈上轻轻划了一下,并配合杀气滚滚的神情,那意思简直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玉簪还没来记得应下,纳喇星德急忙大吼大叫:“你、你、你不能杀了我!!”——纳喇星德话语急促。竟是口齿发颤,都已经结巴了。 宜萱立刻露出一张莞尔温和的笑容,她语气温柔款款地道:“谁叫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呢?本宫杀你,也是无可奈何呀。”——宜萱这般轻柔的语气,反倒叫纳喇星德浑身哆嗦得愈发厉害了。 纳喇星德登时脸色惨白,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纯粹吓得。他急忙摆手道:“你只要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可以发誓绝对不会说出去!!” 宜萱双眉挑动,看样子威胁战术起了还算不错的效果。宜萱深知纳喇星德的本性,他行事嚣张放肆。甚至脑残不计后果,但实际上根本就是色厉内荏,只要有一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这厮绝对什么嚣张气焰都没有了。 宜萱便淡淡道:“说来听听。” 纳喇星德脸上一喜。他急忙道:“我要秋黛回到我身边!还有,我要瑛瑛的卖身契!!” 宜萱冷冷一哼:“你倒是会狮子大开口!!本宫可以实话跟你说。郑秋黛的事儿,没门儿!想要戚氏的卖身契,拿五千两白银来赎!少一文钱都不行!!” 见宜萱竟然一口拒绝了所有条件,纳喇星德登时急了。“秋黛的事儿,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有必要死死抓着不放吗?!还有瑛瑛的赎身银子,我哪儿那么多钱?!” 宜萱只一味冷笑着不止。郑秋黛被重提,也着实出乎她意料。宜萱还以为。有戚瑛瑛美人在侧,纳喇星德早把那个郑秋黛也抛在脑后了呢!可真没想到,纳喇星德倒是很“痴情”啊! 纳喇星德看了看一旁的子文和盛熙,他咬牙道:“只要你答应我这两个条件,以后你跟纳喇星徽怎样,我都不会管!你们可以一家三口团聚!” 宜萱不禁啧啧,为了郑秋黛,竟然都不在意被戴绿帽子?宜萱此刻真的不得不佩服纳喇星德了!一家三口团聚?——宜萱不由看了看子文,又看了看熙儿,脸上突然有点发烧…… 这种话听在耳中,宜萱不但没有被冤屈的愤怒,反而心里有点窃喜和蠢蠢欲动。 纳喇星德做人的底线之低,着实超乎了宜萱的想象,他竟然不把绿帽子当一回事儿,简直是个异类!或者说,是他心中也从未把宜萱当成过他的妻子。所以,与其愤怒,不如用这个来要挟,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这倒是和他脑残风格极为不相符的理智做法。 这时候,子文扬眉笑道:“这样,倒是很不错呀!”子文笑得咧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他几步走到宜萱身旁,右臂从宜萱肩侧揽过,竟是丝毫不避讳地与宜萱亲昵如斯。 纳喇星德见状,不但没有丝毫愤怒,反而欣喜不已,他急忙道:“对啊对啊!我只要秋黛和瑛瑛!你们想怎么样,我以后绝对不会过问!我也绝对会保守秘密,你们想怎样都行!” 想怎么样都行……这话叫宜萱心里有点发痒,真的怎么样都行吗?宜萱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满脸笑意的子文,他的眼睛灼灼发烫,仿佛是一双小太阳,照得人脸通红。 宜萱急忙板起脸来,虽然条件很诱惑人,不过她也不傻,要真的全都答应了纳喇星德,转头他翻脸反悔可怎么办?那样的话,她岂非人财两空?!那可亏大发了! 宜萱掀了掀眉毛,道:“郑秋黛和戚瑛瑛,你挑一个吧!!”——负责看守青螺庵的人,都是当初吴嬷嬷安排人手,要是没有她的点头,纳喇星德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别想把郑秋黛给接回来!而戚瑛瑛的卖身契更是死死捏在宜萱手里,没她同意,纳喇星德更是不可能得到! “什么?”纳喇星德有些傻眼。 宜萱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本宫是傻子吗?要是郑秋黛和戚瑛瑛的卖身契都给了你,岂非本宫手里头便没有半分能制约你的东西了?若是你出了公主府,翻脸不认人,本宫可真没法子应对了!” 纳喇星德急忙道:“我说话算话,绝对不会反悔的!” 宜萱嗤嗤笑了,“把本宫的名声压在你的德行上,你觉得本宫有那么傻吗?!” 纳喇星德不由涨红了脸,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宜萱撇嘴道:“你想要郑秋黛回来,就别想要戚瑛瑛的卖身契,且以后本宫也不会给你踢他赎身机会!若是你想要后者,那郑秋黛就要老死青螺庵,至死你都休想见到她!!” 说罢,宜萱挑眉笑道:“怎么样,挑一个吧?!” “我——”纳喇星德一脸艰难之色,他面孔揪杂,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世纪难题。 这时候子文淡淡开口道:“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个建议——你还是选郑秋黛吧!要是你选了戚瑛瑛,那这辈子就别想见到郑秋黛了。可若你选了郑秋黛,戚瑛瑛还是会在你身边,只不过是卖身契捏在公主手里作为制约罢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守口如瓶,公主声誉得保,自然不会为难戚瑛瑛!” 纳喇星德听了这番话,不由眼前一亮,旋即,他警惕地看着子文:“你有那么好心?!” 子文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自己没脑子吗?自己想想就知道,哪个更合算了!” 纳喇星德不由沉默了。 宜萱看了看子文,子文则狡黠地冲她笑着。 不错,这也是宜萱最希望的情况。让郑秋黛回来,那样一来,一山难容二虎,二人必然死掐!如此一来宜萱可就清闲了。既能叫她们俩都不得安生,又能握住一张卖身契,叫纳喇星德投鼠忌器,这可以是最接近完美的状况了! 纳喇星德纠结了半晌,最终他咬牙道:“好!我要秋黛回来!!但是你绝对不能卖了瑛瑛!” 宜萱唇角一扬道:“只要京中不出现流言蜚语,本宫还不屑于为难她!” 如此,纳喇星德用绿帽子换来的两大爱妾左拥右抱的交易,算是正式达成了。 宜萱微微思忖,又补充道:“这事儿,除了你和郑老太,还有谁是知情者?” 纳喇星德忍不住看了一眼子文。 子文皱了皱眉头,他道:“董鄂晴兰除外!”——她现在已经病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书,自然不是问题。 纳喇星德摇头道:“应该没有旁人知道了,瑛瑛和茜香,我一直都是瞒着的!”——忽的,纳喇星德脑中一闪,他突然想起了额娘跟他说过的话,用“失忆”接近公主,借机查出她红杏出墙证据,出这个主意的人……是不是也知晓内情? 宜萱不知纳喇星德心中之想,安心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但心底深处,也隐隐觉得那里有点不太对劲,倒是又一时间似乎忘了那点不对了…… 交易达成,宜萱便着人去青螺庵释放出幽禁多年的郑秋黛。谁都没想到,郑秋黛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宜萱没想到,郑秋黛自己怕是更没想到! 纳喇星德喜忧参半地离开了公主府,喜的是他很快就能见到秋黛了,忧的是瑛瑛的卖身契却要永远捏在公主手上,这样一来,他就永远有弱点被公主捏在手心。 无忧殿中,宽敞而空阔,鎏金仙鹤熏炉中的袅袅蘅芜香已经淡若丝缕,若有若无,宜萱斜眼睨了一眼殿中的这一大一小,“好了,这下子清净了,你们俩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熙儿,你为什么叫子文‘阿玛’?”(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四十一、上辈子出轨 “熙儿,你为什么叫子文‘阿玛’?” 这点才是宜萱最大的疑惑,之前盛熙还对子文颇有仇视呢!可因为子文一句莫名其妙的“额娘就是母亲”的话,熙儿的态度骤变,竟然叫子文“阿玛”!这简直太不合理了! 盛熙抬头看了看子文,一脸请示的模样。 子文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他“唔”了一声道,“萱儿,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熙儿是我的儿子。” 宜萱撇嘴道:“熙儿是纳喇星德的儿子,这点不会有错。” 子文点头道:“这么说,也可以!纳喇星德,的确是熙儿血缘上的生父。” 宜萱听得皱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子文笑了笑,他轻声款款地道:“熙儿是我们的儿子。” 宜萱皱了皱眉,前头才承认纳喇星德是熙儿的生父,转脸又说熙儿是自己和子文的儿子。你妹的,都把人搞糊涂了好不好? 子文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宜萱的手,他语出温润地道:“上辈子,熙儿是我们的儿子。” 宜萱嗖地瞪大了眼睛,“上辈子?!”——尼玛,居然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子文之前的确说过他上辈子的事儿,什么蒋帝蒋歆蒋子文的一系列神棍缔造史。话说,她的确该翻翻这部分历史,好好验证研究一下了。 子文点了点头,“我让熙儿引你魂魄来到这个世界,让你拥有一个最合适修炼月华吐息诀的帝女之身,而熙儿的月华吐息诀也卡在第三重多年,他看到你天赋之后。必然会选择做你儿子,和你成就第二世的母子之缘。而我,随后也就赶到了。” 宜萱半茫然地点了点头,突然她急忙问道:“你既然来,为什么不干脆用纳喇星德的身体?!”——这样一来,那可就是顺理成章的合法夫妻,不像现在嫂子跟小叔子……想想叫叫人觉得怪异难以接受。 子文面露无奈之色。“肉身。可不是随便揪一个来就能用的!得是和灵魂匹配,而且还得是肉身原主阳寿已尽,最好是原主也同意让出肉身。” “哦!”宜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居然还这么麻烦!她身子,原本也是该死于二十三岁的,她穿越来借用这具肉身,想也知道是怀恪郡主心甘情愿——能有个人替她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愿? 宜萱忙问:“那么你是答允了纳喇星徽什么条件?” 子文笑着道:“帮他照顾妹妹。” “星移?”——宜萱脱口而出。 子文微微颔首。 宜萱又看了看格外安静的熙儿,她低头凝视了许久。“这么说的话——你做时空管理员的记忆全都恢复了?”——想到那个满地打滚的小肉球,宜萱还真有点心不舒服呢。 盛熙点头,然后扑在宜萱腿上,撒娇道:“额娘!是阿玛让我把你弄到这个身体里的。您也不能怨我!” 子文听了,狠狠瞪了盛熙一眼,小兔崽子。少说两句没人帮你当哑巴卖了。 有宜萱在,盛熙似乎胆子格外大些。他吐着舌头冲子文做了个鬼脸,一副浑然不怕的模样。她腻歪在宜萱怀里,撒娇般蹭了蹭,仿佛是寻到了极好的靠山。 宜萱低头看着儿子,问道:“熙儿,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盛熙思忖了一会儿,道:“大概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渐渐恢复了,不过一开始只有一点点零碎的记忆……”回忆起的都是那些最深刻的记忆,所以他第一次不客气地算计了自己老子一回,让额娘很是疏远了阿玛许多年。 “大概前前后后五年,我才全部恢复记忆。”盛熙又补充道。 宜萱露出苦恼之色:“为什么我没有恢复那些记忆?”——宜萱此刻虽然毫不疑心子文和熙儿所说的前世夫妻、一家三口之事,可脑袋里空空的,总觉得是欠缺了什么。 宜萱伸手将宜萱揽在怀中,他低低叹息道:“恢复不了也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就好。” 盛熙听了,也抱着宜萱的腰,抽噎着小鼻子道:“只要额娘活着就好。” 蓦然,宜萱心头发酸,她忍不住问:“那我当初,是怎么死的?”——就算恢复不了那些记忆,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尤其对自己的死因,宜萱太想知道了。 子文、盛熙齐齐凝噎,半晌都不出声。 宜萱哼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吱个声,回答我成不?” 顿时,爷俩齐齐伸出自己的食指,指着对方的鼻子,齐刷刷道:“都是他害的!!” 宜萱瞬间万分黑线,这特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子文说是盛熙害的,盛熙说是子文害的!这是推卸责任吗,还是怎么滴? 子文咬牙切齿地瞪着小萝卜头盛熙,“要不是为了保护你,你额娘怎么会死?!” 盛熙毫不示弱地跺脚道:“要不是你,额娘怎么会带着我离家出走?又怎么会遇到伏击?!” 爷俩四目怒腾腾对视,一副似乎下一秒就会对掐起来的样子。 宜萱急忙挡在中间,“都给我消停着点!!”——她也算是挺明白了,不知什么缘故,她和子文怄气,带着儿子离家出走,结果遇到刺杀,而她这个当娘理所当然要拼死保护儿子,结果她死了。 然后子文怪熙儿,熙儿也怪子文。 就是这么回事。 具体到底是因为什么怄气离家出走,又是被谁刺杀,宜萱估计也不能多问了!看他俩那敌对的样子,要是再问下去,只怕十有*要打起来! 子文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你撺掇你额娘离家出走的!” 盛熙更是不甘示弱,他叫嚷道:“谁叫你做了对不起我额娘的事儿了?!” 子文的俊脸,瞬间黑沉了。 宜萱顿时眯起了眼睛了,什么叫对不起她的事情?男人对不起女人的事儿,似乎第一件想到的就是出轨啊!!宜萱斜眼打量着子文上下,瞧着长相气派,一看就是个能勾搭漂亮的小姑娘的料! 子文脸上突然有些慌张,他急忙道:“好了,萱儿!当初的事儿,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又在一起了,这比什么都要紧!” 宜萱此刻却是非要刨根问底了,嘟着脸便追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要是真出轨,那可真真是叫人膈应死了!虽然她不记得了,可并不妨碍作为一个女人来自本性的酸性四溢。 子文尴尬地笑了笑,“萱儿,别问了好吗?那件事,是我们两个都中了算计……” 宜萱立刻问道:“你中了美人计的算计?” 子文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眼底的黯然落寞之色,是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宜萱突然心里堵得慌,一直以来她对因子文感动,因为他那毫无瑕疵的感情而感动日深。他有着所有男人都做不到的纯粹感情,他不碰所有妻妾,一直等着她,似乎愿意等她一辈子,都无怨无悔。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几乎是不可能找出第二个了。 她只是个寻常女人,有着和后世女人一样的感情洁癖。她几乎不能接受出轨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婚姻中。因为那是背叛,感情的背叛是最让人无法原谅的背叛。 如今想来,她发现自己的丈夫背叛了自己,理所当然一怒之下带着儿子离开。这样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萱儿……”子文喃喃唤了一声,“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从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吗?” 宜萱之觉得太阳穴有些沉痛,深思也有些恍惚,如果换了那样的事情发生在如今,若是子文抛弃了和她感情,和别的女人相好,那样一来,她还能接受子文吗?宜萱心里发痛,痛得阵阵剧烈,却在剧烈的痛中,几乎要摇头了。 可是她又想到,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真的要为了那已经不记得的上辈子的事儿,而拒绝这辈子等了她、盼了她这么多年的子文吗?宜萱心中酸涩难耐,她无法推开这个拥抱她的怀抱。 盛熙揪着宜萱的衣襟,糯糯撒娇,半是哀求地道:“额娘,那事儿,其实也不能全怪阿玛。阿玛从没想过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只是中了算计罢了。” 宜萱不由一愣,是啊,她差点忽略了重要一点。并不是子文想要出轨的…… 忽然,宜萱苦笑了笑,或许做女人的都喜欢这么自欺欺人,肉身背叛了,便会替他找出一个心灵没有背叛的借口来推脱。 但是——若是她被人算计**,那子文还会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宜萱想到这点,突然卸下了半边心房,她现在本来就不是什么黄花大姑娘,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计较子文。 只不过……心里还是有点难受罢了。 “我有点累,想回去歇息了。”宜萱轻轻一叹,对子文道。 子文却慌了神,他急忙道:“萱儿!!” 宜萱忙冲他笑道:“我看得开,你放心就是了。只要以后,别在有那种事情发生就可以了。” 子文看着宜萱强颜欢笑的样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未完待续) ps:第二更完。 正文 二百四十二 变脸男神 好不容易可以和子文在一起了——虽然只能偷偷摸摸在一起,见不得光。 但对宜萱而来,这本来是和值得庆祝的好消息。却因为熙儿一不留神嘴里说出来的话,让宜萱心里酸酸沉沉,与子文之间生了一层隔阂。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明明已经对自己说,自己看开了。可偏偏心里却沉闷难以纾解。虽然那是不存在与她记忆里事情,虽然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可还是忍不住心里堵得慌。 果然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自己想要看开,就真的能看开的。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 人,是没有办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心的,哪怕再理智的人,也会被感情所左右。 宜萱昏昏沉沉躺在长乐殿东暖阁的美人榻上,望着支摘窗上渐渐浮现的夕阳余晖,大片的紫红中夹杂着金色,叫人有些炫目。 宜萱静静望着那晚霞镀在窗上的颜色,渐渐淡去,渐渐消无,终于,连暖阁里也昏暗了下来。 暖阁里静得只能听见西洋摆钟的声音,宜萱轻轻叹了口气,那天子文离开公主府之后,已经有五日没来了。 五天的时间,她日日都疲乏而沉闷得将自己困在长乐殿中,从未走出过半步,连身体似乎都有些腐朽了呢。 若不是更衣洗漱都有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怕是她已然发霉长毛了吧? 突然,宜萱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再度哀叹了一口气,忽的觉得嘴里有点发干,便有气无力地吩咐道:“玉簪。我渴了,上茶!” 话刚说话,不过四五个呼吸的功夫,一只崭新的玉兰春燕珐琅彩茶盏便送到她眼皮子底下。宜萱接过那有些烫手的茶盏,用盖子轻轻刮着浮沫,看着那浓黄绿色的茶汤,宜萱不禁蹙眉道:“你这个死妮子!怎么泡得这么浓?我从来只喝淡茶的!” 可回应宜萱的却是温润中带着薄怒的男声:“瞧你那副无精打采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样子!就是该喝碗浓茶。清醒清醒了!” 宜萱的手不由一哆嗦。茶盏中不由飞溅出滚热的茶汤,便洒在了宜萱手背上。宜萱被这么一烫,条件反射的一个哆嗦松了手。旋即“碰”的一声,茶盏碎裂在了她的脚下,眼见这那滚热的茶水便要泼在她脚上,突然她身体腾空。电光火石间,竟然迅捷地躲开了。 而此刻。宜萱被抱在一个宽厚的怀抱中,映入她眼底的,是子文那张气恼又无可奈何的脸。 “连个茶盏都拿不稳!你还能干点什么?” 宜萱听到这样的抱怨,登时火大了。“要不是你突然出现,也怎么会摔了茶盏?!”——跟个鬼魂似的出现,还好意思怪我?! 子文哼了一声。“我进来都半个时辰了!你却一直顶着窗户看!” 宜萱:“额……” 子文见宜萱不说话,顿时怒火消了**分。他小心地将宜萱放回美人榻上,忙捧起宜萱那只被热茶烫了的手,看着那一片赤红,他不由蹙眉道:“怎么烫得这么重?” 宜萱忍不住撅嘴,抱怨道:“那么烫的茶水,还不是你泡的?” 子文立刻瞪她一眼,“是你叫渴的!怕你等急了,我才急急忙忙泡了递给你的!” 宜萱道:“你泡茶的水准真差劲。”——也不晓得放了多少茶叶,而且香味都没泡下来,估计只泡出苦味来了,幸好她没喝! 子文哼道:“我不是你的丫头,泡茶又不是我该干的活儿!” 宜萱抬眼睨了他一眼,“不泡茶,你那该干什么?” “干什么?”子文突然眼梢一挑,眼里透出几分灼灼热意,他低头将自己脸凑到宜萱耳畔,轻轻在宜萱耳垂上吐了一口热气,“孩子他娘,你说我该干什么?” 宜萱的老脸,登时面红耳赤,“你——”——你妹的,居然又花花上了! 不过子文这回,似乎并不打算只占话里便宜,他突然双手捧起宜萱的脸蛋,分毫不给宜萱反应的空暇,直接一嘴唇就印了上来。 宜萱一双凤眼瞪了个滴流圆,失神间,唇齿已经被一个柔软沁凉的东西撬开了。 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是如此轻易就被攻城略地。 子文的舌头在她口中翻转纠缠,仿佛灵蛇一般,游刃有余。 趁此机会,子文转而一手揽过宜萱的腰间,另一手压在宜萱后脑勺的燕尾髻上,这样两端固定,完全是不给宜萱推开他的机会。 子文借势,用身体的力量优势,突然便将宜萱压倒在了美人榻上。 “唔!!!”宜萱飞快别开脑袋,这才能够大口喘息,她急忙张牙舞爪推着子文沉重的身躯,可子文就像个八爪鱼似的死死缠绕在她身上,纹丝不动。 宜萱喘着粗气,急忙道:“这个还不行!” “哪个还不行?”子文凑在她耳边,声音灼灼问道。 “你——”宜萱不由自主气结,她咬牙切齿,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同时推出,狠狠将子文从自己身上推开。 宜萱趁着机会,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头上旗髻已然左歪右斜,鬓上的金累丝点翠步摇已然歪歪斜斜几欲掉下来。她气呼呼瞪着子文,“你、你怎么突然这么……”——突然这么色狼了?!子文素来不都是很矜持的吗?!这回怎么突然来袭,而且还想要一举把她拿下了?! 子文突然抬手将她鬓角的金步摇摘了下来,拿在手中把玩,他看着步摇上的点翠金凤凰,眼中的神情渐渐趋于平和安定,他道:“我要是再不来,你只怕要把自己给沉闷死了。”说罢,他手心一转,复将那金步摇斜斜簪在她松散的旗髻上,如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步摇上垂下来的两串五等小东珠珠串,举止间仿佛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子文了。 宜萱愣了一会儿,脱口而出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她连续多日的沉闷? 子文薄薄的唇角微扬,他低声呢喃道:“还不是你那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告诉我的。” 宜萱眼珠子瞪得浑圆,“玉簪?!”——这个死丫头! 宜萱此刻才突然发现子文身上穿着的鸦青色劲身缎服,可不就是公主府侍卫的衣着吗?!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肯定是玉簪那个闷骚的死丫头干的好事!! 子文掸了掸那身不甚合体的侍卫服,笑道:“扮作公主府侍卫,倒是个极好的主意!” 虽然是次等的缎料,还是如乌鸦羽毛一般的暗青色,可穿在子文颀长的身材上,竟然格外有一种挺拔的玉树风姿,或许是他身板,天生就是个衣服架子,再寻常的衣裳,也能叫人眼前一亮。 发觉宜萱在上下端量他,子文笑眸朦胧,轻声问道:“怎么了?” 宜萱忙摇头,老脸有点发烫,反正也不晓得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子文从来不穿太过华贵和炫丽的衣裳,但却浑然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的脸庞,依稀还是七年前在勇毅公府湖畔相见时候的样子,那眉眼间总叫人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他淡淡笑着,修长的手轻轻抬起,拂过宜萱松松散散的鬓角,低低呢喃在宜萱耳畔响起:“能再这样看着你,真好……”——话中仿佛又千言万语的惆怅,却都只化成了一个幽长的“真好”。 子文就那样目光分毫不移地看着她,宜萱也盈盈凝凝望着他。 仿佛时间的流逝已经不复存在。 此刻的静好,来得那样顺遂。 寝殿内,光线愈发暗淡,从半开的步步锦支摘窗的中投射进来如银的月光,似水一般温润,沉浸其中的人,仿佛笼罩在了朦朦胧胧的世界里,迷离却叫人沉醉。 宜萱微微一侧身,轻轻将身体靠在了他的怀中,一股熟悉的气息飘进她的鼻孔中,有淡淡的兰麝墨香,还有微淡几乎不可闻的汗味,夹杂在一起,却出奇地叫人安心而宁静。 宜萱双唇张合,“子文,我也觉得,这样真好。” 此刻,宜萱选择了自私地遗忘掉,她有一个名义上的丈夫、子文也有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女人或许都是自私的,尤其在感情上,谁能做不到公平大肚?在感情的世界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有只有心中的分量,是否已经重要到可以罔顾公平。 宜萱可以。 子文也可以。 这样的宁静安好,并没有让宜萱享受太久,殿外便传来了哆哆哆的敲门声。 玉簪的声音急促地响起:“侯府出事了!徽三爷,您要是完事儿,就赶紧出来吧!” 宜萱瞬间黑线,你妹的,什么叫“完事儿”了?!!玉簪,你给老娘死进来好好解释解释!!! 子文大约是察觉了宜萱又囧又气的表情,不由扑哧笑出声儿来,“你这个丫头倒是趣人!只不过——”子文眉梢扬起一个骄傲的弧度,“才这么短的时间,完事儿了?她似乎也太小瞧我了吧?” 宜萱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尼玛,她的男神也太多遍了点吧!先是强吻一通,接着来了一通温情脉脉,这会子居然又变回去了!!!你丫的是属变色龙的吗?! 不过温润男神好呢,还是狂狷男神好呢?——真的是好难选择啊!!(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四十三、子文丧妻 外头玉簪催促得厉害,子文脸上也露出了几许无奈之色,他耸了耸肩膀道:“你的这丫头,就是太不识趣了些!” 宜萱忙起身理了理放在伏在他怀中压出的褶皱,轻声道:“反正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回去吧。”——玉簪既然说侯府出事了,该不会是纳喇星德和郑老太又再折腾什么吧?想到此,宜萱不禁蹙了蹙眉头,才刚刚达成协议,应该不至于吧?若不是郑氏母子,又是谁出了事儿呢?宜萱突然有些想不通。 子文脸上滑过一丝遗憾之色,他自然不想走的,嗯……最好是在这儿留宿了,自然那啥啥也就水到渠成了。 长叹了一口气,子文道:“萱儿,我明天再来看你。” 宜萱支吾地嗯了一声。 子文前脚走,玉簪后脚就满是好奇地进了内殿,她飞快掌灯,她看着美人榻上的被褥有些凌乱,不由眼神暧昧,可她又看到自己的主子衣衫整齐,顿时有些狐疑不解。 宜萱气呼呼瞪了她一眼:“少给我胡思乱想!!” 玉簪脸上稍微有点遗憾,她问道:“没成事儿?” 宜萱重重哼了一声,“我有那么——你这个死丫头!!”——老娘有那么轻易就被吃干抹净吗?!虽然这事儿……咳咳她也有点蠢蠢欲动,可女人的狡黠和理智这两项存在,叫宜萱着实不肯被子文轻易吃掉。 玉簪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她嘀咕道:“亏得我费了那么大劲……” 宜萱怒目圆瞪,“这种事情,你居然也不问问我就——”——居然一声不响的就把公主府侍卫的衣裳给了子文,还把他引到她的寝殿长乐殿中。你丫头。学红娘,也不用这么快吧? 玉簪嘿嘿笑了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死丫头也是太了解宜萱,知道宜萱不会把她怎么滴了,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宜萱气呼呼警告了一句“以后不许胡乱做主”,也就轻飘飘揭过了。 玉簪腆着脸上前。讨好地道:“公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要用吗?” 宜萱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的确腹中饥馑,便道:“摆饭吧,去吧熙儿叫过来。” 玉簪笑嘻嘻道:“小公子那边奴才已经提前着人送晚膳过去了,所以您大可不必了。” 宜萱再一次狠狠给他一记刀子眼。你妹的,居然特意把她儿子给支开了!你丫的还真是老娘的死忠啊!红娘做到你这个地步。也着实费心费力了! 宜萱只得气闷地道:“传膳!” 用过晚膳,宜萱沐浴换上寝衣,这才想到玉簪方才外头禀报说侯府出事了,宜萱忙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簪低声道:“是丧报。” “丧报?!”宜萱顿时呆愣住了。谁的丧报?谁死了?! 宜萱回过神儿来,却看见了玉簪那双隐隐带笑眼睛,她瞬间便明白。到底是谁死了。 董鄂晴兰和她的龃龉,玉簪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而她和纳喇星德的关系已然不再是障碍。而唯一的阻碍,无疑就是子文现在名义上的妻子董鄂晴兰了。子文和董鄂晴兰从未圆房之事,玉簪也是知晓,故而此刻难掩欣喜之色。 “她死了?”宜萱突然有些茫然。 玉簪道:“她那身子骨,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庇佑了!” 宜萱低低“嗯”了一声,自打在圆明园见董鄂晴兰的第一面,宜萱就看得出,她身子的确非常孱弱。只是如今,她的死……是命数到了,还是子文从中……宜萱忙摇了摇头,子文根本没必要那么做,董鄂晴兰本来就寿数无多,子文根本无需动手杀她。 玉簪淡淡道:“她也该死得瞑目了!若没有徽三爷,她那木讷庸碌的亲哥哥能二十来岁就做到五品户部员外郎?!她那家生奴婢出身的姨娘,能在董鄂尚书府上过那样体面好日子?!徽三爷这么多年,哪里亏待过她了?” 宜萱也知道,子文和董鄂晴兰只是协议性的夫妻关系,从互利互惠的角度来看,董鄂晴兰的确没什么吃亏的,她付出自己的婚姻幸福,换来亲哥哥的仕途飞黄腾达和生母的体面度日。 只是,身为一个妻子,无论怎样,怎么可能不渴望得到丈夫的喜爱? 说到底,她是个悲剧。 而她的悲剧,可以说是宜萱一手缔造的。 可宜萱并不后悔,如果再选一次的机会,她还是会自私地把自己的幸福凌驾于董鄂晴兰的幸福之上。 她从来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好女人!! 或许在董鄂晴兰眼里,宜萱是卑鄙无耻的荡妇,是夺走她丈夫之心的阴险女人。也的确,这样的看法并没有错,从董鄂晴兰立场来看,她们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宜萱忽然想,若她是董鄂晴兰,她会怎么做? 会和董鄂晴兰做同样的事,还快刀斩乱麻? 若她的丈夫是旁人,宜萱的确做得到一刀两断,可若是子文,只怕她也是做不到的吧? 这一夜,宜萱辗转反侧到半夜,才浅浅入睡。 关于董鄂晴兰的丧事,并没有大办,宜萱也不曾去参加,只叫玉簪去送了丧礼,并叫玉簪告诉子文,头七之前不要来了。 这样的举动,宜萱都觉得有点像猫哭耗子假慈悲。 可就算是假慈悲,宜萱也想让自己心里稍微少点愧疚。哪怕是假慈悲,总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子文什么都没说,只叫人私底下送来了早春初开的玉兰,如今就插在她长乐殿东暖阁景德花斛中,满满一大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袅袅娜娜,十分趁眼。 宜萱坐在罗汉榻上,托腮望着那花斛中的玉兰,这是颜色素洁无暇的白玉兰,不是色泽艳丽的朱砂玉兰,也不是稀罕的二乔玉兰,而是白色的玉兰。子文应该是想以此表明自己的心意,也是如此素洁无暇吧? 宜萱的唇角不经意间扬起了笑意。 现在,她似乎已经能够从细微处,品读到子文的心意了,这点好像更令她开心。 董鄂晴兰的丧事过后,天也渐渐暖和了起来,郑秋黛也在宜萱的发话下,被一辆青色的马车载着送回到了勇毅候府。 现如今郑氏母子等人还是死皮赖脸赖在国公府,郑老太更是几乎要地上打滚,一力要求要给自己的丈夫守丧三年,否则宁愿一死。 如此状况之下,他他拉氏虽然气得几乎要吐血,可依然无可奈何。 至于分隔七年之久未见的纳喇星德和郑秋黛,二人相见,会是如何痛哭流涕,或抑喜极而泣,宜萱可想而知,可她更想知道郑秋黛和如今霸占她男人的戚瑛瑛不知会如何撕逼大战呢?宜萱对此很有恶趣味。 玉簪手里执着镂花象牙柄的纳纱团扇,半遮笑脸,笑嘻嘻道:“前儿奴才出府,听家里那口子说,郑老太太从自己绸缎庄子上一下子着人取走了今春最新样式的素锦和杭罗,说是要给自己亲侄女裁制新衣呢!” 宜萱挑眉道:“还口口声声说要老国公守孝,就是这么守的?还不到一年,就给自己侄女这么打扮了?” 玉簪笑呵呵道:“她也不傻,没选大红大紫的颜色!若较真说,倒也挑不出错来。” 宜萱嗤嗤笑了,“看样子她是要大张旗鼓地帮着郑秋黛来打压戚瑛瑛了!” 玉簪接口道:“能让郑老太太和小郑氏联手对付,可见戚氏手段不俗!” 宜萱咯咯笑了一通,戚氏固然手段不俗,可郑老太太也有身份和辈分上的天然优势,只怕日后纳喇星德的老娘和女人之间,有得折腾不休了。 倒是董鄂晴兰的死,仿佛没有掀起一丁点波澜,她好歹是勇毅候的亲婶子,丧事却草草办理了,连董鄂家都没有半分异议,如此也可见董鄂家的正室夫人对董鄂晴兰这个庶女的不满了。 日前宜萱去看望低眉董鄂庭兰和小侄儿永珪,董鄂庭兰这个亲姐姐都是之“阿弥陀佛”了一句,只说了句“我那妹夫对她当真极好,如今去了,想必也是含笑而终的”。仅此一句,董鄂庭兰便没多说什么,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愈发可爱的儿子。 弘时重用董鄂敬诚甚至超越了自己嫡福晋一母同胞的两个亲兄弟,对此,董鄂庭兰应该也是不满居多吧?她自然不敢对自己的丈夫有太多怨怼,自然而然,就只能怨恨庶妹,恨她出身卑微却妄想以庶压嫡,恨她那个姨娘处处叫自己的亲额娘不痛快! 宜萱叹了一声,纵然是亲姊妹,只要不是一母所出,又哪里来的姊妹之情呢? 譬如宜萱对年氏的女儿,虽然可怜她,可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姊妹情分可言,所以她选择毫不犹豫得袒护了子文。 丧妻之后的子文,也好像是卸下了包袱一般,面露轻松之色。在他眼里,董鄂晴兰不守约定,更是屡次与他为敌,她死了,子文自然是高兴的。 依旧穿着一身鸦青色的侍卫服,子文再度堂而皇之来到公主府的内院。(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四十三 子文丧妻 外头玉簪催促得厉害,子文脸上也露出了几许无奈之色,他耸了耸肩膀道:“你的这丫头,就是太不识趣了些!” 宜萱忙起身理了理放在伏在他怀中压出的褶皱,轻声道:“反正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回去吧。”——玉簪既然说侯府出事了,该不会是纳喇星德和郑老太又再折腾什么吧?想到此,宜萱不禁蹙了蹙眉头,才刚刚达成协议,应该不至于吧?若不是郑氏母子,又是谁出了事儿呢?宜萱突然有些想不通。 子文脸上滑过一丝遗憾之色,他自然不想走的,嗯……最好是在这儿留宿了,自然那啥啥也就水到渠成了。 长叹了一口气,子文道:“萱儿,我明天再来看你。” 宜萱支吾地嗯了一声。 子文前脚走,玉簪后脚就满是好奇地进了内殿,她飞快掌灯,她看着美人榻上的被褥有些凌乱,不由眼神暧昧,可她又看到自己的主子衣衫整齐,顿时有些狐疑不解。 宜萱气呼呼瞪了她一眼:“少给我胡思乱想!!” 玉簪脸上稍微有点遗憾,她问道:“没成事儿?” 宜萱重重哼了一声,“我有那么——你这个死丫头!!”——老娘有那么轻易就被吃干抹净吗?!虽然这事儿……咳咳她也有点蠢蠢欲动,可女人的狡黠和理智这两项存在,叫宜萱着实不肯被子文轻易吃掉。 玉簪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她嘀咕道:“亏得我费了那么大劲……” 宜萱怒目圆瞪,“这种事情,你居然也不问问我就——”——居然一声不响的就把公主府侍卫的衣裳给了子文,还把他引到她的寝殿长乐殿中。你丫头。学红娘,也不用这么快吧? 玉簪嘿嘿笑了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死丫头也是太了解宜萱,知道宜萱不会把她怎么滴了,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宜萱气呼呼警告了一句“以后不许胡乱做主”,也就轻飘飘揭过了。 玉簪腆着脸上前。讨好地道:“公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您要用吗?” 宜萱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的确腹中饥馑,便道:“摆饭吧,去吧熙儿叫过来。” 玉簪笑嘻嘻道:“小公子那边奴才已经提前着人送晚膳过去了,所以您大可不必了。” 宜萱再一次狠狠给他一记刀子眼。你妹的,居然特意把她儿子给支开了!你丫的还真是老娘的死忠啊!红娘做到你这个地步。也着实费心费力了! 宜萱只得气闷地道:“传膳!” 用过晚膳,宜萱沐浴换上寝衣,这才想到玉簪方才外头禀报说侯府出事了,宜萱忙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簪低声道:“是丧报。” “丧报?!”宜萱顿时呆愣住了。谁的丧报?谁死了?! 宜萱回过神儿来,却看见了玉簪那双隐隐带笑眼睛,她瞬间便明白。到底是谁死了。 董鄂晴兰和她的龃龉,玉簪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而她和纳喇星德的关系已然不再是障碍。而唯一的阻碍,无疑就是子文现在名义上的妻子董鄂晴兰了。子文和董鄂晴兰从未圆房之事,玉簪也是知晓,故而此刻难掩欣喜之色。 “她死了?”宜萱突然有些茫然。 玉簪道:“她那身子骨,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庇佑了!” 宜萱低低“嗯”了一声,自打在圆明园见董鄂晴兰的第一面,宜萱就看得出,她身子的确非常孱弱。只是如今,她的死……是命数到了,还是子文从中……宜萱忙摇了摇头,子文根本没必要那么做,董鄂晴兰本来就寿数无多,子文根本无需动手杀她。 玉簪淡淡道:“她也该死得瞑目了!若没有徽三爷,她那木讷庸碌的亲哥哥能二十来岁就做到五品户部员外郎?!她那家生奴婢出身的姨娘,能在董鄂尚书府上过那样体面好日子?!徽三爷这么多年,哪里亏待过她了?” 宜萱也知道,子文和董鄂晴兰只是协议性的夫妻关系,从互利互惠的角度来看,董鄂晴兰的确没什么吃亏的,她付出自己的婚姻幸福,换来亲哥哥的仕途飞黄腾达和生母的体面度日。 只是,身为一个妻子,无论怎样,怎么可能不渴望得到丈夫的喜爱? 说到底,她是个悲剧。 而她的悲剧,可以说是宜萱一手缔造的。 可宜萱并不后悔,如果再选一次的机会,她还是会自私地把自己的幸福凌驾于董鄂晴兰的幸福之上。 她从来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好女人!! 或许在董鄂晴兰眼里,宜萱是卑鄙无耻的荡妇,是夺走她丈夫之心的阴险女人。也的确,这样的看法并没有错,从董鄂晴兰立场来看,她们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宜萱忽然想,若她是董鄂晴兰,她会怎么做? 会和董鄂晴兰做同样的事,还快刀斩乱麻? 若她的丈夫是旁人,宜萱的确做得到一刀两断,可若是子文,只怕她也是做不到的吧? 这一夜,宜萱辗转反侧到半夜,才浅浅入睡。 关于董鄂晴兰的丧事,并没有大办,宜萱也不曾去参加,只叫玉簪去送了丧礼,并叫玉簪告诉子文,头七之前不要来了。 这样的举动,宜萱都觉得有点像猫哭耗子假慈悲。 可就算是假慈悲,宜萱也想让自己心里稍微少点愧疚。哪怕是假慈悲,总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子文什么都没说,只叫人私底下送来了早春初开的玉兰,如今就插在她长乐殿东暖阁景德花斛中,满满一大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袅袅娜娜,十分趁眼。 宜萱坐在罗汉榻上,托腮望着那花斛中的玉兰,这是颜色素洁无暇的白玉兰,不是色泽艳丽的朱砂玉兰,也不是稀罕的二乔玉兰,而是白色的玉兰。子文应该是想以此表明自己的心意,也是如此素洁无暇吧? 宜萱的唇角不经意间扬起了笑意。 现在,她似乎已经能够从细微处,品读到子文的心意了,这点好像更令她开心。 董鄂晴兰的丧事过后,天也渐渐暖和了起来,郑秋黛也在宜萱的发话下,被一辆青色的马车载着送回到了勇毅候府。 现如今郑氏母子等人还是死皮赖脸赖在国公府,郑老太更是几乎要地上打滚,一力要求要给自己的丈夫守丧三年,否则宁愿一死。 如此状况之下,他他拉氏虽然气得几乎要吐血,可依然无可奈何。 至于分隔七年之久未见的纳喇星德和郑秋黛,二人相见,会是如何痛哭流涕,或抑喜极而泣,宜萱可想而知,可她更想知道郑秋黛和如今霸占她男人的戚瑛瑛不知会如何撕逼大战呢?宜萱对此很有恶趣味。 玉簪手里执着镂花象牙柄的纳纱团扇,半遮笑脸,笑嘻嘻道:“前儿奴才出府,听家里那口子说,郑老太太从自己绸缎庄子上一下子着人取走了今春最新样式的素锦和杭罗,说是要给自己亲侄女裁制新衣呢!” 宜萱挑眉道:“还口口声声说要老国公守孝,就是这么守的?还不到一年,就给自己侄女这么打扮了?” 玉簪笑呵呵道:“她也不傻,没选大红大紫的颜色!若较真说,倒也挑不出错来。” 宜萱嗤嗤笑了,“看样子她是要大张旗鼓地帮着郑秋黛来打压戚瑛瑛了!” 玉簪接口道:“能让郑老太太和小郑氏联手对付,可见戚氏手段不俗!” 宜萱咯咯笑了一通,戚氏固然手段不俗,可郑老太太也有身份和辈分上的天然优势,只怕日后纳喇星德的老娘和女人之间,有得折腾不休了。 倒是董鄂晴兰的死,仿佛没有掀起一丁点波澜,她好歹是勇毅候的亲婶子,丧事却草草办理了,连董鄂家都没有半分异议,如此也可见董鄂家的正室夫人对董鄂晴兰这个庶女的不满了。 日前宜萱去看望低眉董鄂庭兰和小侄儿永珪,董鄂庭兰这个亲姐姐都是之“阿弥陀佛”了一句,只说了句“我那妹夫对她当真极好,如今去了,想必也是含笑而终的”。仅此一句,董鄂庭兰便没多说什么,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愈发可爱的儿子。 弘时重用董鄂敬诚甚至超越了自己嫡福晋一母同胞的两个亲兄弟,对此,董鄂庭兰应该也是不满居多吧?她自然不敢对自己的丈夫有太多怨怼,自然而然,就只能怨恨庶妹,恨她出身卑微却妄想以庶压嫡,恨她那个姨娘处处叫自己的亲额娘不痛快! 宜萱叹了一声,纵然是亲姊妹,只要不是一母所出,又哪里来的姊妹之情呢? 譬如宜萱对年氏的女儿,虽然可怜她,可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姊妹情分可言,所以她选择毫不犹豫得袒护了子文。 丧妻之后的子文,也好像是卸下了包袱一般,面露轻松之色。在他眼里,董鄂晴兰不守约定,更是屡次与他为敌,她死了,子文自然是高兴的。 依旧穿着一身鸦青色的侍卫服,子文再度堂而皇之来到公主府的内院。(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四十四、皇贵妃(上) 暖春时节,公主府后花园的碧桃开得满枝簇簇,满园都是香甜馥郁的花香,着实令人心醉。 漫步在碧桃花林中,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年国公府的碧桃花海。这里的碧桃,是修建公主府的时候,在宜萱的要求下移栽的,如今依然是葱葱郁郁了。 微雨霏霏的天气里,天地一色空濛,空濛中又弥漫了润泽潮湿的甜香,那是碧桃花的气味,满枝团簇的碧桃,那花瓣如阮烟罗一般轻薄,细碎的雨将花蕊的细末如涂鸦一般抹在了薄透的花瓣上,一时间,这寻常的碧桃花便如洒金一般。 子文手中擎着一方画伞,霏霏微雨落花般窸窸窣窣洒在伞上,他脸上有无奈而宠溺的神色:“想看碧桃什么时候不行,今儿的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宜萱笑着道:“我倒是觉得,就是这样微雨天才好。” “嗯?”子文挑眉眉梢。 宜萱咯咯笑了一通,顺手折下一枝碧桃,“从前我就觉得侯府的碧桃,成片成片,开得极好。” 子文却有些百无聊赖,他伸手上去,三两下便折了一大捧碧桃,递给宜萱道:“好了,可以回屋了吗?” 宜萱狠狠剜了他一眼,这么浪漫诗意的环境下,就不会做点浪漫事情吗? 子文伸手环抱过她的腰间,道:“好了,雨天潮湿,你也不怕着凉了!都在这儿溜了好几圈了!赶紧回去,换一身干衣裳!” 宜萱听在耳中,格外心满意足。虽说子文一直替她打着伞,甚至他自己都淋湿了半个身子,可这样濛濛微雨。让整个天地都异常潮湿,就算衣裳没有被雨水打湿,也早就被空气里的湿润浸透了衣衫,更不用提在碧桃花林穿梭之事,不慎从花枝上沾染的水滴了。 潮湿的衣裳黏在身上,的确叫人很不舒服,宜萱望着手中的一大束碧桃。从善如流点了点头。 回到长乐殿。宜萱迫不及待钻进了梢间寝殿从内到外换了一身衣裳,又叫玉簪取了一身干净的侍卫服,给子文换了。这才干干爽爽地坐在暖阁里喝着温热的白玉奶茶。 子文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鸦青色衣裳,无奈地道:“看样子,我只有给你做侍卫的份儿了!” 宜萱笑呵呵道:“哪个侍卫能进内院?又有哪个侍卫能在我的长乐殿的喝奶茶?” 子文扬唇笑了,他一手端着珐琅茶盏。道:“奶茶就算了,这种东西是女人和小孩儿才爱喝的。”说罢。他毫不客气地吩咐玉簪道:“给我换一盏普洱。” 玉簪笑眯眯接过茶盏,道:“是,徽三爷!” 宜萱见状,急忙抬手道:“那盏不用撤。搁下,我待会儿喝。” 手里端着一盏,眼皮底下守着一盏。宜萱眯着眼睛笑了,便问子文:“你爱喝普洱?”——以前倒是没听说过。 子文想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不爱喝茶,普洱……还凑合吧。” 宜萱咽下口中的奶茶,闲闲道:“普洱味道太浓,我喝不惯,虽然我这里放着几罐,可都是用来待客的。” 闲聊间,玉簪已经碰了一盏浓浓普洱茶上来,子文吹了吹热气,低头嘬了一小口,他仔细品了一通,道:“这普洱和端王府一样,都是陈化窖藏了最少十年吧?” 宜萱疑惑地瞥了玉簪一眼,这个她倒是不晓得,反正都是贡品,她这里有,自然端王府也有一份儿。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她和弘时素来都是一般多的。 玉簪笑着道:“徽三爷好灵的舌头!这普洱,是窖藏了整整十八年的上品,如今公主府也只剩下两罐了。您若是喜欢,奴才叫人给您包了,您带回去慢慢喝。” 宜萱很是气恼,我的东西,死丫头别自作主张替老娘做主好不好? 子文淡淡扬起眉毛,目光从宜萱气鼓鼓的脸颊上扫过,然后笑眯眯道:“好啊,我就喜欢普洱这个味儿。” 你妹的,刚才是谁普洱还凑合的?怎么一转脸就说喜欢普洱了?! 这时候,翠雀快步走了进来,做万福道:“公主,宫里贤贵妃派人传话,说请您尽快进宫一趟。” 宜萱一愣,额娘叫她进宫? “出什么事儿了吗?”宜萱忙问道。 翠雀摇头道:“奴才不知。” 宜萱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盏,看了看子文。 子文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去书房陪熙儿吧。” 宜萱咧嘴笑了,麻利地披上一件缂丝鸾凤朝阳斗篷,然后以哄人的口吻道:“来日方长嘛!不急一时。” 子文看着窗户外头暗沉的天空,虽然雨已经停了,但好不容易琴瑟和弦的相会也被中止了,原本还想着有机会借着雨天,能不走了呢……这下子,看样子是泡汤了。 宜萱又忙叮嘱道:“郎世宁最晚午时就会走,你陪着熙儿用个午膳,那孩子,没人陪着,吃饭不香!” 子文满脸不乐意,我难道成了哄小孩儿吃饭的了?便耷拉着俊脸道:“我没人陪着,吃饭更不香!” 宜萱笑嘻嘻道:“那正好啊,你陪着熙儿,熙儿也陪着你!这样你们俩吃得都香了!” 说完,宜萱也不管子文那张脸怎么黑得难看了,麻溜地进宫去了。 到了永寿宫,宜萱的担心终于一扫而空,她看着案上摆放的一整套的朝服、朝冠,满眼都是惊喜之色。 宜萱也忘了请安行礼,快步上前,伸手抚摸着那明黄色的朝服,上头五爪金龙的绣纹威仪赫赫,间以炫丽五色云,下幅是色彩鲜明的八宝平水绣纹。石青色的大披领,那尺寸明显比贵妃朝服更大了数寸,边饰片金缘,着实金光灿灿。 比朝服更金光灿灿的是那顶朝冠,青绒为檐,上缀朱纬,三层金凤垒叠,上嵌硕大圆润东珠,而那朱纬上环绕七只金凤,饰东珠与猫眼石。冠后缀金翟鸟一只,金翟下缀着五行二就的东珠坠,中间金衔青金石结,末缀红郁郁的珊瑚。 朝冠旁边是三串朝珠,两串是红珊瑚的,还有一串是东珠朝珠。 宜萱满眼惊喜,忍不住问道:“这是——皇贵妃的朝服和朝冠?!” 贤贵妃满脸盈笑容,“一早突然就给送来了,着实吓了我一跳!” 宜萱笑呵呵打趣道:“额娘是惊喜吧?” 贤贵妃点了点头:“的确是太惊喜了!”——今早苏培盛将这些东西送来,叫贤贵妃呆了半天才回过神儿来,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唤了女儿进宫来,一同享受着欣喜。 贤贵妃又道:“苏培盛只说叫我穿穿试试看,合不合身,若不合适,造办处再重新修改。” 宜萱忙问道:“那汗阿玛什么时候下册封旨意呀?打算什么时候行册封礼?” 贤贵妃笑着摇头:“还没说呢,不过既然朝服都备好了,想必不会拖得太久。” 宜萱轻轻点头,“皇贵妃,在本朝可是位同副后,尊贵异常!”说着,宜萱施施然做一个万福礼,“女儿在此恭喜额娘了!” 贤贵妃笑得合不拢嘴,本朝的皇贵妃素来不会轻易册封,细细算来,也只有顺治朝的董鄂皇贵妃,还有先帝朝的佟佳氏姊妹先后做过皇贵妃,这三位里头,两位都从皇贵妃晋升成了皇后,一位是孝献章皇后、一位是孝懿仁皇后。 皇贵妃这个位份所代表的前景,才是更叫贤贵妃高兴的地方。 宜萱侧脸道:“额娘,您说,等孝敬皇后丧满三年,汗阿玛是不是就会立您位继后了?” 贤贵妃急忙摆手,道:“这个可不许瞎说!”——话虽然是嗔怪的,可是贤贵妃眼里终究是难言期盼之色了。 她为妾多年,怎么会不盼望有朝一日能为正室呢?在皇后死后,贤贵妃的这个愿望就更加强烈了。比起皇上百年之后,她被自己的儿子尊位太后,贤贵妃更期盼被被自己的丈夫亲手抬上皇后的宝座。 贤贵妃拉着女儿手去罗汉榻上对坐了,贤贵妃面色认真地叮嘱道:“圣旨还没下,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对旁人说。” 宜萱笑道:“额娘放心,女儿明白!” 贤贵妃突然叹了口气,“旁人倒也罢了,我就是担心年氏心里会不痛快。” 年氏……惠贵妃年氏。 比起贵妃的位置,皇贵妃可素来是只能立一位的,额娘既然要被封皇贵妃,自然年氏就没份儿了。昔年在雍王府藩邸,额娘与年氏,可是平起平坐的侧福晋,汗阿玛登基,同封两位侧福晋为贵妃,也算是一碗水端平了。如今,身份一下子便要有了差距,也不知惠贵妃心里会怎么想。 贤贵妃又道:“我倒不是觉得她会嫉妒,可她听到这个消息,只怕要更沉闷下去了。” 年氏的近况,宜萱也知道,数日前进宫,宜萱还去翊坤宫看过她。如今的翊坤宫早不复之前的华贵了,年氏撤去了殿中七八成的装饰摆件,甚至将偏殿改成了佛堂,自己也褪去了素日里的华衣,日日只穿素服,将自己置身佛前,每日除了念经就是抄经,仿佛做了姑子一般。(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四十五 皇贵妃(下) 宜萱便道:“惠贵妃的事儿,和额娘无关。只能说,那是命。”——即使历史改变了那么多,年羹尧还是死了,年氏虽然活着,也有儿子,却再也不复之前的得宠。 贤贵妃叹了一声,道:“月前,她便以身体抱恙为由,叫敬事房撤下了她绿头牌。皇上去过翊坤宫几次,都是不欢而散,如今算来,皇上已经有大半个月涉足翊坤宫了。这事儿,我也不敢随便开口,万一惹得皇上不快,倒是得不偿失了。” 宜萱和贤贵妃都明白,年氏的事儿,是一个死结。自从年羹尧被赐自尽那一日起,年氏便在心中打下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她无法再精心打扮自己,去讨那个杀死自己亲哥哥的人的欢心。 宜萱低声道:“好歹有弘旸,她也不是没个盼头。宫里失宠的嫔妃多了去了,总有自己活下去的法子。” 贤贵妃轻轻点头,“是啊,她总还有七阿哥。” 片刻后,徐一忠快步进来禀报道:“娘娘、公主,皇上御驾正朝这边过来!” 贤贵妃听了,面含三分喜色,她忙起身整理衣冠,便携着宜萱,急忙出永寿门外迎驾。 遥遥只见帝王的肩舆徐徐朝永寿宫而来,明黄的曲柄华盖上五爪金龙盘旋,贤贵妃满脸欣喜之色,那攥着锦帕的手都隐隐发颤了。 待到肩舆停在永寿宫门外,雍正从肩舆上走下来,宜萱已跟在额娘身侧蹲身下来,膝盖触底,见了大礼。 “皇上万福金安。” “汗阿玛金安。” 雍正眼皮一抬。“萱儿进宫来了?”旋即抬手道,“起来说话吧。” 迎了雍正进永寿宫正殿,贤贵妃亲手奉上一盏八分烫的君山银针。雍正饮了一口茶,撇着对面紫檀木翘头案上的朝服、朝冠等物,脸上不由浮现三分笑容,他问道:“朝服可还合体?” 贤贵妃满脸笑容,她没来记得开口谢恩。宜萱就没规矩地插嘴道:“汗阿玛。额娘这一上午,看都没看够,还没来得及试穿呢!” 话刚落音。贤贵妃回头狠狠瞪了这个多嘴的女儿一眼。 雍正却呵呵笑了,他道:“不过是一身皇贵妃吉服,没什么大不了的!” 宜萱忙笑着问:“这身没什么大不了,那哪身才是真的大不了呢?” 雍正一脸讳莫如深。他淡淡道:“等过两年再说。” 宜萱掀了掀眉毛,过两年。孝敬皇后的三年丧可就过了!素来皇帝若死了元后,三年之内一般是不立继后的。过了三年,自然新皇后的就要被提上日程了。皇帝,总不能永远没有皇后吧?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长久无后。原本历史中,雍正没有再立继后,是因为他自己态度太坚决了。而且他也五十多了,估计觉得没人配得上、也没必要了。可如今不同了。就算为了确保弘时的合法性,早晚有一日汗阿玛也会把额娘碰上皇后的宝座。 贤贵妃如何能听不懂雍正话里的意思,瞬间脸上激动难抑,只是她内心还有一丝清醒,她急忙道:“可是——可是臣妾是汉军旗出身。” 雍正回应她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和语气,他平静地道:“朕的养母,孝懿仁皇后也是汉军旗出身。” 宜萱瞬间瞪大了眼睛,汗阿玛这意思——是打算给李家抬旗?!当年佟家变成佟佳氏,由汉军旗抬成满军旗,可当真是羡煞无数人了,汗阿玛以此比喻,已然不是暗示,几乎都是明示了!! 看着李氏与宜萱俱满脸惊愕的模样,雍正高兴地笑了,他抬手道:“照例还得在等两年呢!不急!”说着,他看了看西洋摆钟上的时辰,便道:“时辰也不早了,摆膳吧!” 回过神儿来的贤贵妃,急忙道了一声“是”,她转头正要吩咐,却见御前的闵中海突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他跪奏道:“皇上,启祥宫春贵人发动了!” 春贵人……?宜萱细细一思忖,的确是足月了。 雍正表情淡淡,甚至有几分不耐烦,他挥手道:“发动就发动!冒冒失失成什么体统!” 闵中海见状,急忙磕头:“是!奴才失仪!奴才该死!” 雍正倒是没有动怒,只是有几分厌烦罢了,他淡淡道:“叫宁嫔看顾着,太医仔细着些就是了!等生了,再来禀报朕!” “嗻!”闵中海急忙退了下去。 贤贵妃忙轻声问道:“皇上不去看看?” 雍正摆手道:“宁嫔素来谨慎妥帖,交给她即可。” 贤贵妃忍不住张了张口,不过出声儿,她想到了一直不安分的钱氏,想到这番春贵人临盆,对钱氏来说可是个好好机会。 雍正挑眉,淡淡一笑,“启祥宫朕早就安排妥当,你安心就是。” 贤贵妃轻声道了一声“是”,于是不再多言,转头吩咐徐一忠传午膳。 公主府,畅安堂书房。 盛熙端坐在饭桌跟前,看着满桌子素斋,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人,顿时胃口全无,“为什么……是你呀,我额娘呢?” 子文抽了抽眼角,“臭小子,你以为我愿意留下来陪你吃饭吗?”——要不是萱儿要求,他才不愿意看这个小兔崽子的臭脸呢。 盛熙撅了撅小嘴儿,手里攥着象牙小勺子,搅着斗彩八宝纹卧足碗中温热的牛乳燕窝,一副很是不情愿的样子,他嘟着小嘴嘟囔道:“额娘不在,什么都不想吃。” 翠雀忙柔声道:“公子,您就将就一下吧,再不吃,饭菜可都要凉了。” ——翠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最近来往公主府甚密的侯府徽三爷,虽说做叔叔的来看侄儿没什么,可这般三天两头来,更时常走进垂花门以内,进出公主寝殿,这点就……翠雀想到了玉簪姐姐的警告,便只管装糊涂,她和红桑、紫娇、银兰几个都一样,全家都是公主的陪嫁包衣,不但自己与全家性命都在公主手中掌握,自然懂得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知道的不去知道。 盛熙抬头问道:“额娘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翠雀摇头道:“公主是去给贤贵妃娘娘请安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小公子还是快用膳吧。” 听了这番话,盛熙唉声叹气,这才端起了斗彩卧足碗,小口喝着牛乳燕窝。 子文见状,便执起象牙箸,夹了一枚小巧玲珑的莲花卷,暗道,虽都是素的,但无不色香味俱全,他这兔崽子儿子这些年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呀!只可惜满桌子菜都是照着这个小兔崽子的口味做的,符合他口味的菜色却是寥寥。 午膳是照着宜萱一早拟定的菜谱上的,今日主食是面食,包括莲花卷、豆面饽饽和什锦火烧三种,菜有素菜六品:湖米茭白、腰果芹心、糖醋荷藕、三丝瓜卷、金菇掐菜、山珍刺龙芽,酱菜二品:五香熟芥和暇油黄瓜,并文思豆腐羹一品,蜜饯二品:柿霜软糖与冰糖核桃。 公主府的这二位,吃得各自不对心思。而宜萱在宫里,却是胃口敞开了吃,陪着儿子吃了这么长时间的素斋,在永寿宫看到肉香四溢的一桌子菜,顿时便叫人饥肠辘辘了。 无论是贤贵妃、宜萱,还是雍正,都各自心情甚好,故而都吃得欢畅。 想到熙儿还在公主府吃素,宜萱不禁替这可怜娃子默哀三秒,然后大口吃着五香鹿肉片,大大饱了口福。 什么烧鹧鸪、熘鸡脯、盐煎肉、焖黄鳝,八宝兔丁、龙舟镢鱼、鲜虾丸子、蜜蜡肘子,蟹肉双笋丝、鱼肚煨火腿、葱烧鲨鱼皮、红烧果子狸…… 当真是珍馐百味,吃得宜萱肚子饱胀,直到吃得再也咽不下去,却还不忘端起一盏糖蒸酥酪小口喝着压一压。 用过午膳后,事物繁忙的雍正陛下稍稍坐了一会儿,便会养心殿批阅奏折了。贤贵妃这才急忙吩咐徐一忠去启祥宫好生盯着,切勿出了纰漏。 宜萱轻声问道:“额娘是担心钱氏会害春贵人?” 贤贵妃只道:“总之小心些是没错的。” 宜萱皱眉思忖了一会儿,“之前惠贵妃在禁足中,却接连被人散步了消息进去,汗阿玛已经知道是钱氏所为,也明白此人不是安分之辈,为何还要留她?”——这才是宜萱最不解的地方,钱氏透露年羹尧消息给年氏,让她激愤之下闯出翊坤宫,第二次是弘旸烧热,年氏也几乎要再度强闯宫门。汗阿玛应该对这些已经心知肚明,就算不杀钱氏,怎么会对她一点处置都没有?难道只是因为他给汗阿玛生了四阿哥弘历吗? 贤贵妃望着殿外暗沉的天空,轻声道:“皇上已经下旨选秀,满蒙汉八旗都已经忙活起来了。四贝勒,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了。若是丧母,便要守孝三年,着实耽误了。” 宜萱听了,暗道原来如此。汗阿玛终究是极看重子嗣的…… 雍正三年渐渐暖和下来,册封贤贵妃为皇贵妃的旨意也正式下达,雍正口谕,令贤皇贵妃李氏协助皇贵太妃佟佳氏甄选秀女,宫中再度热络了起来。(未完待续) ps:第一更。大推封期间日更九千~~么么,可以顺便求一下粉红票吗?没有粉红,顺手投个推荐票也是极好的! 正文 二百四十六 子文是阎王? 宜萱如今也终于感受到卡在第五重寸步难进的苦恼了,子文在一旁安慰道:“你生母如今已经是皇贵妃,等先皇后丧期一过,十有**便被立为继后,到时候你就能被名正言顺地册封为固伦公主,到时候自可突破瓶颈。” 宜萱唉声叹气道:“可是我觉得月华吐息诀有些鸡肋啊……” 子文伸手将梳妆台上的一只点翠蝴蝶簪斜斜插在宜萱的鬓上,西洋镜中映着他笑颜朗朗的面孔,他双手轻轻落在宜萱双肩上,“萱儿何出此言?” “月华吐息诀,好像除了帮人调理身体、祛除疾病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宜萱拿起紫檀木锦盒中的一双红翡翠滴珠耳环,又看了看手旁的那对硕大圆润的南珠耳环,一时间拿不定选哪个。 子文道:“这部功法本来就是修复性的,不但能修复肉身,更能温养灵魂。你当初肉身被毁,灵魂破碎,月华吐息诀对你而言是最合适的。”说罢,他握着宜萱的手,笑道:“这个红翡翠更好,红艳莹透,最能衬萱儿脸颊红润之色。” 宜萱微微一笑,便对着镜子地上了红翡翠滴珠耳环,她好奇地问:“子文,若是我把月华吐息诀修炼到第九重巅峰,会怎样呢?我会想起那些事情吗?” 子文轻轻摇了摇头,“恐怕很难,因为你当初灵魂受损太严重了,记忆已经失去,就很难找回来。”他又轻声凑在宜萱耳后道:“那些事情,不记得了也没关系。只要你活着,我就别无所求了。” 宜萱扬了扬唇角,“嘴上说得倒是好听!”戴上了耳环。宜萱回头问他道:“那这么一来,月华吐息诀修炼到巅峰,到底有什么好处呀?”——子文似乎对她的修炼境界很在意的样子。这次春贵人生了一个儿子,齿序是八阿哥,尚未被取名。不过子文倒是的的确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接下来的便是安贵人肚子里那个了。 子文笑眸朦胧,他道:“若是修炼到第九重。你的灵魂就彻底温养回来。到时候这具肉身对你也就没有太大用处。” 宜萱有些不大理解,便问:“然后呢?” 子文轻轻抚摸着宜萱耳垂上的红翡翠耳环,笑着道:“然后呢。你可以选择离开这个肉身。” 宜萱摇头道:“这个身体我挺喜欢的!暂时不想离开!” 子文笑了,他问道:“萱儿不想回到三百年后,金宜萱的身体里吗?” 宜萱顿时呆愣住了,“你、你说什么?!我还能回到三百年后?!”一时间后世的父母温柔慈爱的眼睛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虽然她认可了这一世的父母,然而对雍正。与其说是喜爱,不如说是敬仰。 在她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之后,子文却告诉她,她还可以回去!!她还可以看到三百年后抚养了她二十三年的爸爸妈妈! 宜萱鼻子一算。顿时眼眶中泪水模糊了实现,镜中自己如今这副美丽的容颜渐渐影影绰绰,而后世她那张寻常平庸的长相依稀浮现在脑海张。 子文轻轻叫宜萱揽在自己怀中。“怎么哭了?你不想回去吗?” 宜萱使劲摇头,“想。当然想!!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在这个时代生活了,没想到——”宜萱的声音哽咽难耐,她抬头看着子文的面庞,对他道:“可是子文,三百年后的那个我,长得比不上现在漂亮,到时候你还会喜欢我吗?” 子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目光温润望着她的眼底,轻声呢喃道:“这是傻话!无论肉身是什么样子,我喜欢的是‘萱儿’。” 宜萱埋头在她怀中,心满意足地笑了,忽的宜萱突然道:“我三百年后脸长得不如现在,不过身材却很好!”说着,宜萱急忙站了起来,她挺了挺胸脯道:“胸,比现在最少大两个杯罩!”——这个身体是够纤细袅娜的了,不过胸部——即使生了熙儿,却还是没有突破性的进展,这点叫宜萱很无奈。上辈子她没生孩子,都那么前凸后翘了,这辈子都当娘了,还是这个酥胸一点点,真是没处说理去。 子文:(─.─||)——虽然他不懂什么是“杯罩”,不过那个意思……咳咳,他懂的。 子文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他掩饰性地道:“嗯,这个,我不在意的!” 宜萱忙追问:“不在意我现在小,还是不在意我三百年后大?” 子文顿时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他只得佯作认真地道:“我说过,不在意你的肉身如何。” “哦?”宜萱挑动柳叶眉,狡黠地笑了。 殿内蘅芜香的幽香袅袅不绝,沁人心脾,仿佛叫人浑身都舒畅而松缓下来。子文轻轻在宜萱耳畔吐着热气,道:“萱儿,我今儿可以不走吗?” 宜萱突突心跳更快了几分,她转脸笑眯眯道:“不行!”——老娘又不是康师傅,才没那么好泡呢! 子文立刻垂首丧气。 宜萱眯起狡黠的丹凤眸,想把姑奶奶我吃干抹净,没那么容易! “萱儿,熙儿已经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子文用一双忧郁的眸子看着她,忍不住问道:“难道,你还在在意纳喇星德这个名义上的额附?” 宜萱毫不犹豫地摇头,“他算哪根葱?!”说罢,还不屑地撇了撇嘴?她从未有过给纳喇星德这个脑残额附守身如玉的想法,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从前拒绝和子文在一起,一则考虑的是熙儿,二则也是怕万一败露,会牵累额娘和时儿。如今,和纳喇星德已经达成交易,熙儿也已经忍了子文这个阿玛,可以说,事到如今。已经不存在什么大的障碍了。 只不过,她和子文,仍旧是只能无名无分在一起罢了。 想到这点,宜萱不免有些黯然,哪个女人不想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她也同样有这样小女人的想法,虽然她已经是个年过三十的老剩女了。 宜萱看着子文疑惑不解的面庞,便提示他道:“子文。我还想要的一样东西。你还没有给我。” 子文一愣:“什么东西?” 宜萱笑得一脸神秘,“这个我不告诉你,你要自己去猜。” 子文顿时露出头疼的神色。 宜萱呵呵笑了。她对着镜子,又整了整自己旗髻上的簪钗等物,便道:“好了,我要进宫去了。我可是对那个乌拉那拉承恩公家的大美人很感兴趣!” 那个已经内定要被赐给弘时做侧福晋的乌拉那拉昭娴。不过现在,钱贵人还自以为是得觉得这是自己儿子未来的嫡福晋呢! “又是为了你的‘时儿’?”子文语气不免酸溜溜的。儿子也罢了,好歹那是萱儿亲自生下来的,对于宜萱总那么关心弟弟的举动,子文嫉妒已久。 宜萱笑着道:“我只是纯粹好奇。这个乌拉那拉氏的格格到底有多美罢了!就当是提前替你妹妹掌掌眼,让她心里有数,日后好生应对!” 子文撇撇嘴:“那是纳喇星徽的妹妹。不是我妹妹!我不过是遵守约定,替她照顾一下罢了!” 宜萱抿嘴道:“星移可一直都很敬重你这个哥哥的!” 子文却再度撇嘴道:“她有你那个时儿护着。日子过得好着呢!” 宜萱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端王府里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容易,连嫡福晋董鄂庭兰即使生了永珪,却还是没有得到时儿太多的喜爱。唯有星移,自打入王府,就一直恩宠不衰,更要紧的是,时儿并不专宠与她,反而将更多的维护之心放在私底下,不为人察觉,不惹人太多嫉妒。 “看样子,时儿是真的喜欢星移。”宜萱轻声道,不过却也只是这个时代大男子主意的喜欢罢了,他再喜欢星移,却还是有那么姬妾,这样的喜欢,想必也只有星移这种纯粹的古人、三从四德的女人才能够接受吧。譬如纳喇星月,就接受不了弘景对他的那种好。 “不过,她一直没有孩子,这倒是个问题。”宜萱低声叹道。 “好了,你替她操什么心?”子文撇撇嘴,“他们都还年轻,以后肯定会有孩子的!” 宜萱点了点头,这也倒是,都才二十出头,现在根本没必要担心以后没有孩子。其实反倒是晚些有孩子,对星移大有好处。 “说到孩子,前儿我听说嘉容有孕了。”宜萱不由扬起笑容来,嘉容的打算可是尽快生个儿子,然后和她的表弟额附各过个的呢。嘉容是去年腊月正式出嫁的,如今算来才不过四五个月光景,没想到竟然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如此可见,富僧额对她还不错。 “萱儿!”子文满脸不满之色,他伸手拖着宜萱的两腮,“你现在应该心思放在我身上!” 见他酸气四溢的样子,宜萱不禁莞尔,“好啊!关于你,我还有一个疑惑呢!”宜萱信手从床榻旁边的月牙桌上拿起那本南朝史书,“这上头记载的,的确和你之前说的差不离。”说罢,宜萱又拿起了另一本神仙志怪杂书,“可这本上头,居然说你是十殿阎罗之首的第一殿秦广王!!” 宜萱也是闲来无事翻开,没想到竟然看到有这样记述,后来她也问了人关于秦广王的身份,着实有太多的版本,有的说包公死后成了阎王,民间还有多说张飞是阎王(额……那个外表形象的确挺像的),但是在更多正式文字记载中,第一殿阎君,是秦广王蒋歆,字子文。 这个也是官方比较认可的一种说法,不过在民间却不大认可。 子文呵呵一笑,“这些不过是世俗之人杜撰的罢了!” 宜萱“哦”了一声,她笑道:“我也觉得太荒谬了点!”——子文是阎王?阎王长得凶神恶煞的好不好?哪里有子文这么俊呀!(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四十七、嘉容诉苦 宜萱“哦”了一声,她笑道:“我也觉得太荒谬了点!”——子文是阎王?阎王长得凶神恶煞的好不好?哪里有子文这么俊呀! 子文从宜萱手中拿过那本神仙志怪,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凡人胡诌的!鲜少有靠谱的东西!以后不用看这些,浪费时间!” 宜萱笑道:“我就是看了打发时间的!” 话刚落音,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玉簪急切地道:“公主,不好了!和敏郡主来了!她已经进了垂花门!” “什么?”——嘉容这个死丫头,不好好养胎,硬闯她的公主府做什么?!话说,这丫头虽然冒冒失失的,却也不至于连都不通禀一声,就闯进来啊! 宜萱看了看子文,急得跺脚,“子文,你赶紧走!要是让嘉容看见,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子文沉着脸,一脸不乐意。 “好了!好了!你别耍脾气了!赶紧着,快点离开!”宜萱急忙推着他催促道。 可紧接着嘉容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她带着哭腔叫嚷道:“大堂姐!!” 幸好玉簪急忙给拦住了,她忙推脱道:“郡主!我家公主在里头睡午觉呢!” 嘉容气恼又委屈地道:“堂姐睡觉,我进去又何妨?我又不是外男!” 玉簪急得满头是汗,你的确不是外男,可里头可实打实有一个外男呢!玉簪只得道:“您先等会儿,奴才先进去禀报!” 嘉容气呼呼哼了一声,她一把推开了玉簪,直接大踏步便进入了长乐殿中。 东暖阁里,宜萱刚刚关上的支摘窗户。心有余悸的吐出一口气来,还好,差一点就被嘉容看到子文翻窗户出去的样子了。 宜萱忙端坐在罗汉榻上,理了理发髻,嗔怪道:“你这个丫头,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嘉容满腹心事和委屈。根本没有察觉宜萱的不寻常之处。她几步上前,一头就扑进了宜萱怀里,当即哇哇大哭。跟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似的,哭得稀里哗啦。 宜萱被她的举动弄懵了,“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嘉容和额附不是相处得不错么? 嘉容泪眼汪汪看着她,哽咽道:“堂姐!原来我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连那两个通房丫头都不如!” 宜萱叹了一口气:“不是婚前就打算,生个儿子。然后过自己的日子吗?既然如此,你何必管他心里谁最重要?” 嘉容努力摇头:“堂姐,你不晓得。我刚嫁过去的时候,姨母姨父对我极好。富僧额也对我很好,甚至将两个通房丫头发落到偏院,婚后他一直都和我同房。从未碰过那两个通房丫头!” 宜萱一愣,忙道:“这是好事儿呀。”——富僧额的举动。若说她不喜欢嘉容,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嘉容再度摇头,她泣泪连珠子,身子颤颤哭泣道:“我原本也以为是好事,甚至我有了身孕,他也没有碰那两个通房。我当时想着,他应该是喜欢我的,所以便跟姨母提了,要打发那两个通房去城外庄子上。姨母怕我心里不痛快,当场就答应了,可是回头,富僧额却不肯了!!” 说罢,嘉容埋头在宜萱怀中呜呜咽咽哭着,“罢了,我生个儿子,以后也学大堂姐,以后不理会额附了!” 宜萱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合理的地方,但既然富僧额为了两个通房而反驳了嘉容的要求,那这样的婚姻,的确是不可能求得一生一世真心相对了。既然如此,嘉容的选择是正确的。 宜萱叹息道:“世间的女人,越是富贵显赫的,越是不可能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姻。既享受荣华富贵,就注定要失去一些旁的东西。” 嘉容哭诉了一通,方才略略止了眼泪,她用袖子蹭着脸上的泪珠,道:“是我自己不该心存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以后会好好做富僧额贤惠的妻子,但是大堂姐,我就任性这一回。我今天不想回伊尔根觉罗府上了。” 宜萱轻轻扶着她后背,点头道:“好,不过只此一次。”——出嫁的女人,哪怕是皇家的郡主,也不宜在旁人家中过夜的。不过宜萱是公主,府内唯一男子是小屁孩的熙儿,倒也无有名节有损之虞。 宜萱招手唤了玉簪过来,吩咐她去告诉伊尔根觉罗府一声,“就说是和敏郡主孕吐得厉害,今儿就在我这儿留宿了,让郡主额附不必担心。” 玉簪轻声道了一声“是”,便急忙安排人去通知了。 又叫翠雀去小厨房煮了一盏热腾腾的核桃酪,给嘉容暖暖肠胃。核桃酪是嘉容最爱吃的甜品,此物细腻香甜,浆浓滋润,加之核桃性温,有补中益气,健脾养胃之效,对孕妇也无不合宜之处。 嘉容双手捧着五彩夹金鸳鸯纹碗,小口喝着核桃酪,神情似乎也渐渐平和了下来。 嘉容受了委屈,腹内有苦楚要倾诉,却没有回娘家怡亲王府邸,反倒是来了宜萱的公主府,这里头的缘故,宜萱心中明了。按照这个时代人的观念来看,富僧额很尊尊重嘉容这个郡主妻子,而且并无半分宠妾灭妻之举,所以嘉容没有理由回娘家躲着,更没理由开口让娘家人维护她。虽然嘉容是怡亲王府嫡出的格格,但王府里阿哥、格格众多,纵然是十三叔、十三婶也不能太过偏心与她。毕竟能嫁在京中,嘉容已经比其他姊妹幸福也幸运多了,别的姐妹尚且没有哭哭啼啼回娘家,她自然就更不能了! 喝干了一大碗核桃酪,嘉容低声道:“大堂姐,我只任性这一次。” 宜萱微微点头,嘉容并不是无理取闹的女子,只不过终究还太年轻,还是会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这一切,在宜萱看来,是无可厚非的。 宜萱轻轻执了她的手,柔声道:“以后过得不痛快了,随时可以来我这儿!我这里,不缺你一口吃的。” 嘉容莞尔笑了,她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肚子,半是撒娇地道:“光有我一口吃的可不够,大堂姐就不给你小侄儿一口饭吃?” 宜萱见她都心情说笑,可见是心中已然放下了心结,抿嘴一笑,便道:“你怎知是小侄儿,就不是小侄女呢?” 嘉容哀叹了一声,“可千万是个儿子!我可不想再生第二胎了!”她捋了捋自己耳畔的碎发,满是愁容不展,“我这才两个月呢,就天天吃不下、睡不安的,等到月份大了,还不知要辛苦成什么样子呢!” 宜萱轻声道:“咱们做女人的,谁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十月怀胎,固然吃苦,可也不是没有回报的!你自己生下来的亲生孩儿,那可是比丈夫都靠得住的人!” 嘉容听了,不禁点头:“堂姐说得对,儿子可比丈夫靠得住多了!只是……我这辈子和富僧额也就只能相敬如宾了,我还想过自己的轻松日子呢,我可不想一胎接着一胎的给他生孩子!最好一下子就是儿子,我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到时候,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他爱怎么腻歪那两个通房丫头我也不管了!” “说到那两个通房……”宜萱不禁沉吟片刻,“既然婚后,你额驸都没碰过,怎么如今你说要打发了,他却维护起来了?”——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那两个通房呀?!怎么举动前后矛盾起来了? 嘉容不禁撇撇嘴,“我看呐,成婚以来,她对我好,只怕是以为姨母劝阻的缘故!而且我们俩的婚事拖了这么久,估计姨父也是盼着能早日有个皇家血统的嫡孙儿吧!” 宜萱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之处,“可是你自打诊断出有孕,也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他不是照样没去通房的房里吗?”——若真喜欢,怎么会如此冷落?可若不喜欢,为什么那么坚决不肯打发了二人?当真是自相矛盾! 嘉容哼了一声,“还不是怕我妒忌心重,害他那两个心肝宝贝!我如今有了他们伊尔根觉罗家的嫡孙,就算真杀了那两个通房,姨父姨母也决计不会怪罪我的!” “是吗?”——嘉容的说法,似乎有些道理,但似乎也有些立不住脚。可宜萱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嘉容撅了嘴巴,“在他眼里,估计我就是个刁蛮郡主!” 见嘉容仍旧难掩怨气与酸气,宜萱不禁暗叹,虽然嘉容口口声声说要和富僧额只做相敬如宾的夫妻,可嘉容心里应该还是喜欢富僧额的吧?他们是青梅竹马的表姐表弟,长大后,嘉容容貌艳丽娇嗔,富僧额也是高大英俊,着实算得上是般配。而嘉容虽然贵为郡主,可身上并无盛气凌人,顶多算是爱使小性子,有些小脾气,这些缺点,只要是个心胸宽敞些的男人,就应该能接受呀! 原本是一对有望恩爱的夫妻,如今却……宜萱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二百四十七 妹夫来了(上) 这一晚,嘉容自然是赖在宜萱寝殿,占了宜萱半个被窝,饱饱得睡了一觉。 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宜萱对镜整理了一下已经拾掇得珠翠满头的期髻,转头向里头去瞧,只见薄如秋水的雨过天青色的鲛纱帐子中,嘉容香甜地抱着一个粟玉芯儿的填花燕纹锦软枕酣睡。 宜萱这才上前,将鲛纱帐用金钩勾起,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该起了!”——虽然孕妇需要多休息,可昨儿天一黑就躺下,如今都睡了快六个时辰了!再不起来,简直就可以媲美母猪了! 嘉容身上穿着的是宜萱一套尚未上身的浅紫丁香色的暗花菱纹杭罗寝衣,倒是十分合身,淡淡的粉紫色,衬得她的瓜子脸娇嫩妩媚,别有一股慵懒诱人。 嘉容扭动了一下身子,嘴里打了个哈欠,她睁开眼睛,笑眯眯拉着宜萱的手道:“堂姐,你的床真舒服!我这一个多月来,从来没睡得这么舒服过!” 宜萱暗道,便宜你这丫头了!她可是修炼了一晚上的月华吐息诀,且昨晚正好是十五,外散出来的月华灵力格外多,自然是都便宜了睡在宜萱被窝里的嘉容了。月华灵力,对母体中胎儿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滋补品,对母体对孩子,都有极大的好处。这也是宜萱没有拒绝嘉容和自己睡一榻的缘故。 “早膳已经备好了,快些更衣洗漱吧!”——熙儿可已经抱怨了好几通了,为了等嘉容,熙儿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嘉容揉搓着怀里的填花燕纹锦软枕,懒懒地打了个懒仗,她睡眼惺忪地道:“真想一辈子都不走了。” 宜萱笑呵呵打趣道:“你要是赖着不走。你额驸可要来我这儿抢人了!” 嘉容忍不住撇嘴道:“要不是我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只怕巴不得我不回去呢!” 宜萱没有接嘉容的话茬子,只到:“好了,起来用膳吧,用过早膳,你就该回去了。” 嘉容闷闷“恩”了一声,虽然嘴上说想不走了。可嘉容心里明白。她任性在公主府住一晚已经是出格的举动了,若不赶快回去,只怕姨父姨母都会不满的。 在长乐殿摆了早膳。宜萱照旧把一盏热腾腾的核桃酪递给嘉容。熙儿却是气鼓鼓的样子,两腮更蛤蟆似的,就差没“呱”地叫一声了。 嘉容对熙儿的兴趣似乎大过了这满桌子的素斋,她伸手捏着熙儿鼓鼓的脸颊。“哎呀,小盛熙又瘦了不少!不过长得更好看了!瞧这小脸蛋。比小姑娘的脸都嫩!还白里透红的,小盛熙长大了,肯定是个美男子!” 盛熙却翻了个白眼,挥手推开了嘉容在他脸上捏来捏去的手。他看着这个笑嘻嘻的姨母,当真一点好感也无。 嘉容看到盛熙别样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倒是个有脾气的!” 宜萱面露无奈之色,“好了!嘉容!” 嘉容耸了耸肩膀。“果然小孩子一长大就不可爱了!” 这时候,玉簪进来,低声禀报道:“公主,伊尔根觉罗额驸来接和敏郡主回府了。” 宜萱搁下象牙著,道:“来得倒挺快。”她瞥见嘉容也停了嘴,便道:“你们接着吃,我去无忧殿接待。” 嘉容只闷闷道:“不用管他,堂姐接着用膳就是了。” 宜萱置之一笑,道:“来了贵客,把人晾着,岂非显得我没教养了?”——宜萱只在嘉容成婚之日见过这个伊尔根觉罗富僧额,如今倒是有几分好奇。也是宜萱着实想跟他好好谈谈嘉容的问题了。富僧额和嘉容的婚姻,与宜萱和纳喇星德是截然不同的。 无忧殿中。 富僧额身穿藏青色福寿三多缎服,外披一件玄青色云纹罗刺绣鹤氅,头戴缂丝暗纹绣帽,一身行头虽富贵,却俱用低沉之色,格外显得他整个人内敛而稳重。 “大公主金安。”富僧额拱手行了一礼,声音温厚沉敛。 宜萱上前端坐在紫檀莲纹宝座,抬手指了指左手边的一溜花梨木福禄纹圈椅,便道:“都是自家人,坐下说话吧。” 富僧额忙道了谢,上前只选了第三张圈椅,略侧身坐下来,他道:“郡主昨日在公主府上叨扰了。” 宜萱轻轻一笑:“妹夫言重了!本宫一直把嘉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妹妹来姐姐家里,怎么能算是叨扰呢?” 富僧额忙道:“多谢大公主对郡主的厚爱,富僧额再此谢过。” 看着如此礼数周全的富僧额,的确很难叫人厌恶,他的脸型略显容长,额头宽阔,五官都甚是端方,身形颀长,身上有文人儒雅,更有武者的精练。的确算得上是个气度极佳的美男子。看他举止言行,也不像是个缺乏胸襟之人。 宜萱略沉吟了一会儿,“客气的话,不必多说。嘉容为何跑来本宫这里,妹夫想必心里清楚吧?” 富僧额轻轻点头,“郡主想把周氏和文氏打发走了,我没有答允。” 周氏和文氏,想必就是富僧额的两个通房丫头了。 宜萱轻轻一笑,嘴上赞道:“看样子妹夫是个长情之人!” 富僧额脸色却趋于板正,他一板一眼地道:“无关乎长情与否,只是郡主的要求,有违我做人的底线。” 宜萱不有正色,道:“愿闻其详。”——此时宜萱耳朵不有一动,她听到了无忧殿外突然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心跳。那人也在屏息凝神听着,心跳似乎隐隐加快了几分。 宜萱暗暗一笑,继续不动声色。 富僧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我挺喜欢郡主的,她的性子,也比我想象中好许多。只是唯独一点,郡主偏偏对周氏和文氏多有敌意,屡次想要将她们撵出去。” 宜萱便问:“妹夫可是觉得嘉容嫉妒心重,太过不能容人了?” 富僧额平静地道:“女人都会嫉妒,算不得什么太大过错。” “哦?”宜萱挑了挑眉,作为一个古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着实难得了。 富僧额继续道:“我额娘,很厌恶阿玛的几个姨娘,阿玛那么多姨娘,缺只有一个生了女儿。我是家中长子,下面的两个弟弟,都是我额娘生的。” 看样子嘉容的姨妈,倒是个厉害人物。 “我一直都不觉得额娘做错了,我那个庶出的妹妹倒也罢了,倒时候给一份嫁妆也就是了。若兄弟里,有不是一母所生的,又如何能兄弟同心呢?只怕早晚要阋墙的。” 宜萱微微点头,这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了。且看当年的九龙夺嫡就知一二,彼此算计,已经到了毫无底线的地步,还不就是因为不是一母所出吗?到了如今,八爷等人被幽禁宗人府,一应用度,已经是连寻常囚犯都不如!可同样和汗阿玛作对的十四叔,却只是被圈禁在自己府上,虽然失去了自由,但起码衣食无忧。 富僧额叹了口气道:“大公主有所不知,我额娘虽然早早给我安排了房里人,也就是周氏和文氏,可却不许她们有孕。因为我的婚期一再耽搁,她们前前后后服药已经快五年了,她们如今虽然停了药,可身子……已经是不可能再生养了。” 听了这话,宜萱有些吃惊,却也觉得是理所当然。郡主不是寻常满人家的格格,何况未娶妻,便有子,终究不是什么可喜可贺的事情。正室入门之前,通房不许怀孕,倒也合乎常理。 富僧额的声音突然有了几分愤怒的意味,他咬牙道:“她们服侍了我那么多年,从未犯过半点错事!如今也没有对郡主有半分不恭不敬!她们安分守己,又是惹了谁?害了谁了?凭什么要因为郡主的厌恶,就被生生赶出府去?!” 宜萱不禁蹙眉,她到:“予她们些银钱,叫她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也不算亏待了。” 富僧额忍不住反驳道:“即使拿着银子出去,她们已然不能生养,更非清白之身,哪里还嫁得出去?!她们没做任何错事,为何却要落得孤老终生的下场?!” “这……”宜萱一时间无言。 富僧额面有愤愤不平之色,“何况周氏和文氏,都是伊尔根觉罗家的家生子,她们除了伺候人,根本不会别的!若是被赶出去,叫她们如何能在外头安然活下去?!况且,她们打小就伺候我了,若是离开我身边,只怕是死的心有了!” 宜萱沉默了。殿外偷听的那个人,呼吸与心跳也都沉了下去。 良久,宜萱微笑道:“妹夫说得对,她们的确没有被赶出的理由。若强行驱逐,的确是对她们最大的不公平。”——若是她们是嘉容婚姻的第三者,可她们才是更早在富僧额身边的女人。 听到宜萱这番话,富僧额微微有些吃惊,毕竟大公主对嘉容的维护,富僧额看在眼里,他没有想到大公主竟然会认可他的说法,富僧额不由露出了几分笑容。若是大公主插手此事,的确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困扰。(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四十八 妹夫来了(下) 宜萱又淡淡道:“感情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譬如子文,他对董鄂晴兰又何曾公平过?富僧额能公平对待自己的通房,是因为他并没有多爱嘉容,对嘉容他大约也只是有些喜欢罢了。 宜萱直视这富僧额,轻声道:“你对妻妾公平,是因为你为人方正公允。更因为嘉容在你心目中的分量太轻,轻到还远远不能叫你打破这份公允!” 富僧额不由愣住了。 宜萱莞尔道:“或许你是喜欢嘉容的,也愿意做一个尊重妻子的丈夫。但是,你并不爱她!” “我——”富僧额下意识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去反驳。 宜萱继续道:“若你真心喜爱嘉容,若你心中只有她,便不会将同情心分给别的女人!”说吧,宜萱有微笑道:“当然了,你这么做,并没有错!所以,你不需要为了我这番话,而有所改变!” 富僧额勉强笑了笑,心中却是翻江倒海,难道他真的不曾真正喜爱嘉容……?富僧额想到嘉容那双怨怒交加的眼睛,心头不由一酸……关于周氏和文氏的处置,他不是没有动摇过,但是若那样对待她们,他心中又着实不忍。若她们真的做错了什么倒罢了,可她们自打他成婚以来,日日战战兢兢,生怕被郡主赶出去,着实可怜! 宜萱面色平和地道:“你无需觉得愧对嘉容,因为她也已经决定了,这一胎只要生下个儿子,便和你相敬如宾,各过各的日子。就像我和我额驸一般!倒时候,就算你要把两个通房抬举为姨娘,嘉容也不会反对的。” 富僧额面色一恸,隐隐心头颤抖。他和嘉容,真的要走到那个地步吗?!彼此两项生疏,除了有共同的孩子,将不再有旁的关系可维系。想到嘉容也会以端庄淡然的态度处理他们夫妻关系。富僧额心头突然一揪。只觉得难受得厉害。 富僧额的一系列表情变化,宜萱如何看不出来,所以他才会说那番话来刺激富僧额!富僧额对嘉容。应该的确是有心的,只不过那份喜爱之心,还太少,还不够深刻!宜萱如今要做的。就是刺激他对嘉容的感情。 自从成婚以来,嘉容都是以真性情来面对富僧额的。 可若有一日。嘉容对她不复娇嗔任性,成为一个端庄得体的妻子,同样也对他冷淡疏离,那样一来。富僧额必然心受煎熬,倒时候他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到底是公平重要。还是嘉容重要,早晚有一日他会做出一个选择。 宜萱并不敢十分把握。富僧额会按照她的预期去选择,但这确实是嘉容唯一的机会了。 宜萱轻声道:“你放心吧,嘉容现在已经想清楚了,她以后不会再任性了,她会做一个贤惠的妻子,也不会再为难你那两个通房丫头了。”说吧,宜萱对玉簪道:“去看看,嘉容早膳用完了没,若用完了,便叫她过来,跟她额驸回去吧。” 说着,宜萱挤着眼睛,又努嘴暗示一下窗户外头位置。 玉簪笑着眨了眨眼睛,显然她明白宜萱的暗示了。 一刻钟后,玉簪才走到殿外窗户旁边,看着失魂落魄的和敏郡主,她轻声道:“郡主,进去吧。” 嘉容仰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她轻声道:“以后的日子,我可以死心了。” 玉簪张了张嘴,她差点忍不住想把公主所安排的计策说出来,但是想到这计策说出来,必然要大打折扣,便闭上了嘴巴。 当嘉容以皇家郡主优雅端庄的姿态走进无忧殿中,面带疏离地微笑,柔声唤富僧额为“额驸”的时候,富僧额忍不住眉心一揪,从前郡主一直都是直接叫他名字的…… 嘉容语气和缓地道:“未曾告知额驸,便出府,是我的不是。” 富僧额忙道:“郡主言重了。”——嘉容……真的是不一样了,从前的她是娇憨而任性的,而现在的她,全然是一个真正端庄的和硕格格了。这明明是好事,可富僧额心里却愈发如被撒了盐一般,难受得厉害。 嘉容脸上带着无比得体的微笑,“回府之后,则个良辰吉日,便给周氏和文氏都开了脸吧。” 富僧额急忙道:“不用这么着急的!这个可以以后再说!” 嘉容柔声款款道:“不过早晚的事情罢了,而我现在有了身孕,也不方便和额驸同房。在我临盆之前,就叫她们替我伺候额驸吧。” “我……”富僧额一时无言,嘉容巨大的改变,让他无法适从。 嘉容莲步轻移走到宜萱跟前,做了一个万福道:“堂姐,嘉容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望您。” 宜萱看着,心中微微有些不忍,但为了长远计,也只能如此了。叫她学会理智,不管将来富僧额的选择如何,对她都不是坏事,宜萱从袖中取出一枚羊脂玉平安扣,亲自挂在她的脖子上,道:“这个平安扣,希望能保你们母子平安。” 嘉容眼中有些许湿润,她点头道:“多谢堂姐!” 羊脂玉平安扣中已经灌注满了月华灵力,这是宜萱数日前就备好的东西了,只是一直还没来得及亲手送给嘉容。嘉容和富僧额是嫡亲表姐弟,宜萱着实担心她腹中的孩子也会像萨弼那样,所以备下此物,以保万无一失。 宜萱看了一眼满脸纠结之色的富僧额,含笑道:“我这个堂妹,打小娇憨任性,日后还望妹夫多多包涵。” 富僧额微微躬身,面色有些复杂,他道:“郡主是我的妻子,日后自当爱之重之。” “如此,我就放心了!”宜萱微微颔首,“祝你们一举得子,伊尔根觉罗家添丁进口。” 富僧额低头看了看嘉容的小腹,脸上浮起一丝暖色,或许……等嘉容生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会好些吧?富僧额想到此,忙笑着向宜萱道谢。 嘉容也道:“承堂姐吉言,我若能生个儿子,以后便不必再受怀胎的辛苦了。” 听了这话,富僧额面色陡然有些发白,“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嘉容看到富僧额的脸色,心头蓦然一软,但是想着周氏和文氏的存在,让她在度冷硬下心肠,她冷淡地道:“我为额驸生个儿子,让伊尔根觉罗家后继有人,也算对得起额驸了吧?” 富僧额急忙道:“多子多福,岂非更好?” 嘉容依旧是冷淡而疏离的态度,她道:“原来额驸喜欢儿子?” 富僧额忙点头:“儿女都好!我都喜欢!” 嘉容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日后额驸可以自行纳几个身子健康的姬妾,让她们给额驸生生儿育女就是了。” “郡主……”富僧额眉心紧蹙,一时间心头百味交杂,从前的嘉容,从来不会说这样“大度”的话。 嘉容微笑道:“还望额驸见谅,就当我惫懒,着实不愿多承受生儿育女的辛苦。当然了,我希望此事能延迟到,等我生了伊尔根觉罗家嫡长孙之后,还望额驸答允。” 富僧额满脸沉痛,此刻他不知该答允,还是该拒绝。 宜萱见他们如此,赶忙道:“嘉容,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了些,现在要紧的是,你得好生养胎。若是万一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你还得养精蓄锐,生下一胎呢。”——这话,宜萱理所当然是在暗示愁眉苦脸的富僧额了。 果然,富僧额眼前一亮,若生的是个女儿……的确是个不错的结果,倒时候嘉容便不能拒绝和他亲近了! 嘉容反倒是皱了皱眉头,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也浮现出几缕担忧之色来。 富僧额却欢欢喜喜道:“郡主千万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第一胎是女儿也没关系!我方才不是说了吗,不管儿女,我都喜欢的!虽然阿玛额娘都盼着嫡孙,但是先生个嫡孙女,先开花后结果,也挺好的!” 嘉容脸上却气鼓鼓的样子,先开花后结果——她对这种状况,相当不满意! 嘉容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宜萱不得而知,不过这种事情,当然是五五分的。保不齐真的会遂了富僧额的愿望呢! 宜萱掩唇偷笑,她这个妹夫,倒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只见富僧额亲自扶着嘉容走下殿外的汉白玉台阶,这厮却仍旧喋喋不休,跟只嘈杂多舌的鹦鹉似的,“我真的不介意的,就算连生两三胎都是女儿,我也不介意!!” 嘉容咬牙切齿,她恨不得扬天咆哮一句:我介意!!! 玉簪侍立宜萱身侧,她忍俊不禁地道:“郡主额驸,倒是个趣人!奴才看呀,郡主那张冷脸板不了太久!” 宜萱轻轻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只要富僧额有心,打动嘉容其实也不难。 春夏之交的太阳已经有些灼灼晒人了,宜萱以手遮阴,喃喃自语道:“夏天又快来了吗?”——想到鸣鹤园的满湖千瓣莲,那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精致,叫宜萱不禁脸上带了如缕如醉的笑容。(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四十九 流言起 只不过,天儿还没炎热起来,可四九城的流言却炙热地几乎要宜萱将湮没了。 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开始传出的,更不晓得是何时开始流传。 这个京城,就像是一口硕大油锅,底下柴火烧得虽然旺盛,但油锅里却没有丝毫波澜,只等一瓢冷水浇进去,登时沸反盈天,一发不可收拾。 大清的和硕公主、皇帝陛下唯一的女儿,背夫偷汉,和丧妻的小叔子勾搭成双。甚至还说,公主和小叔子通奸多年,公主的儿子便是和小叔子生的私生子呢!这样的不堪入耳的流言,已经在京中市井里人尽皆知了。 在所有人眼中,皇家威严庄重,高不可攀。可如今,有一个可以被沦为负面谈资的不守妇道的和硕公主,便会有一发不可收拾的速度急剧传播开来。这就是所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当玉簪急急忙忙前来禀报这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时,宜萱脸上嗖的没有了半分血色。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并不在乎什么难听的流言,反正熙儿已经乐意她和子文在一起。 她只是害怕,怕得双手都隐隐颤抖,她怕汗阿玛会一怒之下,杀了子文。 流言传播的速度超乎了宜萱的想象,仿佛是一夜之间,她和子文的“奸情”就人尽皆知了。 玉簪也忍不住咬牙切齿,“当初德二爷可是言辞振振,这才过了多久,居然就……” 宜萱深深蹙着眉头,她沉思片刻后。轻轻摇头:“只怕多半不是他。”——当然也不排除是纳喇星德突然脑残程度加剧,什么也不顾了。但是若从理智的角度来看,的确最不可能的就是他。他那么宠爱戚瑛瑛,应该不会做出会置她于死地的事情来。 玉簪一愣,“那会是谁?”玉簪脑中一闪,忽的脱口而出:“是郑老太太?!” 宜萱丹凤眸中滑过一丝狠怒之色,“她比纳喇星德更有可能。但是——”这个色厉内荏的郑老太太。当真有这个胆量和她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吗?! “准备车马。本宫要去侯府走一趟!”——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立刻做出反应,否则等汗阿玛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万一将她禁足,那她岂非来不及周旋,反而会叫子文陷入危险的困境中! 勇毅候府。 宜萱未曾叫人通禀,就直接长驱直入。闯进了戚瑛瑛的小院儿中。 此时纳喇星德也在,他看到宜萱气焰嚣张而来。当即伸开手臂护着戚瑛瑛,大吼道:“公主,你、你想做什么?!” 宜萱一脸冷色,她没有理会色厉内荏的喇星德。直接便冷冷吩咐道:“将戚氏拿下,直接杖毙!!” 宜萱的话刚落音,两个侍卫便要上前拿下戚瑛瑛。纳喇星德见状。登时慌了神儿,他急忙道:“这不关瑛瑛的事!!那些流言蜚语。也根本不是我散布出去的!!” 宜萱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你,便是郑老太太!当初你说了,此事只有你和你额娘知道!如今京中人尽皆知,不是你散布的便是郑老太太散布的!母子一体,她做的,就等于是你做的!没什么区别!!” 撂下这番话,宜萱再度冷硬的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宫把戚氏杖毙了!如今本宫名声丧尽,但杀一个小小贱婢侍妾,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戚瑛瑛脸色惨白,她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她喊道:“公主明鉴!您千万不要中了郑老太太的借刀杀人之计啊!” 纳喇星德愣住了:“什么?借刀杀人?!” 戚瑛瑛立刻哭着道:“老太太厌恶婢妾已久,早就恨不得动杀手!只因二爷一直庇护,方才没有机会下手!如今郑姐姐回来了,老太太只怕是早就想好了这番计策了!她散布出去流言,以此激怒公主,然后借公主之手杀死婢妾!” 纳喇星德满脸不可置信之色,他摇头道:“不!我额娘不是那种人!!” 戚瑛瑛受到死亡的威胁,早已顾不得哄这位德二爷了,她膝行上前,匍匐在宜萱脚下,通通通磕了三个头,“公主英明,千万不要为人所利用,做了旁人杀人的刀子啊!” 此刻,宜萱着实要佩服戚瑛瑛的机智。若她今日真的是盛怒而来,保不齐便要被戚瑛瑛祸水东引了。她一来,便喊打喊杀,不过是想要查出,到底是谁主导了京中流言蜚语罢了!戚氏一条贱命,宜萱没兴趣杀之!否则岂非叫郑老太太和郑秋黛痛快了? “哦?”宜萱扬了扬眉毛,“你既然如此说,本宫倒是要好好查一查了!”宜萱说罢,便吩咐玉簪道:“去请郑老太太来,本宫要好好问问她!” 戚瑛瑛脸色稍微和缓了几分,眼中有算计的神情流转,她急忙又道:“老太太怕是不会承认的,只怕倒时候少不了花言巧语、砌词狡辩,公主睿智,还望千万不要被蒙蔽啊!”——戚氏预想到了郑老太太的反应,急忙先给宜萱打了个预防针。她不知道到底是谁散布流言,但把罪责推到郑老太太头上,无疑是对她最有利,也是最合理的。她才不关心郑老太太是罪魁祸首还是蒙受冤枉,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脱身! 纳喇星德此刻才回过神儿来,“瑛瑛,一定是哪里弄错了!额娘当初答应我过,不会说出去半个字!她不会不守诺言的!” 戚瑛瑛悲切切道:“二爷,这些日子来,老太太对我如何,您都是看在眼里的!”说罢戚瑛瑛潸然泪下,一副好不悲戚的模样。 宜萱暗暗撇嘴,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不忘笼络着纳喇星德这个脑残!看样子戚瑛瑛这辈子是真打算吊死在纳喇星德这颗歪脖子树上了。 “额娘她……”纳喇星德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之色,“额娘的确对你远不如秋黛,可她是吃斋念佛的人啊,她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啊!” 戚瑛瑛抹泪道:“大约是老太太,太过喜爱郑姐姐了。老太太怨我得二爷喜爱,所以要替郑姐姐除去我!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和郑姐姐争宠……” 戚瑛瑛那副我自犹怜、梨花带雨的模样,叫纳喇星德不由又更信了她几分,“瑛瑛……难道真的是额娘一时糊涂,把公主和纳喇星徽的苟且之事说出去了?” 宜萱听了,登时柳眉一横,恨不得上去狠狠揍纳喇星德这个嘴贱的一顿!苟且?!苟且你妹的!! 宜萱现在窝火极了,要是她的和子文滚床单了,流言骂得难听也就罢了!可偏偏道现在为止,也只进展到亲了个小嘴儿而已!她现在感觉当真是憋屈死了!早知道这样,上回就该顺了子文的心意,更他滚个床单了!! 宜萱还没来记得发作,便听见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了。被郑秋黛搀扶着的郑老太太怒发冲冠闯了进来,她怒喝道:“贱婢!!休要颠倒是非,糊弄我儿!!” 郑老太太苍老的声音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刺耳咆哮,“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婢!竟敢离间我们母子!” 戚瑛瑛这时候急忙露出了战战兢兢的可怜神色,她娇躯颤抖着道:“老太太,我、我没有,我、我只是……”话不成句的戚瑛瑛泪水滚滚,当真像极了是被恶人欺压的可怜女子。 纳喇星德见状,心声怜悯,他急忙开口道:“额娘,您先别急着训斥瑛瑛啊。她、她刚才只是猜测一下而已!何况,您的确对瑛瑛很不好!” 听了这话的郑老太太气得脸都发紫了,不过比她脸色更难看的是郑秋黛,如今的郑秋黛,可比不得从前那副娇嫩动人的模样,七年的庵中生涯,虽然没把她折磨成黄脸婆,但姿色也大大衰减了,早已不复肌肤娇嫩模样,如今满脸都是厚厚的脂粉,乍然瞧上去,似乎比戚瑛瑛老了差不多十岁的模样。 所以纵然郑秋黛回来了,纳喇星德也对她多有怜惜,却终究不复当初那爱得要死要活的模样了。凭借着脸蛋的差距,戚瑛瑛硬生生击退了郑老太太一力支持下的郑秋黛,已久占据着纳喇星德的宠爱不衰。 所以说,郑老太太和郑秋黛恨戚瑛瑛欲死,倒是实情。 郑秋黛见纳喇星德如此维护戚氏,嫉妒的面容都扭曲了,她尖锐地道:“表哥,你怎么能为了一个买来的贱妾,这般顶撞姑母?” 纳喇星德怒瞪了郑秋黛一眼,“秋黛!你就消停些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在背后撺掇额娘为难瑛瑛!” “表哥!!”郑秋黛满脸神伤之色,什么叫她撺掇的?她一回来,分明是姑母命令她收拾戚瑛瑛的! 纳喇星德哼了一声,“秋黛!你变了!你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温柔善良的秋黛表妹了!你竟然变得如此恶毒!变得让我都不认识你了!” 郑秋黛顿时满眼都是受伤之色,她身躯摇摇欲坠,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 看着这三角恋的情节,宜萱满是不耐烦之色,“行了!本宫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理会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宜萱看了一眼似乎要置身事外的郑老太太,淡淡道:“郑老夫人,方才戚氏揭发,说是你把流言蜚语散布出去的,你有何话可说?!”(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五十、幕后黑手 郑老太太面露慌张之色,她急忙道:“公主明鉴!戚氏贱婢素来牙尖嘴利!此事,老身当真是一个字都不曾泄露出去啊!此事天地可鉴!老身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便叫老身不得好死!” 郑老太太如此诅咒发誓,倒不像是假的。 宜萱微微一忖,便挑眉道:“既然不是你,那就是纳喇星德散布出去的喽?” 郑老太太急切地道:“小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纳喇星德也忙不迭地点头:“对对,我绝对没有说出去半句!” &nbs≈,←anshub∽a.p;宜萱登时不怒反笑,“那倒是奇了怪了,知情的只有你们母子,不是你们中的谁散布出去的,莫非还是本宫自己说出去的不成?!!”说道最后,宜萱脸上露出几分阴狠之色,“你们母子一唱一和的,当真以为本宫是好糊弄的吗?!!” 郑老太太被宜萱狠辣的表情和语气和吓着了,她急忙道:“一定是戚氏!这个贱婢素来狡诈!她对公主早有不恭不敬之意,巴不得公主您身败名裂呢!” 戚瑛瑛见状,急忙反驳道:“公主,此事婢妾本不之情啊!知道今日听到外头的流言,才知道一二的!!请公主明鉴啊!” 郑秋黛的话刚落音,纳喇星德就急忙站出来为她作证:“没错!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瑛瑛!所以,不可能是她散布出去的!” 宜萱心里也清楚,比起纳喇星德和郑老太太。戚瑛瑛当然更不可能!她也没那个本事在京中推波助澜,让流言传播得如此之迅猛!戚瑛瑛不过一枚小卒子,想要翻起这么大的波浪。根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退一万步说,宜萱也不觉得戚瑛瑛有这般彻底将她激怒的胆色! 如今最畏惧宜萱的,无疑是戚瑛瑛,她的卖身契还在宜萱手上,可以说是性命完完全全是捏在宜萱手心里的!这种状况之下,她如何敢戳宜萱的肺管子?!除非她是不想活了! 宜萱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她冷冷道:“本宫今日必然要查出一个结果!若查不出来。那就用戚氏的命,来叫本宫消消火儿吧!!” 戚瑛瑛听了这话,吓得浑身一哆嗦。而郑老太太和郑秋黛脸上却滑过一丝幸灾乐祸之色。 “你不能杀瑛瑛!”纳喇星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上前一把抱住了戚瑛瑛,“若要杀瑛瑛,除非先杀了我!!” 宜萱冷漠地吩咐道:“把他拉开!” 话刚落音。两个身材高大健壮的侍卫快步上前。像是拎小鸡似的,便将纳喇星德个戚瑛瑛分开了。 宜萱淡淡吩咐道:“拉出去打,打到没气了为止!”——看样子要查出个结果来,是必须给纳喇星德一点强烈的刺激才行。 “不!!!”纳喇星德睚眦尽裂,咆哮大吼,“你不能这么做!!” 宜萱耳膜被震得生疼,她瞥了一眼难言喜色的郑氏姑侄,看着咆哮无礼的纳喇星德。便吩咐道:“给本宫掌他的嘴!直到他学会管好自己的嘴巴为止!”——看样子,光打戚瑛瑛是不成的!只有打了纳喇星德。郑老太太才会心疼,宜萱想要的答案才能有点眉目。 宜萱和子文之事,是从董鄂晴兰口中到了郑氏母子耳中的,也就是说和这个侯府脱离不了关系。宜萱隐隐觉得,从这里必然能查到些许线索。 只听啪啪之声想起,侍卫那蒲扇似得大手毫不客气得落在了纳喇星德的脸上,登时他那张脸便火辣辣肿胀起来。 这个时候,郑老太太才算是真的急了,她不顾一起地冲上前,推开侍卫,她朝着宜萱哀求道:“公主,这事儿和德儿无关啊!!” 宜萱微微一笑:“那你就告诉本宫,此事和谁有关!” 郑老太太一愣,脸上滑过一丝躲闪之色。 宜萱暗道了一声“果然”,果然这个老奸巨猾的郑老太太必然知道些什么。 外头已然想起了板子的声音,戚瑛瑛声嘶力竭地痛叫着,哀嚎着,生生凄厉,叫纳喇星德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可惜却被侍卫给拦住了。 纳喇星德泪流满脸,“瑛瑛!不要打瑛瑛!她是无辜的!!公主,你要打就打我吧!” “恩?”宜萱挑眉,露出了笑容,“好啊,你既然愿意替她挨板子,本宫可以成全你!” 宜萱理了理衣袖,在郑老太太焦急目光中,宜萱淡淡吩咐道:“把纳喇星德押出去!” “不!!不要!!”郑老太太这下子算是真的急了,她哀求道:“求公主不要为难我儿!” 宜萱轻轻哼了一声,“想要本宫不为难他,那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本宫,到底是谁散布的流言蜚语!” 郑老太太眼中神色闪了几闪,她看着儿子被打肿了的脸,也知道要是不说,公主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郑老太太咬一咬牙,便道:“这事儿真的不是老身,也不是德儿泄露的!去年,星徽媳妇还能下床走动的时候,把公主和星徽的事儿,不止告诉了老身,还告诉了另一个和公主大有仇怨之人!” “和本宫大有仇怨之人……?谁?!”宜萱蹙起了眉头,和她有仇的,钱贵人和弘历?不,董鄂晴兰还没那个门道能告诉他们! 郑老太太微微一笑,她听着外头有节奏的打板子声,也戚氏那凄厉而渐渐衰弱下去的声音,她似乎有意再拖延,她道:“公主不放想想自己有几个仇人,便能猜到是谁了!” 宜萱自然也不及,她也不介意跟郑老太太猜一会儿谜语。 只不过纳喇星德爱妾心急,却是等不得了,他扑通跪倒在郑老太太脚下,“额娘,您快点告诉公主吧!瑛瑛还在外头挨打呢!再拖延下去,瑛瑛会被打死的!” 郑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滑过一丝不快之色,她粗粗暗算了一下打板子的数量,心想着戚瑛瑛就算死不了,也得残废了,便对宜萱道:“公主怎么忘了那个与你撕破脸的小姑子了?” 小姑子?宜萱的小姑子,是星移——不!还有纳喇星月!!! 她怎么差点把这个穿越女给忘了! 李咏芳成为弘景侧福晋之事,可是被纳喇星月算在她头上!她的确算是恨极了宜萱的人了!! 而纳喇星德失忆之策,也的的确确像是一个现代人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若是纳喇星月支招,的确便合情合理了!! 宜萱暗自咬牙恨恨,这个纳喇星月不好好维系自己的婚姻,手倒是伸得够长的!!大约也是高夕雾生下了弘景长子永珂,日益得宠,又与李咏芳二人联手,已经叫弘景对纳喇星月这个嫡福晋日渐冷淡了。这笔仇恨,想必又被纳喇星月记在了她的头上。 宜萱淡淡吩咐外头停下板子,她一早就嘱咐过了,让监刑太监双脚“外八字”,意思是不管多少板子打下去,都是只伤皮肉,不动筋骨,虽然板子落下去疼得很,但养几个月就好了。 宜萱可不是心存仁慈,而是若真打死打残了戚瑛瑛,岂非顺遂了郑氏姑侄之意?宜萱还等着叫戚瑛瑛继续给她们姑侄添堵呢!!又怎么会轻易叫戚瑛瑛死了。 但是疼得晕过去的戚瑛瑛被抬进来的时候,纳喇星德却爆发出的震耳欲聋的痛哭嚎叫之声,他抱住下半身满是鲜血淋漓的戚瑛瑛,如丧考妣,想当年老国公雅思哈没了,也没见他哭成这般样子。 宜萱耳朵难受,着实不愿听下去,袖子一挥,便转身离去。 从前纳喇星德对郑秋黛是“真爱”,如今又“真爱”上了戚瑛瑛,啧啧,还真是戏剧性啊!要不是秦德容走了,只怕纳喇星德还得再多一个“真爱”! 跟这种大脑不正常的人打交道,果然暴力威胁是最好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可现在问题来了,如今既然知道了是纳喇星月在幕后操纵流言蜚语,那又如何化解这个困局呢?! 宜萱边走边低头思忖着,耳畔似乎听见玉簪再急急忙忙叫着她,可宜萱想得太入神,根本,没听清她在自己耳朵便叫嚷了些什么叽里咕噜。——直到宜萱撞上了一个很结实,而且还略有几分弹性的东西…… 宜萱这才从思考中回过神儿来,她抬头一看,一张熟悉无比的俊脸映入她的眼帘。 “子文?”宜萱愣愣唤了一声。 子文笑着打趣道:“想什么那么入神?居然也不看路了,你也不怕撞到墙上?” 的确是撞到肉墙上了……看着子文那张松快的笑脸,宜萱却笑不出来,“你现在还有心思说笑?你就不怕流言传进宫里?就不怕我汗阿玛一怒之下砍了你的脑袋?!” 子文笑着道:“流言传进宫里?不错,现在就已经传进去了!” “啊?!这么快?!”宜萱瞪大了眼睛。 子文点头道:“刚刚宫里派了太监来传口谕,皇上召我进宫回话。” 宜萱脸色嗖的苍白了几分,她立刻拉着子文的手臂道:“我陪你进宫去!”——不管怎么样,她绝不会看着汗阿玛杀了子文的! 子文摇头道:“你若不想让皇上太生气,就不要去。再没有受到传召之前,不要进宫!” 宜萱急忙摇头,“可是——” 子文面带微笑,他满脸坦然平静之色:“你放心吧,皇上不会杀我的。”(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五十一、子文进宫 子文面带微笑,他满脸坦然平静之色:“你放心吧,皇上不会杀我的。” “汗阿玛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登基不到三年,他杀的人,着实不在少数!宜萱不敢赌汗阿玛在这种时候,还有仁慈之心! 子文嘴角一翘,道:“这还带感谢纳喇星月呢!若她只是散布你我二人流言,我的确是危险了,可她却也散布了熙儿是我的儿子这件事。所以,皇上再没有查清楚熙儿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这点 ,是决计不会杀我的。” 宜萱呆愣住了,的确,汗阿玛能果决地杀了她的情夫,但却不会杀了熙儿的父亲。 &nbscshucba,a→nshub≡a.p;子文可谓是一语道破要害。 “可是——”宜萱虽然紧着的弦儿松了下来,但她心里是清楚的,子文和熙儿并非血缘上的父子。 “等一下!”宜萱突然想到关键的一点,她疑惑地看着子文,急忙问到:“你怎么知道是纳喇星月散布出去的?” 子文面带笑意,“跟你我有仇的,也不过就那几个人,有这般胆色和能力的,想来也只有她了。” 见子文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宜萱突然有点犯气,“你既然早就猜到了,干嘛不早点告诉我?”——要是早知道子文已经心里门儿清,她还费那么大周折跑来国公府修理纳喇星德,拷问消息吗?! 子文笑呵呵道:“让你出出气、泻泻火,难道不好吗?” “额……”倒也是。被满城风雨地背后议论,宜萱怎么可能不窝火儿?方才去修理了纳喇星德一通,现在的确心里舒服了不少呢! “恩。那你进宫去吧!”宜萱低声道,旋即又急忙提醒他:“态度放低一点!身段也放软一点!别跟我汗阿玛顶牛。” 子文面露无奈的笑容:“知道了,我又不傻!” 好吧,你不傻,我傻。——鉴定完毕。 宜萱闷闷想着,不过总算不必为子文的小命儿而担忧了。 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宜萱才晓得自己儿子已经被他外祖父给传召进宫去了——合着不是只传了子文去“审讯”啊!看样子。传言熙儿是子文儿子的事儿,果然是叫汗阿玛上心了! 宜萱一时间百味交杂,也不知道这对自己是好还是不好。 虽然她真不在意什么红杏出墙还是不出墙的。可实际上她还没真的出墙呢,就没人说成是出墙,而且是很多年前就出了墙,还跟“奸夫”子文生了私生子“熙儿”。这就叫宜萱相当不痛快了! 宜萱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磨牙霍霍。恨不得立刻跑去诚亲王府,把纳喇星月给剁了! 从前和纳喇星月不合,甚至都曾经闹到过动手的地步,可宜萱心里,还真没把她当成仇敌看待!在宜萱心目中,纳喇星月和孝敬皇后、钱氏、弘历等人性质不同,后面那些都几乎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了,可她一直觉得。 虽然她和纳喇星月敌视,可却还没到死掐的程度。顶多只是妯娌之间的矛盾罢了! 可纳喇星月闷声不响这么久,突然就给她来了这么一份大礼!还真是大大出乎宜萱的意料。 看样子,她真的是低估了纳喇星月的恨意啊!这多年了,她和纳喇星月的关系,好好坏坏,一直没个定数,如今怕是彻底确定下不死不休的仇敌关系了! 早年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和纳喇星月这个小姑的关系,当真是不错的,虽然算不得什么真心朋友,但也十分和睦。不过这份表面和谐的“友情”,果然是经不住考验的。 后来,纳喇星月偶遇了还是雍亲王的汗阿玛,她跟所有穿越女一样,非要攻略一下四爷。 也因此,她站在了宜萱额娘李氏的对立面,因为对李氏一次不敬,算是叫宜萱和纳喇星月的关系出现破裂。后来随着纳喇星月在攻略四爷的道路上,折戟沉沙,和宜萱的关系也算是不复友好。 而后她被指婚给弘景,婚前因为宜萱开诚布公的一番谈话,算得上是彼此有重新和好了吧。不过当时的和好,其实不过是出于理智,宜萱理智上觉得点醒她对自己有好处,能给自己少些麻烦,纳喇星月也理智地看到自己不可能攻略下四爷,所以决定认命地嫁给弘景,当他的贝子福晋。 可惜这份和好,也一样不是出于情分,只是理智而已。当再度出现利益不和的时候,再度撕破脸便是难免的了。 从宜萱旧婢高夕雾爬上弘景的床,再到弘时为了给心爱的星移出气,而把干表妹李咏芳许给弘景做侧福晋,终于,又结仇了。 今儿纳喇星月失去肚子里的孩子,而高夕雾生下一个健康的儿子。估计是大大刺激了纳喇星月吧?她大概觉得这一切都是被宜萱害的,宜萱从前的婢女和干表妹抢走了她的丈夫,害得她失去腹中孩子。这一笔又一笔的仇,在仇恨冲击下,纳喇星月失去了理智。 而在她恨意最浓的时候,董鄂晴兰告诉了宜萱的一个大大的把柄。 这样一个能叫宜萱大大栽一个跟头的机会,纳喇星月怎么会放过?! 固然,这次的事情给宜萱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是…… 宜萱看着支摘窗外西斜的太阳,喃喃自语道:“这回,纳喇星月应该是自寻死路吧?” 纳喇星月以为自己是复仇,是给报复宜萱,殊不知她报复的更是雍正皇帝的女儿、大清的和硕公主。她辱的不只是宜萱的闺誉 ,更是皇家的名声。汗阿玛,是个及其护短的人,他不会饶了那个散布流言之人性命。 还有之前,弘时和八爷一党慎密的消息。不就是她传递给弘历的吗?这件事早已埋在汗阿玛心中已久,当初他是不屑于为难侄媳妇,也是考虑到纳喇星月可能只是没规矩和嘴碎一些罢了。可如今。京中席卷的流言蜚语的源头,是纳喇星月,汗阿玛不可能查不到。 这次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用“无心之失”或者“没规矩冒失”来搪塞的,汗阿玛也不可能给她搪塞的机会。 所以说,当明白汗阿玛不会杀子文之后,宜萱的困局就解了。纳喇星月根本不必她动手。汗阿玛就会杀了她! 紫禁城,养心殿。 子文站在雪白无暇的汉白玉月台上,看着西沉的红日。天际的晚霞红得似血。他气定神闲等候在殿外,虽然他已经等了整整两个时辰。 这位皇帝陛下,是要给他个下马威,给他点心理压力啊。 直到永寿宫的大太监徐一忠亲自将盛熙送到养心殿外。子文便知道。皇上很快就会召见他了。因为这位皇帝陛下,可不舍得外孙在外头罚站。 盛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他不说话,却快步跑到子文身前,小手拉着他的大手,冲他咧了咧嘴巴。 子文一低头,就看到了盛熙那张满是糕点渣渣的嘴巴,微微一下。从袖中取出汗巾子,替他轻轻擦了擦。“你倒是进宫来蹭吃蹭喝了。” 盛熙嘟了嘟嘴道:“郭罗妈妈什么都没问我,只照旧给我吃点心、喝奶茶,然后叫我在她宫里玩到现在。” 子文轻轻“恩”了一声,想来贤皇贵妃也不至于拷问自己喜爱的外孙,在她眼里,小孩子单纯不谙世事,想必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这时候,苏培盛从殿中走了出来,他努了努嘴道,“皇上传召!随咱家里头去吧!” 子文看了看盛熙,便牵着他的小手,朝里头走去。 雍正并不在正殿明间,子文被苏培盛直接引进了东暖阁中。一身玄青色缂丝盘龙缎常服的皇帝陛下整盘腿坐在临床的罗汉榻上,龙脸是阴沉沉的,浑身都散发着冷气。 这种状况下,若唤了旁人,早就一个哆嗦,匍匐在地磕头求饶了。 不过子文的心里素质很好,心里同时抱怨了一句:又要下跪了……便拉着熙儿的手,一同端端正正跪下。 盛熙也感觉得出气氛严肃得紧,他急忙卖萌,又用甜甜的语气道:“熙儿给郭罗玛法请安!” 盛熙清澈甜腻的嗓音和萌萌可爱的小脸蛋并没有能叫皇帝陛下的脸色有一丝半星的好转,雍正依旧坐在榻上,跟个雕塑似的,唯有那双苍老却凛冽无比的丹凤眼冷冷扫过子文身上。 片刻后,盛熙小脸蛋上有点战战之色,他心里有点瑟缩,但还是鼓起勇气,轻轻又唤了一声:“郭罗玛法。” 雍正又沉默了片刻,脸色依旧阴沉得吓人,他抬手道:“盛熙,来朕这里。” 盛熙侧脸看了看子文,子文冲他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盛熙这才心里略安,急忙爬起来,快步跑到皇帝陛下跟前,他乖巧地站在罗汉榻跟前,乖得跟只鹌鹑似的,低垂着脑袋。 雍正仔细打量着外孙,对他道:“把头抬起来。” “恩?”盛熙有些茫然,他不大理解皇帝外祖父的意思,但小脸已经是抬了起来了,那软嘟嘟白里透红的小脸,那双水灵灵清澈的杏子眼,被皇帝陛下那跟扫描仪似的一双招子上上下下仔细扫描了好几通。 看仔细了之后,皇帝又瞥了一眼直挺挺跪在一丈开外方砖满地上的子文,然后他收回目光,再看了看自己的外孙。 像? 有点。 雍正陛下心里暗暗想着。(未完待续……) ps:推一下自己的旧书 来清宫当答应吧,这里管吃管住还有专人伺候! 来清宫当答应吧,这里没有一丈红也没有嚣张的宠妃! 来清宫当答应吧,这里可以享受年薪三十两的高薪待遇! 苏帘感想:三十两银子就卖身了,太亏了! 正文 二百五十二、他是我阿玛 盛熙却是满脸问号,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确定上头没有脏东西,便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子文。 子文掀了掀眼皮,又轻轻努了努嘴。 盛熙忙做乖巧状,他伸手轻轻拉了拉皇帝外祖父的马蹄袖,小声地哀求道:“郭罗玛法,地上凉,能让我阿玛起来吗?” 雍正听了这话,眉头瞬间打结,“盛熙,你叫他什么?!” 盛熙鹌鹑似的垂下了脑袋,他声如蚊吟地道:“他是我阿玛。” “这话,是谁教你说nwannshunba,a▼nshub︾a.的?!”雍正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在他眼里,外孙只是个孩子,不管是谁的错,总归他是没错的!不管盛熙的父亲是谁,这都是自己亲外孙!虽然外头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但皇帝陛下却一直不得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大可能和小叔子生了儿子! 盛熙小小声儿地道:“没人教我,这些事情,我很早就清楚了。”——他很早就开始恢复记忆,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可这话,在雍正耳中便听成了另外一个意思,他忍不住想,莫非纳喇星徽才是熙儿的亲生父亲?! 雍正想到自己女儿这桩婚姻,终究是亏欠了她。萱儿成婚后就饱受丈夫冷落,以至于婚后四年都没有怀孕,那个纳喇星德一味只知道宠妾灭妻,那个妾更是差点害了萱儿性命!想到萱儿那些年的委屈,雍正着实无法对女儿动气。 但是这个该死的小子——雍正丹凤眼一眯。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几分,眼里的冷色却更浓了几分!这个小子,必然是趁着萱儿备受冷落。日子凄楚的时候,趁虚而入—— 想到这些,雍正脸色杀意腾腾。 “郭罗玛法……”盛熙软糯糯的一声唤,冲散了雍正身上散发出来的大半杀意。 雍正看了看外孙,突然有些憋闷。若是他杀了纳喇星徽,熙儿岂非要恨他这个外祖父一辈子了?!这事儿,还真是豆腐掉灰里。掸不得碰不得!! 这股子憋闷,最终化作一声冷哼,雍正狠狠瞪了跪在一丈外的该死的小子一眼。怒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子文略低下头道:“若皇上仍然心存疑虑,可以滴血认亲,以辨究竟。” 雍正听了这话,心想:虽然雍正觉得滴血认亲这种辨别方法不是十分靠谱。但想到这是民间流传已久的法子。既然这个该死的小子敢这么说,只怕是没得假了。不过这话听在耳朵里,叫雍正很是不快,怎么滴,你小子是有恃无恐了?!自恃是朕亲外孙的生父,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瞬间,雍正的老脸又黑沉了下来,他挥袖道:“滴血认亲。未必可信!还是不必了!!” 见雍正皇帝如此说,子文不免有点失望。他可是打好了主意,一滴血认亲,便用法力做手脚——倒时候便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血液相融,那不就板上钉钉了? 片刻后,雍正又正色道:“皇家的声誉,不能就这般败坏下去!!” 子文忙道:“回皇上,要消弭流言倒也不难,只需让纳喇星德上朝,使上折请奏处严惩诋毁公主声誉之人!自然,流言蜚语顷刻瓦解。” 雍正暗暗一忖,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不过,也得纳喇星德配合才成——但是这厮被戴了这么一大顶绿帽子,连儿子都不是自己的,只怕是死也不肯替萱儿洗脱吧? 雍正扫了跪地之人一眼,“主意不错,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明日大朝之上,真要看到纳喇星德本人亲自上折子!!若办不到,仔细你的脑袋!” 子文忙道一声“是”,心中满是自信。若萱儿没有去勇毅候府闹那么一通,叫纳喇星德乖乖听话的确不容易,可现在简单了,他不怕纳喇星德不配合,他就算自己不怕死,可还怕宜萱杀了他的爱妾戚瑛瑛呢! 所以说,这件事,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子文趁机,又拱手道:“只是,这背后散播流言之人,若不除去,日后必然有大患!” 雍正听了,脸色瞬间冷寒刺骨,他手中的粘杆处一早就将查到的消息呈递上来了,结果的确是出乎皇帝陛下的意料,原本他还猜想可能是老八等人的余党所为,可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深闺妇人所为! “以怨报德之人,死不足惜!”雍正冷冷道出了这几个字。在雍正眼里,自己的女儿何其厚待恩赏之?若不是看在自己女儿的份儿上,他才不会闲着没事儿给安排了这么好的婚事呢!此人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要反咬萱儿一口,的的确确是死不足惜了! 子文听了,终于安心了。虽然是个冲动不顾后果的小角色,但若不除去,指不定日后还会怎么蹦跶呢!何况这个小角色,终究是穿越来的,知道得太多的,为了安稳大计,也不该让她继续活下去了。 跪了半个时辰有余的子文,终于退出了养心殿。他照旧牵着儿子的小手,对他嘱咐道:“早点回去,别让你额娘担心。” 盛熙抬头看着他,问道:“阿玛,这样就没事儿了吧?” 子文笑着点了点头,“当然没事了。” 怀恪公主红杏出墙的绯闻,来得气势汹汹,但去的也极快。 翌日早晨,尚且在守孝中的和硕额驸纳喇星德,当朝参了顺天府尹一本折子,言顺天府尹庸碌无为,更放纵流言蜚语横行,任由市井之人诋毁她妻子闺誉,理当严惩!! 朝堂上,这位声名狼藉的额驸,倒是发挥了自己的演技,浑然是一副为妻子打抱不平的好丈夫形象,叫满朝文武官员不由狐疑,莫非怀恪公主真的是冤枉的? 否则那个戴了绿帽子的男人,肯为老婆辩白?就算是公主,也不至于吧? 可是不管怎么说,流言蜚语已经没有了传播下去的土壤,连这个据说被戴了绿帽子的额驸都站出来反驳了,那流言自然就是无稽之言了,也是时候该止于智者了。 至于那个可怜的顺天府尹,只能无辜地被炮灰了。 雍正陛下看在顺天府尹这些年还算老实的份儿上,只将他革职,让他回家种番薯。 然后是新上任的顺天府尹,是田文镜。 这个田文镜可是雍正朝最有名的酷吏,叫他“酷吏”这还是客气的说法,不客气地说,这厮就是皇上豢养的一条恶狗,让他咬谁,他就咬谁。 这位做了顺天府尹,那还有个消停吗? 不消说,田文镜一上任,就烧起了第一把火,凡是敢议论皇家,乃至诋毁皇家声誉的,全都拿下,严刑拷问幕后指使者。没过三天,顺天府的大牢就被塞满了。这厮居然还要求户部拨款,加盖牢房!! 宜萱听到这个消息登时翻白眼,这个田文镜,还真是个闹腾人。当初阿玛还是雍亲王的时候,他就和李卫一同效力了,倒是个能吏,可惜太爱动用酷刑,唯恐天下不乱。 世间能挨得住酷刑的有几个?有真东西的吐真东西,没有的,就只要胡乱攀诬了,一时间,田文镜将攀诬出来的“罪魁祸首”呈递到雍正皇帝龙案上。 雍正看也不看一眼,便道:“行了,此事到此为止!!”——雍正只不过是想把田文镜这条恶狗放出去,咬上一通,让那些不安分的人学安分点!此刻朝堂才刚刚安稳,他可不想再清洗一通。 田文镜虽然是个狠人,但也知道自己狠的底气来自谁,他自然是没胆子和自己的主子对着干的。田文镜忙道:“是!奴才明白!只不过——牢狱中一个犯人,指证是诚亲王府的一个外院管事给了他银子,命他散布流言的……这,奴才倒是不知是真是假。” 雍正眼皮子一跳,他翻开了奏折,上头九成招供都不过是攀诬罢了,但诚亲王府这一条——怕是真的了。 雍正脸上仍旧没任何表情,他挥手道:“跪安吧。” “奴才告退!”田文镜跪下磕了一个头,才躬身退了出去。 田文镜固然是酷吏,但眼下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处端倪,大兴酷刑,无疑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当然也是田文镜最擅长的方法。田文镜敢把招供出诚亲王府的供词呈递上来,并非他胆大,而是他清楚,诚亲王虽然是皇上的哥哥、先帝的儿子,但实际上已经被撵出了权力的中心,说白了,不过是个富贵尊贵人罢了,没什么实权!若换了是怡亲王府,田文镜绝对没胆子去得罪!他虽然是酷吏,但不是傻子!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惹不起! 田文镜同样也是个懂得揣摩圣意之人,在皇上眼里,十三爷、十七爷等人才算的上是皇上的兄弟,其他的算得了什么?!没看见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都被圈禁了吗?而且田文镜更知道,最得皇上重用的十三爷怡亲王和是和诚亲王十分不睦啊!所以说在田文镜眼里,诚亲王府就是一个可以踩的。 “宣诚王即刻进宫。”——允祉的儿媳妇,还是让允祉自己处理吧。 “嗻!”苏培盛忙躬身应下。(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五十三、宜萱晋封 田文镜大兴刑狱的日子里,宜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只等着四爷爹大人叫她进宫听训斥了。 虽然这件事,汗阿玛以极为袒护的态度维护了她。但宜萱心里,终究是心虚的,虽然她实际上还没来得及真正出一下墙,可她的确有出墙之心了,那些流言蜚语也不能算是全然污蔑她。 说白了,按照这个时代人的眼光来看,她的确做出了不守妇道的事情。 她不知道汗阿玛是不是生她的气了,才没有迟迟召见,宜萱也不敢主动进宫,生怕触他老人家霉头。 她就等啊等,等等待判刑似的,结果却等来了宫中一大爆炸性的消息。 就在这一日一大早,四爷爹大人晓谕礼部:“朕之长女怀恪公主,系皇贵妃李氏所出,聿重肃雍,尤称淑慎,四德兼备,赋质孝顺,着尔备册仪。” 宜萱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蒙了,“册仪?!册什么?!”——她已经是和硕公主了,既然要册,肯定是册为固伦公主啊!! 只是消息来得比她意料中更早更快,而且还是在这个一个流言才稍稍平定的时候。汗阿玛,这是在用他的举动来表达对自己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的维护和喜爱! 宜萱鼻子一酸,觉得自己着实太小人之心了。 明明从一开始,汗阿玛就在袒护她,可她居然担心受罚而缩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已经有半个月没进宫了。 “玉簪,替我更衣,我要进宫谢恩。”——虽然谕礼部的不算是正式的圣旨,但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她还以为起码要等到孝敬皇后丧满三年,额娘被册为皇后,她才能晋封固伦公主。没想到汗阿玛竟然毫无预兆便下了口谕。 进宫,对宜萱而言,就像是回家一样寻常而频繁。因为这次的流言,宜萱已经很久没有来到养心殿了。 看着这座巍峨华丽的宫殿,宜萱突然感慨颇多。她很清楚。汗阿玛在政务上是何等的宵衣旰食。可他都已经那么忙了,她这个做女儿的,居然还给他惹是生非。结果闹出这么大的丑闻,还得汗阿玛出来替她擦屁股。 宜萱突然觉得自己很没脸来见汗阿玛,她更觉得自己对不住固伦公主的册封。虽然是皇贵妃之女,也算半个嫡出。册封固伦公主也没什么不可以,可她自打汗阿玛登基。除了把他的后宫搅得一团乱,就没干过半点对他有利的事情。 宜萱吸了吸鼻子,满眼都是愧疚之色。 苏培盛一旁轻声提醒道:“大公主,快进去吧。皇上还在里头等着呢。” 宜萱眼眶红红的,她问苏培盛道:“苏谙达,我是不是特别不孝顺?” 苏培盛一愣。忙安慰道:“皇上才刚下了口谕,称赞大公主‘四德兼备。赋质孝顺’呢!” 宜萱自嘲地笑了:“四德说的是妇德,我又何曾有过?至于孝顺,因为我,前前后后那么多事儿都让汗阿玛烦心忧虑,我哪里还有半点孝顺?”——那个四德倒罢了,宜萱的确没放在心上,可孝顺……的确够叫她心里虚愧的了。 苏培盛道:“皇上是公主的亲生父亲,哪有做父亲的不护着女儿的?这都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宜萱喃喃念叨着,是啊,汗阿玛不是指皇帝、君王,更还是一个人,他也有人的七情六欲,他更是只有一个亲生女儿的父亲。做父亲的,对自己的女儿好,还需要理由吗? 养心殿中,一片空旷,一眼望去,里头竟然没有一个太监宫女伺候。宜萱暗想着,必然是汗阿玛斥退了所有人,便是想要和她单独谈谈。 宜萱徐步走上前,直接便跪了下来,她深深俯下身子,额头触地,这一次,她跪的不是大清的天子,而是她的父亲。 宜萱抬头看着已经难掩苍老之色的雍正,轻声道:“阿玛,萱儿来认错了。” 雍正穿着一身墨蓝色暗纹常服,神态柔和,这样的他与其说是个皇帝,不如说是个寻常老父,雍正叹着气道:“朕……不怪你,起来吧。” 宜萱眼里瞬间泪水盈满,她哽咽地道:“阿玛……我……” 雍正叹道:“若非朕当年给你挑了这个一个混账额驸,你也不至于如此。”雍正神情似乎有些愧疚,“那些年,你过得很不好吧?”——面对一个那样只一味宠溺姬妾的丈夫,萱儿的日子一定很难捱,偏偏那个时候,做嫡福晋的乌拉那拉氏对她隐瞒这一切,让萱儿没有得到雍王府的撑腰和庇护。 没有依靠的萱儿,只能吞下这一切苦楚,所以才一时忍不住,和纳喇星徽在一起了吧?其实这事儿要是搁在儿媳妇身上,雍正估计除了“赐死”估计不会有第三个字了,但是发生在自己闺女身上,雍正毫无底线地选择了偏心。 宜萱不知道雍正心中所想,否则必然要黑线了,她此刻心中只有万分感动和愧疚,她道:“一切都过去了,萱儿现在过得很好。” 雍正再度长长叹了口气,“待到册封之后,应该就没有人敢议论你了。从前委屈了你那么多年,以后,就不要让自己再委屈着了。” “诶?”——宜萱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是同意她和子文继续“奸情”下去?! 雍正又正色道:“只是,萱儿,你不能嫁给纳喇星徽。你懂吗?” 宜萱急忙点头,她当然懂了,且不说她现在还有名义上的丈夫纳喇星德,这厮还活蹦乱跳的呢!就算他寿终正寝,宜萱想嫁给子文也是有很大阻碍的,嫂子嫁小叔子,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其实只要能在一起,没那个合法关系,又有什么关系?这事儿,宜萱看地开! 雍正满意地笑了笑,他到:“熙儿那么聪明乖巧,也的确不像是纳喇星德的儿子。” “额……这个……”宜萱真的很黑线,“那个,汗阿玛……”——其实熙儿真的是纳喇星德的儿子,她和子文是最近才好上的! 雍正摆了摆手道:“这事儿,朕心里清楚,比也不必多说什么了。纳喇星徽此人,朕虽然有些藏奸,但起码总比纳喇星德好。” 藏奸…… 额——她真没想到汗阿玛对子文居然是这样的评价。 宜萱选择了沉默,关于熙儿……汗阿玛误会了,那就他让他误会下去吧。 且不说她能不能解释清楚,况且若是解释清楚了,汗阿玛万一要杀子文,那可该如何是好?所以宜萱选择背下这个已经出墙多年,而且有了私生子的黑锅。 雍正见女儿跪在那儿沉默着,便道:“去了额娘宫里吧,这些日子,她一直为你担忧着呢。” “是。”宜萱忙跪安,退了出去。 永寿宫。 已经是副后之尊的皇贵妃李氏看到自己女儿好端端的来到自己宫里,不由眼睛湿润,她忍不住责怪道:“你这个丫头,你怎么能——你居然——你、你好歹也得提前告诉我一声儿吧!!”李氏不由跺脚。 宜萱:“额……”——看样子额娘也认为熙儿是子文的亲生儿子了。 宜萱脸上有点尴尬,只得再度默认下来。 “你那个额驸是不像样,可你也不能做这种事……哎!”皇贵妃李氏深深叹息一声,“罢了!都事到如今了,熙儿都那么大了!还好,你汗阿玛偏袒,总算事情是遮掩过去了!” 宜萱默默“嗯”了一声,一副认错的态度。 李氏看着女儿,面有无奈之色,“既然都这样了,我也不说你什么了!幸好,你那个额驸竟然出奇地肯当朝上折子帮你,倒是叫我纳罕。” 宜萱便解释道:“纳喇星德有个妾,是我买给他的。他怕我发卖了那个妾,所以不敢不听话。” 听到这番话,李氏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这个额驸,居然为了一个姬妾,肯戴上绿帽子?!真是——”李氏一时间都找不出形容词来了,最后憋出一句:“真是不像样!!” 李氏又道:“怪不得你瞧不上他!纳喇星徽的确比他强十倍百倍!” 宜萱咧嘴,干笑了笑。 李氏勉强笑了笑,她突然面色有严肃了起来,“只不过,萱儿,你以后——还是不要和他往来了!” 宜萱顿时心中有些不畅,额娘终究还是个传统的女人,虽然她无比疼爱她这个女儿,终究还是抵不过一个“三从四德”吗?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汗阿玛说,女儿以后可以不必委屈自己。” 皇贵妃李氏不由一愣,“皇上当真是这么说的?!” 宜萱点了点头。 李氏脸色神色突然有些复杂,良久之后,她口中吐出一口气来,“罢了,以后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了!” 宜萱暗暗想着,能从额娘嘴里听到这样的,也算是极难得了。 皇贵妃李氏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之前你汗阿玛也私下召见了诚亲王,给了他一瓶鹤顶红。” 宜萱一愣,汗阿玛的意思,是让诚亲王亲手处置他那个儿媳妇纳喇星月?! 皇贵妃李氏脸色滑过一丝厌恶之色,“我早就说过,这个纳喇家的大格格,配不上弘景,配不上皇家媳妇的尊荣!!” 纳喇星月,这下子要死了吗?(未完待续) ps:这是今天第四更!一万二!够意思了吧?那么,接下来,打劫!!——打劫乃们兜里所有的票票!无论是月票还是推荐票! 正文 二百五十四、星月之死(上) 宜萱回到公主府,屁股还没坐热,玉簪就打帘子进来禀报道:“公主,诚亲王府的七贝子派人请您过去。” “恩?”宜萱不禁一脸疑惑之色,弘景找她有什么事儿吗? 宜萱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吩咐诚亲王府自己解决,诚亲王自然也不想闹大,希望七贝子福晋自己能乖乖就死,只是七贝子福晋闹腾得厉害,非要见您,否则不肯死!” “知道了。”宜萱淡淡道,“好歹是同乡,我去送送也是应当的。” 玉簪呆愣了一会儿,同乡??这样的说法还真莫名其妙。 宜萱也没多解释什么,便随手取了剔红莲纹衣架上那件九成新的镂金三经绞罗披风,这是件只至腰间的短披风,前开襟鹅黄掐牙,如意结赤金襻纽,倒像是个大一号的披肩。 诚亲王府。 虽说诚亲王是宜萱的伯父,但她并不常来。,出大门外亲迎宜萱入内的是诚亲王世子弘晟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她婆婆董鄂氏身子病弱,太婆婆荣太妃年老,能撑起内院的自然就是她这个嫡儿媳妇了。 王府虽然气派又雅致,但内院中最好的院落自然要奉养荣太妃,其次自然是诚王府的主人诚亲王允祉,还有允祉嫡福晋董鄂氏,除了这几位,还有诚亲王的侧福晋田佳氏、世子和世子福晋,所以轮到弘景和纳喇星月的院子,自然是有些偏僻窄小。 好歹弘景身上有贝子的爵位,院子虽小,可里头一应摆设并不逊色于人。 可是院子太小了,宜萱一进院门。便听见了从正对着的三间阔堂屋里传出来的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 “你现在闹腾了一通,难道就以为可以活命吗?!”这是弘景愤怒而无奈的呵责声,似乎隐隐透着心力交瘁的意味。 随之响起了满是不甘的女声:“肯定是她进了谗言,否则皇上怎么会赐我死?!皇上一直都对我极好,连我和你的婚事都是他安排的呢!!” “当初那还不是看在大公主的份儿上?!否则你以为你算个什么?!”弘景似乎是被激怒了,“如今你竟然敢往公主身上泼脏水,皇上岂能容你性命?!” 纳喇星月怒冲冲道:“泼脏水?!那些难道不是真的府?!我可半点冤枉她!是她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情。还不许别人说不成?!皇上竟然还要维护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荡妇女儿。当真是叫我出乎意料呢!!” “你住口!!”伴随着弘景一声怒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陪在宜萱身边的世子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她急忙看了看大公主的脸色。见公主神态平和,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才稍稍安心了几分。同时也忍不住怨恨这个妯娌,这个纳喇氏。做事居然如此糊涂!!公主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难道皇上不维护自己女儿,还有维护她这个侄儿媳妇不成吗?! “你简直是疯魔了!!”弘景恨恨道,“大公主是皇上唯一的亲生女儿!也是你可以得罪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以下犯上?!” 宜萱走上前,见那大门虚掩着。有一条约莫二指宽的缝隙,透过那缝隙,恰好可以看见捂着红肿脸颊。眼里却满是愤怒与不甘的纳喇星月。 纳喇星月咬牙,美丽的脸上满是愤愤不甘之色。 弘景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的语气:“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会给王府带来多大的灾难?!你做事情,永远只考虑你自己!!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一个自私自利至极的妻子?!” “我自私自利?”纳喇星月愤怒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湿润之意,“若当初,不是她叫自己弟弟给你做媒,纳了李咏芳那个贱人做侧福晋,我也想忍着她!!她凭借身份,三番五次欺凌与我,一个高夕雾还不够,居然还要横插进来一个李咏芳占据侧室之位!是她叫那两个贱人夺走了我的丈夫,害得我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我这辈子更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我这辈子算是毁了!!既然如此,我也要毁了她!!凭什么她可以叫了一辈子没了指望,我却不可以报复她?!是她自己勾搭小叔,我只不过是告诉全北京城的人,她是个什么东西罢了!!” 纳喇星月高亢尖锐的声音,激愤地刺耳。 “你简直不可理喻!!孩子,是你自己爬窗户摔下来,摔掉的!就算没有李氏和高氏,我照样还会纳其他姬妾!没有她们,也还会有旁人!!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妒妇!”弘景气得脸色紫红,他指着一旁翘头案上的一盅酒道:“我已经没有心情再跟你耗下去了!立刻喝了这杯鸩酒!” “碰!”的一声,纳喇星月袖子一扫,便将那鸩酒扫到了地上,酒水洒了一地,酒盅也摔了个七零八碎。 纳喇星月昂首,气势凌人地道:“想让我死,除非让那个荡妇来见我!!否则我绝不就死!!” 宜萱见状,伸手轻轻一推那酸枝木雕花隔扇门,她一手拉着肩上的短披风,看着那脸颊红肿、仪容不整的纳喇星月,徐徐道:“我来了,你就肯就死了吗?” 弘景似乎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宜萱真的会来,他忙上前躬身行礼:“大堂姐金安!” 宜萱淡淡“嗯”了一声,神态闲闲道:“我倒是想安,只是有人想叫我没个安宁。” 弘景脸上羞愧无光,他弓着身子赔罪道:“是弘景教妻无方……” 弘景的话尚未说完,便见纳喇星月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匕,锋利的匕首的尖儿,隐隐折射出紫色寒芒,竟是直朝着宜萱胸口扎来。 宜萱唇角微微一翘,她右脚略扯,已经做好了闪身,然后一把将她按倒在地的准备。宜萱可不觉得纳喇星月要见她,只是单纯想要告别一下,从刚才和她弘景的对话中宜萱就听出了浓浓的恨意。纳喇星月可从来不是和和善的主,所以宜萱打从进来,就警惕着她的一举一动呢! 可惜宜萱还没来记得反击,便看到博尔济吉特氏突然飞扑了上去,然后是一片嫣红的血飞溅了出来,多多红梅开在了宜萱鹅黄的掐牙襟上,分外醒目。 博尔济吉特氏左肩上被划开了一刀四尺长的大口子,鲜血汩汩,如泉涌一般。博尔济吉特氏吃痛地捂着伤口,已经委软在地,满身血淋淋的,刺目无比。 这样的场景,让所有人都惊愕住了,包括刺伤博尔济吉特氏的纳喇星月,她被喷了一脸的鲜血,纳喇星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为宜萱当刀子的嫂子,她双手隐隐颤抖,嘴唇也在颤抖:“你、你、你——为了讨好怀恪公主,竟然连命都不要了吗?!” 其实纳喇星月还真的说对了,博尔济吉特氏早已感受到诚亲王府邸面临了巨大的危机。原本皇上就不待见诚王府,但只要安安分分,起码还能富贵闲散度日。但纳喇星月让怀恪大公主饱受流言蜚语,这无疑大大激怒了皇上。用纳喇星月的一条命,只能暂且让皇上息怒罢了,但并不足以平息皇上对诚亲王府的迁怒!若不想办法挽回,早晚有一日,皇上腾出手来,只怕就要收拾诚亲王府了。皇上圈禁的兄弟还少吗?不差她公公这一个了!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博尔济吉特氏就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却一无所获。如今看到纳喇星月竟然要刺杀公主,她自然要拼死挡上去了。 若是她拼死保护了大公主,大公主必然记这份恩,而诚王府的日薄西山便可以挽回了。她如此奋不顾身,与其说是为了诚亲王府,不如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若诚王府安好,爵位早晚要落在她的儿子永璞身上。若诚王府受到皇上圈禁革爵,那她的孩子就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两说呢! 所以为了自己的儿女们,她当然能够拼上性命,赌上性命!若她因保护大公主而死,她便是公公和夫君眼里,拯救诚亲王府的恩人,纵然她死,她的儿女也会得到最好的待遇! 弘景回过神儿来,第一件事就是上前夺下纳喇星月手中的匕首,“你疯了!!你还嫌害得诚亲王府不够吗?!!”——弘景现在已经吓得浑身发颤了,若是真叫纳喇星月刺杀公主成功,他们诚亲王府满门都要陪葬!!弘景看着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的大嫂,急忙对着外人喊人,此刻他心中最感激的无疑就是这个嫂子了,若不是她,公主有个好歹,诚王府上上下下就都要完了! 纳喇星月满脸都是疯魔的笑容,“你们为了自己荣华,都要逼我去死了!我就是要拉着你们全都殉葬!!”她仰头哈哈大笑了一通,她恨恨等着倒在血泊中的博尔济吉特氏,满脸都是怨恨不不甘之色,“要不是你突然挡上来,我就成功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1/3) 正文 二百五十五、星月之死(下) 上帝若想要一个人毁灭,必先使其疯狂。 现在纳喇星月已经疯狂了,自然离毁灭不远了。 宜萱此刻才明白,纳喇星月是个极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她自认为对弘景付出了感情,便理所当然地要求弘景也回应以完整的感情。可惜身为古代男人的弘景,虽然有尊重妻子的观念,但同样也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 在得不到想要的婚姻幸福与感情的时候,自然她恨横插进来的女人,更恨给她男人的女人的那个人。可偏偏,弘景的侧福晋和侍妾和宜萱都有密切关系。 所以这些恨,就被如数倾注到了宜萱身上。 此刻,博尔济吉特氏已经被抬下去救治了,宜萱吩咐了玉簪回公主府请医正卢照堂前来救治,不管怎么说,博尔济吉特氏这一刀是替她挨的。 而纳喇星月,弘景自然不会任由她再疯魔下去了,他直接吩咐了小厮,将纳喇星月结结实实绑在了一张花梨木南官帽椅上,任纳喇星月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益。 弘景吩咐小厮道:“再去准备一盅毒酒。”——弘景已然是下定决心了,纳喇星月不可能自尽,那就只能杀了她了。 纳喇星月此刻方才感觉到死亡的威胁,她色内厉荏地强撑着,昂着孤傲的脖颈,努力先要表现出自己不怕死的样子来。 宜萱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 宜萱轻声道:“景弟,既然是纳喇星月想见本宫,自然是有些死前遗言要对本宫说,可否请你暂且回避一下?” 弘景看了看被绑得十分结实的纳喇星月。点头,略一躬身,便带着小厮退了出去。 内室已经没有第三个人,纳喇星月顿时变了一张脸色,她狠狠瞪着宜萱,呲牙咧嘴,如一条疯狂的恶犬。“我就算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来找你报仇!!” 宜萱顺手拉了一张椅子,端坐下来,“你活着的时候。动不了分毫,死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纳喇星月咬牙恨恨:“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跟我一样,不过是个占了别人躯壳的孤魂野鬼罢了!你算哪门子帝女公主?!四爷要是知道你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又怎么会对你这么好?!” 宜萱淡淡道:“你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不过是临死了还要逞强罢了!” 纳喇星月怒吼道:“我要把这些全都说出去!倒时候看你怎么办!” 宜萱忍不住嗤嗤笑了。“你到现在,居然还这么天真?这种鬼话。你以为有人会信吗?所有人都只会以为你是疯癫了!!” “你——”纳喇星月咬牙恨恨,突然她一口啐了出来,“呸!” 一口浓浓的唾沫便朝宜萱脸上吐来,宜萱脑袋一歪。轻而易举躲了过去。以她六识灵敏程度,只要一早防备着,没有什么躲不开。 宜萱抬手理了理自己的旗髻。宜萱微微一笑道:“你上辈子,只怕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千金大小姐吧?”——否则也不会有这样极度钻牛角尖、更极度自以为是的性格。 “我上辈子如何。关你什么事?!”纳喇星月眼中满是不甘之色,“这辈子,是你赢了我,可是我不甘心!我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到最后我要死,你却要封为固伦公主!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宜萱啧啧摇头,纳喇星月果然已经魔障了,出嫁时候的她明明还是理智居多,如今——看样子真的是失去孩子给她的打击太大了,让她已经泯灭了理智。 宜萱冷冷道:“你错在不识时务,居然妄想拿鸡蛋碰石头!所以你是死有余辜!!你错在身在这个世界,明明没有改变规则的地位好能力,居然还妄想去挑战这个时代的尊卑法则!所以你该死!!” 听了这番话,纳喇星月愣住了。 宜萱继续道:“我和子文的事儿,若是在先帝朝被挑开,我的确是完了。可现在,当今的皇帝是我的父亲!他理所当然要维护自己的亲生女儿,杀了你这个毁坏她女儿声誉之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听到宜萱提到“四爷”,纳喇星月不甘心地道:“明明是你红杏出墙——” “没错!是我出墙了!”关于和子文之间的事情,宜萱也没那个闲情逸致跟纳喇星月给她解释自己还没来及出墙,只是打算要出墙罢了,“可是,汗阿玛还是选择维护我,因为我是她的女儿!父亲维护女儿是理所当然的,莫非还要维护你这个无关紧要外人吗?!” “无关紧要的……外人?”纳喇星月喃喃念着这几个字,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宜萱道:“没错!要不是你是皇家福晋,汗阿玛不会给你一具全尸!!他现在恨毒了你,若非想快些按下这场风波,你会比赐鸩酒死得凄惨十倍!” “恨毒了我吗?四爷……我是那么仰慕他,到最后,他却要我的命……”纳喇星月无比神伤地道。 “汗阿玛要你命,难道不应该吗?你伤害了他的女儿,她要你的命,这很公平!因为他眼里,你就是一个以怨报德的奸险女人!”——仰慕?真是笑话,若真仰慕,怎么会透露消息给弘历,让汗阿玛的两个儿子御前对掐,甚至还散播流言蜚语中伤他唯一的女儿?! 这种仰慕,跟叶公好龙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外头响起了哆哆哆的敲门声,弘景的声音随之响起,“大堂姐,我可以进来吗?” 宜萱见看了一眼纳喇星月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觉得没什么好继续说下去的了,便道:“进来吧。” 弘景带着一个捧着鸩酒的小厮走了进来。 宜萱看着那一盅红光潋滟,仿佛滴入了鲜血一般的毒酒,又看了一眼神情枯槁的纳喇星月,什么也没说,只默默走到长窗下,看着天边泣血的夕阳,外头高大的乔木仿佛被染成了金红色,有着火树银花一般的壮丽凄美。 咚一声,那是空的酒盅掉在桌子上的声音。 纳喇星月衰弱的声音响起:“弘景,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此刻的纳喇星月,早已不复方才的气势凌人,反而满是乞求之色。 弘景没有出声。 纳喇星月满是期待地问道:“你可有真心喜欢过我?” 沉默良久的弘景开口,他道:“曾经,有。” 纳喇星月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可弘景的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绝望了,弘景道:“我喜欢的是当年大堂姐二十三岁生辰宴上,那个忧郁柔婉的星月,可惜后来娶了她,却发现,她并不是像我想象中那样美好,反而身上渐渐有太多叫人无法容忍、无法理喻的东西!!到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喜欢的,不是你,只不过是我当初的一种幻想,一种对一个柔弱温婉妻子的幻想!” “不……呃!……”纳喇星月还没来得及反驳什么,可鸩酒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大口的紫黑污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弘景的声音还在继续:“娶了你之后,其实我就隐隐有些后悔了,只是我当时想,就算你是如我所愿的那样的妻子,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可是你的行事越来越过分,妒忌、刁蛮、任性、刻薄、自私、无理取闹……我对你,其实早就没有一丁点感情了,全都被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磨光了!” 宜萱关上长窗,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星月那双瞪大的眼睛,眼白外翻,身体直挺挺,衣襟上满是紫黑的血。 她已经气绝了,她临死前想要从弘景身上获得些许安慰,但弘景没有给她这份安慰。 是啊,没有人有义务要可怜她,弘景也没有义务给她一个临终前的善意谎言,现实就是这个苍白而无情。 弘景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露出了些许笑容,“你死了,我也总算能解脱了。这些年,我真的是受够了!”——若不是皇家不能有出妇,她早就想休了纳喇星月了。 现在她死了,也终于算是结束了。 纳喇星月这个贝子福晋被以暴毙的名义,极为草率仓促地办了丧礼,诚亲王府似乎是怕惹皇帝不快,只停灵不到三日,便将她埋葬了。 反倒是世子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的伤势,出乎宜萱意料,因为那匕首上淬了剧毒,若不是卢照堂就下及时,恐怕她就要没命了!及时清洗了伤口,又用了最好的药,加之博尔济吉特氏自己有强烈的求生**,她的身体也正式年轻体健的年纪,因为是蒙古格格出身,她身子骨比寻常女子要好许多,所以挺了过来。 如今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至少还得修养一年,才能康复。 宜萱第一时间,将厚礼送去了诚亲王府,现在博尔济吉特氏在是诚王府的大功臣,她日子想必会越过越好的。她的付出,收到了丰厚的回报。 宜萱命卢照堂继续照顾博尔济吉特氏的身子,所有药物一律取自公主府药房。(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五十六、固伦怀恪公主 纳喇星月的事情过去之后,宜萱迎来了固伦公主位份的正式册封。册封使原定是铁帽子怡亲王十三叔,但十三叔日前突然累病了,汗阿玛无奈之下,只得换了果郡王允礼。 宜萱倒是觉得谁做册封使关碍不大,便欢欢喜喜穿上内务府派人送来的崭新的固伦公主品级朝服,聆听圣旨。 果郡王字正腔圆,浑厚有力地念着叫人听不大懂的溢美册封旨意: “涣丝纶而光贲,谊笃金枝之仪范,如存光垂彤管,宜升位号,以彰德行。尔和硕公主,朕之长女也,秀毓深宫,祥徽天汉,孝顺性成,训旨无违,端庄孚于内则,洎乎下降在贵而能勤,爰及宜家履丰而守约,妇仪克茂柔嘉允叶乎。珩璜懿范,丕昭婉顺,聿谐于闺阃。体朕之慈怀,笃诸弟之友爱,兹封尔为固伦公主,尔其懿规益懋、承景福于方来,钦哉!” 虽然听不大懂,但里头全都是夸人的词,宜萱还是能猜个大半,其中的“爰及宜家履丰而守约,妇仪克茂柔嘉允叶乎”,稍稍一想,就知道是褒扬妇德的,叫宜萱不禁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像是反话一般。 不过宜萱还是熟稔地接旨谢恩,然后去太庙磕头,去养心殿磕头,又分别去皇贵太妃和额娘宫里磕头,算是礼成了,宜萱也磕头磕得已经晕晕乎乎了。 这次册封之后,宜萱身份上了一个台阶,自然朝服、吉服都换了更高一个等级的,不过变动不是很大,依仗多了青罗绣宝相花扇二、金吐盂一,然后是仪仗中的前引侍卫提高到十个。朝贺日随侍女提高到五人。 朝服也更华贵了几分,固伦公主之朝冠是三层镂金,比固伦公主多了一层,上头镶嵌点缀的东珠也多了不少。不过坏处就是更重了几分,好在朝服朝冠上身的时候不多,除了年节、颁金节这样的重大节庆,寻常节礼只穿吉服戴吉冠就可以了。 册封礼结束。宜萱回到公主府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一身沉重的朝服给拖了下来,换上了家常轻便衣裳。 玉簪已经整理誊写好了礼单,上前对宜萱禀报道:“今儿可收了不少厚礼。尤其是诚亲王府,送了一架白玉三星对弈小插屏,奴才去亲眼巧了,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那白玉。虽比不上羊脂玉质地的,但成色也属上佳。而且是足足有一尺三寸!听说还是荣太妃私房之物,乃是当年她过寿的时候,太祖皇帝赏赐之物呢!” 宜萱点了点头,“这么好的东西。好好收着吧。”诚亲王府,也算是拿出相当的诚意来了。 玉簪又道:“咱们本家的三福晋,虽然礼不是很厚重。却颇有心意,送上了十二柄象牙柄的苏绣花鸟团扇。那绣工,件件都是精品。眼下天热起来了,正好可以上手呢!”——三福晋,便是弘时福晋董鄂氏,因为弘时是三阿哥,所以常称呼董鄂氏为三福晋。 当年她堂姑姑被叫做三福晋,如今她也是三福晋了。 “果郡王福晋派人送了一副沈周,听说是果郡王私库里的珍藏呢!” 宜萱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十七叔竟然舍得?”——对这些书画,他素来是宝贝得很呢。 玉簪抿嘴一笑,“听说好像是郡王福晋自作主张。” 宜萱忍不住笑了,这会子,十七叔怕是肉疼着呢。 剩下的贺礼,也没有太出奇的了,不过是珍玉古玩、绫罗首饰之类的东西,倒是叫宜萱狠狠赚了一笔。 连子文都打趣她是个“富婆”,他都要养不起了。 宜萱便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要你养来着?”——且不说她那些丰厚的陪嫁,她作为固伦公主,也是拿俸禄、吃皇粮的好不好?——不过俸银只有区区四百两,禄米也只有四百斛,若指着这些过日子,那自然会过得很凄惨。 所以说,得宠的公主,跟不得宠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宜萱看着穿着竹青袍褂的子文,现在他是连鸦青服都懒得穿上假扮侍卫了,“虽然汗阿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收敛着点呀!”——他来公主府,都跟逛自家后院似的,也不晓得被多少人看在眼里了。 子文毫不客气地坐在罗汉榻上,捏了一枚宜萱跟前高足盘中的杏脯塞进嘴里嚼着,他挑眉道:“我可不想再偷偷摸摸来了。” 宜萱叹了一口气,“我是说在京中的时候,你起码收敛着点,这流言才刚平定呢!我不想给汗阿玛惹麻烦了!等过几日我就要启程去昌平鸣鹤园了,倒时候,随你!” 子文听了,一脸跃跃欲试,“留宿也随我吗?” 宜萱一脸黑线,“我要的东西,你还没给呢!” 子文俊脸上满是苦恼之色,“萱儿,你到底想要什么呀?别打哑谜了好不好?” 宜萱哼了一声,“连这个都猜不到……还想——哼!”——想把她吃干抹净,居然都不晓得在此之前,缺了什么吗?!她是那么随便的女人么?退一万步说,她随便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子文忍不住嘟囔道:“女人心,海底针啊……” 哀叹一声,子文抚摸着宜萱的手,含情脉脉道:“萱儿,咱们儿子都那么大了,你想要什么,就直截了当跟我说不成吗?” 宜萱鼻子一哼,直接反手拍了他手背一巴掌,“混蛋!自己去好好想想,你还缺了什么该给的东西没给我!!”——你妹的,就算没有后世的婚纱钻戒,你起码也该给老娘一个婚礼吧?!一个不能对外公开的婚礼也比没有好啊!!古代式的凤冠霞帔呢?洞房花烛呢?交杯酒呢?子孙被呢?都哪儿去了?!真是叫她火大! 老娘还没正式嫁给你呢!就像那啥啥了,没门!! 可惜,子文不会读心术,而他心目中,宜萱是他的妻子,早就嫁给他了,他自然想不起来还得再办一次婚礼这种事情。他陷入了死胡同里,似乎怎么也走不出来了,明明就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了,可就是捅不破! 就在宜萱最郁闷的日子里,宫里传来的喜讯,原来是安贵人生了,宜萱又多了一个弟弟。 没错,又是一个弟弟。 齿序为九阿哥,听说生下来哭声洪亮,可比八阿哥健康多了。 四爷大人有得一子,他老人家非常高兴,大手一挥,给九阿哥生母安氏封了嫔,不过封号叫人大跌眼镜,是“熹”。没错就是那个原本该属于弘历生母钮祜禄氏的封号,不过是熹嫔,不是熹妃。 不过宜萱细细一思索,觉得这个封号倒也合适,有功安人曰熹,安氏有绵延皇嗣之功。不过说到绵延皇嗣之功,宁嫔宫里,可还有一个春贵人呢。 春贵人到现在还产后虚亏,没养回来呢。也不见她得到半分晋封,如此就可见在皇帝心目中分量的差距了。谁叫春氏在皇帝心目中,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呢。 不过正式的册封礼,怕是有得等,因为宜萱的额娘李氏的皇贵妃正式册封礼还没举行呢,只怕倒时候会给捏在一块办了。 现在最紧着要办的是,皇子们的婚事,选秀已经落下了帷幕,皇帝赐婚的旨意,叫绝大多数人吃了一惊。乌拉那拉氏承恩公原以为自己的女儿要被指婚给四贝勒做嫡福晋,可皇帝一道旨意下来,她的女儿做了端亲王的侧福晋。 这个据说是这一届最美的秀女,乌拉那拉昭娴,成了弘时板上钉钉的侧福晋。 宜萱在额娘宫里见过她,的确是个美得堪称国色天香的女子,比起星移的温婉之美,她的美貌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吸引力,她是个端方华丽的女子,一张脸蛋堪称美玉雕琢,举手投足间,端庄、雅致,全然不负公府嫡女仪态。 若说她有什么缺点,就是有点冷,不爱说话,甚至从来不笑,整个一冰山美人。似乎是发自骨子里的冷淡,让她对一切都冷淡视之。 宜萱问了一下知根知底的人,才晓得为什么这个承恩公嫡出的格格会有这样的性子。她的母亲,是承恩公继室妻子,在她年幼之时便难产而死,如今的承恩公夫人是第三任。她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与她不是一母所出,前头原配的两个儿子抱成团,后头有第三任夫人的儿女也抱成团,就只剩下她,被孤立着,其他庶出的兄弟姊妹也是去讨好第三任夫人或者是前头的两个嫡兄。 而承恩公,也是个重男轻女的,女儿对他而言也只有婚姻这一点利用价值而已,虽然精心栽培,教她读书女红,却也不过是为了提升她的价值罢了。 此番,她没有如承恩公所预期,成为四贝勒的嫡福晋,反而降格做了三阿哥的侧福晋。也不知道她的命运会转向何方。乌拉那拉氏承恩公会因为她而倒向弘时吗?还是会因为她被指婚给弘时做侧福晋,而与她斩断来往?(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二百五十七 木兰秋弥(上) 值得一提的是,弘历也被指婚了,非常巧合的是,他的未来嫡福晋是个闲散四品典仪之女,不过不是钮祜禄氏,而是西鲁特氏。西鲁特这个姓氏,算不得一等一的大姓,但也是老牌的满人世家了。当年圣祖康熙爷之兄裕亲王福全的嫡福晋,也是姓西鲁特氏的。所以说这个家族,也差不到哪儿去,配得上一个出身卑微而且不得皇帝喜爱的皇子。 可弘历对这样的婚姻极度不满意!他才刚刚决定要委屈一下自己,娶了承恩公之女乌拉那拉氏,可没想到皇帝给他指婚了一个区区四品典仪的女儿!!也就是说,他的嫡福晋,比弘时的侧福晋都要差了一大截子! 更有趣的是,弘昼的未来嫡福晋,居然是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富察氏!! 原本弘历的福晋、后来的孝贤皇后,居然被指婚给弘昼!! 宜萱听到指婚的旨意,当即忍不住捧腹大笑,汗阿玛真是爱乱点鸳鸯谱啊!大笑一通之后,宜萱又想起了那个历史上很有贤名却悲催得连死两个儿子、紧接着自己也挂掉的倒霉皇后富察氏,她要嫁给弘昼了,想到弘昼憨厚老实的性子,想必她命运不至于那么悲催了吧?虽然当不了皇后了,但她得到的想必不会比失去的少! 不过这两个未来弟妹,宜萱都还没见到。 就在弘时纳了新侧福晋之后,宜萱便启程去了昌平避暑。 子文也用了一个夏天绞尽脑汁,都没想到宜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当真把他这个自恃聪明的人给难住了。 不过接下来雍正皇帝下旨,要举办木兰秋弥。子文便频繁来往于弘时的避暑园子,不晓得俩人又在密谋什么。宜萱似乎也无心多管,因为她已经从额娘哪里得知,自己也在木兰秋弥的伴驾人员名单中,宜萱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了!穿越来这么多年了,就只来京畿周围打转,就没去过远点的地方!如今要去大草原上。叫宜萱忍不住跃跃欲试。恨不得明天就启程。 不过在此之前,宜萱得叫人准备好骑射的劲服、软甲,还得重新把丢下好几年的骑射功夫给找回来! 由于熙儿也已经开始学骑射了。宜萱就和儿子一起骑马射箭,每天把自己累得倒头就睡,梦见那茫茫大草原,嘴里留着口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然后起来接着练习! 御驾启程去木兰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了。 去木兰的路途不是很远,却也足足走了十几天,这十几天里宜萱坐在固伦公主品级的金顶车里,屁股都要颠成四瓣儿的了!! 真特么的比骑马都累人!哎。这官路修得实在是不怎么样啊!而且越接近木兰,路就越糟糕,宜萱的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 不过。经过木兰围场的时候,宜萱看到那仿佛硕大的绿毯一般。染了一层淡淡秋日黄意的木兰草原,一眼望到天际,那种辽阔旷远,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壮美!!那柔软绒绒的草地,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的、粉色的、黄色的野花,空气里也弥漫着花朵的甜香以及草腥气息。这样的景象,是人口密集的京中,所没有的。 不过木兰围场并不全是草原,宜萱一路上已经了解过了,这里有草原七十万亩、湿地二十万亩、天然森林五十万亩,还有大大小小的湖泊、泉水、河流和占据了不少面积。 而那个最大的湖泊,就是前方那澄澈得好似一面巨大的碧蓝琉璃的赛罕湖,大得一望无际,仿佛海一般辽阔。更迷人的是它澄净透明得超乎人的想象,湖面上波澜微微,连那倒影在湖水中的云也随之摇曳。 西北面是大片的森林,那是草原的边缘,虽然仿佛远在天际一般,但那浩瀚的林海,还有林海中带来的风,仿佛迎面而来,要将人淹没一般。 宜萱从马车的车窗里探出头来,贪婪地呼吸着木兰围场的空气,神展开双臂,心满意足地打着懒仗,松松自己快要腐朽的筋骨。 木兰围场是康熙二十年的时候,先帝看中了这片“万里山河通远檄,九边形胜抱神京”的宝地,不过那个时候,这一带是蒙古喀喇沁杜楞君王扎锡和翁牛特镇国公吴塔特的领地,那位千古帝王便以“喀喇沁、敖汉、翁牛特诸旗敬献牧场”的名义将这里占为皇家所有,并且命名为“木兰围场”。 宜萱想到这茬子事儿,就忍不住腹诽,这算不算是巧取豪夺?? 先帝朝的时候,几乎年年都要来木兰狩猎,可惜宜萱当时的身份和辈分,是不够格跟着来的,所以说,这次是她第一次来到木兰。 宜萱探头探脑四下瞭望风景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狠狠把她的脑袋给按了回去,那人怒斥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万一栽出来,有你受的!” 宜萱怒冲冲去瞪,却发现是子文,看着他骑在一匹矫健的大白马上,身上还穿着侍卫的衣服,宜萱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也来了?而且居然还穿着……这是哪家侍卫的衣服?” 子文抬了抬眼皮,努了努前方。 宜萱的前头,是大清的皇三子、端亲王的仪仗车马队伍,子文的那一身衣着,的确跟前头那些端亲王府仪卫一模一样,紫青色劲身缎服,外穿着漆黑软甲。 子文……这是假冒侍卫假冒上瘾来了?不过这种事情,显然弘时那个小兔崽子肯定是点头了的。 “你们俩这是又再合计什么?”宜萱忍不住问道,她这个弟弟,心眼儿是越来越多了。 子文扬了扬眉毛:“萱儿不必在意,你只管在这里好好玩,我来这里,只是要收拾掉一个小麻烦而已,很快就会解决掉,到时候,我会陪你好好狩猎的!” 子文驾驭着缰绳,又靠近了马车几分,他将速度控制得与马车的行进速度一般无二,将半边身子都歪了过来,一手甚至搭在了马车上,他笑容朦胧,“萱儿喜欢什么皮子?我记得以前你有个红狐暖手套袖,十分趁眼。这回我也给你打几只红狐狸可好?” 红狐?宜萱不禁眼前发亮,狐狸多是白狐,虽然也好看,不过宜萱更喜欢红狐……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宜萱急忙恢复正常状态,“你到底要收拾谁?” 子文这厮却突然伸手过来,狠狠将她脑袋推回了马车里,“好好待在里头,马上就要到承德了!” 承德,才是这次的目的地,虽然是来木兰围场秋弥的,但皇帝总不能住在木兰围场吧?自然是要住在承德避暑山庄的,这里又叫做热河行宫。先帝康熙四十二年开始修建——估计康熙爷也是觉得在木兰总住帐篷不如住行宫来得舒坦,直到现在热河行宫也没有完全完工,不过没完工也是可以住的,就像圆明园似的,现在还在扩建中呢…… 先帝晚年的时候,常常夏天就来到承德避暑山庄,处理政务,到了七月底和八月的时候,就开始木兰秋弥,直到狩猎结束,才回到北京,那时候天也冷下来了,正好回去猫冬。 气鼓鼓探出车窗外头,宜萱冲着子文快马奔去牵头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回到车里,开始思考,等到了承德离宫,汗阿玛应该会分给她一个附园居住吧?就跟圆明园一样,承德行宫也有许多附园,是分给成婚的皇子们居住的,不过汗阿玛成婚的儿子现在只有弘时一个,应该不会吝啬给她一个园子。 想到这点,宜萱心里美滋滋的。 可是到了行宫,她去给四爷爹大人请安,四爷大人却大手一挥,道:“也不必麻烦了,你去你额娘那里住着就成了。” 嘎?! 在这承德离宫,皇帝住在澹泊敬诚殿,这个由楠木建成的足足有九进之多的宫殿,前头作为皇帝听政处理政务的地方,后头则是寝殿。而宜萱的额娘,作为位份最高的皇贵妃,住进了距离澹泊敬诚殿最近的延薰殿,那个是个很宽敞的地方,宜萱住进去自然不担心拥挤。 但是…… “汗阿玛,那熙儿怎么办呀?”她这回来,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儿子也满眼亮晶晶要求跟来,宜萱着实不忍心拒绝。——而熙儿有重孝在身,着实不宜进宫,更不适合住在行宫里。 雍正陛下淡淡道:“交给他阿玛照看就是了。” 叫给熙儿他阿玛……额……四爷大人指的肯定不是纳喇星德,而是……四爷大人自己理解中的熙儿的亲阿玛,也就是子文。 “额……您也知道他来了?”汗阿玛虽然没指明是子文,可宜萱脸上还是羞愧得火辣辣的。 雍正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道:“天色不早了,去延薰殿好生休息,过几日还要去木兰狩猎呢。” 听到“木兰狩猎”四个字,宜萱也顾不上羞愧了,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神色,她急忙做万福告辞了去,雀跃地去了延薰殿。 延薰殿这里风景极佳,汗阿玛此次来承德,带的嫔妃不多,出了位份最高的皇贵妃李氏,就只有几个年轻娇嫩的新嫔妃了,其中有最鲜嫩还是这回选秀留下来的呢! 其实对于这点,宜萱心里还是忍不住腹诽的,四爷大人,您老人家都这个岁数了,怎么也好意思去糟蹋那些比你闺女都小好多岁的小姑娘呢?!果然是皇帝的脸皮都很厚吗?(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五十八、木兰秋弥(中) 延薰殿。 进额娘寝宫,宜萱素来是不通报的,结果进了正殿中,就瞅见了两个眼生的漂亮美人,都是一水年轻,衣裳穿得也很是娇艳,妆容亦是粉扑扑无瑕。 宜萱上前给额娘见礼,这两个年轻漂亮的美人则忙给她见礼。 宜萱用疑惑的眼神瞅了一眼端坐在榻上的额娘李氏。 贤皇贵妃道:“你们两个退下吧。” 二人齐刷刷做了福,齐声道:“婢妾告退。” 婢妾……好吧,这就是这回选秀留下来的小嫔妃? 宜萱自顾自上榻坐了,信手从额娘跟前的珐琅春燕图折沿小碟中抓了果脯,边吃边道:“这宫里的嫔妃,我不认得的似乎越来越多了。” 贤皇贵妃道:“你认得那些母嫔、母妃就够了!她们那些,还得反过来给你行礼呢!不认得也无妨!” 宜萱问道:“方才那两位是……” 贤皇贵妃平淡地道:“是张常在和郭常在,寻常过来请个安罢了!” 宜萱“哦”了一声,也没深问下去,便将汗阿玛安排她留住延薰殿之事跟额娘说了,额娘倒是欢喜的,忙吩咐人给她拾掇了偏殿,又嘱咐道:“你汗阿玛是打算现在这儿歇歇脚,再处理些积压的政务,过几日才能正式开始木兰秋弥呢。” 贤皇贵妃猜得没错,皇帝此来虽说是狩猎来了,可政务总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因此足足拖延到七日后才启程去木兰围场。 终于能重新见到这片辽阔旷远的围场,宜萱的心情自是好极了。 侍卫们已经在安营扎帐了,宜萱也终于能松快地骑在马背上。值得一提的是。她屁股底下这匹马,是她亲自挑选的御马,是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十分矫健,而且被驯得十分温顺了。 枣红马漫步目的地哒哒在一望无边的草地上悠闲地迈着蹄子,这一带并不是狩猎区域,应该说适合跑马和观光。偶尔倒是有野兔从繁密的草丛里窜出来。应该是被马蹄声惊跑了。宜萱虽然带着弓箭。也着实没那个心思狩猎。 宜萱低头看着被马蹄子软软踩下去的草地,阳光熹微照在草尖露珠上,那折射出来的似珍珠璀璨的光泽。当真有一股梦幻的美感。 这时候,背后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宜萱回头一看,原来是熙儿骑着他那匹一岁半的小马驹。居然颇有几分驾驭着,他追上来。便拉了马缰绳,“额娘,你怎么没去狩猎?那边什么鹿啊、獐子的都被圈起来了!随便拉一弓,就能猎到!” 宜萱撇嘴道:“这有什么意思?”——就是这样的狩猎。宜萱才觉得无趣。 大批的侍卫钻进山林深处,把养肥了的猎物驱赶出来,四面八方。全都赶到一个空旷的地方,让那些皇族子弟、王公勋贵们猎杀。 这就是木兰秋弥的首猎仪式——无趣。 还不如出来溜达溜达。看看风景来得有趣些呢。 不过幸好,只是头一天如此而已,为了博一个好彩头罢了。然后便是自由射猎时间了,便是要那些满蒙勋贵公子哥儿们拿出技艺来的时候了。 虽然说,木兰秋弥耗费不少,但是能保持八旗子弟的骑射功夫,使之勿失勇猛,从这一点看还是值得的。 似乎,清朝的衰败,就是从嘉庆皇帝不再木兰秋弥之后渐渐走向低谷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想要长盛不衰,保持战斗力和好战的血性,是不可或缺的。 宜萱看了看儿子,问道:“怎么没跟你舅舅在一起?” 盛熙小脸立刻满是怨怼之色:“舅舅说,要和阿玛办正事,让我这个‘小屁孩’别掺和!” 宜萱噗嗤笑出声儿来,小屁孩吗?也的确是,在子文和时儿眼里,盛熙终究是小孩子,就算他活了两辈子,就算他装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来,可那张可爱的脸,只会叫人觉得他是个努力想学大人的可爱小孩儿! “额娘!!”盛熙不悦地瞪了一眼,脸蛋气鼓鼓的,当真是可爱生动极了。 宜萱掩唇道:“好了好了,咱们沿着赛罕湖跑一圈怎么样?”——赛罕湖作为木兰围场里最大的湖泊,纵马一圈怎么也得个把时辰。 盛熙回答宜萱的是一身鞭子的响起,他抽了小马驹马屁股上一记,宜萱回过神儿来的时候,这个小兔崽子已经抢先一步跑出去数丈远了。 “这个小屁孩!”宜萱嘀咕了一句,急忙扬鞭。 后头一大群公主府侍卫,急急忙忙上马,紧紧跟随上来。 以宜萱的身份,想一个人出来,当然是不可能的,木兰围场里可是有大型猛兽存在,要是不带着十几个骁勇善猎的侍卫,自然是不成的! 一大一小两匹马,飞驰在赛罕湖畔的草地上,宜萱看着前头满是不服输神色的盛熙,正想着给他点挫折,可突然一个伶俐的小东西飞窜在斜前方山林与草原的交接地带。 那是一只半大的梅花鹿,很可爱的小东西,可惜它跑得很急促,仿佛逃命一般。 是的,它的确是在逃命。 梅花鹿后头,林中一只矫健的大型猫科动物,以敏捷的身手飞奔向梅花鹿。 宜萱也顾不得策马,口中忍不住赞了一句:“真漂亮!”——她说的是捕猎梅花鹿的那只,它身上漂亮的花色斑纹,在阳光底下如缎子一般柔滑,它的皮毛那样鲜亮夺目,棕黄色的毛上密布着黑色斑点和环纹,看上去就像是钱状斑纹。 它就是金钱豹。 它据说是跑得最快的动物,宜萱现在亲看看到了它的速度,仿佛是一支离弦的箭矢一般,飞跃在草原上。 突然,他一个高远的跳跃,那只半大的梅花鹿便没它扑倒在了爪子下。 而这个时候,宜萱的弓已经拉满。 咻—— 一支白色翎羽的箭矢飞射了出去。 但可惜,只擦着金钱豹的头顶滑了过去,扎进了草丛里。 金钱豹是极为警惕的动物,他那猫眼石一般的眼睛只扫了一眼,就极为果决地丢弃了它刚刚捕获到手的肥美猎物,它转头就跑。 因为它看到了宜萱后头那一大队的侍卫。 金钱豹是很聪明的动物,它很少会选择硬碰硬。 而宜萱敢对它出手,也是因为侍卫众多,有恃无恐。 宜萱高呼一声:“别让它跑了!”然后再度拉开弓弦。 可惜金钱豹的速度太快了,它逃命的速度丝毫不逊色与追逐猎物,二者都是为了生存,在这样的形式逼迫之下,他极其灵敏而迅速地左右腾挪闪转,躲开了宜萱的箭,也多躲开了侍卫门密集的箭雨。 眼见着它就要跑回前方的林中,眼见着就要游鱼入海,再也猎不到了。 就在草原和森林的交界处,在所有人都只能遗憾地放弃的时候。 箭矢的破空声响起,仿佛要划破世间与空间。 那是一只极快的箭,快到当发现的时候,那箭已经射进了金钱豹的后颈,直接“噗”一声洞穿了它的脖子。 金钱豹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这样的箭,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远距离,这样的精准——能有这般本事的,在宜萱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 宜萱回头凝望,她看到一匹雪白色的伊犁马上,子文收弓,他驭马来到宜萱身旁,“真是个大家伙,没想到让你给遇上了。” 宜萱冲他笑了笑,这里并不是野兽最爱出没的地带,因为这里太平坦辽阔了。而且明明御前侍卫们已经把猎物驱赶到了狩猎地带,偏生有一只漏网的梅花鹿,偏偏被这只难得一见的金钱豹给盯上了。 木兰围场里,主要是兔子、鹿、獐子、狍子、野羊、野鸡这些食草性动物居多,食肉的大型动物,譬如虎豹熊是比较少见的,通常大队的人马出来狩猎,这些大家伙全都聪明得退避了。可能宜萱带得人少,没有惊动那只专注捕猎的金钱豹吧。 这时候,侍卫已经上前,精准得给了那只金钱豹一刀,又仔细确定已经毙命,方才上来禀报道:“公主,是一只成年的雄金钱豹。” 宜萱暗暗瞅着,看样子少说也有两米半,还真是一只难得一见的大家伙呢!金钱豹,素来都是最难狩猎的动物了,它警觉性高,跑得快,而且善于转弯腾挪,就算发现了,也轻易射不中。方才那么多侍卫,都没蹭伤它的皮毛,就可见一般了。 若不是子文恰好来,宜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跑回山林里。 一般,金钱豹入林,基本上也就该放弃了,这可不是熊或者老虎,兴许还有追上的可能性。而金钱豹,是别想用马追上的,所以在木兰围场里,金钱豹才是最难射猎到的野物。 看到侍卫们抬着死翘翘的金钱豹朝这边搬过来,熙儿眼睛发亮,他跳下下马驹,嘴里满是惊喜地大叫了一声“哇!!”,他上前去摸着金钱豹那柔软的皮毛,围着金钱豹哇哇大叫,又蹦又跳,就像是看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高兴得忘乎所以。 “好漂亮啊!额娘,这个给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盛熙又开启了撒娇卖萌模式,眨着他那双水汪汪的杏子眼。(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五十九、木兰秋弥(下) 宜萱也踩着马镫跳了下来,伸手捏着儿子可爱的的小脸蛋,笑眯眯道:“你不知道木兰围场里射猎到所有猎物全都要上缴的吗?尤其是皮子!”——木兰围场是皇帝的私产,八旗子弟的确允许随御驾而来,随意射猎,但猎到的猎物,若是野味,自己可以烤了吃,若是皮子,那是一律不许私藏的! 上缴了之后,由专门包衣负责剥皮、鞣皮子,给皮子做一些基础的打理,然后由皇家分配,上赏赐内宫嫔妃和皇族人士,外人是基本上没份儿的。 盛熙脸蛋耷拉了下来,“啊?要上缴啊?” 宜萱被他的表情逗乐了,“你若是想要,回头去跟你郭罗玛法撒娇去吧!” 听到这话,盛熙似乎又满血复活了!他精神奕奕地点了点头。 宜萱咯咯笑了一通,子文也已经走到她身旁,子文问道:“怎么什么都没猎到?” 面朝林海,背靠赛罕湖,风光正好,秋风飒飒,宜萱耸了耸肩膀道:“我是出来骑马游玩的,可没打算狩猎。”——着实是那只金钱豹太美了,无论是皮毛,还是矫健的身姿,都美得让她想要占有。 子文呵呵笑了,“不想打猎的人,却猎了别人好几年都猎不到的金钱豹!还真是没法说理去!” 宜萱道:“那是你猎到的,又不是我猎到的!” 子文指了指自己的身上穿着的侍卫,然后露出了一脸的无奈之色。 宜萱明白,子文是冒充端亲王府侍卫跟来的,他这种王府侍卫和宜萱公主府侍卫其实是一个级别的,虽然有资格狩猎。但猎获的东西,自然是主子所有。 宜萱忙问:“那你帮时儿猎了多少猎物了?” “他有一队精练的侍卫,今日所获,必不输人。”——这木兰秋弥,更是皇子阿哥们较量的场所,大清马上得天下,故而十分看重皇子们的骑射功夫。 宜萱不禁暗笑。时儿如今的年岁。也难免血气方刚,他作为皇子中最年长的、爵位最高的,若是拿不到第一。自然有些说不过去。弘历想要在围场上比拼弘时,的确差距太大了。 倒不是她鄙视弘历的骑射功夫,反而她不得不承认弘历的骑射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但他能有几个像样侍卫?如何比得过弘时身边善射的王府侍卫们?输。是肯定的。 “所以我就随意出来走走,随便猎了点小东西。”子文笑眯眯道。 “什么小东西?”宜萱忍不住好奇了。 子文“哦”了一声。道:“不值一提的小东西,什么果子狸、竹鹧鸪之类的。” 宜萱不有口舌生涎,“这可都是美味啊!”——水中好吃白鳝鱼,山中好吃果子狸。果子狸自是不必多说!而竹鹧鸪,可以说是最好吃的一种野禽了,竹鹧鸪。就是竹鸡,一种小巧。却很能扑棱着飞奔的野鸡。这两种小东西,都是很不好捉的。 “梨片伴蒸果子狸,那汤汁的味道,简直是一绝!而竹鹧鸪,盐焗竹鸡,嗯!只有盐焗,才能保证美味不流失,肚子里塞满上香芋,外头裹上新鲜的荷叶,盐炒上小半个时辰,那香芋的味道便会渗透到鸡肉里,那味道——简直数绝了!” 嘴说着烹制法子,宜萱差点都要流出口水来了。不管果子狸还是竹鹧鸪,都是在京里难得弄到的极品食材,就算弄到了,也不及这里的新鲜。 盛熙更是咬着手指头咽口水,一副小白菜地里晃的可怜模样。 宜萱忍不住笑了,雅思哈故去还不满一年,熙儿的守孝之期还没到呢!想到这个孩子已经吃了大半年的素了,当真是个小可怜啊! 盛熙气鼓鼓道:“我是不能吃!可是——”盛熙瞥了一眼子文,似乎找到一点安慰。 哦,是了,子文可是雅思哈的儿子,得给雅思哈守孝三年呢! 宜萱忍不住窃笑,这个更可怜! 不过……子文这段日子以来,真的没有吃肉吗?宜萱深表怀疑,子文对雅思哈,宜萱也当真没看出来有丁点父子情分。 子文扬了扬眉毛:“看我干什么?我没吃过肉。” “真的没吃过?”宜萱满脸不信之色。 子文狡黠地挤了挤自己的左眼,“没被人抓到,就算是没吃。” 听到这话,宜萱忍不住笑了,熙儿去气得两腮跟蛤蟆似的,宜萱看在眼里,忍不住伸手上去戳啊戳。 雅思哈对熙儿很好,所以熙儿是心甘情愿给他守孝一年,不过没肉吃的日子,真的是很苦逼呀。宜萱还能时常去额娘宫里打打牙祭,熙儿……可怜的孩子啊。 宜萱便道:“今晚的木兰围场,肯定是十里肉香,我是肯定憋不住诱惑的,熙儿,你若是想吃,额娘会替你保密的。”——守孝这种事儿,宜萱当真觉得没多大必要,不让生长期的孩子吃肉,着实有点作孽啊! 盛熙气得连连跺脚,“我不吃!!” 宜萱冲他眨眨眼,“真的不吃?”——今晚是少不了烤肉,熙儿真能忍得住? “说不吃就不吃!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盛熙掐腰昂首道。 宜萱看着这个“男子汉大丈夫”,点头道:“好吧,额娘很欣赏你的毅力。” 可宜萱刚转头去上马,盛熙软嘟嘟的小脸上便满是苦涩了,苦涩得跟地里摇晃的小白菜似的。 如宜萱所言,晚上的木兰围场,才是最热闹的时刻,有来自蒙古各个部落的王公和格格们,也有八旗子弟,和满人贵妇和格格们,这里燃起了篝火,嘹亮的蒙古歌曲响彻夜空。 烤肉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营地,宜萱钻进自己的公主帐中,换上了鲜艳的旗装,梳起一个珠翠满头的期髻,画一个艳光四射的精美妆容,手里牵着自己那满脸苦哈哈之色的小可怜儿子,一起赶往御帐赴宴。 木兰秋弥,其实也意在笼络蒙古诸部落,白天满蒙的王公子弟们一起射猎,晚上一起宴饮,这的确是一个能拉近两族关系的盛大活动。 帝王的黄幄,是最大的一个蒙古包,仿佛是一个夜空下巨大的穹庐,内中宽敞可比殿宇。此刻黄幄中,已经是共筹交错,皇族子弟、满人勋贵,和蒙古王公、台吉们,济济一堂,不可谓不热闹。 宜萱默默带着儿子来到额娘身边的空位上坐下,饮了一杯梨花白暖了暖身子。 贤皇贵妃道:“怎么才来?” 宜萱笑道:“回自己帐中更衣,费了些时辰。”此刻,宜萱才发现自己下手座位上,坐着和硕淑慎公主与和硕端柔公主,她俩,一个是废太子、理亲王允祀之女,另一个是庄亲王允禄之女,而她们来到这里,汗阿玛的目的显然已经很明显了。 淑慎与端柔,已经都到了指婚的年纪。而她们未来的夫君,自然只可能是蒙古王公子弟。 此刻两位美丽的和硕公主,都难展笑容,各自低着头,也不言语。 宴席之上,开始一*上炙羊肉、挂炉山鸡、生烤狍肉,以及热腾腾的野味锅子,这个时节的木兰,夜里要比京城寒冷许多,仿佛已经能叫人感受到冬天即将来临,所以热腾腾的锅子无疑是最好的美味。 这种满族式的火锅,热腾腾在炭火烘烤之下,热气蒸腾,随上围碟十二品:鹿肉片、飞龙脯、狍子脊、山鸡片、野猪肉、野鸭脯、鱿鱼卷、鲜鱼肉、刺龙牙、大叶芹、刺五加、鲜豆苗,可谓是荤素搭配,不担心叫人吃多了肉腻得慌。 这等难得的美味,可淑慎与端柔都是胃口缺缺,她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她们远嫁蒙古的日子即将来临。 这时候一个年轻高大的蒙古贵族子弟走到皇帝跟前,他跪下来,用熟稔的满语道:“皇上,齐默特多尔济向您求娶大清尊贵的公主!” 雍正仿佛也意料到这样的情况会发生,他淡淡一笑,便瞥了一眼皇贵妃与公主们的坐席,他道:“朕的女儿,各各都是端庄美貌!” 这个叫做齐默特多尔济的男子,看上去应该还不到二十岁,长得倒是还不错,不过肤色略黑,颇为孔武的样子,他身上更有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傲气。宜萱大大方方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原本的位置,心想,原来是科尔沁的王公子弟,怪不得有这份傲气。 宜萱微微宜萱,便低头又饮了一口梨花白,眉眼间笑意飞扬,看样子,接下来要有趣了,只是不知道他会求娶淑慎呢?还是端柔呢? 贤皇贵妃轻声道:“这是科尔沁郡王罗卜藏喇什子的嫡长子。” 宜萱微微点头,科尔沁是蒙古诸部落之首,可是和清廷关系最密切的一个部落,这回起码要嫁一个公主给科尔沁,弄不好淑慎和端柔都要嫁到科尔沁呢! 不过……淑慎和端柔俩居然还低垂着脑袋,宜萱急忙挤眉弄眼暗示,这种场合、这种时候,你们也该拿出点公主的气派来不好不好?就算不是为了皇家威势,为了你们自己未来,也拿出点气势和勇气来好不好?别都像个好欺负的小媳妇似的成不成啊? 淑慎略抬头看了宜萱一眼,复又垂了下去。(未完待续) ps:第三更 正文 二百六十、蒙古王子求婚第一波 宜萱顿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慨!怪不得,大清的公主,嫁一个死一个!你们这种懦弱的个性,不早早香消玉殒了才怪呢!真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啊! 你们是公主好不好,就算嫁给了蒙古王公,身份上也是以公主为尊的!有身份可以仗恃,居然也一个个那么早死!简直是奇怪事!她就不信了,要是这些公主们都拿出来公主应有的脾气和强硬,还能有人欺负得了?!说白了,还是性格决定命运! 其实这种性格倒也不能全怪公主们,教育才是决定她们性格的主要因素,且看看现在皇家的公主格格们,学的是什么?女德、女红!学多了这些,公主应有的气派也给磨没了! 宜萱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才察觉到那个叫什么默什么济的蒙古王子居然在瞅他。 宜萱直接丹凤眸子一扬,瞪他一眼,喂,小子,旁边两位公主才是你的老婆候选人!! 齐默特多尔济被宜萱这么一瞪,居然笑了,还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才收回了眼光。 宜萱一脸狐疑地端起酒盅,将里头的半盅梨花白灌进嘴里。 这时候,齐默特多尔济再度走上前一步,跪地道:“皇上,奴才想向您求娶皇贵妃身边那位公主!” “噗——”宜萱嘴里的梨花白刚刚咽到喉咙,就喷了出来。 皇贵妃的身边的公主,不就是她么?! 拜托,她是已婚妇女,旁边的淑慎和端柔才是未婚小姑娘好不好啊?这个蒙古王子,怎么连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啊?! 宜萱抬头一看。才发现她的四爷爹大人、雍正陛下的脸色已经黑沉得吓人了,似乎是一副磨刀霍霍准备宰人的样子。 而宜萱的额娘贤皇贵妃李氏的脸色也很难看,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般,几乎要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而那个叫齐默特多尔济的蒙古王子,这时候居然还没眼力劲,他再度道:“这位公主最端庄美丽,奴才十分心仪!” 心仪你妹的!宜萱暗暗吐槽了这么一句。你丫的是作死呢还是作死呢? 而黄幄中的气氛随着齐默特多尔济这番话而瞬间冷凝了下来。原本宴好的气氛已然不复存在。 回应齐默特多尔济是弘时隐隐含怒的声音,“世子说笑了,这位公主。是大公主!是本王的亲姐姐!!” 齐默特多尔济竟然还没转过弯儿来,“三阿哥的姐姐?那又如何?” 弘时的脸这下子也黑沉了下来。 此刻齐默特多尔济的老子罗卜藏喇什子郡王似乎明白了,他急忙耸动着大胡子,对自己儿子挤眉弄眼。这位郡王似乎是一早就了解过皇帝陛下的养女们了。他原本以为在座的三位公主正好是皇上的三个养女,现在看来。似乎不完全是。 齐默特多尔济也不知道是太笨,还是太执拗,他固执地道:“奴才就是心仪这位公主,恳请皇上赐婚!” 宜萱看到了雍正握起的拳头。知道事情要不妙了,她脑子飞转,眼下的情况必须立刻化解。否则这次木兰秋弥可就不是拉拢蒙古王公了! 就在黄幄中,隐隐剑拔弩张的时候。宜萱那银铃般的笑声,却打破了这一切的冷凝,宜萱掩唇大笑,眉眼间透着风情万种,她咯咯笑着道:“蒙古的小哥儿,你嘴巴倒是够甜的!你是在夸本宫年轻吗?!竟是觉得本宫的年纪和二妹、三妹差不离吗?!” 说着,又是笑容洋溢。 齐默特多尔济有些不明所以,“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宜萱笑道:“你知道本宫是谁吗?” 齐默特多尔济正色道:“您当然是大清的公主!” 宜萱立刻补充道:“本宫大清的固伦怀恪大公主,是汗阿玛的亲生女儿!”——怕他不理解,宜萱还特意咬中了“亲生”两个字。 此刻,齐默特多尔济再傻,也起码知道皇帝唯一的亲生女儿早在先帝年间就出阁了。齐默特多尔济一脸的惊愕之色,似乎眼中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时候,盛熙嗖地站了起来,他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瞪着这个居然敢求娶他额娘的人,他咬牙切齿地道:“再敢辱我额娘,小心你的狗命!!” 齐默特多尔济看到盛熙,这个公主的儿子,眼睛瞪得无比浑圆,嘴巴更是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去。 罗卜藏喇什子郡王急忙上前,跪下道:“皇上,小儿不知这位是大公主,还请皇上恕罪!” 雍正脸色这会儿才略好几份,他挥手道:“罢了!不知者不罪!继续宴饮吧!” 罗卜藏喇什子郡王擦了一把冷汗,急忙拉着儿子退回了座位上。 贤皇贵妃忍不住低声啐道:“无礼蛮人!!” 宜萱耸了耸肩膀,似乎反倒是她这个当事人没有生气。其实这种事儿,真的没什么好生气的!齐默特多尔济虽然冒失了点,但汗阿玛说得对,毕竟不知者不罪。何况他出言求娶,也是对宜萱年轻貌美的一种赞美,想到这一点宜萱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呢! 想到子文都还没向他求婚呢,居然让这个蒙古王子在御前、当着满蒙勋贵们的面就给抢先求了一次婚。 虽然宜萱不喜欢这个人,但这种勇气,还是很值得嘉奖的。 大大方方表达自己的喜爱,毫不羞涩地当众求婚……后世三百年后的男人,能做到这点的,也是很受女生欢迎的。 可惜在这个时代主流的观点来看,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也不合礼仪。 不过,宜萱的笑对,可算是化解了这个冒失蒙古王子求婚已婚公主的闹剧,一切又恢复了觥筹交错的和乐模样。 贤皇贵妃忍不住道:“怪不得公主们都不愿意远嫁蒙古。谁愿意和这么个无礼粗人过一辈子呀!”说着,贤皇贵妃看了淑慎和端柔,颇露出几分怜悯之色。 宜萱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不过是思想观念的差距罢了。满人现在汉化得厉害,尤其女人汉化程度最大,现在精通骑射的满人格格真是越来越少了!连公主们都娇娇柔柔的。学习汉族文明,没什么不对。可却连那糟粕也一起学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蒙古宴席上,罗卜藏喇什子郡王叽里咕噜说着满语,跟自己儿子解说着这位大公主的状况。而怀恪公主留下的记忆。偏偏是学过一些蒙古语的,只是不是很精通。 宜萱竖起耳朵,也听了大概,什么“额驸”、“国公之子”。“公主的儿子”,还有“已经三十多岁”。这些字眼。 齐默特多尔济这个蒙古王子已经呆若木鸡了,他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看向宜萱的时候,就是满脸尴尬之色了。 宜萱倒是一脸淡然平静。自顾自的吃喝着,一边涮点素菜,奖励一下英勇护母的盛熙。 盛熙似乎吃得很欢实。因为野味锅子里涮过了鹿肉、狍子脊等,肉香自然而然进入了锅子汤里。而素菜在里头涮锅,自然沾染了肉香。这当真叫吃素了这么久的盛熙,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怎么从前没想到这个解馋的好法子啊! 吃得八成饱的时候,雍正突然吩咐了苏培盛抬上了今日最大的猎物,出来显摆显摆。 就是那头金钱豹了,那完美的豹纹在黄幄灯火通明的光芒之下,显得格外华美。 一时间满座勋贵全都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啧啧称赞。 雍正皇帝昂声道:“这是朕的大公主,今日带回来的猎物!!” 她带回来的猎物……额,您老人家还真会运用语言陷阱,这话不管谁听进耳朵里,只怕都会因为是宜萱猎到的吧? 罗卜藏喇什子郡王知道自己儿子刚刚得罪了皇帝陛下,此刻他第一个站起来道:“皇上的大公主,有巾帼风范,不让须眉!”——这话他是用汉语说出来的,不过味道有点怪怪的。 雍正听了这番话,才稍稍满意了几分。 可宜萱脸蛋已经火辣辣烧起来了,她急忙起身,朝着雍正做了一个万福道:“汗阿玛,这金钱豹是女儿发现的,但确致命一击实是随行侍卫射杀的,怀恪不敢居功。”——其实是子文一箭贯穿要害脖颈,不过子文身份跟黑户差不多,宜萱也不敢说是他。 雍正却道:“你的侍卫,便是你的奴才,奴才猎的东西,自然是属于主人的。” 这种强盗式的逻辑,宜萱也着实无奈。 罗卜藏喇什子郡王捋着自己大胡子,道:“没想到公主身边有如此好身手的侍卫!这豹子身上,唯独脖颈上双洞贯穿,可谓是一击毙命!这样好的箭术,满蒙八旗勇士中,也必然是翘楚!奴才真想见见这位勇士!” 能得到蒙古郡王如此溢美的称赞,雍正陛下心情似乎很好,他也点头道:“怀恪,朕也想见见这个侍卫!” 啊?!宜萱脸颊抽搐了,她急忙朝着四爷爹大人挤眉弄眼,“汗阿玛,那个……他,还是算了吧?” “恩?”雍正眉头一皱,片刻他突然猜到了宜萱脸色那丰富的表情里蕴含的意义,便“哦”了一声,“既然不方便,就算了吧。” 宜萱不禁松了一口气。 罗卜藏喇什子郡王这时候却道:“现在就算是侍卫,也该闲下来了?有何不便?大公主手底下有如此勇士,怎么还要藏着掖着?”说着,他爽朗地哈哈大笑。 宜萱不禁暗叹:科尔沁郡王,怪不得你儿子那么没眼力劲儿,原来都是遗传了你!(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六十一 九岁伯爵 罗卜藏喇什子郡王这么一说,科尔沁与其他诸多部落王公也都跟着哈哈起哄,其中不乏带着挑衅意味,反正一个个都说要见见射杀了那豹子的“勇士”。 齐默特多尔济也昂首道:“奴才也像见见这位勇士,看是否名副其实!”——这就是蒙古人不服输的劲头又上来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蒙古人这位蒙古王子也算是善于骑射的,但却从没有猎到金钱豹,即使偶尔遇到了,也都是被溜了。所以碰见一个一箭射杀金钱豹的人,齐默特多尔自然是抱有怀疑的态度的。 见形势如此,雍正徐徐开口道:“既然如此,怀恪,便传你侍卫上来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四爷爹大人都说召见了,还能怎么滴,少不得吩咐随从侍女玉簪去叫子文来。 子文的到来,无疑是备受黄幄中蒙古勋贵们期待的,不过当他们看到是一个长相英俊,肤色相对白皙的年轻公子哥儿的时候,以齐默特多尔济为首的蒙古年轻王公子弟,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怀疑与轻蔑的神色。 子文表情淡淡,他目不斜视,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那无数异样的目光,他走到御前,跪行大礼,“给皇上请安!” 雍正淡淡道了一声“平身”,他神色略昂,道:“今日是木兰秋弥的第一日,没想到便能有如此收获!不愧是勇毅公雅思哈之子,的确堪称骁勇!” 子文低头道:“皇上谬赞了!” 当蒙古王公子弟听到这个长得白净俊俏的公子哥儿是雅思哈的儿子,不禁轻蔑之色消去了大半。宜萱暗暗想着,大约是雅思哈早年跟随先帝御驾平叛葛尔丹的骁勇,大概也留在了这些骄傲的蒙古人的记忆里吧? 蒙古人同样也信奉虎父无犬子的理念。只不过子文的长相,着实叫人觉得缺乏孔武英姿。故而还是有几个王公子弟,存了几分不信之色。 齐默特多尔济笑道:“原来是勇毅公之子!木兰秋弥还有很多时间,希望日后能有较量一下的机会!”——这话无疑是赤果果的挑战了。 子文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蒙古王子,他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随后,雍正对于子文这个猎到了金钱豹的勇士。给予了丰厚的赏赐。“赐纳喇星徽御酒十坛,御马一匹,黄金百两!” 子文谢了赏。便退了下去。 这时候,盛熙眼珠子咕噜一转,他仰着甜甜的小脸蛋凑了上去,“郭罗玛法。那个豹子的皮太漂亮了,您赏赐给熙儿好不好?” 雍正看到如此可爱的外孙。自然心情甚好,便笑呵呵问道:“你一个小娃娃,有何功勋,好意思跟朕讨要豹皮?” 盛熙眼珠子透着机灵的神色。他当即挺胸抬头,扬声清脆地道:“熙儿长大了要做大将军,为郭罗玛法征伐四夷。平定四方!”——这话从一个虚岁九岁的孩子口中说出,那语气也终究还没有褪去稚嫩。但也足以叫雍正皇帝高兴的了。 雍正顿时哈哈大笑,他拊掌道:“不愧是朕的外孙,有志气!!好!朕就等你长大了,给朕做大将军!哈哈!” 宜萱忍不住暗暗吐舌头,这个小兔崽子,口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大将军是那么好当的吗?除了骑射功夫了得,更要紧的是统率千军万马的能力,熙儿的骑射虽然在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排兵布阵的能力……哼!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学好兵法呢! 贤皇贵妃却是一脸笑意盈盈,“我就知道,这孩子志向不俗!” 宜萱耸了耸肩膀,不置一词。 这时候,雍正大手一挥,道:“这个豹子皮记下,鞣制好了,到时候要赏赐到固伦公主府!” 苏培盛忙低头道了一声“嗻”! 可雍正大约是心情太好了,他扬声道:“盛熙,你是勇毅公雅思哈嫡孙,虽然上头有堂兄袭封爵位,但本朝惯例,再有一二子孙恩封爵位,亦是常有之事!就当是表彰雅思哈当年善战之功,朕今日也恩封你一个爵位!” 宜萱顿时愣住了,她刚反应过来,便听雍正道:“你堂兄是三等勇毅候,你总不好越过去,朕就封为一等伯吧!” 此话刚刚落音,宜萱急忙起身上前,蹲下身子来,急忙推辞道:“汗阿玛!恩封也就罢了,可一等伯爵位,也太高了吧?”——对与异姓功臣,清朝的爵位赏赐也基本延续前朝,无非是公侯伯子男,不过底下多了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四级爵位,而公侯伯这最前头的三等,都是超品的爵位,是等闲军功换不来的! 雍正却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只封一等伯罢了!没有越过勇毅候,就不算逾矩!” 宜萱不由一噎,的确,袭封又着严格的规定,可恩封——说白了就是皇帝格外的恩赐,只要别比袭封的爵位高,就没人能说不合规矩!何况盛熙是皇帝的亲外孙,皇帝偏疼自己外孙,谁敢不长眼的反对? 宜萱讷讷道:“可是熙儿才九岁啊……”——还是虚岁九岁…… 雍正笑道:“这有何妨?!等他长大了,朕还等着盛熙立下军功,再加封他侯爵、乃至国公呢!” 看着四爷爹大人一脸豪气的样子,宜萱也知道这位是笃定心思了,便只好低头道:“怀恪替熙儿谢汗阿玛恩典!”——不管怎么说,有爵位总比没爵位好,爵位高总比爵位低好! 盛熙见自己额娘都不反对了,也急忙跪下谢恩,“谢郭罗玛法!熙儿不会让您失望的!”——他那小脸上的自信之色,当真有几分耀眼呢! 宜萱莞尔一笑,九岁的一等伯啊,只比盛煦的三等候差一级,估计要破纪录了。 也是汗阿玛偏心,子文作为雅思哈的儿子,都没有获得恩封,反倒是熙儿这个孙子先得了这么高的一个爵位!这下子,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眼红了。 宜萱暗暗想着,幸好熙儿孝期未过,接下来可得好好教教这个臭小子,让他学着改改自己张扬的脾性才好。 如此想着,宜萱轻声道:“熙儿,以后你……” 额?!熙儿哪儿去了?!! 你妹的,刚才还在她手边儿呢?怎么一转眼就没人了?! 贤皇贵妃微笑道:“熙儿方才跟我说想解手,人已经出去了。” 宜萱一脸黑线,这个小兔崽子,吃饱喝足,不但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金钱豹皮,还白得了一个一等伯的爵位,这会子应该是心满意足,所以跑出去玩了。 如此,一直到满蒙宴饮结束,熙儿都没有再回来。 宜萱从皇帝的黄幄离开,走在回自己的蒙古包路上,却瞥见了一个不起眼里的角落里,连月光都只是疏疏朗朗地照射到,子文双手握拳,道:“既然如此,世子,咱们明日靶场见!” 世子…… 宜萱眼睛一眯,仔细凝聚视力,果然,和子文面对面而立的高大的蒙古人,正是科尔沁郡王之子——博尔济吉特齐默特多尔济。 明日靶场见? 是齐默特多尔济挑衅子文,所以子文答允了明天再靶场比较一下弓箭? 宜萱没有走上前,反而默默走开了。反正以子文的骑射本领,应该是不会输的吧?而那个蒙古王子,虽然有傲气,想必也不是个输不起的,蒙古人素来都是尊重勇士的,只要你有足够的本事就行。 宜萱回到自己蒙古包中的时候,看到熙儿已经躺在被窝里酣睡了。 玉簪凑近低声禀报道,“小公子离开黄幄之后,去找了徽三爷,似乎是跟徽三爷说了里头发生的事儿。” “哦?”——既然如此,子文应该是从熙儿口中得知了齐默特多尔济想他求婚的事儿吧?如此一来,倒是指不定放在是谁挑衅谁了。 玉簪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来,她压低了声音道:“这是徽三爷让奴才转交给您的。” 宜萱打开一看,不禁露出了笑容,原来是子文约她今晚去赛罕湖东畔相见。就是那个子文射杀了金钱豹的地方。 宜萱默默将纸条烧毁,便起身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裳,便去赴约了。 夜晚的木兰,星空朗朗,漫天繁星密布,横贯天空的是耀眼的银河,亿兆星辰,盈盈闪烁,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壮阔,还有一轮明月高悬,照亮了整个赛罕湖。 宜萱手中提着一盏宫灯,花盆底鞋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呼吸着夜里沁凉而清新的空气。直到她看到前方的篝火,红彤彤的火焰照亮了那里的主仆二人。 火上架着一口锅,三首闷头用粗盐翻炒着用荷叶包裹好的竹鸡,宜萱深深嗅了一口,仿佛已经问到了竹鸡美味的肉香。 “居然真的来做盐焗竹鸡了?”宜萱眼中有些惊喜,他抬头看了看那个素来木讷的三首,“没想到三首还会下厨?” 子文手中拿着酒囊,他灌了自己一口酒道:“简单的东西,他还是会的。我放在进黄幄的时候,看到你桌子上剩的菜不少,便想着,你肯定没有敞开了胃口吃足。”(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六十二、木兰校场 宜萱笑了笑,且不说那样的场合不适合大口吃东西,何况她还为熙儿涮了那么多素菜呢,倒是自己的确没吃多少。 地上铺着一卷大席子,席子中央摆着一个紫砂罐子,宜萱忙脱了花盆底鞋,盘坐上去,她指着紫砂罐子道:“这个该不会就是梨片伴蒸果子狸吧?” 子文笑着伸手上前,揭开了罐子,顿时那让人食指大动的气味弥散出来,惹得宜萱满嘴口水,“这个该不会也是三首做的吧?” 子文呵呵道:“三首可不会这么复杂的,我这是借了端亲王身边一个厨子,足足闷了两个时辰呢!现在吃,正是时候!”——说罢,子文端起扣在席子上的珐琅莲纹小碗,满满地替宜萱盛了一碗。 接过那微微有些烫手的珐琅碗,宜萱凑近了细细嗅了下,赞叹道:“夜空之下,草原之上,赛罕湖畔,在这里享用美味,当真是一大享受!”——黄幄里虽然华贵,但终究是鼻塞的环境,过不了多久,就满是闷闷的酒气,着实让人失了胃口。 还是这里空气清新,虽然有点冷,但喝着热腾腾的珍馐汤,当真是顶级的享受!! 梨片伴蒸果子狸,这也是满汉全席里的一道顶级珍馐,将清理干净的果子狸放入紫砂罐,加入去了皮和核的雪梨片,加绍兴酒少许,佐以各种调味料,然后密封罐口,将罐隔水蒸上两个时辰,如此一来美味不流失,更能保证果子狸的鲜嫩。 这道菜,宜萱以前也吃过几次,不过唯独这次的味道最好。抬头可以仰望星空,侧脸可以看到那倒影了整个银河的赛罕湖,正脸就可以看到自己最喜欢、又最养眼的那个人。 和子文一起,吃完了一罐梨片伴蒸果子狸,三首亲手盐焗的竹鸡也热腾腾出炉了。竹鸡的个头很小,加上满肚子的香芋,也只有半斤重。宜萱摸摸自己吃了一肚子果子狸汤的小腹。看这四个新鲜出炉的盐焗竹鸡。便道:“正好,我们这里三个人,一人吃一个。剩下一个,我带回去给熙儿吃!”——快一年了,宜萱当真觉得自己儿子跟小白菜似的了,这回她带回去如此美味。她不信熙儿能忍住了不吃。而三首,好歹忙活了那么长时间。果子狸没给他留已经叫宜萱很不好意思了,总得叫他垫垫饥吧。 子文却抽了抽嘴角,“你就记得那个兔崽子!” 三首高大的身影矗立着,他一板一眼地道:“我。不饿。” 宜萱看了看三首那副颇为的认真的样子,便对子文道“那好,你也带一个回去吧。” 子文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带回去给时儿!”宜萱补充道。 子文的脸瞬间黑了。 宜萱捧着一个烫人的竹鸡。吹着热气道:“快吃啊,这东西凉了就不香了!” 子文忍不住嘀咕道:“气都气饱了!” “真好吃啊——”宜萱嘴里咬着竹鸡的腿。品味着那鲜美无比的鸡肉,那鸡肉嫩得滑溜,还透着香芋香甜的味道,当真叫人食指大动啊! 子文抓起一只盐焗竹鸡,低头狠狠撕咬下一块,此刻他显然是品尝不出那美味了,只剩下满肚子气了。当真是暴殄天物。 吃完了竹鸡,宜萱连鸡肚子里的香芋也给消灭掉了,她吃得肚子都撑得饱饱的了,幸福地打了个饱嗝儿,宜萱抬手道:“三首,去帮我找个大点的叶子,把竹鸡包一个,我要带走。” 宜萱的话刚落音,几片新鲜的荷叶就递了上来,三首道:“用剩的。” 宜萱点点头,竹鸡是包裹了荷叶再盐焗的,所以这是用剩的荷叶,宜萱三两下便把两个剩下的竹鸡都包好了,自己捧着一个,然后指着另一个对子文道:“记得给时儿!” 想着竹鸡凉透了,美味就大大衰减,宜萱也不耽误,急忙捧着热气未消的竹鸡,穿上花盆底鞋,拍拍屁股走人。她完全没看到子文那张郁闷的俊脸。 宜萱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回想着熙儿昨晚被竹鸡诱惑得口水四溢的模样——这个小兔崽子居然还咬牙说“不吃”,结果宜萱淡淡把竹鸡撩在一旁岸上,她刚背过身儿去,就听见盛熙大口咀嚼的声音。 死鸭子嘴硬啊。 翠雀、红桑服侍这宜萱更衣洗漱,宜萱嘴里催促着快些,道:“我还要去靶场看热闹呢!也别耽误了好戏!” 今天,子文可要和那个蒙古王子较量骑射功夫,想必倒时候会很热闹。 替宜萱梳头的红桑突然手上一顿,“可是徽三爷和科尔沁郡王世子已经较量出结果来了!” “啊?!这么快?!”宜萱瞪大了眼睛——都怪昨晚回来得太晚,结果睡过头了! 宜萱不禁郁闷,子文怕是休息得比她都完,怎么居然还起得那么早?! 翠雀也笑道:“是啊,徽三爷和世子比赛射活靶子,世子只有八箭中红心,徽三爷却是全都中了!一下子就是高下立分了!” 红桑又道:“不过方才外头好像有人嘀咕说,世子输了很恼火,刚刚跑去挑衅额驸爷了!” 宜萱不由一愣,“你说纳喇星德?他也来了?”——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红桑忙垂下脑袋,小声儿地道:“是……是皇上钦点的,不过您没问,所以奴才就没禀报。” 宜萱皱了皱眉头,汗阿玛钦点纳喇星德随驾?这是为什么?汗阿玛明明很厌恶纳喇星德才对啊?怎么可能给他这般抬举?!若说是看在她的份儿上,宜萱就只能呵呵了,她对纳喇星德的厌恶程度不比汗阿玛少!! 翠雀小声儿地道:“奴才听说,是端亲王举荐额驸随驾的。” “时儿?!”——这个小子,又再玩什么花样?! 从子文和齐默特多尔济的靶场约比,到齐默特多尔济输了之后去挑衅纳喇星德…… 还有汗阿玛在弘时的举荐下点了纳喇星德随驾…… 这些时儿,看上去没什么直接关系,但却隐隐钩织了一个别人看不到的网,这个网张开了一个陷阱——目标,似乎正是纳喇星德!! 豁然,宜萱忽的想到来的路上,子文说过,要处理掉一个小麻烦。 若这个小麻烦,指得是纳喇星德,似乎就说得通了…… 子文,和时儿,到底打算对纳喇星德做什么呢? 宜萱眯了眯眼睛,她看着镜中依旧年轻的容颜,她突然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若是他们打算除掉纳喇星德,她倒是不反对。与其有这个一个膈应人,还是不是给他制造点麻烦的额驸,宜萱情愿做一个寡、妇——哪怕做了寡、妇之后,她无法嫁给子文,也是件好事。 “算了,今儿不去靶场了。”宜萱悠闲地道。 翠雀、红桑看到主子的笑脸,齐齐松了一口气,翠雀又忙禀报道:“方才辰时初刻的时候,皇上身边的闽公公奉了口谕,传召小公子去御前,说是皇上要考校小公子骑射。那会儿您还再睡着,玉簪姐姐吩咐了,不叫打扰您。” 宜萱“哦”了一声,便道:“那就摆饭吧,用过了早膳,本宫也去瞧瞧!” 在木兰围场,终究不能跟在京中比,早餐只是简单的四盘菜,主食是梅花包子,配一碗荷叶膳粥,虽然不多,但也精美,宜萱舒舒服服吃饱了。 披上件厚实的双头凤鸟纹绣锦斗篷,正打算前去御驾所在的校场,翠雀捧着一个干冷的盐焗竹鸡上来,道:“公主,这是从小公子床底下找到的……” 宜萱看得傻愣了眼睛,那个盐焗竹鸡,熙儿居然没吃——额,不对啊,她明明听见这小兔崽子大口咀嚼的声音了。 宜萱眼睛一眯,终于瞧了端倪,原来是竹鸡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了!里头那塞得满满的香芋没了!! 此刻,宜萱真的不得不佩服这个儿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毅力,能忍住不吃竹鸡!只吃了里头浸润了竹鸡肉香的香芋,以此解馋。 宜萱叹了口气:“罢了,反正孝期还剩一个多月。”——以后还是不要诱惑这个可怜的娃了。想着昨夜盛熙面对一个香喷喷的盐焗竹鸡,是何等的望眼欲穿,可竟然还是省省忍住了一口肉都没吃……宜萱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恶。 木兰校场。 这里曲柄华盖成双、金龙小旗十二、黄龙团扇十二、五彩龙伞十二等华贵赫赫,还有吾仗、仪刀、豹尾枪俱二十,遥遥便可见荆旗蔽空,随从侍卫数百人,还有一顶紫檀打造的泥金九龙步舆就停在校场外头。瞧着似乎差不多有半部銮驾仪仗了。 宜萱在校场外头等了一会儿,让太监通禀过后,等到四爷爹大人传召,才可以进去。 再木兰设有好几个校场,这里是最大的一个,是专门给皇帝用来阅军和考校八旗子弟以及演武的地方,故而里头相当宽敞。一马平川的空地,最前头建设了高台,台上有阁楼,在里头可以居高临下地观看校场内的一切动静。(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六十三 星德坠马 高台之上,演武阁前,巨大的红色的盘龙大柱旁,只有皇帝坐在一架九龙宝座上,旁边站着一溜串黄带子皇子,从年纪最大的弘时,到弘历、弘昼、弘晋和弘旸,也就是说除了襁褓中还未取名的八阿哥和九阿哥,所有儿子都来了。 而女儿,宜萱这个亲生的,外加两个养女,四个闺女来个三个,可算得上是搭一大家子济济一堂了。 至于盛熙那小兔崽子,在台下距离演武阁最近的一处,正在拉弓射靶子呢。 宜萱径自踩着汉白玉九级台阶,拾级而上,登上高台,规规矩矩给四爷大人见礼:“汗阿玛万福金安。” 四爷大人抬了抬手,叫了“免礼”。 宜萱起身,旁边一溜串五个大小不一的弟弟想他问好行了常礼,宜萱点头微笑,算是还礼。其实较真地说,在场的弟弟中,只有弘时的爵位有资格受她的还礼。 木兰校场,秋风猎猎。 宜萱侍立在四爷爹大人身旁,俯瞰着这个校场中满蒙八旗子弟的风姿,如今的八旗子弟还没有失去征战沙场的血性,这些年轻的勋贵子弟们,表现的可以说是可圈可点,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皇帝陛下观看的缘故,他们自然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 这时候,雍正陛下吩咐道:“去叫盛熙过来吧!” 苏培盛忙道了一声“嗻”。 盛熙可以说是蹦蹦跳跳窜上高台的,他笑嘻嘻一脸得意之色,上前来见了朝着雍正外祖父打了千儿。礼数瞧着还算周正。 雍正满意地颔首道:“四十步外,十靶中九心,着实不错!”——除了距离稍微有点短——不过倒也正常。小孩子的臂力,能射到四十步外的靶心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雍正侧脸看了一眼宜萱,道:“看样子,在家守孝的日子,盛熙格外用功。” 宜萱只得笑对,从前在宫里,是宜萱不许自己的儿子表现得太卓越。其次是守孝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盛熙每日有半日学习弓马骑射、练习武艺,公主府后花园东南角有个小校场,就是专门给熙儿开辟的。比起枯燥的书本知识。盛熙自然更喜欢这些,大约是男孩子都如此吧。 做外祖父的称赞外孙几句原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雍正接下来的话,就实打实是在给自己外孙拉仇恨值了。 雍正瞥了一眼四阿哥和五阿哥。道:“反倒是弘历和弘昼,骑射功夫没什么长进。比起年幼的外甥都不如了!”——雍正的话没有刻意加重语气,表情也没有表现得格外严肃,但皇上寻常的斥责也足够叫这两个即将成婚的皇子吓得跪下来请罪了。 弘历、弘昼齐齐低头,做出认错的态度来。弘历脸色似有几分不以为然之色,嘴上却急忙道:“是儿子惫懒了,汗阿玛赎罪!” 弘昼也忙道:“儿子资质鲁钝。有负汗阿玛教导!” 雍正脸色并未露出怒色,只是那张老脸板着。终究给人严肃的感觉,他平声静气道:“既知惫懒,就该把工夫都用在读书骑射上,而不是整日琢磨不该琢磨的东西!!” 琢磨不该琢磨的东西?——雍正这话无疑是在警告弘历收敛自己的野心和行为! 明明是两个儿子都跪下来认错,但是遭到警告的却只有弘历。如弘昼自己所言,这个孩子的确是资质鲁钝了些,但胜在孝顺安分,雍正也就无心敲打了。左右总不可能各各儿子都争气,结果弄得跟先帝朝似的,全都去争夺皇位了。 弘历想到雍正给她指婚的嫡福晋,四品典仪之女西鲁特氏,心中就难免愤愤不平,同样是皇子,可为什么他和弘时的差距就那么大!弘时随便一个侧福晋都是国公之女,她的嫡福晋却连庸碌鲁钝的弘昼都不如!!弘时早已是和硕亲王,而他的多罗贝勒爵位还是圣祖爷赏赐的!弘时的生母,被封为皇贵妃之尊,而她生母到现在都只是个贵人! 巨大的差距,没有让弘历理智的分析到他根本没有那个资本去跟弘时争夺储位,此刻他心中早已被积蓄多年的不甘填满了。 他只记得自己年幼之时,是何等得到圣祖康熙爷的喜爱,他只会认为圣祖爷当年的看重是因为把他当成了皇太孙来培养!可惜这样的看重和培养在雍正登基之后就不复存在,反而被转移到了弘时身上。弘历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弘时夺走了。 所以此刻,雍正的警告不但没有打消他的野心,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 雍正淡淡扫了一眼这两个也都要成家的儿子,论年纪,后头的弘晋、弘旸还有两个还在襁褓中儿子,无疑是不具备争夺储位的机会了,所以雍正才要敲打这两个,而弘昼不但平庸,更懂得安分,雍正很满意。可惜弘历这个儿子…… 雍正眼睛一眯,眼底里有了几分凛冽之色,都怪钱氏那个鄙贱之人……直到现在,雍正还偏袒得认为是皇后和钱氏教坏了这个儿子,否则以弘历的聪明,真的是个极好的贤王人选。 不过现在——雍正又看了看弘昼,暗自摇头,然后目光又挪到更小的弘晋身上——同母所出,也很聪明,就是年岁小了点,是个可以培养的,而弘旸……没有了年家这个母家,根基也便浅薄了,这倒是个好事,也可以考虑培养一下。——至于八阿哥和九阿哥,就不在雍正的考虑范围之内了,雍正对自己的寿命估计比较保守,他觉得自己估计活不到两个小儿子长大了。 “做人,最要紧的就是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自量力的人是活不长的。”雍正嘴里徐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虽然是寻常的语气,但里头警告的意味无疑是更浓了。 弘历忙底下头道:“是,儿子谨记汗阿玛教诲!” 这时候。弘时微微一笑,他云淡风轻地道:“四弟年幼,等娶了嫡福晋,自然就稳重理智了。”——弘时虽然明白,弘历一心想与他相争,可弘时还真没弘历把他当成是有能力和自己竞争的对手。 弘时不以为意的态度,反倒叫弘历隐隐有了一种受到折辱的愤懑感。但却无处发泄。 雍正扫了一眼校场。凤眸毫不斜视,嘴里却突然来了句,“乌拉那拉承恩公家的教养。还是不输人的。” 宜萱尚且没咀嚼出这句话里的味道,弘时已经低头弯腰,忙道:“是,儿子谨记。” 弘时的态度。让宜萱顿时明白了。汗阿玛称赞乌拉那拉氏家的教养,其实是想说弘时新纳进门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昭娴。这个一进门就被弘时冷落的美人。——至于宜萱为什么清楚地知道她被冷落了?呵呵,董鄂晴兰说,乌拉那拉氏性情恬淡,除了请安甚少外出。星移更是直言不讳地告诉她:“爷上个月只去了她那儿一次,却也没有留宿。” 看样子弘时不喜欢这个“恬淡”的美人儿。连这次木兰秋弥,也只带了星移和李咏絮——前者是心头所好。后者是因为额娘贤皇贵妃的缘故。 不过想想也正常,弘时的确是好美色(弘时:你才好美色呢!)。不过他也不是个有闲情逸致哄人的。弘时喜欢的应该是像星移那样温婉的美人儿,而不是冷冰冰一张脸对着。其次,弘时对孝敬皇后的母家着实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乌拉那拉承恩公既然之前没眼色地投靠了弘历,他自然也傲娇得懒得拉拢了。 而在这一点上,爷俩的观点无疑是相反的。雍正是觉得只有董鄂家不够,而纳喇家人才凋零,颇有志向的盛熙年纪又太小了,所以给儿子选择了乌拉那拉家这个底蕴丰厚的家族。 雍正仔细睨了一眼弘时,不由哼了一声。 弘时见状,忙舔着脸道:“汗阿玛,儿子正有一件喜事要禀报您!” 雍正恢复了面瘫般的脸孔,嘴里淡淡吐出一个字来:“讲。” 弘时笑呵呵道:“日前儿子嫡福晋来信说,侍妾陆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了!” “哦?”——雍正脸色果然难得得见了几分笑意,虽然他老人家不晓得陆氏是哪个,但总归是他要有孙子了。雍正对这个大儿子很满意,唯独有一点颇有担忧,便是觉得弘时子嗣稀薄了点。——雍正陛下也不想想,您这么个岁数的时候,儿子也没几只啊! 宜萱此刻脸已经石化了,心中又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 陆氏,就是郑老太太的侄女,可这个陆氏不是弘时最讨厌的一个女人吗?! 之前李咏絮被禁足,也曾经直言不讳地私底下跟宜萱说,她要借陆氏的肚子给她生个儿子,完事后再来个杀母夺子。 可这事儿,宜萱一直觉得可操作性不大!因为头一个难题就是,弘时现在兜里美人不少,他必然没心情去吃那个她最讨厌的! 可现在,陆氏有孕了。尼玛,到底陆氏太有本事,还是李咏絮太有本事了?还是弘时这个小兔崽子饥不择食了?! ……果然女人多了,就复杂了。 宜萱摇了摇头,她才懒得去惯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呢!! 这时候,弘时看了看天上太阳的高度,似乎在估摸时辰,片刻后,他上前道:“汗阿玛,儿子想去狩猎。” 雍正也抬头看了看太阳,似乎揣度了什么,淡淡“恩”了一声,便道:“去吧。” 弘时一走,雍正陛下看着校场上的热闹,似乎心情甚好。 可过了没多一会儿,苏培盛仿佛火烧眉毛一般跑上前来,“皇上,出事儿了!科尔沁郡王世子和额驸爷比斗赛马,可不知道怎么了,额驸的马突然发了狂,额驸从马上摔了下来!”(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六十四、寡、妇公主 额驸……在大清朝,公主、和硕格格、多罗格格、固山格格的夫君都可以叫做额驸。只不过公主的额驸一般称作“固伦额驸”或者“和硕额驸”,和硕格格的额驸就是“郡主额驸”,多罗格格的额驸就是“县主额驸”或者“郡君额驸”,固山格格的额驸是“县君额驸”。 不过苏培盛口中的“额驸”,显然是宜萱那个脑残的极品额驸。 如今,果然是出事儿了。 宜萱急忙问道:“他怎么样了?”——残了?还是直接死了? 苏培盛道:“底下传话说额驸爷伤得很重,一条腿断了,人也昏迷过去,不省人事!”蒙古王子齐默特多尔济想要从纳喇星德身上找回场子的事儿,宜萱一早就听说了。 宜萱眼底微微有些失望,她看了看自己儿子盛熙,这个小兔崽子居然也露出点失望的神色来。看样子,熙儿果然一丁点都没把纳喇星德当真父亲看待! 雍正这时候开口道:“立刻派太医去,伤得这么重,若是不好好救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会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 宜萱忍不住看了看四爷爹大人的面瘫脸,您老人家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自从得知是四爷大人钦点纳喇星德伴驾,就觉得今日纳喇星德坠马的事儿,只怕他老人家也掺和了一腿。 其实,她倒是不介意,四爷爹大人把纳喇星德这个闲着没事儿就折腾一下脑残人士给捏死。而熙儿,想必也是不介意的。 不过呢,这里头的具体细节到底是怎么操作出来的。宜萱还是很好奇的。 到底是怎么叫那个蒙古王子齐默特多尔济去挑衅纳喇星德的?纳喇星德的马又是如何发狂的?后者倒是简单,给纳喇星德的坐骑喂点药也就成了,前者……虽然那个蒙古王子看上去有点没眼力劲儿,但应该没那么好利用吧?虽然蒙古人脑筋直,但也不代表他们是好忽悠的傻帽啊! 终究是难言好奇心,宜萱便请示道:“汗阿玛,女儿想去看看。” 雍正点了点头。“你去瞧瞧也好。” 宜萱做一个万福。便顺手拉着盛熙的小手,一起离开了木兰校场。 纳喇星德的蒙古包……位置有点偏僻,前头有太监引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宜萱暗暗一扫,这里应该是扎营地的最边缘地带了吧?——比起纳喇星德固伦额驸的身份,的确有些不相符呢。 宜萱尚未走进蒙古包。便耳尖地听到了里头两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对话。 “这样都还没死。他是属蟑螂的吗?”——这满是厌恶的声音,无疑是来自宜萱那个亲弟弟弘时。 随之响起的是子文的轻笑之声,“也差不离了。叫太医给开个活血化瘀的药,只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弘时哼了一声。“你倒是够狠的!” 子文笑呵呵道:“彼此彼此!” 宜萱站在蒙古包外头,想到里头的场景只怕是血淋淋的……她看了一眼儿子,便对他道:“熙儿。你先去别处玩吧。” 盛熙却不满地撅起嘴巴:“额娘,我不是小孩子了!”——比这血腥十倍百倍的场景。他都不晓得看过多少次了,在他眼里,这跟屠宰场也没什么区别。 宜萱柔声再度道:“熙儿乖,去别处吧。” 盛熙嘟了嘟嘴,嘴巴里不知道咕哝了些什么,不过还是转身离去了。 宜萱这才放心地掀开帘帐,顿时便闻见了浓浓的血腥气息,弘时和子文都站在床头,神情俱是淡漠无比,床榻上躺着的正是纳喇星德,不过他已经没有了之前那嚣张的派头,已然昏迷在被窝里,脸色煞白得跟鬼一样。 宜萱睨了床前的二人,“好了,现在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了吧!” 弘时开口道:“姐姐,反正他不是熙儿的亲生父亲,死了就死了呗!” 宜萱额头一凸,竟然连弘时都以为熙儿是子文的儿子?!子文这小子颠倒是非的能力还真是厉害啊,居然让汗阿玛信了、额娘信了,连时儿也信了!!你妹! “我问的不是这个!”宜萱心中相当郁闷,自然语气很是不爽,“我是想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利用齐默特多尔济的?!” 弘时指了指子文:“这是他的主意!” 子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其实一开始也没打算用他的……”话说到一般子文不禁满脸酸气四溢,他咬牙切齿道:“谁叫那个家伙在黄幄里那么放肆?!” 看到子文那小肚鸡肠的样子,宜萱知道这位是吃醋了,忍不住气鼓鼓道:“那事儿不过是无心之失,而且——万一惹得满蒙纠纷……”——再怎么说,纳喇星德身上还顶着一个固伦额驸的身份呢!若是被齐默特多尔济害死,那可不是小事儿! 弘时却淡淡道:“姐姐放心,这还不至于!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是纳喇星德自己的马癫狂把他甩下马的!又不是齐默特多尔济把他推下来的!何况汗阿玛巴不得他死,倒时候顶多训斥几句也就是了。” 子文笑着补充道:“我们也没算计齐默特多尔济,只不过是今早他输给了我,按照昨晚的约定,要替我做一件事情。所以我就让他去找纳喇星德赛马了!”顿了顿,子文又道:“那马,是你弟弟叫人动了手脚。” “就这么简单……”宜萱突然有些郁闷,子文和齐默特多尔济赌斗射活靶,输的人要替赢的人做一件事。所以子文就叫他去挑衅纳喇星德了。居然,就是这么简单! 随后,汗阿玛派遣的太医赶到了,这是个宜萱不得人的太医,年岁不是很大。目测只有四十来岁。这位太医草草帮断了腿的纳喇星德固定断肢,然后撒上药,包裹好,然后又开了药。 这一切举动,都叫人看着没什么问题。 但是纳喇星德却没有丝毫好转,反而一直都是昏迷着,偶尔会浑浑噩噩地吐出几句神志不清的话。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六天。 第七天的早晨。伺候纳喇星德的随从端药进去,却发现纳喇星德身体已经僵硬冰冷了。 纳喇星德,就这么死了。 死得那么容易。仿佛是一只蚂蚁,被子文和弘时略施小计,就死翘翘了。 而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宜萱询问了太医给纳喇星德开的药。很简单,但也着实无懈可击。太医给纳喇星德日日喝参汤吊命,伤口上涂的是三七粉,三七有活血、止血、镇痛之效,很对症。 一切叫人看上去。都是纳喇星德受伤太重,所以不治而死。 宜萱却隐隐觉得这位太医不简单,不过她也无心去深查。既然表面账目做得如此之好,尾巴处理得也那么干净。她也就放心了。 反正从现在起,她这个固伦公主,就是个寡、妇了。 这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汗阿玛已经下旨,将固伦额驸纳喇星德的棺柩由御前侍卫护送回京,而盛熙这个本该披麻戴孝也跟着回去的儿子,也被他的皇帝祖父以年幼为由,暂留木兰,待到木兰结束再回京。 纳喇星德死后,第一个登门的却是那个蒙古王子齐默特多尔济,因为纳喇星德之死,他被以“营救不力”为由,让雍正陛下罚了一年的俸禄。也就是说,纳喇星德的命,只值一个郡王世子一年的俸禄价格。还真是吐血甩卖的价格啊! 齐默特多尔济拱手见礼,他满是愧色地道:“出了这样的事情,着实是意料之外!是奴才愧对大公主!” 宜萱摆手道:“此事与世子无关。”——这倒是大大的实话,子文和弘时动的手,连四爷爹大人都在里头插了一手,唯独这个蒙古王子真的很无辜,平白被人利用了一遭,丢了一年的俸禄。 齐默特多尔济却固执地道:“若不是我去挑战固伦额驸,他也不会出事!”——想到那日的事儿,也着实在齐默特多尔济意料之外,他又忍不住道:“其实当时的状况,只要紧紧抱住马脖子别松手,就不会有事了,可……” 他没把这些辩驳的话说完,又急忙低头道:“都怪奴才不好,害得公主如今……”——如今成了寡、妇了——这点才是他最愧疚的地方。 齐默特多尔济对那日满蒙宴饮上看到的那位笑靥如花的公主,着实是很有好感的,否则也不会想皇帝请求赐婚!当时虽然闹了个大乌龙,但好感却不曾减少半分。虽然说他也瞧不起大公主那个弓马生疏的额驸,但毕竟固伦额驸是被他害死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宜萱淡淡道:“无碍,反正我跟他,夫妻早已失和,从很多年前,我们就是各过个的了。所以,我不会因为他的死而伤心,理所当然也不会怪罪额驸。” 齐默特多尔济被宜萱的这番话给惊住了,仿佛这些话比在黄幄中听到这位公主已经嫁人多年,还有个九岁的儿子还有令他震惊,“大公主……和额驸……” 宜萱微微一笑,道:“要不然那日在黄幄中,缘何他没有和本宫一起列席?便是如此!” 齐默特多尔济有点傻愣,他回想着那日的情形,似乎也觉得的确如此。忽的,他脸上突然露出几分讷讷之色,“不管怎么说,是我害得公主成了未亡人。” 宜萱正想开口客气两句,让他别纠结这个,反正做了未亡人对宜萱好处大于坏处,说句实在话,其实她还得赶感激人家呢!可突然,这个蒙古王子抬头直视着他,目光炯炯有神,他郑重地道:“若大公主不嫌弃,我愿娶你为妻!”(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六十五 蒙古王子求婚第二波 “若大公主不嫌弃,我愿娶你为妻!” “咳咳!!”宜萱顿时被口水给呛住了,丫的,这个蒙古小子到底是哪根筋犯抽了?害死了她的丈夫,所以把自己赔给她?!这特么的是什么逻辑啊!!果然是民族代沟吗?! 宜萱忙摆手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 齐默特多尔济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大公主不必介怀,我们蒙古人是不在乎改嫁的!当年太宗文皇帝与孝庄文皇后之女,固伦淑慧长公主就是先许配喀尔喀部,丧夫之后又改嫁巴林部辅国公!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在这点上蒙古人的观念的确比较现代。 可是……宜萱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蒙古王子,身形颀伟,略黝黑的脸上的确有着一种不同于中原人的英武。 宜萱耸了耸肩膀:“还是算了吧,咱俩年纪相差太大!我不想老牛吃嫩草!”——她可已经年过三十了,泡到子文,已经够叫她觉得姐弟恋的了,这个蒙古王子的年纪应该更小吧?只怕还不到二十岁! 齐默特多尔济十分认真地道:“公主,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 宜萱瞬间黑线了,这话怎么感觉有点说反了呀?要是男大女小,这样的话倒是常常被拿来搪塞,可女大男小,而且还差了十几岁的年纪,着实太扯淡了点吧? 宜萱忍不住问道:“你多大了?” 齐默特多尔济回答道:“十六!” 十六岁?好吧,蒙古人果然长得比较着急,看上去都有二十的齐默特多尔济居然才是个十六岁的未成年人!面对一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宜萱着实没法生气。同样,她也真做不到和一个十六岁的大男孩在一起! “我比你大十五岁。所以还是算了吧!”——十五岁的年龄差距,在这个时代都可以做母子了! 看到宜萱一脸固执的样子,齐默特多尔济便道:“公主别急着拒绝,不妨好好考虑考虑,我等着你的答复!”——比起那两位柔懦的养女公主,齐默特多尔济宁可选择眼前这位据说年过三十的大公主。一则,这位公主性情对她的胃口。长相也够美貌;二则。皇上的养女能和亲生女儿相比吗?和硕公主能跟固伦公主相比吗?不管从自己的心意,还是利益角度考量,固伦怀恪大公主都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公主才死了丈夫。又还有一个儿子,这些根本不重要!固伦淑慧长公主跟第一任额驸索尔哈也生过孩子呢!不照样改嫁了喀尔喀辅国公博尔济吉持氏色布防? 好吧,这个蒙古的小王子真的很固执。宜萱心里如此下了结论。 话说,之前御前求婚。算是不知者不罪,子文都要小心眼地算计他一遭。今儿的事儿要是让子文听见。不知道会怎样磨刀霍霍呢? 蒙古小王子走了,宜萱便叮嘱身旁玉簪道:“这事儿不许传出去,尤其不许让子文知道!” 玉簪还没来及点头称是,外头便传来阴测测的声音:“我已经知道了。” 宜萱脸上顿时满是讪讪之色。“我可不是故意隐瞒你,我、我这不是怕你又小心眼儿了吗?” 子文还是穿着端王府侍卫的衣着,腰挂青铜蟒鞘长刀。颇添了几分气势,他眉毛一挑。“那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啊!” 宜萱忙干笑了一通,刚才光顾着和蒙古小王子说话了,她居然没察觉到子文在她帐子外头偷听,看子文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便直到肯定把齐默特多尔济求娶的话都听进耳朵里了,否则不至于如此。 宜萱皮笑肉不笑地抽了两下嘴角,“他才十六呢!半大的孩子,难免有些任性!咱们就别跟小孩子计较了!” 宜萱这种“小孩子”说法,总算叫子文脸色稍微好了点,而玉簪已经识趣地去外头看门把风了。毕竟宜萱才刚刚“丧夫”,这个时候在自己的蒙古包里幽会小叔子,若是传出去,可又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子文忍不住酸溜溜,“瞧他那个口吻,还没死心呢!萱儿,你对他态度也太好了点吧?” 宜萱忙安抚道:“不是说了,小孩子嘛!他比熙儿才大七岁而已,我总不好置气吧?” 子文哼了一声,“你就应该把他轰出去才对!否则那家伙是不会死心的!” 宜萱干巴巴笑了笑,“这不太好吧,况且,过不了几日,木兰秋弥结束,就该回京了!到时候我在京中,他回科尔沁草原,远隔千里,他自然就会慢慢清醒下来的!” 子文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我看那家伙执拗得很!” 宜萱忙道:“他再执拗也没有啊!我现在可是丧夫之人,就算是蒙古人,也不敢再三年之内提出求娶!而汗阿玛已经打算把淑慎和端柔中的一个嫁给他了!到时会他娶了妻子,自然就会死心了。” 听了这话,子文点点头,“倒也是。” 宜萱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男人吃起醋来,也的确是不好安抚呢!不过顺着毛摸,总是能理顺的。此刻宜萱心中,已然是把子文当成了倔驴。 当木兰秋弥渐渐走向尾声,这一年狩猎的成果可是可喜可贺。毕竟是好几年都没来了,围场里的野物都繁衍生息,养得肥硕而见状了。 宜萱当初那头金钱豹算是开了个头彩,后来时儿又捕猎到了一只三百多斤重的大黑熊——不过当然了,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狩猎到的,少不了随从侍卫全部上阵,黑熊如此顶级块头的猛兽,一旦发狂起来,可不是一个人能搞定的!为了猎杀这只黑熊,据说时儿有两个侍卫挂了彩,其中一个伤得还挺重的。 不过据说时儿的确是射中了比较关键的一箭。所以这也被算成他的狩猎成果了。比起弘时丰硕成果:成年黑熊一只、梅花鹿十二头、狍子十头、獐子八只,其他皇子们就着实收获有点可怜了,甚至包括努力了十几天的弘历,都不及弘时一半,其余的就更不必说了。 弘时拔得头筹,获得了雍正赏赐的一把九龙御剑,当真是风光了一把。同时也叫弘历恨得牙根痒痒。 即将启程离开木兰围场的前一天。那位要求娶宜萱的蒙古小王子齐默特多尔济,送给了宜萱一份漂亮的礼物。 宜萱起初看到那个被绸缎覆盖中的大笼子,也很是好奇。 当蒙古小王子掀开绸缎的时候。笼子里那活物鲜艳夺目的漂亮羽毛,着实叫宜萱眼前一亮。 华丽的羽色、金黄的羽冠,前胸是大片铁锈红色的鲜艳羽毛,这是一只雄性的红腹锦鸡。野生的红腹锦鸡。毛色着实鲜艳,全身羽毛颜色互相衬托。赤橙黄绿青蓝紫具全,光彩夺目,还有长长的尾羽,的确是漂亮得没话说! 只不过。蒙古小哥儿,你送姐一只鸡这是毛意思呀?! 送鸡啊…… 鸡!!! 特么地它再漂亮,也是一只鸡啊!! 宜萱瞬间满脸黑线。小子,你丫的是不是再暗示什么?! 蒙古小王子道:“大公主。你马上就要回京了,我也要回科尔沁了,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所以——这只锦鸡送给你,权当是留个念想。日后,公主看到这只锦鸡就会想到我了。” 宜萱暗暗嘀咕道,或许你送一只野鸭才对…… 鸭,比鸡更恰当点。 “谢谢,它很漂亮。”宜萱默默道,不管怎么说,以后天各一方,也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至于这份最后的礼物,还是不要拒绝了。 蒙古小王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笑得很阳光,“大公主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这么多年深入山林了!” 其实宜萱想提醒这小子,你要娶的人是淑慎和端柔中一个,这么对她殷勤,是不对滴!也不怕你未来老婆吃醋! 其实这些日子,宜萱也看出来了,这个蒙古小王子性情不错,很直爽,长得也挺英俊的,而且还是科尔沁的王子,这些加到一起,可是实打实的白马王子……额,不,或许叫黑马王子更贴切点,蒙古人嘛,风吹日晒的,难免黑了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反而看上去有男子汉气概呢! 要不是宜萱和他年纪差距太大,若不是她已经有了子文,或许还真的会动一点点心。 不过,现在只能说句“遗憾”。对于这个比自己儿子才大七岁的科尔沁小王子,宜萱着实歪歪不了,那也太罪恶了点!这简直是大妈吊小鲜肉啊! 所以,宜萱只能谢敬不敏了。 齐默特多尔济眼睛发烫地看着宜萱,“公主,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什么?”宜萱下意识得一愣。 齐默特多尔济毫不忸怩地道:“公主可愿嫁我为妻?!” “额……”宜萱嘴角抽了抽,“那个——我短时间内没有改嫁的打算。”——她可是答应的四爷爹大人,不会嫁给子文。所以说,起码得等雍正十三年以后,也就是至少要等十年。 齐默特多尔济忙点头道:“我明白你们那儿的规矩!丧夫之后要等三年才可以改嫁!没问题的,公主,我愿意等你三年!” 宜萱顿时头大如斗,怎么她这个二手货居然还成了抢手货了?! 宜萱只得认真地道:“对不起,虽然草原很美,但是我不想离开京城。”——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足够明白的了吧?——若是嫁给科尔沁王公子弟,自然是要离开京城,来到科尔沁草原居住的。而宜萱不想离开京城,就表示自己不愿意嫁到这里来。 齐默特多尔济沉默了一会儿,但似乎还是没有完全死心,“公主可以慢慢多考虑几年。” 宜萱顿时晕倒,难道蒙古人都是这么有毅力吗?!!(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六十六 子文送鸳鸯 只不过,子文的消息着实是太灵通了,这一天傍晚,已经已经吩咐人拾掇东西了,明天一早就要启程了,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成。至于那只红腹锦鸡,宜萱也特意叫人问了怎么养,心想着这么漂亮的活物,可别半路上就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宜萱蹲在笼子外头,看着疏离着自己羽毛的红腹锦鸡,真是漂亮极了,越看越漂亮! 反正她就是这注重外表的庸俗女人。 这时候,哐啷一声,一只铁笼子落在了宜萱脚边,宜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给惊得跳窜了起来,当她看到子文那张沉闷的俊脸的时候,忙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嗔怪道:“子文,你闹腾什么呢!!” 子文不说话,只伸手指了指自己送来的另一个铁笼子。 宜萱低头一眼,顿时眼前一亮。 笼子里,是俩活物,也是俩漂亮的活物。 也是禽类,不过不是鸡。 是两只靠在一起依偎取暖的鸳鸯。 木兰围场自然是有鸳鸯的,不过是在湖边浅滩、芦苇丛里才有,而那种地方行走不便,而鸳鸯也是一种机敏的东西,是很难捕捉的。而眼前的这对,羽毛没有一丝损伤,可以说是完好无损。 鸳鸯的确漂亮,但比起红腹锦鸡还是差了点,但并不妨碍宜萱那雀跃的心情。 鸳鸯!这代表了的含义,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宜萱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她想着子文迄今为止送给她的东西,从鼻烟壶,到一片枫叶。可都远远比不上这对鸳鸯!! 宜萱兴奋地连连蹦跳,他看着子文那吃醋的样子,也欢喜得不得了。此刻的宜萱,就跟个傻了女人似的,围着那装了鸳鸯的笼子,蹦跳着转了好几圈。 最后,她转到子文身旁。笑靥如花。“子文!这个太好了!我太喜欢了!”说着,宜萱突然脚下一掂,一个红红唇印就盖在了子文的左脸上。 子文也被宜萱突如其来的献吻给弄懵了。他回过神儿的时候,脸上已经泛起了可疑的红色。他看着盯着鸳鸯目不转睛的宜萱,突然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脚下都轻飘飘的了! 比起齐默特多尔济送的那漂亮的鸡。鸳鸯才真真好意头呢! 不过,鸳鸯。貌似是鸭科动物呀。 宜萱再度瞬间黑线了。 一只鸡,一对鸭…… 她怎么这么背啊!好不容易收到点特特别的礼物,居然都是有特殊深层含义的!! “那个,子文……鸳鸯其实也是一种鸭子的。对吧?”宜萱踟蹰着道。 子文脸色的红晕和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气恼得鼻孔都要冒烟了,“鸳鸯怎么可能是鸭子!!你开什么玩笑?!” 宜萱讪讪缩了缩脖子。子文素来涵养不错,没想到居然也被她气成这幅样子。看样子她说得真的有点过分?天可怜见,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真的没有别的特殊含义的。 她绝对没有把子文当鸭子看待。 绝对没有!! 宜萱只得急忙扬起满脸讨好的笑容:“好了好了,是鸳鸯,鸳鸯不是鸭子啦!” 子文鼻孔出气地哼了一声,他为了捉对鸳鸯,费了多大的劲,没想到居然被这个女人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鸳鸯是鸭子!!简直是把他的一番心意当成狗屎啊! “子文,别生气了成不。”宜萱嘟了嘟红唇道,扬起一个魅惑的笑容;“要不,我再亲你一下?” 子文顿时心跳加剧,再亲一下……似乎不错呀…… 只不过,子文是奸诈的,不愧雍正爷给他下的“藏奸”的评价,他眼里扬起一抹邪魅狂狷的笑意,“亲一下就想揭过了?!” 宜萱:“额……”——怎么温润美男突然变坏了?! 公主帐内一片静谧,笼中的那对鸳鸯交颈而眠,子文略沉下肩膀,将嘴唇凑到宜萱耳畔,他低低道:“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宜萱不由一愣,旋即又有些气鼓鼓的,靠,居然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欠缺了她什么!!她还能想要什么?一个让自己心安的仪式而已! 想到这点,宜萱心中忍不住抱怨,连那个蒙古小王子都知道要求婚,你丫的居然给忘了这茬了! 宜萱气得跺脚,但是她看到那对鸳鸯,不由喃喃道:“算了,我就将就一点吧,这个就算是聘礼了。” “聘礼?”子文俊脸上突然有些呆滞。 豁然间,子文脑袋里一片清明,他眼底又惊更有难言的喜悦,原来……萱儿只是想嫁给他而已…… 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他居然卡在这个简单的问题上,苦思冥想了半年!! 我真是一头蠢驴!子文忍不住如此暗骂了自己一句。 子文伸手轻轻将宜萱揽入怀中,柔声款款道:“萱儿收了聘礼了,那接下来,我可以‘请期’了吗?” 送聘礼,即纳征,六礼中的第四礼;而请期,是六礼中第五礼,请的是成婚之期。 宜萱老脸上一片灼烫,“那个……总得等回京吧。”——这句话刚说出口,宜萱就后悔了!干嘛那么快啊!很有一种上杆子想要尽快嫁给子文的样子啊!! 子文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等回京。” 等回京…… 宜萱已然是浑身酥软,依偎在子文的怀中,静静听着他沉稳而又节律的心跳声。 好吧,宜萱其实早就想把自己嫁给子文了。哪怕这种嫁人,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 纳采、问名、纳吉,三个步骤全都省略掉了,接下来的纳征和请期一下子办了,接下来就是“亲迎”完婚了。 真的好快啊…… 纵然这件事不能为外人所知,宜萱还是忍不住先告诉了自己的儿子:“熙儿,额娘决定要嫁给你阿玛了。” 盛熙可爱的小脸有些呆滞,浑然不复平日里那副机灵的样子。 宜萱笑得露出了雪白的贝齿,“虽然只是私底下办个婚礼,但是额娘真是太高兴了!实在憋不住要找人告诉!” 盛熙的嘴角抽了抽,“额娘,你都多大年纪了!不要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傻女人似的成不成啊!” 宜萱瞬间脸绿了,你丫的,这小子果然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盛熙旋即仰着脸笑了,“不过额娘,我答应你嫁给阿玛!” 宜萱撇嘴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不是征求你的同意!”——狗屁答应不答应的,你丫的没有决策权,只有知情权! 这下子轮到盛熙小脸蛋发绿了。 宜萱大手一挥道:“行了,早点睡吧!明天就要启程回京了,倒时候你还得给纳喇星德扶棺出殡还有哭丧呢!” 盛熙一脸的不乐意。 “对了!”宜萱突然想起了什么,“纳喇星德一死,你岂非又要多守三年的孝了?!” 听到“守孝”,盛熙瞬间暴走,“鬼才给他守孝!!等玛法的一年丧过,我肯定大口吃肉喝酒!” 咚! 宜萱给了他脑袋瓜上一拳头,“喝什么酒?!小小孩子,不学好!” 盛熙疼得泪眼汪汪,“额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宜萱哼了一声道:“未满十八周岁之前,不许喝酒!!” 盛熙咬着手指头,委屈得跟小白菜似的,地里晃呀~~~ 雍正三年九月初二,皇帝御驾回鸾北京,宜萱作为固伦公主,仪仗只列在皇帝、皇贵妃以及端亲王之后。 南下的官道上,皇帝的骑驾卤簿浩浩荡荡,加上跟随的嫔妃、皇子、公主,亲王、贝勒等宗室子弟,满汉勋贵,还有上千仪卫,和整个骁骑营兵马护驾,队伍迤逦十里之长。 回京之后,皇帝并没有直接回紫禁城,而是回到了圆明园行宫,这里的确比紫禁城里景色宜人,也叫人住得舒坦。 秋季的京城,虽然凉爽,但距离寒冷似乎还有点距离,气候不冷不热,正是好时候呢! 鸣鹤园中的千瓣莲尚未凋谢殆尽,还余有几只点点红,碧杆高擎,轻轻摇曳。 风吹蹁跹的、似美人群袂的荷叶下,湖面上泛起圈圈涟漪,一对鸳鸯正在嬉戏——没错,这就是子文送给她的那对鸳鸯。 可怜了人家小夫妻,一路上都饿瘦了不少呢,如今到了目的地,终于可以歇息一下,好好吃饱饭了。这湖里的鱼早就养得肥硕了,用不了多久,鸳鸯夫妻就能养胖回来了。 宜萱依偎在宜芙水榭,凉凉的秋风带着湖上的潮湿铺面而来,心中不免稍稍有点遗憾,这对鸳鸯活下来了,可惜那只蒙古小王子齐默特多尔济送的红腹锦鸡死在半路上了。 也不知道是那鸡太形单影只,所以把自己孤单死了,还是——子文残忍得杀害了这只无辜的野鸡。 宜萱突然很倾向于后者,子文——可是个很小心眼的人! 手里捏着红腹锦鸡的一只七彩尾羽——最终只留下了这个做纪念,那只野鸡……呜呜,被子文拿去,煮了吃了。还说端亲王借给他的厨子还没归还,正好发挥一下用处。 “唉——”宜萱长长叹了一声,果然男人小心眼起来,真的比针尖都小啊!(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六十八、嫁给子文 初冬十月之初,天气冷萧,在这个时节里,子文派人送来了一张泥金彩绘鸳鸯的柬帖,上头用红墨写着:十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婚嫁。 她想要的,终于都来了。 虽然距离那个宜婚嫁的日子不过区区十几日了,若要裁制一身嫁衣,自然是来不及了,宜萱正想着叫针线上人赶制一身大红的喜庆衣裳,可子文的东西又送来了。 这次是一整套的汉家凤冠霞帔,缂丝云霞鸳鸯纹大衫霞帔,大衫用正红色,圆领广袖,当真是华美无比,鲜艳夺目。沉甸甸的霞帔上,点翠镶嵌、赤金掐丝,袖口缀着一圈硕大圆润的合浦明珠,当真光泽熠熠。 凤冠,通体赤金打造,上饰金龙一、翊以二珠翠凤,皆口衔南珠,前后红翡翠牡丹、小珍珠为蕊、点翠为叶,这样珠花前后各四,珠花间又镶嵌着鸽血红宝石,当真是珠光宝华,美不胜收。 看着这一套凤冠霞帔,宜萱不由自主地便穿上了身,她素来不喜欢穿沉甸甸的朝服,如今却穿了一身不下于朝服分量的衣冠。 如此,直到雍正三年十月十八日的傍晚,一顶不惹眼的轿子来到了鸣鹤园。 宜萱穿上凤冠霞帔,脸上装饰出一个最美的妆容,只叫心腹侍女玉簪陪伴,坐上了这顶轿子。 出嫁的心情,是无法言喻的。她不知道这顶轿子要把她抬向何方,但她知道轿子停下的地方,子文在等着他。 可玉簪却忍不住好奇心,她先开轿帘子,往外头偷看。突然她“咦”,“这条路,不是往子虚观吗?!” 子虚观,宜萱是后来才知道,那里虽为道观,其实却是弘时的情报机构,说白了就和汗阿玛当年的粘杆处差不多。不过规模小多了。建设在那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也是为了不惹人察觉。 而抬轿子的人,个个下盘沉稳,只怕也不是普通人。 但这些。并不是宜萱所关心的。 她只端坐在轿子里,一直等到夜幕完全降下的时候,轿子才终于停了下来。 轿子不是停在子虚观,而是越过了子虚观。到了一处隐蔽的宅院中。 这宅子外头看着简单,可里头却是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建造得十分富丽堂皇,而这富丽堂皇的宅院里,张灯结彩。和寻常人家成婚一样,挂起了大红的灯笼,帖着大红的喜字。 虽然没有来往热闹的宾客和觥筹交错的喜宴。却也是极难得的了。 宜萱走下轿子,子文那月光下温润如玉的手将她扶出来。 “萱儿。让你久等了。”——这是子文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宜萱心头一暖,她自然明白,一身的凤冠霞帔不只是耗费了多少绣娘和金匠日夜不停赶工,方才制作出来。还有这个宅院,必然是新置办,有特意隆重改造和布置,也费了不少时间吧。 初冬的晚上,冷风铺面,但子文的手却热得叫人觉得发烫。 素手相执,走进那布置得鲜红夺目的喜房。 这里地铺猩红毯,赤红鸾凤宫灯与婴孩手臂粗的龙凤和玺花烛照得室内一派通明。里头寝室,和合如意罗帐被金钩挽起,崭新的大红色的百子千孙锦被,瓜瓞绵绵的大红被褥,一切都是那么耀眼。 子文握着她的手,携她走到床榻跟前,他轻声问道:“萱儿,喜欢吗?” 宜萱眼圈有些湿润,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一切都太完美,比她想象中更好。 子文拿起旁边案几上的白玉酒盅,亲手将两只鸳鸯纹金盏中斟满了酒,一盏递给宜萱,一盏留给自己。 他说:“萱儿,从今日起,你又是我的妻子了。” 一盏交杯酒,满饮而下。 这是上好的鹤年禧酒,也是一种贡酒,除了内廷享用,只赏赐给宗室近支。可想而知,这酒必然是从时儿哪里弄来的。 饮下这杯酒,宜萱脸颊上浮起了红扑扑的醉意,今天,她把自己嫁给子文了…… 宜萱又抓起吧白玉酒壶,又斟酒一盏,复饮之。 再斟酒,再饮。 …… 知道把自己灌得醉意朦胧。 人都说,失意的时候喝酒,可高兴的时候,更想多喝几杯。 她醉了。 醉倒在子文怀里。 子文也穿着大红色的新郎喜服,滑溜溜的绸缎上绣着福禄寿三多纹,那细密的绣纹中掺杂了金线,金晃晃的,迷人眼睛。 她这是第一次看到子文穿华服。 而这华服,是婚服。 突然,宜萱脚下腾空,她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 她看着在烛光下异常俊美的子文,手指尖忍不住去抚摸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的眼角、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他的蜜色的胸膛,那样结实…… 他的小腹,满是结实的肌肉。一块挨着一块的腹肌,仿佛积蓄了巨大的力量。 穿着衣服的子文高高瘦瘦,脱了衣服的子文却是那么有肉。 他的身体很棒,浑然不像他平日里儒雅的样子,反而那样肌肉奋张。 他的每一寸蜜色肌肤,都透着兴奋。 他凉凉的嘴唇,湿湿的烙印在宜萱优雅的锁骨上,留下了一串淡红的印记。 他似乎极力抑制着自己亢奋的身躯,他极力想让自己的举动稍微温柔一些,但他期待太久了,几乎要忍不住了。 凤冠与霞帔,早已委落在地。 压在霞帔上的是子文的一身大红色喜服,一如床榻上的两人,子文伏在他身上,两躯交缠…… 和合如意罗帐落了下来,遮掩了床榻内的风情。 只能听见宜萱口齿间发出的靡丽的低吟,那仿佛是世间最惑人的声调,能将人惑得沉醉其中。 翌日,苏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听得外头鸟鸣啁啾,可以肯定时辰必然不早了。 宜萱是醒来再一个结实的臂弯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靠着一个火炉般的躯体。 她闻到的是昨夜尚未散去的特殊气息——酒味夹杂着她的脂粉香和他的汗味,还有某种靡丽的的气息。 身上那传来的清晰的酸疼,还有下体的极度不适。让她回忆起昨晚的疯狂。 她承认。她喝醉了,她是要借酒壮胆。 记忆不是很清晰,但她却记得子文那急切却又想尽量温柔一些的举动。却被她靡丽的低吟给诱惑得愈发勾出了狼性。 他就像是一只贪婪的狼。 饕餮着美食,极尽全力地吞咽。 对上子文那双笑意朦胧的眼睛,宜萱瞬间老脸火辣辣的。她原本只是想喝酒壮壮胆,却没曾想酒后那么失态。叫得居然那么地……淫、荡…… “醒了?”子文轻声道,他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宜萱那火红的侧脸。 宜萱抓着被子。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可是她这个一动弹,某处却传来了疼痛,叫她忍不住疼得皱眉。 子文眼睛里满是愧疚:“萱儿。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抱歉,弄疼你了。” 宜萱咬着大红百子千孙被的被角。突然有些恨恨,恨不得这一口是咬在他身上。昨天晚上。到底多少次,她也记不清了,反正直到她昏睡过去。 “该起了。”子文提醒道。 “不想起……”宜萱反而鸵鸟地又往被窝里缩了缩。 “都巳时三刻了。” ——也就是快十点钟了吗?还真是日上三竿都不止了呢。 “起吧。”子文柔声哄着。 “不起!”宜萱赌气地道。 “不饿吗?”子文笑着问。 “咕噜噜。”——回应他的是宜萱的肚子叫声。 子文面露无奈之色道:“就算不起,也穿上衣裳吧,否则——”子文朝她脸颊上吐了一口热气,“这个样子,我会忍不住的。” 宜萱这才想到自己光溜溜的、子文和光溜溜在一个被窝里呢,肢体的磨蹭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宜萱老脸跟火烧云一般。 子文笑吟吟掀开被角,自己赤身下了床榻,他罗帐重新挂在金钩上,径自光脚走到斜对面墙角的花梨木圆角闷户柜前,里头放着的是一些贴身的衣裳。 只不过宜萱探出被窝的双眼却忍不住瞪得滴流圆。 子文身上一丝不挂,背对着她,将完美结实的脊背以及……挺翘的臀部呈现在她面前。 子文拿出一身暗青色万字纹绫里衣不紧不慢得穿上,又取了一套浅紫丁香色的双经回纹地缠枝牡丹绸,转身拿到宜萱跟前。 “萱儿,你怎么流鼻血了?” 宜萱哼哧了一声,能不流鼻血吗? 昨晚记忆模模糊糊,哪里像刚才那样,看得那么真切…… “没事。”宜萱忙用锦被蹭了蹭鼻血,闷声对子文道。 “真的没事吗?”子文急忙从被窝里掏出宜萱的手腕,仔细摸了一下脉搏,除了心跳有点加快之外,的确没什么大碍。 宜萱反手推开他的手,闷闷道:“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了!” 子文突然扬唇笑了:“萱儿,你全身上下我摸遍了,也看遍了!还用得着害羞吗?” 宜萱突然有些犯气,你是全都看遍了摸遍了,可是她却只记得子文的胸膛和腹肌,也只摸了这两处,没摸过他……那挺翘的臀部,感觉好吃亏啊! 子文看到宜萱怄气的样子,便忙道:“好,我出去给你端早膳来还不成吗?”(未完待续) ps:肉~~ 正文 二百六十九 不要孩子 雍正三年十月十九。 宜萱吃了子文端进来的早膳,身上的酸疼也终于渐渐消退,她终于穿整齐了衣衫,侧坐柔软的罗汉榻上。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回鸣鹤园了呢?把熙儿一个人丢在那里,好像她这个做娘的有点不合格呀。 把这个想法跟子文一说。 子文不悦地哼了一声,“你不在,他只怕乐疯了!没人管的日子,肯定逍遥自在!”虽然父子握手言和,可子文这个父亲对熙儿这个儿子还是有诸多的不满,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宜萱太关心、太在乎熙儿,甚至都超过了他! 说白了,子文在吃自己儿子的醋。 宜萱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有些道理。罢了,熙儿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何况她和子文私下成婚的事儿,熙儿也早知道了,他也没反对,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好歹她刚刚和子文结了婚,怎么也得过几天朝夕相对的日子。 午后,宜萱才走出喜房,打算仔细观摩一下子文备置的这个私宅。转了一圈却不得不惊讶这个宅子的设计异于别处,除了那面阔五间的正堂作为新婚喜房之外,竟然别没有其他正式的堂屋了!最后方有一溜排后罩房,是个下人们住的,其余的巨大地方就是一个处处透着江南山水韵味的花园,五步一楼、十步一亭,曲水游廊,端的是好精致! 不过却没有客房。 宜萱随口提出这一点,子文却撇嘴道:“这里是只给我们两个人住的,要客房做什么?” 不过也有叫宜萱满意的地方,就是正堂后头那被穿堂连通的三间抱厦,这里是专门沐浴的地方。引了温泉水入内,里头东暖阁砌了一个硕大的汤泉,热气扑面,真叫人恨不得立刻脱光了跳进里头。 汤泉是长方形的,长九尺、宽六尺,通体是汉白玉砌成,池底镂雕了朵朵莲花。当真是一步一生莲。而四周的池壁上镶嵌着五彩的雨花石。又雕琢芙蓉鸳鸯,精美无比。 宜萱终于还是没忍住诱惑,便叫玉簪带着这宅中侍女去花园里采摘了两大篓茶梅花瓣。将那鲜红的花瓣洒满汤泉池子,宜萱快快乐乐地泡着奢侈的茶梅花浴。 芬芳扑鼻的花香,温暖滚滚的汤泉,泡在里头。让整个人都晕晕欲睡了。 她的鸣鹤园虽好,可惜距离温泉太远。若是强行引入园中,反而凉了。子文置办的这个汤泉山庄,最好的莫过于可以日日泡温泉了。这里似乎是接近小汤山,怪不得会有温泉。 而京畿福晋的温泉庄子。似乎个个都价值不菲,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庄子,只怕价值不亚于她的鸣鹤园了。 一只贼手。瞧瞧的,一点点的。挪向宜萱莹泽玉润的削肩…… “子文。”宜萱一出声,那贼手嗖的收了回去。 “你这个汤泉山庄花了多少银子买的呀?”宜萱煞风景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子文坐在汤泉池沿儿上,立刻一副正经地道:“一个庄子而已,算不得什么。” 侧脸瞧着子文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宜萱笑道:“我只是好奇,你从哪儿赚来这么多银子的?”——子文无官无爵的,收入从哪儿来呢? 子文抬了抬眼皮道:“这些年替你弟弟管着钱袋子,替他赚了大把的钱,难道就不会顺便替我自己顺便赚些银子?” 宜萱好奇地问:“那你攒了多少银子了?” 子文一副清淡模样,“钱财身外物,不用太多,够花就行了。” “额……”她怎么觉得子文有点装逼啊。 子文轻轻一笑道:“放心吧,我的公主,你夫君我养活得起你!” 宜萱立刻横眉瞪了他一眼,那瞬间眉梢眼角的风情让子文心头一荡。子文吞了一口口水,他小腹窜火,心头更是蠢蠢欲动。 于是,三下五除二,窸窸窣窣,一地衣衫。 扑通。 子文跳进了汤泉池中,溅了宜萱一脸水。 宜萱愤愤瞪着这个二话不说便跳下来的家伙,“你干什么?!” 滚热的躯体却将宜萱强有力地拥入怀中,他环着宜萱的腰肢,语气灼热,目光似乎要噬人,“夫人,你说为夫想要干什么?” “你——光天化日的……”宜萱咬牙切齿。 子文轻笑出声,他低头热烈地吻着宜萱脸颊,渐渐下移,啃噬着那天鹅一般雪白的脖颈。 “等等——”宜萱急忙叫停,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子文,我有件事还没跟你说!” “待会儿再说……”子文含住了她的耳垂。 耳尖上传来的酥酥麻麻的刺激,让宜萱几乎要遏制不住地发出嘤鸣声,她突然咬了自己的唇尖,让自己不要沉醉其中,“子文!你听我说!!” “不听。”子文吐出这两个字,一个翻身,便将宜萱的身躯压倒在了池壁上。 “子文!!!我们……我们不要孩子好吗?”宜萱气喘吁吁地说出了这句她早就想说的话。 缠绕压在她娇躯上的子文,瞬间停下了手上和嘴上的侵略,她松开了手,推开了一步,浑身的**与激情仿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了。 宜萱心头一缩,她急忙上前拥着子文,急忙解释道:“我不是不想生,也不是不愿意和你有孩子!而是、而是我们现在只是私底下在一起了,若是有了孩子,岂非叫他一出身就背负了私生子之名?!所以,子文,我们不要孩子好吗?起码暂时不要孩子。” 快嘴快舌说出了这一通解释,宜萱满眼紧张地看着子文的面孔。这一刻,她生怕子文因此而生气,或者他恼羞离开,宜萱也会不知如何是好。 但这些话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她其实很喜欢孩子,尤其想要个可爱的女儿,但是现在的她,是个丧夫的寡、妇,她不能怀孕!不能生孩子!! 她也明白,这对子文太不公平了!子文等了她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她却说不要孩子。 虽然她和子文已经有了熙儿,可毕竟他们之间没有血脉相关的孩子。 终于,子文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我懂得。” 宜萱一颗心算是落了地,“你不生气吗?” 子文笑了笑,他声音温柔得如羽毛一般挠在人的心头,“我的公主,为夫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刚才——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罢了。” 宜萱靠在他胸膛上,倾听者他的心跳,咬着自己的嘴唇道:“你没生气就好。” 子文深深吐息了几下,才道:“其实,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嗯,我听着呢。” “萱儿,你现在的身子,其实……不可能怀孕的。”子文此刻的语气无比轻柔,似乎生怕这里头的每一个字会伤害到宜萱。 “什么?!”宜萱瞪大了眼睛,直直望着子文。 子文急忙道:“因为——月华吐息诀。这部功法虽好,但是一旦修炼,不到九重,是无法孕育的。” 宜萱暗暗思忖了一会儿,“我现在已经是第六重了,距离第九重也不是很远了。”——这次晋封为固伦公主,她很快就突破了第五重巅峰的瓶颈,达到了第六重境界。 “只不过……等我修炼到第八重巅峰,只怕又要瓶颈了。”宜萱喃喃道。 子文低声道:“所以,你还得再晋封一次才成,萱儿,你要做固伦长公主。” 固伦长公主。 她现在是固伦怀恪大公主,大公主和长公主的差别可大了去了,大公主只说明她是皇帝的长女,若是也有其他固伦公主,那么身份上是没什么差距的,只有长幼之别。 而固伦长公主,素来只有皇帝的亲姐妹才能获此殊荣。 也就是说,起码要等四爷爹大人驾崩,弘时登上那个位置,她才能突破第九重。 “等到那时候,我都四十多岁了。”宜萱忍不住咕哝了这么一句。 子文却听懂了,他笑呵呵道:“四十岁又怎么样?哪怕是四百岁,也照样能生!” 宜萱被他这番话给逗乐了,四百岁,那真是老老老老奶奶了!! 柔滑的汤泉水从汤池四处鸾首口中吐出,仿佛一条蒸腾的白练,白雾缭绕,叫人只能迷离地看到这个浴堂内的雕梁画栋。十二扇式泥金彩绘龙凤和玺折屏,将汤泉所在的西暖阁与这抱厦的明间分割开来,抬头可见的镂雕葡萄双喜挂落上,整整齐齐地垂下八盏八角琉璃宫灯。 其实她早就有所察觉,这个汤泉庄子里的摆设、装饰乃至房屋规格,都非寻常人所能享用。 宜萱指着那折屏上的彩绘龙凤,打趣道:“你也不怕被人揭发,说你违制!” 子文将下巴落在宜萱被温泉水浸润得滑腻温润的肩膀上,他口里吐着热气,喷洒在宜萱的脖颈上,“不怕,因为——” 水下结实的双臂环绕过宜萱的腰间,他轻笑道:“这个庄子,可是记在萱儿名下的。” 宜萱不由一愣,的确若记在她名下,用龙与凤,乃至房屋的规格都不算违制了,只是…… 宜萱心中才稍觉感动,别感受到了抵在她后臀上的异物—— 当真是叫人又恼又气! “你还有完没完?消停点!”——昨天晚上,居然还没饕餮足吗?!(未完待续) ps:继续肉~~ 正文 二百七十 子文暖被窝 “你还有完没完?消停点!”——昨天晚上,居然还没饕餮足吗?! 昨晚,好歹是新婚之夜,宜萱想着他憋了那么多年,也怪不容易的,才好不容易决定大人有大量的不跟这家伙计较。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居然又想…… “好萱儿,就一次就好……” “你……” ……………… 在水里做,是什么滋味呢? 宜萱算是亲身感受了一下。 感觉——相、当、不、好!! 穿上暗花丝绒缎浴袍的宜萱,就像一只搁浅了的抹香鲸,趴在抱厦西暖阁的美人榻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水里站着,可比床上躺着累多了!虽然有子文扶着她瘫软无骨的身子,可那滋味也不好受! 而且,更让宜萱气氛的是,子文说话不算话!! 狗屁就一次!! 男人在那种时候说的话,根本就不能信半个字!! 一旦开始了,她就完全失去了叫停的权利! 甚至想说话都不成!她一张嘴,嘴巴就被堵上了。 而体力和武力上,她更是根本不具备反抗的资本!从头到脚,都只有被压制的份儿! 她感觉自己就是是一块面团,被子文恣意揉搓成各种形状,从吟猿抱树,到金鸡独立,再到最悲催的老汉推车…… 从前她还觉得自己体力挺好的,现在才知道,差距真是太大了。 子文身穿着和她一样暗花丝绒缎面料的浴袍,不过她的是胭脂红的,子文那身是蟹壳青的。看上去就像情侣装。 她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但是这里备下了十分合乎她尺寸的寝衣、浴袍等物,甚至连这休息的西暖阁里都燃烧着很对她胃口的宜兰香——蕙兰的淡淡幽香,夹杂着能舒缓心神的**,以及少许蔷薇的甜香馥郁、少许雪松脂的沁人气息、少许沉速香的悠长醇厚,混合在一起,融合出了一种奇妙的芳香。 她很感念这般的用心。但是——!! 她一直觉得。感情嘛,主要是精神上的,滚床单是次要的好不好?! 退一步说。就算要滚,也要充分考虑双方的体力和能力好不好啊?! 宜萱恨恨咬着宝相花漳缎软枕,仿佛一只气急败坏的猫。 “喝完糖蒸酥酪吧。”子文将一只五彩夹金鸳鸯卧足碗搁在软枕旁,他低声呢喃道:“方才辛苦夫人了。吃点东西垫垫吧。” 宜萱恨恨瞪了他一眼,“你再这样。我就回鸣鹤园!!” 这句威胁大约是真的戳中子文要害了,子文赶忙道:“好了、好了,以后我会有节制的!” 宜萱听到还算满意的保证,鼻子也嗅到了那香甜的味道。乳白的酥酪凝结成软软的固体,散发着淡淡的奶香,那酥酪上洒了一层软糯香甜的红豆。如点点胭脂红,叫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宜萱也不客气。拿起小银勺,便开吃。 酥酪只是堪堪凝结,故而入口即化,奶香与淡淡的甜酒的香气一同在口齿间蔓延——这样的口感,简直比她公主府的厨子做出来的酥酪都要更胜一筹!! 酥酪化掉之后,留在口中的是软软qq的葡萄干和沙沙糯糯的红豆,一酸一甜,两种味道一起被嚼碎,当真是酸甜怡人,可口极了! “好吃吗?”子文轻声问道。 满脸幸福的宜萱忙不迭地点头,连宫里的御厨,都做不出如此美味呢!! 子文眉眼含笑,“这可是我叫人从苏州一品楼里挖来的大厨,最擅长做各种甜食和点心了。” 好吧,子文的策略很成功。俗话说,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违——其实搁在女人身上也一样! 谁叫某剩女是吃货呢?一碗糖蒸酥酪吃完,宜萱满脸都是陶陶然的微笑,也不恼子文之前的索求无度了。 在这温泉庄子过了将近一个月荒淫无道的日子,京畿飘飘扬扬下起了小雪,这个时候宜萱也不得不离开了,虽然舍不得子文……的厨子。可她必须回去了,因为皇贵妃李氏的正式册封典礼就在雍正三年十一月十五,册封礼设在圆明园的正大光明殿,这里原本是皇帝大宴亲藩、廷臣以及殿试贡生的地方,选在这个举办册封典仪,的确算得上是隆重了。 幸运的熹嫔安氏也跟着沾了光,能够在圆明园行宫这一等一要紧的地方受到册封。 只不过册封使各有不同,为皇贵妃册封的是铁帽子郡王讷尔苏(正使)与领侍卫内大臣马武(副使),为熹嫔册封的就只是个礼部右侍郎了。 不过对于这样的差距,自然熹嫔安氏没什么不满,侍郎给她册封,也没有半点贬低她。 其中册封皇贵妃次日,按照规矩,公主、郡主、郡君等以及亲王福晋以下命妇还有众嫔妃都要前去朝拜,以示皇贵妃副后身份之贵重。 这里头自然少不了宜萱,作为固伦公主,宜萱还是排在最前头呢。 今日的李氏穿着那身明黄色的皇贵妃级别朝服,台下众人叩拜朝贺,当真是被捧到了荣耀尊贵至极的位置。 本朝的皇贵妃,尊贵异常,甚至已经不能完全算是嫔妃了,已经是副后之尊!尤其是没有皇后的皇贵妃,更是会被视为皇后宝座的准人选。 因此满殿的嫔妃、皇室贵女以及福晋们都恭恭敬敬磕头,生怕得罪了这个未来的主子娘娘。 原本在圆明园的嫔妃不多,如今为了这朝拜之礼,许多嫔妃都是特特被从紫禁城宣召而来的。后宫嫔妃高位空悬,所以这回是贵人以上都必须来,身在嫔位的懋嫔宋氏、宁嫔武氏、裕嫔耿氏、以及新晋的熹嫔安氏四嫔,其余的便都是贵人了,老牌的钱贵人、海贵人等人,生了八阿哥之后便一直身子虚弱的春贵人,还有几个宜萱不认识的年轻娇嫩小贵人,都齐齐三跪九叩,见足了大礼。 只是不知,她们当中有几个是真心叩拜,又有几个是恨妒交加?不管怎么说,都个个貌似恭敬。 叩拜之后,在贤皇贵妃的长春仙馆设大宴,宜萱与二公主淑慎坐在贤皇贵妃右手下第一席上,而左右第一席坐着贤皇贵妃的儿媳妇董鄂氏以及嫡长孙女和鸾格格,总之位次都是按照近疏尊卑划分。 宜萱第一个起身举杯,“女儿恭贺额娘得封副后之尊,日后也愿额娘和汗阿玛和乐永宁。——虽然李氏已经是皇贵妃了,却也不能说“琴瑟和弦”或者“举案齐眉”这种祝愿夫妻和顺的吉祥话,终究额娘还不是皇后,忌讳的、惹人嚼舌根的话,宜萱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内外命妇的面说出口。 贤皇贵妃笑容满脸,饮了第一杯鹤年酒。 第二杯,自然要轮到端亲王福晋董鄂氏来敬,“儿媳也祝额娘与汗阿玛恩好百年!” 总之这大宴,一派其乐融融,还没有谁不敢眼地在这个时候挑事儿。连最不安分的钱氏似乎也是神情郁郁,半句话也没多说。 旁人或许以为钱氏是看清了位份差距,终于死心了。而宜萱却看得到,钱氏面上的那一抹黑气…… 记得当初汗阿玛对钱氏动的杀心,如今终于开始下手了吗? 弘历的婚期已经定在了腊月初二的黄道吉日,似乎有些急促的样子,不过毕竟后头还有二十一皇叔允禧和五阿哥弘昼等着要娶指了婚的嫡福晋入门呢,快着些,倒也正常。 而钱氏眉心的黑气并不浓郁,想必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完全足够等到弘历成婚后,或许运气好,她还能等到儿媳妇有孕的消息再死呢。 可以肯定是,汗阿玛对钱氏用了暗中的法子,或许在她服用的滋补药里改动了某些药材的分量,或许干脆就是让她慢性中毒。 反正,汗阿玛不打算让钱氏久活了。 十一月底,趁着某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御驾终于回到了紫禁城那四四方方的宫苑。 宜萱也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和子文一起居住的汤泉山庄,告别了那滑腻的温泉、告别了美味的点心甜食,回到了京中富丽堂皇的固伦怀恪公主府。 稍作休息,紧接着便是皇四子多罗贝勒弘历的大喜之日,宜萱作为姐姐,自然要是要入宫参加大婚喜宴的。 这一晚,弘历喝得大醉酩酊,他额娘刚刚染了风寒,然而他娶妻的日子却没有延后,雍正皇帝给的理由是“冲喜”,让弘历无言反对,只能憋闷地接受。 娶一个不如愿的妻子,又要面对额娘病倒的噩耗,对弘历的打击着实不少,他心情很沉闷,所以生生把自己灌醉了。 喜宴,因为弘历醉倒而不得不提前结束。宜萱倒是高兴的,因为她可以提前出宫了。隆冬腊月的夜晚,可是很冷的,能早点回公主府烤烤火,也是极好的。 回到公主府也不过才戌时二刻,按照西洋摆钟上的时间就是傍晚七点半,不过在冬天里,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宜萱脱下厚实的大氅,迫不及待地便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玉簪说,里头已经塞了热热的汤婆子,暖和的很。 恩,的确是暖和的很。 不过这个汤婆子实在是太大了点吧?!! 长度是八尺二寸,重量约七十公斤,横亘在她的柔软的拔步床上…… 宜萱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满额头都是黑线。(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七十一 弘历福晋 二百七十、子文暖被窝 “你还有完没完?消停点!”——昨天晚上,居然还没饕餮足吗?! 昨晚,好歹是新婚之夜,宜萱想着他憋了那么多年,也怪不容易的,才好不容易决定大人有大量的不跟这家伙计较。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居然又想…… “好萱儿,就一次就好……” “你……” ……………… 在水里做,是什么滋味呢? 宜萱算是亲身感受了一下。 感觉——相、当、不、好!! 穿上暗花丝绒缎浴袍的宜萱,就像一只搁浅了的抹香鲸,趴在抱厦西暖阁的美人榻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水里站着,可比床上躺着累多了!虽然有子文扶着她瘫软无骨的身子,可那滋味也不好受! 而且,更让宜萱气氛的是,子文说话不算话!! 狗屁就一次!! 男人在那种时候说的话,根本就不能信半个字!! 一旦开始了,她就完全失去了叫停的权利! 甚至想说话都不成!她一张嘴,嘴巴就被堵上了。 而体力和武力上,她更是根本不具备反抗的资本!从头到脚,都只有被压制的份儿! 她感觉自己就是是一块面团,被子文恣意揉搓成各种形状,从吟猿抱树,到金鸡独立,再到最悲催的老汉推车…… 从前她还觉得自己体力挺好的,现在才知道,差距真是太大了。 子文身穿着和她一样暗花丝绒缎面料的浴袍,不过她的是胭脂红的,子文那身是蟹壳青的。看上去就像情侣装。 她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但是这里备下了十分合乎她尺寸的寝衣、浴袍等物,甚至连这休息的西暖阁里都燃烧着很对她胃口的宜兰香——蕙兰的淡淡幽香,夹杂着能舒缓心神的**,以及少许蔷薇的甜香馥郁、少许雪松脂的沁人气息、少许沉速香的悠长醇厚,混合在一起,融合出了一种奇妙的芳香。 她很感念这般的用心。但是——!! 她一直觉得。感情嘛,主要是精神上的,滚床单是次要的好不好?! 退一步说。就算要滚,也要充分考虑双方的体力和能力好不好啊?! 宜萱恨恨咬着宝相花漳缎软枕,仿佛一只气急败坏的猫。 “喝完糖蒸酥酪吧。”子文将一只五彩夹金鸳鸯卧足碗搁在软枕旁,他低声呢喃道:“方才辛苦夫人了。吃点东西垫垫吧。” 宜萱恨恨瞪了他一眼,“你再这样。我就回鸣鹤园!!” 这句威胁大约是真的戳中子文要害了,子文赶忙道:“好了、好了,以后我会有节制的!” 宜萱听到还算满意的保证,鼻子也嗅到了那香甜的味道。乳白的酥酪凝结成软软的固体,散发着淡淡的奶香,那酥酪上洒了一层软糯香甜的红豆。如点点胭脂红,叫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宜萱也不客气。拿起小银勺,便开吃。 酥酪只是堪堪凝结,故而入口即化,奶香与淡淡的甜酒的香气一同在口齿间蔓延——这样的口感,简直比她公主府的厨子做出来的酥酪都要更胜一筹!! 酥酪化掉之后,留在口中的是软软qq的葡萄干和沙沙糯糯的红豆,一酸一甜,两种味道一起被嚼碎,当真是酸甜怡人,可口极了! “好吃吗?”子文轻声问道。 满脸幸福的宜萱忙不迭地点头,连宫里的御厨,都做不出如此美味呢!! 子文眉眼含笑,“这可是我叫人从苏州一品楼里挖来的大厨,最擅长做各种甜食和点心了。” 好吧,子文的策略很成功。俗话说,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违——其实搁在女人身上也一样! 谁叫某剩女是吃货呢?一碗糖蒸酥酪吃完,宜萱满脸都是陶陶然的微笑,也不恼子文之前的索求无度了。 在这温泉庄子过了将近一个月荒淫无道的日子,京畿飘飘扬扬下起了小雪,这个时候宜萱也不得不离开了,虽然舍不得子文……的厨子。可她必须回去了,因为皇贵妃李氏的正式册封典礼就在雍正三年十一月十五,册封礼设在圆明园的正大光明殿,这里原本是皇帝大宴亲藩、廷臣以及殿试贡生的地方,选在这个举办册封典仪,的确算得上是隆重了。 幸运的熹嫔安氏也跟着沾了光,能够在圆明园行宫这一等一要紧的地方受到册封。 只不过册封使各有不同,为皇贵妃册封的是铁帽子郡王讷尔苏(正使)与领侍卫内大臣马武(副使),为熹嫔册封的就只是个礼部右侍郎了。 不过对于这样的差距,自然熹嫔安氏没什么不满,侍郎给她册封,也没有半点贬低她。 其中册封皇贵妃次日,按照规矩,公主、郡主、郡君等以及亲王福晋以下命妇还有众嫔妃都要前去朝拜,以示皇贵妃副后身份之贵重。 这里头自然少不了宜萱,作为固伦公主,宜萱还是排在最前头呢。 今日的李氏穿着那身明黄色的皇贵妃级别朝服,台下众人叩拜朝贺,当真是被捧到了荣耀尊贵至极的位置。 本朝的皇贵妃,尊贵异常,甚至已经不能完全算是嫔妃了,已经是副后之尊!尤其是没有皇后的皇贵妃,更是会被视为皇后宝座的准人选。 因此满殿的嫔妃、皇室贵女以及福晋们都恭恭敬敬磕头,生怕得罪了这个未来的主子娘娘。 原本在圆明园的嫔妃不多,如今为了这朝拜之礼,许多嫔妃都是特特被从紫禁城宣召而来的。后宫嫔妃高位空悬,所以这回是贵人以上都必须来,身在嫔位的懋嫔宋氏、宁嫔武氏、裕嫔耿氏、以及新晋的熹嫔安氏四嫔,其余的便都是贵人了,老牌的钱贵人、海贵人等人。生了八阿哥之后便一直身子虚弱的春贵人,还有几个宜萱不认识的年轻娇嫩小贵人,都齐齐三跪九叩,见足了大礼。 只是不知,她们当中有几个是真心叩拜,又有几个是恨妒交加?不管怎么说,都个个貌似恭敬。 叩拜之后。在贤皇贵妃的长春仙馆设大宴。宜萱与二公主淑慎坐在贤皇贵妃右手下第一席上,而左右第一席坐着贤皇贵妃的儿媳妇董鄂氏以及嫡长孙女和鸾格格,总之位次都是按照近疏尊卑划分。 宜萱第一个起身举杯。“女儿恭贺额娘得封副后之尊,日后也愿额娘和汗阿玛和乐永宁。——虽然李氏已经是皇贵妃了,却也不能说“琴瑟和弦”或者“举案齐眉”这种祝愿夫妻和顺的吉祥话,终究额娘还不是皇后。忌讳的、惹人嚼舌根的话,宜萱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内外命妇的面说出口。 贤皇贵妃笑容满脸。饮了第一杯鹤年酒。 第二杯,自然要轮到端亲王福晋董鄂氏来敬,“儿媳也祝额娘与汗阿玛恩好百年!” 总之这大宴,一派其乐融融。还没有谁不敢眼地在这个时候挑事儿。连最不安分的钱氏似乎也是神情郁郁,半句话也没多说。 旁人或许以为钱氏是看清了位份差距,终于死心了。而宜萱却看得到。钱氏面上的那一抹黑气…… 记得当初汗阿玛对钱氏动的杀心,如今终于开始下手了吗? 弘历的婚期已经定在了腊月初二的黄道吉日。似乎有些急促的样子,不过毕竟后头还有二十一皇叔允禧和五阿哥弘昼等着要娶指了婚的嫡福晋入门呢,快着些,倒也正常。 而钱氏眉心的黑气并不浓郁,想必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完全足够等到弘历成婚后,或许运气好,她还能等到儿媳妇有孕的消息再死呢。 可以肯定是,汗阿玛对钱氏用了暗中的法子,或许在她服用的滋补药里改动了某些药材的分量,或许干脆就是让她慢性中毒。 反正,汗阿玛不打算让钱氏久活了。 十一月底,趁着某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御驾终于回到了紫禁城那四四方方的宫苑。 宜萱也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和子文一起居住的汤泉山庄,告别了那滑腻的温泉、告别了美味的点心甜食,回到了京中富丽堂皇的固伦怀恪公主府。 稍作休息,紧接着便是皇四子多罗贝勒弘历的大喜之日,宜萱作为姐姐,自然要是要入宫参加大婚喜宴的。 这一晚,弘历喝得大醉酩酊,他额娘刚刚染了风寒,然而他娶妻的日子却没有延后,雍正皇帝给的理由是“冲喜”,让弘历无言反对,只能憋闷地接受。 娶一个不如愿的妻子,又要面对额娘病倒的噩耗,对弘历的打击着实不少,他心情很沉闷,所以生生把自己灌醉了。这可以算是借酒浇愁了吧。 喜宴,因为弘历醉倒而不得不提前结束。宜萱倒是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她可以提前出宫了。隆冬腊月的夜晚,可是很冷的,能早点回公主府烤烤火,也是极好的。 回到公主府也不过才戌时二刻,按照西洋摆钟上的时间就是傍晚七点半,不过在冬季里,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宜萱飞快脱下厚实的大氅,迫不及待地便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 玉簪说,里头已经塞了热热的汤婆子,暖和的很。 恩,的确是暖和的很。 不过这个汤婆子实在是太大了点吧?!! 长度是八尺二寸,重量约七十公斤,横亘在她的柔软的雕花拔步床上…… 宜萱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满额头都是黑线。(未完待续) ps:改内容…… 正文 二百六十七 数败俱伤 二百七十一、弘历福晋 宜萱当即抓起床榻上的团花织金锦枕头,朝他那散发着欲求不满意味的脸上打去。 “这里是皇城!是公主府啊!你居然也敢大晚上的来!”啪啪,朝他那张俊脸上毫不客气地拍了二下。 子文却将她拥入怀中,“放心吧,我是翻墙进来的,没人发现。” 翻墙进来的…… 翻墙!!! 你妹的,你还敢再嚣张点吗?! 子文笑眼含着欲情,他身上只穿着暗青色暗水纹的府绸里衣,隔着意料,宜萱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量。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萱儿,为夫来给你暖被窝,你难道不高兴的吗?”子文双手捧起宜萱被冬夜寒风吹地冰凉的脸蛋,轻轻摸索着,“瞧你冻得,来,我你给你暖暖!” 子文真的是个大暖炉,在冬天里,的确好极了。 宜萱在他怀里蹭了蹭,虽然她发了一通脾气,心底里却很高兴子文的突袭。 薄薄的酒香气味从宜萱丹唇中弥散出来,宜萱醉意上涌,哼道:“肯定又是玉簪把你放进我寝殿里的。”——子文身手,的确可以视公主府的侍卫若无物,但是人都跑到她床上了,可见是有内鬼的。 子文笑吟吟道:“你这个侍女倒是不错。”——比以前那个金盏好多了! “她的确是我的死忠,可有时候,我真想狠狠踹她的屁股!”——宜萱磨牙呲呲道。 子文又握着她的手,哈着热气道:“手都冻得跟冰坨子似的了!”说着,他眼角飞扬气一个邪魅的弧度。“这样子暖和得太慢了,萱儿,咱们还是来个快的吧?” “什么快的?”宜萱一时间有些不解。 没给宜萱理解的空暇,子文突然变栖身压了上来,将他火热的身躯覆在宜萱愣愣的身子上。 居然……是指这个!! 宜萱没机会来记得反抗,身上唯一的一层贴身软缎里衣就被飞快解开了,子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光了衣裳…… 一张大被卷来。盖住了底下的春光无限。 真的是很热呀…… 翌日。宜萱悠悠醒来的时候,被窝里尚有他的体温,但是人已经不见了。 撑着微微酸涩的身子爬起床来。不禁微微有些失望,居然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 忽然,她看到床头的高花几上多了一支红翡翠簪子,红润润的色泽。仿佛胭脂一般,但却十分盈透。入手有温润的感觉,而簪子是雕琢了莲纹,簪首处则是两只交颈而眠的鸳鸯。 抚摸着那鸳鸯,宜萱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算你还有点良心。” “不过——怎么感觉有点像嫖资呢?”宜萱的脸突然有点发绿。 咚咚! 外头传来敲门声,随之响起的是玉簪的声音:“公主,您要起了吗?” 宜萱应了一声。便叫玉簪等人进来服侍她更衣洗漱,还好子文终于懂得了什么叫“温柔”了。总算没在她身上留下不该有的印记。否则宜萱可没脸叫侍女给她穿衣服。 梳妆镜子前,红桑为她挽好一个平滑的燕尾髻,她询问道:“这只红翡翠鸳鸯莲纹簪要簪上吗?” 宜萱轻轻点头,自然是要点缀上的。 红桑忙熟稔地将这只簪子斜着簪在右鬓的一双蝴蝶点翠头花旁边,蝴蝶成双,鸳鸯成对,自然是极好的意头。 早膳自然是熙儿一起用的,雅思哈去世已经过了一年了,熙儿给祖父守孝的日子已经过去,不过父孝的三年才刚刚开始。 熙儿穿着一身没有花纹的绫衣棉袄,嘴里却大口咬着香麻鹿肉饼,而这满桌子的菜也大多都是荤菜。一则是冬天里蔬菜难得,二则是盛熙才不会给纳喇星德守孝呢! 看着儿子大口吃肉的样子,宜萱也总算是安心了,守孝一年,熙儿瘦了好多,真真是可怜的娃啊。 宜萱亲手盛满了一碗花胶红枣炖乌鸡,递到盛熙面前,对他道:“你慢慢吃,额娘要进宫去了。” “又进宫?”盛熙满嘴的肉把腮帮子都撑得鼓鼓的,以至于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宜萱道:“我想看看弘历的福晋是什么样儿的,他们夫妻新婚第一日,照例要去给汗阿玛磕头,额娘贵为皇贵妃,不同于等闲庶母,也是少不了要去磕头请安的。” 弘历若是聪明,却养心殿磕头之后,就该立刻带着嫡福晋西鲁特氏去永寿宫请安。 不过……此刻满心愤愤不平的弘历,却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 宜萱赶到永寿宫的时候,才辰时三刻,正是太阳高升,渐渐暖和的时辰,额娘的宫里红罗炭暖气熏人。 不过陪坐在下手绣墩上的却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子。 宜萱进去,给额娘请了安,那女子也端端正正地给她见了一个万福。 宜萱问:“可是四弟妹?” 她温温道了一声“是”。 可惜,只有她一个人来,弘历没有来。 西鲁特氏虽然父兄官职不限,但也是世家培养出来的格格,礼仪教养自然不会逊色于人,虽然神情还有些拘束,但想来日后会慢慢熟稔的。 她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色双凤五蝠八吉祥织锦旗服,外罩一个万字富贵缎坎肩,坎肩出着雪貂风毛,柔柔的厚实的毛软软铺在她白皙的脸上,更衬得她肤色如玉。 西鲁特氏的容色不错,五官虽然只算得上端庄,但肤色极好,盈盈光泽,两颊透着健康的红润之色,脸盘是比鹅蛋脸稍微丰润一些脸型,还算标致。而她的气度也是不错的,端方侍立,举手投足谦顺而温和。 可是宜萱记得,弘历房里有一个得宠的宫女。姓高氏,论起来跟汗阿玛的高常在还是堂姊妹(囧),听说容色出众,楚楚可人,而西鲁特氏虽然看着可亲,却并非大美人,更缺乏叫人怜惜的柔弱感。 而独独西鲁特氏一人到来。便可见和她弘历的夫妻关系如何了。 贤皇贵妃叫女儿上榻上坐了。她徐徐道:“四贝勒担心他生母,所以去了景阳宫。” 宜萱微微一笑道:“看样子钱贵人病得不轻。”说着,她看了西鲁特氏一眼。“四弟妹怎么没有同去?” 西鲁特氏年纪比弘历大两岁,却也不过才十六,却以平和的语气道:“这不合规矩。”——浑然是谙熟规制的大家闺秀。 其实西鲁特氏说得对,这不合规矩。 没有身为皇子福晋。不先给副后请安,便去给贵人请安。的确是大大不合规矩。若钱氏是个嫔也还罢了,好歹是个“母嫔”,算是长辈,可贵人又算个什么?!除了辈分。贵人可比皇子福晋、贝勒福晋还要低一头呢!自然是没资格受儿媳妇跪拜请安的,甚至都没资格被儿媳妇叫一声“额娘”!甚至还得反过来给皇子福晋行礼呢! 宜萱点头道:“守规矩,自然是应该的。但是对四弟妹而言,却不是好事。”——她若是想要得到弘历的宠爱。就得放下身段,去好好伺候钱氏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媳妇。 西鲁特氏徐徐道:“多谢大公主坦言。只是身为皇家媳妇,最不能坏了的便是规矩。若钱贵人有幸做了嫔主娘娘,我自当前去请罪。” 宜萱抿唇笑了,这意思是只要钱氏一日是贵人,她就不会去磕头请安吗?她突然隐隐觉得,西鲁特氏对这门婚姻,同样不是很情愿。 虽然弘历年少得封贝勒,可生母位份的卑微,也的确不是个最好的夫君人选,何况钱氏还进过冷宫,这样的黑色履历,就足够叫许多大家格格退避三舍的了。皇家,将就的是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母子中有一人又缺憾,便是二人的缺憾。 何况……弘历一直十分宠爱房里的那个高氏,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没有那个女人愿意嫁给一个宠妾的男人。 这时候,徐一忠低头走了进来,他道:“娘娘,四贝勒派了身边的太监王钦过来,说是请四福晋去景阳宫一趟。” 宜萱抬头看着额娘,看她要怎样应对。 贤皇贵妃淡淡道:“传本宫懿旨,钱氏不安于室,以卑贱之身肖想嫔主之位,着罚俸三个月,略示薄惩!” “嗻!” 宜萱瞥向西鲁特氏,果然看到她微微颦蹙气了娥眉。额娘的这般举动,看似是维护西鲁特氏,实则也是彻底毁坏西鲁特氏和弘历的夫妻关系。 若额娘真有心对她好,便应该让她景阳宫。毕竟西鲁特氏已经来永寿宫请过安了,若是以探视的利用去景阳宫,也倒是说得过去。可额娘没有,她没有放过教训钱氏的机会,也没有放过让弘历夫妻决裂的机会。 宜萱猜想得没错,弘历事后大发雷霆,把他阿哥所里的瓶瓶罐罐都砸了不少,西鲁特氏面对这样的状况,也只能死咬这说是自己“守规矩”了,弘历没有理由问罪嫡福晋,但却可以冷落他。 弘历婚后的第二个夜晚,便叫了他素日宠爱的房里人高氏侍寝。 可这样的举动,无疑给人足够的理由说他宠妾灭妻。 这样宠妾灭妻的风声,无疑是宜萱的额娘贤皇贵妃李氏暗中推波助澜的。甚至连汗阿玛都斥责他的举止,弘历深觉憋闷,虽然不得不去嫡福晋房中,但却并没有真正再碰一下西鲁特氏。 这个妻子本就不是弘历愿意娶的,加上弘历认定她“不孝顺”,自然只能“相敬如冰”了。而西鲁特氏虽然预料到自己的婚姻不可能太如意,但如今受到丈夫如此冷待,更将一个包衣宫女出身的侍妾捧上了天,叫她在悲愤欲绝中渐渐心寒。(未完待续) ps:这是二百七十一章。 正文 二百七十二、雍正四年 雍正四年,皇帝下旨为自己修建皇陵,命允祥、张廷玉和工部、内务部府官员筹建。 随后不久,四川建昌山营所属“番人”之头目金格、阿租乃煽众狂悖,发动“起义”,同时附近的土司也相继起兵,随之为乱,其中包括阿都宣慰司、阿史安抚司、宁番安抚司共计五十六土司。雍正下旨命年羹尧之后的新任川陕总督岳钟琪率绿营数千人马围剿。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役,那些“起义”杂兵和土司兵马完全没有办法和绿营正规军相提并论,既然绿营只有他们一半人马。 说到土司制度,由来已久,自元朝便有此制度,便是让偏远地区、少数民族的聚居地,朝廷嫌这些地方的百姓难以管辖,便给少数民族的部落头领授以土司官职,给土司极大的自制管辖,俨然是偏远地区的小王国。且土司之职,也是世袭罔替的。 这样一来,虽然给朝廷许多便利,也省了麻烦,但土司内部已经土司之间已然死斗频发,如今竟悍然叛乱。便雍正起了彻底解决土司问题的心思。 岳钟琪这个骁勇善战的岳飞后人,很快就干脆利落地平定了这场叛乱,并生擒金格、阿租乃等人。 这时候,督抚大员鄂尔泰等人上奏了“改土归流”的奏折。所谓的改土归流,就是将世袭的土司官职该为朝廷遣流官治理。雍正欣然允诺,便将这次参与叛乱的土司,作为第一批改土归流的“试点”。 弘时却道:“汗阿玛改土归流,只怕这战事有得打了。” 宜萱却笑了,那些土司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自然是要垂死挣扎法抗一下的,“那些纷争不断的土司部落,手底下大猫小猫两三只,根本无法和朝廷的精锐之兵抗衡。” 弘时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先帝朝虚空的国库才刚充盈了几分,这下子又要……” 宜萱心道,弘时在户部历练。倒是学会了爱惜钱粮了。“有仗可打,又不是什么坏事。” 弘时一愣,“姐姐这话何意?”——莫非战乱比承平好? 宜萱只淡淡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清朝自乾隆朝以后,战事愈发少,以至于清兵疏于训练,才渐渐失去了铁血之风。以至于后面的衰败和耻辱。 弘时瞬间恍然,“不错!我竟没有想到汗阿玛设想如此深远!改土归流。可不只是解决西南和西北的土司部落!!一归流,必然土司群起,没有个数十载,别想彻底平定!如此一来。便可用来磨练绿营,使之不失勇武!” 宜萱颔首道:“不错,太平太久。可从来不是好事。”——起码对于封建王朝而言,的确如此。 说完了正事。宜萱突然问了一句:“陆氏,快生了吧?” 弘时点头,表情很是平淡地,那平淡中又有一丝厌恶,他道:“差不多是下个月月底吧。” 宜萱道:“我听说——这段日子都是咏絮照顾她的胎。” 她仔细看着弘时那寡淡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时儿,莫非你真的想让咏絮杀母夺子吗?” 弘时表情已然没有什么变化,他理了理自己的马蹄袖,道:“给她个儿子,这也是额娘的意思。”——不过陆氏多年安分,星移已经表示不再计较,弘时只打算把陆氏的孩子给李咏絮抚养,并不曾动杀心。只不过如今若有人想杀他,弘时自然懒得救。 宜萱没有再说什么,纵然陆氏再有聪明,也敌不过身份的差距,虽然和李咏絮都是侍妾,可李咏絮是额娘的亲侄女,身份上便不在一个档次上。 “倒是星移,一直都没有喜。”宜萱现在都忍不住怀疑她身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弘时也露出了苦恼的神情,“药都换了三次了……唉,这种事,大概还是要看天意吧!” 宜萱低眉微微一忖,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是药三分毒,身子健康的人吃药无益,弄不好还会有害。” 弘眉心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有些不大好。特意叫王府医正给小移开药的,可是他的嫡福晋董鄂氏! 宜萱并不知晓,自己无意的一句提醒,叫弘时心中更疏远了自己的嫡福晋,不过他这种疏远表面上却是看不出来的。弘时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定期去嫡福晋房中,每月也会抽出好几天的时间陪嫡福晋用膳,完全还是像从前那样尊重嫡妻。当然了,这是后话。 宜萱小坐了一会儿,估摸着天色不早,正要起身离去,太监景朝安却来报说嫡福晋董鄂氏来了。 弘时脸上有些不喜:“这里是书房,女人不该来!”——弘时这一竿子,生生把宜萱也给打了进去。 宜萱顿时眼神有些阴测测,“你什么意思?!” “额……”弘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急忙躲避这个话题,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弟妹进来了,宜萱总不好意思继续对着弟弟一副磨刀霍霍的眼神。 董鄂氏脚下如风,面含喜色,进来便盈盈行了万福,她语调飞快而欣喜地道:“恭喜爷,兰苑的苏格格刚刚诊出有了不到两个月的身孕!” 苏格格……宜萱也不大记得这号人了,似乎进门也有几年了,好像是包衣出身的。 听到这样的喜讯,弘时也不可能继续绷着脸了,他眉梢微微上扬,喜色难掩:“可是真的?” 董鄂氏忙到:“胡医正的医术,自是不必多说!” 听董鄂氏说到医正,弘时眼底滑过一丝阴沉之色,没吃药的苏氏有了身孕,可一直吃着胡医正开的滋阴药的小移却一直没有喜讯……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既如此,苏氏的胎,就烦劳福晋照看着吧!”弘时彻底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刻板地对董鄂氏说道。 董鄂氏有些不明所以,她只得忙道:“是,妾身一定会好好照顾苏氏的,还请爷放心。” 弘时郑重地点头,“本王一直都是很相信福晋的贤惠,苏氏交给福晋,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宜萱忽然觉得。弘时这句话里若有所指。心里不禁暗叹了一句。天下夫妻,又几个是和弦的?罢了,时儿和董鄂氏。也不是她该掺和进去的。 两日后,是和硕和敏格格嘉容长女的满月——没错,是长女!嘉容这一胎,如富僧额所愿。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女儿! 宜萱备了贺礼,前去看望这个襁褓中小小的、皮肤薄薄的、粉嘟嘟的小侄女。 嘉容坐在床榻上。膝上盖着银红四合纹双层织锦被,头上勒着昭君套,她气色尚且不错,身子没有太大的损耗。脸颊都比从前圆润了几分,可见是月子里补养得不错。 侍女端上来一碗人参乌鸡汤,道:“额驸嘱咐郡主。一定要喝掉。” “搁哪儿吧!”嘉容郁闷地道。 侍女又道:“郡主,这汤要趁热喝才……” “叫你搁下。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嘉容怒视着那个侍女气呼呼道。 侍女不敢多言,急忙搁下汤,做一个万福,便退了出去。 宜萱疑惑地道:“这个丫头,看上去有些眼生?新买的?” 嘉容闷闷道:“是富僧额买的,专精厨艺的厨娘!” 宜萱不禁笑道:“妹夫倒是很关心你!” 嘉容瞬间脸颊气鼓鼓的,她狠狠揪着身上的锦被,“我看呐,他就是看我生了个女儿,所以专门气我来了!” 宜萱顺嘴道:“那你不气不就成了?!” 嘉容哼了一声,旋即她又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指着襁褓里小小女儿道:“大堂姐,你不是知道,我生这小东西,半条命都拼进去了!” “可没想到,居然是个女儿!”嘉容神情很是恹恹,仿佛这一个月的坐月子,都没恢复过心情来。 “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宜萱正色对她道,“你没有资格嫌弃她!!” 看到宜萱似乎生气了的面孔,嘉容急忙道:“我不是嫌弃!就是想到自己以后还要再经历一次生孩子的痛哭,就苦恼得很!”说着,她抱起那个孩子,“我的女儿,是我挣命生下来的,我怎么可能不疼她!” 见嘉容如此说,宜萱也终于安心几分,天底下的母亲,终究嫌少有厌恶自己的孩子的。 宜萱又问:“孩子取名了吗?” 嘉容摇头,“富僧额给定了‘懿’字的排辈,后头的字还没想好呢!” 宜萱微微一忖,便问:“是嘉言懿行的‘懿’?” 嘉容点头。 宜萱唇角含笑,到底富僧额是真的对嘉容动心了,母亲行嘉,女儿排懿,如此便可见其心意了。 嘉容却有些不屑的样子,她道:“他琢磨了那么多天都没想好,怕是没上心呢!不过大堂姐帮你的侄女想个字吧!” “这……不大好吧?”——抢了人家阿玛给自己女儿取名的权利,可有点霸道呢。 嘉容哼了哼道:“有什么不好的?除非是大堂姐不喜欢这孩子!” 见嘉容的架势,宜萱只得无奈地应了下来,细细思量了一会儿,便道:“‘欢’字怎么样?懿欢,女儿家家,也不图什么获得开开心心就好。” 嘉容听了,似乎很是满意,她不迭地点头道:“好啊!就叫懿欢了!”说着,她用手背蹭了蹭熟睡中的小女儿,轻轻唤道:“懿欢,欢儿!” 如此,伊尔根觉罗懿欢的名字就在她阿玛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定了下来。(未完待续) ps:第一更。之前漏发了“二百六十七、数败俱伤”,已经补上,不过章节题目是错的,但内容我已经一章章修正过来了,刷新一下阅读就可以了。手机用户可能更新慢些。很抱歉一时粗心,给大家造成了阅读不畅。尤妮以后一定会更仔细些。 正文 二百七十二 雍正四年 雍正四年,皇帝下旨为自己修建皇陵,命允祥、张廷玉和工部、内务部府官员筹建。 随后不久,四川建昌山营所属“番人”之头目金格、阿租乃煽众狂悖,发动“起义”,同时附近的土司也相继起兵,随之为乱,其中包括阿都宣慰司、阿史安抚司、宁番安抚司共计五十六土司。雍正下旨命年羹尧之后的新任川陕总督岳钟琪率绿营数千人马围剿。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役,那些“起义”杂兵和土司兵马完全没有办法和绿营正规军相提并论,既然绿营只有他们一半人马。 说到土司制度,由来已久,自元朝便有此制度,便是让偏远地区、少数民族的聚居地,朝廷嫌这些地方的百姓难以管辖,便给少数民族的部落头领授以土司官职,给土司极大的自制管辖,俨然是偏远地区的小王国。且土司之职,也是世袭罔替的。 这样一来,虽然给朝廷许多便利,也省了麻烦,但土司内部已经土司之间已然死斗频发,如今竟悍然叛乱。便雍正起了彻底解决土司问题的心思。 岳钟琪这个骁勇善战的岳飞后人,很快就干脆利落地平定了这场叛乱,并生擒金格、阿租乃等人。 这时候,督抚大员鄂尔泰等人上奏了“改土归流”的奏折。所谓的改土归流,就是将世袭的土司官职该为朝廷遣流官治理。雍正欣然允诺,便将这次参与叛乱的土司,作为第一批改土归流的“试点”。 弘时却道:“汗阿玛改土归流,只怕这战事有得打了。” 宜萱却笑了,那些土司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自然是要垂死挣扎法抗一下的,“那些纷争不断的土司部落,手底下大猫小猫两三只,根本无法和朝廷的精锐之兵抗衡。” 弘时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先帝朝虚空的国库才刚充盈了几分,这下子又要……” 宜萱心道,弘时在户部历练。倒是学会了爱惜钱粮了。“有仗可打,又不是什么坏事。” 弘时一愣,“姐姐这话何意?”——莫非战乱比承平好? 宜萱只淡淡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清朝自乾隆朝以后,战事愈发少,以至于清兵疏于训练,才渐渐失去了铁血之风。以至于后面的衰败和耻辱。 弘时瞬间恍然,“不错!我竟没有想到汗阿玛设想如此深远!改土归流。可不只是解决西南和西北的土司部落!!一归流,必然土司群起,没有个数十载,别想彻底平定!如此一来。便可用来磨练绿营,使之不失勇武!” 宜萱颔首道:“不错,太平太久。可从来不是好事。”——起码对于封建王朝而言,的确如此。 说完了正事。宜萱突然问了一句:“陆氏,快生了吧?” 弘时点头,表情很是平淡地,那平淡中又有一丝厌恶,他道:“差不多是下个月月底吧。” 宜萱道:“我听说——这段日子都是咏絮照顾她的胎。” 她仔细看着弘时那寡淡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时儿,莫非你真的想让咏絮杀母夺子吗?” 弘时表情已然没有什么变化,他理了理自己的马蹄袖,道:“给她个儿子,这也是额娘的意思。”——不过陆氏多年安分,星移已经表示不再计较,弘时只打算把陆氏的孩子给李咏絮抚养,并不曾动杀心。只不过如今若有人想杀他,弘时自然懒得救。 宜萱没有再说什么,纵然陆氏再有聪明,也敌不过身份的差距,虽然和李咏絮都是侍妾,可李咏絮是额娘的亲侄女,身份上便不在一个档次上。 “倒是星移,一直都没有喜。”宜萱现在都忍不住怀疑她身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弘时也露出了苦恼的神情,“药都换了三次了……唉,这种事,大概还是要看天意吧!” 宜萱低眉微微一忖,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是药三分毒,身子健康的人吃药无益,弄不好还会有害。” 弘眉心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有些不大好。特意叫王府医正给小移开药的,可是他的嫡福晋董鄂氏! 宜萱并不知晓,自己无意的一句提醒,叫弘时心中更疏远了自己的嫡福晋,不过他这种疏远表面上却是看不出来的。弘时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定期去嫡福晋房中,每月也会抽出好几天的时间陪嫡福晋用膳,完全还是像从前那样尊重嫡妻。当然了,这是后话。 宜萱小坐了一会儿,估摸着天色不早,正要起身离去,太监景朝安却来报说嫡福晋董鄂氏来了。 弘时脸上有些不喜:“这里是书房,女人不该来!”——弘时这一竿子,生生把宜萱也给打了进去。 宜萱顿时眼神有些阴测测,“你什么意思?!” “额……”弘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急忙躲避这个话题,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弟妹进来了,宜萱总不好意思继续对着弟弟一副磨刀霍霍的眼神。 董鄂氏脚下如风,面含喜色,进来便盈盈行了万福,她语调飞快而欣喜地道:“恭喜爷,兰苑的苏格格刚刚诊出有了不到两个月的身孕!” 苏格格……宜萱也不大记得这号人了,似乎进门也有几年了,好像是包衣出身的。 听到这样的喜讯,弘时也不可能继续绷着脸了,他眉梢微微上扬,喜色难掩:“可是真的?” 董鄂氏忙到:“胡医正的医术,自是不必多说!” 听董鄂氏说到医正,弘时眼底滑过一丝阴沉之色,没吃药的苏氏有了身孕,可一直吃着胡医正开的滋阴药的小移却一直没有喜讯……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既如此,苏氏的胎,就烦劳福晋照看着吧!”弘时彻底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刻板地对董鄂氏说道。 董鄂氏有些不明所以,她只得忙道:“是,妾身一定会好好照顾苏氏的,还请爷放心。” 弘时郑重地点头,“本王一直都是很相信福晋的贤惠,苏氏交给福晋,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宜萱忽然觉得。弘时这句话里若有所指。心里不禁暗叹了一句。天下夫妻,又几个是和弦的?罢了,时儿和董鄂氏。也不是她该掺和进去的。 两日后,是和硕和敏格格嘉容长女的满月——没错,是长女!嘉容这一胎,如富僧额所愿。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女儿! 宜萱备了贺礼,前去看望这个襁褓中小小的、皮肤薄薄的、粉嘟嘟的小侄女。 嘉容坐在床榻上。膝上盖着银红四合纹双层织锦被,头上勒着昭君套,她气色尚且不错,身子没有太大的损耗。脸颊都比从前圆润了几分,可见是月子里补养得不错。 侍女端上来一碗人参乌鸡汤,道:“额驸嘱咐郡主。一定要喝掉。” “搁哪儿吧!”嘉容郁闷地道。 侍女又道:“郡主,这汤要趁热喝才……” “叫你搁下。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嘉容怒视着那个侍女气呼呼道。 侍女不敢多言,急忙搁下汤,做一个万福,便退了出去。 宜萱疑惑地道:“这个丫头,看上去有些眼生?新买的?” 嘉容闷闷道:“是富僧额买的,专精厨艺的厨娘!” 宜萱不禁笑道:“妹夫倒是很关心你!” 嘉容瞬间脸颊气鼓鼓的,她狠狠揪着身上的锦被,“我看呐,他就是看我生了个女儿,所以专门气我来了!” 宜萱顺嘴道:“那你不气不就成了?!” 嘉容哼了一声,旋即她又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指着襁褓里小小女儿道:“大堂姐,你不是知道,我生这小东西,半条命都拼进去了!” “可没想到,居然是个女儿!”嘉容神情很是恹恹,仿佛这一个月的坐月子,都没恢复过心情来。 “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宜萱正色对她道,“你没有资格嫌弃她!!” 看到宜萱似乎生气了的面孔,嘉容急忙道:“我不是嫌弃!就是想到自己以后还要再经历一次生孩子的痛哭,就苦恼得很!”说着,她抱起那个孩子,“我的女儿,是我挣命生下来的,我怎么可能不疼她!” 见嘉容如此说,宜萱也终于安心几分,天底下的母亲,终究嫌少有厌恶自己的孩子的。 宜萱又问:“孩子取名了吗?” 嘉容摇头,“富僧额给定了‘懿’字的排辈,后头的字还没想好呢!” 宜萱微微一忖,便问:“是嘉言懿行的‘懿’?” 嘉容点头。 宜萱唇角含笑,到底富僧额是真的对嘉容动心了,母亲行嘉,女儿排懿,如此便可见其心意了。 嘉容却有些不屑的样子,她道:“他琢磨了那么多天都没想好,怕是没上心呢!不过大堂姐帮你的侄女想个字吧!” “这……不大好吧?”——抢了人家阿玛给自己女儿取名的权利,可有点霸道呢。 嘉容哼了哼道:“有什么不好的?除非是大堂姐不喜欢这孩子!” 见嘉容的架势,宜萱只得无奈地应了下来,细细思量了一会儿,便道:“‘欢’字怎么样?懿欢,女儿家家,也不图什么获得开开心心就好。” 嘉容听了,似乎很是满意,她不迭地点头道:“好啊!就叫懿欢了!”说着,她用手背蹭了蹭熟睡中的小女儿,轻轻唤道:“懿欢,欢儿!” 如此,伊尔根觉罗懿欢的名字就在她阿玛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定了下来。(未完待续) ps:第一更。之前漏发了“二百六十七、数败俱伤”,已经补上,不过章节题目是错的,但内容我已经一章章修正过来了,刷新一下阅读就可以了。手机用户可能更新慢些。很抱歉一时粗心,给大家造成了阅读不畅。尤妮以后一定会更仔细些。 正文 二百七十三 弘历丧母 雍正四年的阳春三月,宜萱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京中,去了昌平鸣鹤园居住。 闲来无事就去子文的汤泉山庄度两天蜜日,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情,直到听说端亲王府的侍妾陆氏生下了弘时的第三女的时候,宜萱不禁自语道:“她保住了一条命。” 玉簪低声道:“只是……陆格格生产的时候似乎出了点问题,也不知是为什么,都大出血了,不过陆格格倒是命大,硬撑着生下了三格格,不过她损伤得很严重,连刚生下的三格格都很孱弱。” 宜萱眉心微微一蹙,陆氏生女儿倒没什么不对的,毕竟是儿是女,都是一半一半的事儿,不到临盆,谁也无法预计。倒是陆氏生产时的突发状况,总叫人觉得有些不寻常。难道是李咏絮提前下手了?不对啊,应该没那么必要,她大可安坐等陆氏生了,再动手,这样也不至于损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李咏絮想要不是是陆氏肚子里的孩子吗?怎么舍得伤害? 此刻,端亲王府中,弘时才刚刚从户部回来,看到的却是瘦弱得跟小猫儿一样的女儿,顿时他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怒火,这个女儿,哭声都那么孱弱,只怕十有**是养不大的! 他将女儿交给了乳母,便怒气冲冲去了李咏絮的院子。 “你用得着那么等不及吗?!!”弘时气闷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李咏絮满腹愿望,她哭诉着道:“表哥,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是她自己不小心,在我院外摔倒的!我真的没有害她呀!” “够了!!”弘时满脸厌恶之色,“你想杀母夺子。可这个孩子,终究是本王的骨肉!咏絮,本王真没想到,你连这个孩子也要害!!“ “我想要这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害她!”李咏絮哭诉道。 弘时冷哼了一声,“若是个儿子,你当然不会!可陆氏自打显怀。肚子就格外圆润。你早就觉得这只是个女儿,所以干脆将母女一同除去吧?!” “我——”李咏絮泪流满面,却无言以辩。 弘时冷冷道:“本王看在额娘的份儿上。最后一次饶你!以后消停着些,别动不该动的手!!” 三日后,端王府那个先天孱弱的三格格终究还是夭折了。这一天,正好下起了滂沱大雨。三格格的生母陆氏仿佛发了疯一般,抱着那个小小的、身躯已经冰冷的女婴。奔跑在雨中,她嚎哭声,连那日的雨声都掩盖不住。 待到雨过天晴后,小格格被入殓。陆氏作为一个失去女儿的可怜的母亲,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同情和怜悯,这里头就包括端亲王弘时。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失去儿女的痛苦。何况陆氏的三格格会夭折,全都是他纵容李咏絮的缘故。这让他忍不住觉得。是他亲手害死了这个女儿。身为一个人父,这种痛楚是前所未有的,所以也格外难以释怀。 因此,弘时将这一切的愧疚,全都弥补在了失去孩子而神智恍惚的陆氏身上。他命人给陆氏比照侧福晋的用度月例,又赐她上好滋补药,并且还特意从宫中请来了一位太医,为她调理身子。 弘时得女失女的事情来得太突然,宜萱得知这一切消息的时候,人正身在子文购置的温泉山庄中。 宜萱沉默地看着窗外新开的西府海棠,忽的道:“子文,你怎么看?” 子文手中把玩着一方太乙玄灵漱金古墨,神情是闲散而随意的,他以平淡无奇地口吻品评道:“郑老太太这个侄女,善隐忍,能隐而不发,一旦出手便要翻盘,的确是青出蓝而胜于蓝。” 听子文如此称赞,宜萱不免叹道:“时儿似乎是信了她了。” 子文依旧表情淡淡:“她是利用了弘时的怜悯之心。” 宜萱微微一叹,拂去炕几上被风吹进来的西府海棠的带着香袭的花瓣,道:“男人的怜悯,足够叫她在王府里站稳脚跟了。”——失去一个孩子,为她彻底挽回原本看似不可能翻盘的败局。 此刻,她的确不得不佩服陆氏的本事。 她的弟弟,可不是笨人,竟也成功地被算计了进去,可见这个陆氏本事似乎有了不小的蜕变。她的确是个够狠心的人,对自己也同样能狠得下心。没有会怀疑,那个因失去女儿悲痛得神智恍惚的陆氏,会是害死自己亲生女儿的凶手。 “时儿的王府,日后只怕没有安宁之日了。”宜萱微微叹了口气。 子文将手中的古墨收回锦盒中,又用汗巾子擦了擦染在手上的墨色,他道:“你别操这份不该操的心了!你那个弟妹,也不是简单货色。” “不错。”陆氏能蒙蔽得了弘时,董鄂氏同样手段高明地拿她当了枪使过一次。不过以陆氏的聪明,短时间内,甚至数年之内,她都不会再动手了,她若理智,就该好好养好身子,生个儿子,才能图谋长远。 这时候,玉簪快步走了进来,她低声禀报道:“宫里传丧,说是钱贵人殁了。” 宜萱只道了句“知道了”,之前在京中的时候,额娘就对她说,钱氏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了。 钱氏的死,宜萱并不感到意外。汗阿玛想要杀的人,还没有哪个不死的。从朝堂的敌人,到孝敬皇后乌拉那拉氏,如今一个钱氏,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若非,不是因为她是弘历的生母,她不会有“病逝”这般体面的死法。 钱贵人之死,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她只是个小小贵人,连个嫔主娘娘都不是,也就是说她死了,也没有资格叫皇子公主们为她守孝半日。 但弘历悲愤之下,却跪在了养心殿外,请求他的汗阿玛、雍正皇帝。给他的生母一个嫔位。 钱氏为雍正所厌弃,更是他一手暗中处死,又怎会给她哀荣?钱氏不过一介小小贵人,弘历就敢存有野心,若得了追封,岂非叫他更不安分了。所以,雍正毫不留情地驳斥了儿子的请求。 可惜。弘历的性子。是愈挫愈勇的,他不但没有死心,更暗中指使自己在朝堂中暗中拉拢的几个朝臣。为他上奏,为他的生母请封。 可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瞒得住雍正?这位主,可是朝堂争斗的老手了。若是连个刚刚成婚的儿子都修理不了,岂非叫人笑掉大牙。雍正毫不客气地撸掉了弘历好不容易拉拢的两个朝臣的官职。直接叫他们回家种番薯。 一下子,弘历成了光杆司令。原本他还有承恩公乌拉那拉家可以为羽翼,可因为承恩公之女乌拉那拉昭娴被许给弘时做侧福晋,这位老谋深算的承恩公大人。就打起了太极拳,虽然他女儿不得弘时喜爱,所以承恩公没有急着凑上去。同样也开始渐渐疏远弘历。 这点叫弘历无比愤怒,愤怒的同时也让他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 没有了生母为他出谋划策。没有了乌拉那拉氏这个世族大家的支持,甚至连两个好不容易招揽的羽翼朝臣,也被汗阿玛罢官。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或许真的没有机会去争夺储位了。 先帝皇玛法再喜欢他也没用,现在决定他未来的不是先帝爷,而是他的汗阿玛雍正爷! “我是不是真的没那个机会了?”弘历问自己的嫡福晋西鲁特氏。 西鲁特氏点头,“您本来就没有机会。”——她以平淡的语气陈述了这个事实。 “可是我不甘心!!”弘历眼底是浓浓的愤色,“同样是汗阿玛的儿子,他又比我尊贵到哪里去?!李家,照样不也是汉军旗吗?!” 西鲁特氏平声静气道:“爷和三阿哥一样,都是母家孱弱,但三阿哥有妻族,更有十三爷手把手教导,还和十七爷、二十一爷关系甚笃!” 弘历露出了冷笑,“这一切,还不是汗阿玛给他的?!他自己又何德何能?!” 西鲁特氏微微皱眉,她这个丈夫,好不容易因为悲伤清醒了三分,如今又怒红了眼睛了。 “我不服!我就是不服!”弘历一巴掌狠狠趴在花梨木案几上,浑然不觉手掌生疼,他眼里满是密布的红血丝,原本憔悴的模样此刻却露出了几分狰狞之色,“我偏是不信了!我就不信,汗阿玛能永远信他!!先帝爷的太子允礽当初何尝不是这般众星捧月?最后还不是落得那个下场?!” “爷!!”西鲁特氏急忙唤了一声,“您收收心吧!您熄了心,还怕封不得亲王之尊吗?说到底,您和皇贵妃、三阿哥也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怨啊!何必要去争那不可能争到的东西!” “你闭嘴!!”弘历狰狞地瞪了西鲁特氏一眼,“你若还当自己是我嫡福晋!就让你母家族人好生为我出力!而不是撤我的后腿!!” 西鲁特氏脸上浮起一抹无可奈何之色,母家族人——她就算是自己死,也决计不能叫娘家父兄也牵扯进来!!受娘家抚养多年,她不能为娘家挣得荣耀尊崇,已经是不孝了,如今能叫他们涉身险地? 罢了罢了!他这个丈夫,早年被先帝的恩宠**了头脑,到现在都不清醒,不撞到南墙,只怕是不会回头的。 西鲁特氏端庄地朝着弘历做了一个福,她道:“妾身告退。” 西鲁特氏的姿态,无疑是不肯答应弘历的要求。她这般举动,着实大大激怒了本就怒火冲天的弘历,弘历狠狠一拳头打在墙上,大吼道:“滚!!” 西鲁特氏走了,弘历这才想到自己手中已经没有可用之人,没有人为他出谋划策,更没有人为他冲锋陷阵,唯一有可能的妻族……他的嫡福晋却一直在劝他对弘时俯首称臣!! 弘历很愤怒,愤怒之余却是浓浓的无力感。(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七十四 富察氏 雍正御驾来到圆明园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了,正是初夏的温暖宜人时节,也正是花中之王牡丹盛开的时节。 圆明园花房殷勤地往长春仙馆进献了品色最好的牡丹花,红的是“火炼金丹”、粉的是“锦帐芙蓉”、白的是“白雪塔”、黄的是“御衣黄”,一花开出红白二色的是“二乔”牡丹……足足十几个品类的牡丹,每一盆都是难得的珍品。 贤皇贵妃本来就喜欢这些富贵鲜艳的花儿朵儿,她那带着赤金嵌珊瑚护甲的手轻轻抚摸过那盆色泽正红的“首案红”,一早莳花的侍女便给这十二盆牡丹浇了水,连那花瓣上也沾满了晶莹的水滴,格外衬得这些牡丹富贵又娇艳。 “从前,年氏也很喜欢牡丹。”贤皇贵妃道。 宜萱明白,今年年氏没有来圆明园,原本属于她的杏花春馆如今被汗阿玛赏赐给了九阿哥弘晁的生母熹嫔安氏居住。——如今八阿哥被取名为弘晥,九阿哥弘晁,都已经被正式载入宗室玉牒中。 看样子,惠贵妃年氏是真的要这样青灯古佛地过下去了,汗阿玛也不再涉足她的翊坤宫,也因为有了两个小儿子,不免对七阿哥弘旸的喜爱也少了许多。不过如今掌管六宫的是额娘,额娘自然不会再用度上亏待了她们母子。 或许从以前,在额娘眼里,有有些把惠贵妃当成晚辈看待,有点像对小妹妹,又有点像对女儿。 宜萱不想继续年氏的话题了,她的问题,没人能解决。便随口道:“今日是汗阿玛和额娘来圆明园的第一日,怎么时儿没有来请安?”——这些上头,时儿从来不会缺了礼仪的 贤皇贵妃突然簇了簇眉,“才刚失了一个女儿,你弟弟怕是还没走出来呢。” 宜萱略顿了顿,“这事儿,额娘怎么看?” 贤皇贵妃没说自己的看法。只说:“我已经吩咐。把咏絮禁足了。” 宜萱不由一愣,“额娘觉得,是咏絮表妹所为?” 贤皇贵妃冷静地道:“不管是不是。她都该禁足好好反省一下了!她想依靠我,可我总有一日要走到她前头!我又不能做她一辈子的拐杖!她若自己立不起来,总是不成的!” 这话说得的确一针见血,李咏絮是靠着姻亲关系进了弘时后院。她已经不能再有生养,若是学不会皇家的生存法则。早晚有一日会万劫不复,若是能因此叫她真正懂事起来,倒也不是坏事。 “只是——若咏絮在时儿心目中,若是一个谋害他女儿的女人……”——宜萱倒不是替李咏絮担心。可总觉得额娘似乎已经有安排,所以想问出来罢了。 贤皇贵妃笑道:“萱儿,你弟弟没那么笨。这事儿里头的不寻常。他或许一时半会没想通,但走出这份悲伤。自然就会相通了。” 宜萱听了这话,总算是安心了,再陆氏临盆之前,李咏絮的确没有下手的理由,这一点弘时不会永远看不清。 “额娘觉得,陆氏的孩子……是谁害的呢?”宜萱抬头看了看贤皇贵妃。 贤皇贵妃表情平淡地道:“或许你是那弟妹,或许是新进门的乌拉那拉氏,也或许是哪个不安分的姬妾,甚至也不无可能就是陆氏自己!” 额娘并不了解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陆氏,对此也能如此理智的猜测,也是难得了。只是额娘怀疑董鄂氏,宜萱不奇怪,毕竟董鄂氏也不希望李咏絮有了儿子,哪怕是养子,无疑也会动摇永珪的地位。可乌拉那拉昭娴……?——怀疑她,应该是因为她是孝敬皇后侄女的缘故吧。 这时徐一忠进来,他禀报道:“娘娘、公主,五福晋来请安了。” 贤皇贵妃点头,对自己女儿道:“裕嫔这个儿媳妇,当真不错。” 额娘说的便是弘昼今年春才刚刚娶进阿哥所的嫡福晋富察氏,堪称是钟祥勋族,秉教名宗,才刚嫁入皇家,便获得了宫中嫔妃的交口称赞,人人都说裕嫔有福气。 说话间,便见一个身穿素雅的织银莲花纹锦旗服,架子头上也只簪着一对白玉如意头钗并两朵鹅黄绒花,甚是叫人看了清爽。她面盘略显圆润,五官精致秀雅,仪态恭敬而不忸怩,宜萱都忍不住暗赞,不愧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格格,就是不俗。这个富察氏似乎才十四岁,居然就有这般端庄仪态了。 富察氏规规矩矩给贤皇贵妃见了礼,又给宜萱做福,说了体面吉祥话问好。 贤皇贵妃叫宫女搬了个绣墩给她坐,微笑道:“你好歹可是皇子福晋、天家儿媳,怎生打扮这样素净?” 富察氏面带微笑道:“回皇贵妃的话,儿媳年轻,太过鲜艳华贵的衣裳首饰也撑不起那气度来,所以索性穿得简单些。” 这话说得圆润讨喜,贤皇贵妃手捧着一盏温吞吞茶水,笑呵呵道:“年底,四阿哥、五阿哥就都该分府出去了,有你这个知道勤俭持家的嫡福晋,是弘昼的福气。” 富察氏眼睛认真又含着暖暖的微笑,她望着贤皇贵妃道:“有皇贵妃这样体恤儿媳和爷,也是我们的福气。” 看富察氏一口一个“儿媳”,俨然是把贤皇贵妃当成皇后一般来敬重,也难怪贤皇贵妃得了会喜欢。皇贵妃为副后,也的确当得起其他皇子福晋一声“儿媳”的自称,算不得逾矩,只要是没有中宫皇后,就没有人会挑刺。 贤皇贵妃又随口问:“接秀山房那里有些偏僻,裕嫔可还住得习惯?” 富察氏问声细语道:“额娘说接秀山房清净雅致,她很喜欢。” 此次来圆明园,不少老牌嫔妃也跟着来了——提出这个建议的自然是贤皇贵妃,大部分的住处也都是她安排的,也算是贤皇贵妃给昔日姐妹的一点小福利了。 贤皇贵妃与五福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倒是宜萱成了旁观者,她一边吃茶,偶尔捏一枚炕几上精致的小点心,倒是吃了个饱。 直到贤皇贵妃突然说了一句:“我听说弘昼似乎只有一个房里人?” 这话,叫一直温柔端庄的五福晋富察氏紧张了起来,她轻轻道了一声“是”,又道:“只有一个崔佳氏。是额娘指的人。” 贤皇贵妃露出微笑。她点头道:“我就知道弘昼不是个贪花好色的,不像四阿哥,才几岁。就要四五个房里人了!——说着,她脸上浮起一丝厌恶之色来。 听了这一席话,富察氏松了一口气,若是皇贵妃赏赐宫女给五阿哥。她的确没有推辞的借口,也不敢推辞。 贤皇贵妃又笑呵呵道:“懂得爱重嫡妻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弘昼虽然和四阿哥一起长大,却没沾染上他身上那些不好的习惯!你们小夫妻才刚刚成婚,就是要这样恩恩爱爱的,才好呢!” 这话叫富察氏两颊泛红。她扯着手中的卷帕,难得的露出几分小女儿忸怩之态:“皇贵妃娘娘取笑儿媳了!” 宜萱也暗暗想着,弘昼的品性的确是皇子里算是顶尖的。虽然不够优秀,却是个难得的好老公。反倒是苦了西鲁特氏了。嫁给了一个瞅着储位红了眼的弘历,日后的命运还不知道会怎样了,不得丈夫喜爱是小事,日后若是被他连累,甚至再牵累了父兄族人,才是真真可怜呢! 说来,西鲁特氏对额娘也很谦恭有礼,她顶着丈夫的不喜,却也不甘失礼于额娘,想必也是从深远考量吧?若是得罪丈夫,顶多自己不幸福,若是得罪了日后的皇后、乃至皇太后,可是是全族遭殃的!! 贤皇贵妃倒是愈发开心,她欣赏地看着弘昼福晋,笑呵呵端量了她头上精致的白玉钗道:“我瞧着,比起金首饰,你更喜欢玉。” 富察氏点头道:“玉有灵,儿媳一直很喜欢。” 贤皇贵妃微微颔首,“年纪轻轻,的确戴玉比戴金雅致多了!”——贤皇贵妃自己头上就是一整套的金掐丝头面,其中包括一对赤金喜鹊登梅簪,一对和合如意金钗、一对点翠葡萄双喜赤金头花,还有正中的是一只硕大的金鸾,鸾口衔着一颗硕大圆润的东珠,一整套戴在头上,却是华贵异常。 贤皇贵妃又道:“之前造办处进献了一套和田玉头面,本宫瞧着倒是与你更相宜。”说着,便叫徐一忠去取。 富察氏急忙起身推辞,“儿媳怎么好要您这般贵重的东西?”——看到徐一忠捧来一个描金龙凤大捧盒,里头额娘的绸缎里子上,静静躺着各种首饰,足足有十几只,她就更是推辞不已了。 宜萱便道:“弟妹只管收下就是了,额娘拿出来的东西,是断断不会收回去的。” 富察氏这才接坡收下,端端正正谢了礼,那盒中,有和田羊脂美玉簪子两对,青白玉钗两对,垂红玛瑙的白玉步摇一支,和田黄玉滴珠耳环一对、白玉錾碧玺蝴蝶扁方一支、青白玉镂雕福禄扁方一支。当真是琳琅满目,件件精品,无论材质还是工艺,都是一流。 宜萱笑着道:“比起庭兰,额娘倒是更喜欢五弟妹的样子。” 富察氏虽然进门没多久,却也知道“庭兰”是谁的闺名,她急忙道:“我如何能跟三嫂比?不过是皇贵妃娘娘看我年轻不懂事,所以多怜惜几分罢了!” 贤皇贵妃口里淡淡道:“庭兰也好,就是心思略重了些。” 听了这话,宜萱忍不住暗暗吐槽,手底下有两个出身尊贵的侧福晋,还有一个自己丈夫表妹的侍妾,换了谁做嫡福晋都没法淡定!!(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七十五 吃香的盛熙 日子悠悠过着,宜萱这个没了丈夫的固伦怀恪公主却是愈发快活了,隔三差五去温泉山庄和子文幽会几日,时常进宫跟额娘唠嗑,给四爷爹大人请安,闲坐看着这些皇子后院的乱七八糟事儿,权当是消遣。 闲着无聊的时候,便邀姊妹、妯娌来鸣鹤园听戏、游玩,过得那叫一个米虫。 比起上午要学油画,下午要骑射,晚上还要补补功课的盛熙,宜萱这个当娘的可说是成天除了玩还是玩。 身为男儿,这叫不务正业,可作为一个女人,过这样的日子只有羡慕的没有置喙的。若真置喙顶多在腹内揣测一下她这个之前被流言蜚语质疑过清白的公主是否真的出墙,是否真的养了面首,不过顺天府尹田文镜可不是吃素的,自然没人敢乱传,顶多心里想想罢了。 而给她添了不少乱的婆婆郑老太太也终于死心了,她带着唯一的呆傻小孙子萨弼搬出了勇毅候府,去了老国公爷雅思哈留给他们母子的一处两进四合院住下,关门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而子文,也早已不再国公府居住,他在京里京外都有自己的宅子。此刻最高兴的自然是勇毅候府的老夫人他他拉氏了,不过她也有犯愁的,纳喇星德是她儿子的亲叔叔,盛煦好不容易给他祖父守孝一年,如今又要来一个“齐衰”,为叔叔守孝一年,也就是说婚期又要再一次拖延了。 宜萱暗暗屈指一算,盛煦比盛熙大十岁,今年可都是虚岁二十了!等到明年出孝,便二十一了,在这个时代可真真是晚婚了!去年选秀。宜萱托付额娘审阅的秀女,给盛煦暗定了一个,自然也是跟四爷爹大人通气过气了,只等盛煦守孝完就指婚。 盛煦未来的妻子,家世当真不俗,这位格格是皇贵太妃佟佳氏的侄孙女、已故一等公佟国纲的曾孙女、内大臣夸岱的嫡长孙女,不过夸岱因为早已和承袭爵位的长兄分家。所以这位格格倒是算不算公府格格了。不过内大臣的孙女,配给盛煦做勇毅候夫人,还是很般配的。 这个佟佳氏的格格。去年选秀时候才十六岁,宜萱还暗自嘀咕太小了些,不过他他拉氏却满意得不行,宜萱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便请额娘牵线,跟皇贵太妃谈了谈。皇贵太妃也是欣然允诺,如此便在皇帝的睁一只眼闭只眼之下,暗中定下了这门婚事。 刚想着和佟家的婚事,外头便来禀报说内大臣夸岱的夫人赫舍里氏带着两个孙女递帖子拜见。 两个孙女——为什么是两个??宜萱看着这个面貌只有四十许的赫舍里氏。还有她那一大一小两个嫡孙女,大的那个自然是盛煦未来的妻子,已经十七岁了。小的那个粉团团,还是个**岁的小女孩呢! 赫舍里氏寒暄了两句。便开始步入正题:“原以为去年底就该出阁,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赫舍里氏说的意外自然是纳喇星德,汗阿玛、弘时还有子文打算把纳喇星德解决掉的时候自然没那个闲工夫考虑到盛熙的婚事会被耽误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屁事。 宜萱便道:“人有旦夕祸福,这种事儿只能说是天意了。”——反正推卸到老天爷身上,是最挑不出问题的说法。 赫舍里氏便道:“倒是可怜了大公主的公子了,才刚守完了‘齐衰’,又要守‘斩衰’了。” 齐衰是一年孝,是孙辈给祖辈守孝、侄辈给叔伯守孝等,而齐衰便是丧父丧母丧夫这三种情况,要守孝三年。所以说盛熙可怜,守完了一年,还得再守个三年。 不过,盛熙才不会真的给纳喇星德守孝呢,但是人前的时候也得装装样子,交际、活动都是不能参加的,自然只能闷在家里学画、学武了。 赫舍里氏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小公子才十岁,等守孝完了,也不过才十二,不必担心耽误了婚事。” 担心婚事个毛!就算盛熙真的守孝完了,宜萱也不会考虑他的婚事的,她的打算是,起码得脱到盛熙十八岁,而是跟盛煦似的,过了二十再结婚更好! 不过——赫舍里氏突然说这个,是毛意思? 这时,内大臣夫人赫舍里氏看着自己小的那个孙女道,“这是奴才次子的嫡长女,叫令茹。今年九岁了。” 只见那个叫令茹的小丫头忙拘谨地走上前来,朝着宜萱见了一个尚且端正的万福:“佟佳令茹给大公主请安,大公主万福金安。” 宜萱看了看这个长相可人的小丫头,又看了看赫舍里氏,突然明白了什么。 佟佳令茹九岁,她儿子十岁。 额…… 宜萱真的被雷到了,而且雷得外焦里嫩。 虽然说这不是明晃晃要提亲,可明摆着赫舍里夫人是想提前做准备了,把自己白嫩嫩可人的小孙女摆出来,让宜萱先过过眼,也让宜萱知根知底,为的是给盛熙出孝以后,有个媳妇的预备人选。 她儿子才十岁啊!居然已经有人惦记了!尼玛,这也太那啥啥了! 不过宜萱这些年好歹是养出了些许岿然不动的气派来,从脸上是看不出什么心声的,宜萱抿了抿便赞道:“好生可人的孩子!长大了必然是个美人儿。” 赫舍里氏笑呵呵道:“能入您的眼便好。” 宜萱也呵呵笑着,只管装傻充愣。一对堂姐妹,想嫁一对堂兄弟,还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夸岱的嫡长孙女是他长子的嫡长女,似乎是叫佟佳令兰,而这个佟佳令茹就令兰的堂妹,而恰好盛熙也是盛煦的堂妹。 赫舍里氏又赞道:“大公主的公子,那可是一等一有出息的,如今就已经是一等伯了,日后还指不定如何显赫呢!也不知道老身是否有幸看到那一日。” 是啊,估计在赫舍里氏眼中,他儿子就属于金灿灿的金龟婿那种级别的,自然要提前做好筹谋! 宜萱只得继续跟她客套道:“夫人身子康健,肯定能长命百岁。” “多谢大公主吉言!”赫舍里氏笑容满面。 又互相客套了几句,宜萱只得推说乏累,才总算把这个赫舍里氏给送走了。 这事儿宜萱也没跟儿子说,因为她可没打算更佟佳接亲,虽然说盛熙跟佟佳格格算起来已经出了三代旁系血亲的范畴了,从基因学上来看,结婚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宜萱着实兴趣缺缺。 不过这种雷人的事儿,宜萱没能忍住嘴巴,回头进宫便在长春仙馆跟额娘随口絮叨了。 贤皇贵妃听了这事儿,脸上有些不大高兴,“熙儿的婚事,还轮不到佟家!自家里头可还有和鸾呢!” “噗——”宜萱刚从黑漆描金攒盒里拿了一块豌豆黄塞进嘴里,听到额娘嘴里说出“和鸾”,宜萱差点喷出嘴里的豌豆黄渣渣。 和鸾?!!时儿和董鄂氏的嫡长女和鸾——与其是她,宜萱情愿是那个佟佳令茹小丫头!! 她和时儿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弟,血缘关系着实是近得不能再近了!这种关系下的表哥表姐结亲,可是有很大几率造成不健康的孩子!萨弼活生生的例子还摆在哪儿呢! 可是要跟古人这种近亲结婚的坏处,似乎有点难度,尤其是面对自己额娘这样传统的女人!她当年可是亲手把自己的亲侄女李咏絮许给了自己大儿子呢! 宜萱也只得打哈哈:“孩子们都还小,不急、不急!”——如今也只能拖着了,反正大清的公主、郡主们一大半都要远嫁蒙古诸部落,养女二公主淑慎已经被四爷爹大人指婚给了科尔沁贝勒博尔济吉特观音保,年底便要出嫁了,而三公主端柔也已经正式下旨指婚给那个像宜萱求婚过的科尔沁郡王之子齐默特多尔济,只等定下婚期了。 因只是寻常入宫,宜萱也不着刻意华贵的衣裳,随意穿了件九成新的雪紫色团花蔓草妆花缎旗服,肩上披着一件万字百蝠漳缎斗篷,头上也只用了一套还算崭新的点翠头面。 贤皇贵妃穿着一身家常的深烟红万字缠枝牡丹织锦缎直帔立领衣裳,那夹杂在牡丹绣纹中的金丝线光泽熠熠,衬得她仪容尊贵,因清晨天气尚有些清冷,故而在外头穿了一件玉石蓝色云纹罗比甲,长至过膝,只以如意珍珠纽轻扣,平添了几分随意。 女儿来的时候,贤皇贵妃自然是随意而温和的,她笑着道:“其实也不小了,熙儿都十岁了!婚事早做准备也好!” 宜萱忍不住吐槽,才十岁,婚事准备个毛啊!!和鸾更是个才六七岁的小萝莉啊有木有?! 贤皇贵妃自顾自地笑呵呵道:“和鸾那孩子不错,灵动可人,你不也挺喜欢的吗?” 宜萱扯着嘴角笑了笑,她是喜欢和鸾,看那孩子,就有点像是半个半个闺女,可她真心没想过要把和鸾弄进门给自己当儿媳妇啊!!这简直是萝莉养成了!(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七十六、姑侄嫁兄弟 宜萱脱下漳缎斗篷,递给随从的玉簪拿着,自己上榻上坐了。 贤皇贵妃理了理自己绣了祥云如意纹饰的立领,突然叹道:“皇家的女子,多是苦命的。淑慎年底便要嫁去科尔沁了,端柔怕是也不远了。和鸾如今虽小,但若有朝一日也要远嫁蒙古苦寒之地,也着实太可怜了!” 听了这话,宜萱不由沉默了,若让和鸾也远离京城,离开父母长辈的庇护,远嫁蒙古部落,的确叫人心中不忍。 皇贵妃凝视着宜萱的面庞,道:“我瞧着熙儿是个好孩子,有礼有节,更深得你汗阿玛喜爱,才十岁,就已经是一等伯了,若娶郡主,倒也般配,你汗阿玛想必也不会反对的。” 宜萱只得笑道:“时儿如今就有两个女儿,日后还指不定会添多少个呢!额娘心疼孙女,可女儿我可只有一个儿子啊!况且您疼了和鸾,后头可还有和鸳呢!” 贤皇贵妃端正了仪态,徐徐道:“鸳儿还小,日后慢慢筹谋也不迟。况且,总没有叫庶出排在嫡出前头,妹妹排在姐姐前头的道理!虽然论血亲,自是咏絮跟我更近,却也不能乱了嫡庶尊卑的道理。” 宜萱明白,额娘一直都是如此,尤其是在董鄂庭兰生了永珪之后,就更是坚定不移了。她是照顾娘家,但从不出格。额娘是个轻易不会打破规矩的人,何况李咏絮自打进了弘时院落,就一直表现得不怎么样,额娘心中怕是也颇有微词的吧?若非她是额娘的亲侄女,岂会有今日一应比照侧福晋的待遇?还平平安安生下和鸳? 之前弘时禁足她,如今弘时似乎也想清楚了。不但解了禁足,更着人将他从京中王府接来了昌平避暑园子。 贤皇贵妃又道:“也是你弟弟不好,都有了嫡子了,反倒是愈发疏远结发妻子了。” 看样子,时儿是怀疑董鄂氏了?不过想来,也只是有几分怀疑罢了。 其实皇家的嫡福晋,又有几个是能得到丈夫宠爱的。能够生下嫡子、稳固地位。再保有丈夫些许的尊重,已经算是极好的了。像弘昼对富察氏那样,着实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了。 贤皇贵妃无奈地摇头。“罢了!只要你弟弟不出格,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贤皇贵妃所谓的“出格”,便是宠妾灭妻。以弘时的聪明,必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还需要董鄂氏家族为他效力呢,所以不管怎样。他起码都会给嫡妻应有尊重,至于宠爱……完全就得他看自己的心情和喜好了。 “和鸾的事儿,我想着,不如早早请示一下你汗阿玛的意思。”贤皇贵妃再度转回了宜萱不想面对的原点。 宜萱只得急忙道:“额娘。熙儿还在守孝呢!这事儿还是缓两年吧,何况鸾儿年岁还小呢。” 见宜萱提及孝期之事,贤皇贵妃也只得暂缓了。 又进了些许差点。贤皇贵妃随口说道:“对了,今儿弘暾福晋进宫来看望弘昼福晋。姑侄俩倒是聊了好一会儿呢,听说在娘家的时候,两人就很是亲近。” 一想到弘暾福晋,宜萱也感觉相当雷人!十三叔的嫡子娶了马齐孙女为嫡福晋,而弘昼福晋富察氏是李荣保之女,而马齐正是李荣保的亲哥哥!!也就是说弘昼福晋是弘暾福晋堂姑母!!也就是说,堂兄弟俩,一个娶了姑姑,一个娶了侄女。 也不知日后该怎么轮辈分,是弘暾福晋这个侄女要管她姑姑叫弟妹,还是弘暾要管他堂弟叫姑父?!这岂是一个乱字能说清? “那个五弟妹似乎是比弘暾福晋要小一些?”——姑姑比侄女岁数小? 贤皇贵妃点头道:“人丁兴旺家族里,侄儿生在叔叔前、侄女诞在姑姑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也对,这皇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呢,十七叔以后的所有叔叔都比她小。弘晋的年纪也比盛熙这个外甥小,八阿哥弘晥和九阿哥弘晁也比永珅、永珪小!这种事儿,她已然见见怪不怪了。 但是——姑姑嫁堂弟、侄女嫁堂哥——这也未免太叫人凌乱了点吧?——现在的满人不是汉化得很深吗?特么滴就是这么深的?不好好学点汉学精髓,光特么去学三从四德的糟粕了! 贤皇贵妃似乎是看懂了自己女儿的表情,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弘暾和弘昼又不是亲兄弟,他俩的福晋也不是亲姑侄。大清刚刚立国的时候,孝端文皇后和孝庄文皇后姑侄同侍一夫,顺治爷废后和继后孝惠章皇后也是姑侄呢!比起那些,弘暾和弘昼就算不了什么了。” 好吧,满人这种习惯竟然还是有这么顽固的残留,宜萱无可奈何,反正只要别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就是了。弘暾和弘昼都乐乐呵呵跟福晋过日子呢,她难受个什么劲儿?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宜萱在长春仙馆留了午饭,又去养心殿请个安,方才打算出圆明园。也是赶巧了,就在快到桃花溪的地方瞅见了,并肩而行的两个富察氏。 弘昼福晋富察氏穿着简单清雅的衣裳,依旧以清淡简朴示人,怡亲王府的世子福晋富察氏则穿了稍微正式的吉服,两人正说说笑笑,看样子是弘昼福晋正要送她侄女出宫去。 见二人上来请安,宜萱便忙下了肩舆,点头示意,怡亲王府这个儿媳妇也是刚刚进门,宜萱尚且没有仔细看过,如今稍一端量,暗道这对姑侄果然长得又几分肖似,不过侄女大两岁,约莫十六七的样子,瞧着略高几寸,身量也微微丰润一些,五官倒是端正和气。 宜萱含笑道:“圆明园里没有紫禁城规矩大,自家亲眷常走动也方便些。” 见宜萱如此随和,弘暾福晋举止便少了几分拘谨,她面带柔柔的喜意道:“因刚刚有了喜,所以特意进宫来和五福晋报个信儿。” “有了喜?什么喜?”——宜萱乍然间没想透,但是她瞅见弘暾福晋那羞涩而满足的笑容,见她将手下意识地护在腰腹间,宜萱瞬间明白了,也着实无语凝噎。 弘暾……是嘉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嫡福晋兆佳氏与十三叔生的嫡长子,序齿是怡亲王府的三阿哥,不过她记得弘暾今年似乎才十七啊!和他福晋应该同同岁! 丫的,都是未成年人,玩什么不好,非玩生孩子!——宜萱心中忍不住吐槽,虽然在古代这是寻常事,她也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了,可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她的芯儿,终究还是现代的。 嘴上却笑呵呵道:“成婚才四个月,就有喜了,当真是有福气。”——年初,十七岁的弘暾才娶了媳妇,看样子,年底就要当爹了。 弘暾福晋自是一脸满足之色,旁边的弘昼福晋看着很是羡慕的样子。 宜萱看在眼里,忍不住黑线,你侄女好歹都十七了,你丫才十四好不好?能不能别那么心智早熟,现在就琢磨生孩子的事儿了?! 弘暾福晋看了看自己姑姑,便道:“瑚图里小姑姑,午后的天儿着实晒人,您还是回去吧,左右离宫门也没多远了。” 弘昼福晋点头道:“松格里,那你小心些。” 宜萱暗暗瞧着,心道,这对姑侄的名儿倒是有趣,都取是满语名字,瑚图里的意思是“福”,松格里是“雅”,倒是相配。 弘暾福晋富察松格里朝着宜萱见万福,告辞,现行一步出宫去了。 宜萱看了看这个“瑚图里小姑姑”,便好奇地问:“你们俩还没改称呼?”——这显然是从前在娘家时候称呼。 富察瑚图里神色紧张了起来,她忙道:“旧习难改,日后自当改口。” 宜萱笑着摆摆手,“这倒也不打紧。”——人家本来就是姑侄!还能不许叫了吗? 富察氏神色一松,她微笑道:“让大公主见笑了,我与松格里自幼一起长大,虽是姑侄,却和姊妹差不多的。” 宜萱忍不住打趣道,“也不知道日后,弘暾是不是该叫弘昼姑父才是!” 富察氏脸色发红,她急忙道:“自然是得嫁夫随夫才是!” 宜萱忍俊不禁,明明才是个十四岁的丫头,居然也如此板正地说出“嫁夫随夫”这种话来,倒是叫人觉得有几分可爱呢! 富察氏两腮薄红,“大公主又取笑我了!” 圆明园中正是繁花如锦,馥香满园的季节,两旁栽植了匆匆繁密的蔷薇,正大朵大朵地开出了赤红、洋红、鹅黄、明黄的鲜艳花朵,衬得富察氏更是娇羞。 这时候只见一个穿着二等缎服的小太监寻了来,他打千儿请安之后,擦了一把头上的热汗,道:“福晋叫奴才好找!五爷刚从裕主子处回来了,正寻福晋呢!” 富察氏忙对宜萱道:“我出来有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宜萱点头道:“嗯,你也回吧,省得弘昼挂念。”——这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却叫富察氏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面红耳赤。 宜萱看在眼里,不禁想着,平日里看上去端庄大方,怎么一打趣就脸皮这么薄?终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呀。如此想着,便优哉游哉坐着肩舆出宫去了,至圆明园宫门外,才下肩舆,转乘坐来时停在此的金顶马车,回鸣鹤园去了。(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七十七 小呆瓜来了 过了没几日,鸣鹤园中便有了蝉噪声,尤其是后花园湖畔一带,更是此起彼伏,叫个不停。平白了饶了清净。 倒是湖上的千瓣莲已经袅袅擎起了一朵朵带着红晕的鼓鼓花苞,宜萱仔细瞅着,数量着实不少,只怕今年又要莲花满湖了。 去年那对鸳鸯,因叫人特意给他们筑了巢,所以便在园中越了冬,如今湖水里又多了一群小鸳鸯,足足有十只之多呢!一个个都绒绒团团,小巧玲珑,可爱极了!且在鸣鹤园中,生存环境可比木兰好多了,而且还没有天敌,所以孵出一大窝小鸳鸯,都活了下来。 现在一对大鸳鸯,正带着小鸳鸯们毫不客气地在宜萱的湖上捕捉肥美的鱼虾。 宜萱正坐在宜芙水榭的美人靠上,胳膊随意搭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柄苏绣荷塘月色团山,镂雕葫芦的象牙柄与她纤细的手指一般白皙如玉。 子文抬手,用指尖点了点宜萱手中的苏绣团扇,道:“现在还没热到扇子不离手的时候把?” 宜萱扬起团扇,半遮脸颊,道:“这可不是扇风的,是留着好看的!”说着,冲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妩媚又含蓄的笑容。 子文笑着将宜萱一把拉入怀中,“没有这扇子,萱儿也好看!” 宜萱半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熙儿还在那边亭子里呢,也不怕被瞧见了!”盛熙就在不远处的忘忧亭中跟着郎世宁学习素描。 大概是这孩子发愤图强了,进境不错,已经能画得颇有几分相似了。郎世宁是个聪明的歪果仁,自然会把不该看到的不去看,不该听到的也不去听。他的嘴巴也严实。 原本只打算叫儿子学一年画,却没想到纳喇星德的死,盛熙还是只能窝在家中,所以便继续聘用这个后世闻名的大画家教导自己儿子了。 郎世宁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每天教半天,偶尔给宜萱画幅画——这个他也很乐意,因为每次画完之后。都有一笔丰厚的“润笔”赏赐。动辄是他一个月两月的束脩钱!郎世宁在外头忙活着传教,自然需要钱,顺天府尹知道他是公主府聘的先生。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个歪果仁也没干什么坏事,不过是跑到贫民窟一类的地方,发放弥撒饼,然后对那些穷人、乞丐之类的传播什么“主的荣光和信仰”。 所以。为了维持能够传教的收入,已经公主府给他带来的传教便利。莫说宜萱勾搭小叔了,就算宜萱杀人放火,郎世宁这个虔诚的教徒,也会为了能继续传教而守口如瓶。 直到时至晌午。郎世宁的工作时间结束,他来向宜萱跪安告辞,“公主殿下。小公子的素描已经不错,可以开始学习正式油画了。” 宜萱瞅了一眼那宣纸上描绘出的亭台楼阁。也暗暗点头,“既然如此,明日便开始学吧。” 盛熙听了,高兴地眉飞色舞,“我现在总算超过萨弼那个小傻瓜了!” 宜萱瞬间黑线,原来是不甘心落后萨弼,这兔崽子才这么努力的!萨弼可就学了那么几个月的素描而已,你都一年半了,才追上人家的水平,有毛好得意的! 不过萨弼现在跟着他祖母郑老太太幽居在一起,自然是没机会学习油画了,倒是可惜了这个一个天才。 子文这时候不咸不淡地道:“看样子该把那个小呆瓜给叫来,继续学画!” 盛熙听了这话,瞬间成了苦瓜脸。 郎世宁却满是惊喜之色,“那个很有天分的孩子要来了吗?” 听到郎世宁说“很有天分”,盛熙脸颊气鼓鼓的,跟只蛤蟆似的,眼神里也相当不爽。 宜萱却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和郑老太太打交道!” 宜萱的话才刚落音,底下侍女便来禀报说,郑老太太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人最是不禁念叨。 宜萱侧脸看了一眼子文,努了努嘴。 子文脸色有点不愉,“什么意思?” 宜萱用团扇遮住半边脸,“子文,你回避一下成不?” “不成。”子文淡淡回绝,一副高冷男神的模样。 宜萱眼角抽出了两下,这主果然从来都不是好伺候的,只得哀求道:“郑老太太来了,我总不能不见,可你在这儿,让她瞧见了,终归不好。” 子文哼了一声,一副冷傲的姿态,“瞧见又如何?她还敢出去乱说吗?” 宜萱想了想,倒也是,郑老太太如今心里可已经认定盛熙是子文的儿子,她和子文的关系在郑老太太眼里估计也是奸情已久了。她既然在这上头碰了一次头破血流,应该不会蠢到第二次散播流言出去。 想到这些,便叫人请了这位郑老太太进来。 郑氏如今真的是老了,走路拄着拐杖还慢得跟蜗牛似的,来到宜芙水榭的时候,人已经气喘吁吁了。 宜萱仔细一端量,才发现她身上穿了一身灯草灰色的福纹罗衣,那料子似乎是次等的杭罗,而且已经半旧不新了。现在的郑老太太全然没有了从前的富贵和气派,看上去完全只是个寻常人家的老太婆。 “公主金安!”郑老太太拄着拐杖朝她弯下身子。 宜萱微笑道:“老太太这把年纪,还辛辛苦苦亲自上门,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郑老太太满脸皱纹,笑容也甚是和善,“老身是来求公主了。” 宜萱呵呵笑了,子文就站在她旁边,郑老太太却好似没看见一般,宜萱便道:“老太太有事儿,照例该去侯府才对,怎么?是侯府都满足不了老太太的需求吗?” 郑老太太忙道:“侯府对老身很好,只是老身是为小孙子萨弼而来,侯府着实帮不上忙。” “萨弼?”宜萱眼睛一眯,倒是猜不出这老太太有想干什么了。纳喇星德的死,宜萱可不相信,郑老太太丁点不怀疑她! 郑老太太几分谦恭之色来,“萨弼那孩子,虽然痴傻,却极喜欢西洋人的画,从前也在公主府上学过一段时日,公主也知道他在这上头有几分天分!所以,老身特意恳请公主,让他重新来学画,就当是可怜这痴傻的孩子,好叫学一门手艺,日后老身去了,他也不至于饿死街头。” 饿死街头?就算萨弼一辈子坐吃山空,也用不完郑老太太的遗产! 可郑老太太态度放得如此谦卑,宜萱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对于萨弼,宜萱终究是可怜他几分的,更要紧的是,有萨弼在,对盛熙便是个极大的督促。 宜萱侧脸看了看子文。 子文对她浅浅一笑,显然是表示赞成。 既然如此,盛熙万分不愿的苦瓜脸就被不在宜萱考虑范围之内了。 如此,便是定下这事儿了。 随后,不出两日,郑老太太便安排了仆从,把萨弼送来了宜萱的鸣鹤园,宜萱淡淡吩咐安排这个小呆瓜跟盛熙住在一起。结果盛熙好几天都没给宜萱这个娘好脸色看。 盛熙一来,就夺走了郎世宁所有的赞美和惊叹。即使很久没有画过素描,萨弼所表现出来的异于常人的天分,还是很快甩开了盛熙这一年来的奋力追赶。 开始学油画了,从绷画布、熬胶,到一层层着色,萨弼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细心和耐心,刚刚开始油画,便已经可圈可点。这叫盛熙的小脸蛋几乎每天都是黑沉沉的。可萨弼却整天呲牙笑呵呵,甜甜叫他“哥哥”,让盛熙有气无处可发,只得奋发图强。 只可惜,萨弼是整日都抓着画笔,可盛熙下午却要练习骑射,晚上还补习四书五经,自然很快就被萨弼这个小呆瓜甩出了十条大街。 宜萱见儿子愈发恼怒,只得从中劝慰:“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萨弼只是画画好而已,要是论气骑射和读书,都是没法跟你比的。” 这话,总算让盛熙找到了一点安慰,可后果就是盛熙对油画愈发不上心了,让郎世宁这个先生着实无可奈何,可他又不敢不仔细教导,一个细心的老师碰上一个不上心的学生,着实够叫老师憋屈的了。可偏偏,他不能训斥、不能责骂,更不能动用体罚和暴力。 这样苦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雍正六年的春天,盛熙出孝了,十二岁的盛熙重新被他的亲外祖雍正陛下抓回宫读书了。郎世宁在公主府的工作也结束了,他继续回到圆明园里当他的画待诏,却嘱咐自己的得意弟子萨弼,一定要继续画油画,并留给他许多兔胶、画布和颜料。 这两年的时间里,没有发生什么要紧的大事,说非要挑出件大点的事儿,就是五阿哥弘昼分府的时候被他老子赏赐了一个多罗贝勒的爵位,总算不是光头阿哥了。 盛煦娶了佟佳令兰为妻,如今令兰已有身孕,只待瓜熟蒂落的一日了。 五贝勒福晋的侄女则给怡亲王府生了嫡长孙,叫婆婆兆佳氏欢喜得不行。 而和五贝勒一起分府的四贝勒却悄无声息地过了两年,他没有被雍正分派任何职位,貌似是要安分地做个富贵闲散人了。 而宜萱的亲弟弟弘时,在雍正五年添了第三个儿子,是他的侍妾苏氏所生,这个孩子周岁后被雍正陛下取名为“永璋”,而在这个孩子周岁后不久,一直不得宠的美人侧福晋乌拉那拉昭娴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这下子,摇摆不定的乌拉那拉承恩公府,怕是要考虑倒向端亲王府了。(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七十八 不想结婚 这一日恰好是休沐,盛熙去勇毅候府给祖宗上香,又看望了伯母和兄嫂,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宜萱吩咐底下人摆饭,只听盛熙道:“这两天大伯母身子似乎不大舒服,大约是早年操劳留下的病根子,偏生大堂嫂现在身子已经重了,现在侯府有些乱腾腾的。” 宜萱“嗯”了一声,“好在现在侯府比以前简单,也就三个半主子,过些日子他他拉氏身子养好了,这点事儿处理起来还是不费力的。”——三个半主子,包括侯爷盛熙、老夫人他他拉氏、盛熙媳妇佟佳令兰,还有盛熙的一个妾,宜萱只知道是家生奴才出身的,还算安分。妾算不得正经主子,所以只算半个。 盛熙端起那碗碧粳米饭,突然咧嘴笑着道:“额娘,我还碰见一个小丫头了!” “丫头?”宜萱象牙著上夹了一枚饽饽卷子,不由疑惑。 盛熙笑嘿嘿道:“长得脸蛋圆圆的,跟大苹果似的小丫头,就是挺笨的,居然在侯府里迷路了!” 宜萱微微沉吟,便径直问:“她是谁?” 盛熙扒了一口饭进嘴里,两腮鼓鼓的,他呵呵道:“她让我带她去大堂嫂屋,我才知道那小丫头是大堂嫂的妹子,叫令茹。” 宜萱瞬间噎住,她不是小孩子,所以不会觉得这是巧合。 偏生盛熙去侯府的时候,就遇上了那个当初赫舍里氏极力推荐的孙女,那个才十一岁的小女孩估计不会有这些心机,但是她祖母有,她堂姐令兰也想必愿意极力促成。 皇贵太妃佟佳氏。这个先帝朝后期唯一的贵妃,能够稳稳屹立不倒,而且比孝恭仁太后更得到雍正的尊奉。甚至在之前雍正要杀她亲兄弟隆科多的时候,她明智地没有为隆科多求一个字情。而她和她家族也因为这种明智,在隆科多死后,依然屹立不倒。 所以,皇贵太妃。可以说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 她明白后宫里不可能出一个佟家的嫔妃。皇子福晋也不可能成为佟家格格肖想之物,所以目标选中了盛熙吗? 盛熙是雍正亲外孙,所得宠溺丝毫不亚于皇孙。又是宜萱这个唯一的帝女固伦公主唯一的儿子,两个唯一加起来,再加上曾经九岁恩封一等伯的荣耀与恩宠,的确也足够叫皇贵太妃动心了。 其实。她对那个叫令茹的小姑娘并无恶感,她不过是年龄合适、身份合适、模样也合适。所以才被推了出来。 此刻,宜萱忽然想到,当初勇毅候盛煦和佟佳氏内大臣夸岱的嫡长孙女的婚事,那么容易就一拍即和。只怕皇贵太妃早就深远地想到了今日! 勇毅候府是盛熙的本家,勇毅候盛煦是盛熙自幼一同长大的嫡亲堂兄,这样的关系。盛熙自然是会时常回侯府。而身为勇毅候夫人的佟佳令兰,自然也足够的机会。用一个合适的方式将自己的妹妹引荐给盛熙,当单纯的小男孩小女孩相识。 先帝晚年屹立不倒的贵妃、高居老牌四妃之上的佟贵妃、如今的皇贵太妃,经历了一辈子宫闱,果然心智谋算不简单。 “熙儿,你喜欢那个佟佳令茹吗?”宜萱轻声问道,虽然皇额娘心中的人选是和鸾,但婚姻的事儿,她并不像勉强熙儿。不管令茹的长辈与家族是怎么谋划深远,但这个小女孩本身的确没不好。 因此盛熙和令茹的偶遇,虽然会让宜萱有些不舒服,但她还不至于因此厌恶那个小姑娘。 盛熙嘴里咬着一块陈皮兔肉,他点头道:“额娘,那个小丫头模样不坏,挺好玩的。” 挺好玩的……? 宜萱瞬间黑线了,果然还是熙儿还太小了点吗? 宜萱也便不试探了,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想娶她做媳妇吗?” 话刚问出口,呈现给宜萱的是自己儿子那张石化了的呆滞脸蛋,盛熙才十二岁,脸庞虽然拉长了几分,也渐渐褪去了五分婴儿肥,可终究还没有完全褪去稚嫩气,所以半大孩子呆愣的模样,也着实逗趣。 “娶媳妇?!”盛熙回味着自己额娘刚才说过的话,嘴巴都歪斜了。 宜萱以尽量平和的语气对他道:“虽然我不急着让你娶媳妇,可是你郭罗妈妈急。她两年前的时候,就跟我提了和鸾。所以额娘想先问问你,你是喜欢和鸾,还是更喜欢这个令茹?” 盛熙嘴角抽搐,“额娘,我没想过这事儿。” 宜萱微笑道:“那你现在就想想。” 盛熙低头那筷子戳着快见碗底的碧粳米,他撅了撅粉嘟嘟的嘴唇,小声地道:“额娘……我能不娶媳妇吗?” “嗯?”宜萱瞬间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你不是挺喜欢人家可爱白嫩的小姑娘吗?怎么又说不想娶媳妇了? 盛熙闷闷道:“我觉得我这样就挺好的,我不想成婚。” 宜萱忙笑道:“我不是叫你先在就娶个媳妇,你还小,等个五六七八年也无妨!”——这个时代虽然普遍结婚早,倒是宜萱也得努力把儿子的结婚年龄拖延到十八岁以后。否则跟康熙十二岁娶了赫舍里氏、她的四爷爹十四岁娶了十三岁的乌拉那拉氏……这……实在是太作孽了! 小小孩子,玩点什么不好,玩结婚生孩子!!不像话!! 只不过,生在这个时代,起码也该事先做点准备了,免得一不留神四爷陛下直接来一道圣旨,那可真是够悲催的了! 盛熙搁下手里的珐琅卧足碗,道:“过五六七八年,我也不想结婚!” “嗯?”宜萱不由纳罕了,“为什么?”——在她眼里,只觉得自己儿子这是……执拗劲犯了?人这辈子,谁又能说得准自己的未来呢?五六七八年前,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和子文成就私底下的姻缘。她曾以为,自己要等很久、很多年呢。 盛熙抬头看着自己的额娘,他露出了格外认真的神色:“额娘,为什么非要结婚不可?一个人自由自在活着不是挺好吗?结了婚,便是多了一层束缚,我不想,也不喜欢。” 唉—— 这叫什么事儿,搁在现代,多少爹妈操心的都是孩子的早恋问题,可她儿子不但不早恋,而且还不想结婚,就想做个单身贵族! “单身贵族”这四个字搁在盛熙身上可真是恰当不过的了,她是皇帝的亲外孙、固伦公主的亲儿子,恩封一等伯,实打实含金量十足的“贵族”。 对于儿子“单身贵族”的愿望,宜萱道不是完全不可以理解,盛熙毕竟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曾经也是那么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永远是个小孩子,爱哭就哭、爱闹就闹,虽然如今随着这个身躯的长大,总算成熟了些,可实际上他的本质上仍旧是个小孩子。 让一个小孩子考虑婚姻问题,的确是会有抗拒心理的。 这事儿,宜萱倒是不急,可是——有的是人会急。 宜萱语重心长地道:“熙儿,额娘不会迫你,可是再过几年,若是你郭罗玛法给你赐婚,你打算怎么办?”——宜萱这话可是可能性几乎是十成十的猜测,作为皇帝陛下唯一的亲外孙,怎么可能连个赐婚都没有? 最晚十五六岁,四爷爹大人肯定会给熙儿赐婚的,只不过媳妇人选不好说罢了。 盛熙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他再度抓起了象牙著,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残余的碧粳米,越戳额头就皱得越深。 宜萱温声道:“这事儿,我可以去求你郭罗玛法,让你晚点成婚,但是不结婚,是肯不成的。额娘叫你早作准备,也是希望你娶的媳妇,是你喜欢的人。”——她这个当额娘的,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她真没本事让自己儿子不结婚。 盛熙嘴巴撅得几乎都能挂酱油瓶子了,“喜欢?喜欢就一定娶回来做媳妇吗?我还喜欢锦屏呢?难道我也得娶她媳妇?” 这话一出,叫盛熙身后侍立的那个十四五岁的白净小姑娘瞬间脸红如泣血一般。 “不许胡说!!”宜萱板起脸来,语气分外严肃。锦屏,姓布尔图氏,也就是玉簪大嫂和达素生的第一个女儿。她能从众多包衣丫头中被选中了贴身伺候盛熙,少不得玉簪的举荐。 锦屏是满人,但也是宜萱的当年出嫁时候的四十户陪嫁包衣中的布尔图氏之女。她这一代,已经地地道道地取了好听的汉名,这孩子也很乖巧懂事,伺候盛熙两年多了,处处周到细致,宜萱也很满意。这个丫头长得也漂亮,皮肤白皙,五官精美,尤其那一双秋眸如剪水一般,分外惹人喜爱。 但是,天地良心,这可不是她给自己儿子预备的通房丫头啊!! 只是看锦屏那羞涩窘迫的模样,宜萱便知,从前她又一二分心思,如今也会因为盛熙那脱口而出的喜欢,飙升**分心思。 唉,真是葫芦没按下,却又起了瓢啊!(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七十九、进击的丫鬟(上) 长乐殿抱厦愉心斋。 盛熙如今已经不是那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身量如抽条一般张开,虽然稚嫩尚未完全褪去,那那张光莹如玉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属于少年的英俊,一双剑眉比从前更浓也更深,衬得一双杏子眼炯炯有神,鼻梁挺翘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丹色菱唇,脸蛋也从圆润的苹果脸,拉长成了鹅蛋型,而下巴也有点点尖,似乎有像瓜子脸瘦削下去的趋势。 这样一个白嫩漂亮的少年,的确很难叫人讨厌。 毕竟不管在任何时代,大多数人都是看脸的生物。 何况,盛熙的眼睛很清澈,黑白分明的瞳仁,润润汪汪,很是叫人心生亲近。此刻他拖着腮帮子,看着书案上那堆叠成小山一般高的四书五经,便犯头疼。和许多孩子一样,他并不喜欢读书,尤其在家四年,性子都被宜萱这个不合格的额娘和养散了。 如今回到宫中,首抓读书,其次才是骑射。他的功课进度比那些小舅舅们落下了很多,已经不如弘晋舅舅了。 盛熙有着比寻常男孩子更重的争强好胜之心,他怎么都不愿意落后比自己小的舅舅们。 可功课的事儿,奋起直追也就是了,盛熙自恃脑袋比旁人聪明,觉得自己用最多一年功夫就能追赶并超越,可是——媳妇的事儿怎么办呀?! 他们这一族人,寿元绵长,同样也百倍于凡俗之人才能长大成年。 他根本没想过要在这个世界,娶个媳妇。 苦恼ing~~ 这时候,锦屏端了白玉奶茶上来,柔声细语道:“我的爷。您先喝杯奶茶润润喉吧。” “我不想娶妻。”盛熙闷闷道了一句。 锦屏垂下头,“可皇上早晚会给您指婚的。” 盛熙仰头叹了一口气,“真烦呐!我不想娶那个佟家丫头,也不想娶和鸾,当然也不想娶锦屏姐姐。” 锦屏两颊秀红,她急忙道:“我的爷,您放心吧。奴才可不敢那种肖想。奴才只愿一辈子留在您身边伺候。也就心满意足了。” 盛熙看着格外温柔的锦屏,他笑弯弯了一双眼睛,“我也不想锦屏姐姐走!” 锦屏含羞带怯“嗯”了一声。“只要您不撵奴才就好。” 锦屏心中自是千万个欣喜,却不晓得外头有人偷听。 穿着嫩红掐牙二等府绸衣裳的叫绣衾,和锦屏一样,都是盛熙身边一等大丫头。瞧着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姣净的嫩脸上却是怒色纭纭。她对捧着衣物的两个二等丫头酸溜溜道:“这锦屏,这是公子爷心尖儿上的人儿了!咱们以后只怕要如数让路了!” 两个二等丫头的年岁更小,约莫十三四,头发很是细软稀疏。却也都露出了和绣衾一般无二的同仇敌忾之色,身穿浅春蓝色掐牙小袄的叫浣纱,长得小巧玲珑。另一个身穿水绿色散花绫衣裙的叫绮罗,脸蛋圆润喜气。 绮罗忍不住嘀咕道:“可锦屏姐姐都十五了。年岁也太大了些吧?” 绣衾脸露薄怒,“谁家公子爷房里预备下的,不都是略大几岁的?”——绣衾这可不是替锦屏说话,而是她都十六了,比锦屏都大一岁呢,如今被没头脑的绮罗提及这一点,自是有些恼羞成怒。绣衾狠狠瞪了一眼绮罗,“以后这种话不许说,若是叫旁人听见,还以为我看不得公子爷对锦屏好呢!” “你们在说嘀咕什么呢?”这人呐,最是不禁念叨,锦屏在里头就听见屋外有窸窣的谈话声,便出来瞧,却看见了绣衾和二等丫头浣纱、绮罗等人。 绣衾笑脸上前二步,“绮罗这小妮子嘴碎罢了!其实,不过是说你年岁比公子爷都大三岁而已。” 锦屏脸上有薄怒之色滑过,她冷了脸道:“说我,倒没什么大不了了,只是公子爷在里头温书呢,你们要议论,也别在这儿!万一扰了公子爷,公子爷的脾气可是说来就来的!” 绮罗忙垂下脑袋,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绣衾吟吟笑道:“她还小,你何苦与她置气?”说着,绣衾挥了挥手,吩咐道:“你去针线房瞧瞧,督促一下绣娘,这天可热起来了,公子爷的夏衣怎么还没裁制好呢?” 锦屏也敛去了脸上的怒色,含笑徐徐道:“这事儿,倒是我先想到了,午前就派了绛绡去督促,针线房的主事徐嬷嬷说了,最晚明儿三套衣裳就完工了。所以,不必叫绮罗再跑一趟了。” 绣衾眼底一转,她敛袖突然“哟”了一声,“明儿?那可不成!公子爷明日天不亮便要进宫读书去了,这一去就等十日后才有休沐。如此一来,难道要让公子爷等上十天?到时候还不晓得热成什么样呢!”说罢,绣衾又吩咐道:“绮罗,还不快去,叫针线房快着些,今晚一定要裁制好,哪怕先做好两身,也好给公子爷拿进宫里换着穿。” 锦屏听了这话,立刻露出温和之色:“绣娘也不容易,何苦叫她们晚上赶工呢?咱们公主素来厚待奴才们,你这么做,可不大好。” 绣衾哼了一声,道:“做奴才的,为主子出点力有什么不应该的?本就是她们拖沓,没有及时做好夏衣!难不成还要叫公子爷继续穿着春日那些厚厚的衣裳?热坏了公子爷,谁担得起责任?!” 锦屏微笑道:“这点我自然早就想到了,今年暖和得快,生怕针线房来不及做好夏衣,所以提前把去年的夏衣都翻出来,都洗去了霉气。” 绣衾柳眉倒竖道:“叫公子爷穿去年的旧衣?亏你想得出来!公子爷可是住在宫里阿哥所读书的人,不是寻常人家的爷,可不能将就!!” 锦屏挑了挑眉梢,“你既然如此,那我去请示一下公子爷就是了,你们在这儿等着。”说吧,锦屏也不给绣衾再说话的机会,飞快便回了屋内。 可这一切,都被从长乐殿过来看儿子的宜萱看在了眼里,她忍不住暗叹,这都是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啊!居然都这么顺溜得玩起了宅斗!真是不可小觑啊! 玉簪却低声道:“公主,不过是底下几个奴才斗气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真生气了,我回头叫人把那个绣衾调走,省得她整日挑刺。” 宜萱抬了抬眼皮,丹凤眸的余光瞥向玉簪,“你怎么不说把锦屏调走?” 玉簪讪讪笑了笑,“锦屏固然是奴才大嫂的长女,可当初不也是您亲自过了眼,赐给小公子的人吗?” 宜萱咀嚼着玉簪话里的意思,突然黑线滚滚。的确,两年前,盛熙身边的保姆嬷嬷也都年岁不小了,几个大丫头也该配人了,宜萱便琢磨着从打理昌平鸣鹤园的十几户包衣里也挑几个年岁合适的姑娘。 这个锦屏,从前叫招娣——这个名儿,叫不喜欢给人改名的宜萱也忍不住了,顺手就给改了锦屏,后头的绣衾、浣纱、绮罗、绛绡等人则是玉簪顺着她的取名方式给定了名儿。 而玉簪,无疑是误会了宜萱的意思,她只怕以为这是在给盛熙挑选将来的通房丫头呢! 宜萱只得郁闷地道:“我可没那个意思!” 玉簪忙道:“奴才明白,当初安排伺候小公子的,还有个模样拔尖的绣衾等人,搁在小公子身边,便是让小公子自己看着选一个。如今看来,的确是锦屏更好些,也服侍更细心妥帖。这可不是奴才偏心!” 宜萱头顶上一群乌鸦嘎嘎飞过,尼玛,怎么跟古人这么说不通道理呢?!玉簪素来不是很明白她的心意吗?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居然跟个拉皮条的媒婆似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要拉皮条,能不能等我儿子长大点再说?!盛熙他才十二岁啊啊啊! 宜萱从前没注意这种事,如今看来,尼玛她儿子身边净是些有心思的漂亮小丫鬟!尼玛,混得珠环翠绕,跟贾宝玉似的! 这可不行!这种情况必须要做出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方案! 宜萱心里下定了主意,这里是内院,自然伺候的不是丫头就是姑姑嬷嬷,还有几个太监,小厮、仆役和侍卫们都是不许轻易入内的,这样清一色全都是女人和非男人的环境之下,宜萱还真怕把自己儿子养得跟闺女似的了! 盛熙都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也的确不该继续住在垂花门以内的内院了。像他这样的勋贵子弟,七岁就该搬出去独住了,让熙儿一直住在她寝殿的抱厦,是她的失策! 宜萱对玉簪吩咐道:“去把无忧殿后头的四禧堂书屋收拾出来,东梢间改成卧室,下次熙儿从宫里回来就让他直接住进去。” 玉簪点头道:“小公子也的确该住前院了。” 这时候,只见锦屏那丫头再度从愉心斋抱厦里走了出来,她举止含笑中带着几分自得之色,“公子爷说了,不必催促。宫里头的皇贵妃娘娘已经叫内廷绣院给他绣制好了夏衣。” 绣衾脸上滑过几丝不愉之色,却也无话可说了。(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八十 进击的丫鬟(下) 宜萱立在一株高大的西府海棠树旁,忍不住摇头,“这些丫头都不许再伺候熙儿了,全都撵走!”——如今熙儿才十二岁,这些个小妮子就勾心斗角到这个程度,日后熙儿通了人事,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如今只是几个丫头斗气,可宜萱也得防微杜渐,不能给她们深化矛盾和斗争的可能性!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漂亮丫头和盛熙阻隔开来! 玉簪一愣,“可是——那谁来伺候小公子呀?” 宜萱淡淡道:“挑两个稳重细心的嬷嬷既可,再叫底下甄选两三个比熙儿略大些小厮也就是了。txt全集下载/ [些年老的嬷嬷比年轻的丫头经验丰富、也不乏细心,没道理会不如这些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伺候得好。 “这……”玉簪不由踟蹰了,“那锦屏……” 宜萱淡淡道:“叫她回昌平吧,反正也到了该说媒的年纪了。” “可是——”玉簪眼中露出了遗憾之色,她大嫂所求,只怕是不能如愿了。 “没什么可是的!就这么办!另外从府中侍卫里,挑选十个伸手最好的,给熙儿做随从。”宜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命令。 玉簪低头道了一声“是”,“奴才明白了。” 第二日,盛熙前脚才离开公主府,进宫去读书,宜萱便叫玉簪快刀斩麻地解决了愉心斋里的一干大小丫头,几个粗使的三等丫头都还安分,便留在长乐殿里继续伺候,一等的锦屏和绣衾则赏赐银子,令她们回昌平父母身边,各自说媒,二等的几个,瞧着心思还不是很重,便安排到了公主府内其他院落做差使。 一时间少不得都哭天抢地,好几个跪在长乐殿外苦求。 宜萱不为所动。只吩咐玉簪去解决,她自己在躺在美人榻上,心中甚是不悦。虽然是遣出愉心斋,可却也没有亏待了这些丫头。顶多叫她们日后没有觊觎自己儿子的机会罢了! 也就是说这些来哭求的,无不是存了往上爬的心!而目标正是她那才十二岁的正太儿子! 你们够了吧?!小小年纪,一个个不学好!好好嫁人,不管是还嫁给包衣,还是嫁去外头。好好做正头娘子难道不比做通房、做妾强?! 宜萱心中很是窝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都瞅准了她公主府里这么一个带把的小主子,所以一个个都恨不得扑上去吗?都才多大点孩子,搁在后世,也不过才是初中生而已啊!你妹的,一个个那么早熟,那么多心眼,真是不消停。 宜萱沉着脸吩咐道:“这些奴才,莫本宫竟命令不得了?!告诉她们,若还敢哭闹,便全家都遣送回内务府!叫她们改换主子好了!” 宜萱不打也不骂。直接祭出遣回内务府这样杀招。 她公主府和鸣鹤园里用的都是正黄旗的包衣,从最初的四十户陪嫁,到后来零零散散有赏赐的人小选包衣宫女,如今也有好几百号奴才了。 他们虽是包衣奴才,但和旁人家的奴才不同。包衣,虽然要伺候皇家主子们,但却是良籍,不是奴籍。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平民百姓。所以,包衣人家的子弟可以读书科举,也可以在外头经商开铺子赚钱。依靠着公主府。这些包衣都品尝到了依靠大树好乘凉的好处,如何肯走? 况且被遣回内务府的,都是犯了错的奴才,便不可能寻到好主子伺候了。日后自然也就没好日子过了,连带着子孙后代也是如此。 所以宜萱此话一出,立刻没有人敢哭闹了,连锦屏、绣衾二人也都拾掇好东西,当天就离开京中,回了昌平父母身边。 公主府内。也是可以用太监的,只是宜萱不喜欢这种不男不女的生物,所以公主府里统共也没几个太监。不过盛熙既然要进宫读书,身边自是不能带小厮进去,所以宜萱便安排了伶俐的小太监小舟伺候盛熙,另外额娘也赐了太监、宫女服侍,宜萱自是不担心儿子在宫里会少了伺候的人。 只不过他处理了愉心斋问题,便想着好歹该知会儿子一声才是,于是才处理了那些丫头之后,便进宫请安去了。 宜萱去永寿宫的时候,额娘贤皇贵妃并不在,殿内的大宫女拜月低声禀报道:“一个时辰前,御前的苏公公便亲自来请了娘娘去养心殿。” 宜萱便问:“所为何事?”——想到汗阿玛已经命内务府预备中宫皇后的册封朝服,宜萱便思忖着许是为了册封吉日和典仪? 拜月声音柔软沁人,她吟吟道:“娘娘建议皇上趁此机会,大封六宫,皇上已经准了,只是具体晋封谁似乎还没完全定下,故而娘娘拟定了名单,特意去养心殿请皇上过目。”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她有七八日未曾进宫了,倒是没听额娘之前说过,想必是刚刚才有的事儿,宜萱便问:“那这次有谁晋封呀?”——宜萱思忖着,四妃之位自打汗阿玛登基,便一直空悬,如今怕是要补上了,还有幽居礼佛多年的惠贵妃年氏,不晓得会不会被晋封为皇贵妃。 拜月道:“娘娘拟定了惠贵妃晋皇贵妃,裕嫔、熹嫔、懋嫔、宁嫔四位嫔主俱封为妃,春贵人晋嫔,还有已故的贵人钱氏也追封为嫔。” 这样的拟定倒还算公允,宜萱暗自想着,就是不知道汗阿玛会不会答允,四嫔应该都差不离,裕嫔资历深、儿子都娶妻了,她做妃主自是当得起,而熹嫔虽然出身、资历都不深,但好歹是九阿哥弘晁的生母,汗阿玛也一直颇为中意,想来也没什么问题,懋嫔、宁嫔虽然都无子,可资历上都是可堪与额娘相较的,汗阿玛应该也不会反对。就是春贵人和钱贵人两人,怕是说不准了。汗阿玛不喜春贵人,所以她生了八阿哥弘晥之后,也没有获得晋封,这次怕是也悬!最后的钱氏……怕额娘拟了她,也不是出自本愿的吧? “钱氏……?”宜萱喃喃念叨着。 拜月忙道:“皇贵妃娘娘说,分府后没多久,四贝勒就大病了一场,以至于如今都没好利索,说是全当是叫他高兴一下。” 换了以前,额娘不会这么做,但是接下来额娘很快就要被立为继后了,若要做皇后,那所有皇子都是她的儿子,她身为中宫,便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庶子。哪怕这不是她心甘情愿的,也必须拿出应有的贤德来。 说话间,盛熙也从南薰殿读书下课回来了。 宜萱这才想起正事儿来,便将打发了愉心斋一干侍女的事儿告诉了熙儿。 盛熙抬头看着宜萱,他点头道:“她们叽叽喳喳,的确挺烦的。” 见儿子如此说,宜萱也算是放心了,毕竟这事儿没预先跟熙儿说,她便直接干错利落地全都撵走了。 盛熙顿了顿,露出几分撒娇的神情,“可是——额娘,旁的也就罢了,锦屏真的挺好的,您把她给儿子留下吧。” 宜萱微微蹙了蹙眉,“为何独独舍不得她?” 盛熙道:“锦屏伺候儿子最细心妥帖,性子也好,虽与人有争执,但儿子明白,回回都是旁人挑刺,她不是无事生非的人。所以,额娘就不要撵走她了。” 宜萱叹了口气,“熙儿,可是你知道她留在你身边,图的是什么吗?”——这个小姑娘,图的是你的被窝啊! 盛熙认真地点头道:“额娘,我不是小孩子!我怎么会不懂呢?!锦屏,不过是给我做妾罢了!” 宜萱瞬间黑线,“你不是不想娶媳妇吗?!” 盛熙撇嘴道:“媳妇是妻子,妾是奴才,这是两回事!” 两回事你妹的!不都是找女人么?! 盛熙只得解释道:“额娘,我只是不想娶个妻子,被约束着!可纳妾就不会了!我就没听说过哪家的小妾能约束得了自己男人!”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倒是从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嘴巴里说出来,这特么算怎么回事?! 宜萱这个当娘的无语凝噎了,她这个儿子到底是太成熟、还是太小孩子气了?! 盛熙抓了一把五彩攒盒中的蜜饯海棠来吃,边咀嚼边道:“反正我将来肯定是要置通房、纳姬妾的,如今有个合儿子心意的,又有什么不好?” 宜萱抬头看着那红木挂落上垂下来的一行鹅黄流苏,才十二岁的小屁孩啊,居然就想着置通房、纳姬妾的事儿了!!是熙儿融入了这个时代的男权法则,还是这小子天生就是个色痞子?! 她是不是她管束一下自己儿子呢? 想了半天,宜萱还是觉得不必多此一举了,让盛熙不纳妾?她儿子的外祖父、外祖母第一个就不同意! “行!你要留下锦屏也可以!但是独独有一条,在你娶妻之前,不许碰她!”宜萱给自己儿子划了一道警戒线,等将来儿媳妇入门,便看她有没有本事打发走锦屏,若是有那个本事,宜萱乐得成见,要是个贤惠容人的,她也懒得多事了。 盛熙身子没长全,自然不晓得浴火焚心的滋味,竟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反正他只是想留这个对自己心思的锦屏伺候自己罢了。(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八十一、贝勒弘历(上) “大姐姐!”伴着一声带着撒娇意味的唤声,穿着一身石青色团龙织锦缎服的弘晋进了殿中。 宜萱这个弟弟,比自己儿子都小一岁。如今十一岁的孩子,面庞还是胖嘟嘟的,稚气未脱,不过个子倒是长高了不少,不过比盛熙这个外甥要矮个两三寸的样子。 “不是一块下学的吗?怎么你回来的这么晚?”宜萱含笑问道,眼角不经意间便瞥见了随从伺候在侧的不是弘晋用了多年的太监小荀子,而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这个宫女长得白皙玉嫩,很是娇俏可人。 宜萱一时间倒是没多想,弘晋快步走到宜萱跟前道:“今儿四哥进宫请安了,顺道去南薰殿看了我们几个弟弟,独盛熙先走了。” “弘历最近倒是请安很勤。”宜萱似是自语地道了一句。 话刚落音,外头跑进来一个太监禀报说,贤皇贵妃回来了。 宜萱忙起身,带着弟弟儿子出正殿外迎接,却见穿着一身缂丝双鸾缎服、仪容华贵的的额娘神色并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宜萱施了一礼,疑惑地问:“额娘这是怎么了?” 贤皇贵妃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她看到了站在一旁满是好奇之色的小儿子弘晋和外孙盛熙,便不打算再说下去,她脱了身上的斗篷,便吩咐道:“时辰也不早了,先用午膳吧。” 宜萱点头,女人见的事儿的确不易说给小孩子听。 盛熙和弘晋如今正是抽条长身高的时候,胃口格外大,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小崽子再拼饭量,都足足干掉了两大碗碧粳米饭。荤菜也都动了不少。 用过了午膳,贤皇贵妃亲自吩咐宫女伺候弘晋和盛熙去偏殿小睡一会儿午觉,省得下午的骑射课程没有精气神。 安排了这些之后,贤皇贵妃才忍不住开口道:“这个弘历,如今才真真是不简单了!” 贤皇贵妃想着在御前发生的事儿,就忍不住心底沁出冷意来!弘历才多大年岁?蛰伏两年,竟然蜕变到了如此地步。 今日一早贤皇贵妃斟酌好了大封六宫的名单。除了年氏晋皇贵妃、四嫔封妃。并给春贵人和已故钱贵人封嫔,又点了两个皇上喜欢的年轻嫔妃,封贵人、常在的七八个。 养心殿中。雍正第一眼便看到了给年氏的拟封,当即便犹豫上了,“年氏……毕竟是汉军旗。” 贤皇贵妃温敦一笑,道:“臣妾也是汉军旗。” 雍正顺手拿起一本奏折。笑道:“前儿你弟弟李景行,拿了族谱。殿上请奏,言祖上为满军旗李佳氏,明嘉靖年间才迁居中原,方才改姓李。请求朕许李氏一族回归满军旗。” 贤皇贵妃脸上有些尴尬,其实祖上在崇祯年间便已不可考,她弟弟的行为着实可以算是胡乱认祖宗了。便道:“皇上心里门儿清着呢,臣妾就不多说什么了。” 雍正笑了笑。“他倒是聪明得紧,些许暗示,便直接炮制了当年佟家回归佟佳氏本家的路子!这不李景行刚上奏请归,正白旗这一支的李佳氏族长光禄寺卿柏绶也当即上折子承认,说祖上的确在太祖时,为某生计离开祖地。” 太祖,便是努尔哈赤,正对应明朝嘉靖晚期,时间上的确对得上来。可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当年佟国维也说,臣本满人,请求康熙皇帝允许全家回归满军旗,而同样满洲八大世家之一的佟佳氏也立刻接纳和承认了。 李景行的法子,的确是看上去没什么问题,起码表面功夫做得很完美,没有人能够挑剔出毛病来。 雍正饮了茶水,道:“朕的意思,是先抬了旗,你成了满洲上三旗李佳氏出身,自然也就能少许多异议了。” 贤皇贵妃心中感动,其实直接抬为李佳氏也不无不可,可若是以本来就是满人的名义回归,的确叫外人看着血统上更尊贵一筹。贤皇贵妃心里明白,这么好的主意,必然是皇上暗示她弟弟的,否则以她那个庸碌的兄弟,如何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 贤皇贵妃温声道:“皇上的心意,妾身都明白。”——连宗并入正白旗李佳氏,可比直接抬旗要尊贵得多了。满洲李佳氏一族,尤以正白旗的这一支最显赫,虽然比不得八大世家,却也是资历深厚的大家族了。从此以后,弘时背后又多了李佳氏一族,地位无疑是更加稳固了。 贤皇贵妃暗想着,只可惜他大儿子府上已经没有侧福晋的位置,看样子只能等日后让小儿子娶李佳氏的格格了。 “那惠贵妃晋皇贵妃的事儿……”——贤皇贵妃看着年氏这些年一日日活得跟姑子似的,忍不住心生怜悯。当初她们同进同退,可年家出了事儿,她选择置身事外,着实觉得有些亏欠她。所以贤皇贵妃便想着,若她为中宫,便把皇贵妃的殊荣给了年氏也无妨! 雍正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道:“你若是执意,就封她皇贵妃吧。” 贤皇贵妃露出了笑容,她明白,皇上何尝不是对年氏心有愧疚?虽然年氏这两年吃斋念佛,把自己当姑子一般的举动,叫皇上很是不快。可晋封之事,若她请求,皇上果然还是答允了。 雍正有低头看了看晋封名单,“四嫔晋四妃,倒无妨,左右都是侍奉朕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总还有苦劳。” 贤皇贵妃含笑点头:“臣妾也是这么觉得,宁嫔、懋嫔资历深厚不下臣妾,裕嫔和熹嫔都是皇子生母,的确不宜位份太低。除此之外,就是春氏和钱氏了……”贤皇贵妃观察到雍正脸上的不喜之色,便忙道:“臣妾知道,春氏和钱氏都各有过错,只是好歹要看在八阿哥和四阿哥的份儿上啊,若皇子的生母只是小小贵人,也着实失了体面。” 雍正沉思了一会儿,便道:“春氏病恹恹的,便给她嫔位吧!至于钱氏——不必再提!” 看到雍正深为厌恶的样子,贤皇贵妃倒是心头一舒,她给钱氏也请封,也不过是图个贤惠之名罢了! 雍正又瞥了最好几个晋为贵人和常在的,都是自己这几年宠的,心中甚是满意,脸上却表情淡淡地道:“剩下这些便无关紧要了,就按拟定的晋封即可。” 贤皇贵妃轻轻道了一声“是”,又道:“距离上次选秀,已经过了三年,不知皇上可有意定下选秀的日子了?” 雍正摆手道:“缓两年吧,弘晋、弘旸都还小,现在指婚还早了点。”——宫里几个年轻嫔妃已经够他用的了,着实没必要再添新人了,所以雍正选秀的主要目的便是为了自己儿子了。 贤皇贵妃也不希望这么快就进新人,所以听雍正如此说,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这时候,苏培盛上前来,打千儿禀报道:“皇上、皇贵妃娘娘,四贝勒进宫来请安了!” 贤皇贵妃眼底滑过一丝不快之色,四贝勒没有被皇上授予差使,倒是闲得很,比起忙碌而能时常进宫请安的弘时,倒是叫他这般勤勉孝顺的请安举动,一点点改变了皇上对他的成见。 所以贤皇贵妃忍不住开始警惕这个病了之后,便变得孝顺懂事的四贝勒。 雍正点头道:“弘历若能矫枉过正,倒也是好事。” 贤皇贵妃微笑道:“如今五贝勒都在礼部跟着恒亲王学差使,倒是更聪慧的四贝勒一直赋闲。” 雍正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弘历身子不是还没好利索呢!等再叫他养养吧!左右还年轻,不急。” 贤皇贵妃抿唇道:“可见皇上的儿子都是好的,若非早年被人教坏了,四贝勒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想明白。”——她这话是提醒雍正,当初教坏了弘历的,便是钱氏。贤皇贵妃可不希望钱氏因为弘历,获得追封。 片刻后,四贝勒穿一身深蓝色四团如意云纹吉服褂进了殿中,这吉服似乎略大了些,格外显得弘历体型瘦弱,他脸上有着不自然的苍白之色,眉眼也透着虚弱之气,看上去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体弱之人。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弘历走上前,见了恭恭敬敬的请安礼。 雍正道了平身后,贤皇贵妃温和地吩咐旁边小太监道:“四阿哥体弱,给她搬个椅子来。” 弘历脸上露出受宠若惊之色,他赶忙躬身道:“多谢娘娘怜爱!只是弘历身子已经好多了,不妨事的。” 雍正面带满意之色,果然以淑质的贤惠当得起皇后之位,便道:“你坐吧!” 弘历见雍正发话,这才道了一声“是”,便侧身只搬个屁股坐在那张刚刚搬来的紫檀木圈椅上。弘历轻轻挽起放才请安甩下来的马蹄袖,皇子的吉服褂,都是下裾四开,露出里头的杏黄色吉服袍,袍底绣着的八宝立水格外衬了五爪团龙的尊贵。 弘历足蹬石青色缎皂靴,头戴红绒结红宝石顶吉冠,腰系黄带子,一身标准的皇子吉服穿着,倒是衬得他那张愈发肖父的面庞透着几许贵气。(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八十二、贝勒弘历(中) 贤皇贵妃仔细端量了弘历,却察觉他出了一身九成新的吉服,以及腰间代表皇子身份的金黄色黄带子之外,竟然便没有别的配饰了,腰间没有悬挂玉佩、坠子、香囊等物,手上也没有戴扳指、戒子。 似乎,这段日子,弘历进宫请安都是这样的穿着,今日她仔细端量才发现这一点。贤皇贵妃突然觉得不太对,弘历虽然只是个多罗贝勒,可难道竟然连个玉佩、玉扳指都没有? 贤皇贵妃没有点破这一点,反而含笑道:“四阿哥虽然气色不是很好,但瞧着精气神倒是比上回进宫好了几分的样子。” 弘历忙道:“许是天气暖和了的缘故,身上也轻快了不少。” 贤皇贵妃盈盈颔首:“这是好事儿,等你身子好利索了,也该替你汗阿玛分忧了。” 这话一出,雍正眼底看着这个病弱的儿子,多了几分审视观察之色。 弘历沉默着,沉默了十几息,脸上的神色却愈发黯淡下去,他低头道:“儿子德行欠缺,不孝不悌,早已不配为皇父分忧,只愿日后安稳度日,能常常进宫来看到汗阿玛便心满意足。” 看到这个早年伶俐聪慧的儿子,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雍正眼底滑过一丝不忍之色。弘历出生的时候,正是他子嗣最稀薄的时候,这个孩子自幼便表现出了不亚于弘时的聪慧,可惜后来被养母、生母轮番给教坏了。 如今看来,终究父子血缘,不可抹杀。 贤皇贵妃察觉到雍正那有些不忍和慈祥的神色,也急忙温和地道:“从前的事儿都过去了,只要知错改错。你就还是皇上的好儿子!天底下,哪有不原谅儿子的父亲呢?以后,切莫再这种想法了,好好养好自己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弘历听了这话,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儿子之前。做了太多混账事儿!如今回想。竟是不明白,当初怎么就那般不像样地蒙了心智!”说着,他眼里渐渐湿润开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雍正看着这个儿子,感喟颇多,他一度以为这个儿子无药可救,可没想到分府出去。竟然自己想通了。 雍正便想到了自己的儿媳妇西鲁特氏,赐婚的时候。便听说在家时是个孝女,很是端庄懂事,看样子弘历的改变,只怕有这个贤内助开导的缘故。雍正微微点头道:“你这个福晋。是极好的。” 弘历不禁一愣,他一时间有些没揣摩出雍正突然的这句话到底何故而发,但是却也明白该顺着皇父的意思。便道:“汗阿玛给儿子选的嫡福晋,很是贤惠。”——同时心中想着。看样子给高氏请封的事儿得搁浅了,他现在需要一个嫡子。 一切酝酿,算是达到预期的效果,弘历沉吟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他问:“儿子来的时候,听宫人嘀咕说,汗阿玛要大封六宫?” 瞬间,雍正的脸色冷了下去。 贤皇贵妃忙微笑道:“确有此事,我原拟定了你的生母钱贵人追封为嫔,正和你汗阿玛商量着呢。” 弘历听了这话,急忙占了起来,他低头弯身道:“汗阿玛,儿子此刻清楚地明白,额娘在世的时候犯错实在太多太大,所以儿子不敢奢求额娘能有追封。汗阿玛,也不必因为儿子给额娘哀荣。” 雍正的脸变得讳莫如深,“哦?”他审视地看着弘历,眼睛微微眯了几分,“钱氏好歹是你的生母,就算有错,但子不言母过,而你——” 弘历神色一紧,但眼中却保持着清明,他忙跪了下来,“汗阿玛,儿子心底里自然是希望额娘能有追封的。但儿子也知道,汗阿玛厌恶极了额娘,所以此事,儿子明白不可奢求!但是身为人子,儿子恳求汗阿玛,允许儿子在府中为额娘供奉一份香火!” 说道最后,弘历的声音已然哽咽,他额头磕在方砖满地上,满是哀求之色。 贤皇贵妃仔细看着皇帝的神色,但她此刻也看不出龙颜如何了,便小心翼翼地道:“皇上,逝者已矣,四阿哥是个失了母亲的孩子,也着实可怜。”——皇子为是去的生母供奉香火,的确合乎孝道。但钱氏只是贵人,自然是不配受到皇子供奉的,哪怕这个皇子是她亲生的儿子也不成。便如钱氏故去,也是没资格叫四贝勒守孝的。 “许你奉祀香火。”雍正依旧是刻板的面孔,以浑厚却不夹杂任何情绪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 弘历听了,急忙再三磕头谢恩。 贤皇贵妃看在眼里,心中深深觉得不妙,所以弘历跪安之后,贤皇贵妃再度道:“皇上,关于追封钱氏之事……” 雍正道:“朕考虑几日再说。” 贤皇贵妃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不快,道了一声“是”。 永寿宫中,宜萱听额娘一五一十详述了养心殿发生的事儿,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弘历——他的一言一行,的确是堪称无可挑剔,他全然是一个迷途知返的孝子!! 而汗阿玛说要考虑几日,只怕是已经有七八分打算要给钱氏追封了。 弘历…… 一个人竟然真的能蜕变到如此地步吗? 有弘时的先例在,宜萱倒是有些拿不准了。弘时曾经是何等小孩子一般?可山西一场磨砺,让他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弘历经历丧母,也算得上巨大的打击了,幽而发奋倒也未尝没有可能。 可宜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于人心城府,弘时也是这么多年跟着汗阿玛、十三叔学这才总算真正成长起来。可弘历——仅仅两年时间,成长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难道说是这个历史上的乾隆皇帝,真的被天命所归的光环笼罩? 这个想法只是在宜萱的脑海中稍微一过,她就忍不住摇头了。生母是钱氏,就算即将被追封为嫔,弘历也只是汉军下五旗嫔妃之子,而李家即将被抬旗为满洲上三旗,而额娘贤皇贵妃也即将成为继后,介时弘时既是长子又是嫡子,若占据这么巨大的优势,还赢不了,那简直没天理了。 汗阿玛可没有圣祖爷那么绵长的寿命,他既然已经费尽心力培养弘时、并未他蓄足了势,就不可能撤了梯子,改换继承人选。 而弘历,离开了养心殿后,又前往宁寿宫,去给皇贵太妃佟佳氏请安。佟佳氏在先帝时候抚养过四贝勒弘历数年,他去请安,也合乎规矩。 弘历刚走到宁寿门处,却见五福晋富察氏迎面走出来。 富察氏看见弘历,忙福了一福,“贝勒爷可是来给皇贵太妃请安的?” 弘历脸色怔怔,他的目光凝滞在富察氏细腻温柔的脸庞上,眼底里浮现出百味交杂的神情,怀念、依恋、愧疚,渐渐都化作了一抹愤色。 “贝勒爷怎么了?”富察氏疑惑地看着弘历,“可是那里不舒服?” 弘历恍然回过神儿来,他眼里神色也如数掩盖了下去,他踟蹰着问:“你……还好吧?” 这样的问候,让富察氏有些奇怪,她忙以端庄温和的微笑回答道:“多谢四贝勒挂心,爷对我素来极好。” “弘昼对你……极好吗?”弘历语气里不经意地多了些许酸涩的味道。 富察氏点头道:“当年嫁进皇家,着实不曾料想到爷会待我这般爱重。如今那位阿哥府上不是侍妾格格如云?单我们爷,只有早年侍奉的一个宫女,开脸做了格格。额娘待我也极好,这几年我一直无孕,额娘也没有怪罪,甚至都不曾赏赐新格格下来。” 富察氏脸色浮起浓浓的幸福之色,那眉梢眼角都含了几分娇羞。皇家的福晋不好当,且看端亲王府那两个出身高贵的侧福晋,便晓得端亲王嫡福晋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就连四贝勒也宠着一个姓高氏的侍妾,俨然将嫡福晋当成了摆设!如今放眼看来,她竟是最得意的人儿了!连最尊贵的端亲王嫡福晋都忍不住羡慕她。 片刻后,富察氏才察觉到自己话说得有点多,便忙欠身道:“叨扰四贝勒给皇贵太妃请安了。”说着,她忙让开了宁寿宫门,含笑请弘历先行入内。 宁寿宫正殿。 弘历脸上彻底敛去了在外头看到弘昼福晋富察氏的百味交杂之色,他满脸微笑着,像皇贵太妃佟佳氏说着四九城内的新鲜乐事。 皇贵太妃被他逗得连连露出笑容,“你这孩子,身子见大好了,倒是三天两头来我这儿,怎么也不多陪陪你福晋?” 弘历浑然只当没听出皇贵太妃话里的暗示,只笑着道:“孙儿来陪皇太太,皇太太怎么倒是要撵孙儿走了?” 皇贵太妃略端坐了身子,手里撵着一串沉香木的佛珠,“我这宁寿宫,也就你和允禧常来,我怎么舍得撵人?”——允禧也已经分府,被皇帝赐了多罗贝勒的爵位,只是允禧有自己生母,每次来都少不得要去偏殿看望太贵人陈氏。所以在皇贵妃太妃心目中,还是喜欢弘历更多一些。(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八十三、贝勒弘历(下) 宁寿宫中,一派富丽堂皇,这个仅次于皇太后慈宁宫的宫殿,自然是奢华无比。 皇贵太妃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无儿无女的先帝遗妃罢了,虽然在先帝晚年的时候,因为先帝的怜悯而抚养了二十一阿哥,可那孩子终究有自己的生母,后来有了雍亲王第四子弘历。 当初,皇贵太妃也忍不住揣度先帝的心意,是不是看中这个“圣孙”了?可随着先帝的驾崩,皇贵太妃明智地知道,先帝是否看重弘历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雍正新帝属意的皇子是谁,所以在后来弘历流露出想要求娶佟佳氏格格的时候,皇贵太妃没有同意。 如今弘历娶了嫡福晋,又丧母,也就自然而然不可能再求娶佟佳氏之女,也理所当然地让皇贵太妃心声怜悯。何况弘历这二年,时常进宫请安,每次来必要来宁寿宫陪伴他说会儿子话。 女人年纪大了,更容易寂寞,一个乖巧懂事的小辈承欢膝下,皇贵太妃怎么可能不高兴? 皇贵太妃微微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瞧不上西鲁特氏的家世。可是,弘历,你总得有个嫡子才成啊!” 弘历听了这话,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多谢皇太太提点,其实孙儿如今也觉得太冷落福晋了些。孙儿之前病着的日子里,福晋伺候孙儿也很是尽心。” 皇贵太妃见弘历这般姿态,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自己能想通自然再好不过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天潢贵胄,将来封个亲王。享一时荣华还是不难的。”——雍正初年,以皇贵太妃的眼力,自然早就看得出弘历的野心,如今丧母又大病一场,看样子总算是息心了。这孩子终究是她抚养了那么多年的,皇贵太妃自然不希望他不得善终。 弘历眼底的冷色一闪而逝,他又恢复了乖顺晚辈的模样。叹息道:“孙儿只怕三哥和皇贵妃日后得势。万一秋后算账,孙儿也会落得八叔、九叔他们一般的下场。” 皇贵太妃脸上滑过一丝复杂之色,的确不能保证李氏母子得了天下之后。不心生报复之心,毕竟弘历之前跟弘时作对数次。 看着这个大病后身子虚弱的弘历,皇贵太妃终究是心软了,她道:“这事儿。我会替你跟贤皇贵妃求求情,她的性子。应该不是斤斤计较的。” 弘历听了这话,忙跪下来,磕头道:“孙儿多谢皇太太!” “快起来吧!”皇贵太妃忙柔声道,好在和她李氏的关系还不错。她又是皇帝的姨母,李氏应该不会不给他面子。 弘历含泪道:“孙儿病了一场之后,总算想透彻了。可越是透彻,越是害怕!三哥性子肖似汗阿玛。孙儿之前又混账地与他作对过,着实害怕三哥日后会容不下孙儿!” 对于三阿哥的性情,皇贵太妃也不得不叹息,这个孩子,绝非心慈手软之辈,日后的确保不齐要修理四阿哥这个曾经与他夺嫡之人。不过还好,三阿哥很孝顺,若是说服了贤皇贵妃,应该就可以化解这个问题了。 “好孩子,别怕,”皇贵太妃柔声安慰道,“我自会替你从中周旋的。” 弘历满脸都是孺慕和依赖之色,这叫没有儿女的皇贵太妃忍不住愈发疼惜弘历。弘历趁机又道:“孙儿方才去养心殿给汗阿玛请安,看到贤皇贵妃跟汗阿玛商量大封六宫之事。贤皇贵妃很是贤德,还说要给孙儿的生母一个嫔位追封呢。” 皇贵太妃却眯了眯眼睛,“她性子是不错,但也还没宽宏大度到这个地步。她说这样的话,只不过是像皇帝展示自己的贤惠罢了!” 弘历眼睛里露出少年般的惊讶之色,“怎么会?贤皇贵妃可是六宫交口称赞的贤妃啊!” 皇贵太妃笑了,“能教养出三阿哥这样的儿子的人,又岂是简单货色?”——譬如孝敬皇后乌拉那拉氏的死,便和李氏脱不了关系!只不过她身为先帝遗妃,着实没必要,也不该卷入后妃争斗之中,何况乌拉那拉氏跟她也没太大交情,所以她便置身之外,做个荣养的皇贵太妃。 皇贵太妃没有继续品评贤皇贵妃,反而叮嘱弘历道:“不过你的确该敬重着她了!只怕过不了多久,你就得叫她‘皇额娘’了。” 弘历点头道:“这事儿,孙儿也察觉一些了。而且,贤皇贵妃做了皇后之后,似乎还打算把皇贵妃的位置给了惠贵妃。” “什么?!让年氏当皇贵妃?!”皇贵太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李氏混到如今地步,那是因为母凭子贵,他有个那样的儿子,自然怎么尊封,都无可置喙。可年家,如今可是罪臣之家,罪臣之女如何当得起皇贵妃之位?! 皇贵太妃心里不由窜起怒火。 弘历道:“这事儿怕没得假了,虽说立继后又立皇贵妃不合规矩,可既然是李娘娘提出的,想必汗阿玛是允了的。其实孙儿也觉得,惠贵妃娘娘当不起皇贵妃之位。皇太太出身满洲勋贵之家,在先帝在世的时候也只是贵妃,惠贵妃她……封贵妃已经是格外破例了,如今若要被尊为皇贵妃,着实太……” 这些话,无疑是说中了皇贵太妃的心声。她是孝懿仁皇后的亲妹妹,康熙三十九年入宫,伺候先帝爷整整三十载,蹲在贵妃的位置上寸步都不曾进!还是雍正登基之后,才尊她为皇贵太妃!如今,竟然连一个罪臣之妹、失宠之妃,也要坐到和她平起平坐的位置了?这叫皇贵太妃如何心服?! 弘历观察着皇贵太妃的神色,嘴上却急忙道:“皇太太别生气,您得冷静,千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愤,去阻拦汗阿玛的决定!万一惹得汗阿玛不开心,便是孙儿的过错了!” 皇贵太妃眯了眯眼睛。“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永寿宫。 宜萱执白子,正与额娘手谈,此刻熙儿与弘晋都去了皇宫校场学习骑射,自然永寿宫里就只剩下母女俩了。 徐一忠轻手轻脚走上前,禀报道:“娘娘,皇贵太妃派人来。说请你去宁寿宫吃茶。” 贤皇贵妃不禁狐疑。“吃茶?” 宜萱沉思一会儿,便问:“怎么这个时候请额娘去吃茶?”——皇贵太妃应该不会不晓得她进宫了的事儿吧? 徐一忠道:“方才四贝勒去宁寿宫请安,方才刚刚离去。” “哦?”贤皇贵妃轻轻哼了一声。“到底是养在皇贵妃膝下多年的,不一般呐!” 宜萱道:“皇贵太妃素来不管事儿,如今竟然为了弘历要请额娘过去,就是不晓得为了什么事儿。” 贤皇贵妃嗤笑道:“还不是为了钱氏的追封?!” 宜萱摇头道:“这个应该没必要吧?汗阿玛心里只怕已经有了决定。” 贤皇贵妃搁下手中的棋子。“既然如此,去瞧瞧就知道了。” 宜萱也起身。道:“那我陪额娘一起去吧。”——现在的弘历,让宜萱忍不住心生警惕。 宜萱和额娘赶去永寿宫的时候,皇贵太妃佟佳氏正在正殿外头的牡丹花圃中,抚摸着那泛红的牡丹花苞。神态格外悠闲。 贤皇贵妃带着女儿一通上去见了万福,皇贵太妃也客气地点头示意,“我有些日子没见怀恪了。” “皇贵太妃万福金安!”宜萱再度施了一礼。 皇贵妃太妃点头示意。“你倒是瞧着愈发年轻了,一点都不像是有个十二岁的儿子呢!” 宜萱忙笑着道:“您取笑怀恪了。” 进了内殿中。一个皇贵太妃、一个皇贵妃对坐罗汉榻上,宜萱则坐在一个靠近额娘的青花瓷绣墩上,举止端庄,却时刻竖着耳朵。 皇贵太妃此刻却并不急着步入正题,反而笑呵呵道:“盛熙那孩子我瞧着真好,不愧是身上有皇家血统的孩子!就是不一般。” 贤皇贵妃忙客气道:“您太夸奖他了,那孩子也调皮得紧。” 皇贵太妃笑呵呵道:“男孩子调皮些也没什么,总不能跟大家格格似的。我看着盛熙,倒是忍不住想起娘家几个晚辈孩子。” 贤皇贵妃听了这话,脸上只泛着笑容,却不接话了,佟佳氏家有意把夸岱的孙女许给盛熙,这事儿她自然晓得,可心里却是不愿意的。 见李氏不说话,皇贵太妃便想到了端亲王的长女和鸾,心中暗觉这事儿机会渺茫,便暂且搁下,不再提了。 皇贵太妃脸上露出一抹哀色,“别人只看皇家泼天富贵,只有咱们这些身在里头的人才晓得,何等的不容易。” 贤皇贵妃李氏笑着道:“您说的是。” 皇贵太妃抬手抚了抚已经夹杂了屡屡银丝的鬓角,“我是老了,也总算可以颐养天年了。只是今儿,弘历那孩子求到这儿来了,我也着实不能不管不顾。” 贤皇贵妃不由心头警惕,脸上还是微笑端庄的模样,“您尽管直说。” 皇贵太妃微微点头道:“弘历病了一场之后,性子大改以往,如今也算是知错改错了。只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他想着自己对兄长的不敬,心中万分愧疚,所以想脱我替他赔罪,可否请皇贵妃看在我的面子上,替三阿哥宽恕了他?” 宜萱心中暗道,原来是做和事老来了。 贤皇贵妃忙笑着道:“您严重了,兄弟之间哪有不起冲突的,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只要四阿哥真的知错改错了,弘时想必也不至于为难自己的弟弟!” 皇贵太妃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八十四、年贵妃(上) 皇贵太妃替弘历说情,宜萱倒也并不意外,好歹先帝晚年的时候,曾将弘历寄养于景仁宫。这份养育情分,终究还是有些分量的。 宁寿宫中燃着的檀香格外温和而隽永,细细一闻,便知上乘。 皇贵太妃如今褪去了艳丽的着装,只穿了一身紫棠色八吉万字织金缎服,外头是一件寿字加金锦对襟坎肩,已经渐趋衰老的面庞上反而多了些许温敦佛性。这个屹立先帝朝后宫三十载的贵妃,看似不管事了,可如真开口,连贤皇贵妃都不能轻易拒绝。一则出于往日情面,二则是不敢笑视皇贵太妃的身份与家世。 “我听说,贤皇贵妃日后有意把皇贵妃的位子让给年氏?”皇贵太妃忽的问了这么一句。 贤皇贵妃李氏眉心一沉,这件事知道的内情的不过寥寥,皇贵太妃又是如何知晓的?李氏自知辈分,也不好追问从何得知,便道:“确有此事。” 皇贵太妃脸色板了板,嘴唇一抿,不愉地道:“这可不合规矩!” 贤皇贵妃微笑道:“皇上就是规矩。” 皇贵太妃听了这话,没有反驳,反倒脸上淡去了不愉之色,眉宇温和地道:“我知道,皇帝跟前,有些话你不方便说。此事既然违背祖制,便让我去跟皇帝谈谈吧。” 宜萱温柔的脸颊上含着微笑,“皇贵太妃素来不理内外事务,怎么如今愿意操劳?可是四弟所求?”——弘历前脚走,皇贵太妃便说了这些,若说这里头没关系,宜萱是怎么都不信的。至于弘历。是如何知晓额娘要给年氏请封皇贵妃之事,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汗阿玛的养心殿有弘历的眼线,第二个就是额娘的永寿宫有眼线。二者相较,宜萱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皇贵太妃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她端庄地道:“弘历终究是分府出去的阿哥了,怎么会插手内宫之事呢?不过是我听见奴才们碎嘴说起此事罢了。” 贤皇贵妃李氏眼梢轻挑。此事她除了萱儿。只叫几个心腹之人知晓,又怎么可能走漏风声出去?的确,大封六宫的事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给年氏晋皇贵妃的事儿,贤皇贵妃从不曾叫人泄露出去半分。 佟佳皇贵太妃既然如此解释,贤皇贵妃也不好追问下去。 宜萱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容。“惠贵妃娘娘似乎与皇贵太妃并不曾有龃龉。”——所以说,您老人家好好颐养天年不好吗?非得折腾惠贵妃这个已经青灯古佛度日嫔妃不可吗? 这话佟佳皇贵太妃听在耳朵里。很是觉得不顺,可她还想着自己的娘家兄弟的孙女能婚配给宜萱的儿子,故而没有露出怒容,她语气端和地道:“并非我要为难年氏。只是一旦立了中宫,便没有再立皇贵妃的道理,否则一个皇后、一个副后。到底谁为主?!” 贤皇贵妃似乎并没有受到丝毫挑拨,反而道:“年氏如今也不容易。” 佟佳皇贵太妃淡淡道:“一个贵妃之位。莫非还亏待了她不成?!何况这几年,她只一味礼佛,都忘了伺候皇帝的本分了!这得德行,如何配得上皇贵妃之位?!” 这话里浓浓的都是不满,宜萱从里头品读出了酸意,也顿时明白了,佟佳皇贵太妃为何要对与世无争的年氏开炮了!原来,不过是女人的妒忌罢了!女人的妒忌,可不会因为年华老去而淡去!佟佳皇贵太妃用三十年的时间才混到了如今的尊位,而年氏才二十来岁,居然也要封皇贵妃了,这叫佟佳皇贵太妃情何以堪呢? 宜萱看了看额娘,额娘也在看她,母女俩彼此露出无奈的笑容。 佟佳皇贵太妃显然是笃定心意了,便道:“此事,我意已决!若我不晓得便罢了,若晓得了,决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贤皇贵妃忙好言劝慰道:“您这又是何必呢?” 佟佳皇贵太妃板着脸,一副不容动摇的模样,“祖制就是祖制,岂容违背?!” 母女再度相视一眼,宜萱眼珠一转,便笑道:“汗阿玛一直一心弥补惠贵妃,若皇贵太妃旨意阻拦,因此而与汗阿玛生了嫌隙,岂非不值得了?” 佟佳皇贵太妃眉心蹙了蹙,不得不说,宜萱这句话算是一阵见血了,她不当年氏是一回事,可她却不能不重视和皇帝的情分。但是她终究只是皇帝养母的妹妹,关系上又远了一层,这里头的情分,的确是经不起消耗的。 佟佳皇贵太妃没有再提年氏的事儿,只与李氏、宜萱母女闲聊了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晚,母女才离开了宁寿宫。 宜萱自然是要出宫会公主府去了,恰巧,子文在——自然是翻墙来的。 寝殿内已经焚了宜兰香,气味很是怡人,宜萱坐在圈椅上,手里捧着一盏牛乳燕窝慢慢喝着。 “我总觉得弘历的变化,太不寻常了些。”宜萱忍不住蹙眉道。 子文霸占了宜萱最心爱的琉璃美人榻,枕着宜萱柔软的孔雀羽绣织锦缎引枕,一派懒懒,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他抬了抬眼皮,“哦,既然如此,我叫三首去查查就是了。” 宜萱撇撇嘴,反正她不觉得三首那个呆木木的大块头能查细致活,不过也懒得挤兑子文,便道:“子文,你说一个人真的能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子文一副“你太大惊小怪了”的模样,“怎么不能?你亲弟弟不就是个例子吗?!” 宜萱看着珐琅卧足碗中奶白的汤汁,脸色纠结,“可我总觉得,弘历跟时儿不同。” 子文突然犯了气,他俊脸上酸气四溢,恨恨道:“你替他操了一辈子的心,不嫌累吗?!” 听到这番酸妒的话,宜萱忍俊不禁,“我累,也是甘之如饴!但是你,子文,你真是越来越闲了!”——现在都几乎要把公主府当成自己家了!幸亏,四爷爹大人睁一只眼闭只眼,没跟子文计较。 子文豁然起身,他右臂环过宜萱肩膀,“反正你弟弟现在一切都步入正轨了,能打理钱袋子的人我也已经替他培养好了,难不成我还得给他赚一辈子钱不成?!” “倒是你——”子文突然捏了捏宜萱的鼻子,“别总往宫里钻!” 宜萱瞪他道:“宫里是我娘家!我回娘家都不成吗?!” 子文哼了一声,“谁家的媳妇三天两头一回娘家的?嫁夫随夫,你懂不懂啊?” 看子文那副样子,宜萱也懂,他又小心眼儿了,在他眼里,自己媳妇不围着自己转,就是大大的不该。 “我这不是不放心嘛!等我额娘正式册封为皇后,时儿成了嫡子,我才能安心!”宜萱道,可弘历的改变,却宜萱觉得突然多了一枚定时炸弹,而且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炸开。 “放心吧,很快的。”子文温情脉脉地道。 宜萱歪头依在他怀里,“可是我心里总是突突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是吗?让我听听……” 额……宜萱看着坏笑的子文,你妹的,怎么突然变味了?! 此刻寝殿内已经掌灯,夜色朦胧,有只有她和子文两个人亲昵的依偎在一起,自然某人便能上下其手了。 后头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说。 月底,宜萱才突然从额娘哪里得知,惠贵妃的皇贵妃之位黄了。 是年氏自己走出翊坤宫,去养心殿内,亲自跪辞,她自言乃罪臣之妹,配不上皇贵妃之位。 年羹尧的事情,年氏终究是怨念颇多,所以她不愿意接受雍正皇帝的晋封,是表示不肯化解当年的怨恨。可年氏的举动,着实太过了,如此冷淡地拒绝皇帝的好意,这跟打脸也没什么区别了。 结果自然是激怒了雍正,年氏怨恨雍正,雍正又何曾没有怨恨年氏不识大体?! 雍正一怒之下,下了一道圣旨,以惠贵妃年氏御前不敬为由,褫夺了她“惠”字的封号。从此以后年氏,就只是年贵妃了。如今连四嫔都各有封号,偏偏位份更高的贵妃娘娘却无封号,这无疑是表示昔年盛宠的年氏,如今彻底失去了圣心。 翊坤宫。 宜萱看着一身朴素的年氏,她的表情冷漠得仿佛一塑雕像,忍不住道:“贵妃何必要如此?!”——汗阿玛给她破格晋封,是一种愧疚的弥补,也是打算修复和年氏的关系了。年氏的冬天即将过去,可她自己却硬生生把自己给逼退了回去! 年贵妃冷冷看着窗外繁花盛开的景象,心却如坚冰一般,“我恨他。” 宜萱沉默了,年羹尧和年贵妃的兄妹情分真的如此之深吗? 年贵妃自嘲地道:“他杀了我的二哥,以为拿一个皇贵妃的位子就能换我哥哥的命吗?!我若是受封,如今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二哥,和死在宁古塔的三个侄儿?!” 宜萱愕然,“宁古塔的……年大将军的三子怎么了?!”——她记得当初,年羹尧赐全尸,其子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其余年氏子弟一律罢官,三代不得续用,亦不许参加科举。(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八十五、年贵妃(下) 宜萱愕然,“宁古塔的……年大将军的三子怎么了?!”——她记得当初,年羹尧赐全尸,其子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其余年氏子弟一律罢官,三代不得续用,亦不许参加科举。 年贵妃的眼角积蓄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死了,都死了!!本宫的二哥死了之后,竟然连香火都无人可供奉!!他就算有千般过错,也不该断子绝孙啊!!皇上……一面要晋我位份,一面却叫人害死了年富、年斌他们!这叫我如何能不恨?!” 宁古塔偏远荒寒,既死人,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年氏子弟本就娇生惯养,受不了那里的苦楚,可是合乎情理的。可纵然不是汗阿玛亲手所害,也是因他而死。 只是—— “贵妃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宜萱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年贵妃道:“是皇贵太妃差人告诉我的!若非她相告,我竟不知三个侄儿已经化作枯骨!!” 佟佳皇贵太妃——当真不是简单货色!年氏三子,死在宁古塔,怕已经有几年了,否则年贵妃不会是“化作枯骨”这样的话,而这件事,汗阿玛怕是也早就知道,只不过隐瞒了这一切,没有告诉年氏罢了。 而如今,被佟佳皇贵太妃挑破,可以说这一招正中要害! 如此一来,就算汗阿玛肯修复和年氏的关系,年氏也决计不肯!!年羹尧的死,或许已经因为时间的过去渐渐淡化,可年氏三子之死,不但是将曾经的伤疤揭开,更是在上头再多加了三道血淋淋的伤痕。 历经宫闱三十余载的皇贵太妃佟佳氏。真真是心计了得!她无需对汗阿玛开口说,就让年氏自己去激怒了汗阿玛,不但让皇贵妃之位泡汤,让叫年氏失去了封号! 不过,圣旨已下,便表示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年氏这个唯一可以重新翻盘的机会,也化为乌有。而且以后她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日后。就算年氏肯放下身段,汗阿玛也不会再给她机会了。身为帝王的威严被挑衅,汗阿玛只略示薄惩褫夺年氏封号。已经算是从轻处置了,可也表示他真的厌弃了年氏。 “娘娘以后的日子,只怕会过得更不易。”失去了封号的贵妃,无疑会成为许多人明里暗里嘲讽的对象。表面上无人敢做得太过,可背地里。只怕要受些难听的话。这宫里,永远不乏拜高踩低之人。 年贵妃淡淡道:“我既然顶撞皇上,便料想到如今的结果了!这两年我闭宫礼佛的日子,没也少听到闲言碎语。日后。左不过也是这么冷冷清清过下去罢了!好歹我还有贵妃的位份,她们总不至于做得太过。” 宜萱叹息一声,“您就不怕汗阿玛迁怒七弟吗?”——弘旸。可是年氏的命根子。 年氏道:“他不至于。再怎么说旸儿也是他的儿子,再有过错。也是我一人过错。日后,皇上顶多冷落旸儿罢了。”——说到最好,年氏眼底终究有了愧色,“是我对不住旸儿,是我这个不中用的额娘连累了他。” “我如今,只有旸儿这一个孩子,不但不能给他最好的,反叫他因我失去皇父的喜爱……”年氏声音哽咽如潮,瘦削的身躯微微颤抖,“可是我,我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去讨好皇上!我做不到忘记二哥的死、忘记三个侄儿的死!!这份恨、这段怨,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一辈子也放不下!!” 看着年氏激愤嚎啕的样子,宜萱不禁心中有些难受,时也,命也。这世上,终究是破镜难圆的多一些。何况是有这个这样血淋淋的杀兄之恨? 怪不得年氏如此,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只怕都放不下吧?没有人有义务去原谅杀死自己哥哥又间接害死侄儿的凶手,哪怕那个人是皇帝,哪怕哪个是人是她的丈夫,哪怕她的兄长真的有罪。 身为妹妹,没有大义灭亲的义务,偏袒自己的家人,是所有人都有的人之常情。 年氏没有错,而汗阿玛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这个因果。 一时间,宜萱心中感慨颇多。 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绿衫小宫女进来禀报说,七阿哥已经从南薰殿回来了。年氏听了,急忙擦干眼泪,又跑去梳妆台前,给自己补了补妆容,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可怜。 弘旸如今也长高了许多,有些瘦削的孩子跟着小大人似的,他分别向生母年氏与宜萱这个姐姐请了安,才规规矩矩坐在绣墩上。 年氏问及南薰殿之事,弘旸道:“汗阿玛今日考校功课,儿子都回答上来了,可汗阿玛却没有夸奖儿子。”弘旸的表情有些落寞。 年氏眼圈一红,她自然明白,是她连累了自己的儿子,她道:“旸儿读书很用功,以后额娘夸奖你好吗?” 弘旸咬了咬嘴唇,“额娘,是儿子做错了什么了吗?汗阿玛为什么不喜欢儿子?儿子真的很努力读书的。” 年氏终于忍不住,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她一把将儿子抱入怀中,“旸儿什么都没有做错!是额娘错了!是额娘连累了你!” 宜萱看着年氏哭泣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汗阿玛的确不至于因此迁怒弘旸,可是看到弘旸的时候,不免就想起忤逆他的年氏,自然而然不像以前那么喜爱弘旸了。 记得在雍王府的时候,汗阿玛是何其喜爱弘旸这个最小的儿子,可如今年家倒台、年氏自我幽禁,随之又有了更小的阿哥,弘旸所受到的父亲的关爱自然就少了许多,而如今只怕是更要淡薄了。 弘旸惊讶地道:“额娘怎么哭了?” 年氏眼中有千言万语无法说出。 弘旸咬着自己的嘴唇道:“前两年,五哥因为读书用功,受到汗阿玛夸奖,汗阿玛赏赐五哥古砚,五哥没要。汗阿玛便问他想要什么,五哥说,只求让裕娘娘也一起去圆明园。汗阿玛答允了。儿子也想学五哥,可是汗阿玛却越来越少考校儿子功课了。” 年氏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泪水四溢。 走出翊坤宫之后,宜萱望着如日中天的太阳,只觉得愈发灼晒人的皮肤。便如帝王,愈是大权在握,愈是容易伤害到身边的人。或许这不是太阳的过错,但想到晚年也趋于狠辣的雍正皇帝,宜萱心中忽然有些惴惴。 永寿宫中。 贤皇贵妃口中讽刺地道:“这位皇贵太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一击必中!” “年贵妃与她,也没什么过节,这又何必呢?”宜萱叹道。 贤皇贵妃微微摇头,“没什么过节?!哼,你以为隆科多这个谨慎的人,是怎么让皇上抓住把柄的?!年羹尧下狱的时候,为保几个儿子性命,亲自揭发并呈上证据。所以事后,皇上才一举拿下了隆科多!” 宜萱一惊,“原来这里头,竟然还有这么个缘故。”——她对朝堂不深了解,自然无从得知这些隐秘之事。她只晓得,隆科多被问罪的时候,佟家没有求情半句,固然是明哲保身、不敢吃罪雍正,他们只怕也更知道证据确凿,无力回天吧? 可隆科多,终究是佟佳氏的嫡系。隆科多的死,的确给了佟家不笑的打击,佟家隐然已经有几分人走茶凉,若非宫里还有个皇贵太妃,只怕佟佳氏一族更要没落了。 如此,也难怪佟佳皇贵太妃怨恨年贵妃了,否则以她的涵养,因为一点点妒忌就对年氏出手,的确有些叫人匪夷所思。若是家族仇怨,也便合情合理了! 隆科多,可是佟佳皇贵太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若年羹尧揭发,隆科多未必会紧着着就倒台,就算倒台,若没有年羹尧提供的证据,佟家未必没有从中转圜的余地!年羹尧害死了佟佳皇贵太妃的亲兄弟,佟佳皇贵太妃没法恨一个已死之人,就只能恨年贵妃了。 而额娘的请封,无疑是给了佟佳皇贵太妃发作的机会。就算汗阿玛知道了是佟佳皇贵太妃向年氏泄露消息,佟佳皇贵太妃也可以以祖制作为借口,汗阿玛想必也不会因此怪罪她! 那日,皇贵太妃请额娘和她去宁寿宫,直言不讳地说要向汗阿玛进言,只怕也只是一种手段罢了!她是再表示自己是出于祖制才做这种事情,就算手段不光明也是情有可原!她更可以说这是为了额娘好!额娘也没半分借口去怪罪皇贵太妃!! 宜萱想通了这一切,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冷气!佟家的女人,真是算无遗策!!幸好,佟佳皇贵太妃是先帝的嫔妃,不是汗阿玛的嫔妃,否则额娘岂会那么容易做了皇贵妃,又即将被立为皇后?!只怕少不得一番龙争虎斗呢! 宜萱又想到自己的儿子和那个佟家小姑娘令茹——她不由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丝不公平的抗拒。她不想要一个佟佳氏的格格做儿媳妇。 可是,和鸾——唉,近亲结婚,更是要不得啊!!(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八十六、弘时困局 入了夏,御驾已在圆明园避暑。 宜萱进宫给儿子送薄绸夏衣,自然少不得要去九州清晏请安,可去了才晓得,很不巧,汗阿玛出宫去了十三叔的园子,苏培盛、闽中海这几个素日看重的太监也伴驾去了。 迎接宜萱的是一个后进的年轻太监,看上去有二十三四岁,长得倒是周正,也很是伶俐。 “奴才是御前八品侍监康德禄,大公主唤奴才小康子就是了!”这个叫康德瑞新晋侍监举止颇有几分谄媚。 宜萱想着,好歹是个有官品的太监,便客气了几分,“康公公,这么说,汗阿玛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康德瑞道了一声“是”,“怡亲王的园子重新修缮一新,所以特意请皇上去游览,只怕午膳也会在那儿留用了。” 宜萱点点头,“既然如此,本宫就回了。” 康德瑞急忙笑道:“大公主一路走来,都热出一头汗来了。殿中清凉,不如您稍作一会儿,消消汗再走不迟。” 宜萱眼睛扫过殿中八大缸的冰,沁人的凉气铺面而来,而外头却是骄阳如火,宜萱自然挪不动步子了。 便坐在御案旁的粉彩花鸟绣墩上,而康德瑞已经去给他泡茶了。殿内空落落的就剩下宜萱和玉簪主仆二人,还有那御案上慢慢一桌子积压的奏折。 宜萱半是自语道:“今夏的奏折似乎格外多。” 玉簪轻声道:“奴才听说,福建一带抗旱,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宜萱瞧着那满案奏折堆积得格外凌乱,便侧身顺手拾掇着,暗想着御前的太监怎么这么不经事。让御案如此不整,也不怕皇帝回来发火! 玉簪突然“咦”了一声,她从案桌底下捡起一本反扣在地上的绿皮奏折,“居然还有一本掉在地上的!”——玉簪自是不敢多瞅一眼奏折上的内容,她用袖子擦了擦,便双手递给宜萱。 宜萱是九州清晏的常客,倒也不拘谨。瞥了一眼展开的奏折上书写的墨迹崭新的内容。可这一看,脸色瞬间凝重了。 这是一本督察院的奏折,左副都御使廖泰素有刚直之名。很是为皇帝所不喜,却一直留居督察员高位,留此铮臣,不过是为了显示皇帝的胸襟。而然这次廖泰所参。竟然是昌平山区一个小小道观窝藏暗兵,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个道观不是旁的,便是子虚观。 子虚观于时儿,就相当于汗阿玛的粘杆处,只不过才初成规模。一切也刚刚不如正轨罢了!而这本奏折上,已经有了票拟和披红。所谓票拟,就是大学士们对于此事拟定的意见。而披红就是皇帝亲笔所书的准与不准。 票拟是:“天子脚下,不可懈怠。当着顺天府尹详查,为保万全,应加派委署护军参领图海率三百兵士协从。” 披红只有一个字,“准。” 宜萱看到这些,手不禁一抖,奏折再度掉在了地上。 玉簪不明所以,急忙又给捡了起来,顺手搁在御案上,“公主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消了汗了,咱们出宫去吧。”——没有人比宜萱更清楚,子虚观里真正的东西是不能被曝露出来的。况且那一切,都是时儿瞒着汗阿玛建立的秘密机构,若一旦被呈现在阳光下…… 那后果,宜萱不敢想象,只觉得后脊冷汗涔涔。 这件事必须立刻让时儿知道,必须在顺天府尹和兵马调查之前,立刻撤出子虚观所有暗藏东西!否则一旦被发现里头调查了大量京中、地方官员信息、把柄,汗阿玛的性子,必然要追根溯源,若是动用了粘杆处力量,只怕便会查到幕后的主子就是时儿!! 宜萱来不及思考太多,出圆明园,直接叫人立刻赶去弘时的园子。 照以往,她都会先去后院弟妹董鄂氏处,可此刻涉及要事,宜萱不敢耽误,也顾不得什么理解,径自就闯进了书房。 弘时嫌少看到自己姐姐如此急切的模样,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幕僚,便道:“你们先都下去吧。” 端王府的幕僚都是以给小阿哥聘请老师的名义请来的,如今也有四五个了,实际上却是为弘时出谋划策之人。 弘时忍不住问:“姐姐,出什么事儿了?” “子虚观的事儿,被人发现了!!”宜萱满脸焦躁之色。 弘时原本还算泰然的脸色嗖得变了,“子虚观一向隐蔽,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宜萱急得跺脚,“不止被发现,而且左副都御使还上了折子……”宜萱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在九州清晏看到的,如数吐了出来。 弘时脸色隐隐发白,不过还算保持了镇定,“既然奏折还没发下去,一切就还来记得!姐姐莫慌,我立刻着心腹之人,将子虚观里的人和东西全都转移出去!” 奏折有了票拟和皇帝披红之后,便会重新发下去,由专人拟定圣旨,再交皇帝盖印,这个过程,通常要两三日功夫,就算要紧事务,也得一两天时间。因此,也给了弘时足够的应对时间。 弘时当即就唤了随身太监景朝安去处理此事,宜萱见他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也勉强安定了几分心声。幸好,这件事被她偶然发现,只要弘时撤离得干干净净,倒时候顺天府尹和委署护军参领去了一调查发现,不过是一场闹剧,这件事想必就可以过去了。 只是,隐隐的,宜萱突然觉得有点不大对襟。既然皇帝已经披红,为什么奏折还留在御案上,没有立刻发下去拟旨?难道只是因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所以才不被重视?还是因为只是不慎掉落在地,没有及时被发现? 可毕竟这是窝藏暗兵,这种犯皇帝忌讳的奏折,无论如何,以汗阿玛的性子,都不可能当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来处理。 景朝恩素以机敏忠心最得弘时重用,一些私密的东西,弘时也素来交给他去办理。但是这次,景朝恩一去三个时辰,不但人没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 弘时坐不住了,急忙又派了四个身手矫健的侍卫前去,并叮嘱暗查,一定不要暴露了身份和行踪。 傍晚的时候,董鄂氏派人来请弘时去用膳,弘时饱受巨大压力之下,动了火,若非宜萱劝着,只怕那来请的嬷嬷便要挨板子了。 宜萱只得劝慰道:“现在着急也是无用!” 弘时坐在一张紫檀圈椅上,右手紧紧握着雕刻云龙的扶手,他脸上的神色异常凝重,“姐姐,我现在最怕的,便是咱们姐弟都入了圈套!” “圈套?!”——想到景朝恩一去不回,想到那派出去的四个侍卫尚且没有回音,宜萱愈发觉得心头惴惴不安。若真是圈套,那到底是谁设下的圈套呢?! 宜萱只得道:“先别急着下定论,或许马上就有回信了。” 这话刚落音,外头便禀报说派出去的侍卫已经从小侧门趁夜色回来报信了。宜萱心头刚刚稳定了几分,却看见断一只胳膊的侍卫满身鲜血淋漓地闯了进来,“三爷!子虚观外,暗藏杀手!只有奴才一人逃了出来,景公公怕是生死未卜!眼下,还请三爷转世断腕,放弃子虚观吧!”说完这些话,侍卫便失血过多晕厥过去了。 弘时一巴掌狠狠拍在案几上,“到底是什么人,步步算计我头上?!” 宜萱此刻脸色煞白,“如今看来,子虚观怕是早已被旁人掌控了。”——所以景朝恩才一去不回,所以再度派去的侍卫折了三个。 弘时深吸一口气,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若姐姐看到那本奏折起,便是个圈套——那这个圈套,是否可以说是汗阿玛设下的?” 宜萱顿时一惊,旋即便摇头,“汗阿玛不可能把我也算计在内!!”——这点决计不可能!关乎朝堂政务,汗阿玛素来不会让女人涉及到里头! 弘时眼底深邃,“但愿不是汗阿玛一手布局,否则我就满盘皆输了。” “弘历。”宜萱丹唇中吐出这两个字,“会不会是弘历?” “他?!”弘时眼中难掩轻蔑之色,“他有这个本事?!” 宜萱立刻正色道:“时儿,千万不要小觑你的敌人,现在的弘历和以前不同了!他能轻描淡写地为自己生母求来追封,还能借皇贵太妃的手让年贵妃永无翻身机会!便说明,他现在真的是不可小觑了!” 弘时沉默了一会儿,“不管是不是弘历,现在要紧的是思量下一步的对策。” 宜萱凝神思忖了一会儿,便道:“若掌控了子虚观的是粘杆处,那就不需要再思量了!你直接对汗阿玛坦诚一切,便是最好的对策!” “姐姐!!”弘时皱了眉头。 宜萱急怒交加:“现在景朝恩已经落在粘杆处手上了,由他推测,汗阿玛很快就知道子虚观是你的!现在还想着推卸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你现在立刻进宫!向汗阿玛认错,左右收集情报又不是谋反!汗阿玛固然会生气,可也不会太严惩你!” 弘时苦笑了笑,“子虚观没有姐姐想得那么简单,我……还在里头蓄养了一批死士。”(未完待续) ps:第一更 正文 二百八十七、弘历布局 弘时苦笑了笑,“子虚观没有姐姐想得那么简单,我……还在里头蓄养了一批死士。” “什么?!”宜萱惊愕住了,“你、你竟然——” 弘时扶着沉痛的额头,“若我真的去承认了,汗阿玛……怕是要雷霆震怒了。” “你就算不去承认,莫非汗阿玛就不震怒了吗?!”宜萱语气咄咄,“我还是那句话,对汗阿玛坦诚一切,是最好的办法!”——汗阿玛不可能因为这个舍弃弘时,舍弃他培养了多年的继承人!! “可是——若汗阿玛问,我是怎么知道子虚观泄露的,我该如何回答?”弘时直%↘wan%↘shu%↘ba,¤ansh⊙uba.直看着宜萱,满脸都是无可奈何之色,“姐姐,我不想连累你。” 弘时如何知道子虚观之事泄露的?自然是宜萱偶然看到了那本奏折,所以忙不迭地来告知弘时。 宜萱叹了口气,“我陪你进宫去。”——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释清楚,否则愈迟,只会叫汗阿玛愈是疑心。 弘时急忙道:“若是汗阿玛疑心姐姐故意偷窥奏折、窥伺圣意……”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她窗外的朦胧的月色,“汗阿玛不会疑我的。”——因为自始至终汗阿玛对她,都是父亲对女儿一般,皇帝会怀疑公主,但父亲会相信女儿。此刻,她相信,汗阿玛与她而言,是父亲多过皇帝的。 弘时微微叹惋,“姐姐若非要坚持。便等明日吧,反正现在圆明园宫门早已落钥了。先在想进去也难。” 可就算弘时能耐下心等一晚,可圆明园里的雍正皇帝震怒之下等不了了。当即下旨派了御前太监闽中海,前来端亲王弘时的避暑院子,召见其立刻进行宫面圣。 “看样子,今晚必然要有个结果了。”既然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宜萱也没有理由要退缩,闽中海是雍王府藩邸太监,不会连随同一起进宫的小小要求都不允。 深夜的圆明园。水汽蒸腾成浓雾,让整个皇家行宫都弥漫了一层轻纱,朦胧的殿宇楼阁。让人觉得有些陌生。九州清晏殿外,太监提着八角琉璃宫灯,轻轻推开三交六菱花隔扇殿门。 苏培盛从里头走了出来,“皇上请端亲王入内回话。请大公主在殿外稍作等候。” 宜萱看着穿了一身亲王吉服的弘时。只对他道:“实话实说,不要有所隐瞒,更不要替我隐瞒。” 弘时轻轻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便进了殿中。 小太监关上殿门,便将殿内殿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湿润的凉风自前方的巨湖上而来,吹拂起她双凤五蝠八吉祥织锦的斗篷,站在平坦的汉白玉月台上,抬头可见那金龙和玺彩画被宫灯照得清晰分明。 九州清晏是圆明园中最大也是最华丽的一处殿宇。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连廊面阔足有九间。廊下有九根人粗的金柱,仿佛强大的脊梁,支撑起这个巍峨的殿宇。 殿内铺墁金砖,宫灯明亮,照得恍如白昼。弘时静默上前,一丈外便跪了下来,叩首,依旧不发一言。 雍正一把推下搁在身旁炕几上的四方大锦盒,噗通一声落在地上,锦盒里滚出一个圆滚滚、血淋淋的东西,暗红的鲜血在金砖上滚出一条血路,一直滚到了弘时跟前。 那是景朝恩的脑袋。 看到此物,弘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意外,只是仍旧有些触目惊心,他再度深深叩头,道:“所以一切,汗阿玛想必已经查清,儿子没有什么好辩白的。” 弘时认罪的态度,却并没有叫雍正消火,雍正的怒吼声随之响起:“朕封你为皇子中唯一的亲王!朕给你许国公之女做侧福晋!朕叫老十三手把手教你,朕许你和老十七等宗室近支亲近!朕还打算给李家抬旗,封你生母为继后!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还要背着朕私蓄死士!!是打算用来谋刺朕吗?!!” 最后这句话,让弘时额头冷汗涔涔,他急忙道:“汗阿玛,儿子……儿子绝无此心啊!” “无此心,那你蓄养死士做什么?!”雍正厉声质问道。 弘时匍匐在地,哭诉道:“汗阿玛登基之初,皇后与四弟步步紧逼,儿子只是不想为人鱼肉,不过是想自保罢了!” 雍正冷哼一声,“就算你当初真的只是自保,但如今呢?你现在还需自保吗?!” 弘时急忙道:“汗阿玛容禀,其实是姐姐偶然间意外看到了那本左副都御使上奏子虚观私藏暗兵的奏折……”——他连用了“偶然”、“意外”,便是要撇清宜萱故意偷看奏折的嫌疑。 但是雍正却暴怒了,他抓起案几上的茶盏,碰的一声摔在了弘时跟前的金砖地上,飞溅出的热茶便洒了他一身,“你竟连你姐姐都要牵扯进来吗?!” 弘时听了这话,反倒是放心了,汗阿玛不但没有疑心姐姐,反倒觉得是他故意牵扯了姐姐进来,他忙解释道:“今早姐姐前来请安,可是汗阿玛去了十三叔园中。姐姐来过的事儿,应该有人回禀过汗阿玛知道了!” 雍正听了这话,不由沉默了,“那本奏折,朕批阅之后特意压下了,并叫苏培盛收在屉中锁住。你姐姐不可能看到!!” 弘时心中一惊,更笃定姐姐是遭了算计,他急忙道:“可是姐姐的的确确看到了,否则儿子不可能知道上面的内容,所以才急忙做出了应对!这才这么快为汗阿玛所查到!” 弘时又小心地问:“敢问汗阿玛,除了苏培盛,还有说能碰到屉锁钥匙?” 雍正的脸色瞬间黑沉了下去,若是有人故意让萱儿看到那本奏折……那岂非御前竟然被暗查了旁人的眼线?!这种事情,是帝王所不能容忍的! 关于子虚观暗藏私兵的奏折,因为是素来刚直的廖泰所奏,所以雍正不曾轻视,更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压下了票拟奏折,暗中吩咐粘杆处去详查!他原本以为是先帝朝与他夺嫡的党羽,或者是前朝余孽,可唯独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查到了自己儿子头上!! 景朝安是伺候弘时多年的贴身太监,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所以雍正震怒了,这就像是被最信任的儿子背叛了一般,所以他连夜召见弘时。可没想到,竟然有牵扯出更多,竟然是有人设局让萱儿和弘时都钻了进去,甚是还利用了他!! 此刻,这个设局之人,比起弘时蓄养死士,更叫雍正皇帝愤怒!! 四贝勒府中,专门供奉钱贵人的佛堂中,香烟缭绕。 最为四贝勒宠爱的侍妾高氏盈盈走了进来,高氏满脸关切之色,柔柔道:“爷,夜已深了,您早点歇息吧。” 弘历看着那上头立着的“生母贵人钱氏”的牌位,突然愤怒地狠狠攥起了拳头,他眼底透出冷厉恨毒之色,他抬手道:“今晚对我格外重要,你先睡吧。” 高氏面貌姣好,更浑身都透着弱柳扶风般叫人怜惜的袅娜气度,比起端庄女人,这样柔弱的女子,更容易引男人怜爱。高氏殷切切道:“贱妾陪着爷。” 这时候,王钦进来打千儿禀报道:“贝勒爷,大公主和端亲王进了圆明园行宫!” 弘历眉头深锁,“怀恪竟然也进宫了?!” 王钦道了一声“是”,又道:“御前太监原本只是传召端亲王进宫面圣,可大公主似乎也在端亲王园子里,所以也跟着一起进宫了。” 弘历凝神,问道:“圆明园的尾巴……处理干净了吗?” 王钦低头道:“请贝勒爷放心,干干净净。” 弘历点头,“既如此,派人好好盯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嗻!” 高氏脸色满是疑惑之色,她忍不住问道:“爷,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弘历不言,只看着钱贵人的牌位,久久凝望。 高氏没有深问下去,转而道:“皇上不是已经答允了,要追封钱娘娘为嫔吗?这牌位……” 弘历沉声道:“圣旨未下,就什么都不算!我现在,不能有任何把柄!!”——最后这句话,弘历说得格外沉重。就如这件事,只要没有落下把柄,就牵扯不到他身上!! 高氏忙微笑道:“想必很快就会有旨意了,倒时候娘娘也能体面些。” 弘历脸色露出冷色,“一个嫔位追封,算什么体面?!!” 高氏看着突然愤怒的弘历,有些不知所措,她娇躯微颤,“爷……” 弘历睨了一眼怯懦可怜的高氏,言辞冷厉地道:“总有一日,我会将原本属于额娘的一切全都夺回来!!” 高氏吓得垂下脑袋,她柔柔道:“贱妾明白爷对钱娘娘的孝心。” 弘历听了这话,脸色稍微和缓了些,“现在,也只有你懂我几分了……” 高氏眼底转过几分心机,她靠近二步,忙婉声道:“还有嫡福晋呢。” 弘历不屑地哼了一声,“她?!本不是我的嫡福晋……”说着这话,弘历脸色露出了浓浓的不甘之色。 高氏却听糊涂了,本不是爷的嫡福晋?!这话是何意?!西鲁特氏分明就是皇上指婚给贝勒爷的福晋啊!(未完待续……) ps:第二更 正文 二百八十八、弘历的后招(上) 九州清晏殿。 宜萱被宣召入内的时候,金砖墁地上已经干干净净,不但没有了那颗脑袋,连地上血都清扫得干干净净。方才在外头,她当然早已用神念笼罩整个殿宇,把里头发生的事儿听了个真真。 见已经没有了那吓人的东西,宜萱也松了一口气,她忙上前,跪在弘时身边,“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金安。” 雍正板着脸问道:“把今早的事,一五一十说来。” 宜萱道了一声“是”,便从侍监康德瑞留她在九州清晏殿中歇息消汗,再到偶然发现那奏折之事,丁点不曾隐瞒地说了出来,最后又道:“汗阿玛,奴才觉得康德瑞有些可疑,他说去给女儿沏茶,可却再没回来。” 这时候,苏培盛急忙进来,他磕头道:“皇上,太监处回报,康德瑞自尽吊死在了横梁上!尸身已经僵硬了!!” 宜萱看到雍正那阴沉的脸色,便道:“只怕康德瑞在女儿走后,便自尽了。” 雍正强行遏制着愤怒:“此事朕会详查!但是——”雍正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依旧的弘时,怒哼道:“从明日起,你不必去户部了!好好呆在园子思过!无朕允许,不得走出半步!”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弘时赶忙磕头谢恩,他明白能保住亲王爵位,不降不撸,就表示他逃过这一劫了,后头的就只剩下慢慢挽回了。 宜萱见状,抬头望着雍正,小声地问:“汗阿玛,那……我呢?”——怎么说也是她看了不该看的奏折。 雍正看了看这个唯一的女儿……那有些胆怯的眼神。便道:“罚俸半年。” 弘时顿时瞪大了眼睛,罚俸啊,这无论对谁,都是最轻的处罚了,不伤筋不动骨,而且什么都不妨碍! 雍正又补充道:“以后,未经通传。不得擅入九州清晏!” 弘时暗道。这更算不得什么惩罚了!谁进皇帝殿宇,不得通传啊?偏生她姐姐不一样,可以直接进去!这次就是因为姐姐有可以直入九州清晏的特权。所以才被算计进去的,如今割除了这项特权,反而是好事。 如此,子虚观之事。倒是貌似揭过去一页了。 宜萱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那柔软的拔步床上,已经躺了个秀色可餐的美男。 雨过天晴的鲛纱帐子已经落下,安神的安息香在赤金宝塔小熏炉袅袅散出清幽淡雅的芳香,寝殿内的八盏凤首宫灯只余一盏。光晕浅浅,很是叫人能安睡。 宜萱脱下斗篷,伸手去戳了戳子文的脸。“别装睡了!” 但子文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睡美男一般。呼吸缓慢而均匀,心跳也没有丝毫变化,宜萱撅了撅鼻子,“居然真的睡了?!” 宜萱瞄了一眼东墙角的鎏金西洋摆钟,暗想着,算了,都这么晚,许是子文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而折腾了一日的宜萱,也的确是乏了,脱了衣裳,只穿着里衣,便钻进薄被被窝里,听着子文沉稳的心跳声,也渐渐与周公相会了。 这一觉,着实睡了个日上三竿。宜萱一睁开眼皮,便想到从前,她一睡醒,子文就没影了,便急忙摸了摸身旁,却摸到了一个热烘烘的躯体。 子文打着哈欠,半醒迷醉地睁开眼睛,“萱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宜萱起身披衣,也顺手把床头月牙桌上的藏蓝四经绞素罗外袍丢给子文,“后半夜才从行宫里回来。” 她回头瞥了一眼浑身怏怏乏困、像个刚苏醒的睡美男似的子文,疑惑道:“最近你怎么好像特别能睡?”——昨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子文已经睡得跟死猪似的了,今早也是她先醒来,反倒是子文半睡未醒的样子。 从前,素来是她睡醒过来,被窝便没人了。 子文慢慢穿着衣袍,眼皮都未抬一下,嘴上平淡地道:“无事一身轻,所以犯懒了。”——子文侧脸瞥见西洋摆钟的时辰,眉心嗖的一蹙,深邃不见底的瞳仁里生了三分凝重,旋即他便恢复了平淡的表情。 宜萱没多深思,无不妒忌地道:“你倒是可以当个懒人了,我可还没清闲几天,又出事儿了!”嘴巴一打开了话匣子,便说起昨日一连串的事儿来。 子文的眉头皱了起来,三阿哥竟然中了招了?!子虚观的布局是他早年一手缔造的,虽然后来交给了三阿哥心腹侍卫,他也不曾在涉手过,但子虚观机构十分严密,行事也素来以谨慎为上,没想到竟然会被人察觉,而且还是被那个病了两年的四阿哥察觉了。 “这一招用得很妙,用皇上的粘杆处,打掉三阿哥的一只臂膀,借力打力,借刀杀人!不可不为不厉害!”子文声音格外沉重了几分。 宜萱点头道:“现在时儿已经被汗阿玛禁足了,我更担心的是弘历会有什么后招!” 子文叹了一声,“可惜三首已经让我派出去了,否则倒是可以叫他潜进四贝勒府邸探查一下!” 宜萱有些疑惑,“你派三首去做什么了?” 子文笑道:“萱儿之前不是说四阿哥很可疑吗?所以我让他追根溯源去查查。” “追根溯源?”宜萱有些不大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 子文却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只“嗯”了一声,他的声音淡得若有若无,“顺便……也帮我拿点东西回来。” “嗯?”宜萱听得脑袋如斗大。 这时,玉簪在外头咚咚敲门,宜萱整了整衣冠,方才唤她进来。 玉簪穿了一身长春花绮掐牙对襟旗服,面带焦急之色,她草草见了个万福,便道:“昨夜子虚观已经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了!!” 宜萱心头一沉,果然汗阿玛是真的对时儿动了怒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干净利落地烧了子虚观,让时儿经营多年的暗中势力化为乌有。 子文走上前来,轻声道:“这是好事。” 宜萱不解地望着他。 子文唇角翘了翘,菱唇上莹着红翡翠般的光泽,眼中尽是看透了一切的明了之色,“这也表示,皇上不打算再追究三阿哥下去,也不打算把此事在朝堂上拆穿!也就是说,三阿哥这一次算是过去了!只需等皇上消火,再慢慢挽回圣心既可!” 宜萱点了点,子文说得的确鞭辟入里,汗阿玛不可能因为一个子虚观就放弃了时儿,但是……她的娥眉依旧凝重,“但是弘历……只怕还有后招。”——这点才是宜萱最担心的,弘历若真是蓄谋两年,那么子虚观的事儿只怕只是一个开胃菜罢了! 子文思忖了一会儿,便道:“四阿哥会有什么后招,我不晓得。但是三阿哥除了子虚观,也就只有外头经营一些产业,严格来说算是‘与民争利’,但这在皇上眼里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也就是说,三阿哥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可以指摘的地方了。” 宜萱眼瞳凝聚,她羊脂玉般的指尖轻轻滑过月牙桌上雕琢的夔纹,大脑飞速运转着,接下可能会面对的招数…… “既然时儿已经没太大的漏洞可以攻击,那么便只剩下李家了。”宜萱定定说出了这句话,宫里的额娘并无把柄,她也一样,虽有和子文的“奸情”,但是已经得到汗阿玛的允许,所以如此一来,便只有母族和妻族了。而二者相较,无疑李家更容易被下手,而且下手成功之后,对时儿未来的打击也更大。 既然猜猜到这种可能性,宜萱自然要未雨绸缪,当即又进圆明园行宫,去长春仙馆和额娘一起商议对策。 眼下汗阿玛还在生时儿的气,所以现在额娘千万不能求情,也千万不能惹怒汗阿玛。 额娘现在要做的,便是召舅母进宫,让他告诉舅舅,管束这李家上上下下,让李家子弟收敛言行,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舅舅倒是素来严格管束子弟,但是李家也是世袭百年的书香门第了,堂兄弟足足有十几房,少说也有五六十人,如今身在京中的也不在少数!如今随着李氏成了皇贵妃,李家子弟接着这个关系,也有不少某了肥差,在京中更是借此站稳了脚跟。 娘家人多了,事儿自然也多,少不得有纨绔子弟! 宜萱应对的很正确,但可惜终究还是出了纰漏。 舅舅李景行的堂兄小儿子,当街驱车横行,撞死了一个进城的老妪,如今已经被顺天府尹拿下,上了折子请皇帝旨意。 按理说这么简单明了的一个案子,顺天府尹原可以直接断案,但撞死人的偏偏是皇贵妃的同族内侄,这位继田文镜之后的顺天府尹,可没有田文镜的酷吏做派,行事素来是左右逢源,谁也不敢得罪。 长春仙馆中,舅母李杨氏哭哭啼啼,“闲哥儿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绝非肆意妄为之辈啊!这次撞死人,着实意外!老爷已经派人去问过了,是闲哥儿的马不知为何发了狂,驾驭不住,这才伤了人性命啊!求皇贵妃救救闲哥儿吧!闲哥儿他爹景安,跟老爷可是一个祖父的嫡亲堂兄弟啊!” 李杨氏口中的“闲哥儿”便是这次的肇事者李闲,宜萱只听说这事个文不成武不就,而且品性不是很好,素来花天酒地,不过倒也算不得大奸大恶。(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八十九、弘历的后招(下) 贤皇贵妃面有怒色,“我之前才刚叮嘱了,要好好约束晚辈子弟!你们倒是好,才过了几日,就出了这样的事!眼下时儿被禁足,我如何敢胡乱开口?!” 李杨氏拭泪道:“可是闲哥儿明摆着是被陷害的……” 贤皇贵妃冷哼了一声,“陷害?!难道他驱车横行闹事,难道也是被陷害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非他德行亏缺,岂会招了算计?!” 李杨氏嗫嚅道:“难道就看着闲哥儿去死吗?——那老妪的儿孙怎么也不肯罢休,给多少银子都不成,如今十几号人都跪在顺天府尹外,非得要闲哥儿偿命不可!” 宜萱淡淡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按理说交通事故,搁在后世,只要别逃逸,认罪态度又良好的话,也就蹲几年大牢。可清朝的刑罚,相对可要严重多了,不过对于这种非故意杀人,若上上下下打点好了,也多是判个流放之类的。 可现在,受害者家属闹起来,就着实不好应对了。 李杨氏一噎,“可闲哥儿又不是故意的,着实罪不至死啊!公主深得皇上喜爱,若是您肯求情……” “舅母!!”宜萱怒瞪了他一眼,“现在到底是一个堂侄儿重要,还是你外甥弘时重要?!” 李杨氏脸色露出难色,“难道就真的没法子了吗?”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事儿若搁在寻常时候,的确大有转圜的余地,但是现在不同!”——这事儿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弘历一手谋划的!且不说那撞死人的环节就有些问题,但看那在顺天府外求公道的老妪儿孙。便不正常!寻常人家敢和皇亲叫板吧?若无人背后撑腰,他们如何有这个胆量?! 但又能如何,人家是受害者,难道还不许孝子孝孙给老妪求个公道吗?!所以说,这一回李闲,救不得了。只看汗阿玛那头,肯不肯手底下松一些。留他一条命。判流放之类的。 李杨氏气恼地道:“那老妪的四个儿子家明明都穷得揭不开锅了,怎么偏生不肯收银子私了呢?!”——对于这种非故意杀人案,受害者亲属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影响判案结果。 宜萱沉声道:“或许是有人许诺了他们更多。” 这时候,徐一忠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娘娘,出事儿了!镶白旗支的李佳氏族长、一等轻车都尉阿克楚上了折子。说本朝太祖年间,并未有李佳氏子弟南下!并参奏正白旗光禄寺卿支李佳柏绶‘谄媚宫妃、朋党皇子’!” 贤皇贵妃的嗖的站了起来。她身躯渐渐颤抖,她仰头看着彩绘鸾凤的横梁,喃喃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李佳氏虽然不是一等一世家大族,但是在满军八旗均有分布。不过以上三旗的正白旗,就是光禄寺卿李佳柏绶这一支最显贵,其次便是下五旗之首镶白旗的轻车都尉李佳阿克楚这一支。两支在满人顺治朝以前。还是一大家子,不过后来顺治按功分旗。李佳柏绶的祖父被分到了上三旗,李佳阿克楚的祖父被分到了镶白旗。 所以,这一大支的李佳宗谱李佳柏绶和李佳阿克楚都有,光禄寺卿柏绶能伪造太祖时候有子弟南下谋生,自然阿克楚就能证明没有这回事儿。至于谁真谁假,自然就有得扯皮了,毕竟是百年前的事儿了,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只不过,人人心里都明白,李家就是汉人李家,跟满军旗李佳氏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原本李家出了个皇贵妃,皇贵妃的儿子还是极为有望的太子人选,自然李佳氏愿意接受。但是这么多支的李佳氏,李家只能融入其中一支,其他支的自然沾不到好处,所以轻车都尉阿克楚不甘心此消彼长,不甘心让正白旗李佳氏势力随风涨。所以才有了这本奏折。 李杨氏怒道:“咱们李家和阿克楚也没什么仇怨啊!为何要坏李家抬旗的大事!” 宜萱道:“这些老牌的满军旗人,自然是瞧不起汉军旗。所以只需有人从中挑拨一二,自然就会有人跳出来。何况这两支李佳氏本就不合。”——这两位族长的祖父虽然是亲兄弟,可却不是一母同胞,自然就有些龃龉了。 李杨氏愤愤道:“阿克楚就不怕得罪皇贵妃娘娘?!” 宜萱叹道:“弘时禁足,李家子弟下狱,明摆着大厦倾颓,自然有人要上来踩一脚!”——额娘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确一点都不错。朝堂上的争斗,才是最激烈的。 李杨氏慌了,“娘娘,咱们李家抬旗的事儿,皇上可是一早答允的了!这事儿也不能黄了啊!” 贤皇贵妃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自打时儿禁足,皇上没来过我这儿了。我就算想周旋,也没机会呀。” 宜萱脸色也是凝沉着的,“不止李家抬旗的事儿说不准了,就连立额娘为后的圣旨,也一直都没下来呢!”——这点才是宜萱最在意的。 贤皇贵妃扶着额头,“这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全然是不给咱们一丁点喘息的时间呐!” 李杨氏急忙起身上前,“娘娘!您可是李家主心骨!您可得想想法子呀!” 贤皇贵妃苦笑了笑,“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全都只能看圣意如何决断了。” 李杨氏急得连连跺脚,“天杀的!到底是哪个断子绝孙的,如此手段阴损?!” 宜萱亦露出苦笑之色,“夺嫡之事,本就事关身家性命,自然是有什么手段都要倾力使出。”——弘历谋划两年,一朝出手,的确是招招触动要害啊! 可宜萱更关心的是,这个弘历……到底是谁?!她是决计不相信,这个弘历可以前那个狂妄、无知的四贝勒是同一个人。 子文说。已经叫三首追根溯源去查一查,可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 不,现在决计不能坐以待毙! 宜萱忙抬头问徐一忠,“这几日,四贝勒可进宫请过安?” 徐一忠摇头道:“四贝勒已经有七八日未曾进行宫了,听说是招了暑气!” 七八日,也就是弘时出事的那日…… 宜萱正色凝望着贤皇贵妃。道:“额娘。我明儿去他园子看看,也好好探探虚实。” 贤皇贵妃点头道:“也好,你自己小心。” 李杨氏简直。急忙问:“那臣妇该怎么办呀?!” 宜萱不客气地吩咐道:“烦请舅母,回府之后,立刻让舅舅写个请罪折子!虽说犯事的只是舅舅的堂侄儿,可他身为族长。到底是家教不严!” 李杨氏有些不忿,但还是认真地应了下来。 宜萱又叮嘱道:“关于李家先祖是李佳氏的事儿。要死咬住!反正谁也没有证据!没必要不打自招!”——况且这事儿也是汗阿玛暗中允了的,就算死皮赖脸,汗阿玛也不至于生气。 李杨氏忙点头道:“这点,臣妇自然省得!” 贤皇贵妃也严肃地叮咛道:“这次回去。可得管束好子侄了!当街撞死人的事儿可不能再出第二次了!” 李杨氏连连称是,再也不敢多替李闲求情半句。 离开长春仙馆,宜萱照例去了九州清晏殿请安。时辰已经接近晌午,纵然九州清晏面朝湖水。但灼灼烈日晒在人身上,如火烧一般,也着实滋味不好受。 何况宜萱是按照古人的习惯,穿着里衣、中衣、外袍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纹丝不透,因此即使穿着透气性最好的阮烟罗,也结结实实出了一身的汗,后背几乎都已经湿透了。 迎出来的不是苏培盛,而是二把手的闽中海,闽中海打了千儿,便道:“公主来得真不巧,皇上刚刚在里头午睡小憩。” 宜萱心头一缩,深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便道:“那我在外头等会。”——雍正是否真的小憩,宜萱心里清楚,她太熟悉这个皇帝父亲的习惯了,根本无需用月华神念探查,便能知晓。 闽中海露出为难之色,“天儿这么热,万一公主中了暑,奴才可担当不起。不如公主先回吧,奴才回头会跟皇上说,你来请过安了。” 宜萱明白,汗阿玛不想见他,是怕她会替李家求情。或许她动用苦肉计,能见到汗阿玛,但是汗阿玛就真的能听进去吗?若是造成反效果,反而不好了。 宜萱眉心沉甸甸的,她最怕的,便是汗阿玛的疑心。李家子弟撞死人,轻车都尉上折弹劾,这都是小事,要紧的是弘时在子虚观蓄养死士……只怕已经汗阿玛觉得弘时不安分,甚至有不臣之心了。 若汗阿玛信弘时,根本不会听信轻车都尉阿克楚弹劾,直接就会给李家抬旗!而现在莫说李家抬旗的事儿了,额娘封后的希望只怕也变得渺茫了。 原以为汗阿玛没有重罚弘时,便是信他。 结果是她错了,汗阿玛疑了弘时。 其实也对,汗阿玛日渐年老,而弘时愈发精干,即使这个儿子是汗阿玛一手捧出来的,可当年的太子允礽何尝不是被圣祖康熙爷捧到了至高的顶点?! 历史记载,雍正是个多疑的帝王,看样子的确是符实的。 原本没有做错什么倒罢了,可如今他做出了这么让汗阿玛忌讳的事情,身为帝王他有如何能当一切都没发生呢?! 做皇子的蓄养死士做什么,莫非是要谋刺帝王吗?!这话,汗阿玛问过弘时,虽然被弘时以“自保”应对了过去,但汗阿玛只怕并没有完全相信吧? 所以,汗阿玛彻底销毁了子虚观,对于轻车都尉攻讦李家的事情不做处置。这便说明他犹豫了,他犹豫是否真的要给李家抬旗,是否真的要立李氏为皇后,是否真的……要将江山基业都托付于他栽培了多年的长子。 看着九州清晏殿外如日中天旭日,宜萱道:“既然汗阿玛不想见我,我也不强求。”默默留下这句话,宜萱转身渐行渐远。(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试探弘历 看着九州清晏殿外如日中天旭日,宜萱道:“既然汗阿玛不想见我,我也不强求。”默默留下这句话,宜萱转身渐行渐远。 这句话,宜萱并不只是伤感而发,而是内心仔细斟酌才决定如此应对的。身为皇帝唯一的女儿,又怎么会不晓得他根本没有午睡习惯呢?!若是佯装不知,便显得虚伪了。 不如坦言表示自己明白他没有午睡,只是不想见她这个女儿罢了。 如此黯然离去,才是最好的应对法子,宜萱没有说什么“改日再来请安”的话,甚是也打算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主动来九州清晏。 没错,她就是再利用汗阿玛对她的愧疚心理。虽然宜萱不觉得汗阿玛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当年所嫁非人,也不是汗阿玛的错,就算是,这些年对她的好,甚至容忍她和子文在一起,就足够弥补这一切了。 但汗阿玛并不这么认为,对宜萱,他只是个父亲。女儿嫁了个那样丈夫,如今却不能嫁给喜欢的男子,这一切都被他归咎在自己身上。 宜萱露出苦笑的神色,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不得不利用汗阿玛对她的愧疚心理。 不管他对额娘如何、对弘时如何,唯独对她,宜萱没有半个资格抱怨,大清多少皇帝亲生的公主,远嫁蒙古、克死异乡?又有谁向她一般如此得到皇父真正的疼爱?!如今,她却要利用这份疼爱。 但她并不后悔,夺嫡的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弘时败了。她和额娘都不会有好下场。何况,若弘时得不到那个位置,她便永远无法修炼到月华吐息诀巅峰,那样便永远回不到三百年后,再也看不到她亲生的父母…… 她的父母……音容笑貌,现在已经有些模糊了,她真的害怕。在这个时代呆得久了。会忘记原本的自己,原本亲人。 突然鼻子酸酸的,眼里湿湿的。一滴泪落在了自己鹅黄色的衣襟上,晕染开一抹深色。 路已经走了一大半,她已经不能停下了。 翌日。 四贝勒弘历的畅园,是一处别致清凉的避暑园子。是去年雍正才赏赐给这个大病后一直体弱的儿子居住的。 畅园很小,目测只有二十几亩。但胜在精美,据说之前是年羹尧党羽胡其恒的别院,修建得很是精雅。内中以山为主,池水辅之。建筑反倒是不多。奇树佳木,蔚然成荫,芳草繁花。馥香飘然,湖上睡莲袅娜。锦鲤成群,水上架曲桥飞梁,以为交通,湖石假山,堆叠成峭壁、峰峦、洞壑、涧谷,配合流水潺潺,当真是清凉怡人。 弘历所居住的正堂,也只是寻常的面阔三间的屋子,因堂正对湖泊,所以唤作清水堂。 四贝勒福晋西鲁特氏亲自迎出来迎接,她蹲了一个福道:“爷这几日身子不适,不能出来亲迎,还请大公主见谅。” 宜萱微笑道:“我本就是来探望有病弟弟,若是叫他出来,反而病情加重,倒是有违我的本意了。” 进了堂中,便见弘历坐在西暖阁的罗汉榻上,手里拿着一卷史书,独坐床下,似乎是在看书。他身形瘦弱,面色依旧苍白,浑身透着一股病态。罗汉榻旁侍立这一个模样娇俏的女子,衣着打扮不俗,瞧着不是侍女,应该是侍妾。 弘历见宜萱进来,忙搁下书,上前来作揖见礼。 见他温文有礼,宜萱暗自更笃定了,这个弘历绝不是以前的弘历,从前的弘历可没有这般隐忍! 宜萱以家常的口吻道:“我不过是顺道来看看,也没带什么好东西。昨儿甘肃巡抚进贡的蜜瓜到了,便带了一娄来给你尝尝鲜。” 弘历微微弯身道:“多谢大姐姐。” 宜萱再度抬眼望了望那个模样娇美的女子,便问:“这是——” 西鲁特氏回答道:“这是格格高氏。” 宜萱“哦”了一声,这就是深得弘历宠爱的那个包衣侍妾啊!似乎就是后来历史上的慧贤皇贵妃高佳氏,果然姿色不俗,更是个娇柔到骨子里的女子。 高氏盈盈屈膝见礼,口称“万福金安”。 宜萱点了点头,看向举止端庄的西鲁特氏,微微一笑,便对弘历道:“做皇子阿哥的,哪个也少不得几个宠妾,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四弟成婚也快三年了,总得有个嫡子才是。” 此话一出,西鲁特氏露出感激之色,她这个四贝勒嫡福晋都快成了府中的摆设了!虽然自打成婚,她就不得丈夫喜爱,但做女人的,总是盼着后半辈子能有个依靠。 弘历微笑道:“大姐姐说的是。”——脸上完全没有不愉之色,反而很是认真而且一副听进去了的样子。 宜萱微微思忖,看样子寻常话是试探不出什么马脚来,便忽的道:“四弟在这园中可也给钱贵人供奉了牌位香火?” 弘历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结,但片刻后就恢复如常,他点头道:“自然,此事是汗阿玛应允的了。” 宜萱抿唇一笑道:“四弟的孝心,我素来知道。我今儿来,一是看看四弟,二来也是想顺便给钱贵人上几柱清香,聊表心意。” 弘历扬起一个亲善的笑容,“大姐姐贵为固伦公主,何必纡尊降贵呢?” 宜萱忍不住暗叹,若是以前的弘历,断断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宜萱继续含笑道:“汗阿玛已经应允了,要追封钱贵人为嫔,如此一来,这好歹也是我的长辈了,我既然来了,上个香也没什么。虽然钱贵人在世的时候,与我有些不睦,但人都去了,自然一切烟消云散,四弟,你说是吧?” 弘历脸上笑容不改。他道:“既然大姐姐有此心,那自然是额娘的福分。” 供奉钱贵人的地点在后头的佛堂中,倒是个宽敞的堂屋,里头燃着檀香,打扫得一沉不染,牌位上依旧写的是“贵人钱氏”,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宜萱大量了一通。便道:“四弟真是有心。钱贵人泉下有知,想必也可以瞑目了。” 弘历从香案上取三柱香,亲手在烛火上引燃。然后吹灭,亲手奉给宜萱,“身为人子,自然要让生母九泉安心。” 宜萱于排位前。既不鞠躬,也不哈腰。直接双手拿着香,轻轻插在香炉中,“四弟为钱贵人挣了一个嫔位,想必钱贵人也能安心了吧?” 弘历语气清淡地道:“想必吧。” 宜萱轻轻一笑。“其实本宫与钱贵人也无甚仇怨,当初巫蛊之事害得钱贵人发配冷宫,其实不过是做了先皇后的替罪羔羊罢了。说白了。四弟若要怨恨,也该怨先皇后才对。” 弘历正色道:“大姐姐言重了。先皇后就算再不好,也是汗阿玛的原配发妻,弘历自然不该怨怼。何况先皇后于我,更有抚养之恩,我又怎么会怨先皇后呢?” 宜萱挑了挑眉,“没想到,四弟竟然如此有容人之量。” 弘历不漏声色得到:“既为人子,孝顺嫡母,是应该的,谈不上容人之量。” 弘历回答,的确是没有任何漏洞,或者说他和宜萱的每一句话,都让人挑不出错处来。若换了从前那个冲动莽撞的弘历,必然没有这般八面玲珑。 宜萱面色含着如缕春风的微笑,“其实四弟少而聪慧,丝毫不逊色弘时,当初连圣祖皇帝都多有看重呢!如今汗阿玛也看到了四弟的孝顺品性,心中只怕也多有属意呢!” 这话,无疑是直言,弘历有夺嫡的希望。 可弘历仍旧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他言辞恳恳道:“愿为贤王,辅佐明君。” 宜萱不禁“呵呵”笑了,“敢问四弟眼中的‘明君’又是谁呢?!”——若他说是弘时,可就要犯忌讳了,毕竟汗阿玛没还没有立太子呢。 弘历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自然是汗阿玛!” 宜萱一愣,还真是回答地滴水不漏啊!儿为贤王,辅佐君父,的确是纹丝不漏啊!宜萱便颔首道:“等四弟养好了身子,汗阿玛必然会重用的。” 弘历自嘲地道:“病弱之躯,不过空有报效君父之心罢了,大姐姐见笑了。” “病弱?”宜萱嗤嗤笑了,“四弟从正堂一路走来,可是脸不红气不喘,可一点都不像是个病弱的人呀!”——以她现在的六识灵敏程度,自然能够听到弘历心跳沉稳、呼吸均匀,这根本不是一个病弱之人该有的征兆!! 弘历脸上微微变色,他忙客气道:“大姐姐说笑了。” 宜萱笑吟吟道:“以前为四弟照看身子的大夫似乎医术不佳呀,不若我叫身边医正来给四弟诊脉如何?”——脸色可以作假,但脉搏可是轻易做不了假的。 弘历忙道:“多谢大姐姐好意,只是弟弟身子着实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前儿招了暑气,将养了几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如今气色还不佳罢了!” 宜萱理了理如墨云般发髻,耳上的东珠耳环摇曳生光,“四弟既然已经没有大碍,还望能常常进宫给汗阿玛请安才好。” 弘历忙低头道:“多谢大姐姐提醒。” 宜萱含笑点头,便不继续刨根问底下去了,反正她也明了弘历只不过是装病罢了。转头看了看端庄静默的西鲁特氏,便道:“本宫园中千瓣莲开得甚好,四弟妹改日可有兴趣去瞧瞧?” 宜萱都如此客气地邀请了,西鲁特氏自然不能拒绝,她忙道:“只要公主不嫌弃,改日自当前去拜访。”(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一、乾隆 过了两日,顺天府尹碍于压力,判了李闲问斩,并将判决文书上递吏部裁决。素来,判了死罪,都不会被立刻问斩,还要走一道吏部的流程,吏部审查之后,会给允或者不允的裁决,若允了,等到秋日,便要正式问斩,若不允,一般就会改为流放或者重新查案。 而顺天府与吏部衙门处于一地,照例应该很快就有最终裁决,但是吏部却迟迟没有回复。 宜萱问过之后,确定无论李家还是弘时那里都没有联络过吏部求情,便也安心了。李闲这个人,死或不死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李家不能再被连累牵扯下去了。这件事自然是速战速决为好。 但是西鲁特氏却迟迟没有应邀前来,宜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吩咐玉簪道:“去跟四贝勒福晋说,我有一个易于有孕法子,想告诉她!” 那这个当诱饵,她不信西鲁特氏不来。 果然,消息刚传过去,西鲁特氏午后便顶着毒日头登门来了。 宜芙水榭风光甚好,宜萱叫人呈了冰镇酸梅汤给西鲁特氏消暑,言笑晏晏道:“四弟妹还真是身子骨金贵,得三请五请才能请来呢!” 西鲁特氏被宜萱的笑语刺得脸上有些难堪,“大公主说的易孕之法,想必也是吊我胃口而来的吧?!” 宜萱摇头道:“这个本宫倒不曾诓骗你。” 西鲁特氏眼底露出惊喜之色,但又有几分狐疑,但她也不愿错过,急忙问:“敢问是什么妙方?” 宜萱不急着透露,“四弟妹可记得当年果郡王福晋?” 西鲁特氏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宜萱微微一笑,脸上带着神秘的色彩,“当年的十七福晋婚后多年无孕,可当真是吃遍了苦药,拜遍了京畿所有的佛菩萨!直到后来与本宫来往甚秘,便乍然有了身孕,还一举得子!” 西鲁特氏急忙深思。当年十七福晋的确是如此!人人都以为她是个不能生的。可突然就有孕了!那段日子,的确十七福晋开始和还是郡主的怀恪公主交好! 想到这些无可否认的事实,便由不得西鲁特氏不信。她突然扑通跪在地上,“还请大公主告知!若能有喜,妾身此生感激大公主不尽!” 宜萱看到西鲁特氏激动的样子,忙上前搀扶。“其实当日在四弟园子里,我就像直接告诉你。只是怕这事儿四弟听了,会不痛快,所以才留了话请你来赏莲,没想到。你却不来了!” 西鲁特氏脸上通红,她再度做万福道:“是妾身小心之人了!” 宜萱含笑道:“做皇家的媳妇不容易,所以本宫从来不曾敌视任何一个妯娌。这点可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 听了这话,西鲁特氏暗暗一想。倒也是,公主对自己亲弟妹董鄂氏不错,对她和富察氏也很是温和。只是想着当初被皇贵妃挑唆得和自己丈夫关系愈发不合,西鲁特氏便很是疏远宜萱,如今想来,西鲁特氏有些赧赧。 宜萱见状,也不再含糊,直接附耳告诉她,何时同房最有益于怀孕。 西鲁特氏听了,有些惊讶,“就这般简单?” 宜萱笑着点头道:“弟妹不妨回去试试!” 西鲁特氏暗想,左右如此也没什么坏处,试试也无妨!旋即,西鲁特氏神色有些黯然,“可是……除了十五,爷很少去我房中,而按照公主所说的好日子,恰好在月初的几天……”西鲁特氏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宜萱笑道:“这你可得自己多动动心思了,否则总是十五,你只怕永远也不会有孕!”——这话宜萱也不是吓唬西鲁特氏的,经期前后是最不容易怀孕的日子。 宜萱见西鲁特面色发苦,便柔声道:“女人想要拢住男人,就得主动些、温柔些才成!弟妹也别拉不下架子,身段放软些,大可学学四弟那些温柔如水的侍妾!” 想到几个姬妾的狐媚作态,西鲁特氏脸上有几分不屑,但是想到自己若没有儿子,日后岂非永远没有希望了? 宜萱笑吟吟道:“做正室的,太端庄了也不好。弟妹不愿学姬妾作态,不妨学学五弟妹!她性子温柔体贴,懂得关心人,自然就能笼络住五弟的心。” 西鲁特氏听了这番话,总算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她点头道:“多谢大公主教诲,妾身谨记。” 西鲁特氏想着五弟妹富察氏,便道:“其实爷之前也说过,说我连五弟妹一半的贴心都没有!”——说着这话,西鲁特氏有些抱屈。 “哦?他真说过这种话?”宜萱暗暗狐疑,弘历对富察氏评价这么高?这……宜萱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她隐隐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西鲁特氏叹道:“我怎敢欺瞒公主?爷还称赞五弟妹贤惠节俭,嫌弃我衣着奢靡!”西鲁特氏有些憋屈:“可皇家福晋哪个绫罗满身、珠翠满头的?!三嫂不也是如此吗?怎么没见三阿哥不满了?!” 历史上的孝贤皇后富察氏的确是以温柔贤惠、节俭素雅而闻名的,可弘历如此称赞她的美德——这无疑叫宜萱想到了一种可能。 弘历,或许真的还是弘历。只不过是原本历史的弘历,那个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 如此一来,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他依旧宠爱高氏,是因为这的确是他年轻时候最喜爱的侍妾,他忍不住称赞富察氏、贬低如今的嫡福晋西鲁特氏,是因为富察氏原本是他最爱的结发妻子!! 而他如此精妙设局、环环相扣,也不像是一个少年能有的心性,而若是那个做了六十多年皇帝、深谙城府的乾隆皇帝,也就合理了。 宜萱满是同情地看着这个弟妹,其实西鲁特氏除了端庄死板一些,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不过比起温柔体贴、又出身高贵的富察氏,的确是差了一些的。 宜萱叹道:“当初弘历病倒,我记得可是四弟妹你尽心服侍的,怎么他身子见好,却只宠着那个姓高氏的包衣呢?!真真是叫人不解啊!” 宜萱这一席话可当真是说尽了西鲁特氏心坎里,西鲁特氏忍不住眼圈湿润,“只怪我命苦!大公主有所不知,爷两年前没个预兆便晕了过去,好几日都浑浑噩噩的,我可是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可没想到,爷醒来看到我,居然问我是谁?!” 西鲁特氏忍不住垂泪连连。 宜萱顿时一震,弘历不认得西鲁特氏?!看样子她的猜测没错了!!这个弘历,果然是乾隆!!所以他不认得这个原本就不是他嫡福晋的西鲁特氏!! 西鲁特氏呜呜咽咽,“他不认得我,偏生只认得高氏那个狐媚子!!” 乾隆当然认得早年爱妾了,这个可是他亲手追封的第一个皇贵妃呢!而且还因这个爱妾,给高氏全家抬旗但满军旗上三期呢!!因宠抬旗,可真真是前所未有!而且还是在自己老子驾崩后没多久!!也不晓得原本历史上的雍正,九泉之下是否气得死去活来?! 西鲁特氏哭了一通,又急忙道:“这事儿,大公主可不要告诉旁人!爷一早叮嘱了,不许我胡乱说出去!” 宜萱忙点头,诚恳而认真得:“我自然不会嘴碎。”——就算她告诉额娘和弟弟,他们也不会信呐,何况宜萱也着实无从解释!也唯独只有能跟子文商量一下了。 鸣鹤园校场。 这里是后花园的西北角,四周满是挺拔参天的梧桐树,繁密的枝叶将这个小校场遮蔽成一片绿荫。几个小厮举着靶子,四处飞窜,盛熙骑在一匹成年的马背上,熟稔地拉满弓,哆哆哆,俱是正中靶心。 这就是盛熙每日的课程,每日下午都要射出最少三百支箭,还有马术、摔跤,冬天还会加一项冰嬉。 射中了所有活动靶子的盛熙,欢喜地从马背上跳窜下来,他飞奔到梧桐树下,大叫了一声“阿玛”,刚想炫耀自己的射箭本事,却看到自己的阿玛坐在树下的圈椅上,歪着头,酣睡了。 盛熙站在圈椅旁边,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推了推,唤道:“阿玛!” “嗯?”子文朦胧醒来,“我……睡了多久了?” 盛熙叹气,脸上和小孩子不相符的担忧之色,“起码有一个时辰了,阿玛,您的身体……是不是出问题了?” 子文满脸都是倦怠慵懒之色,他道:“放心吧,一时半会还没事儿。我已经让三首去摘‘曼陀罗华’了。”子文用力狠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清醒几分,他自叹道:“这个身体已经是最好的了,没想到撑了不过才十年,就开始不中用了!” 盛熙嘀咕道:“您明明知道,*凡身是不能修炼九幽冥神决的……” 子文淡淡道:“我当然知道,可你和萱儿都修炼月华吐息诀——这部功法,是最好温养法决,但却又着致命的弱点,便是几乎没有攻击力!而九幽冥神决恰恰相反,能让我尽快肉身变强!”(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二、追谥悼悯 夏日炎炎,玉簪特从仪仗里取了一对红罗绣宝相花伞为宜萱遮阴,一路沿着湖畔六棱石子路往鸣鹤园小校场而去。 如今督促盛熙骑射功课的是子文,宜萱倒也放心。现在她已经清楚地知道弘历就是乾隆,知彼知己,接下来就是应对之法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倒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弘历现在推脱体弱,闭门不出,抓不到丝毫把柄。 弘历用的其实也不是多高明的手段,不过是他抓住了雍正多疑的心理。只要先让雍正怀疑弘时这个儿子,接下来自然可以连发招数针对李家,而没有了母家的皇子,就等于被斩断了一条臂膀!何况皇子夺嫡,最是讲究出身,尤其是现下诸皇子并无满妃所出,若是李家抬旗为李佳氏,就明晃晃表示弘时从血统上上便凌驾其他皇子一重。 所以,弘历才要如此不遗余力地破坏李家抬旗的计划。若李家不是李佳氏,那么额娘想要成为继后,便缺乏最基本的身份基础了。打压李家,无疑是一石二鸟。 弘历的生母钱氏只是汉军旗小门小户,而李家却也不见得真的比钱家高贵多少——只要李家无法变成李佳氏,那么弘历和弘时就都是汉妃之子,在血统上也就站在了相同的起点上。 而要解决这一切的根源,不在李家,也不再弘时,而在……圣心! 只要打消汗阿玛心中的怀疑,自然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但要消除一个疑心重的帝王心中的怀疑,并不容易。何况弘时被没有被冤枉,子虚观的事儿。虽然是被设局揭发出来的,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想到这点,宜萱就头疼。当日九州清晏,汗阿玛只撸了弘时监管户部的差事,将其禁足。宜萱还以为,只要等汗阿玛消了火,一切也就过去了。可没想到。针对李家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而汗阿玛却对于给李家抬旗、立额娘为继后的承诺,选择了回避和拖延。 这可真真棘手了…… 或许,她应该主动出击才对。 …… 命随从侍女都等候在校场外。宜萱只带玉簪进去。 梧桐树下,子文和熙儿父子相视沉默着,只能听见风吹梧叶的婆娑声,熙儿个子长得很快。高高瘦瘦的孩子像竹竿子般抽条了,他闭着双眼。享受着来自父亲双手的抚摸。 子文坐在树下的一架雕缠枝莲的红木圈椅上,眉眼带着倦怠而慵懒的气息,他的右手轻轻揉着盛熙的额头,仿佛是一个温和而宠溺孩儿的父亲。 但是。子文真的太年轻了,他的年岁只比十二岁的熙儿大十五岁,他才二十七。足足比已经三十有五的宜萱小了八岁。 他面部的皮肤紧实而平滑,五官仿佛精工雕琢出来的一般。成就了鬼斧神工一般的轮廓。子文的肤色是淡淡的蜜合色,淡金色的阳光透过交错的梧桐枝叶的缝隙,如金沙一般洒在子文的脸上,光影摇曳中,是一个沉静而惫懒的美男子。光论外表,他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般。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子文就像是一只睡不饱的猫……不,或许说他是只打瞌睡的狮子,才恰当些,子文没有像他温和亲善的外表那样人畜无害。 他拉一个满弓,杀人去猎兔子一般,浑然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其实,她一直都很想知道,子文到底是谁,是那个被传言是阎王的蒋歆蒋子文?!这是他的说法,可除此之外,子文并不愿太多提及曾经的他。 所以,子文在她眼里,仍旧朦朦胧胧。 “我带了冰镇蜜瓜来,吃些消消暑气吧!”宜萱柔声道。 过了两日,已是夏日里最炎热的三伏天,京畿已经有小半个月没下过一滴雨了,故而天气异常炎热干燥,连多山水的昌平也处处透着一股闷热。就在这个时候,宫里出了丧事,不过死的不是个要紧人物,不过也不是寻常阿猫阿狗。 是八阿哥弘晥的生母春贵人殁了。 雍正口谕让掌管六宫事务的贤皇贵妃,操持春贵人丧仪,并着其为春氏拟定一个封号,追封其为嫔,同追封的还有贵人钱氏,也请贤皇贵妃同拟封号。 贤皇贵妃一时拿不准主意,又有半个多月都没有见到皇帝的面,一时间便想到了素来聪慧的女儿,便差人唤了宜萱到圆明园商议。 春贵人的奠仪布置在她生前居住的含蕴堂,贤皇贵妃让宁嫔武氏协助打理,已经吩咐了喇嘛诵经超度。春贵人给宁嫔生了个儿子,叫宁嫔协理操办丧仪,倒也公道。 贤皇贵妃面有愁容,她望着窗外被烈日曝晒得恹恹的合欢树,徐徐道:“你汗阿玛一直不喜欢春氏,她的追封封号规规矩矩拟定一个也就是了。可钱氏……我真看不透皇上的意思了。” 宜萱微笑道:“既然如此,不放公允些,也就是了。” 贤皇贵妃忙问:“此话何意?” 宜萱看着手中捧着的碧螺春那极好的汤色,含笑道:“既都是逝者,不如拟追春氏为悼嫔,钱氏为悯嫔,额娘以为如何?” 贤皇贵妃细细一思量,缓缓点头,“如此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宜萱抬手抚了抚耳垂上摇曳的翠玉滴珠耳环,那一汪澄碧的色泽叫人看了心头沁凉,她脸颊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朦胧得如袅袅檀香,“这个‘悯’字,同‘愍’,慈仁不寿曰愍,也算是褒扬了。且这‘悯’字,还有‘怜悯’之意,若汗阿玛允了这样的拟封,便表示他只是因怜悯才给钱氏追封罢了!“ “额娘不是猜不透汗阿玛的意思吗?既然如此,便拿这个封号来试探一下汗阿玛的心意吧。”宜萱盈盈望着贤皇贵妃那渐渐舒展开的眉梢,语气里透着淡淡自信。 宜萱是决计不相信,汗阿玛真的会原谅自己恨得一手杀死的钱氏!就算给她追封,也不见得是怜悯她,顶多是怜悯体弱的四阿哥弘历罢了! 贤皇贵妃不多言,直接便亲笔在泥金祥云笺纸上写下来给春氏、钱氏二人的追封之封号,便加以赘述,“哀其早陨曰悼、慈仁不寿曰悯。” 这两个封号,果然一递上去,雍正便圈了朱笔,表示允诺。 听到九州清晏派太监闽中海来说,皇帝允了,贤皇贵妃也松了一口气,忙亲手抓了一把金瓜子赏赐给闽中海。 当着闽中海的面,贤皇贵妃柔声对宜萱道:“你也有些日子没进行宫来了,去九州清晏请个安吧。”——这段日子,雍正以政务繁忙的名义,没有见任何嫔妃,也没有召年轻嫔妃侍寝,贤皇贵妃难免心忧。见今日似乎是个机会,便如此明示了女儿。 宜萱低眉思忖,或许这次去,汗阿玛应该会见她,但是……主动去见,似乎不是最好的法子,宜萱便微笑道:“额娘,我就不去了,反正……汗阿玛也不愿见我。” 贤皇贵妃看了一眼闽中海,旋即怒瞪宜萱。 宜萱冲额娘微笑着,眼底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 贤皇贵妃一时猜度不透,也便不追问了,忙叫徐一忠去送闽中海离去,省得更不敬的话又从自己的这个女儿嘴巴里说出来,进了闽中海的耳朵,便等于进了皇上的耳朵里!! 见殿中已无外人,宜萱这才言笑晏晏:“额娘拟定的追谥,送去不到半个时辰,汗阿玛就派人来说允了——汗阿玛怎的对两个无关紧要的贵人的追封这般上心了?竟还要上杆子似的,急急忙忙派人来通知。” 贤皇贵妃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宜萱笑吟吟道:“汗阿玛只怕不像是叫人来通知追谥之事的,倒像是来通知女儿,像是提醒女儿,该去请安了。” 贤皇贵妃眼里一恼,“那你还不快去?居然当着闽中海的面,居然就给搪塞了?你这个不像话的死丫头!” 宜萱呵呵笑道:“额娘,我要是就这么上杆子的去了,岂不是太掉身价了?我对闽中海说,是汗阿玛不愿见我,所以才干脆不去请安。汗阿玛即使听了这样的回复,也没有生气发火的理由呀!” 贤皇贵妃仔细一想,“这……倒也是。只是——如今我见不到皇上,还等着你能替你弟弟求求情呢!”贤皇贵妃话里不禁带了三分埋怨。 宜萱挑眉一笑,“额娘尽管放心,求情……那也得用最好的法子,汗阿玛才能听进心里去呀!”说着宜萱凑到了贤皇贵妃耳根,“额娘,接下来——” 九州清晏。 殿内照旧燃着馥郁高华的龙涎香,雍正埋头在御案上批阅这堆积如山的奏折,直到闽中海进来回话。 闽中海跪地,小心翼翼地道:“公主说,您既然不愿见她,所以她就不来请安了。” 雍正那执着朱笔的手骤然停住了,他冷哼了一声,满是怨怼地呵斥道:“倒还是朕的错了?!” 闽中海吓得磕头,他急忙从中圆话:“这……哪儿能呢!大公主的脾性,皇上是最清楚的!在您面前,大公主不一直都是这般真性情吗?” 雍正脸色怔住了,“真性情……?”——是啊,萱儿不一直都是如此吗?这孩子明知这是给替弘时求情的好机会,却要是执拗得使了小性子。 良久,雍正搁下朱笔,轻声吩咐道:“不必通知,悄悄的,摆驾长春仙馆。”(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三、母女双簧 长春仙馆中,母女对坐罗汉榻上。 贤皇贵妃叹息连连道:“这次的事儿,不怪皇上恼怒,时儿着实做太过了!他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蓄养死士!!” 贤皇贵妃满口都是责怪的语气,颇有几分幽恨之色。 宜萱忙替自己弟弟辩驳:“前几年,皇后威逼之下,时儿也是为了自保。” 贤皇贵妃气哼哼道:“可后来皇后都薨了,他怎么不早早散了死士?!”——这话算是问中了窗外偷听的雍正陛下的心声。 前几年,皇后的确屡次手段狠毒,萱儿、李氏先后差点丢了性命,弘时若免遭皇后暗害才建了子虚观,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可没过几年,皇后被他亲手一点点用藜芦人参相克相反,后来命陨。弘时也根本没必要再“自保”了!这世间,也根本没了想要他性命的人! 所以雍正想到这点,就忍不住怀疑这个长子的用心!那些蓄养的死士,莫不是为了日后壮大,用来对付他的粘杆处的?! 宜萱哼了一声,道:“额娘,您说得倒是容易!没有了皇后,可还有弘历!您莫不是看着弘历这两年安分了,就忘了他前些年何等野心勃勃?!女儿虽是女人,却最了解男人,一个男人或许经得住美色的诱惑、也禁得住银钱的诱惑,可禁得住权利诱惑的,又有几个?!他做出一副孝顺悔过的样子,您居然就信了!还傻乎乎的给他生母求追封!!” 贤皇贵妃听女儿她“傻乎乎”,这下子是真的恼了,音调都生生高了好几度,“你这丫头。怎么跟额娘说话的?!咱们现在说的是你弟弟的事儿,别扯到四贝勒身上!!谁都知道,钱氏是遭了你汗阿玛厌弃之人,他没有母家,妻族又不显,拿什么跟你弟弟争啊?!” 宜萱耸了耸肩膀,“所以呀。他才要出手一招接着一招地算计李家!只要李家成不了李佳氏。只要额娘当不了皇后,哪怕额娘是皇贵妃,那就弘历就和时儿一样。都是汉妃庶出的皇子!!如此一来,他就未尝没有一争储位的机会!!” 贤皇贵妃很配合地露出惊讶之色,“你的意思是……闲哥儿撞死人,还有镶白旗李佳氏否认李家回归。都是弘历一手策划?!这怎么可能,弘历才十八岁啊!” 宜萱撇撇嘴。“女儿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李家接连遭受打击,汗阿玛现在都压下不给李家抬旗了,这一切对谁最有利?而跟弘时有仇的除了弘历又有谁?!不是我疑心重。而是除了他便没有旁人了!!” 贤皇贵妃沉默了一会儿,她摆手道:“四贝勒的事儿,先别急着下定论!就算他真的有那份野心。你弟弟也不能蓄养死士啊!” 宜萱很不服气地道:“蓄养死士又算得了什么?先帝朝九子夺嫡,哪个手底下没蓄养死士?连汗阿玛还有个粘杆处呢!” “你这丫头。越说越过了!旁人也就罢了,皇上也是你能指摘的?!”贤皇贵妃气得拍案。——外头偷听的雍正皇帝,气得更想拍案,贤皇贵妃的这句怒责,无疑是替他说话。 宜萱忙柔声道:“汗阿玛做亲王时候的粘杆处,女儿就算了解不深,但也起码知道倍于时儿如今的子虚观!汗阿玛这样,岂非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闭嘴!!”贤皇贵妃怒声呵斥,“越说越过分了!先帝朝,你汗阿玛那也是迫不得已!其他的皇子哪里手底下明里暗里没蓄养些奇人异士?!你汗阿玛若没不仪仗粘杆处,还不让人生吞活剥了?!可时儿的状况,就大不相同了!你汗阿玛一登基,就把他捧的最高,还帮他压着其他皇子!如此状况,时儿还有什么不满的?先皇后死后,他就该裁了子虚观才是!” 外头的雍正暗自点头,李氏说进了他的心坎里,皇后死了、钱氏死了,弘历更一直被他压着,就是怕重演先帝朝的夺嫡之争!朕就差没立他当太子了,这个小兔崽子还有什么不满的?居然还要需要死士,暗中图谋?! 宜萱突然呵呵笑了,“时儿自己主动撤了子虚观?那根本不可能!额娘,您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时儿的性子,像极了汗阿玛!他们父子都是不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旁人掌握的人!” “先帝晚年的时候,汗阿玛不也察觉了自己就是先帝一直属意的继承人吗?可那时候的汗阿玛,不是照样没有撤了粘杆处?汗阿玛不肯把自己命运交给先帝爷掌握,时儿也同样不愿吧自己命运交给汗阿玛掌握!所以,时儿的性子无不肖似汗阿玛!” 听了这一席话,贤皇贵妃愣住了,虽然方才萱儿保证会有一个让人无可辩驳的理由,可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肖父,因为时儿肖父,所以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外头的雍正皇帝愣住了。方才萱儿说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很是生气,可如今细细思索,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说实话,子虚观那点子东西,在雍正眼里根本就是小打小闹,想要跟他粘杆处抗衡,根本不在一个档次!退一万步说,就算叫弘时再经营十年,也不见得有粘杆处一半的本事!雍正心里很明白,子虚观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丝毫威胁,可他还是没容忍子虚观存在下去,里头的死士如数斩杀,毁尸灭迹,生生将弘时经营了六年的子虚观彻底覆灭。 因为他气恼的是这个儿子居然存了野心,更气弘时居然不相信他这个皇父会把天下交给他! 可如今想来,当初他做皇子亲王的时候,何尝没有野心,何尝不是到最后都还是对先帝爷存了不信任?!还不是给自己内外都备下了丰厚的底牌?粘杆处只是其一罢了! 说白了,这个儿子,真的是像极了他啊!萱儿真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贤皇贵妃愁苦的声音响起,“就算这不全然是时儿的过错,可是你汗阿玛是真的震怒了!我真害怕,他一怒之下,会选了弘历做太子!” 外头雍正听了这番话,差点忍不住怒喝一声“胡说八道”!他是生气弘时所作所为,可那也是恨铁不成钢!雍正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绝不可能有先帝的长寿,所以绝不会做废长立幼的事儿!他顶多是在犹豫,要不要压制一下弘时,省得他势力发展太快,生出不该生的野心来! 对于弘历,雍正的确生出几分抬举一下他,制衡一下弘时的心思!但却断断没有立弘历之心! 若立了弘历,李氏在她百年之后还有立足之地吗?萱儿、弘晋还有外孙盛熙将要何以自处?!有这些顾虑,何况弘时对政务上的能力,雍正还是很满意他的不断进步的,所以他不可能有此心! 宜萱也跟着叹息道:“这还真不好说了,弘历如今能有这般厉害的算计,若是凭借孝顺悔过之态博得汗阿玛喜爱,还真保不齐呢!” 贤皇贵妃听了这番话,哭腔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能不能被立为皇后,不打紧!可是你弟弟若真败落了,只怕要落得跟八爷、九爷他们一般下场了!” 宜萱再度叹道:“时儿不愿让自己命运被汗阿玛所掌控,可实际上,汗阿玛自始至终在掌控者他的命运生死。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唉——” 贤皇贵妃顿时极了,“萱儿!你、你是说皇上会杀了你弟弟?!” 宜萱唉声叹气道:“这还真不好说……” 外头的雍正已经黑着脸,心里腹诽不已了,不好说你个头!!怎么女人就是这么爱胡思乱想呢?!才不过禁足了几天,居然就觉得朕要虎毒杀子了?!朕有那么心黑手狠吗?! 雍正心里那叫一个气,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指着李氏和萱儿的鼻子狠狠训斥一通,都好好呆着,等朕想通了,气顺了,一切不就都过去了?你们娘俩闲着没事,做点什么不好?居然这般胡乱编排朕,简直不像话!! 苏培盛素来会察言观色,他看着皇帝陛下跟个快要爆发的火山似的,着实不想上去禀报,但顺天府尹的急报,他如何敢压着,只得咬牙上前,苏培盛低声道:“皇上,顺天府急奏。” 雍正怒瞪苏培盛一眼,本想狠狠踹其一脚,也好泻火,可一听说顺天府急奏,便想起了李家那个子侄撞死人而引发的一系列事情,吏部已经判了流放,怎么竟然还不消停?! 难道真如萱儿所言,是弘历一手算计、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雍正挥袖,低声吩咐道:“回九州清晏!”——看样子李家的事儿,得快点解决了,否则真真没个消停了! 长春仙馆内,宜萱轻轻推开一点点窗户的缝隙,朝着外头睨见雍正远去的背影,便笑眯眯对额娘李氏道:“走了。” 贤皇贵妃心有余悸地问:“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宜萱笑道:“若真生气,就该冲进来了!” 贤皇贵妃听了,徐徐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浑身软在了罗汉榻上,擦着满头的汗水,心有余悸地叹道:“没生气就好……”(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四、一波又起 九州清晏殿。 “混账!!!”暴怒的雍正皇帝将奏折狠狠甩在了地上,“京畿之地,天子脚下,何人敢如此嚣张?!” 顺天府尹急奏入宫的奏折,内容很简单,就是之前被李闲撞死的赵老妪的儿孙全家十七口人,全都在扶棺归故里埋葬的路上,被强盗杀死,而且是刚刚出了京畿地界,就被杀光了。 照例出了京畿,就不归顺天府尹管了,但是李家的一个家奴跑到顺天府,告发家主、工部郎中李景行买凶杀人,报复赵老妪儿孙,将其全家灭口。 这等惊人之事,顺天府尹自然不敢拖延,急忙写了折子,上奏雍正。李景行是皇贵妃的亲兄弟,三皇子、端亲王的亲舅舅,早年调京任工部员外郎,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升至正五品工部郎中而已。可小心谨慎的顺天府尹还是不敢得罪。 雍正看到这样的奏折,第一个反应就是暴怒!虽然雍正瞧不上汉军旗李家,李景行其人也着实庸碌无能,但还不至于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因为一个堂侄儿被流放,就杀人家满门!这简直是荒唐!又不是他亲生儿子被害!何至于愤怒报复?!简直是无稽之谈!——李闲的斩立决,过了吏部这道关卡,到底给改成了流放岭南,没有判死刑。 雍正不禁想到方才在长春仙馆窗偷听到的宜萱对弘历诸多怀疑的话……的确,和弘时又宿怨的,只有弘历!但是,想到弘历这两年来的安分和孝顺,雍正有些拿不准了。 暴怒之后的雍正皇帝。却异常冷静了下来,“叫粘杆处,去查查弘历!!”——不管怎么说,查一查总是没错的。 翌日早朝,以左副都御使廖泰为首的言官却跟约定好了似的,一股脑上折子弹劾李景行的堂弟李景安买凶杀人,杀死赵家一十七口人! 本来雍正皇帝很容忍廖泰这个执拗脾气的言官。可这回却淡淡问:“卿可有证据?” 廖泰躬身道:“已有李家家奴告发。” 雍正冷讽道:“背主奴才之言。岂可信之?!廖卿老糊涂了吗?!” 廖泰性子刚直惯了,素来不会转弯,更不懂得低头。他脖子一梗,铮铮道:“臣只知,李家与赵家有杀母之仇,赵家与李家有徒流之恨!此人尽皆知!臣身为言官。岂可缄默?!” 雍正又冷冷抛出一句话:“证据呢?” 廖泰一愣,他刚想所有人证。可皇上才刚说了背主之奴的话不可取信,便是连人证都不算了,至于物证就更是没有的。可廖泰觉得,这事儿根本就是明摆着的!除了李家。谁还会无缘无故地杀赵老妪儿孙全家?! 雍正没有给廖泰反驳的机会,他冷冷道:“既无证据,便是诬告!廖卿。朕念你年老糊涂,便不处置你诬告之罪了!只是一个年老糊涂之人。如何有资格做言官之首?!” 这话,生生是要叫廖泰致仕了。 帝王威压之下,廖泰瞬间老了十岁,他颤颤巍巍跪了下来,满目苍凉。 廖泰这个两朝言官致仕的消息传来,身在鸣鹤园中的宜萱也着实吃了一惊。 玉簪笑嘻嘻道:“之前就属他咬着李家不放,最能乱吠!如今这老狗被皇上罢免了,可真是大喜事呢!” 宜萱却叹了一口气,“廖泰只是太过耿直,所以才被人当成枪使。”——其实以一个言官的身份来看,廖泰也没做错什么。只可惜,他越老越固执,越老越看不清朝堂,如今只是致仕,也算是个好结局了。汗阿玛想必也是知道此人品行,所以才只是叫他致仕而已吧? 若非她抢先一步给汗阿玛打了预防针,只怕这次李家遭受家奴“揭发”,更是要直指舅舅李景行了! 这一招,可真够狠的!李家素来治家严谨,没想到竟然也出了被收买的家奴!从弘时子虚观之事,到李家子弟撞死老妪,再到李家抬旗受阻,最后是如今家奴告发李家家主买凶杀人全家!真是一招比一招厉害,环环相扣,分明是要置李家于死地啊!! 这次的事儿,若不是宜萱先一步成功取得了汗阿玛的信任,并将帝王的疑心从弘时转移到弘历身上,这次李家也就要危险了!额娘就这么一个亲兄弟,若舅舅李景行真的身陷谋杀案中,李家可真真是要倾颓了!! 幸好,汗阿玛选择了庇护李家。有了一个强势帝王庇护的家族,又怎么可能倾倒呢?! 弘历一连串的计谋,的确很厉害,从攻心到攻计,而宜萱也用了最根本的发放来应对,亦不过攻心而已,攻的是帝王圣心,只要拿下了这个,那些所谓的计谋,全都不过只是闹剧一场罢了! 只要汗阿玛信了她、信了时儿、信了李家,李家就不会倒!时儿也就不会输!! 在一个强势帝王的朝代里,夺嫡的根本就是夺帝王圣心!只要皇帝属意谁,谁就是赢家!旁人再施展再多的心机也是无益! 弘历想必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先捅破了子虚观的事儿吧!可惜弘时有宜萱这个天然的作弊利器在,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宜萱就会帮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挽回圣心! 所以,形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逆转了过来!对李家不闻不问的雍正皇帝,突然变脸,以无可置疑的态度护短了!所以廖泰致仕了,这个督察院之首的言官,丢了官帽子,自然无人敢在置喙。 而懂得察言观色的顺天府尹,不出三日便呈递上了一份那家奴招供诬告主人的认罪书。 如此一来,工部郎中李景行便是冤枉的,自然赵老妪儿孙全家之死,就和李家无关了。 听到这些消息的宜萱,忍不住笑了,“这个顺天府尹,倒是识趣得紧!”饮了一口冰镇葡萄汁,顿时酸酸凉凉的口感叫人浑身舒畅,宜萱又问:“那个家奴呢?” 玉簪徐徐打着扇子,眼里满是不屑之色,“死了,听说是畏罪自尽了!” 宜萱眼里露出几分可惜之色,可惜……没能招供出幕后指使来。——宜萱可以肯定是弘历的招数,可惜自始至终都没抓住弘历一星半点的把柄!弘历置身之外,就像是个无辜至极的好人。看样子做了六十年皇帝的乾隆,用起手段来,果然干净利落。 玉簪哼了一声,“做奴才的,连忠心二字都不晓得,又岂会有好下场?!活该!” 宜萱置之一笑。这个世界上鲜少有无法被收买的人,因为人都弱点,只要抓住了弱点,那忠心又算得了什么呢?再忠心的家奴,也有可能被策反,反咬主人一口。 所以宜萱如今内院用的都是包衣,这样的人,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是捏在宜萱手上,自然是最不可能背叛,也没胆子背叛的。 午后,圆明园御前太监前来传召宜萱进宫,四爷爹大人传唤,宜萱自然不敢迟疑,略做拾掇,便乘坐着固伦公主品级的朱轮金顶车进行宫去了。 九州清晏殿中,一如往常清凉怡人,高华的龙涎香弥漫在殿中每一处角落,宜萱径直被引进了东暖阁中,见雍正盘腿坐在临窗的一张嵌螺钿盘龙昼榻上,穿着亦是家常打扮,便不拘谨着,快步上前,蹲身请安。 “汗阿玛万福金安!” 雍正淡淡应了一声,指着身旁的一架南海黄花梨的素圈椅,叫她坐下,雍正径自道:“闹腾了这么久,如今也算是安定下来了,朕已经下旨免了弘时禁足,这次叫他去吏部当差。” 吏部为六部之首,论要紧丝毫不逊色户部,更要紧的是吏部管着天下官职的任命,着实是个不小的权利。现任的吏部尚书是保和殿大学士、太子太保张廷玉,是最得汗阿玛信任和倚重的汉臣。如今汗阿玛让弘时去吏部,似乎是更有意栽培弘时了。 宜萱微微一笑,“您不生气时儿的气了?” 雍正轻轻哼了一声,“气也气过了!省得禁足久了,他只知道腻歪在姬妾堆里!” 宜萱不由一愣,“汗阿玛这话从何说起?”——在她眼里,自己这个弟弟的确是花心的,只不过汗阿玛似乎一直都没这么认为吧? 雍正抬了抬眼皮,道:“昨儿他福晋进宫请安,给你额娘报喜了!” 宜萱顿时一喜,“董鄂氏有喜了?!” 雍正哼了一声,“是你弟弟两个姬妾有喜了!” “额……”——丫的,弘时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挺着大肚子也快生了,这才禁足了多久,居然一下子就爆出两个姬妾同是有孕!还真是闲着没事儿,只能搞大女人的肚子了!! 更叫宜萱气恼的是,你这个兔崽子!居然一点都不急不慌啊!老娘我累死累活替你洗白,你倒是好,左右拥抱,真是乐不思蜀啊! 旋即,雍正露出微笑了,“不过你弟弟能多些子嗣,倒是好事儿!” 宜萱黑线,你老人家到底是生气还是高兴呢?!不过……弘时姬妾不少,这回这两个有孕的姬妾,是哪两个呢?想来应该不是星移,若是星移,汗阿玛便不会说姬妾,而是侧福晋了。算了,待会去额娘宫里,问问额娘吧。她汗阿玛是决计不会在意给他儿子生孩子的姬妾姓甚名谁的。(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四、抬旗李佳氏 弘时已经有三子三女了,长子永珅,是侍妾钟氏所出;次子永珪,是嫡福晋董鄂氏嫡出;三子永璋,是侍妾苏氏所出。长女和鸾,是董鄂氏嫡出;次女和鸳,是侍妾李咏絮所出;三格格,则是侍妾陆氏所出,不过刚出生没几日就夭折了。 如今弘时的后院里,同时又了三个孕妇,真不晓得董鄂氏这个做嫡妻的是何等酸涩的心情呢? 侍妾倒罢了,弘时的侍妾大多是汉军旗或者根本就是包衣出身,只怕更让董鄂氏忧心的该是侧福晋乌拉那拉氏的肚子吧? 说到这个孝敬皇后的亲侄女、承恩公嫡出的女儿,进府这些年,一直不得宠爱,却一朝爆出身孕。反倒是一直深得弘时喜爱的另一个侧福晋纳喇星移,却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宜萱现在都要忍不住怀疑,星移的身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雍正微笑道:“朕方才已经下旨,给李家全族抬旗到满军正白旗!” 宜萱心头一喜,一切终于回到了顺利的轨道上了!李家成了李佳氏,额娘便从家世上具备了成为继后的资格。 宜萱这头自是欢喜无比,可畅园里的弘历,却几乎气疯了,书房里所有的瓷器全都被砸了个干净。 “我竟然输了?!!”弘历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孔已经扭曲变形,“为什么汗阿玛竟然如此偏心弘时?!!我用两年时间谋划,一朝施展,没想到李家居然还是抬旗了!!!” 这时候,弘历的心腹太监王钦快步进来,焦急地道:“爷。不好了!粘杆处的人在暗查咱们!” 弘历怒瞪了王钦一眼,冷哼道:“慌什么!反正一切都扫尾干净,就算是粘杆处也查不出分毫来!!” 王钦被弘历狰狞的样子,吓得浑身一哆嗦,他急忙磕头道:“是!爷高瞻远瞩,早已预想到了一切!” “预想到了一切?!”弘历苍白的面孔狰狞得仿佛鬼魅,李家抬旗。便出乎他所有的意料!他的计策那样完美无缺。可都抵不过汗阿玛的“偏心”!李家还是成了李佳氏,岂非他的一切计谋,全都成了无用功?!苦心谋划一场。竟不过是叫李家晚几个月抬旗罢了!!如此一来,他做的这一切,岂非是笑话?! 更叫他无法接受的是,贤皇贵妃成了满军旗上三旗出身的李佳氏!只怕用不了多久。汗阿玛就会按部就班封她为继后了!! 若弘时成了皇后的儿子,若弘时成了嫡长子!!那他岂不是输得干干净净?!! 弘历心中掀起了浓浓的杀意。既然如此,反正弘时已经没有了子虚观的暗中势力,不如索性杀之,以绝后患……不!不行!起码现在不行!汗阿玛的粘杆处已经盯上了他。若他出手,岂非飞蛾扑火?! 可恶!!他的暗中力量虽然隐蔽性做得极好,却仍旧比不过粘杆处的庞大势力!!如今被粘杆处盯上。他只能一味龟缩起来,否则稍一有举动。肯定会被粘杆处察觉!! 这时候,弘历的乳母陈嬷嬷端了一碗浓浓的药进来,“爷,药熬好了。” 弘历看着那黑褐色的汤汁,闻着那苦涩的药味,肠胃里就满是抗拒,可这药他又不得不喝,否则一旦断了了药,就无法维持病弱苍白的脸色了! 弘历忍着恶心,咬牙将苦药一饮而尽! 昌平温泉山庄。 子文赤身浸泡在汤泉中,热腾腾的蒸汽蒙蔽了人的视线,三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汤池外,他躬身将一只羊脂玉雕琢的长盒,递给了泡温泉的主人。 子文打开盒子,顿时闻到怡人的清香,子文颔首道:“这株曼陀沙华的确年份十足。”他拿起那支嫣红泣血的曼陀沙华,此花无叶,连茎秆都是鲜红如血,花瓣殷红,舒展袅娜,虽然花型优雅,但却又一股血腥的凄美。 子文轻轻叹道:“曼陀沙华,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落叶生,叶生花落,花叶永不相见。” ——此花甚是珍贵,能够调和*与灵魂,使二者更加契合。因此,也正是他最需要的。不过此花效用虽好,却有很大的毒性,寻常手段亦难以化解。 不过这样的副作用,子文却是不担心。 他张嘴直接把整株曼陀沙华塞进了嘴巴里,咀嚼了几下便如数吞了下去。 而三首一躬身,也推出了抱厦浴堂。 子文合上了双眸,那如精细雕琢的精赤身躯,隐隐奋张,仿佛又某种东西在他紧实的肌肤下暗暗流转,是淡淡的血色的东西…… 在温泉的刺激之下,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如数张开…… 渐渐的,有淡红色的液体从子文的毛孔中隐隐沁出,融进了汤泉水中…… 一丝丝一缕缕,仿佛稀释的鲜血一般,都渗入了温热的汤池中…… 这种积累是不可小觑的,一日一夜之后,那原本透明的汤池便成了血池,都是那株曼陀沙华里蕴含的毒性,被子文用功法一点点逼出了体内。 子文从已经凉透的汤池中走了出来,刚披上浴袍,便听外头仆从禀报敲门说,“夫人来了。” “夫人”,在这个庄子里,是给宜萱的称呼,在这里她不是“固伦怀恪公主”,而是温泉庄的庄主夫人。 子文一面吩咐人把汤池小心清理干净,忙往前头正堂而去。 子文脸色一扫之前的倦怠慵懒之色,从根底子上散发出异常的勃勃精神,灵魂超出肉身太多等级而造成的不契合,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曼陀沙华的药力也不晓得能管用多久。 子文暗叹了一口气,飞快走进堂中。 宜萱见子文浑身的精气神不同以往,满脸透着精神,有些觉得压抑,又见她穿着宽松的云缎浴袍,便问:“你去泡温泉了?” 子文随意地坐在罗汉榻上,笑意飞扬,道:“是啊,泡一泡,精神多了!” 想着正堂后头抱厦中的那个汤泉池子,宜萱不禁心生向往,便道:“那我也先去泡个温泉,出了一身的汗,正腻腻的不舒服呢!” 子文听了,顿时脸色露出慌张之色,那满池子跟血一样颜色的东西,他也没法跟萱儿解释,便忙拉着宜萱的手道:“先叫底下丫头去采摘些鲜花吧!萱儿不是最爱泡鲜花浴吗?” 宜萱顿时眼睛发亮,“是了!现在可栀子花开的月份,这花香得很呢!我记得后花园里就有十几株呢!” 子文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唤人去摘栀子花,预备着泡澡用。 “咦?什么味道?”宜萱鼻子嗅了嗅,只觉得有一股清香扑鼻,甚是不俗!而那清香的源头,便是来自子文身上。 子文支吾道:“就是……栀子花。” “是吗?”宜萱脸上泛起几分狐疑,栀子花虽然馥郁,却不见得气味这般清雅,不像是这个世间的任何一种花香,有几分几分栀子花的沁人,有几分莲香的怡人,还有几分茉莉的醉人。 此时已经快傍晚了,晚霞如血,透过半开的支摘窗,便可见天际的绚烂。 子文轻声问:“事情解决了?” 宜萱笑得眉眼弯弯,“李家已经抬旗了,汗阿玛过两日就会正式下旨,册封额娘为皇后!”说着,宜萱又蹙了蹙眉,“我就是担心弘历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子文伸手,轻轻抚摸着宜萱墨云堆积的发髻,“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在吗?” 宜萱盈盈一笑,“这急着赶来,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呢!” “嗯?”子文认真地望着她,“喜事?” 宜萱笑容朦胧地点头,“子文,星移有喜了!!”——汗阿玛说的时儿两个侍妾有喜了,竟然其中一个就是星移!!唉,估计在汗阿玛眼里,侧福晋跟侍妾也没太大区别吧?毕竟纳喇氏已经不是国公府,只不过是子孙凋零的侯府,显然是要逊色乌拉那拉家的。 子文微笑淡淡,并不曾表现出太大的喜悦,嘴上道:“这的确是意外之喜了。” 宜萱挑眉问道:“你怎么对星移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子文理了理浴袍的宽大的衣袖,徐徐道:“他又不是我亲妹妹,我不过是遵守承诺,替纳喇星徽照顾他妹妹罢了!只要别叫她为人所害也就是了,她是否有喜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子文对星移……似乎一直都是如此而已。宜萱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星移有时儿这些年明里暗里护着,想来也不至于出了大差错。她那弟妹董鄂氏虽然精于手段,但也轻易不会做触碰时儿底线的事情,而子嗣——就是时儿最大的底线。 “子文,那你猜一猜,另一个有孕的是谁?”宜萱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望着他。 子文微微一顿,“该不会是……郑老太太那个青出于蓝的侄女吧?” 宜萱立刻点头,“没错!我也是吃了一惊呢!”——她去长春仙馆请安,额娘告诉她是星移和陆氏一同有了身孕,着实叫他惊呆了眼球。这个陆氏,再度蛰伏数年,也终于要一飞冲天了。这二年,陆氏凭借弘时对她失女的愧疚,倒是一直颇有几分宠爱,虽然不能与星移相比,却也能和李咏絮相较了。(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五、封后礼上的意外 傍晚,起了凉凉的风,将后花园中栀子花的馥郁吹进了室内。 半开的支摘窗,是透光甚好的琉璃窗,透过琉璃,夕阳的余晖洒进来的尽是鎏金一般的光彩。 宜萱倒头躺在子文的腿上,神态倦懒,“时儿如今便有三子二女,后院里一下子又多了三个有孕的女人,日后只怕也是个儿女丰盈的。” “只是,孩子多了,只怕也不见得是好事。”宜萱话锋一转,咕哝了这么一句。凡是都是物以稀为贵,儿女多了,一样不值钱了!譬如圣祖朝,光列入序齿的儿子就有二十四个之多,也有好下场的又有几个?!先帝的公主也有十几个之多,可又有几个是幸福长寿的?比起先帝对待儿女们的凉-←wan-←书-←ロ巴,a♂nshu♂ba.薄,看样子她真的是幸运至极了。 可不就是因为她是汗阿玛唯一的女儿吗? 一旦是唯一,便身价倍增,分量倍涨。 用子文的话说,这叫独享帝女龙女命。 子文却满脸都是不满之色,“不要开口闭口,都是你的时儿!!他现在已经解了危机,萱儿!你的心思什么时候都专注些放在我身上?!” 听到这番酸气四溢的话,宜萱忍不住咯咯笑了。 雍正六年七月底,雍正正式下旨谕礼部,准备册封中宫之典仪。 雍正六年八月初三,雍正效法先帝立继后孝昭仁皇后之礼,补行纳采、大徵,一如大婚之礼——而这些。是连已故孝敬皇后都不曾有的。孝敬皇后当年嫁给还是皇子的雍正,自然大婚礼,就只是皇子娶妻规格的。而如今却给了李佳氏皇帝娶后的大婚之礼。 雍正六年八月初十,纳采礼与大徵礼,下赐予新后之弟李景行接收。 纳彩礼为鞍马十匹,盔甲十副,金茶筒一具,银盆一圆,缎一百匹。 大徽礼为鞍马二十匹。驮甲二十副,常等甲三十副,黄金二百两。白金六千两,金茶筒一具,银茶筒二具,银盆二圆。缎六百匹。布一千匹,给赐后弟襄貂朝服一件,貂裘一件,时衣一袭,冠带靴篾全。 对于补办婚礼这种事情……宜萱这个当女儿的,真的有点无语凝噎,您二老都年过五十了,这时候才正式结婚……这真叫人黑线啊! 依照祖制。雍正下旨封新后之父李文烨为承恩公,不过李文烨已经作古多年。自然承恩公这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便落到了李景行身上。 雍正六年八月十五,正值中秋佳节,人月两圆。 雍正亲御圆明园万方安和殿,阅皇后册宝,王公百官序立,册封皇后大礼正使为大学士、礼部尚书张廷玉、副使为光禄寺卿李佳柏绶。 册封皇后这等盛大的典礼,诸皇子、公主自然不能缺席。李佳氏身穿明黄色九龙五彩云朝服,头戴着三层累叠金凤朝冠,佩戴两串珊瑚朝珠与胸前交叉,再佩戴一串最华贵的东珠朝珠,自是贵气凛然。 继后李佳氏跪于丹陛之下,身后跪着的则是后宫嫔妃与皇子、公主们。年氏作为嫔妃之首,自然不能缺席,她今日也穿了贵妃金黄色朝服,而四嫔也俱着嫔位香色朝服,嫔妃之后,则是公主之长的宜萱和皇子之长的弘时,其后才是唯一没有出嫁的和硕和惠公主(怡亲王之女),及一脸病态的四贝勒弘时、还有面庞喜气的五贝勒弘昼,后头的六阿哥弘晋、七阿哥弘旸尚且孩子气未褪,而八阿哥弘晥和九阿哥弘晁都还是白胖的小孩子,跪在地上这么久,依旧是累得身子遥遥欲坠了,端的是可怜。 张廷玉为正使,字正腔圆地宣读册封诏书:“朕惟教始宫闱,式重柔嘉之范,日月得天,聿衍升恒之象。惟内治乃人伦之本,而徽音实王化所基。咨尔皇贵妃李佳氏,钟祥勋族,秉教名宗,素娴内则,赐从潜邸。久昭婉顺之仪,克佐肃雍之化。兹以坤宁之虚位,选继体于后宫。以册宝封尔为皇后,摄六宫事,尔其只承懿训,显命有光,鸿庥滋至钦哉!” 李佳氏躬身叩首,敬声道:“臣妾领旨,谢皇上恩典!” 既已被立为中宫,李佳氏就不宜再居住在嫔妃的长春仙馆了,册封之后,便正式入住圆明园镂月开云殿。此殿出于圆明园中心线上,与皇帝所居住的九州清晏殿在一条线上,便相当于紫禁城里的坤宁宫,地位自然非比寻常。 这镂月开云殿,紧邻九州之水,且殿前广植牡丹,此刻虽然已经过了牡丹富贵花开的盛景,但满殿葱郁,殿内又修饰一新,帘帐俱是大红织金,檐下俱是苏式彩绘龙凤呈祥,又在月台之上足足摆设了九大缸新开的金桂添贵气,都是为迎接新主而备。 宜萱亲手扶着身穿沉甸甸皇后朝服的额娘李佳氏,微笑道:“看样子汗阿玛是一早就打算在圆明园行宫立册封皇额娘了!”——既行册封礼,宜萱自然改了称呼,尊称“皇额娘”。 李佳氏含笑点头,仪容端庄,她上前端坐在正中的紫檀鸾凤宝座上,双手轻轻交于膝上,轻轻扫视殿内的嫔妃、皇子、公主们。 贵妃年氏为首,懋嫔宋氏、宁嫔武氏、裕嫔耿氏、熹嫔安氏四嫔随后,齐齐跪下,叩首道:“臣妾/嫔妾请主子娘娘圣安,愿娘娘如意金安!” 以宜萱和弘时为首晚辈子女,也肃身敬跪,叩首道:“请皇额娘圣安,愿皇额娘长寿永乐!” 李佳氏目光轻轻撇过满殿伏跪之人,语气柔和地道:“都平身吧!” “是!”镂月开云殿的正殿甚至宽敞,既然嫔妃、晚辈齐聚,仍然算不得济济一堂。 李佳氏看了一眼贵妃和四嫔,和气地道:“咱们都是多年的姐妹了,一些场面话,本宫也就不多说了。”——为了这册封典仪,年氏等人是被急从宫中召来圆明园,此刻都各自难掩疲乏之色了。 李佳氏正了正身子,徐徐道:“如今杏花春馆住着熹嫔,年氏便暂且住在长春仙馆吧。”——把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给了年氏,也算是给她极大的体面了。 年氏墩身做了一个福,“多谢主子娘娘厚爱。” 李佳氏微微颔首,“下个月便是四嫔同晋妃位的册封礼,至于年贵妃,本宫会向皇上求情,让你早日恢复封号。” 年氏再度做万福,“多谢娘娘,只是臣妾如何对名位荣耀,已无眷恋,所以还请主子娘娘不要为了臣妾而让皇上不高兴了。” 李佳氏听了这番话,不由轻轻一叹。 这时候,站在弘时身后的四贝勒弘历虚弱地咳嗽了两声,他站出来,上前二步,语气挑衅地道:“贵妃娘娘这话,是不给皇额娘面子了?” 李佳氏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她正欲开口训斥,却忽然听见了房梁上传出的吱吱声。 只见弘历突然大叫一声“皇额娘小心!!”,他便飞快扑了上去,身体一窜,便覆在了皇后李佳氏身上。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听见镂月开云殿正上方的彩绘龙凤大横梁竟然直直坠了下来。 巨大的横梁,足足有腰粗,碰的一声,便砸在了弘历脊背上。 这般的重量,生生叫弘历口中喷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洒在了李佳氏那一身明黄色的朝服上,顿时如梅花斑斑点点,当真凄美绚丽。 谁都没有料想到,在皇后册封之日,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横祸!! 宜萱也没有料想到,当她看到横梁断裂砸下来的时候,弘历因为早先反驳年贵妃而站在前头,因此抢先一步用肉身垫了上去。这等电光火石之间,她总不能上去把弘历拉开吧?! 就算她清楚明白地晓得,这是弘历的计,但她总不能叫自己的额娘受伤吧? 弘历当场便晕厥了过去,整个人软趴趴伏在李佳氏身上,嘴唇上因为染了鲜血,殷红的色泽更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嫔妃中最年轻的熹嫔安氏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见到如此场景,当场就尖叫出声,年纪最小的八阿哥和九阿哥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已经倒坐在了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雍正闻讯赶来的时候,宜萱已经让宁嫔、熹嫔二人带着八阿哥、九阿哥先行离开了,正殿少了主横梁,虽然不至于坍塌,但也不敢继续住下去了,众人便都暂时挪到了偏殿。 李佳氏也换下了那身带血的朝服,穿上了一身胭脂红万字富贵缎服。李佳氏带着一众嫔妃、晚辈,向雍正行礼。 李佳氏已经皇后,向皇帝见礼只需见万福,膝盖微屈,一蹲身既可,其余人便少不得跪拜之礼了。 雍正忙扶了李佳氏一把,“皇后可还好?” 李佳氏脸色虽然还有些发白,但已经恢复了镇定,她道:“臣妾无碍,只是四贝勒为了保护臣妾,似乎受伤不轻。太医说,已经伤了脏腑,需得好好调养才是。” 雍正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旋即颔首道:“弘历如今的确品行过人。”——想到之前,他还叫粘杆处查了弘历,雍正不禁觉得自己太多疑了,毕竟粘杆处查出来的结果是弘历的确安分守己。 听了这话,弘时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被这个貌似变安分了的弟弟狠狠算计了这么一回,弘时早已恨之入骨,这番镂月开云殿横梁断裂之时,弘时自然被定义为是弘历的阴谋诡计了!!(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六、追封双子 片刻后,偏殿内的太医便禀报说,四贝勒已经苏醒过来了。 雍正听闻,急忙进内室亲自探视,里头的围子床上,弘历用手臂支撑着想要爬起来行礼,却似乎扯痛了后背。雍正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亲自压着他的肩膀道:“既然伤重,就好好躺着!” 弘历干哑地咳嗽了两声,“儿子不能向汗阿玛和皇额娘请安,实在是失礼!” 皇后李佳氏忙柔声道:“你又何必拘泥这点礼数呢?放在若不是你挡上来,此刻躺在床上的便是本宫了。” 弘历满脸尽是感激之色,“都是因为皇额娘贤德,所以儿子的生母才能有了追封,儿子感激不尽。儿子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皇额娘受伤!”——追封春贵人为悼嫔、钱贵人为悯嫔的圣旨,月前便已经下达了,算是逝者为先吧。 李佳氏眼底有一抹暗沉之色,她微笑道:“其实你方才大喊一声‘小心’,本宫便察觉那横梁要砸下来,未必不能躲开,你又何必要扑上了呢?反倒把自己伤成这般样子,真是叫本宫愧疚心疼。” 弘历低头道:“儿子只一心想着不叫皇额娘受伤,没想到那么多,便不由自主冲上去了。” 雍正满意地颔首道:“真是你这份不由自主的报恩之心,才是最难能可贵之处!” 宜萱瞥见弘时那难看的脸色,便忙瞪了他一眼,暗示他不要冲动,便走到床榻跟前,柔声道:“真是要多谢四弟你了,谁能想到刚修缮一的新殿。竟然横梁断落!辛亏四弟反应快,否则皇额娘可就危险了!”——修缮的镂月开云殿,竟然工程有如此大的纰漏,可是大大的有问题啊! 弘历忙道:“大姐姐言重了,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 弘时不愉地讽刺道:“四弟倒是把我应该做的事儿,抢先一步做了!”——自己的额娘,被弘历假惺惺救了。如今还有利用这点。在汗阿玛面前大表孝顺品德,弘时心中端的是不爽。 雍正听了这等话,沉着脸训斥道:“朕还有问问你。你怎么当时没有扑上去?!” “我——”弘时顿时一噎,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横梁已经砸在弘历身上了!弘历的反应,未免也出奇地快了些。简直就像是提前知道横梁会砸下来一样!——对,就像是他事先知道一样!!想到这点。弘时心中渐渐阴冷了下来。 弘历忙解释道:“汗阿玛,这不怪三哥!当时,儿子见年贵妃娘娘对皇额娘有所不敬,所以走上前辩驳。没想到便听见横梁吱吱响,儿子当时离皇额娘最近,所以能第一个扑上去!” 雍正听了这些解释。微微颔首,他斜眼冷睨了一直沉默的年贵妃一眼。“年氏,弘历说你对皇后不敬,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李佳氏简直,急忙微笑道:“是四贝勒误会了……” 年贵妃却不等李佳氏做出解释,便端正地跪了下来,“皇上,臣妾无话可说!请皇上降罪!” 年氏如此冷硬的态度,无疑是更叫雍正心头怒火攒涌,即使李佳氏又急忙解释说,只是年氏婉拒了她为其求封号而已,雍正的怒火也没有丝毫消减。 雍正冷哼一声,训斥年贵妃道:“朕看不是弘历误会了!而是你的性子当真是愈发不知好歹了!!” 李佳氏眉心紧皱,她轻声道:“皇上,年贵妃只是担心臣妾为她求情,会叫您不高兴罢了!” 雍正却钻了牛角尖,谁开脱也没用,“怎么在年氏眼里,朕竟是如此容易迁怒无辜的暴虐之君吗?!!” 年氏梗着脖子道:“皇上要降罪,尽管施为!何须为臣妾编织一个诽谤君上的罪名?!” “放肆!!”年氏的话无疑是捅了雍正肺管子了!雍正如今正是君威日重,连朝臣都不敢顶撞,何况年氏区区一个后宫嫔妃?!若年氏柔顺地认个错,这事儿自然而然也就揭过去了!可偏偏,年氏记恨雍正杀死她兄弟、害死她侄儿,如何肯柔顺半分?! 雍正怒极之下,狠狠甩了袖子,冷斥道:“今日是皇后入住中宫的大喜之日,你便如此放肆!寻常时候,还指不定如何呢!!朕登基之初,将你和李佳氏同封贵妃之尊,是朕的失察!!” 李佳氏见雍正话里的意思,竟是想要夺年氏贵妃之位,她急忙柔声地道:“皇上既然封了臣妾为中宫皇后,那么后宫之事,可否由臣妾来处置?年氏的过失,可否由臣妾来惩处?” 雍正看了看李佳氏,也晓得在这种事情上的确不能驳了她的脸面。 李佳氏见雍正总算没有反对,也松了一口气,当即便道:“年氏,你今儿着实脾气太过刚烈了!不过本宫念在你好歹是七阿哥生母的份儿上,便从轻处置。你明儿便回宫,好好在翊坤宫思过,抄写佛经,没有皇上和本宫的允许,不得走出翊坤宫半步。” 年氏自然懂得这是李佳氏对她的回护,她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忙磕头道:“多谢皇后娘娘从轻处置,臣妾心服口服!” 躺在床榻上弘历却露出一副替李佳氏抱不平的姿态来,“皇额娘当真宽宏,年贵妃对您那么不敬,您都能如此宽宥。” 李佳氏笑着道:“管束后宫,跟前朝的雷厉风行不同,自然要和风细雨一些,才能少些嫌隙,多些和睦。” 裕嫔耿氏也忙温声附和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娘娘做皇贵妃之时,便是如此宽仁恤下,所以后宫才比从前孝敬皇后在世的时候平静安和许多!” 雍正不悦地哼了一声,“乌拉那拉氏就算有再多不好,也不是你有资格置喙的!!” 裕嫔一听,顿知不妙,她急忙跪下道:“是嫔妾失言!请皇上赎罪!”——她以为皇上厌恨乌拉那拉氏,所以嘴巴上也没避讳着点,倒是忘了这里头的尊卑了!!她说的话就算没错,可那话却也不是她该说的! 裕嫔额头不禁沁出一层冷汗,想着自己熬了半辈子,总算要封妃了,可千万别在到这上头啊! 宜萱见状,急忙劝慰道:“汗阿玛,裕嫔娘娘只是心直口快了些,并非有意失了尊卑。”——其实不过是雍正大人方才对年氏的怒火还没消呢!偏生裕嫔嘴巴出了错,便倒霉地挨了斥责。裕嫔好歹是弘昼的生母,却也如此战战兢兢,着实可怜。 雍正哼了一声,倒也没再有怪罪之词,只对李佳氏道:“你既然接了中宫凤印,日后拿着好好管束六宫的嘴巴!宽仁自然是好,也别叫嫔妃们以为你是太过宽纵,倒是叫他们忘了尊卑礼仪了!” 李佳氏简直,忙躬身道:“是,臣妾谨记在心。” 这时候,弘历却突然从床上一个翻身,滚落在地,他虚弱地跪在地上,哀求道:“汗阿玛,儿子有一事请求!” 雍正看着这个“改过自新”的儿子,方才也消了火,便温和地道:“你说便是。” 弘历叩首道:“汗阿玛,儿子知道先皇后有过,也着实不敢求您原谅!但是是儿子如今已经是多罗贝勒,然而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兄,故去多年,却至今未曾有追封!所以儿子斗胆,求您给早夭的大哥一个亲王追封!” 弘历说的便是雍正的嫡长子弘晖,而他的这番话,也着实叫人跳不出半点错来!只会叫雍正觉得这个儿子孝悌有加!!而弘晖,这个八岁夭折的孩子,是雍正的第一个儿子,虽然故去多年,但在雍正心目中自然有着不可取代的分量。 宜萱看到了汗阿玛脸上的那一抹怅然之色,又看到额娘脸上的恼怒与难堪,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宜萱也忙上前,屈膝跪了下来,“汗阿玛,大弟弟弘晖年幼而夭,着实可怜!如今连时儿这个做弟弟的都是亲王了,莫说给大弟弟一个亲王追谥,以她嫡长子身份,就算追尊为太子也未尝不可!” 因为这句话,宜萱感受到了额娘李佳氏愤怒的目光。 雍正摆手道:“弘晖虽然早慧,道到底早夭,追封太子也太过了些!就追封为亲王吧!” 弘历见状,急忙再度磕头:“多谢汗阿玛对长兄的恩典!!先皇后九泉之下也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宜萱勾唇一笑,忙用一双哀求的眸子看着雍正,道:“汗阿玛既然给了大弟弟追封,也请怜惜一下二弟昀儿吧!” “弘昀……”雍正瞬间有些怔怔失神,这个儿子,健健康康长大,原本是可以养大的,可没想到,竟被他的结发妻子连通那个辛者库贱婢阿其那联手害死了!! 雍正转头看向他的新皇后李佳氏,李佳氏此刻已经满眼都是泪水,她突然噗通跪了下来,她哽咽哀求道:“皇上只是可怜可怜昀儿吧!”——比起生下来就先天不足的弘昐,这个儿子的夭折,才是真正叫李佳氏痛心之处。 弘时见状,自然不能杵在哪儿继续跪着了,“汗阿玛,求您也给二哥一个追封吧!比起大哥,二哥才是无辜被害枉死的啊!”——这种情况,弘时也不傻,于是再度强调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是被孝敬皇后给害死的!如今连孝敬皇后的儿子都有追封,凭什么弘昀没有?! 雍正看着李佳氏泪水横流的模样,不禁心中愧疚诸多,他忙弯腰,亲自将李佳氏扶了起来,“淑质……咱们的孩儿,也是朕的嫡子,朕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李佳氏哽咽点头,“多谢皇上!”(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七、慧、敬亲王 雍正看着李佳氏泪水横流的模样,不禁心中愧疚诸多,他忙弯腰,亲自将李佳氏扶了起来,“淑质……咱们的孩儿,也是朕的嫡子,朕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李佳氏哽咽点头,“多谢皇上!” 弘历能替弘晖求一个追封,宜萱自然也能替弘昀求追封,若非弘昐幼殇未曾列入序齿,宜萱也还想替弘昐求追封呢!! 比起李佳氏因为弘历的举动,而产生的愤慨,宜萱更能清醒理智地想出最有利的应对之策。 弘历是孝悌之举,莫说是宜萱,就连额娘也没法反对!!额娘作为继后,难道还能反对皇帝给原配皇后的儿子追封吗?!当然不能!若是反对,便是不贤德了!所以额娘虽然愤慨,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 所以宜萱才以第一个站出来赞同,还极力捧高弘晖,如此一来,在提出给弘昀追封的时候,汗阿玛自然不好“厚此薄彼”了。 而额娘痛哭流涕,内心伤痛宣泄,也真正叫雍正心痛而愧疚。 剩下的,自然就是让皇帝去安慰皇后了,宜萱等人自然识趣地退出了镂月开云殿。 殿外,已经是夕阳夕照,晚霞甚是灿烂,锦绣般的风光,正衬镂月开云这个雅致的殿名。 弘时望着灿烂的晚霞,道:“还是姐姐聪明,转瞬便形势倒转了!”——若真的在额娘册封为皇后之后,马上就是原配皇后的儿子受到追封,岂非是打额娘的脸了?可若是连额娘的儿子也一同追封,便是汗阿玛怜惜夭折之子,且汗阿玛说不会厚此薄彼。便是表示二哥弘昀也会被追封亲王,如此以一来,岂非是表示继后和原配皇后是平起平坐的? 素来继室要对原配牌位执妾侍之礼,如此同追封亲王,便是大大给额娘脸面了。 宜萱抿唇一笑,刚要说两句,便听见后头有脚步声。原来是两个太监搀扶着弘历走了出来。 弘历略做躬身。朝宜萱和弘时问好,他道:“还是大姐姐思虑周全,我竟是忘了二哥了。” 宜萱扬了扬眉毛:“不是我思虑周全。而是因为弘昀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四弟跟弘昀却是异母所生,自然他在四弟心目中的分量比不上四弟养母先皇后的儿子!” 弘历脸色一紧,他急忙道:“我……绝没有这样想过。还请大姐姐明鉴!” 宜萱呵呵笑了,“四弟何必如此紧张。就算十根手指头,也不是一样长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曾有责怪四弟之意,所以四弟不必介怀!” 弘历一时间竟无言辩驳,他只提弘晖求追封。却没有提弘昀,这般举动,可不就是“十根手指头不一样长”吗?! 弘时脸带冷笑。却以关怀的口吻道:“四弟身子本就孱弱,这番抢着为皇额娘挡了砸下来的横梁。可真真是伤了身子了!我那儿有几支上好的野山参,回头便叫人送去给四弟补身子。” 弘历只得咬牙垂首道:“多谢三哥关怀!” 过了没几天,雍正便下旨,追封早夭的长子弘晖为“慧亲王”,追封次子弘昀为“敬亲王”,并下旨修缮二王之陵寝,以慰两子九泉之灵。 听到这个消息的皇后李佳氏不禁喜极而泣,她紧紧握着宜萱的手道:“萱儿,你二弟也是亲王了!可惜昐儿早夭未列入序齿,否则也会有追封。” 宜萱忙递上一方拭泪的锦帕,“二弟追封亲王,额娘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了?” ——李佳氏一生统共诞育了四子一女,唯一的女儿就是她,康熙三十四年六月初七生怀恪,彼时李佳氏才虚岁十七岁而已,就为十六岁的雍正生了第一个孩子。 她的第二个孩子是未被列入序齿的雍正第二子弘昐,康熙三十六年六月生,康熙三十八年二月殇;然后再弘昐夭折的翌年,又生下雍正第三子(二阿哥)弘昀,而弘时则是三年后的康熙四十二年才出生。 在这段时间里,雍正子女无系旁出,可以说是李佳氏一生中最得宠、最幸福的岁月了。最后,便是因为宜萱的蝴蝶扇翅,而在康熙五十七年降生的弘晋,那时候李佳氏可谓是老蚌怀珠,年过四十,生下了最后一个孩子。 这样的高产出,是雍正一朝任何嫔妃都无法比拟的。到如今,汗阿玛亲生的总共有十子四女(包括夭折的在内),而独独李佳氏一人便生了五个,占据超过三分之一! 巳时初,端亲王福晋董鄂氏带着一双儿女前来请安,开口便恭贺了弘昀追封敬亲王之事,却决口不提给弘晖的慧亲王的追封。 和鸾如今正是娇憨可爱的年纪,穿一身鲜艳的桃红云雀花罗旗服,衬得婴儿肥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甚是抢眼。 李佳氏亲自将嫡孙永珪放在膝上,满眼都是喜爱之色——虽然和鸾长得更可爱,但在李佳氏心目中自然还是嫡孙儿更可心。 宜萱与额娘李佳氏同端坐在临窗的金丝楠木罗汉长榻上,倒是董鄂氏与和鸾母女俩只能坐在一旁的攒靠背玫瑰椅上。宜萱左臂随意地搁在明黄色金钱蟒织锦引枕上,右手徐徐摇着一支入手沁凉的象牙柄缂丝凤栖梧桐团扇。 董鄂氏亲自捧着一个雕漆锦盒上前,“儿媳听说皇额娘之前受了惊吓,特意从私房中寻了这方南海沉香,希望能为皇额娘安神宁心。” 那雕漆盒中是一段只有三寸长的沉香木,不过拇指粗细,但色泽浓醇,表面依稀有淡淡的油脂光泽,且气味优雅绵长,细细一闻便知不是俗货。 宜萱笑着道:“瞧着色泽,想必也只有两百年以上的老沉香树的树心,才能有这样高雅的气息,若以此为主,调制出聚仙帐中香,必然不俗!”——聚仙帐中香乃是难得的古方,便是以沉香为主,加安息、*、黄檀、甘松、白芷、雪莲统共十八味香料调和而成,名委帐中香,自然有上好的安枕之效。 李佳氏听了,微微颔首,她温和地看着董鄂氏,道:“你有心了。”——便叫徐一忠亲自收下,留着调制聚仙帐中香。 董鄂氏笑容谦和,语气柔顺地道:“儿媳是粗人,哪里晓得什么聚仙帐中香,不过是听旁人说沉香能安神,所以巴巴的就献给额娘了。幸好,额娘不嫌弃。” 李佳氏面容和蔼地道:“你有心,本宫自然是知道的。”说着,她看了看甚是乖巧的和鸾,上下端量了片刻,便道:“鸾儿似乎长高了些。” 和鸾歪着脑袋,笑嘻嘻道:“是啊,皇玛嬷,人家去年的衣裳都不能穿了呢!” 宜萱拿团扇半遮笑脸,“那有什么关系?年年都穿新衣服,岂非更好?” 和鸾却嘟了嘟嘴巴,道:“可是人家好喜欢去年那件凤凰纹的缂丝衣裳,今年天暖和了,本来打算拿出来接着穿呢,没想到居然短了足足三指呢!没法穿了!” 缂丝乃织中之圣,素来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盛名,手艺最精湛的织造女工一年都不见得能织出一匹缂丝缎子,因此每年进贡的数量也十分有限。素来从宫里赏赐到端王府的,差不多也有十匹之数,但是弘时府上姬妾众多、儿女也不算少,自然分给和鸾的,一年能有一匹就算不错了。所以去年得了一匹缂丝绸缎做旗服,和鸾很是珍稀。 比起寻常缎料,缂丝绸缎犹如雕琢缕刻,华美异常,是任何料子都无法比拟的。李佳氏也喜欢缂丝料子,除了自己做衣裳用,剩余的更多都是给了宜萱这个女儿,儿媳妇、孙女自然都是要排在后头的。 而今日李佳氏心情甚好,又因她封后之喜,皇帝一下子赏赐了她十几匹华丽鲜艳、花色又富贵的缂丝缎,便大手一挥,吩咐道:“去库房里,寻二匹绣了凤凰的缂丝缎子,给和鸾做衣裳!” 和鸾听了,欢喜地上前做万福:“多谢皇玛嬷!” 董鄂氏急忙道:“小孩子身子长得快,其实也不必用缂丝这样珍稀的衣料!” 李佳氏浑然不介意地道:“天家之女,本来就是要富贵养着才是!几匹料子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是皇帝赏赐给皇后的缂丝绸缎,自然少不得凤凰啊、牡丹啊之类的,否则也不衬身份了。徐一忠倒是手脚麻利,很快便抱来了绣有凤凰的缎子,因为晓得大格格和鸾的年纪,所以选的底色都是娇艳鲜嫩的,一匹紫丁香色凤穿牡丹的,另一匹是海棠红色鸾凤朝阳金宝地的,前者略轻柔素雅些,后者极是富贵娇艳。 和鸾看了爱不释手,白嫩的小手抚摸着的鸾凤,一副恨不得抱在怀里的样子。 董鄂氏急忙亲自瞧了,见没有逾制,才忙谢恩收下了。其实董鄂氏也太过小心了,徐一忠亲自去挑选绸缎,怎么会挑不和规制的呢?何况,能叫将来起码是和硕格格的和鸾违制的花样,也着实不多。(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八、和鸯 镂月开云殿中,一派欢喜之气。 皇后李佳氏见膝上白胖胖的嫡孙儿永珪已经打了哈欠,便吩咐乳母把他抱去里头碧纱橱里小憩。 李佳氏揉了揉发麻的双腿,道:“永珪也长胖了不少,本宫如今都快抱不动了!” 董鄂氏笑盈盈恭维道:“皇额娘还年轻着呢!何况后头还有三个未出世的孙儿等着您来抱呢!”——董鄂氏说的自然是即将临盆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昭娴,还有刚刚足三个月的星移以及月份略小些的陆氏。 李佳氏听了,表情却是淡淡,“那个,快生了吧?” 董鄂氏见李佳氏如此表情,便自然懂得说得是谁,“已经足月,医正说约莫也就是这三五日的事儿了!” 似乎是为了应和董鄂氏这句话,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跪地禀报道:“主子娘娘,端亲王避暑园子里传来消息,说乌拉那拉福晋发动了!” 董鄂氏听了,眼底隐隐有晦暗之色,她才刚进行宫请安,乌拉那拉氏就趁机要生了……可真是太巧了。董鄂氏急忙起身,屈膝道:“皇额娘,既然如此,那儿媳妇先行回去照看。” 李佳氏轻轻哼了一声,额头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几许,她不屑地道:“谁没生过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永珪在碧纱橱里刚刚睡下呢!若是唤醒了,只怕难免要哭闹了!她肚子里尚且不知是男是女呢,如何比得上永珪要紧?!” 见李佳氏面有不愉之色,董鄂氏只得忙道了一声“是”,又坐回绣墩上,不敢再说要回去了。但想着李佳氏如此视永珪如眼珠子一般。倒是叫董鄂氏心中安慰不少。 宜萱见气氛有些不妙,心中也知道额娘对孝敬皇后的这个侄女着实没有半分好感,便忙笑道:“时儿的园子里,医正和医士都是老道之人,照看孕妇也多次了,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和鸾忍不住好奇心,便问道:“姑姑。乌拉那拉福晋要生弟弟还是妹妹了?” 宜萱侧脸问道:“那你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 和鸾皱了皱眉头。她似乎是不晓得如何回答了,便看了看自己的额娘董鄂氏。 董鄂氏忙笑呵呵道:“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好!” 宜萱暗暗一笑,董鄂氏自然盼着是个格格。否则就算乌拉那拉氏不得宠,一个出身勋贵的卓姓大族侧福晋生了儿子,岂非要威胁永珪的位置了? 李佳氏这时候,却毫不犹豫地道:“嫡庶尊卑。不容有违!有本宫在一日,就不许任何人越过永珪去!!” 董鄂氏听了这话。不禁心中感动,她忙起身,跪下行了大礼,“多谢皇额娘对珪儿的回护!” 李佳氏虚扶了一把。旋即笑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她能怀孕,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自从入了府。她在时儿眼中的分量,怕是连个得宠的姬妾都不如!徒占着侧福晋的位置罢了!”——对于这个横插进来的乌拉那拉氏夺走了自己侄女的侧福晋之位。李佳氏心中积怨已久。 董鄂氏面对这个不得宠乌拉那拉氏,倒还能看开些,但是想到另一个侧福晋纳喇星移的身孕,她心中就不免忧虑万分了!乌拉那拉氏生了儿子,想必爷也不会太喜欢,可若纳喇星移生了儿子……爷还指不定何等捧在手心呢!倒时候,怕是连她的儿子都要退出一射之地了! 直到傍晚时分,永珪才悠悠睡醒,而弘时的园子里也传来喜讯,侧福晋乌拉那拉氏生了一个哭声洪亮的健康孩子,只不过却是个女孩儿,这是弘时的第四女,也就是端王府四格格。 听到这个消息的董鄂氏忍不住脸色那几乎要飞跃出来的雀跃之色了。 宜萱看在眼里,也是无奈诸多。唉,后头还有俩孕妇呢…… 因为是个格格,所以政务繁忙的雍正陛下也没那个闲工夫给取名,倒是做祖母的皇后娘娘李佳氏淡淡道:“前头有咏絮生的和鸳,这个孩子就叫和鸯吧!” 和鸳和鸯,鸳鸯,倒是顺嘴。却也足可见,皇后娘娘对这个孙女的不重视了。 而关于之前镂月开云殿正殿横梁断裂之事,彻查之后,居然查到了工部郎中李景行头上——这个新鲜出炉的承恩公大人,用脚趾头想想也是不可能害自己的皇后亲姐姐的! 可当初负责修缮镂月开云殿的,自然少不了工部,而负责采买所需木材的,就是李景行! 到最后,自然不能重罚,否则便是给皇后没脸了。 结果雍正只以办事不力为由,罚了李景行一年的俸禄,转头觉得有些重了,有觉得李景行虽然无能,可好歹都是承恩公了,官爵多年都是五品,也着实太低了。而恰好工部右侍郎年老乞骸骨,雍正也不挽留,直接准了,旋即便叫李景行递补上去,一跃成了正二品大员! 不过工部是六部之末,没有实权,也没有油水,而这位好歹是皇后的亲兄弟,朝臣们自然也不好上折子反对,也齐齐都忘了李景行之前的过失了。 连宜萱都忍不住叹息道:“舅舅还真是因祸得福了!” 做皇后的李佳氏更是护短,“横梁断落,本就不关你舅舅的事儿!” 宜萱笑着道:“汗阿玛没有严惩舅舅,反而赐予侍郎之位,显然是明白,这事儿舅舅只是担了虚责罢了!只是,之前汗阿玛说会叫粘杆处细查,也不晓得查得怎么样了。” 李佳氏冷哼了一声,“这事儿明摆着的,可惜你汗阿玛的眼睛只看到弘历的孝顺作态了!” 宜萱轻轻一叹,“汗阿玛若真信了他,倒是麻烦了……” 这时,徐一忠急忙来禀:“娘娘,今儿四贝勒也列朝听政,还当朝参奏理亲王‘自居旧日东宫嫡子,结党营私,心怀异志’!” “什么?”李佳氏眼中难掩惊愕之色。这理亲王,便是已故废太子的长子弘皙,雍正圈禁了*十和十四,却对这个废太子允礽之子十分优容,先是封他为多罗郡王,后来又在理密亲王允礽病死之后,让他做了理亲王,虽然未曾给他什么实权,却特许他赡养生母(允礽侧福晋)。故而这些年,弘皙带着家眷远离权利中心,在京郊昌平郑家庄府邸过着富贵闲人的日子。 徐一忠又道:“而且皇上也好像听信了四贝勒,已经派宗人府拘拿理亲王审问了!” 宜萱眉心一沉,好端端的,弘历对理亲王弘皙开什么乱炮啊?!弘皙是允礽的长子,当年也甚是得到先帝爷的喜爱,的确有几分隐隐要立皇太孙的架势,但是随着允礽的倒台,弘皙自然是没什么机会了。所以,雍正登基之后,也曾说允礽“子孙年幼,诸事未谙”,所以不曾迁怒弘皙等人。 如今却俨然要对弘皙这个晚辈侄儿开刀了! 宜萱忽的问道:“之前乞骸骨致仕的工部右侍郎,和理亲王是否有什么关系?” 徐一忠想了一忽儿,便道:“似乎是理亲王侧福晋的一个同族叔父。” 李佳氏神色一凝,“你是说,之前横梁断裂之事,皇上怀疑是理亲王所为?” 宜萱叹了一口气,还有之前御前太监康德瑞被收买的事儿,只怕是被弘历一股脑推卸到弘皙身上了。汗阿玛虽然表面上说宽宥了允礽诸子,可宜萱还记得,弘晖的死分明是跟废太子有关的,汗阿玛焉能不恨?只是弘皙没有什么过错,行事谨慎又安分,他无可发作罢了! “弘历倒是寻了个极好的替罪羔羊。”——如此一来,汗阿玛会觉得查到“真凶”,自然就不会再疑心弘历了。从此以后,在汗阿玛心目中,弘历就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了。 这一年冬,弘皙被宗人府查处所住宅邸有所违制,私下与诚亲王允祉、庄亲王允禄等人来往慎密,这两条罪状,原本都算不得什么,可雍正却下旨割了弘皙理亲王的爵位,圈禁在昌平郑家庄。 而与他有所来往的两位亲王叔叔,诚亲王允祉本来就不为雍正所喜,便一怒之下割了允祉亲王爵位,圈禁家中,而允禄,因为之前不曾与雍正做对过,便只被停了亲王俸禄,罢都统职。 这桩弘皙谋逆案,给雍正六年的隆冬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宜萱也在无比纠结中度过了雍正七年的新年,年前,弘晟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便送了求救血书出来,求情宜萱念在往日情分,为诚亲王府美言几句。宜萱想到当初纳喇星月临死刺杀,让博尔济吉特氏踢她当了淬毒的刀子,可着实欠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宜萱也不好拒绝,可汗阿玛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立刻开口。 已经分家出去居住的贝子弘景也带着他的继福晋李咏芳前来哭求。——汗阿玛虽然圈禁了诚亲王,但并未处置弘景,也没有割除他的爵位,所以,如今能为诚亲王府邸周旋的,也就只有他了。 之前李咏芳也曾进宫去求过额娘,可事关朝堂之事,额娘也不敢干政,只说要等等看,给搪塞过去了。(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九十九、女人心机(上) 雍正七年春,天气刚刚转暖和了几分,雍正便下旨,命允礽第十子弘?承袭多罗理郡王的爵位。 宜萱觉得这是个机会,便想趁机替诚亲王府求个情,纵然不可能叫三伯允祉恢复爵位,也可退而求其次,让曾经的诚亲王府世子弘晟承袭诚郡王爵位呀! 与弟弟弘时商量过后,弘时便道:“这事儿姐姐不用管了,我会寻个适当的时机向汗阿玛谏言!姐姐到底是女人,插手朝政,着实惹人忌讳!” 宜萱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便叫弘时去处理此事了。 弘时手脚倒是不慢,过了不到半个月,废诚亲王允祉被解除了圈禁,改为闭门思过——圈禁和闭门思过,可是有极大区别的,前者是既不得外出亦不许任何人探视,后者便只是不许出府门,但外人可以探视。另外,雍正加恩赐其弟子弘晟郡王爵位。 宜萱听到这个消息,终于落下了心口一块大石头,博尔济吉特氏昔年的恩情,总算是还上了。 翌日,弘晟和博尔济吉特氏便齐齐登临公主府,前来致谢,夫妻俩感激涕零,硬是给宜萱磕了三个头,宜萱拗不过,只能尴尬地受了。 只不过允祉被自己皇帝弟弟折腾了这么一通,听说老身子骨似乎不大好了,几个人经得起这般大起大落的?此番之后,倒是愈发垂垂老矣,过了不到两年,便去了,甚至比怡亲王去得都早一年。当然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过,诚王府总算是逃过一劫了。 雍正七年初春的料峭。也渐渐过去,冰消雪融,柳枝吐翠,沉闷的冬日也总算要过去了。 宜萱脱下冬日厚重的衣裳,穿了一身鲜艳的绯红色九重春色缂丝旗服,吩咐玉簪选了些滋补温和的官燕和阿胶,又叫从库房取了几匹柔软透气的衣料。起身前往端亲王府。 如今星移的身子已经很是沉重了。距离临盆,也不过只有个把月了,只不过她这一胎怀得格外辛苦些。旁人怀孕少不得都得胖上许多,她反倒日渐清减了。 星移坐在临窗的榻上,肚子和腿上盖了厚厚的锦被,面庞也见暗沉了许多。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有些灰暗。见宜萱进来,星移赶忙要撑着身子起来。宜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制止,“身子都这样重了,就别拘着礼了。” 星移展颜笑道:“是我自己不中用,陆格格和我差不多月份。还照旧日日去给嫡福晋请安呢。” 宜萱也知道,星移这一胎并不十分安稳,头三个月的时候精心养护。倒是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但随着肚子大起来。似乎母体格外吃力。的确是星移的身子一直瘦弱,的确比不得陆氏身强体健。可宜萱总隐隐觉得,星移怕是招了人暗手了。 可是如今给她照顾胎的是皇额娘亲自赏赐下来的嬷嬷,胭脂、水粉、香料也打早就停下来了,着实叫人查不出什么地方不妥当。 宜萱从袖中取出一枚羊脂玉的麒麟送子玉佩,柔声道:“这是我叫宫中宝华殿的喇嘛亲自祈福开光,但愿能庇佑你们母子平安。” 星移亲手接过那质地温润的玉佩,柔声道:“多谢姐姐一番心意,我一定日日都佩戴在身上。” 这羊脂玉佩自然被宜萱灌注满了月华灵力——这也是她和子文商量过后,想出的最好的法子。不管星移是真的因为体弱,还是旁的什么原因,这玉佩无疑是最管用的东西了。 又叫玉簪把燕窝、阿胶交给伺候星移的嬷嬷,宜萱亲自指着那几匹颜色鲜嫩的绸缎道,“这是江宁织造最新进献的提花府绸,虽然不是最珍贵的,但质地柔软,给你的孩子做小衣裳是最合适的了。” 星移看了,微微点头,又亲手抚摸了,赞道:“的确入手滑腻。” 星移低头看了看自己圆硕的肚子,轻叹道:“但愿我的孩子,真的能穿上这府绸小衣裳……” 看到星移那满脸的担忧之色,宜萱只得安慰道:“你也别总是忧心太重!这样对胎儿可不好!” 星移勉强笑了笑,瘦削的脸蛋上露出苦涩,“姐姐还不晓得吧?前儿我房里的大丫头瑾香,被爷派来的嬷嬷押走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宜萱眉心一皱,看样子弘时后院的内斗,远比她想象中更复杂。星移说已经是第三次了,意思是说自从她有孕,已经是第三次有人要暗害她了。 宜萱忙问:“那结果呢?” 星移眼底滑过一丝愤然之色,“瑾香咬舌自尽了,什么也没拷问出来。” 宜萱低低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的确是防不胜防。”——这府里的女人,嫉妒星移的,的确太多了,几乎可以说谁都有加害她的可能性。 星移咬着自己发白的嘴唇,恨恨道:“我自入府,自问从未为难过谁!!更不曾加害过谁!为什么我一有了身子,便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害我?!!” 唉,女人的嫉妒心,的确是个可怕的东西。 宜萱无言,皇家的孩子,夭折的多,无法降生的更多…… 比起当年雍王府子嗣凋零的惨烈,时儿的端王府已经算是好的了。星移是最得时儿宠爱的女人,以前一直没有身孕也就罢了,如今恩宠和子嗣齐齐而至,只怕已经让许多女人嫉妒得失去理智了。 星移哽咽道,“我真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撑到足月临盆,之前瑾香在我的桂花头油中红花,幸亏嬷嬷及早察觉,否则再多用上半个月,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便都要没命了!!”——她身躯微微颤抖,眼里的泪珠一颗颗掉落,仿佛珍珠一般,晶莹剔透,梨花带雨,着实叫人心疼。 宜萱忙扯下了衣襟上的绣千瓣莲的锦帕,轻轻替她擦拭眼泪,柔声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只管安安心心养胎,很快孩子就会降生了。” 星移突然双双抓着宜萱给她擦泪的手,“姐姐!我知道,明里暗里爷一直都护着我,否则四个月时候那次,我肚子里的孩子就该要保不住了!可是,和之前的一样,这个瑾香——我也从未亏待她呀!她为何要背叛我?!” 宜萱叹道:“或许是有人给她更大的利益,或许是拿家人威胁。总之,人都有弱点,只要找到了弱点,就没有不能收买和利用的。” 星移仰头看着横梁上的彩绘花鸟图,她怅然道:“这些年了,我从不想和任何人为敌,以后看样子是不成了……”她抚摸着自己柔软的肚子,“若我这个孩子是个女儿倒罢了,若是个儿子——只怕我第一个要防备的便是嫡福晋了。” 的确,星移有孕期间屡次差点被害,不见得里头没有董鄂氏的手笔。若星移也生了儿子,凭着弘时的喜爱,的确要叫董鄂氏无法安心了。 星移眼中泪点未消,“其实我倒是很羡慕乌拉那拉氏,生了个小格格,固然爷可能会失望些,但起码以后能平安许多了。” 乌拉那拉氏生的四格格和鸯,宜萱也只见过一两次而已。额娘不喜乌拉那拉氏,也很少叫她进宫请安,自然在宫里就碰不到她。她每次来时儿的王府,自然也懒得去看望。 宜萱随口问道:“她还和以前一样性子冷淡吗?” 星移思忖了一会儿,轻声道:“自打生了四格格,倒是柔和了许多。四格格又好歹是爷的亲生女儿,爷每个月总要去看几次,自然也要略给她几分体面。如今一个月里,也能有两三日留宿她房中。” 星移的语气顺和,倒也不见有什么酸味,大约也是没把乌拉那拉氏这点子恩宠当一回事儿吧。毕竟连年岁不再娇嫩的大阿哥生母钟氏,每个月也有一两日呢! 正说着乌拉那拉昭娴,外头便进来一个青碧色散花绫衣裳的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乌拉那拉福晋带着四格格前来拜访。 星移忙看了一眼宜萱,自是请示的意味。 宜萱想着,也有小半年没见到这个从前的冷美人了,倒是有些好奇她如今的气度,便道:“请她进来吧,我也有不少日子没见和鸯了。” 乌拉那拉昭娴如今也才不过十*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娇嫩的韶华,她穿着打扮也甚是考究,玉色盘绦四季花卉宋锦裁制的一身合体的旗服,色泽很是清雅,花样也十分娇艳,衬得她面色如玉,又泛着盈盈红润。 乌拉那拉氏本就颜色过人,如今脸上褪去了七分冷色,透着娇柔之态,眼角眉梢更隐隐散发出几许浑然天然的妩媚。——宜萱暗道一声,得,这下子,对弘时的胃口了!不过仍然有几分自矜罢了。 弘时最喜欢的,便是既漂亮,又娇柔的女人!从前乌拉那拉氏只有姿色,如今是姿色娇柔都全了!!只怕日后是要渐渐得宠了。 乌拉那拉氏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盈盈屈膝道:“给大公主请安。” 宜萱看着她怀里白皙可人的孩子,不禁眼前一亮,这小家伙倒是出落得跟面捏得一般细腻白净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女人心机(下) 宜萱忍不住赞道:“和鸯长大了,只怕是个美人坯子呢!” 星移微笑道:“乌拉那拉妹妹这般好颜色,自然小格格长大了也是个美人儿。” 乌拉那拉氏燕惭莺妒的如玉脸颊上泛起一双浅浅的梨涡,她含羞带笑地道:“大公主和纳喇姐姐过誉了,只愿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星移点头道:“为人母亲的,想必都是如此心愿吧。”她看着自己的肚子,深有同感。 宜萱仔细端量这乌拉那拉氏的笑靥,忽的道:“真想不到从前的冷美人,如今是这般笑靥如花。” 乌拉那拉氏忙肃身做万福道:“是妾身从前不懂事,如今既然有幸为爷生下小格格,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不懂规矩了。” 宜萱眼梢翘了翘,果然……弘时后院的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乌拉那拉氏进府便是不屑争宠的冷淡态度,这样的态度,固然不讨弘时喜爱,可也能最大程度消弭嫡福晋的防备和侍妾们的妒忌。所以,乌拉那拉氏有孕到生产,可比同为侧福晋的星移平安顺遂得多。 记得年前,董鄂氏一进宫,乌拉那拉氏便发动生产了,看样子的确不是巧合呢! 宜萱打量着乌拉那拉氏的容颜,又看了看因为怀孕而容色灰暗的星移——与之相比,星移倒是有几分像是鱼眼珠子,而她才是真正的明珠璀璨似的。 弘时因为孝敬皇后的缘故,理所当然不待见乌拉那拉氏的格格,所以刚进府,就算乌拉那拉氏再费心讨好争宠也是无益,反倒不如摆出清高冷淡的架势来。反而能稳稳渡过头几年,慢慢扎稳了脚跟,然后适时怀孕,生下一个孩子,便可以慢慢收敛冷淡,散发温柔来吸引弘时这个本来就好色的家伙!! 的确是好策略呢!! 宜萱笑呵呵看着乌拉那拉氏,“你何必这么紧张呢?本宫不过是随口打趣几句罢了!” 乌拉那拉氏刚送了一口气。宜萱便打趣似的说:“本宫这个弟弟。素来喜欢温柔懂规矩的美人,日后自然会待你越来越好的!” 乌拉那拉氏走后,星移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那些话。是叫我小心她些吗?” 宜萱淡淡道:“这后院里的福晋、姬妾,无论是谁,你都得防着几分!”说着,宜萱挑眉。神色揶揄,“何况。她那般国色,如今又突然变得温柔小意,你就真的放心我那弟弟不动心?” 星移眼睑垂了下来,乌黑纤长的睫毛仿佛小扇一般在眼下遮出一小片淡淡的鸦青色。“我……她……这府里的女人,谁没有几分心机呢?谁又愿意真的一辈子受到爷的冷落呢?她想接着和我交好,而得到爷更多喜爱。也属正常。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我自然懂。” 宜萱轻轻点头,星移在弘时的后院经历这许多年,自然不可能还是像未出阁时候那样娇憨无知。不过,她依旧保守着自己的底线,这已经是很难得了。皇家的媳妇,能不主动出手加害旁人的,就已经算是大善人了!! 宜萱忽的问:“对了,李咏絮对你还是像从前那样不恭不敬的吗?”——准确地说她现在是李佳咏絮了,成了正白旗出身的格格、承恩公的女儿,出身高了数倍,只怕因此是要更傲气了。 星移笑了笑,“她和我一直面上不和,但是倒是不曾真的害过我。”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能做到这点,已然是很难得了,“还有陆氏这次肚子里的孩子,她可还惦记着?” 星移摇头道:“不曾,反倒是对陆氏避之如蛇蝎呢!自打陆氏有孕,她一次都没登门,什么贺礼也没送过,逢人还说,这次陆氏要是落了胎,可跟她没半分干系!” 宜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李咏絮,性子还是这么带刺!! 星移微笑道:“爷说,这样也好,省得李格格真要那孩子,爷倒是不好办了。毕竟陆氏之前失去了三格格,这一胎,爷似乎打算叫她自己抚养了。” 宜萱突然冷冷告诫道:“这个陆氏不简单,以后你更得多防备着才是!” 星移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姐姐,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谙人心!陆氏从前害过我,我一辈子都不会信任她半分!” 宜萱露出了安心的微笑,“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好叫你提前有个准备。” 星移略坐正了几分,洗耳恭听。 宜萱看了看四周,见除了额娘赏赐给星移的那位沉稳的嬷嬷,便只有她的心腹玉簪,便低声对星移道:“皇额娘似乎是有意提携咏絮几分了。” “提携?”星移露出疑惑之色,“如何提携?”——如今的王府里,一位嫡福晋、两位侧福晋,位置可早就满了! 宜萱轻叹道:“她如今好歹是承恩公之女,又是皇额娘的亲侄女,做个侍妾,的确太委屈了些。月前舅母李杨氏去额娘宫里哀求,皇额娘着实无法拒绝,所以想了个法子……前日,皇额娘已经向汗阿玛进言,问是否可以把亲王原本的两个侧福晋定例,增加一两个。” 星移的眉心一皱,其实她打心眼里不愿意和李咏絮平起平坐,可明白,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总不能永远是个上不了玉牒的侍妾格格吧? 长长叹了一口气,星移点头道:“多谢姐姐告知,我明白了。” 春末暖煦时节,在董鄂氏的无比期盼中,弘时的侧福晋纳喇星移终于足月临盆了,而且生的也是个小格格! 宜萱登时不得不感叹老天爷对董鄂氏的眷顾,两个出身高贵的侧福晋,生的全都是闺女!!其余的永珅、永璋儿子生母出身都十分卑微,根本不具备争夺世子之位的资格!! 除了说她命好,宜萱真的没别的形容词了。 参加了弘时第五女的洗三礼,宜萱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她歪头靠在子文的肩膀上,叹息道:“星移的孩子,看上去比当初和鸯生下来的时候瘦弱多了,哭声也有些孱弱。”——听接生嬷嬷说,生下来才刚刚五斤重而已,倒是辛亏孩子个头小,所以身子虚弱的星移才能平安产下孩子。不过初生孩子太小,自然体格就弱。 子文温润的手轻轻抚摸着宜萱松散下来的如瀑秀发,“没关系,好好调养,还是可以养大的。” 宜萱点点头,“幸好是个小格格,不会招惹太多的妒忌。”——星移生了个女儿,的确是董鄂氏的幸运,但又何尝不是星移自己的幸运呢?!若是个孱弱的阿哥,她又要养护自己的身子,又要照顾孩子,还要防备暗箭,只怕早晚要心力交瘁了。 星移孩子,是时儿亲自取名,唤作“和鸣”,取义“鸾凤和鸣”之意,倒是与和鸾的名字成了一对。和鸾和鸣,和鸳和鸯,竟全都是鸟类,没一个是人。怪也只能怪当初汗阿玛给弘时嫡长女取了从“鸟”字旁的字,后头的丫头自然都要跟着了。 倒是紧接着三日后,侍妾陆氏,倒是生了弘时的第四子。 这一子一女的满月之礼,倒是办得颇为隆重,端王府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满月礼乃是做嫡福晋的董鄂氏一手操办,设在王府后花园湖畔清雅之地,扎了大红色的凉棚,备置下珍馐百味,琼浆美酒,颇可见奢靡,更叫各家福晋都连连称赞董鄂氏的贤惠。 董鄂氏脸上的开心,自然不是作假,两个侧福晋生的都是格格,独独一个侍妾生了阿哥,能不叫她开心吗?虽然陆氏之前有过不安分之举,不过这两年倒是规规矩矩的,董鄂氏自然格外安心了几分。 宜萱去的算稍晚些,四贝勒和五贝勒的福晋都到了,诚郡王弘晟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更是奉上厚礼,满嘴都是恭贺的话。 “姐姐来了,是我有失远迎了!”董鄂氏欢欢喜喜上来行礼。 宜萱面带端庄的微笑,和几个弟妹福晋寒暄,暗暗扫了一眼满月宴,星移并没有现身——虽然满月的日子都按照和鸣的生辰来计算的,明摆着时儿看重她生的女儿更胜过陆氏生的儿子。但产后的星移身子还虚弱,和鸣也是吹不得风,所以便没有抱出来。倒是陆氏,月子满打满算还没做完,就珠圆玉润、面色盈盈抱着自己白胖的儿子出来了。 不得不说如今的陆氏,长得圆润喜气了几分,仪态也比以前更加谦和柔顺了,她生了儿子,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骄狂之色,她跟在嫡福晋董鄂氏身侧,举止甚是低眉顺眼。 陆氏亲手抱着被裹在大红色缂丝百子千孙襁褓中的孩子,这是按照齿序,这个孩子是端王府的四阿哥,不过尚未取名,也还没列入宗室玉牒呢。宗室玉牒是三年才修订一次,所以许多未满三岁的孩子,是无法列入序齿的。之前早夭的三格格也是幸运,正好那一年修订玉牒,所以刚出生就报上去了,所以三格格才有了齿序。(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零一、侧福晋之争(上) 春夏之交的时节,可以说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了,不冷不热,许多娇艳的花儿朵儿也次第而开,开始争妍斗艳了。 端王府后花园中,自然也是繁花如锦,浅湖中一朵朵袅娜的睡莲也优雅地舒展花瓣了,鹅黄的花蕊,嫩粉的花瓣,当真是静雅柔和,淡淡的莲香,也很是沁人。 一盆盆含苞待放的牡丹,摆设得处处可见,于皇家富贵之地,牡丹的确是最合适的花儿了。 数日前,雍正刚刚下旨重新裁定宗室侧福晋规制,定亲王侧福晋四、郡王侧福晋三、贝勒二、贝子一,贝子以下则照旧不立侧福晋。 因此以弘时如今的身份便可以有四位侧福晋了,如今纳喇星移与乌拉那拉昭娴占其二,便有了足足两个侧福晋之位的空缺。 而这两个空缺,内定自然是要给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承恩公李景行的女儿李咏絮一个。而剩下的最好一个位置……呵呵,怕是要有的争斗了。 宜萱暗暗扫了一眼满月宴现场,身为嫡福晋的董鄂氏以女主人端庄和气的姿态迎来送往,处处周到。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倒是显得有些低调,只径自哄着自己的女儿和鸯,反倒是几个侍妾格格,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倒是把今日满月的端王府四阿哥以及四阿哥生母陆氏的风头全然给遮掩了下去。 永璋的生母苏氏,正在妙龄,特意穿了一身娇艳鲜亮的榴花红如意锦衣,合体的衣裳衬得身段玲珑,满头珠翠,端得是艳丽四射。 连平日里不怎么冒头的大阿哥永珅的生母钟氏。今日也特意穿上了一身崭新的孔雀蓝色牡丹堆花折枝织锦缎旗服,脸蛋也是经过精心修饰,浑身上下都透着成熟娟雅的意味。 弘时的侍妾,普遍出身都不高,自然这回若请立侧福晋,无疑是几个小皇孙的生母最有机会。谁不盼望着母凭子贵?就连素日谦恭的钟氏,也宁可顶着嫡福晋的不快。也要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子谋划一番了。 反倒是陆氏……宜萱细细打量了她一通。低调的雪紫色八吉祥暗花漳缎斜对襟旗服,外罩一件松花绿绣百福的坎肩,头上也只簪了几只青白玉的簪钗。并几朵精致的绢花,连脑袋都时时低垂着,似乎只顾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孩子。 董鄂氏柔声关切道:“四阿哥虽小,可抱了这么久想必也累。叫乳母抱着也就是了。” 陆氏盈润的脸蛋如今也发福了几分,倒是平添了三分可亲。她急忙道:“多谢嫡福晋关怀,妾身不累。” 董鄂氏微笑道:“你如今好歹也是皇孙生母,今儿又是四阿哥的满月之礼,你也该打扮得鲜亮些才是。就像钟妹妹和苏妹妹似的。”说着,董鄂氏瞥了一眼今日花枝招展的大阿哥生母钟氏和三阿哥生母苏氏一眼。 董鄂氏这番话没有避讳这任何人,自然侍妾们都听得真真的。平日里还算得宠的侍妾金氏嗑着瓜子,咯咯笑着道:“嫡福晋所言甚是!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今儿是钟姐姐和苏姐姐的儿子庆贺满月呢!!” 钟氏之子永珅已经读书了,三阿哥永璋虽小,却也能满地乱跑了,所以金氏这番话全然是讽刺的语气。 钟氏素来不争惯了,如今虽有心要争一争侧福晋之位,可骨子里却是懦弱的,被一个无子无妊、资历又比她浅薄许多的侍妾嘲讽,却半句都不曾反驳,反倒垂下头去,一副瑟缩模样。 宜萱不禁暗叹,有这样的生母,也难怪永珅也是那样仁懦的性子了。 可苏氏却一直颇有几分宠爱,多年一直和金氏不相上下,当年她和金氏也是一同被赐给端亲王的侍妾,只是她生了儿子,金氏却一无所出。苏氏看着温柔,却不是个好欺的,她冷笑着迎上金氏讥讽的嘴脸,轻哼道:“金妹妹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怪不得爷越来越不喜欢你了呢!” “你——”金氏登时涨红了俏脸,一双妙目死死瞪着苏氏,“姐姐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是爷心尖尖上的第一人似的!哼,五十步笑百步,何其好笑!!”——当年刚入府的时候,金氏、苏氏和李咏絮三人差不多是独霸了后院,可自打侧福晋纳喇氏入门,一切便都不同了!苏氏趁机与纳喇氏交好,不但恩宠胜过了金氏,还先一步生下了儿子,金氏自诩朝鲜贵族后裔,自然心中多有怨妒。 苏氏却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她理了理自己的旗髻,“自打姐姐我生了璋儿,自然比不得从前容颜娇嫩了!”——这话看是自谦,实则是炫耀自己好歹有个儿子,而金氏却连个蛋都不会下! 董鄂氏见二人吵得不像样,便训斥道:“好了!都少说两句!!今日是和鸣与四阿哥的满月之礼,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苏氏、金氏见嫡福晋脸色愠怒,自不敢斗嘴下去,急忙都齐齐起身,做万福,“妾身失礼,请嫡福晋恕罪!” 董鄂氏深吸了一口气,她干笑地看着宜萱:“叫姐姐看笑话了,都是我管束不严。” 宜萱扬了扬唇角,方才又是谁把火引向苏氏等人的??嘴上却清和地道:“不妨事。”宜萱扫了一眼四周,便问:“怎么和鸣与纳喇氏还不曾来?”——满月宴可马上就要开始了。 董鄂氏笑着道:“纳喇妹妹产后体虚,五格格也着实孱弱,我也爷商量之后,便决定不让纳喇妹妹和五格格出来受累了。” “哦?”宜萱挑了挑眉梢,不让星移与和鸾出来见人?这话看似是关切她们母女,只是这样大喜的日子,却不见主角出场。董鄂氏这是忍不住要出手打压星移了呀。 不过想到方才几个侍妾间的争斗,的确星移的身子还是不要出来伤身子又费心力得好!虽然面子上有损,可实际上却是好处更多一些的。宜萱想到这些,便不做评论了。 金氏手里摇着一柄苏绣牡丹团扇,声音有些尖锐地道:“纳喇姐姐那可是一等一身娇肉贵的人儿,哪里像陆格格那么皮糙肉厚的?万一被风吹倒了,爷可要心疼了呢!!” 这酸涩刻薄的话从金氏嘴巴里说出来,苏氏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儿来,她嗤嗤道:“妹妹真是愈发心直口快了!也不怕这些算话传进爷的耳朵里,可要你好果子吃了!” 倒是陆氏眼底滑过一丝愤然之色,她咬牙暗恨,不过是两个包衣奴才,却是一个比一个谱大!全然都忘了自己是奴才秧子了!! 金氏长眸上扬,笑容妩媚,“我只是关心纳喇姐姐而已!苏姐姐可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呀!” 苏氏轻轻哼了一声,她面露不屑之色,下巴微微一抬,“妹妹的口舌,我自是不如的!就算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我也只能干瞪眼啊!” “哟!”金氏声调上扬,“只能干瞪眼?合着方才和我斗嘴了半天的难道是只鸭子吗?!” 被讽刺成一直嘎嘎乱叫的鸭子,苏氏登时脸色都狰狞了,“金氏,你也太没规矩了!!” 金氏有恃无恐地昂了昂下巴,“苏姐姐想教导我规矩,那也得等你真的做了侧福晋再说!如今你跟我一样,都是侍妾之身,逞威风也逞得太早了些吧?!” 苏氏恨恨咬着嘴唇,她快步走到嫡福晋董鄂氏身前,屈膝道:“嫡福晋,起身不放心璋儿,想回去看看!” 董鄂氏也怕二人吵得太过火,待会被外人看见了,丢的可是她这个嫡福晋的脸,便点头道:“去吧,记得午时的宴席不能晚了。” 苏氏恭敬地道了一声“是”,又扬眉挑衅金氏,“为人母亲,就是少不得担心这个那个的!我可不像金妹妹那么清闲!” 看着苏氏得意远去的背影,金氏恨恨啐了一口,“不就是生了个阿哥吗,有什么好得意的?也不瞧瞧,就算生了儿子,也比不上纳喇福晋的五格格!!” “你少说两句吧!!”董鄂氏怒瞪了金氏一眼,她是不希望侍妾和睦,但是斗得如此人前都不忌讳,那可是丢脸丢大发了!! 金氏只得收敛了几分骄狂之色,她垂首道:“妾身的话虽然不中听,可爷却是真真疼惜极了五格格,私库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往纳喇福晋院里送,再这么下去,怕是连嫡福晋亲生的二阿哥都要退出一射之地了呢!!” 董鄂氏脸上有一抹不快之色滑过,但转瞬,她又温和地道:“五格格身子弱,爷慈父之心,多关怀一些,是理所应当的!” 金氏笑容满满地道:“嫡福晋当真贤惠,妾身敬服!”边说着,她摇曳着手中精美的团扇,又叹气道:“幸好纳喇福晋生的是一位格格,若是阿哥——”金氏呵呵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宜萱暗叹,这个金氏看似骄狂嚣张,一副没脑子的样子,却也不然,她这般厉害的挑唆本事,看样子也不是个简单货色呢!!(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零二、侧福晋之争(中) 星移,到底是太得宠了。 宜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从董鄂氏以关怀为名义打压星移母女,再到金氏、苏氏二人的酸言酸语,再想到星移有孕期间屡次差点招了算计……能引起这么多妒忌,可见是时儿对星移的宠爱已经太过了!! 看样子,她私底下要劝劝时儿了。 就算再喜欢和鸣,大可暗地里叫人好生保护着,总摆在明面上宠爱可不是真的对那孩子好! 暗自叹息一声,她这个弟弟,骨子里还是有些任性啊! 陆氏这时候温声细语道:“爷虽然怜爱五格格,却也没有越过嫡出的大格格去。何况纳喇福晋产后伤身,只要养几年,才能再为爷生小阿哥呢。那时候,二阿哥想必都入读了呢!” 宜萱眼底一冷,陆氏这番话……看似是在替星移美言,却是再暗示董鄂氏只怕过两年,星移养好了身子就要生儿子了!! 那么,为了保证永珪地位,董鄂氏是否会生出永绝后患之心呢? 唉,后院的事儿啊,女人多了,是非就多了! 她只是一个围观者,何苦操那些闲心呢?!只当看戏就是了,若是看不过眼,回头好好说说她那个不像话的花心弟弟也就是了! 满月宴后的第五日,宜萱进宫请安。在紫禁城里,额娘倒是照旧住在永寿宫,不过永寿宫也被重新装饰过,华贵更胜以往了。而和乾清宫在一条中轴线上的坤宁宫,从先帝朝的时候就已经不住皇后了。如今连皇帝住养心殿、不住乾清宫,自然皇后也没必要眼瞅着坤宁宫了。 况且,坤宁宫早就有不吉的传言。大清开国之初,第一个住进去的皇后是顺治帝的原配皇后、表姐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后来倒霉地被废黜降格为妃,第二任是孝惠章皇后,废后的侄女,也是一辈子不得顺治喜爱,还一度被停了中宫笺表。若非董鄂妃早死。只怕她皇后之位也要不保了。 而康熙朝,自打原配孝诚仁皇后死在坤宁宫,坤宁宫也就被改成了祭祀场所。不再由中宫皇后居住了,可康熙皇帝还是又接连死了两位皇后……这可真没法解释了。 不过额娘自己也是不想挪宫,就算坤宁宫尊贵,可到底隔着皇帝居住的养心殿远了许多呢!哪里有永寿宫这般近水楼台?做点汤汤水水送过去。到了皇帝桌上还热腾腾的呢!多贴心啊!别的嫔妃可没有这样的优势!! 自打额娘封后之后,永寿宫偏殿和后殿的一些低级嫔妃便都被挪了出去。分住在其他宫苑,所以,如今的永寿宫是只给皇后李佳氏一人独住的。 约莫快晌午了,时儿被在养心殿议事过后。便顺道来永寿宫给李佳氏请安。 李佳氏一身居家打扮,颜色有些黯淡的深烟红杂宝云纹缎服,衬得人稳重祥和。如今李佳氏的年纪,自然是不适合穿那些鲜艳娇嫩的颜色了。故而现在用的都是偏暗的颜色,除了喜庆日子,也很少穿花团锦簇的衣裳。经常是绛紫、海蓝,要么就是蟹壳青、松花绿之类。 李佳氏声调柔和,“天儿也暖和了,只怕过不多久,便要启程去圆明园了!”——如今的雍正皇帝最爱圆明园,一年至少有半年是在哪里度过的,天气稍稍一热便启程,一直住到冬日,才回到紫禁城过年。 宜萱也挺喜欢这样的,如此一来,她也能在昌平的鸣鹤园多住几日,或者子文来她园子,或者他去子文的温泉山庄泡澡,都是极好的。 李佳氏看了看自己一双成年儿女,便问弘时:“请封侧福晋的人选,你可想好了?” 弘时轻轻点了点头,“除了咏絮表妹,儿子有几分中意陆氏。” 宜萱听得眉头一拧,陆氏?!弘时居然打算抬举陆氏?! 细细一思量,倒也是,如今有生养的几个姬妾,出身最好的固然是李咏絮,其次便是陆氏了,他家世的确不显,却也好歹是汉军旗官宦之女,比起钟氏和苏氏的包衣宫女出身,的确体面多了! 而且这段日子以来,苏氏的招摇,钟氏那按捺不住的争夺之心,与陆氏的安分低调一比,倒的确时儿更容易青睐后者几分。 宜萱张了张嘴巴,正要说两句,额娘李佳氏却淡淡点头:“也好!陆氏好歹给你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也没什么不可以!” 弘时微笑道:“倒也不全是看在她有生养的份儿上,儿子瞧着她性子还不错。其实,儿子原本只想请立表妹一人,但是这些日子见几个姬妾愈发争斗得厉害,便想着,若侧福晋之位空着一个,只怕她们是不会消停的!如此一来,干脆就立她吧!虽然陆氏家世不显,但总比苏氏、钟氏她们几个强!” 弘时这番话,宜萱都不得不承认有道理!若是侧福晋之位不满,莫说是苏氏不会消停,就连钟氏也不会息心。 这点陆氏应该早就想到了吧?所以才那么谦顺低调,丁点不与人争锋。凭借柔和安分的举止,陆氏终究还是得到了弘时的青眼。 宜萱也着实没有劝阻的借口,便道:“陆氏的孩子也已经过了满月了,孩子的名字,可定下了?” 李佳氏手里拿着一串色泽极好的蜜蜡佛珠,徐徐捻动着佛珠,她道:“皇上如今忙着,怕是不打算给这个孙子取名了,既然如此,时儿,你选个好些字眼也就是了。” 弘时笑着道:“汗阿玛忙,可儿子在吏部也一点都不清闲呢!既然前头的和鸯是额娘亲自取的名儿,那额娘不放也给这个儿子赐个名字吧!” 李佳氏脸上挂了笑容,她半是嗔怪地道:“偏你惫懒!”啐了这么一口,李佳氏倒是当真细细思忖了一会儿。 “皇孙辈儿的都是行‘永’字,从斜玉字旁。前头已经有了大阿哥永珅、二阿哥永珪和三阿哥永璋,都是极好的字。”李佳氏徐徐说道。——此三子都是雍正亲自取名,李佳氏自然不会说不好。 李佳氏眉宇温和,话锋却是突然一转,“只是如此一来,嫡庶尊卑便不显了!如今陆氏生的孩子,我的意思是,就取个寻常些的字吧。” 弘时丝毫没有不快,他微笑道:“一切都听额娘的。” 李佳氏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叫——永琇吧!” “永琇?”宜萱不禁一愣,琇,乃是似玉的石头。大阿哥永珅的“珅”是一种玉石,二阿哥永珪的“珪”更是指代帝王祭祀的大玉圭,三阿哥永璋的“璋”,是朱元璋的“璋”,也是一种玉器。到了四阿哥,便是貌似玉的石头了。真真是大有差距呀! 弘时倒是浑然不在意,他道:“好,便叫永琇!” 弘时走后,宜萱忍不住问额娘:“可是咏絮来求额娘了?” 李佳氏轻轻嗤笑,她摇头道:“你表妹的确对这个陆氏颇有不满,但取这个名,却是我早就想好的!” “这个陆氏——心机颇深!”李佳氏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未免她有了儿子,生出不该有的心,的确该敲打敲打了!!” 宜萱轻轻点头:“额娘心中有数,女儿就放心了。”——有额娘在上,陆氏自然翻腾不出什么大浪花来。 侧福晋之位在那些侍妾眼中,自是一个个眼热,可额娘却不曾看得太要紧!陆氏的家世在侍妾中算好的,可在几个福晋跟前,却是垫底的,她生了四阿哥永琇,可上头还有出身更尊贵的嫡子永珪!她是得到弘时几分青眼,可上头还有更得宠的星移!甚至连苏氏、金氏等人恩宠上都能压陆氏一筹! 而如今,额娘用一个“琇”字给她一个警告,若陆氏聪明,接下来便会安分度日。 陆氏,是个很聪明的人,忍耐性也是极好,她自然懂得该如何应对。她得了侧福晋之位,身份上便要凌驾苏氏、钟氏和金氏一干人之上了,日后怕少不了被挑衅。李咏絮是额娘的亲侄女,侍妾们自然不敢轻易得罪,而星移有时儿的盛宠、乌拉那拉氏有一等一的家世,自然而然,陆氏成了软柿子!她接下来要做的,是维护自己侧福晋位置的稳固,应该不会急于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要得防守住了,日后才有机会进攻。 “咏絮如今的性子……”宜萱略做沉吟,她倒是不好品评了,看着性子还似以前,举止却颇具明透了。这回她没有觊觎陆氏的儿子,便是难得的明透! 李佳氏微笑道:“性子不是最打紧的,只要她学聪明了就好!!”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好歹李佳氏是她的外家,宜萱也不希望额娘百年之后,李佳氏失去依靠。 李佳氏又道:“我瞧着你弟弟日后子嗣会越来越多的,若有合适的,倒时候再叫她养一个吧!等册封为侧福晋,抚养侍妾的孩子,也就名正言顺了。” 照例侍妾是没有抚养子女的资格的,像苏氏那样抚养三阿哥永璋,实属格外破例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零三、侧福晋之争(下) 雍正七年夏,弘时正式上折子请封表妹、承恩公李景行之侄女李佳氏,以及五品同知陆敬之女陆氏为侧福晋。 前者因家世而晋封,后者母凭子贵,雍正没有犹豫,大笔一挥便准了。 封侧福晋并不隆重,不过是皇帝下旨,然后正式赐下亲王侧福晋的朝服、吉服和仪仗,再叫宗人府记入玉牒中,也就礼成了。 作为四个侧福晋中家世最低的陆氏,而且还是唯一的汉军旗侧福晋,再晋位之后,宜萱只从弘时或者董鄂氏口中听到的都是对于她温和知礼、谦顺柔和的评价。额娘对于这样的状况也很满意,便没有继续为难陆氏下去,倒是私底下赏赐了两个模样标致的宫女给李咏絮。 宜萱知道了之后,很是黑线,这是要……借种?! 唉,其实她弟弟也挺可怜的。 五月里,骄阳如火,圆明园行宫的合欢花又开了,从前额娘做嫔妃的时候所居住的长春仙馆中栽植了几柱高大参天的合欢树,如今中宫所居住的镂月开云殿前,也是一左一右两株合欢这下成片绿荫。 这是今春新移栽的,倒是都成活了,且花开得成片,恍如织锦一般,脉脉抽丹,纤纤铺翠,万枝香袅红丝拂。 合欢花香甜的气息随东风灌入镂月开云殿中,皇后李佳氏今日穿了略庄重些的鸾鸟团花回纹金宝地妆花缎服,端坐于须弥座之上的髹涂金漆宝座上,右臂轻轻搭在腰侧的一个明黄色如意纹引枕上。 下头是新晋为端亲王侧福晋的李佳氏和陆氏,今日特来磕头请安。 两人俱穿着正式的亲王侧福晋的秋香色吉服,绣五爪金龙四团。倒是颇添了几分贵气。二人在下头三跪九叩,行足了大礼,皇后李佳氏才叫起。 皇后看着自己的亲侄女,表情不禁和蔼了几分,“既入了宗室玉牒,便不同于寻常侍妾,日后也该学着端庄稳重些才是!” 李咏絮与陆氏齐齐称“是”。举止谦恭。 皇后又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陆氏。淡淡道:“你退下吧,咏絮留下陪本宫说会儿子话。” 陆氏忙屈膝跪安,对上李咏絮那脸色不屑的轻笑。也未曾露出半分不满,只愈发谦恭地弯身退出了镂月开云殿。 李咏絮忍不住上前,问道:“姑母,为何是陆氏这贱婢和我同封侧福晋?!她那种出身。也配?!” 皇后不悦地皱眉,怒斥道:“不是她。难道还是钟氏、苏氏那几个包衣?!” 李咏絮咬唇,面有愤愤不甘之色,“可陆氏心机颇深,若做了侧福晋。日后还指不定闹什么幺蛾子呢!” 坐在皇后宝座旁绣墩上的宜萱淡淡扬眉,“封都封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莫非你说她几句坏话。陆氏的侧福晋之位就被夺了不成?!皇家的侧福晋虽然比不得嫡福晋的尊贵,却也不是轻易能废了的! “我……”李咏絮忍不住怒哼了一声。“王府里,就属她最会装老好人!偏生爷就信了她那副和善面孔!!” 皇后瞪了李咏絮一眼,“你的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了!!” 李咏絮垂下头去,低声道:“爷要封她做侧福晋,姑母您也怎么也不拦着?” 皇后瞬间脸上甚是不悦:“你的意思,莫不还是本宫的错了?!” 李咏絮见皇后似乎真的动怒了,急忙跪了下来,“咏絮不敢!只是姑母您是知道陆氏颇有心机城府的,怎么还由着爷抬举她呀。” 皇后淡漠地道:“皇家的女人,哪个是没有心机城府的?!谁都有算计,只要做得别太出格,本宫也懒得过问!” 宜萱暗暗点头,额娘这话说得不错,虽然她是做婆婆的,可也没道理管得儿子后院太严苛。宜萱手里摇曳着一柄雪白的天鹅羽扇,徐徐道:“陆氏的确有心机,但比起苏氏、金氏的骄狂,她的确更合适做侧福晋!” 皇后点头道:“不错!侧福晋不比侍妾,整日拈酸吃醋的作态可不成!”这话明面上是在说弘时的侍妾,实则是说李咏絮。 李咏絮垂下头,没敢继续争辩下去。 皇后淡淡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李咏絮,便道:“起来吧!不是本宫要训斥你!如今和鸳都那么大了,你也该学着稳重些了!” 李咏絮起身,轻声哀叹道:“鸳儿虽得姑母喜爱,可论尊贵比不得嫡福晋的大格格,论爷的宠爱,更是不及纳喇福晋的五格格一半!将来长大了,只怕还是个和亲蒙古的命!”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嘴上只道:“皇家的格格、公主嫁得都晚,你现在操心也太早了些!” 宜萱当年也是十八岁才出嫁,搁在寻常人家,都是老姑娘了。 李咏絮眉带愁色,“为人母亲,哪有不会儿女操心的?咏絮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女儿,真怕有朝一日,只能眼巴巴看着她远嫁千里之外!”说着,李咏絮眼里泪光点点,好生哽咽。 皇后温声道:“这事儿本宫也不敢打包票,等她长大了,若有可能,本宫自会想法设法叫她留嫁京中。” 李咏絮再度伏跪,含泪道:“多谢姑母多鸳儿的护佑!只要鸳儿能嫁得好人家,咏絮此生便再无他求了!” 宜萱听得扬了扬眉梢,再无他求?难道你就不想要个儿子?? 连李咏絮这个素日直性子的人,都学会演戏了,看来王府后院还真是个历练人的地方啊!李咏絮真真是长进了呀! 宜萱捧着黄地珐琅团凤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已经放得温温的茶水,她抬头看了看额娘脸色的叹惋之色,便微笑着转移话题:“月底便是额娘的千秋了,这可是额娘位主中宫的第一个生日,可得办得隆重些才是!” 李佳氏温吞地笑着,“又不是整寿,阖家团圆一下也就是了。” 宜萱点头道:“阖家欢喜,自然是好的!如今额娘已经有四个孙儿了,到时候必然热闹!” 想到四个白胖的孙儿,李佳氏难掩欢喜之色,永珅、永珪、永璋、永琇四子,都是健健康康,个个都讨人喜欢。 这等情势之下,李咏絮也收敛了凄苦之色,陪笑着道:“还是爷最福泽深厚,如今皇上所有的皇孙,全都是端王府一脉!四贝勒、五贝勒成婚也都有好几年了,却都连个小格格都没有呢!” 皇后杵脸,半是警告地道:“这话不许到外头乱说!叫旁人听在耳朵里,那可是离间兄弟了!” 李咏絮忙道了一声“是”,又柔声道:“姑母放心,咏絮出了镂月开云殿,自然懂得管住自己的嘴巴。” 皇后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你若能懂事些,本宫也能轻松些。” 宜萱笑吟吟道:“前儿弘昼福晋哪儿不是刚传出来喜讯吗?年底,弘昼便要做阿玛了!” 李咏絮露出惊喜之色,“是吗?倒是五贝勒这个做弟弟的比四贝勒有福气呢!” 听着这话,皇后不但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反倒笑着道:“弘昼爱重嫡妻,富察氏有孕那是早晚的!”——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说弘历宠妾灭妻了。 宜萱忍不住露出笑意,话说她已经把易于怀孕的法子告诉弘历福晋西鲁特氏了,怎么西鲁特氏至今都没有好消息呢? 宜萱用说笑般的语气道:“弘历的那个爱妾,女儿也见过,的确长得一水娇柔,浑身那股子柔弱如水的气度,的确是西鲁特氏学也学不来的!” 皇后轻蔑地哼了一声,“做嫡福晋的,学那些妩媚作态干什么?平白叫人笑话!!” 宜萱笑靥如花,微微点头道:“额娘说的是,只是弘历就喜欢那样的,也着实叫人无计可施呀!” 李咏絮突然酸溜溜地道:“哪儿有男人不喜欢娇柔妩媚的女子呀?就连我们爷,不也一直偏宠着温柔小意的纳喇福晋吗?” 皇后眉毛一横,道:“纳喇氏再得宠,却也没有越过本分!你若是少拈酸吃醋,多养养性子,时儿也不会愈发不喜欢你了!” 李咏絮闷闷低下头,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宜萱随手捏了一枚剔红攒盒中的果脯吃着,笑呵呵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表妹这浑身的酸气,怕是改不了了!” “我——”李咏絮张口正要辩白,却发现自己欲辩无言,只得讷讷闭上了嘴巴。她的确做不到不妒忌,不泛酸!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哪个不是恩宠日渐稀薄,偏纳喇氏多年如日中天,丝毫不受新人动摇!李咏絮想着自己是爷的亲表妹,论姿色也差不到哪儿去,却偏偏连个侧福晋之位都是姗姗来迟,自然心中酸得不行! 吃一堑长一智,长得是心智,可情商却是最难长进!宜萱暗暗下了结论。 唉,罢了,李咏絮脑袋瓜子能学聪明几分,已经是难得了。 皇后训诫道:“女人偶尔吃点小醋,那是情趣,若正日都泡在醋缸子里,那便是招人嫌弃了!咏絮,你若能把这酸气压下去,那才是真的长进了!” 李咏絮垂首不言,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总是忍不住酸妒。(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零四、千秋节 雍正七年五月二十七,是皇后李佳氏的千秋节。 皇帝生辰叫万寿节,相对的皇后的生日便是千秋节,都是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 今年的寿礼宜萱特意提早几个月准备,如今刚好完工,其实倒也不是太稀罕的东西,不过是稍费了了些心意罢了! 她想着额娘既然是皇后了,那最合乎身份的自然是要“百鸟朝凤”,那才意头最好。 侍奉在宜萱公主府的绣娘就有十几个之多,宜萱有特意买了几个针功过人的苏绣绣娘,叫她们数月前便开工了,绣的是一副百年朝凤的座屏,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做架子,螺钿嵌成喜鹊登梅的花边,最是喜庆,当然了,最耀眼的还是座屏上一幅百鸟朝凤绣图。 图是宜萱亲手绘制的,在构图上要杂而不乱,绘了许多次,才终于又了个满意的。中央的凤凰,必须是最叫人瞩目的亮点,所以宜萱吩咐了用上好的孔雀羽毛夹杂金线绣制凤凰。其余的仙鹤、白鹭、大雁、鸳鸯、画眉、雨燕、喜鹊、金丝鸟、信天翁、白头翁等,皆环绕凤凰,各有风姿。 千秋节上,百鸟朝凤图一出,其余贺礼便齐齐落了下风。 穿着一身皇后吉服的李佳氏看得满心欢喜,她那带着赤金护甲的手忍不住抚摸着那凤凰鲜亮的羽毛,嘴里连连称好。 弘时福晋董鄂氏笑面如花,称赞道:“大公主当真是蕙质兰心!这样的精巧心思,儿媳是怎么都想不出来的!” 千秋节盛宴的地点设在最是清凉宜人的喜雨山房,殿门敞开,凉风徐徐而来。满殿俱是皇室近支,弘时与嫡福晋董鄂氏同坐一席,宜萱则和自己的儿子盛熙坐在一席,一左一右列在最靠近帝后主座的位置上。其次才是按照长幼排序的诸皇子们。 今日的确是家宴,按照皇后的要求,并不曾办得太奢靡。殿外月台上,舞姬翩翩。配着喜庆的丝竹管弦之声。倒是和乐得紧。 坐在宜萱下手席位上的是四贝勒弘历与福晋西鲁特氏,如今弘历的气色已经好多了,看上去也没有年前那个瘦弱了。似乎是一副将养回来的样子。 弘历穿着皇子吉服,亦含笑道:“没想到大姐姐的女红这般好,绣得百年与凤凰都活灵活现的,仿佛要飞出来一般!” 这话说出口。皇后李佳氏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大半,皇后如何不知自己的女儿不善女红。这些年更是不再亲自动针线了。皇后喜欢的是百鸟朝凤的心意和寓意,如今却被弘历说笑般揭了出来,皇后自然是有些不愉快。 宜萱倒也不遮掩,直接笑呵呵道:“我的手艺。四弟难道不知吗?!我不过是寻了白鸟图样描绘出来,再叫绣娘们绣制出来的罢了!四弟可莫要笑话我呀!” 弘历忙低头道了声“不敢”。 上座的雍正皇帝清着嗓子道:“是否亲手绣制倒也不打紧,心意才是最要紧的!” 李佳氏脸色笑容款款。她点头道:“皇上说的是,臣妾喜欢的就是这份心意!” 弘时脸上浮现一抹轻笑。他打趣道:“汗阿玛,儿子还记得小的时候,姐姐还曾亲手给给儿子做过一身衣裳呢!如今姐姐日子过得愈发富贵悠闲,女红怕是早撂下了!” 宜萱听了,不禁横眉瞪了嘴贱的弘时一眼,“满桌子山珍海味都堵不住你的嘴巴吗?!” 弘时简直,急忙拱手告饶。 宜萱却不肯熄火,反嘴打趣道:“你如今都有媳妇了!哪有再叫姐姐给你做衣裳的道理!” 弘时俊脸上顿时十分尴尬,倒是三层须弥台基上的雍正皇帝哈哈大笑,素日里冷面面瘫的皇帝难得这般开心,雍正笑道:“小时候,弘时的那张嘴巴就斗不过萱儿,如今更是如此了!” 弘时忙起身,躬身道:“儿子笨嘴拙舌的,给汗阿玛丢脸了!” 雍正捋着胡须,又是一通大笑。 皇后李佳氏掩唇道:“萱儿,你也好歹也让着你弟弟些,他媳妇还在旁边坐着的,多叫他没脸呀!” 宜萱笑着道:“这有什么?莫非回头庭兰还不会不肯给时儿做衣裳了吗?” 董鄂氏听了,急忙满脸笑靥地道:“妾身的女红虽然粗糙些,可一年四季都给爷亲手裁制衣裳呢!只是爷常常嫌弃,很少上身罢了!” 一番如此打趣,倒是满殿其乐融融。 董鄂氏突然眼底一转,她看了看弘时那一身妆金天马纹锦的马褂,便道:“倒是纳喇妹妹女红精湛,爷最是喜欢,今日爷上身的便是纳喇妹妹的好手艺呢!妾身的女红可要差远了,时常无地自容呢!” 星移作为侧福晋,也是有资格列席重大宴饮,只不过因为侧室,所以被安排在了弘时与董鄂氏后头的位子上,与另一位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同坐一席,地方倒是不显眼。 董鄂氏这话表面是在称赞星移,可里头的深意谁都能听出来。所以弘时的脸瞬间就撂了下来,顷刻半点笑容也无。 后头的星移急忙站了起来,她惶恐地道:“嫡福晋过誉了,妾身身子孱弱,要紧的事儿也做不了,除了一些针线,旁的也着实拿不出手来!” 今日是额娘的千秋节,宜萱也着实不想被当做弘时妻妾争宠的现场,便笑着对董鄂氏道:“庭兰若是喜欢纳喇氏的手艺,不放叫她也给你绣个什么的。”——素来嫡福晋使唤侧福晋,也属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抬举。 听了这话,董鄂氏掩唇笑道:“纳喇妹妹身子才刚见好些,我可不敢使唤,若是累了坏了,爷怕是要心疼了!” 宜萱皱了皱眉头,当着汗阿玛的面,董鄂氏还真想给星移脑袋上扣一顶专宠侧室帽子不成?! 这时候,穿着一身品红色折枝花卉蝴蝶妆花缎服的李咏絮娇笑道:“嫡福晋才真真是疼爱纳喇姐姐呢!妾身看了,着实羡慕不已!” 宜萱暗叹,怎么李咏絮都要冒出来煽风点火?!真是不省心啊!这事儿若是她们私底下酸起来,宜萱也只当看戏取乐,懒得过问,可汗阿玛与额娘还在上头呢!一个个拈酸吃醋,着实不像样! 这时候,坐在不显眼座位上、穿着也最是低调的侧福晋陆氏柔声开口道:“纳喇姐姐也很尊敬嫡福晋呀!妾身每次去嫡福晋房里请安,都能那架纳喇姐姐亲手绣制的鸳鸯和合屏风呢!” 董鄂氏听了,只得扯出一个笑容,道:“妹妹好记性。” 星移这才脱身,长长松了一口气,才坐回原位。 上座的皇后李佳氏暗自摇头,但下一刻她亲手执起赤金鸾凤壶,给皇帝添满了一杯梨花白,自己也笑着举杯道:“皇上,今日既然和乐,便多喝几杯吧。” 雍正微微一笑,便于皇后对饮一盏。皇后低声道:“臣妾这个侄女,的确有欠管束了。” 雍正表情平和,倒是不以为怒,他轻声道:“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斗嘴罢了,不必上心。” 弘历看着阖家欢聚的宴饮,竟自始至终都只是皇后和她的儿女主导,他这个皇子竟是沦落得只有陪衬的份儿了!弘历眼底渐渐阴暗,曾为帝王的他又如何肯他日对旁人屈膝呢?哪怕拼上性命,也要争夺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否则他日为臣,还不如死了痛快!! 弘历仰头狠狠灌下一杯酒,眼里渐渐有了定计。 坐在弘时下手席位上的是五贝勒弘昼和他的嫡福晋富察氏,弘昼小声儿地嘱咐道:“你不能饮酒,以茶代酒既可。” 董鄂氏听在耳朵里,不禁心中百味杂陈,她笑着道:“五弟与五弟妹夫妻琴瑟和弦,当真叫我艳羡。” 富察氏脸颊发红,她面浮三分羞涩,急忙道:“三嫂膝下儿女双全,才真真是有福气呢。” 董鄂氏抿唇微笑,她扫了一眼富察氏还不显怀的肚子,“五弟这般爱重弟妹,弟妹日后还会少了儿女吗?” 富察氏如何不知董鄂氏的酸涩,便急忙道:“三爷对三嫂也是十分爱重的。” 弘时淡淡道:“五弟妹如此贤惠懂事,也无怪乎五弟钟爱多年。” 董鄂氏才刚刚舒缓的脸顿时有些难堪,弘时这话分明是再说她不贤惠不懂事了!! 这时候,默不作声良久的弘历突然举起杯盏,笑着道:“五弟府上这么快便有喜讯,倒是比我这个做哥哥的先了一步!在此,恭喜五弟了!” 弘昼急忙端起酒杯,他赧赧道:“我福晋没个征兆,突然就有喜了,我也有点没反应过来呢。”说着,弘昼傻笑了笑,跟个傻小子似的。 倒是叫富察氏闹了个大红脸,什么叫“没个征兆”、“突然就有喜了”?好像她的肚子是变戏法的似的了! 不过这次怀孕,的确叫富察氏欢喜不已,虽然她婆婆裕妃娘娘性子宽和,但这二年也隐隐有些急了,今春又赐了一个格格!富察氏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幸好弘昼待她一如往常,她也总算一朝有喜,但愿能一举生下嫡长子,也便稳妥了。 弘历眼底突然有一抹落寞之色滑过,接下来的整个宴席,弘历都是闷闷的,再没开口说过半句话,只闷头饮酒,倒是把自己灌了七八分醉。(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零五、赏赐侍妾 千秋宴散后,已经是傍晚夕阳夕照时分了,宜萱亲自扶着微有醉意的额娘李佳氏回镂月开云殿。她知道汗阿玛今日必然要留下的,也不多说什么,急忙告辞,不做电灯泡。 李佳氏斥退了宫女太监,亲自服侍皇帝更衣洗漱。 “这几个儿媳妇,臣妾瞅着,倒属弘昼福晋最是进退合宜。”李佳氏以家常的口气絮叨着。 雍正接过皇后亲手端上来的葛花醒酒汤,径自吹着热气,“富察氏的确不错,端庄贤惠,配得上皇子福晋的身份。家有贤内助,也无怪乎五弟多所次赞许弘昼办事认真了。”——弘昼如今是跟着恒亲王允祺在礼部学差事。 李佳氏点头道:“原先富察氏一直没有喜,叫人难免觉得白璧微瑕,如今有了身孕,真真是十全十美了!若她能一举生个皇孙儿那就好了,省得这些年只有时儿后院添丁。” 雍正大口喝着略有些烫嘴的葛花汤,转瞬便喝干了底儿,他笑着道:“还是你做的葛花汤味道最好!太医熬的醒酒汤,全都跟苦药汁子一个味儿,朕闻见就够了!” 李佳氏接过空碗,又递给后头服侍的宫女,笑着道:“醒酒汤也算是药膳,凡是沾着药字的,大多都不会太好吃。” 雍正笑道:“可你做的葛花汤,却是酸甜可口,很是下胃!” 李佳氏抿嘴,打趣般道:“今儿是臣妾生辰,皇上为了逗臣妾开心,也用不着这般呀!” 雍正哈哈笑了一通,“朕夸你几句,你倒是不愿意了!” 李佳氏老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转移话题道:“放才在喜雨山房大殿中,臣妾瞧着弘历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喝了不少酒呢,连他福晋劝了几次都没劝下来!” 雍正收敛了笑容,暗自一想,便道:“许是也盼着子嗣吧!如今弘昼都要有嫡子了,他哪里还一直没好信儿。” 李佳氏忙道:“这事儿倒也急不得。何况弘历的身子前几年一直都不大好。去年又替臣妾挡了落下来的横梁,如今才总算养好了。想必过两年,就会有喜讯了。” 李佳氏走到床前。铺下了锦被,忽的她手中一顿,微微沉吟片刻,便道:“今年才刚小选过。倒是有几个质素还不错的,要不然臣妾私下挑两个。赏给弘历做侍妾?” 雍正听了,倒是反应淡淡,嘴上道:“也好,你看着办吧!——对了。顺便也给弘昼挑两个!这种事儿,总要一碗水端平才好。” 李佳氏含笑道:“弘昼哪儿有他生母费心张罗着呢,年春裕妃才把身边一个周正的宫女予了她!臣妾若再选赐。叫他房里姬妾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雍正“哦”了一声。似乎也没太上心的样子,加之困意袭来,倒头便躺在床榻上了。 李佳氏轻手轻脚替雍正盖好了锦被,又吹熄了寝殿内的灯盏,只余一盏琉璃宫灯,淡淡散出柔和的微光。在这微光之下,李佳氏眼底晦暗不明,宫里永远少不了心大的宫女,这些年宫女出身的低级嫔妃也着实不少,甚至比秀女出身的都多。幸而皇上忙于朝政,虽然收了不少,却没对谁真的上心过。 只是这样的人,看多了难免叫人觉得膈应。所以与其叫这样的宫女留在宫里,整日琢磨着皇上,不如赐给弘历,也叫他的后院热闹热闹。 雍正七年六月十五,既是十五的月圆之夜,是各家皇子、福晋照例要进宫向皇后请安的日子。宜萱也早早收拾妥当,进圆明园去了。 镂月开云殿的牡丹已经过了花期,故而莳花的宫女太监们早早摆上了一盆盆盛开的各色蔷薇,大红的、鹅黄的、绚紫的,都是鲜艳华贵的颜色。只是蔷薇终究不及牡丹富贵,倒是多了几许娇娆,却也是不错的。 此花能从五月一直开到九月,不像牡丹花期那么短暂,算得上百日之花,贵在长久,所以宫里也还很喜欢用蔷薇点缀宫苑。 能栽植在圆明园行宫里的蔷薇,都是精挑细选、又精心培育的品种,朵朵重瓣累叠,开得花团锦簇,就像小一圈的牡丹似的,且蔷薇花香清甜沁人,闻着倒是叫人格外心情舒畅。 宜萱进殿请安,却见自己是来得最晚的,弘时带着董鄂氏、弘历带着西鲁特氏、弘昼则带着有孕的富察氏,其余的弘晋、弘旸、弘晥、弘晁几个都是独自前来请安。 “女儿来迟了,请额娘恕罪!”宜萱满脸笑靥,盈盈见了万福。 皇后李佳氏指了指身边空着的绣墩,道:“坐吧!” 宜萱上前刚刚端坐下来,皇后便温和地问及富察氏胎相可曾安稳、胃口也还顺畅,富察氏问声细语一一答了,满脸温柔之色。 董鄂氏难掩艳羡之色,她欢声道:“五弟妹的气色极好,可见肚子里的孩儿有多乖。” 李佳氏徐徐点头,“皇家添丁是大喜事,本宫自是高兴,不过裕嫔怕是更欢喜坏了吧?” 弘昼笑呵呵道:“回皇额娘,额娘她今日来胃口见好了许多呢!” 宜萱手里摇着一柄雪白的羽扇,“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胃口就能敞开了!” 皇后李佳氏举止温和,她温和的目光渐渐挪到了一直不出声的弘历福晋身上,便道:“西鲁特氏也得要好好调理自己的身子才是,如今可连弘昼家的都有喜了!” 西鲁特氏面孔尴尬,她忙起身道:“是儿媳福薄,比不得五弟妹福泽深厚。”——嘴上是如此说,可心里西鲁特氏却满怀怨怼,若不是她的丈夫整日留恋在那个卑贱的包衣侍妾房中,她又怎会到现在都没有身孕?!虽然她也尽量温柔体贴了,可除了每月十五之夜,弘历还是极少去她房中!如此一来,她怎么可能有孕?!西鲁特氏心里简直要懊死了!难道她真的要学高氏那种狐媚作态不成?!想到这点,西鲁特氏终究自持出身,是怎么也不肯了。 皇后温声道:“本宫不是要责怪你,也是因为弘历前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的缘故,如今好不容易才将养回来,可偏偏福晋侍妾也就那么几个,难免子嗣上要艰难一些了!” 西鲁特氏一听这话,算是明白了,皇后这是嫌弃四贝勒侍妾少!想给塞人呀!!西鲁特氏不禁心中一酸,但是想到语气让高氏专宠,索性不如多来几个,总能分分她的宠爱!反正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坏事。 见西鲁特氏不发话,皇后露出了笑容,她看着弘历道:“这事儿也是皇上发了话了,让本宫从本届小选的宫女中挑两个温柔可心的,赐给你做侍妾。” 李佳氏特意说是雍正发话,便是不给弘历丝毫拒绝的机会。 弘历沉默了一会儿,也起身,打了个儿,恭敬地道:“多谢皇额娘美意。” 李佳氏微微一笑,便瞥了一眼身旁侍奉的徐一忠。徐一忠自是会意,忙躬身推下去,不消片刻,便带了五六个身穿水绿色宫装,模样都十分标致的宫女。 都是年岁娇嫩的,小的十三四,大的也不过十七八,都是一水的眉眼如花,娇俏怡人。一众宫女整整齐齐、规规矩矩跪成一派。个个眼若秋波,甚是动人。 皇后李佳氏微笑道:“你自己看着挑几个吧!” 弘历微微皱眉,皇后这架势,莫非不是给他后院安插人?否则怎么会叫他自己挑?莫非真的是汗阿玛觉得他无有子嗣,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吩咐?想到这点,弘历倒是安心了,他顺手便指了隔自己最近的两个,一个鹅蛋脸,肤如凝脂,顾盼有神,约莫十六七,另一个瓜子脸,五官精致,娇俏惹人怜爱,年岁约莫十五六,此二人正是这六个宫女中姿色最佳的。 皇后又看了一眼脸冒酸气的西鲁特氏,问道:“你瞧着怎么样?可还入眼?” 西鲁特氏闷下一口气,瓮声道:“爷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如此就好!”皇后又轻轻瞥了姿色最出众的这两个宫女,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们俩就给西鲁特氏磕个头,算是过了明路了!” 二人一听,俱是喜上眉梢,连忙叩首,齐齐道:“福晋万福金安!” 西鲁特氏闷闷坐回原位上,脸色是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皇后摆了摆手,道:“其余的都退下吧!” 皇后这话一出,坐在弘昼身旁圈椅上的富察氏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见有六人,还以为端王府、和两个贝勒府会分别赐两个呢!同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弘时媳妇董鄂氏,端王府后院的女人已经够多了,若是再来几个娇娆妩媚的,那可正叫她膈应死了。 一切原本都可以落幕了,可弘时却突然笑呵呵道:“皇额娘好生偏心?怎的只赏了四弟,却没有儿子和五弟的份儿?!” 这话一落音,李佳氏和宜萱母女齐齐瞪了这个小色狼一眼,李佳氏正犹豫着该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儿子,可宜萱却冷哼道:“还嫌自己后院姬妾不够热闹呀?!你省省心吧!” 弘时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零六、请立世子 李佳氏看了一眼气息格外不顺的宜萱,便也收回了喉咙里训斥的话,转而温和地对弘昼道:“不是本宫不赏你侍妾,是因为年春你亲额娘不是才赏赐了个人吗?左右你身边也不缺服侍的人。” 弘昼忙起身,道:“是,儿子府里,的确不缺侍妾格格。” 李佳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虽说皇家多子多福是好,可姬妾太多了,也难免是非多!你后院太平安稳,是因为这些年不曾宠溺姬妾,一直都爱重嫡妻的缘故!” 弘昼如此被夸奖,脸上很是不好意思,他干笑了笑,看了看目光温柔、举止娴静的发妻董鄂氏,又是忍不住傻笑了几声。 宜萱看得忍俊不禁,便道:“我这么多兄弟里头,若论实诚,当属五弟!” 从镂月开云殿出来,已经是如日中天的时辰了,太阳灼灼之威,着实晒得人面皮都火辣辣的。 殿外,宜萱便叫住了弘时,表情严肃地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弘时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宜萱看了看一眼同样有些疑惑的董鄂氏,便道:“不如庭兰你先回去吧,我和时儿有些话要私底下说说。” 董鄂氏虽然存疑,却也不敢违拗,她墩身做了一个福,柔声道:“既然如此,爷和姐姐慢慢聊,妾身先回去预备着午膳了。” 弘时轻轻“嗯”了一声。 转头,宜萱便拽着自己这个不省心弟弟,拉了他去桃花溪附近清凉的小亭中小坐。 宜萱身边只留了玉簪再侧侍奉,其余的都叫等在外头。骄阳如火的时节里,宜萱也不想多耽误。想着待会只怕更热,便直截了当地道:“时儿,你也该安安董鄂氏的心了。” 听了这话,弘时脸上有些不快,“她自己心思多,难道要怪在我头上?!”——对这个嫡福晋,弘时也是不满诸多。不过是念着一双儿女。不好给她脸色看罢了!想着之前额娘生辰大宴上,董鄂氏居然也酸言酸语,险些要往他头上叩下一定宠妾灭妻的帽子。弘时就着实不耐烦见董鄂氏了。所以那日之后,弘时到现在半月有余都没去董鄂氏的房中了。 宜萱抬手道:“我不跟你论谁对谁错的问题!但明白着,若叫她不安心,她自然要针对那个叫她不安之人!” 弘时沉思了片刻。便问:“姐姐说的是……小移?” 宜萱徐徐点头,她侧脸看着亭子外头绿树成荫。幽幽叹了一口气,“自打星移生了和鸣,你不觉得自己对她的好已经有些过火了吗?” 弘时闷声道:“这不是鸣儿身子一直弱吗?小移也是才刚刚见好了些……” 宜萱正色道:“可是你愈是这般,愈是对星移母女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惹得后院妻妾妒忌!” 弘时怒哼了一声。“几个姬妾爱拈酸吃醋些也就罢了!她这个做嫡福晋的,不但不去消弭后院争执,反倒也掺和进去。跟她们一块拈酸吃醋起来了!!” 弘时自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反正错的都是旁人!他气性犹自未消。“我是多有宠爱小移,可也不曾扫过她的面子!她已经有了永珪,怎么还是这般忝不知足?!” 宜萱听得有些无语,果然是古今思维差异啊!可惜女人的嫉妒心,却不会因为古今之不同而有所不同!在董鄂氏心中,只怕恼怒委屈远远胜过弘时吧?她的丈夫独宠侧室,对她却恩宠日渐稀薄,这叫董鄂氏如何能不酸妒呢?! 宜萱也懒得再多做辩驳,便直接道:“回头你上个折子,请立永珪为世子吧!” 弘时顿时呆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亲姐姐居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他愣愣道:“可是永珪还小,尚不曾入读,现在立世子也太早了些吧?何况——”弘时扫了一眼四周,见左右俱是他和姐姐心腹之人,便压低了声音道:“何况汗阿玛既然属意于我,就算我请立世子,汗阿玛也不会准允的。” 立了世子,岂非说明这就是未来的太子了?日后他若登上那个位置,岂非受困于汗阿玛所立世子,而不易有所变动了?何况他如今就有四个儿子,日后只怕还会更多,虽然弘时也看重嫡子,可终究是犹豫的,万一永珪资质平庸,万一他德行有所偏颇,万一日后还有更出众的儿子,万一小移……会给他生个乖巧的儿子…… 宜萱敛声道:“就是因为汗阿玛不会准允,所以我才叫你去请立世子!!” 弘时听了这话,瞬间会意,他唇角勾起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原来如此!姐姐的意思,我懂了!” 汗阿玛不会准允,所以请立与否对他而言都无妨,反而会叫汗阿玛觉得他是个看重嫡妻嫡子之人! 而董鄂氏若知晓他请立之举,必然也就能安心了!她会觉得自己的儿子在自己丈夫心目中已经是世子的不二人选,如此一来,自然就不必担心别的庶子会夺走她儿子的世子之位了! 一切都如宜萱意料一般,弘时隔天便上折子请封永珪为端亲王府世子,却被雍正皇帝以太过年幼,姑且待之的话否决了。 董鄂氏听到消息忍不住欢喜万分,虽然结果叫人有些失落,不过她看着自己白胖可爱的儿子永珪,心想,皇上只是因为永珪太过年幼,所以才未曾准允,也就是说等永珪长大些,自然就是世子之位的不二人选了! 如今人人心里都知道,正大光明殿之后必然是她的丈夫端亲王弘时的名字!那么永珪若得了世子之位,自然日后的位置也就十拿九稳了! 此刻,端亲王府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正在董鄂氏房中,乌拉那拉氏柔声道:“恭喜嫡福晋!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董鄂氏表情淡淡道:“世子之位终究还不曾立下,妹妹贺喜也太早了些!”——如今府里的四个侧福晋,李咏絮性子不合群。纳喇星移太过得宠,陆氏却一味费心费力却讨好纳喇星移以图博取爷的宠爱,唯一可以收拢为羽翼的竟然只有这个为皇后所厌的先皇后侄女乌拉那拉氏了! 乌拉那拉氏忙道了一声“是”,她又笑靥如花道:“待到真正册立之时,妾身再来贺喜嫡福晋也不迟。” 董鄂氏微微露出些许笑容,她轻声问道:“如今天儿愈发热了,四格格胃口也还好?” 乌拉那拉氏忙道:“多亏嫡福晋日前赐给鸯儿的象牙凉席。凉而不冷。鸯儿睡在上头,如今身上的痱子都不再起了呢!胃口更是好了许多呢!”——这象牙凉席,用的是磨成细条的象牙编织而成。甚是难得!今年宫里赏赐给端王府的只有两件,王爷为表对嫡妻的爱重,自然要给嫡福晋一件,另外一件自然是给了最宠爱的侧福晋纳喇氏。 收到这凉席之后。乌拉那拉氏焉能不明白这是嫡福晋伸出来的橄榄枝?可是乌拉那拉氏心里还是犹豫了几日,毕竟王爷对嫡福晋一直都淡淡的。只给她表面的尊重而已!但是生了五格格的纳喇氏蒸蒸日上,愈发得宠。 再投靠纳喇氏还是嫡福晋的问题上,乌拉那拉氏纠结了许久。嫡福晋有名位,又有嫡子。出身也是勋贵之家,而侧福晋纳喇氏虽有宠爱,却只生了一女。且她的出身更高出纳喇氏一筹,她着实放不下身段却讨好纳喇氏!而王爷请封嫡子的消息传来。乌拉那拉氏自然不再犹豫,立刻便来贺喜表明归属了。 乌拉那拉氏明白自己无子,现在若想争,也着实太早了些,反倒不如先投靠在嫡福晋羽翼之下,日后再图谋其他不迟。 反正,就算爷知道了她对嫡福晋的殷勤,也不至于责怪她!毕竟敬重嫡福晋,乃是规矩所在!爷只会觉得她安分懂规矩,反正她只要别和纳喇氏交恶,自然不至于惹恼了爷。 乌拉那拉氏心有算计,董鄂氏何尝不是心存万分防备? 董鄂氏眯眼看着这个貌似谦顺的乌拉那拉氏,虽然如今乌拉那拉家遭到打压,远远不及先皇后在世的时候,可终究是著姓大族,人丁兴旺,其家族子弟在朝堂中也颇为位置。若不是乌拉那拉氏生了个女儿,董鄂氏也不会收拢她。 董鄂氏看着乌拉那拉氏健康红润的容颜,又想到纳喇氏的娇弱,若是乌拉那拉氏生了儿子……那可就要另作谋算了。 若是——她不能再生最好了?董鄂氏眼底滑过一丝凛冽,旋即她又微笑款款:“其实以妹妹的姿容德行、家世出身,处处俱在纳喇氏之上,怎的爷对你宠爱却是远远不及她呢?”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微笑似乎已经难以保持下去,她何尝不是心有不甘?当年被指婚,她正是因为查到端亲王专宠侧福晋纳喇氏,有对她这个先皇后侄女心存厌恶,所以她才不能不故作冷漠之态,也好消弭爷心目中对她德行欠佳、所有图谋的怀疑! 可是失宠的日子,又岂是好过的?那几年就好似冷宫一般,连下人都敢处处给她脸色瞧,她的月例用度甚至连爷几个得宠的侍妾都不如!还要饱受旁人的酸言冷语!还要她那势利眼的阿玛,在别有算计的继母的撺掇下,竟然不再给她送银子开销!如此内外交困之下,她的日子简直是个煎熬! 那样的日子,乌拉那拉氏再也不想回去了! 所以她自己将养自己的身子,总算有了身孕,她可以借此渐渐表露温柔,渐渐赢得爷的宠爱。 可惜她肚子不争气,连那个汉军旗的贱婢都生了儿子,可她却只生了一个女儿!(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零七、挑拨之计 乌拉那拉昭娴的美貌,在这个王府里的确是无人能及的,连纳喇星移的确都逊色几分! 所以乌拉那拉氏心中早有不忿,若纳喇氏比她美貌或者比她有才情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处处都不如她的,却在恩宠上死死压她一头,乌拉那拉氏如何能不愤怒呢? 可是乌拉那拉氏看到嫡福晋的笑脸,却突然如同被兜头兜脸泼了一盆冷水,浇了她一个透心凉!可恶,她竟然差点中了嫡福晋的挑拨之计了!! 若她真如嫡福晋所愿,和纳喇氏相争,只怕他很快便会遭到爷的厌弃!她这个丈夫,可不是个仁善的人!虽然爷对她,如今的确颇有几分宠爱!可却也只是宠爱而已!不见得有一星半点的真心!爷看上的不是是她的姿色,和如今的温婉脾性罢了! 仅凭这些,她如何能争得过爷心尖子上的纳喇氏?! 想通了这些,乌拉那拉氏垂眸道:“是妾身福薄,比不得纳喇姐姐福泽深厚。” 董鄂氏嗤嗤笑了,“妹妹太过妄自菲薄了!”——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失落,看样子这个乌拉那拉氏也不是蠢笨之人,只怕没那么好算计利用。 沉思片刻之后,董鄂氏唤了个侍女进来,吩咐道:“去前院瞧瞧,爷是否回来了,若回来了,便请过来用午膳。” 那侍女低头支支吾吾,半晌才道:“王爷他……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不过……已经去了纳喇福晋院中。” 董鄂氏瞬间脸色阴沉下来,又去了纳喇氏院中?!! 乌拉那拉氏面含微笑,上前劝慰道:“嫡福晋不必忧虑,爷不过是宠纳喇姐姐几分。心中最看重的自然还是嫡福晋和二阿哥了!” 听了这话,董鄂氏微微宽怀几分,她徐徐道:“不是我没有容人之量,而是她着实专宠得太过了些!哪家皇子、王爷府上,有这么一个不知进退的?!” 乌拉那拉氏低头道:“您说的是。”——心中却忍不住冷笑了,应该说哪家没有个深得宠爱的侧福晋或者侍妾的?也不过唯独只有五贝勒府一处罢了!四贝勒府上就有个高氏!比起四贝勒嫡福晋西鲁特氏,您可是幸运多了! 做嫡福晋的。能守住爷的爱重已经是极好的了!偏偏这位嫡福晋。心有不甘呢!非想着爱重恩宠俱全,其余一干侧福晋、侍妾全都失宠只怕方才对了她的心思呢! 却也不想想,王爷是什么身份?自然是想要多少姬妾美人都缺不了的!又如何会只腻歪在嫡福晋房中?!过了新婚头几年。哪个不是渐渐淡下去了?好似是嫡福晋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有了一双嫡出子女,又有爷的宠爱,却还是想贪求更多!也不怕吃撑了自己! 这时候,一个二十来岁的素青衣侍女徐行上前。屈膝道:“嫡福晋,方才李佳福晋派人来请示。说是杨夫人前儿招了病气,她想回娘家探视。”——杨夫人,便是承恩公李景行之妻李杨氏。 董鄂氏正为纳喇氏而憋着一口闷气呢,如今又来一个添堵的。故而登时胸口如压着一块大石,叫她愤懑不已,董鄂氏冷冷道:“杨夫人看样子真是上了年岁了!隔三差五就不舒服!非要见到女儿才能病好!” 乌拉那拉氏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低头看着自己花盆底鞋面儿上绣着的花团锦簇。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羡慕李佳氏有这般爱护她的父母?!不像他阿玛眼里只有利益,继母更是处处算计!其余兄弟与她俱非一母同胞。自然各自为营、各有算计!以至于她虽然出身高贵,母家却丝毫不可依靠! 侍女忙垂首不敢出声,举止战战,生怕惹怒了嫡福晋。 董鄂氏轻哼道:“李佳妹妹这般孝顺,我还能拦着不成!去库房里取一支老参来,送去她院里!告诉她,这是里杨夫人补身子用的,千万别浪费了!” 侍女低声道了一声“是”,忙躬身退了出去。 乌拉那拉氏这才细语道:“嫡福晋不必置气,李佳福晋仗着皇后娘娘宠爱,一直都是如此!她这般不知收敛,爷只会愈发不喜。” 董鄂氏淡淡“嗯”了一声,“到底是妹妹慧眼明透!事事都能看得这般清晰。若人人都有妹妹这般懂事,我也能轻松不少。” 乌拉那拉氏恭敬地道:“嫡福晋一直厚待妾身,妾身自然不能给嫡福晋添乱。” 董鄂氏瞥了一眼举止谦顺的乌拉那拉氏,唇角扬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温和地道:“月底便是和敏郡主第三女的周岁之礼了,我一直拿不定该送点什么好……”——这位和敏郡主倒是个苦命的,连生三胎,居然都是女儿。 “你觉得,送个白玉麒麟送子的摆件如何?”董鄂氏笑着问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听了,急忙制止道:“嫡福晋,这万万不可!” “哦?”董鄂氏抬了抬眼皮,仔细瞅着乌拉那拉氏那张慌乱焦急的表情。 乌拉那拉氏忙近身两步,急切地道:“人人都知和敏郡主盼子心切,可真因如此若真送了个‘麒麟送子’,和敏郡主若万一以为嫡福晋是讽刺她,岂非好心办了坏事了?” 董鄂氏听了,微微点头:“还是妹妹细心,我倒是险些坏了事呢!” 乌拉那拉氏微微一笑,轻轻垂首,不再多言其他。 董鄂氏仔细端量这眉宇姣好的乌拉那拉氏,莫非她真是个好性子的?董鄂氏眯了眯眼睛,心下虽然略安了几分,却并不敢抛却全部怀疑。 宜萱此刻也在筹措着给嘉容三丫头的满月贺礼,当初她给嘉容的长女取名懿欢,隔年嘉容又生了第二个闺女,顺着她定下的排字,嘉容额驸便取名叫做懿欣,如今这个刚满周岁的三丫头则叫做懿悦。 当初她是希望嘉容先生个女儿,然后和她额驸才有继续下去的机会。可如今连生三女……她额驸倒是还好,可她额驸的额娘、嘉容的姨妈可急得不行了! 嘉容也很愁,虽然和她丈夫的关系好了,两个不能生的姨娘(原本的通房)也不过只是摆设,可总是生闺女,生不出儿子,可真真是极坏人了。 尚未到月底,便又有消息从伊尔根觉罗府上传来,说是和敏郡主嘉容又有喜了。 宜萱带着滋补品去看望她,可嘉容整个人都是恹恹的,倒不是气色不好,而是精神头饱受打击,她哀叹道:“这回可叫我生个儿子吧!否则这日子,真真是没个头了!” 宜萱顿时有些幸灾乐祸,差点没笑出声来!嘉容的长女懿欢已经能满地乱跑了,小丫头的性子就跟她额娘小时候一样,比男孩子还淘气!惹得长辈们都说她是错投了女胎!本是男儿才对!二丫头懿欣和三丫头懿悦都尚在襁褓,还算乖巧,不过日后就不晓得了。 嘉容本不是个爱当孕妇的人,偏生老天爷还叫她一个闺女接着一个闺女的生!也不知道是否是恶趣味,所以故意折腾她! 嘉容一歪脑袋靠在宜萱肩膀上,“真羡慕大堂姐,头一胎就是儿子!如今熙儿都长大了!我却还不晓得生到什么时候才能有儿子!”——倒不是嘉容重男轻女,而是这个时代之下,生不出儿子来,就别想歇着! 宜萱伸手抚摸着她平坦的腰腹间,笑着道:“都连开了三多金花了,也是该结个果子了!” 嘉容愤愤瞪了宜萱一眼,“怎么连大堂姐都这般取笑我?!” 宜萱伸手捏了捏她滑腻白皙的脸颊,“瞧你这小性子,看样子富僧额把你惯得不轻!” 嘉容脸颊泛红,“好端端的,说那个没心没肺的做什么!!” 宜萱笑着打趣道:“若他是没心没肺,那世上就没有有心有肺的人儿了!你连生了三个丫头,连你公婆都急了,可他不还是一样疼着你和三个丫头?!尤其是惯得懿欢跟个小魔头似的!我进来的时候,瞧着你门口的两盆凌霄花全都给祸害了个光秃秃,一看就晓得是你那大丫头干的好事儿!” 嘉容一听,嗖的从罗汉榻上跳窜了下来,她掐牙火冒三丈:“什么?!那可是我养了好几年的凌霄啊!好不容易今年多开了几支——” 见她撸着袖子,浑然一副要动用家庭暴力的样子,宜萱赶忙伸手拦着:“好了好了!小孩子哪儿有不调皮的?!何况你怀着身子呢!真没个轻重!” 嘉容一屁股坐回榻上,“全都是被他给惯的!!简直越来越不像样了!不行!我一定得好好管管,要不然将来,还不上房揭瓦了?!” 宜萱又是一通大笑,懿欢比起嘉容小时候怕是青出于蓝了! “我瞧着二丫头懿欣倒是很乖巧!”——二丫头只比大丫头小两岁,虽然走路尚且踉跄,却是文文静静的,乖乖女似的。 嘉容道:“懿欣生下来的时候,我又要养身子、又要照顾闹腾的懿欢,所以不到半岁就被我婆婆抱去养了。” 原来是在老夫人兆佳氏膝下养育的,耳濡目染自然更乖巧些……宜萱见嘉容没有不快,反倒是轻松了几分的样子,便也释然了,这个时代婆婆养儿媳妇的孩子也是常见的事儿,何况嘉容当时也着实照看不过来。(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零八、阴谋席卷 雍正七年的夏日似乎格外漫长些,还未等到天气见凉爽,西南大金川土司罗奔因旧怨诱杀了革布什扎土司,在攻陷了革布什扎土司部落的地盘之后,竟是气焰愈发嚣张,再次攻鄂克什和明正土司。随后四川守备兵马急忙驰援干涉,但罗奔丝毫不做收敛,竟然和清兵交战。 四川总督阿尔泰率军进剿,但阿尔泰系文臣出身,不善战事,虽然兵马充裕,却长久南下,致使战事胶着,更助涨了罗奔的气焰。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雍正皇帝大怒,当即就革了阿尔泰的四川总督之职位,叫嘉容的公公伊尔根觉罗伊都立调任四川总督,又调遣精锐人马赶赴西南,平定战事。 这一切原本和宜萱无关,可她没想到自己那个才十三岁的儿子竟然不好好待在圆明园读书,反倒跑去九州清晏殿,请求他皇帝外祖父钦点他做先锋,扫平大金川土司罗奔叛乱! 更让宜萱没想到的,是她的四爷爹大人竟然准了!! 宜萱当时恨不得抄起一个鸡毛掸子,狠狠揍那兔崽子一顿!! 子文正坐在书案跟前,仔细观摩着月前郎世宁在圆明园中给宜萱和皇后李佳氏画的一副母女同坐亭中赏花的油画,眼睛都没挪开半分,嘴上也是淡淡道:“熙儿也不小了,想要一展身手,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理解你妹!!”宜萱当即爆了粗口,“他才十三岁啊!!十三岁的小屁孩上毛战场!!” 子文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原本一直为他那长不大的性子犯愁呢,如今他总算有几分像个男子汉了,这是难得的好事。” 宜萱气恼地道:“可战场上。素来刀剑无眼,万一出点什么意外——” 子文笑了:“萱儿,你也别太小瞧熙儿的本事,他如今的身手,寻常骁勇的八旗勇士都不及呢!你就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吧!等他回来,就真的长成了男子汉了。” 宜萱哼哧道:“我不要男子汉,我就要熙儿安全地呆在京中!” 子文伸手拉了宜萱的手。好声好气地劝慰道:“雏鹰终要展翅高飞。你一味把他护在身边,可不见得是好事。” 宜萱还是憋屈着一张脸,“可熙儿张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我身边!何况又是要去西南偏远之地打仗。你叫我怎么能放心!!”——若是熙儿想出京游玩,或许她还能放行,可如今是出去打仗啊!! 子文只得安慰道:“伊都立做四川总督,决计不会叫熙儿出半分意外!萱儿。皇上可是熙儿的亲外祖父,又怎么会叫熙儿去涉险呢?如今不过是叫他出去捞了军功。好凯旋之后,给他提一提爵位罢了!” 宜萱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可明白和做到却是两码事,嘴里咕哝道:“熙儿都是一等伯了。也不算低了!” 子文笑着道:“熙儿的心早就飞出去了,你再做阻拦也是无益!何况皇上都下旨钦点了熙儿做先锋了,圣旨还能违抗不成?” 看着宜萱那抑郁的脸色。子文叹了口气,“好了。大不了我让三首跟着熙儿去就是了!” 宜萱听了,一想三首那神出鬼没的身手,轻轻点了点头,倒是心安不少,长长叹了口气,宜萱抱怨道:“怎么汗阿玛竟然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就准了熙儿随军出征呢?!熙儿那么小,汗阿玛就算有心栽培,就不能多等几年,等他长大了再说嘛!” 这时候,玉簪轻声道:“奴才刚刚派人打听到,说是当时四贝勒也在九州清晏。” 宜萱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弘历?!他打的什么算盘?!”——宜萱是决计不相信,他是想叫熙儿积累军功。若熙儿爵位升高,只会增加弘时的分量,对他可是大大不利! 子文眉心微微一蹙,眼底晦暗不明,半晌后才道:“左右有三首跟着熙儿,明枪暗箭都不觑。” “不行!我要进宫,请汗阿玛收回成命!”宜萱想着弘历曾经的连番手段,是如何都不放心熙儿远赴西南战场了!光那些明刀明枪的敌人,就够叫她担忧的,没想到还有弘历不晓得又再算计什么,她如何能安心叫熙儿离开?! 子文一把抓着宜萱的手腕,定定道:“既然圣旨已下,你去了也是无用!” “我——”宜萱急得连连跺脚,“要不叫熙儿装病……” 子文挑眉问道:“他肯配合吗?” 宜萱再度噎住了,这个小兔崽子哪里晓得人心险恶,心早已飞走了,如何肯装病留下来?! 子文露出自信微笑来,“三首的身手,你还不放心吗?” “我……”宜萱满眼愁绪,满腹忧心俱堆在眼角。她是知道三首的身手过人,但事关自己的儿子,却是怎么都没法安下心神来。这就是关心则乱。 “我保证,熙儿一定会平安回来!”子文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宜萱的眼睛。 宜萱低低一叹,侧身依偎在子文怀中,“我知道箭在弦上,已经是不得不发,我也知道熙儿出去历练历练,对他有好处。我什么都明白,只是没法不为他担心。” 子文的手臂轻轻揽过宜萱的腰身,轻声呢喃道:“我都懂……熙儿在你心里,可是比我都重要呢。”说着,子文酸溜溜叹了口气。 听到这话,宜萱飞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用一双愤愤的眼睛瞪着子文,“熙儿要去西南,你是不是特幸灾乐祸?!” 子文面露无奈之色,“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熙儿也是我的儿子啊!” 宜萱哼了一声,道:“你就是把熙儿当成讨债的了!”——有句话说得好,儿女都是债!熙儿在子文眼里,估计就是那种最大的、最碍眼的债主了! 宜萱进圆明园去向额娘请安的时候,李佳氏正在镂月开云殿后殿的佛堂中念经,身着素服,头上也不佩戴金玉簪钗,浑然像是寻常人家的老夫人,格外有一股平常时候没有的温敦佛性。 宜萱也不打扰,默默等着额娘念完了经,才上前搀扶她起身。 李佳氏神色颇有唏嘘,“熙儿的事儿,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你汗阿玛既然让他去,想必会给他布置安全的,你就放心吧。熙儿或许会吃些苦头,但不会遇到危险的。” 宜萱轻轻“嗯”了一声,“汗阿玛的良苦用心,女儿懂得。”——懂得,但却没法不抱怨。 宜萱的话刚落音,便听见后殿佛堂外头传来弘晋满是艳羡的声音,“真好啊!汗阿玛让你去西南做先锋,却没我的份儿!咱俩一块去求,偏生汗阿玛只许了你去!” 宜萱:凸! 弘晋这个小兔崽子!你特么羡慕个什么劲儿!真是小孩子不知愁啊! 盛熙嘻嘻呵呵道:“是啊,郭罗玛法最疼我了!” 疼你妹的!!真疼就不该叫你这么小小年纪就上战场!! 盛熙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道:“不过我和四贝勒从来不亲厚,怎么他却在郭罗玛法面前替我说了那么多好话?” 这话在宜萱的意料之中,却似乎出乎皇后李佳氏的意料,李佳氏的脸色瞬间阴沉难看了起来,她狠狠将手里的沉香木佛珠掷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散落一地沉香珠子,李佳氏恨恨道:“这个冷宫贱婢子!竟敢算计到熙儿头上了!!” 额娘嫌少说这样刻薄的话,可见是动了真怒了。 宜萱此刻心绪已经平和,便安慰额娘道:“您现在生气也是无益,事情已经不可扭转,不如想想怎么为熙儿筹谋,叫他能更安全些。”——弘历真的是想要害熙儿性命吗?——诚然,战场上刀剑无眼,的确比在京中下手来得容易许多!但是,熙儿还是个小孩子啊!就算真的害了她,对弘历又能有多大好处呢?! 弘历是乾隆,是做过六十年皇帝和好几年太上皇的人,眼界不至于搁在晚辈身上这般低吧?隐隐间,宜萱总觉得弘历的谋算只怕没有表面上那么浅显…… 按理说,与其对熙儿下手,还不如对她动手,来得更有打击力!她可是时儿巨大的助力,单凭在汗阿玛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和她固伦公主的身份,就能给时儿极大的助益。 之前李家抬旗之困,便是被宜萱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照例说,弘历应该更恨她才对。 暗自叹了一口气,弘历的心思,她的确揣测不出来。 李佳氏长长叹了一口气,“弘历此子,奸蓄诡藏,计谋更是叫人防不胜防!有他活着一日,我就一日不得安枕!!” 宜萱苦笑了笑,“可汗阿玛现在却觉得弘历是个忠臣孝子。”——汗阿玛如此轻易便信了弘历,这也着实出乎宜萱的意料。她的汗阿玛,是何等多疑,怎么便如此轻易相信了如今看似“改过自新”的弘历呢?难道他忘了弘历当年的野心了吗?当日汗阿玛在长春仙馆殿外偷听,她也明白白说出了弘历的野心,明明给汗阿玛打过如此深刻的预防针了,怎么汗阿玛还是如此深信了他?! 如此,也只能说是弘历的演技着实过人!也是他隐藏的本事厉害,竟然没有被粘杆处查到丝毫把柄!一个屁股底下干干净净的皇子,所以一直信任粘杆处的汗阿玛,就信了弘历了? 面对这弘历再度席卷而来的计谋,宜萱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因为不晓得他的目标是谁,所以除了为熙儿保驾护航,竟是不晓得该做什么旁的预备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零九、父子约定 温泉山庄。 盛熙抬头望着神态倦怠的父亲,讷讷道:“阿玛,您真的要让三首跟着我?” 子文淡淡“嗯”了一声,“否则你额娘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盛熙嘀咕道:“可是三首跟着我,我不放心您……” 子文挑眉道:“小小孩儿,少操闲心!” 盛熙低下脑袋,小声儿地提醒道:“阿玛,您今年的‘曼陀沙华’还没服用呢……若是三首走了,谁给您护法?” 子文侧脸看着搁在多宝架子上的白玉长盒,他不由想起里头那支月前才被三首采摘回来的曼陀朱砂——他当时还没有倦怠袭来,不急着用,便搁在那上头了。 用上等的羊脂白玉盒子保存,曼珠沙华最少可以存放七七四十九日。这种东西,终究是能少用就少用些,能晚用便晚用几日。 可没想到,过了四五日,他发现曼珠沙华的花瓣竟然少了一瓣。 而三首采摘回来的,是完整的曼珠沙华。 他的书房,从来不许下人进入。 那么,到底是谁取走了曼珠沙华的一片花瓣呢? 子文眼睛轻轻眯了起来,眼底凛冽的杀意仿佛九幽寒冰——看样子他自以为严实的温泉山庄里竟然也被埋了暗钉。 这颗钉子,若不拔出,必成后患!! “我的事,你不用担心!!”子文淡淡道,“接下来京畿怕是会出些事儿,你离京也是好事。”——四贝勒暗中培植的人马,到底不可小觑,他暗藏了那么久。只怕也不甘心这般下去了。 “阿玛,您……”盛熙蹑手蹑脚近前,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目不转睛看着不肯深言的子文,“您是不是已经推演出什么来了?” “这个,你不用管!”子文凝眸道。 盛熙低头,咬着自己薄薄的嘴唇,“您从来都这样。一旦有事儿。非要瞒着我和额娘,非要一个人去解决……”——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他想要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可阿玛却始终把他当孩子看待。 子文长叹唏嘘。“这次的事儿,我能解决。只是……以后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你额娘了……” 盛熙不由瞪大了眼睛,“阿玛,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子文深深凝着眉头。“我也不想如此,我何尝不想陪着你和你额娘。咱们一家三口倒时候一起回去。但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盛熙愣愣望着从未如此愁眉不展的父亲,他讷讷道:“要不然我不去西南了,那样三首就可以留下来给阿玛护法了。您说的那个意外,咱们也可以慢慢想法子解决掉。” 子文苦笑了笑。“我也原以为解决掉就可以了,但是——他……可是带着帝王命格回来的!” 盛熙少年朗朗的精秀面孔上俱是惊愕之色,“这、这怎么可能?!” 子文望着窗外一碧如洗的澄澈天空。“是啊,原是不可能的。但若有一个深恨萱儿之人。肯以灵魂湮灭为代价,便可能了。” 当初那个意外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小灵魂,原以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若她不安分,随手出去,即可干净利落。可他却忽略了,一个人恨毒到了极点,也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来复仇的。 原本即使乾隆来了也不打紧,因为素来没有人可以接连两世帝王命格。可他不放心,特意费心费力进行推演,却发现他是带着帝王命格而来的。 如此一来,就真的棘手了。 因为帝王命格,轻易动不得。 子文再度唏嘘,“是我当初一时手软,若直接叫那人神魂俱灭,也便没有如今的后患了。诚然,若叫三首去刺杀四贝勒,自然是十拿九稳的成功。但是,熙儿,你是知道的,若是三首杀了身具帝王命格之人,后果会是怎样。” 盛熙轻轻点了点头,“三首跟随阿玛一生,忠心耿耿,阿玛的确做不到让他冒着性命危险去刺杀。” 子文微笑道:“所以我才叫他跟你走,否则他知道这些,知道了我打算做什么,他一定会不顾我的命令,执意去刺杀四贝勒的。” 盛熙低着脑袋,看着地板砖石上雕琢的莲纹,久久失神,他忽的抬头,眼底摇曳,“可是——阿玛!您真的有把握吗?!世俗之人的算计,比起我们这一族人,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子文淡淡道:“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说着,子文脸色有一抹伤痛之色滑过,“可是这样一来,必然会叫你额娘伤心,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盛熙脸颊上闪烁着不属于孩子该有的忧郁,“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若三舅舅不能即位,那额娘将月华吐息诀修炼到巅峰便是遥遥无期。两害相衡取其轻,这个道理,我懂。” 子文轻轻“嗯”了一声,“而且四贝勒对萱儿早已不怀善意,若不除之,我也无法安心!”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盛熙急忙问道。 子文笑了笑,“上巳、清明、中元,前三个都过了,自然只能在寒衣节动手了。” 盛熙轻轻点头,“……那我会尽快赶回来陪额娘的。” 子文轻轻揉着盛熙的额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阿玛——”盛熙眼里突然泪汪汪的,“您……走好。” 子文忍不住嗤笑,“这话说的,好像我要死了似的!” 盛熙哼哧着,眼里噙着泪花,“其实,也不差不多了!” 碰!! 子文狠狠在儿子的脑袋瓜子上敲了一个爆栗,“差不多你个头!!给我收收你那猫尿!” 盛熙疼得泪水滚滚,这才是他亲老子啊…… 子文不悦地哼了一声,“我跟你额娘着实说不出口,倒时候你好好跟她解释清楚!别叫萱儿以为我死了!!” ——————————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熙儿已经身在奔赴西南战乱之地的路上了,宫中中秋宴饮却照旧热热闹闹摆开了。今年又是恰逢蒙古王公进京朝贺,故而在圆明园中隆重待之。 宽敞的万方安和殿中,丝竹管弦不绝于耳。 一应规制都是按照先帝朝宴蒙古藩王的规格布置,古乐伴奏,圆明园宫女敬献上蒙古人爱喝的白玉奶茶,并上四式到奉点心,分别是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俱是精美小巧,随后是四喜乾果与四甜蜜饯。殿内正中是一尊硕大的七层鎏金宝塔熏炉,里头燃烧着馥郁高华的龙涎香。 诸多蒙古藩王入座,才开始正式上前菜,共五品,曰: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便是鸿福万年之意。 宜萱看着胃口缺缺,一*的精致佳肴,也遏制不住她对熙儿小小年纪便要远赴西南战场的担忧。 和宜萱坐在一席上的是和硕和惠公主——也就是十三叔的小女儿、嘉容的亲妹妹,她已经被指婚给喀尔喀部亲王丹津多尔济之子多尔济塞布腾,婚期就定在十月十六,也就是说还差两个月,和惠便要远嫁了。 今日喀尔喀亲王和世子多尔济塞布腾也来了,似乎打算在京中住下,直到迎娶之日,再带着公主老婆一起回喀尔喀部落。 宜萱看着她一派天真,胃口甚好的样子,忍不住问:“再过两个月,你便要嫁去喀尔喀了,难道不伤心吗?” 和惠大大的眼睛望着宜萱,她扬着笑脸道:“伤心也是无用,与其哭哭啼啼远嫁,我更情愿笑着坐上鸾凤花轿!”说着,她笑靥如花,看着坐在喀尔喀亲王身旁的那个高大英朗的少年。 那少年举杯,眼睛里满是热烈之色。 宜萱暗想,蒙古王公进京也有些日子了,想必和惠已经私底下和这个未来的额驸见过面了。世子多尔济塞布腾瞧着也不差,和惠能乐观地接受这一切,对她何尝不是好事呢? 比起嫁过去第二年便难产而死的二公主端柔,或许和惠能够在蒙古草原上更好地生存下去。 和惠是个美丽而活泼的女子,身上颇有几分蒙古格格的脾性,看样子,是能够与多尔济塞布腾合得来。 今日喀尔喀部亲王父子自然是座上贵宾,却也少不了科尔沁的亲王、贝勒们,自然人堆里便那个曾经叫宜萱记忆深刻的蒙古王子——齐默特多尔济。 如今他已经不是王子了,他的父亲郡王罗卜藏喇什子已经去世,由他袭了郡王爵位,如今位置仅次于科尔沁扎萨克和硕亲王与巴图鲁郡王之下,列科尔沁部第三尊贵的位置上。 科尔沁部作为蒙古诸部之首,所以光王爵便有三个之多,而其他部落通常只有一个王爵。 宜萱在打量这个可怜的丧父又丧妻的齐默特多尔济,却从他脸上已经找不出悲伤,反倒是面孔已经变得成熟厚重,比起都是人到中年一把大胡子的扎萨克和硕亲王和巴图鲁郡王,唯独齐默特多尔济这个郡王来得更养眼些。 想着转眼数年,就已经化为一坡黄土的和硕端柔公主,宜萱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当初听到端柔有喜,宜萱还以为她已经适应了科尔沁草原的生活,可没想到她终究身子孱弱,在生下一个孩儿之后,便产后血崩散手人寰,如今……已经有一年多了吧?(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一十、蒙古王子求婚第三波 宜萱正是感慨的时候,想着端柔那样温柔婉约的容颜,不禁有些怔怔然。 端柔的死,不能说齐默特多尔济这个丈夫没有责任,可若全都推卸到他头上,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同样是远嫁蒙古,怎么废太子允礽之女的淑慎反倒平安安生下了孩儿,反倒是晚嫁过去的端柔却香消玉殒了。 暗自为这个柔弱而逝的和硕公主叹了一口气,宜萱却发现一双灼热得几乎要将人晒化的目光几欲要将她融化一般。 而那目光的主人正是从前的那个蒙古王子,齐默特多尔济。 曾经在木兰,他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当时宜萱只是一笑置之,甚至连他当着汗阿玛面的求娶,也不曾有半分生气,反倒有些欣赏蒙古人的热烈直爽。 但此刻,宜萱心中很是不悦。 因为时移世易。 她已经把自己当成子文的妻子,而齐默特多尔济是端柔的丈夫——就算端柔已经去世,但毕竟还没过三年,这个时候就惦记旁人的妻子,可是大大不该! 宜萱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碍于到底是宴请蒙古藩王的要紧日子,还是选择忍了下来。 忽听耳畔和惠轻声呢喃,“可惜不能看到二姐生下小侄儿了……” 和惠口中的二姐,便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同样是怡亲王嫡福晋兆佳氏所出的和敏郡主——嘉容。嘉容如今肚子也渐渐大起来了,但临盆起码要等到明年开春。而和惠十月中便嫁去喀尔喀了,自然是看不到了。 宜萱轻轻拍了拍和惠的手背,终究是要远嫁,日后再也难时时见到父母姊妹。和惠就算再乐观,也终究是有些抑郁伤心的。 宜萱目光柔柔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和惠,轻声道:“以后还会再相见的。”虽然喀尔喀蒙古远在千里之外,但是蒙古王公时常能进宫朝拜皇帝,日后若是皇帝木兰秋弥,也会召见毗邻的几个蒙古部落亲贵来相见。 和惠轻轻点了点头,“我们姊妹四个。除了三姐姐早夭之外。也只有二姐有幸能留嫁京中。日后也只有二姐姐能替我和大姐姐向阿玛额娘尽孝了。” 宜萱轻轻颔首,以前她只瞧着和惠活泼娇憨,却不曾想她是如此懂事。十三叔有三个女儿平安长大。长女在先帝年间便远嫁了,次女嘉容许配给了富僧额,算是难得了,最后一个便是和惠。很快也要远嫁了。 万方安和殿中的宴饮愈发欢畅,蒙古各部落王公轮番上前想汗阿玛敬酒。说着喜庆的话,故而汗阿玛多饮了几杯,心情也似乎甚好的样子。 待到科尔沁郡王齐默特多尔济举杯上前,却行了一个跪拜大礼。他用熟稔的汉语扬声道:“皇上!今日中秋佳节,本是人月两圆的喜庆日子,可在坐蒙古诸王。唯独奴才是孑然一身!” 宜萱眉心一蹙,暗叫一声不妙。这个齐默特多尔济怎么还是这么没眼力劲?!现在的大清朝,可不是入关前了,对于改嫁这种事情就算是皇家也是很忌讳的! 果然,齐默特多尔济扬声道:“请皇上赐婚一位公主!!奴才感激不尽!!” 雍正的脸上的笑纹瞬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但是碍于诸多蒙古藩王在场,雍正沉着脸道:“朕膝下四位公主,已无待字闺中之人!”——最小的养女和惠公主也订了婚,出嫁在即。 齐默特多尔济依旧很不识趣,这种状况之下,若他借坡下驴,求娶一位郡主或者县主,想必雍正也不会当着其他两位科尔沁王爵的面给否了,可惜齐默特多尔济从来都是执拗的,只见他扬声道:“皇上!大公主尚无额驸!!” 雍正尚且没来记得发作,坐在地下的端亲王弘时却坐不住了,他嗖的站了起来,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御前的齐默特多尔济,弯身拱手道:“汗阿玛,大姐姐守节不移,并无改嫁之念!所以,不如请汗阿玛再从宗室之女中挑选一品行俱佳者,收为养女,许配郡王,岂不两全其美?!” 宜萱听了这番有礼有节的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真真是生怕弘时一个没控制住,便和齐默特多尔济吵闹起来,那今日中秋宴请便成了一场笑话了。 雍正听了,脸色稍霁,他点头道:“此法甚好!” 可齐默特多尔济却无比执拗地道:“奴才多年前便倾心于大公主,还请皇上成全!!” 雍正的老脸瞬间又黑沉了下来。 弘时这下子终于遏制不住恼火,他一甩袖子,冷冷道:“汝虽为郡王,可也是大清的臣子!汗阿玛肯两度下嫁公主与你,已经是格外恩赐了!你竟然还要予取予求?!!莫不是浑忘了为臣之本分?!” 齐默特多尔济急忙解释道:“端亲王请明鉴,奴才是真心仰慕大公主,若能得大公主为妻,奴才必然一生善待大公主,绝不叫她受丝毫委屈!!长生天在上,奴才可以指天发誓!” 齐默特多尔济的这番告白,着实出乎弘时的意料,在他眼里齐默特多尔济求娶他的姐姐,根本就是一心想往高处爬! 殿中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宜萱却站了起来,她朝着雍正见了一个万福,道:“汗阿玛,女儿不胜酒力,想先退下了。”——这一次,不同于木兰那次,为了满蒙和睦,她可以忍住不发作,但却做不到替齐默特多尔济说话。 宜萱的举动,也叫齐默特多尔济意外,他急忙道:“大公主!当年,你可是收下我送的定情之礼的!” 宜萱脸色一沉,旋即冷冷道:“不过是一只锦鸡,算什么定情之礼?何况那鸡半路上就死了!!”撂下这番话,宜萱也不管齐默特多尔济是什么表情,直接拂袖而去。 幸好额娘因为招了暑气,而未曾陪伴汗阿玛身侧,否则只怕是要气疯了。 宜萱离开了万方安和殿,自然是直奔镂月开云殿。 李佳氏穿着一身家常打扮,脸色微微有些暗沉,不过精神头已经恢复不少,她看着隐隐带怒的女儿,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列席蒙古藩宴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宜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有些觉得醉了,所以提前跟汗阿玛告罪出来了。”宜萱不想跟额娘说万方安和殿发生的糟心事儿,看着额娘身旁案桌上隔着一件未曾完工的厚实斗篷,便疑惑地问:“这个是……” 如今就绣制这么厚实的斗篷,怕是太早了些吧?况且这斗篷用的是娇艳的桃红色织锦缎面料,不是给额娘自己用的,而尺寸似乎也不是给她的。 李佳氏微微一笑:“这是预备给和惠的。” 宜萱不禁一怔,便听李佳氏叹惋地道:“和惠婚期定在十月,那时候喀尔喀怕是已经风雪袭人了,大婚预备的虽然也是冬服,怕是不够厚实。便想着给她做件斗篷,也算是一点心意吧!”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额娘心意穿在和惠身上,必然一路暖和。” 李佳氏微笑着道:“你汗阿玛这三个养女,养在宫中最久的当属和惠。这孩子,不同于淑慎和端柔,她是你汗阿玛最亲厚的兄弟怡亲王的小女儿,此番远嫁,想必你汗阿玛也是怜惜诸多!之前才吩咐我多给她添些妆奁呢。” 宜萱看着那斗篷上的平安如意纹,是极好的兆头,远嫁蒙古的公主们,若能得平安与如意,便是上上了。固伦公主妆奁数量,都是有规制的,但是私底下多给些,也无妨。 李佳氏一针一线绣着锁边,细密的针脚穿过那华美的绸缎,她飞针走线虽然不及年轻时候手脚麻利,却也稳健,手艺还是跟从前一样好。 绣了小半个时辰,李佳氏揉了揉模糊的眼睛,叹道:“老了,比不得从前了。” 宜萱默默奉上一盏杞菊明目茶,“还有两个月呢,额娘不必急。” 李佳氏笑着搁下了手里活计,“针黹女红,果然是手头一怠懒,就退步不少!” 宜萱微笑着道:“宫里有那么多手艺精湛的绣娘,额娘原也不必自己动手。”——李佳氏到底不年轻了,做女红,可着实伤眼睛。 李佳氏笑着道:“只做这一件,以后便不做大件的了。” 与额娘闲闲说着话,夕阳也渐渐西斜,正说到星移所出的五格格和鸣长得总算红润白胖了几分,弘时这时候也赶了过来。 弘时一脸怒冲冲的样子,亲王的石青色吉服尚且没有换下,满身酒气他便冲进了内殿,他礼都忘了行,便怒目横眉道:“额娘,您是不知道!齐默特多尔济那个狗奴才有多放肆!!之前娶了和硕公主,如今更是忝不知足,还想要求娶大姐姐做填房继妻!!” 弘时张口便是这些话,当真叫宜萱连阻拦都来不及,宜萱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额娘身子正不爽利呢!你何苦把这些糟心事儿说给额娘听?!”——反正她是不会嫁给齐默特多尔济,他求娶也是白搭,所以宜萱也不打算告诉额娘。可没想到怒极之下的弘时,却没顾得这些。(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一十一、牙尖嘴利 李佳氏果然脸都紫涨了,她一巴掌狠狠拍在案上,“他真当自己是个台面上的东西了?!想娶我的女儿?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额娘除非是气急了,否则不会说这般刻薄的话。 宜萱叹了口气,忙柔声道:“额娘消消气,反正汗阿玛也不会答允,您又何苦跟那没眼力劲儿的人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倒是不值得了!” 可弘时却阴阳怪气地道:“汗阿玛是没答允,可也没拒绝啊!” “什么?”李佳氏瞪大了眼睛,差点没背过气去,“皇上他——” 宜萱急忙抚着李佳氏的胸口道:“汗阿玛只是不想扫蒙古王公颜面罢了!他怎么可能把女儿嫁去科尔沁?”——清朝自入关之后,还没有出过改嫁的公主呢!! 李佳氏气息这才和缓了几分。 弘时哼了一声道:“姐姐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可出了大事了!” 宜萱不由疑惑,“出大事?能出什么大事?”——汗阿玛和时儿都不是不顾大局的人,只要搪塞过去也就是了,还会出什么大事? 弘时咬牙切齿道:“弘历!是弘历那个冷宫贱婢子又不安分了!!” 冷宫贱婢子——这是额娘对弘历的讽刺之称,如今弘时竟也学会了这样刻薄的称呼。 弘时脸色有些狰狞,似乎恨不得撕碎了弘历一般的模样,“姐姐走后,汗阿玛便对齐默特多尔济说,此事容后再说,原本可以如此敷衍过去。不必伤蒙古王公颜面!可没想到弘历突然站出来,对齐默特多尔济说,汗阿玛怜惜大姐姐,不愿让大姐姐远赴科尔沁。” 宜萱听了,不禁疑惑:“这话有什么问题吗?”——这是个很好的拒绝理由啊。 弘时冷哼道:“可齐默特多尔济却像是早等着这句话呢,他当场便说,只要能娶到姐姐。他便留居京中。不再回科尔沁了!!” 李佳氏目光惊愕,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蒙古王公怎么可能有愿意来京中居住的?!这些个生性放荡散漫的蒙古蛮人。如何肯在京中安居?! 弘时继续道:“汗阿玛听了这话,儿子真真看到他脸上有些犹豫了!!” 这话叫李佳氏的脸色再度难看起来——是啊,蒙古王公能和公主妻子留在京中,对大清着实太有利了!大清嫁了这么多公主、郡主、县主过去。为的就是要同化蒙古,但多年来一直效果稀薄!说白了。还是因为蒙古偏远,蒙古人只要住在草原上,只要还是过着逐水而居的日子,又如何能被中原礼仪同化呢?! 若是齐默特多尔济愿意留在京中。无疑为大清的蒙古政策开启了一条新的光明之路。如此一来,也难怪皇上会犹豫了。在皇上眼里,天下始终是最要紧的! 李佳氏浑身一软。身子歪坐在了罗汉榻上,“皇上……他难道真的要……”李佳氏哀愁、惊惧交加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 宜萱的脸色是一如往常的平和。“额娘,我相信汗阿玛不会不顾我的意愿。” “姐姐!”弘时的脸色异常凝重,“汗阿玛素来都是以天下为重。”——这话表面是在为皇帝歌功颂德,实则是告诉宜萱,他们的汗阿玛以天下为重、以一己亲情为轻。 李佳氏自然听懂了儿子话里的意思,登时面色如土,“这可要如何是好啊!!”——想到才去了不到两年的和硕端柔公主,李佳氏心中是死也不肯叫自己的女儿嫁给齐默特多尔济——哪怕此人肯留在京中也不成! 宜萱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夕阳暗金色的余光洒在袖口上,映得织金鸾凤绣纹迷离摇曳,她轻声道:“我去趟九州清晏。”——这会子,蒙古王公宴也散了,汗阿玛自然是回九州清晏披折子了。 李佳氏急忙点头,她拉着宜萱的手,叮咛道:“好好求求你汗阿玛!他想来最疼你,他……不会那般铁石心肠的。” 宜萱轻轻点头,屈膝做了一个万福,便盈盈退出了镂月开云殿。 自镂月开云殿至九州清晏的路很近,沿着河畔一路前行,不消两刻钟便到了九州清晏正殿前。 晚霞笼罩中的九州清晏殿,黄澄澄的琉璃瓦也被堵上了一层灿红的光彩,交合成一个金红色的巍峨殿宇。殿前硕大的红柱上盘旋的五爪金龙,扶摇而上,威势赫赫。 正殿的大门敞开,虽然隔着一架剔红蛟龙出海的大屏风,但弘历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来,他扬声道:“汗阿玛!继妻也是妻子,总比大姐姐跟着那人无名无分地好!何况齐默特多尔济多大姐姐也算一片真心了,否则怎么肯离开科尔沁草原,永驻京城?!” 听到这些“义正词严”之言的宜萱,登时气得肺都要炸了!!当即二话不说,便往里头闯。 御前副总管太监闽中海也慌了神儿了,皇上可明话说过,大公主可不能跟以前似的,未经通禀便长驱直入九州清晏殿中!! “大公主!您等奴才先通传了再……” “起开!!”宜萱如何能等通传了再入殿中,狠狠一把便推开了闽中海这个碍事的家伙。 “哎哟!”闽中海一个趔趄,便夸张地一屁股蹲在地上了,痛叫不已。 宜萱暗道一声,这个多心眼的狗奴才!不过此刻宜萱也顾不得闽中海如何了,他不过是想装点可怜,等汗阿玛问罪的时候,也好脱身!闽中海自是没胆子得罪宜萱,可也怕被皇帝责罚! 宜萱径自绕过入门大屏风,便见里头金砖墁地之上,弘历穿着一身石青色皇子吉服,端正地跪在地上。雍正高坐在须弥台蟠龙宝座之上,面色不苟,表情颇为严肃。 宜萱上前直接行大礼,跪了下来,“怀恪擅闯九州清晏,还请汗阿玛责罚!!”——听到弘历那些话,宜萱固然火大,却也没有失去理智!所以当即磕头请罪。 雍正脸色虽然严肃,但并未见怒色,他凝神看了看面带急躁之色的女儿,便问:“何事如此冒冒失失?!” 宜萱抬头,正色道:“汗阿玛,怀恪是为齐默特多尔济的求娶之事而来!” 雍正脸色稍作和缓,语气和清和了几分:“齐默特多尔济虽然无礼,然……” 宜萱听得这个“然”字,便晓得坏事,她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汗阿玛,女儿之心,您是知道的!又何苦勉强女儿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呢?” 雍正轻轻一叹,眼中有几许意料之中的样子,也微微有几分遗憾。 弘历却仍旧不死心,他转脸望着宜萱,无比恳切地道:“大姐姐!齐默特多尔济科尔沁郡王的身份,又对姐姐一片痴心,比起那人,起码强上十倍!” 宜萱冷冷瞪了弘历一眼,她跟子文的事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子文仍旧是一个不容许在皇家提及的存在!所以弘历才以“那人”二字指代!可弘历如此贬低子文,抬高齐默特多尔济,着实叫宜萱怒火中烧。 “谁好谁差,我这个当事人难道不清楚吗?竟还劳烦四弟猫捉老鼠、多管闲事了!!”宜萱即使在御前,也对弘历丝毫不积口德!说白了,她就是仗着汗阿玛疼爱,就是完全不需要对弘历客气! 弘历面皮隐隐发紫,脸色有些难堪,他隐忍着怒气,低头道:“我也是为大姐姐终身幸福考虑……” 宜萱冷笑道:“我和四弟何尝有这么好的交情了?!四弟的这份好心,恕我不敢接受!”——反正弘历小的时候,宜萱就挑刺过了,和他关系不好,汗阿玛也是晓得的!所以此刻宜萱也懒得装什么姐弟情分了! 雍正微微蹙眉,他不悦地道:“好了!萱儿!你不愿嫁,不嫁就是了!无须如此!” 宜萱听得汗阿玛竟然如此容易就松了嘴巴,当即大喜,急忙叩首道:“谢汗阿玛恩典!” 弘历却真真是急了:“汗阿玛——大姐姐只是被那人迷了心神,您可千万不能……” “闭嘴!!”宜萱当即吼了他一声,你丫的有完没完啊!!迷了心神?老娘就是心甘情愿被子文迷了心神,关你特么的屁事啊!! “都说长兄如父,哥哥管着妹妹的婚姻大事也就罢了!我竟不知道你这个做弟弟的,竟然也要越俎代庖,管我的婚姻大事了!莫不是忘了,还有汗阿玛在上呢!!”宜萱当即说出了这番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话。 弘历的脸色隐隐发白,他急忙磕头道:“汗阿玛明鉴,儿子、儿子——只是关心大姐姐罢了!!” 宜萱讥笑道:“关心和指手画脚可是两回事!四弟可莫要逾越了才好!” 雍正看着自己这个愈发牙尖嘴利的女儿,不禁有些头疼,早知道方才宴席上就不该一时犹豫……那个纳喇星徽虽说奸险,但对萱儿也还不错,更何况他好歹是盛熙的亲生父亲,想也知道萱儿不可能舍了这个奸险之辈,嫁给齐默特多尔济的。 雍正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弘历,朕虽然为天子,却也没有逼迫寡居的女儿改嫁的道理!!若萱儿自己愿意也就罢了,若不愿,此事不必再提了!” 见汗阿玛毫无保留地维护自己,宜萱不禁心中美滋滋的,当即挑衅地睨了弘历一眼,叫你猫捉耗子多管闲事!! 弘历脸色甚是难看,也甚是难堪,只能磕头道:“是,汗阿玛,儿子明白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一十二 尝试死亡 虽然解决了自己的改嫁危机,可宜萱仍旧有些不解,她若是嫁给齐默特多尔济,对弘历到底有什么好处?? 似乎是没有吧? 若说是为了拉拢科尔沁郡王,宜萱就忍不住笑了,若她真嫁了,齐默特多尔济应该会毫不犹豫为弘时摇旗呐喊吧? 若是她远嫁蒙古,还可以理解为,弘历想让她这个弘时巨大助力远离京城,少给他添乱。可齐默特多尔济是完全愿意为了宜萱留在京中的,如此一来,也只会加大弘时的势力而已! 弘历素来聪明,如何肯做这种加重对手砝码的吃亏事儿?! 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她是不可能嫁给齐默特多尔济的,不管弘历打什么算盘,她都是要搞破坏的。 接下来,也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 翌日一大早,宜萱日上三竿才起来,吩咐人准备去子文的温泉山庄,又格外吩咐了要比从前更低调些。虽然她和子文做着暗地里的夫妻,可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关系,自然要避着些外人的目光。所以虽然平日里,不是她去子文哪儿,就是子文来着她这儿,都是轻车简从,宜萱也从不打出固伦公主的行头。 才刚收拾妥当,正要起行,却听外头有人进来禀报说,科尔沁郡王齐默特多尔济求见! 宜萱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我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叫他回吧!!”——当日在蒙古藩王宴上,宜萱已经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她也不想跟那个执拗的齐默特多尔济将道理了,所以不如干脆不见!!吃闭门羹是什么意思,齐默特多尔济不会不懂吧? 更要紧的是——她那口子。可是个爱吃醋的——她多关心一下儿子或者弟弟,子文就酸里酸气的,若是她会见了齐默特多尔济,这位还不晓得是个什么模样呢!! 宜萱真真不想撩拨子文那比针尖还小的心眼儿了! 玉簪低声提醒道:“可是——郡王是先去了四贝勒的避暑院子,在里头坐了好一会儿,才来咱们这儿的!” 宜萱恨得磨牙,这个弘历。真真是一点都不消停啊!!你不是想夺嫡吗?不是眼巴巴这皇位吗?不去跟弘时对着干。来管她的闲事做什么?!!老娘诅咒你断子绝孙!!——不过这个难度似乎有点大,因为弘历的爱妾高氏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叫嫡福晋西鲁特氏已然是恨得牙根痒痒了! “不用管他!”宜萱恨恨道。 温泉山庄。 宜萱舒舒服服泡了个温泉澡。肚子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她穿着一身柔软的阮烟罗浴袍,躺在临窗的罗汉榻上,脑袋枕着子文的结实又有弹性的大腿上。嘴巴不住地发着牢骚。 把弘历、齐默特多尔济二人从头到尾数落了个齐整,宜萱不忘对子文道:“我可没见他。直接把人撩在园子外头,叫他好好晒晒毒日头!叫他清醒清醒!” 子文忍不住噗嗤笑了,“晒毒日头清晰?只怕会越晒越迷糊吧?” 宜萱见子文没有误会,便也安心了。于是扬声一哼道:“我管他晒什么鬼样?!晒死了也不干我事儿!” 子文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宜萱沾染了水滴的如瀑乌发,如玉的指尖轻轻滑过宜萱的头皮…… 这样的抚摸让宜萱觉得很舒服。她就像是一只惫懒的猫儿一般,扭了扭身子。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渐渐迷上了眼睛。 “萱儿,我、我……其实……我已经打算要和弘历同归……萱儿?!”子文看着枕在自己腿上,已经呼吸均匀了的宜萱,脸上突然有些怅然,也有些松了一口气。 那样的话,他果然说不出口。 萱儿,你可知道,弘历根本不是像把你嫁给齐默特多尔济,他的目标是我!! 只不过,若叫他成功了,自然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了。 弘历调查得倒是很清楚,弘历明白,有他在,就没有人能伤得了萱儿。所以从熙儿远赴评定大金川叛乱开始,弘历的算计也稳扎稳打地开始了。 弘历料定他会叫最强有力的三首跟去保护熙儿,弘历也知道他每年都必须服用一株毒花,但却可以有一日一夜的时间来排除毒花中的毒性。 所以,他服用曼珠沙华之日,便是弘历发难之日。 弘历决计不会放过这个一年才有一次的机会,也决计不会给他平安排除毒性的时间。 而发难的借口……齐默特多尔济这个如此容易被利用家伙,太容易制造借口了。 子文满是眷恋地看着宜萱熟睡的面庞,萱儿……我陪伴不了你太久了…… “为了你,我愿意去尝试一下,死亡是什么滋味……” 低头,在宜萱平滑如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痕,“萱儿,我们还会再见的……” “嗯?”宜萱悠悠转醒,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什么……再见呀?” 子文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睡吧。” 宜萱才刚刚入睡就被子文吵醒,脑袋本来就迷糊糊的,也不愿多想,更还没睡饱呢,随意扭了扭身子,便又合眸睡去了。 宜萱再度与周公相会,子文也忽然觉得脑袋发沉,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他苦笑了笑,“每日睡五个时辰都已经不够了吗……?看样子,服用曼珠沙华的日子,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否则今日是五个时辰,明日便是六个时辰……直到整日都浑浑噩噩醒不过来的时候,他就再也无法寄存于这个身体之内了。 他们这一族人,主修魂体,修炼到极致,固然可以灵魂不灭,却也并非十全十美,魂体太过强大,那样一来除了原本肉身之外,便难找到合适寄居的**了。 原以为靠着曼珠沙华,可以撑到萱儿也修炼到第九重,倒时候可以一起回去的。没想到,终究他要先走一步了。 他已经不能再留在这个世界了。 “萱儿,真舍不得你啊……”子文伸出微颤的手,想要去抚摸宜萱的脸颊,眼前却是愈发模糊,浓浓困意袭来,席卷他的整个大脑。 他一旦服用曼珠沙华,便很快就要以身入圈套,离开萱儿了。 可是他若不服用,这个整日困倦的身体,还如何继续保护她??若是被人在这个时候钻了空子,萱儿岂非更危险了?! 所以,为了萱儿的安全,他也必须离开了。 宜萱这一个午觉,当真睡了个饱,苏醒过来的时候,瞧着西洋摆钟上的时辰已经是三点,暗道竟然一下子就睡了一个半时辰,都怪那个齐默特多尔济,她昨晚置气到半夜,又苦思冥想弘历到底想干啥,结果没想出来,反倒是后半夜才入睡。 打了个懒仗,宜萱想着自己还穿着浴袍,不如索性再去泡个澡,也好清醒清醒,却发现子文歪在罗汉榻上,熟睡得憨甜。 宜萱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紧实的脸颊,“子文!醒醒!”——怎么子文最近好像也犯懒了,特别能睡觉的样子,晚上也是天一黑就躺下,第二日足足睡到日上三竿。 子文被宜萱拍醒后,揉了揉眼睛,笑道:“看着你睡得熟,自己也忍不住困了。” 宜萱忍俊不禁,“看样子困觉也会传染呀!” 一连在子文的温泉山庄呆了三日,期间受到了熙儿从四川送回来的平安信,宜萱也稍稍安心了几分。 秋来天气渐凉,子文却愈发恹恹得,不是睡觉就是打瞌睡,宜萱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子文只推说是修炼九幽冥神决突破境界的后遗症罢了。宜萱对修炼的事情完全是菜鸟,也没怀疑子文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在宜萱的概念里,子文从来没有欺骗过的她,对于这样的事情,应该也没有必要蒙骗她。 “距离和惠出嫁的日子还有不到二十日,我正打算进行宫帮额娘为她整理妆奁。”宜萱徐徐说着,又道:“过两天就是寒衣节了,瞧你那副恹恹的样子,记得给自己加寒衣才是!” 子文穿着一袭靛青色如意寝衣,表情虽然困倦,却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宜萱抿唇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天气都凉下来了,也不知道熙儿哪里是不是也冷下来了!不行,我得赶紧叫人赶制几身冬衣送去才是!” 子文面有无奈之色,四川总督还能短了盛熙御寒的衣裳不成?何况千里迢迢往川地送冬衣,这种不靠谱的事情也只有萱儿能做得出来! 不过子文却没有阻拦,他伸手理了理宜萱鬓角的残发,眼睛里投射出温柔如水的目光,这次萱儿走了,怕是数日都不能回来了,日后再相见,怕也是多年之后了,所以子文的目光格外有一种说不出的眷恋与不舍。 “萱儿,好好保重自己。”子文轻声道。 宜萱瞧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听外头玉簪催促的声音,便忙含糊地应了,忙正要出去。子文突然叫了一声“等等”,他从旁边的剔红莲纹衣架上取下一件银青色牡丹串花织锦缎斗篷,轻轻披在宜萱身上,“天冷了,别招了风寒。” 宜萱点头道:“你也是,别总穿那么少!” 子文眉眼间俱含着温柔似水的笑意,他看着宜萱匆匆离去的背影,一抹怅然之色浮在脸上,久久挥之不去。 寒衣节…… 一年中冥界大门洞开的四日之一……(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一十三、弘历发难 雍正七年孟冬十月,冷风嗖嗖,寒肃阴阴。 虽然冬雪未降,但风已冷得刺骨,宜萱听着外头呼啸的北风,叹息道:“只怕今年又是一个寒冬。” 每年的十月初一,是寒衣节,因为农历十月便入冬了,到了该穿寒衣的季节,所以叫做寒衣节。 不过还有另一种说法,十月初一乃是给已故的祖先们送寒衣的日子。寒衣节也是传统的四大鬼节之一:清明节、上巳节、中元节、寒衣节。所以今日汗阿玛已经下旨叫弘时代父前往先帝东陵祭拜,这一举动无疑表示认可了弘时的太子地位。 素来是只有太子才有资格替皇帝祭奠祖宗的。 宜萱一早是在额娘的镂月开云殿听到这个消息,额娘格外开心,所以宜萱就多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一直陪着她用过了午膳,才从回到鸣鹤园。 午膳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锅子,如今浑身都暖洋洋的,冬日里吃锅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既美味又暖和。只是她暖和了,便忍不住惦念在四川边陲的儿子,他是否有挨饿受冻呢? 十日前又传来了大金川部节节败退的捷报,宜萱只盼着这场土司引起的叛乱能早日平定,熙儿也能早日回来了。至于能否立功,宜萱倒是不在乎。 宜萱刚脱下斗篷,打算去床上眯一会儿,却见玉簪急急忙忙来报说:“公主!不好了!科尔沁郡王齐默特多尔济今儿一大早就去了徽三爷的温泉山庄,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听到这个消息,宜萱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个齐默特多尔济在她这儿吃了这么多次的闭门羹,怎么还是不死心呀?!竟然转头去找上了子文!! 宜萱急忙起身。正打算吩咐玉簪准备车马,想去上庄瞧个究竟,但转念一想,若是叫子文觉得她是担心齐默特多尔济的安危才急急忙忙赶去,只怕是不晓得又是如何酸气四溢呢! 沉思片刻,便又坐回紫檀鸾凤宝座上,宜萱凝声道:“子文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顶多给齐默特多尔济一点教训罢了。不会要了他性命的!” 嘴上如此说,宜萱心头却莫名地觉得惴惴不安,便吩咐玉簪派人继续关注温泉山庄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刻回禀。 玉簪点头道:“奴才明白,庄子上暂时倒是没什么动静,反倒是方才四贝勒火急火燎地进宫去了。” 宜萱不禁一皱眉头,弘历?他又再打什么盘算?如今弘时已经出京前往唐山大清东陵。她少不得要替弟弟多盯着弘历几分。 宜萱又问:“还有什么旁的消息吗?” 玉簪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对了。昨儿端亲王府急召了太医去,听说是二阿哥病了。” “永珪?”宜萱眉心皱得更加厉害了,永珪可是时儿唯一的嫡子——这孩子素来身体健康,怎么会突然病了? “差个人去问问永珪到底哪里不舒服。”宜萱吩咐道。 玉簪道了一声“是”。又道:“奴才只听说前几日二阿哥就有些发热、乏力,原以为只是天气转寒才招了风寒,可没想到过了几日反倒是热得更厉害了!医正开得都不管用。所以才召了太医去!” 说着,玉簪忙又安慰道:“二阿哥身子素来健康。想来太医对症下药,吃几日就会好了。” “但愿吧。”宜萱喃喃自语,总觉得心中愈发不安了。 九州清晏。 穿着石青色皇子吉服的弘历忙打千儿请安,“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雍正头也不抬,只一味盯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问道:“今儿是寒衣节,不宜外出走动,你进行宫可有什么要事?” 弘历面带急切之色,“汗阿玛!不好了!齐默特多尔济今早前往纳喇星徽的别院,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只怕是人已经被纳喇星徽给扣押下了!” 雍正手中的朱笔一顿,他抬头看着慌张失措的儿子,不由神色凝重,“此事当真?!” 弘历言辞恳恳道:“儿子不敢欺瞒汗阿玛!齐默特多尔济留在京中这么久,怕是也查到大姐姐和纳喇星徽的事儿了……只怕他一怒之下就——” 雍正不悦地哼了一声,“他倒还是不死心呐!!” 弘历躬身道:“汗阿玛,现在不是计较他是否有过的时候!万一那个纳喇星徽激愤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损伤的可是大清和科尔沁多年的情分啊!” 雍正沉默了,齐默特多尔济的性子,的确做得出这种事情来,可纳喇星徽此人却甚是狡猾,想来不至于把齐默特多尔济真的怎么样了。修理一顿泄愤,倒是有可能。料想到这些,雍正摆手道:“不用管他们!”——的确是该给齐默特多尔济一点教训了!否则真以为朕的女儿也是可以予取予求的呢!之前端柔的死,朕还没跟他计较呢,这个忝不知足的家伙,既然惦记上朕唯一的亲生女儿了!! 弘历听了这话,算是真的急了,他再度跪了下来,磕头道:“汗阿玛,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请汗阿玛准允儿子带府中侍卫前去营救!” 雍正略一沉思,齐默特多尔济已经进去大半日了,想必也已经被纳喇星徽给教训过了,科尔沁的颜面到底要顾及几分的,雍正想到此便轻轻点了点头,“去吧!把齐默特多尔济给带出来!” “是!儿子遵旨!”弘历眼底满是幽沉之色,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接下来——就要快速出击,要了纳喇星徽的性命!! 弘历走后,派遣去弘时园子为二阿哥永珪治病的太医也回来复命了,太医面色入土,整个人都颤颤巍巍了,他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皇上——端王府的二阿哥……二阿哥他、他……”——太医一时间口齿竟说不齐整了。 雍正神色不悦:“好好说话!永珪到底怎么了?!”——雍正素来十分看重这个嫡出的孙子,大有寄托江山之念,故而在他心中分量大是不同于其他几个孙子。 太医颤抖地道:“二阿哥似乎——染了天花!!” 雍正瞬间愕然,“什么?!天花?!!”雍正简直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抓起案几上的砚台,便狠狠摔在了地上,“永珪怎么可能染上天花?!!”——几年的确在贵州以南偏远之地,出现了天花肆虐,但因管控及时,又因发疫之地在穷乡僻壤,所以并未蔓延开来,又如何会传播到了京城?! “即刻派人将永珪隔离出去!着端王府医正救治!其余人等一律不得接近!!”——即使这是自己最看重的嫡孙,雍正依然能够做出最冷静理智的处置。 雍正又道:“对外封锁消息!只说永珪是感染了风寒!!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小心尔等的脑袋!!”——天花给人的记忆实在太多太痛苦了,选择封闭消息,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只要控制好了天花源头,自然就不会传播出去! 至于这个孙子——只能看他是否有这个福气了。 先帝爷也是幼年生过天花,熬了下来,才成就了一代帝王福泽。 只是,成年人感染天花尚且要死上小半,何况是一个尚在稚龄的孩子?因为存活几率太小,所以说先帝爷是个大福泽之人。 这一切,宜萱都不晓得,她只听到四贝勒弘历带着府中侍卫,气势汹汹迫向子文的温泉山庄。听到这个消息的宜萱,再也坐不住了! 齐默特多尔济只是个莽夫,或许不足为惧,然弘历心机深沉,只怕是去者不善!! 宜萱急忙吩咐玉簪准备车马,急忙赶赴温泉山中,但马车的速度,又怎能追得上弘历快马奔驰? 弘历抵达并闯入温泉山庄的时候,宜萱才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程而已,纵然她极力催促,可马车的速度终究有限。 宜萱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如今也只能祈祷子文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弘历的发难了。她只盼着子文能乖乖交出齐默特多尔济极其随从,千万不要跟弘历硬碰硬!再怎么说,弘历都是个皇子!与他其冲突,子文不占丝毫便宜!反倒会惹一身骚! 初冬的时节,本已经有些料峭,可宜萱却急得出了一身的汗水。 马车碌碌,扬鞭之声清澈,但宜萱的心却愈发揪了起来。 远山含黛,青松苍翠,午后的阳光熹微,天上的云渐渐黑压压低沉沉,仿佛风雨欲来。天地间俱是压抑的,沉闷的空气,鸟雀低飞盘旋。 宜萱却顾不得天气如何,急忙再度催促车夫快马加鞭,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抬头看着铅色的黑云,心中愈发觉得晦暗不吉。 子文是聪明人,他不会做糊涂事。宜萱只能再三如此安慰自己。 只是如今三首不在子文身边,弘历又气势汹汹而去——难道弘历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熙儿,而是子文?!想到这种可能的宜萱,心中不禁一颤。 她似乎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又更近了一步……但这一步,却叫人愈发惴惴不安。(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一十四、子文之死(上) 温泉山庄。 一派过分的宁静。 昨夜深夜,他服用了曼珠沙华,然后进入汤泉中专心排毒。 而后天刚亮,科尔沁郡王齐默特多尔济便突然前来挑衅。 一切都如他猜想的那般。 子文看着躺了一地横七竖八昏死过去的蒙古人,忍着喉咙的腥甜,吩咐道:“都抬去厢房!” “咳咳!!”子文扶着胸口剧烈咳嗽着,他看着咳得满手的乌黑血渍,不禁苦笑了笑,“这个身体,还真是不中用啊……”毒已经排除大半,但剩余的分量,已经融入了五脏六腑,也足够让这个身躯毁灭了。 而接下来,四贝勒应该要来了吧? 果然子文刚想到这点,一个家仆躬身进来禀报道:“庄主,不好了!四贝勒爷带着大队侍卫已经闯进山庄了!!” “咳咳!!”子文再度干咳,又咳出大口的黑血,他咬牙吩咐道:“不必阻拦!” 转身子文取下挂在墙上已经许久不用的神臂弩,又取了一支白羽箭矢,将手上沾染的毒血,轻轻抹在了箭矢的尖儿上。那箭矢是黑铁打造,抹上紫黑的毒血,自然分毫看不出来。 闻着血液里散发的曼珠沙华的飘逸清香,子文轻轻笑了。 正堂外,弘历从头到尾是一身护防严密的精铁盔甲,头上红缨盔,身穿鎏金甲,连手臂之处都佩戴了精铁打造的护具,当真是防卫得一丝不漏!! 随从有精猛的侍卫百余人,个个训练有素,高大孔武。侍卫一进入温泉山庄,直接就围困了子文所在的正堂。一张张犀角弓拉开如满月,挂上锋利湛湛的箭矢,只得主子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侍卫用三层遁甲将弘历护卫团团,俨然是一副不给任何人可趁之机的机会。 弘历如此防守严密,可见是对子文何等警惕,又是何等坚决地要永除后患! 这个时候。前方的镂花隔扇门吱呀一声开启。所有人的神经全都紧绷了起来,又是是弘历,他杀意腾腾的丹凤眸子死死盯着从里头走出来的手握神臂弩的男子。他看上去脸色苍白,仿佛孱弱无力的书生一般。 但弘历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可是连年羹尧手下的精勇杀手动都不了他分毫!! 可如今—— 弘历露出了得意的冷笑,他身中剧毒。又面对精猛强兵,断然是插翅难逃的!! 弘历扬声道:“纳喇星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扣押科尔沁郡王,你可知这是死罪?!!”弘历声音高亢而义正言辞,他用蔑视的眼神看着嘴角流出黑色毒血的男子,仿佛只需他一声令下。眼前之人便会被射成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刺猬! 子文抬头看着压城的黑云,东风乍起,冷肃逼人。他的脸上却带着微笑,淡淡的、清和的微笑。子文的声音亦是淡淡:“齐默特多尔济为何而来,四贝勒比我更清楚!” 弘历冷笑,他自然清楚,怪就只怪齐默特多尔济愚蠢,稍稍一撺掇,便来挑衅了,他冷哼一声:“少跟本贝勒拖延!立刻交出郡王,否则本贝勒一声令下,便要了你性命!!” 子文突然仰头哈哈大笑,“都这个时候了,四贝勒还要逗趣吗?难道我交出齐默特多尔济,你就真的会秋毫无犯?!!” 弘历脸色一阵恼羞,他谋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奉旨前来的机会,又怎会放过眼前之人。弘历转而脸含杀意,“既然你都明白!本贝勒也便不与你废话了!!”他手臂一扬,作势便要下令射击。 子文却淡淡捏起那只涂了他鲜血的白羽箭矢,脸色露出了款款的微笑。 弘历死死盯着子文脸色的反应,见他竟然还是不慌不忙,竟还要以一弓一箭来翻看着百驾拉满的犀角弓!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子文的微笑,终究让弘历心中掀起了一抹不安,弘历扬声道:“本贝勒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你要是乖乖受死,本贝勒倒是可以给你留一具全尸。” 子文突然再度咳嗽,大口的污血从口中喷涌出去,他平淡地用袖子擦掉污血,拉起了神臂弩,“我的身体的确是不行了,所以需要速战速决了!” 弘历呵呵笑了,他指着身前的三层护盾,嘲讽地从护盾缝隙中看着大口吐血狼狈不易的子文。 子文却停顿了一会儿,“不过这个时候,四贝勒应该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吧?” 弘历不禁一愣,他做了六十载皇帝之后,退位为太上皇,实则到死都从未放下权力,他死在嘉庆四年,御养心殿病逝。原以为一生圆满,却没想到在此醒来的时候,居然回到了雍正四年,他十六岁的时候。然而一切都不同了,他生母没有被抬旗,他也不再是那个深受皇考栽培的儿子,甚至连他的原配发妻富察氏都成了弘昼的妻子!! 他无法接受这一切!身为帝王的他做不到皇考百年之后,对着弘时那个昔日手下败家俯首称臣!所以,纵然明白和弘时察觉太过悬殊,他仍然精密布局,宁可拼死一搏,也绝不屈膝为臣! 可他发现,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弘时,弘时背后那个原本在皇祖年间便死去的怀恪公主竟然没有死,而且她对皇考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生生让他对李家的计谋全都化作了梦幻泡影。那一刻她就明白,欲除弘时,必先除怀恪,可欲除怀恪,便要先除去将她保护得严严实实的纳喇星徽!! 所以才有了如今的一系列计划。 到时候,只需对汗阿玛说,纳喇星徽意图杀害科尔沁郡王,他为保护郡王,所以不得不杀纳喇星徽。那样汗阿玛也不能责怪他,怀恪纵然恨他入骨,他也早已为怀恪也安排好了一个完美杀局。而弘时的嫡子已经必死无疑,到时候,他就可以搬回败局了! 可一切都即将成功的时候,纳喇星徽却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子文面色的笑容丝丝缕缕,仿佛掌控了一切一般,“不知四贝勒记得不记得,诚郡王之弟七贝子的嫡福晋纳喇星月?” 弘历神色一凝,他是在纳喇星月死后才来的,自然对此人不甚了解,因为她好歹是皇家福晋,所以暗中查诚亲王府的时候,也查了她一份。此人似乎和怀恪交恶,后来更因散播怀恪与纳喇星徽奸情之时,而被汗阿玛暗中赐死。 子文微笑道:“纳喇星月,其实跟四贝勒差不多,她也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弘历心中震惊,但脸上却不露分毫,“哦?那又如何?!”——反正是个已死之人,还能对她造成得了丝毫危害吗?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子文面带轻笑,继续道:“纳喇星月因为某些意外因素,所以她是最恨萱儿的人!所以死后,他在三生石畔的化魂池前,以灵魂湮灭为代价,让你带着帝王命格来到这个世界!”——她倒是聪明得紧,知道谁最能威胁萱儿的性命。 弘历听着这番玄之又玄的答案,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是他既然能到回到年少之时,境况还迥然不同,何尝不是玄之又玄的事情。如此一来,纳喇星徽的说法说不准真的有那么几分可信。 但是弘历轻蔑地笑了,“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也改变不了你将死的命数!!” 子文点头,赞同地道:“不错,我的确将死。可是——”子文眼梢散出凛冽之色,“可是四贝勒,你——也要陪我一起死!!” 说完这句话,子文喉咙中再度一阵腥甜,他生生忍了下去,飞快地将神臂弩拉满。 “保护主子爷!!”侍卫高呼,一众举着护盾的侍卫层层严丝合缝地挡在前头。 子文却微笑着看着那厚重的护盾,轻轻松了手,旋即“嗖——”的一声破空之声,那支白羽箭矢划破了空间与时间,也以不可挡之势穿破了精锐的护盾,连破三层,只刺向后方的弘历。 “哈哈哈哈——”弘历的狂笑声划破长空,护盾落下,他捂着自己被那支白玉箭矢刺破的肩膀,笑得得意而张狂,“纳喇星徽!!你箭过果人、百步穿杨又如何?!你纵然射伤了本贝勒又如何?!!你已经没有箭矢可发了!!然而本贝勒一声令下,你就要赴酆都城了!” 子文浑身一个踉跄,方才的一记箭矢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法力,他看着弘历刺破的肩膀,流出的血液中也含了些许的黑丝,他扑通倒在了地上,眼前迷离而模糊。 “是啊,我该回酆都城了……”子文喃喃道。 “回酆都城?”弘历一时间有些不解,为什么是“回”而不是“去”?!! 子文扬声笑了,他撑着最好还没有模糊的神智道:“四贝勒,你可想知道我是谁?!!” 弘历死死盯着前方地上已经嘴唇发紫,脸色发青,俨然活不了多久的纳喇星徽,却依旧防备甚深,丝毫不敢上前。 子文笑着看着弘历,道:“我可以理解你,做了一世帝王,的确很难做到对旁人屈膝!我,亦、如、此!!”子文一字一顿地道。(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一十五、子文之死(下) 子文笑着看着弘历,道:“我可以理解你,做了一世帝王,的确很难做到对旁人屈膝!我,亦、、如、此!!”子文一字一顿地道。 弘历瞪大了眼睛,眼中全然是不敢置信之色,“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亦是如此,难道他也曾为一世帝王。 子文张开手臂,笑着自我介绍道:“我——蒋歆,表字子文!” 弘历眼中的惊愕无以复加,“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 子文摇头,“不,那不过是你们凡人臆造的称谓罢了!!我是冥界帝王——冥王蒋歆,人称——阎君!!所以——我掌管六界所有人的生死,但无人能掌控我的生死!!” 子文大口吐着污血,狼狈不堪。 “你胡说八道!!”弘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什么冥王阎君的,全都是纳喇星徽的胡诌罢了!!不过是要在这个时候乱他的心神!! 子文哈哈笑了,“四贝勒,你难道没有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吗?” 弘历一愕,他此刻已经感受不到肩膀伤口的疼痛,反倒感觉到死死阴冷之气渐渐席卷而来,他浑身渐渐发麻,四肢渐渐颤抖,旋即——扑通一声,弘历也倒在了地上,她看着插在自己肩膀上的白羽箭矢,“这箭上……有毒?!” 子文笑着道:“你应该知道曼珠沙华的毒性吧?我不过是把自己的一点毒血涂在了上头。四贝勒,你可觉得荣幸?由我这个冥界帝王来亲自了结你这个人间帝王的性命!也将由我带着你前往我的酆都城!” “不——我、我不死!”弘历只觉得僵麻感已经膝上口舌,他说话已经格外吃力,“太医、快、快去请太医来——” 子文却冷冷打断了弘历最后的奢望:“没用的,曼珠沙华的毒。无药可解!因为这是生长在三生河畔,一千年才开一次花的曼珠沙华,凡人中毒,必死无疑!!” 说话这句话,子文也意识也渐渐模糊了,他看着同样垂死的四贝勒,无声无息地笑了。等到了酆都城。咱们再算剩下的账! 只是……接下来只怕好久都不能再看到萱儿了…… 初冬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枯槁的落叶与细碎的泥沙。铅色的黑云已经遮蔽了太阳,天地一片黯淡。 愈发……什么都不看不清了…… 然而,一抹鲜艳靓丽的茜红飘然若一支盛开的蔷薇。闯入了子文的视线。 寒风呼啸,宜萱只觉得双腿发软,浑身都在打颤。 她猜测了无数种不妙的状况,却唯独没料想到会如眼前这一切一般!! 子文穿着一身松散的松绿色府绸衣袍。就那样倒在堂前的汉白玉地板上,仿佛一株轰然倒塌的青松。大片的斑驳的紫黑血渍,布满他的衣襟。 血液腥重的气息中夹杂着叫她熟悉的清香……曾经她在子文身上闻到过好几次的气味。那时候,子文说,那是栀子花的花香。 然后。她现在才知道,那并不是,那是从紫黑的鲜血中散发出来的诡异的气味。 子文的嘴唇已经是紫青色了。他大口吐出的都是污血,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目愕然地看着她。 宜萱噗通一声,已然软到在了地上,她浑身哆嗦地厉害,她看到了,看到了子文眉心那浓得化不开的死气。 她观气术的修炼只是入门境界,只能看到最浓的几种气运,头一个便是死亡的气息。 子文,快死了吗? 不!!! 宜萱骤然睚眦尽裂,她手脚并用,摇摇晃晃地爬到已然气息奄奄的子文跟前。她扶起那具沉重的男躯,将子文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子、子文……” 她的嘴唇再打颤,寒风吹拂起她的衣襟,猎猎作响,吹走了她脸上所有的血色。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着子文那发青发紫的面庞,不消说也必然是中毒,而且是极其剧烈的毒。还有那同样被侍卫簇拥在正中,也是已经言语不能、脸色绀青的弘历……他的脸上同样死气浓郁。 她看到弘历肩膀上插着的那是白羽箭矢——那是子文的箭矢。 是子文杀了弘历? 那又是谁杀了子文??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看着子文眉心浓稠的死气,宜萱急忙飞快抓起他已经冷若寒冰的手,温润的月华灵力顺着她的手心传递到子文手心。 子文轻轻摇着头,紫黑的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淌出来,“停……下……萱儿,不要……浪费……”他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宜萱奋力摇头,“我不会让你死的!!”死死攥着子文僵硬冰冷的手,宜萱只能咬牙加大了月华灵力的传输力度,神识海中,如大江抽水一般,大量的灵力被抽取,神识海中一片翻涌。 可这样的抽取力度和速度,并非宜萱所能承受。 很快,她感觉到胸口仿佛被巨石撞击一般,喉咙一甜,嫣红的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 “咳咳!!”宜萱狼狈地剧烈咳嗽着,身子倒在子文身上,只觉得冷风已经从头到脚灌入了她的体内。 月华灵力是温和的,无论吸收还是抽取,都必须徐徐的,否则肉身根本驾驭不住这样的流量。 子文眼底有深深的沉痛的之色,他强行维持着最后的一抹清醒,凑到宜萱耳畔,气若游丝地道:“我们……会再……再……相见的……” “子文!这话是什么意思?!!”宜萱撑着麻通的身躯,急忙追问道。 但是就在她急切追问的目光中,子文嘴角眉梢浮起一抹清淡的微笑,然后……他的眼睛轻轻合上了。 他的呼吸停下了…… 他的心不再跳动了…… 一片。 一片。 又一片。 洁白的。 冰凉的。 散落若飘絮。 零落尘土。 雍正七年冬日的第一场雪,似乎要将什么埋葬。 冷的雪,混合着热的泪。一齐落在子文僵硬的遗体上。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她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怀中抱着的是她丈夫冰冷的尸身。 在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温泉山庄,此刻却是一死一活、 咸咸的液体,从空洞的眸中滑落,滑过那苍白憔悴的脸颊,一滴滴晕染开在他松绿色的衣襟上。 天真冷啊。 冷得好像要将人带入另一个世界一般。 她耳朵里满是轰鸣之声。她看到玉簪关切的眼神也不断张合的嘴唇。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紧紧抱着身躯冰冷的子文,用自己的脸颊蹭着他毫无温度的额头。 从前,他的身躯在冬日里就像火炉一样温暖。但现在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温度,仿佛是冰雪雕琢出来的一般。 曾经,她若是这般亲昵,子文一定要搂着她的腰肢。或者抚摸着她松散下来的一瀑乌发。 但现在,他一动也不动。 他不会言语。不会微笑,更不会用那双或者宠溺或是酸妒的眼睛望着他。 他合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她已经习惯了子文在她身边,习惯了他的音容笑貌。 但是他现在离开她了。不告诉她一声,就离开了。 不是说好了,我们都会有很漫长的生命吧?那么接下来漫长的生命里。没有了你,叫我如何过下去? 子文……你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死。 你不是天下无敌的吗?为什么会死?! 你怎么可以死掉……? 你答允我的,永远陪伴我,为何说话不算话? 哭声哭到嗓子哑,泪水流到流不出。 身体已经冷得麻木了,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她不晓得过了多久,这片天永远那么晦暗无光。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或者更久。 玉簪上来想要来开她,但是她却倔强地抱着子文的躯体,丝毫不肯挪动。 玉簪跪了下来,其他人也跪了下来。 玉簪哭着,哀求的眼神,嘴里说着恳求的话。 宜萱只麻木地望着她,望着这片阴沉沉的天气,望着扑簌簌越下越大的雪。 洁白的雪已经覆盖了子文一身,盖住了他那不满血污的衣衫,仿佛要盖住一切一般。 宜萱依旧像一尊石像一般,坐在地上,抱着她的丈夫。 直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一件带着体温的玄狐斗篷披在了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 一双大手捧着她冻得发青的脸庞,“萱儿,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眼里再度蓄满了泪水,她嘴唇颤抖着道:“是老天爷,跟我过不去。”——既然让她来到这个世界,既然让子文走进她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夺走他? 除了恨天,恨命数,她不晓得自己该恨谁! 旋即,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身躯一软,便倒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雍正低头看着怀中悲痛如斯的女儿,又看了一眼已经死透了的纳喇星徽,他始终不明白,此人到底好在哪里,竟然值得萱儿哀毁至此?! “厚葬之。”雍正低声吩咐道。根据粘杆处的回报,纳喇星徽杀死了他的儿子,如今他却不得不给他一个厚葬。 罢了,他人都已经死了。(未完待续) ps:催泪~~ 正文 三百一十六、扼杀(上) 沁人的幽香,那是聚仙帐中香的气味,绵绵不绝,丝丝如缕,里头的一味沉香,是早先董鄂氏献给额娘的。 柔软的锦被,暖暖的汤婆子。 这是她现在能闻到和感受到的。 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的是绣了瓜瓞绵绵的鲛纱帐,半边被勾起,额娘坐在床头,眼睛红肿地望着她,满脸都是喜极而泣。 额娘说,她已经昏睡了五天五夜了。 太医说是悲痛过巨、五脏哀损,伤了身子的本源,所以就算醒来,也必须细细温养。 第七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下床了,行宫正在为皇四子弘历举办尾七的祭礼,即使在镂月开云殿已然能够听到丧钟鸣响。 额娘跟她说,四贝勒弘历已经被汗阿玛下旨追封为宝亲王,加以厚葬。还说,宝亲王和科尔沁郡王齐默特多尔济是受到前明余孽刺杀,幸有纳喇星徽挺身保护,科尔沁郡王方才侥幸生存,而宝亲王不幸被流矢射中,纳喇星徽也不幸身死。 皇上也追封了纳喇星徽为二等勇安侯,已经厚葬了。 还有弘历的那些随从侍卫,因为护主不利,已经被皇上赐死了。 一切都被如此盖棺定论了。 站在镂月开云殿殿外的月台上,看着这个萧索冬日里那个叫人无法感觉到一丝温暖的太阳,看着那已经掉光了叶子干枯的合欢树,已经没有了夏日满树花开。 李佳氏将一件厚厚的貂皮斗篷披在宜萱肩膀上,“风大,别总站在外头。” 宜萱回头看着额娘那双心痛的眼睛,心头突然酸酸的。她倒头扑在额娘怀中,问她:“这辈子,我该怎么活下去?” 没有了子文,她该怎么才能活下去? 李佳氏紧紧抱着她,也落下了浑浊的老泪,“你还有额娘,还有兄弟。还有儿子啊!!” ——但唯独没有丈夫了。宜萱无声无息。吧嗒吧嗒掉着泪。 “人总要活下去,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李佳氏哀叹哽咽,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肩膀。“人这辈子,谁没有几个坎儿?当年昀儿、昐儿夭折的时候,我何尝恨不得陪着一起去了?!但我不能啊!!我若是去了,你怎么办?弘时怎么办?!心里再有一千一万个苦。还不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咬牙迈过去。也就是了。” “额娘……”宜萱轻轻唤了一声,却再也无他言。 她病居镂月开云殿的日子里,汗阿玛纵然朝政再忙碌,也每日都回来。弘晋每日下学回来,都会陪他一起用膳。弘时也每日都会进宫来,但他的目光格外瘦削憔悴了许多。起初宜萱没多想旁的,后来见她每次都是独自一人来。却没有带妻子董鄂氏前来。 宜萱便问了他,为什么董鄂氏这么久都没进行宫来请安。 弘时眼底有一抹哀恸之色滑过,“额娘不让我说,但这种事儿,总是要叫姐姐知道的。” 宜萱怔怔看着他,有些恍惚,董鄂氏出了什么事了吗? 弘时说:“永珪……殁了。” 宜萱瞪大了眼睛,“永珪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殁了?!”——想到那个白胖可爱的孩子,宜萱心中不由一揪。 弘时眼里一片湿润,“我从东陵赶回来的时候,就听汗阿玛说,永珪生了天花。然后过了五日,永珪就夭了。” “天花……?”——怎么会得天花?如今京畿可没有闹天花呀!! 弘时眼中有一抹恨毒之色,他一副仿佛要将人撕碎的模样,“凭什么?!凭什么汗阿玛竟然还追封他为亲王?!他也配?!!” 宜萱一愣,追封亲王…… “弘历?!是弘历所为?”宜萱愕然地望着弘时那遏制不住激愤的面孔。 弘时突然上前一步,他大声道:“姐姐!子文也是他害死的!他带着大队侍卫前去,便是要置子文于死地!只不过子文拼死反击,才同归于尽罢了!!” 宜萱没有出声。 是弘历。 也只有可能是弘历了。 其实她心里早就明白这一点,只不过这些日子只一味沉浸在子文死去的哀恸中不可自拔,才忽略了这一点罢了。 她不知道弘历是用什么样的计谋让子文身中剧毒的,但毫无疑问就是他。 可是,弘历已经死了。 汗阿玛也给了他亲王追封,就算她想报仇,也无人可报了。 不—— 宜萱眼底突然滑过一抹从未有过的阴狠之色,不,这笔仇,还是有人可报的。 弘历是死了,可他还有后代。 就在他最宠爱的侍妾高氏的肚子里! 宜萱无声无息笑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有如此恨毒的杀意。 十月底,御驾回鸾北京。 额娘不放心她,所以将她强行留在了永寿宫暂居住。 宜萱望着李佳氏憔悴的容颜,愧疚地道:“对不起,额娘。”——她现在才知道,额娘在几乎同一个时间,面临了两个巨大的打击,一个是她昏迷不醒,另一个是永珪染天花夭折。 李佳氏柔声道:“傻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宜萱低头咬着嘴唇,道:“时儿已经告诉我了,永珪……没了。” 李佳氏眼圈一红,“我明明嘱咐他,暂时不要告诉你的!” 永珪,是额娘最疼爱的孙儿,他的夭折,固然董鄂氏这个做母亲的最是悲痛欲绝,然而额娘的伤痛却也不见得少多少。 子文的死,永珪的命,都不能白白没了。 死了弘历一个,还不够,远远不够! 毒恨的种子,在她心口发芽,不可遏制地成长起来! 雍正八年的年节,一如往常的热闹,通红的宫灯,弥漫的酒香,灼灼盛开的红梅,咿咿呀呀的戏曲,粉墨登场。 畅音阁中,近支的皇族成员全都到齐了,不过两月未见,瘦得已经脱了形的董鄂氏看得叫人心痛,她一杯一杯给自己灌着酒,脸上含了朦胧的醉意。 弘时看着自己的嫡福晋,眼中亦是痛处的哀悯之色,他一把夺过董鄂氏手中的白玉酒盅,“喝多了伤身。” 董鄂氏笑着道:“今儿是年节,妾身开心才想多喝几杯的!” 弘时眼底哀恸,他低声道:“庭兰,咱们还会再有儿子的。” 董鄂氏眼里的泪,扑簌簌落下。 宜萱看在眼里,心中同是戚戚然。 目光渐渐挪到已经成了未亡人的宝亲王嫡福晋西鲁特氏身上,她虽然衣着朴素,但脸上却不见有太多的哀伤之色。宜萱扬了扬唇角,也对,弘历何尝爱惜过他的妻子,自然他死了,西鲁特氏也不会为她伤心落泪的。 反倒是坐在西鲁特氏身后坐席上的水红色宫装女子,脸上悲悯之色浓得化不开。大约是哀伤太久,她的脸色已经失去了从前的娇媚,仿佛迟暮的美人,脸蛋都瘦削了下来,唯独那隆起的肚子,格外显眼。 她是高氏,已故宝亲王最宠爱的侍妾高氏。 李佳氏看着宜萱,不禁叹息,“若不想看戏,你便早早回去歇息吧。” 宜萱刚想开口拒绝,却见高氏起身离席,眼底嗖的浮起一抹浓浓的杀意,便也起身,朝额娘见了一个福,便叫玉簪扶着,走出了畅音阁。 高氏萧索地站在一株开得如火如荼的梅花树下,泪眼婆娑,不胜可怜。 宜萱的眼中,却沾染不上半分怜意。 满地积雪,踩出一串清晰的脚印,每走一步,便发出吱呀的声响。 高氏看到是宜萱走来,挺着大肚子艰难地见了一个规整的万福,“大公主金安,您……怎么也出来了?” 宜萱看着高氏那泪痕未干的楚楚面庞,语气温柔地道:“我出来,是特意来杀你的呀。” 高氏不禁一愕,可她听着宜萱那涓涓如水的声音,不由笑了,“您是特意来开解妾身的吧?”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完全没有察觉到宜萱眼中凛然的杀意,“其实,刚刚听说爷去了的时候,奴才的确恨不得跟着去了,但是——” 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肚子,“但是为了这个孩子,为了爷百年之后不至于香火无人承,妾身再生下这个孩子之前,绝对不会寻短见的!”——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单薄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宜萱一愣,眼中满是怔怔然之色。 高氏的眼睛,红红得像小兔子一般,明明是个柔弱到极点的女子,没想到也有为母则强的时候。 宜萱默默从袖中取出一方绣了长春花的云缎帕子,递给泪水盈目的高氏。 永寿宫中,炭火烧得红彤彤,烧得殿内一片暖煦。 宜萱坐在炭盆前烤火,看着自己那双被火光映得一片红艳的双手,“明明都决定狠下心肠了,没想到到了最后,居然被她几句话、几滴眼泪,便软化了。” 玉簪亲手请教结下宜萱身上的斗篷,“公主原就是心地柔软的人。” 宜萱长叹唏嘘,“罢了,我若真害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纵然一时心里痛快了,只怕后半辈子都无法心安了。” 弘历已经死了,她的仇人已经不复存在,若将这笔恨意,加于旁人身上,那她日后还不晓得会变成一个怎样可怕的女人。子文,应该不像看到她变成那样吧? 看着灼热的炭火,宜萱眼里含泪,唇角带笑。(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一十七、扼杀(下) 临睡前,玉簪给她下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高汤水饺,宜萱热腾腾吃了,胃里暖暖的,才上床去睡了。 这会儿子合宫嫔妃、皇子福晋们都在畅音阁听戏,要足足听一夜来守岁呢。 大年初一早晨,天没亮,宜萱便被鞭炮声吵醒了,想着今儿整日都安静不下来,便也不赖在床上,叫玉簪掌灯更衣。 玉簪捧着浸了玫瑰汁水的热水上来,道:“正好主子娘娘也从畅音阁听戏回来了呢。” 宜萱净了脸,困意也去了大半,刚想说去正殿给额娘请安,李佳氏便推门进来了。 看着李佳氏满脸的暗沉之色,宜萱有些惶惑,忙几步迎上去,见了个万福,便忙问:“额娘这是怎么了?” 李佳氏凝着眸子仔细端量了宜萱的脸色,宜萱被瞧得愈发古怪不知何故。 李佳氏看了许久,却长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事儿和你无关。” 宜萱更是一头雾水,“额娘,您跟我打哑谜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李佳氏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弘历的爱妾高氏……昨晚一直没回畅音阁,起初也没太多人在意,后来去寻,竟在御花园的梅林里,发现她倒在血泊中,一尸两命了。” 宜萱愕然瞪大了眼睛,“高氏她……我跟她分开的,她还好端端的呢?!到底是她不小心摔倒,还是被人给——” 李佳氏轻轻摇头道:“明摆着不像是意外。”李佳氏握着宜萱的手,神色有些愧疚,“原本我还疑心是不是你做的……” 宜萱面有愧色地道:“不瞒额娘,女儿的确动了杀心,可到最后。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李佳氏轻轻点头,“额娘知道,你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可额娘也害怕,你被纳喇星徽的死刺激大了,万一一时控制不住……”后头的话李佳氏给咽了回去,她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总之。不是你就好。” 宜萱眉心一沉,“那……到底会是谁害了高氏呢?” 李佳氏凝神片刻,突然面露不妙之色。“既然不是你,那该不会是——不会是时儿吧?!” 宜萱听得心头一惊,时儿——他对弘历的恨意的确不见得比她少!时儿失去的,可是唯一的嫡子啊!保不齐时儿愤怒之下。便想着也叫弘历失去孩儿!! 母女二人心头的担忧,正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汗阿玛近身伺候的苏培盛突然来到永寿宫。 苏培盛恭恭敬敬请了安,说了吉祥话,方才小声地道:“皇上请大公主去养心殿。” 李佳氏嗖地站了起来,“皇上传萱儿去做什么?” 苏培盛半遮半掩地道:“只是想问大公主几句话罢了。主子娘娘不必多心。” 看着李佳氏满眼的担忧之色,宜萱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她披上厚实的雪貂斗篷。朝着李佳氏做万福,“既然如此。皇额娘,女儿去了。” 李佳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宜萱乘坐着红木雕祥云纹肩舆,在大年初一的喜庆日子里,望着东方初生起的朝阳,看着那宫墙下永远有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紫禁城里,永远有说不清的阴霾。 到了养心殿前,宜萱却看到了立在殿外汉白玉月台上的弘时。 姐弟相视无言,弘时张了张嘴巴,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是看到苏培盛上来请安的笑脸,便闭上了嘴巴。 苏培盛抬手道:“大公主请先进去吧。” 宜萱轻轻点头,“有劳苏谙达了。”——她向弘时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弘时既然在这里——是表示汗阿玛疑心是弘时害了高氏吗?暗自幽幽叹了一口气,罢了,时儿是她的亲弟弟的,时儿做的,就等于是她做的。她这个做姐姐的,替他背个黑锅也算不得委屈。 养心殿中,一如往常弥漫着幽幽不绝的龙涎香的气息,宜萱徐行上前,见大礼,“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万福如意。” 雍正坐在紫檀云龙宝座上,没有叫宜萱平身,他轻飘飘将一方绣着长春花的云缎帕子扔到了宜萱脚下,他语气沉甸甸地问:“萱儿,这个可是你的?” 宜萱怔怔望着那沾染了几滴暗红血污的云缎帕子,正是昨夜在御花园梅花树下,她递给高氏的那一方。 然后不过三四个时辰,高氏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没了。 宜萱无法去怨怼自己的亲弟弟,因为他的儿子何尝不是被弘历害死的?弘历杀了他的儿子,他为什么不能杀弘历的儿子报复? 于是,宜萱轻轻道了一声“是”。 雍正沉默了片刻,他脸上不露丝毫表情,他又问:“巡守侍卫曾经在梅林看到你和高氏在一起,而后没多久,高氏便小产,血崩死在了梅林里。”说到这里,雍正顿了一会儿,复问:“萱儿,你可有什么要对朕解释的?” 宜萱想着还侯在殿外的弘时,便弯腰,深深叩首,“汗阿玛,女儿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昨夜,女儿返回永寿宫的路上,看到高氏在梅林独自一人,便动了杀意,所以趁她不备,潜行到她身后,将她推倒在地。而那个帕子,想必就是那时候不慎掉落在地的。” 宜萱仿佛再陈述事实一般,讲述出这番合情合理的供词。 雍正拧眉问道:“你是从后头把高氏推到的?” 宜萱一愣,她不明白汗阿玛为什么问这个,心下虽然觉得有些问题,但还是低头道了一声“是”。 雍正突然叹息了一声,他没有再问下去,只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汗阿玛?”宜萱愣愣望着高坐在宝座上的雍正。 雍正沉着脸道:“朕会对外宣称,高氏是不慎滑倒,才小产而死的。” 宜萱听得心中一暖,眼睛里有些发酸,汗阿玛……终究选择了维护她……或许她早就料想到这些了,所以才选择替弘时背负下这个黑锅。她再一次利用了汗阿玛对她的愧疚,或许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 宜萱忍着想哭的**,再度叩首,道:“女儿告退。” 走出殿外,正月的刺骨寒风吹面而来,吹得人脸皮刺痛。弘时看到宜萱发红的双眼,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忍不住上前,“姐姐,你该不会是——” 苏培盛却站出来打断了弘时的问话,“端亲王,该您进去了!” 弘时咬了咬牙,拔步便飞快入殿。 苏培盛满脸微笑地对宜萱道:“大公主,殿外风大,您还是快回永寿宫吧,别叫主子娘娘担心。” 宜萱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确想着偷听一下的,此刻她难免担心弘时会一时激动,便承认了高氏是他所害。但苏培盛既然都如此说了,她也不能赖在殿外不走。 想着时儿一直都很是理智,如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雍正看着跪在金砖墁地上的长子弘时,语气冷冷道:“你姐姐说高氏是被她从后头推到,才指使小产血崩而死的!” 弘时急忙道:“汗阿玛,姐姐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雍正不悦地一哼,“朕当然晓得这不是她做的!!不但是因为朕清楚萱儿的品性,况且高氏也根本不是摔倒小产的!而是她的腹部遭遇重击,她腹中的孩子是生生被人捶落下来的!” 弘时眼底一愕,低头咬牙,脸上颇有几分恨恨之色。 雍正冷冷睨了一眼这个沉默一语不发的儿子,还有那个云缎帕子,是在高氏的袖子里找到的,上头还沾染了高氏脸上的香粉的味道!所以那帕子分明是萱儿给高氏擦脸用的!根本不是萱儿推到了高氏之后,不甚掉落!! “萱儿不会无缘无故认下自己没犯下罪行!!”雍正眼里恼火万丈,“弘时,你告诉朕,她是在替谁顶罪?!!” 皇帝威视直迫而来,寒冬季节里,弘时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心中他暗道一声罢了,便磕头,坦然自认道:“回汗阿玛的话,姐姐当然是替儿子顶罪了。” 雍正听了这番话,眼里却滑过了一抹恨铁不成钢之色,他冷斥道:“滚出去!!”——为了一个妇人,竟倒要替她顶罪了!!她是可怜,但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暗害!! 宜萱在永寿宫中,打听到汗阿玛并没有降罪弘时,也便安心了。 过了年,宜萱便拾掇了东西,回自己的固伦怀恪公主府去了,毕竟她不适合长久住在宫中,何况西南大金川土司被流矢射中,已经身死,叛乱已经被平定了,熙儿已经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了。 她已经失去了子文,如今也只有熙儿了。 偌大的固伦公主府,在新年时节,却是空荡荡寂寥,就算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她也笑不出来。 她终究无法适应没有子文的日子,时常夜半醒来,孤零零一个人看着帐子上绣着的鸳鸯,都是那样的形单影只。 幸好有勇毅候府的大嫂他他拉氏,还有肚子已经高挺的嘉容时常来看望,陪伴着说说话,总算能缓解几分哀思。(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一十八、只是暂别 正月底,稍稍从繁忙的吏部政务中得意脱身的弘时前来公主府探望宜萱。 天气还很是料峭,宜萱看着侍女新折来供奉在粉彩大花斛中的簇簇红郁郁的茶梅,忍不住想着,温泉山庄里的茶梅是开得最红最艳的,子文常常会摘一大捧给她。 “姐姐,又再想他了吗?”弘时轻声问了一句。 宜萱只觉得鼻子发酸,喉咙哽咽,“想又有何用,再想,他也回不来了。” 弘时沉默了许久,只得喃喃道:“熙儿已经到了山东地界,很快就会回京了。” 宜萱轻轻“嗯”了一声,哽咽叹息道:“一走就是大半年,怕是瘦了不少呢。” 弘时安慰道:“姐姐总还有熙儿,不要伤心太过了。” 宜萱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她也知道,就算为了熙儿,也得看开些,但子文才去了没几个月,她又如何能这么快就释怀呢?只是少不得挤出一个微笑,让时儿好安心些。 弘时看到姐姐的笑脸,难得松了一口气,他忍不住问:“之前,高氏的死,姐姐又何必要揽到自己身上?” 宜萱平和地道:“你是我弟弟,你做的,就等于是我做的,没什么区别。” 这番话,似乎在弘时的意料之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姐姐,你可知道,高氏她——并非是我所害。” 宜萱一愣,“高氏不是你杀的?!”——她的确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可是除了时儿,还会有谁恨弘历恨到想要让他断子绝孙呢?! 忽然间,宜萱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庭兰?!” 弘时无奈地点了点头。 宜萱低低道了一声:“原来如此。”——永珪,固然是时儿唯一的嫡子,可同样也是董鄂庭兰唯一的儿子啊!!身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夭折,又如何肯放过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呢?! 弘时叹息着道:“那日在养心殿外,我就猜到,姐姐肯定会替我顶罪。可是我都看得出来。汗阿玛又如何会看不出来呢?所以我进去,承认是我杀了高氏。” 宜萱哀哀一叹,“汗阿玛。很生气吧?” “是啊,”弘时苦笑了笑,“汗阿玛大发雷霆。但是——庭兰她……我只能替她顶罪!姐姐,庭兰和你我不同。我和姐姐都是汗阿玛的孩子,而庭兰只是儿媳妇。汗阿玛会宽恕你我。但只怕很难容忍谋杀皇孙的儿媳妇。”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我懂。庭兰……也着实可怜!”——庭兰已经失去唯一的儿子了,弘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汗阿玛赐死。 汗阿玛,从来都是一个极其偏心的人。若害死高氏的人是她。自然情有可原,汗阿玛会毫不犹豫地为她遮掩,而若是弘时。汗阿玛顶多加以训斥,或者禁足而已。而若是董鄂庭兰……怕是难逃一死了。 宜萱柔声道:“这事儿。你也别怨庭兰。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下,人自然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高氏固然可怜,她腹中孩子也无辜,可董鄂庭兰难道不可怜,永珪难道不无辜?这种事情,又能说谁对谁错呢?弘历既然要加害旁人的孩儿,就该想到自己的孩儿也会受到同样的报复。或许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弘时点了点头,“永珪殁了之后,庭兰一直精神恍惚,我一时不查,竟然叫她私底下和西鲁特氏有了来往。这事儿,我也是刚刚查清楚,是庭兰蛊惑西鲁特氏捶落了高氏腹中孩子,高氏也因此血崩而死。” 宜萱眉头一皱,“西鲁特氏为何要这样做?就算她厌恨高氏,大可等高氏生了,杀母夺子也就是了。”——失去了这个孩子,宝亲王府便无人承袭,她日后膝下无子,日子又会好过到哪儿去? 弘时苦笑道:“因为庭兰许诺,将来会把永琇过继给宝亲王府为嗣子。” 宜萱忍不住摇头,这个董鄂氏,竟然把旁陆氏的儿子当做了筹码!! 对了,弘时提起董鄂氏,宜萱倒是想起来,前儿嘉容来小坐,随口提起说西鲁特氏进来病倒了。是她内心愧疚,还是……宜萱忍不住看着弘时问道:“西鲁特氏突然病倒……这事儿——” 弘时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是我做的。庭兰做事留下这么大的把柄,我总不能看着事情日后暴露吧?只能杀了西鲁特氏了。” 宜萱咬了咬嘴唇,终究无言。皇家就是如此,你害我,我害你,你杀我,我杀你,永远没个尽头。西鲁特氏也算是可怜人了,可时儿为了保自己的妻子,选择了杀她…… 雍正八年二月初九,天气暖和了许多,更让宜萱感觉到暖和的是——熙儿了回来了。 他长高了寸许,也瘦了许多,去的时候穿的衣裳,回来的时候已经松垮垮的了,他脸已经完全是瓜子脸了,好看自是好看,可更让人心疼。 将和自己已经长得差不多高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的儿子,这是她和子文的儿子! 一时间,泪如泉涌。 子文,你可看到了,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盛熙伏在宜萱的肩上,支支吾吾道:“额娘,其实阿玛他,只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已。” 宜萱用袖子狠狠擦了满脸的泪水,“是啊,他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我们娘俩。” 盛熙急忙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额娘,我的意思是,阿玛只是去了冥界——就是阴间而已!” 宜萱用手背蹭着盛熙晒成了小麦色的脸,含泪带笑道:“熙儿,你不用这样安慰额娘,等过些年,额娘会慢慢想开的。” 盛熙却“啊”地大叫了一声,他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额娘!!我的意思是,等您修炼月华吐息诀到第九重大圆满,自然而然就可以见到阿玛了!!” “什么?”宜萱的眼睛一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我、我可以再见到子文?熙儿——你该不会是哄额娘开心吧?!” 盛熙一副严肃认真地模样,“阿玛用的本来就不是自己身体,如今死去的不过是纳喇星徽的肉身而已!阿玛只是灵魂不能回到这个世界而已!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第二个适合她使用的肉身了!阿玛的灵魂修炼境界太高了,所以很难找到匹配的肉身!” 宜萱听得迷迷瞪瞪,但又一点可以肯定!她和子文只是暂别,而不是永别!! 她的眼睛瞬间亮晶晶,但是她看着儿子那张俊脸,突然肚子里满是火气,好啊,小兔崽子,你特么什么都知道,居然不早早告诉老娘,居然让老娘哭了好几个月!!! 还有子文,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早告诉他?!!害得她哭得死去活来、欲仙欲死?!这对爷俩,全他妈都欠揍!!! 看到额娘那咬牙切齿、磨刀霍霍的表情,盛熙暗叫一声不好,他急忙猫着身子,想要逃窜。 可惜他晚了一步,宜萱的手揪起这个小兔崽子的耳朵,一路拧着便给拽进了长乐殿中,火冒三丈的宜萱自然要动用家庭暴力了!她一把将儿子按到在罗汉榻上,扯下他的裤子,露出雪白的亵裤,又抓起一旁炕几上的鸡毛掸子,一顿狂揍。 盛熙嚎啕大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叫爹,他爹也爱莫能助。 且说,翌日皇帝的圣旨降到公主府时候,盛熙这个小可怜只能一瘸一拐地出来接旨。 他皇帝外祖父下旨,为褒奖外孙在平定大金川着的卓越功勋,所以晋封一等伯纳喇盛熙为三等侯爵,并赐封号“勇冠”,取勇冠三军之意,是为勇冠侯。 这个虚岁才十四岁的小崽子,去西南溜了一圈,就收获了一个威风凛凛的侯爵。 不管怎么说,这对公主府而言,的确是个大喜事,不过这新鲜出炉的勇冠侯却可怜得紧,屁股伤得厉害,连进宫谢恩都难,传旨太监将此事回禀了皇帝陛下。雍正只当自己女儿是责怪外孙父丧之际,却没有立刻赶回来的缘故,倒是颇有几分怜惜这个外孙,便赐了许多伤药给盛熙。 因为盛熙晋爵,公主府倒是收到了一大批贺礼,连和鸾都代替身子不爽利的额娘董鄂氏送了一尊白玉马上封侯,倒是应景得紧。 和鸾如今出落得当真是愈发标致了,只是因为近来的变故,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 宜萱怜惜地问她:“你额娘还好吗?” 和鸾轻声道:“已经好多了,多亏阿玛这些日子来常常陪伴额娘。”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庭兰还年轻,只要时儿对她好,她日后还会再有儿子的。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因为知道了,永不了几年,她便能够再和子文重聚,宜萱心头阴霾一扫而空,倒是能乐观得看待一切了。 和鸾突然歪着脑袋问:“姑姑,我听说表哥不小心把屁股摔了,我能去看看他吗?” 宜萱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盛熙当然是被他揍的,只是对我宣称摔了屁股罢了,“熙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可不巧,他一早就去了勇毅候府,今儿是他堂哥次子的抓周。”(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一十九、表哥表妹 宜萱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盛熙当然是被她揍的,只是对外宣称摔了屁股罢了,“熙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可不巧,他一早就去了勇毅候府,今儿是他堂哥次子的抓周。” 盛煦如今已经有世勋、世勉两个儿子,都是佟佳令兰嫡出,还有一个庶出姐儿,已经三岁。今儿正是世勉周岁,因只是晚辈,宜萱也就没去,只叫熙儿带了贺礼去了。 和鸾白皙的小脸蛋上有些失落,娇俏年华的小姑娘,如今当真是一水的标致水灵,纤长乌黑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仿佛一双灵动的小扇子。巴掌大的小脸蛋上盈着玉质般莹润的光泽,仿佛扑了珠光点点,纤细的柳眉如画,微挺翘的琼鼻可人,粉嫩嫩的小嘴唇微微嘟着,似乎有些不大乐意。 宜萱是看着和鸾长大的,疼她就像疼自己的女儿一般。但和鸾如今,也是情窦初开了。只是她和盛熙……小时候一起玩玩闹闹也就罢了,可如今熙儿可都十四了,在这个时代都是可以成家立业的人了。 心里低低叹了一声,这种表哥表妹的……还真是叫人蛋疼。 和鸾闷声不吭离开了公主府,那那小脸蛋小模样也着实叫人有些心疼。可近亲结婚这种事儿,宜萱想想萨弼,最终只得冷硬下心肠。 虽然李咏絮和时儿生的女儿是健康的,但这种几率,宜萱不想去赌。 回到端亲王府,和鸾坐在董鄂氏身旁的绣墩上,她很是委屈地道:“额娘,我这回又没见着熙表哥……” 董鄂氏正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腿上盖着大红锦衾。一手护在小腹上,眉心为之一蹙,“大公主她……该不会真瞧上夸岱的孙女了吧?” “谁?!”和鸾立刻竖起了耳朵,两腮气鼓鼓的。 董鄂氏思索片刻,便道:“就是盛熙他堂嫂的妹妹,好像是叫佟佳令茹,也是宫里皇贵太妃的侄孙女。” “额娘!”和鸾扯着董鄂氏牡丹缠枝纹织锦缎阔袖。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满是撒娇之色。 董鄂氏低头看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等我坐胎满三个月,便进宫跟你皇玛嬷提这个事儿。皇后娘娘总不至于不疼自己的嫡孙女吧?”——董鄂氏脸上扬起了自信的微笑,虽然鸾儿现在年纪还小了些。但盛熙已经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若不早早定下,她心里是如何都不安心的。大清的公主、郡主,多半都是要远嫁蒙古的。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愿自己的女儿也饱受远嫁之苦。何况——她更要为自己腹中的孩子做打算不是吗? 永珪的死。是董鄂氏心头一大痛楚,不过她亲手设计掉了高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叫宝亲王断子绝孙之后,也便渐渐归于理智了。趁着弘时对她的怜惜和愧疚最浓的时候。她怀上了这个孩子,如今才一个多月的身子,董鄂氏却是万分小心。生恐一不小心动了胎气。 这时候,底下一个十*岁的侍女进来低声禀报道:“宝亲王遗孀殁了。” 董鄂氏低头看着锦衾上的多子多寿纹。只默默道了一声:“知道了。”虽然西鲁特氏与她本无仇怨,但爷要为她扫除后患,她自然是不介意如此的。 董鄂氏抬头问:“爷这会儿应该回府了吧?” 侍女脑袋低得几乎要埋进胸膛里,她低低道了一声“是”。 董鄂氏怅怅叹息,“又去了纳喇氏房中?” 侍女瑟缩着,不敢回话。 董鄂氏苦笑了两声,自打他又有了身孕,也对他便又跟从前一般,只剩下相敬如宾了。她做的事儿,虽然爷遮掩了下来,也心里终究是恼了她吧?可她的儿子被人害死了,她如何忍得下去?! 和鸾咬着嘴唇问:“额娘,阿玛为什么那么喜欢纳喇氏?喜欢了那么多年,他都不会腻吗?”——和鸾是董鄂氏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对纳喇氏有什么好感。 董鄂氏看着女儿俏生生的脸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啊,为什么呢?额娘也想知道。”——这府里的女人,哪怕是她这个结发妻子,也难免未老恩先稀,一代新人换旧人,却总换不下纳喇氏这个旧人。 和鸾撅着嘴巴道,“额娘,我讨厌她。”——她霸占了阿玛,那个襁褓中的五妹妹也夺走了阿玛对她的疼爱。从前虽然也有和鸳、和鸯,可在和鸣出生前,她才是阿玛最疼爱的女儿。可自打和鸣出生,便取代了她的位置。 董鄂氏认真地叮嘱道:“这话,到了外头,不许对任何人说。” 和鸾点头道:“我明白的,额娘。”——皇家的女儿,生在妻妾争斗的后院里,没有哪个是全然单纯的,既然被董鄂氏小心地保护着,不让她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可很多事情,和鸾都隐隐明白几分。 董鄂氏面带微笑,她握着和鸾柔软的小手,满目慈爱地道:“鸾儿,额娘不会叫你远嫁蒙古的。有额娘在,一定能叫你嫁盛熙为妻。” 和鸾薄薄的小脸蛋红通通的,她忸怩地道:“可姑姑她……好像不喜欢我和熙表哥接触。” 董鄂氏也露出不解之色,“大公主随你素日的疼爱,也不像是的假的……怎么如今对这事儿却避之不及呢?盛熙能尚主,是莫大的荣耀,对他只有好处。何况你和盛熙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董鄂氏自言自语,心中愈发是百般不得其解,“罢了!倒时候只管求得皇上赐婚也就是了。” 和鸾面红耳赤,却小声地道:“额娘,熙表哥身边有个漂亮侍女——我不喜欢!” 董鄂氏听了,却板起脸来训斥道:“拈酸吃醋可是要不得的!”说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些事儿,我也是时候该教导你了。”——从前只将和鸾当成孩子一般宠溺着,如今她也不小了,女德也该立起来了。 公主府中,宜萱在长乐殿等儿子回来用晚膳,却左等右等都没个影儿,宜萱正想遣个人去勇毅候府问问,到底是怎么了。正在此时,侍奉熙儿的锦屏回来了。 锦屏如今正是出落得一枝花的年岁,正是刚刚投出女人魅力的年纪,不像那些小的,都还是娇憨的小姑娘。锦屏上前跪下来道:“公子爷多吃了几杯酒,醉得不省人事,侯府老夫人做主给留下了。” “他他拉氏做主……?”宜萱低眉一忖,既然是他他拉氏,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宜萱心下稍安,便叫跪在地上的锦屏起来。 宜萱微微摇头,“盛熙虽然有几分酒量,也到底是个半大孩子,你怎么也不拦着些?” 锦屏低垂着脑袋,她咬了咬嘴唇,突然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主恕罪!其实、其实——公子爷是被人给灌醉的!还差点被人引进佟佳格格更衣的厢房!幸好被老夫人发现了,这才没有闹出丑闻。” 锦屏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净利落,宜萱却是气了个够呛!佟佳格格?想也知道是盛煦媳妇的妹妹令茹!!盛熙被灌醉?还差点进了佟佳令茹更衣的厢房?!虽然锦屏没说是谁灌醉了盛熙,又是谁引盛熙去厢房的,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盛煦媳妇佟佳氏决计脱不了干系! 锦屏又磕头道:“都怪奴才一时不查!勇毅候夫人说几个女红新花样要赏赐给奴才,公子爷便叫奴才去了!可奴才折回来的时候,就出了这样的事!他他拉老夫人遣奴才回来给您回禀一声,说是已经把公子爷留在她的后罩房里暂且住下了!” “简直是混账!!”宜萱气得胃都疼了,佟佳令茹那个丫头,宜萱也着实考虑过要不要日后给自己做儿媳妇,虽然和佟家也有些血缘关系,细细算来,令茹也算是盛熙的表妹,不过是已经出了三代旁系了,结婚也没什么太大问题,而和令茹——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可宜萱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儿!盛熙才十四,佟佳那丫头也才十三岁啊!! 幸好他他拉氏出手及时,否则若真叫盛熙坏了佟家丫头的闺誉,倒时候宜萱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这门婚事了!! 被人算计逼迫的滋味,着实叫人气结! 锦屏仔细观察了宜萱的脸色,察言观色之后,锦屏小声儿地道:“佟佳格格也是哭着离开侯府的,听说和勇毅候夫人吵了一架呢。奴才瞅着,佟佳格格年纪还小,应该不是有心计的人。”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暂且按下这口怒火,“这点本宫自然晓得!”——佟佳小丫头没这些个心计,可佟家人的算计却深了去了!! 佟家怕是也觉得无论怎么争,自家的孙女也是决计争不过皇上的孙女的,所以才豁出脸去,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不得不说,这法子虽然不要脸,可成功的几率却是极高的!有勇毅候府的女主人做内援,又是抓周宴这种人多繁杂的日子里,只是没想到侯府老夫人虽然不管事,眼睛却明亮得紧!(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二十、拖延婚事 第二日一大早,是盛煦亲自把堂弟盛熙给送回了公主府。 “是侄儿教妻无方,请婶母责罚!”盛煦直接便跪了下来,疲惫的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熙儿见状,也忙跪地,“额娘,是儿子不该逞豪气,喝了那么多酒,才……差点坏了佟佳格格的闺誉。” 眼前这两个孩子,都是宜萱看着长大的,盛煦素来品性稳重,孝顺、也爱重发妻,这事儿宜萱虽然有气,却也断断没法对盛煦发火的,便抬手道:“既然没酿成恶果,这事儿我也不计较了。只是煦哥儿,你媳妇总心向着娘家,可不是一家主妇该有德行!” 这个时代,讲究嫁夫随夫,何况盛煦对佟佳氏一直极好,如今的两个儿子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唯独只有一个庶出的姐儿罢了,还是家生的姨娘所出。 盛煦垂首道:“额娘昨晚就下令,叫令兰去祠堂思过了,只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儿,只对外说是她身子不适,需要静养。”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他他拉氏出事的确叫人没话说,宜萱指了指旁边的一溜南官帽椅,道:“别跪着,都坐下说话吧。” 盛煦见宜萱已经消了气的样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上前小心地坐下半个屁股,他自责地道:“其实令兰的心思打早就有了,是侄儿没早早警告打消她的念头,才有今日这种事儿。”——这事儿额娘当真是怒不可遏了,若非她拦着,只怕就要动用家法了,额娘是看在两个孙儿的份儿上,念着令兰的生养之功。才只叫她去跪祠堂,对外也是瞒得死死的。 盛煦素来心疼媳妇,可这回的事儿,他也着实觉得自己的妻子做得太过了!他堂弟可不是寻常人,可是皇上的外孙、固伦公主的儿子,有堂弟和婶母在,纳喇氏才有前途可言。若真的坏了两房的关系。离间了兄弟之情,纳喇氏的败落只怕不远矣! 其实盛煦倒是希望堂弟能娶自己的小姨子,可令兰也不能用这样不干不净的法子啊!!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啊!!婶母的性子,眼睛里又岂能揉得下沙子?! 宜萱摆摆手道:“罢了,这事儿不必再提了!”——谁心里头没个小算盘?只不过算计到自己儿子头上来,着实叫她心里不痛快。可如今他他拉氏也重罚了儿媳妇。宜萱也只当是给大嫂一个面子,不再计较下去了。 宜萱看着如今已经愈发成熟稳重的盛煦。便问:“你如今还在理藩院办差吗?” 盛煦笑着道:“多蒙三爷提携,今年刚刚做了员外郎。” 盛煦口中尊称的“三爷”,自然就是宜萱的弟弟弘时了,弘时行三。自然就是“三爷”了。就像当年的汗阿玛,是“四爷”,如今新一辈的皇子们也成了新一串的“爷”了。 理藩院的地位名义上和六部是齐平的。主官是尚书,下头有左右侍郎。再往下就是五品的员外郎。理藩院管理是蒙古诸藩以及西藏事务,需要的基本上都得会点外语的,盛煦去正合适,他读书不算一溜,但却精通满蒙藏汉四种语言,当初选择去理藩院,的确是个不错的前途。当初是从七品的笔贴士开始做起,如今也是堂堂的五品了。 宜萱点头道:“朝政的事儿,我不懂。你若有什么需求,便尽管去端王府就是了。” 盛煦面露喜色,他感激起身拱手揖礼地道:“多谢婶母!” 宜萱笑着道:“咱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盛煦这才坐回椅子上,忙问:“堂弟接下来,不知道要去哪个衙门办差?” 宜萱不由一愣,这个问题,她倒是没考虑过,便笑呵呵道:“你堂弟还小,再读几年书吧!” 盛煦听了,也不再多言,他这个堂弟真真是备受圣上青睐,打小便是皇子阿哥的待遇,和几位爷一起在宫里读书。 熙儿却有些不满意,“额娘,我不是小孩子了!”——宫里读书可都读得他烦闷死了! 宜萱立刻杵着脸,呵斥道:“不许胡闹!反正你屁股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儿就拾掇东西给我进宫读书去!!”——去西南战场上捞了一趟战功,倒是把他的性子给养野了! 她自然是容不得儿子耍小性子,第二天就给打包扔宫里,还继续让她四爷爹大人操心去!人是您老人给放出去的,放野了,就烦请您老人家给管束回来吧! 暖春时节渐渐过去,天也一日日热了起来。宜萱已经身在昌平鸣鹤园的宜芙水榭中,望着满湖盛开的千瓣莲,袅娜如旧,可惜身边却已经没有了他。 子文当年送给她的一对鸳鸯,如旧已经子孙满湖,嬉戏欢乐。 玉簪摘了七八支半开的沉甸甸的千瓣莲,道:“明日是十五,公主照例都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不如摘些千瓣莲送去?莲有佛性,皇后娘娘是个礼佛之人,正是合宜呢。” 宜萱摘了手上的珐琅护甲,抚摸着这那含露的莲花,轻轻嗅着那沁人的莲香,轻轻点头道:“也好,叫底下人划船去湖心,挑着四心往上的千瓣莲,记得莲竿留得长些,倒时候养在大花斛里,是最好的了。” 一日一大早,圆明园镂月开云殿的黄地珐琅龙凤大花斛中便插满了袅袅婷婷的千瓣莲,宜萱亲手掬了一捧水,洒在花瓣上,盈盈水珠,平添了几分娇娆。 李佳氏轻声赞道:“开得真好!” 宜萱含笑道:“今年天暖和的早,花开得也格外娇艳。” 李佳氏端量这宜萱柔美的笑脸,心头一松,低声道:“你能想开,我就安心了。” 宜萱一怔,细一想才晓得。额娘说的是子文的事儿……虽然说她和子文的确是阴阳两隔,但却并非不能再见了。虽然没有他的日子很不习惯,但若说悲伤,自然早就散去了。 宜萱低头柔柔一笑,“有熙儿在女儿身边,自然好多了。” 李佳氏颔首:“其实你也不必急着让盛熙回宫读书,让他多陪你些日子也无妨。” 宜萱只道:“女儿时常可以进宫。自然也就时常可以看到熙儿。” 正说着话。宜萱估摸着时辰,该是各家皇子福晋进行宫给额娘请安的时辰了,偏在此时。汗阿玛派了苏培盛来,传唤她去九州清晏殿。 李佳氏笑容里满是宠溺之色:“熙儿如今真是长大了,好几次求你汗阿玛给他个差事。” 宜萱嘴角抽了抽,果然这个小兔崽子就是不肯安安分分乖乖读书!! 九州清晏殿。 雍正穿着家常的织锦缎服。手里捻着一串翡翠佛珠,嘴里絮叨说:“盛熙有心长进。自然是好事。只不过他到底年纪太小了些,若停了功课,去哪个衙门办差,朕也怕他不稳重。可他三番五次哀求。朕思忖着,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雍正顿了顿,便道:“就让他补个御前侍卫的缺。朕再指他一个军机处行走的衔儿,每日读书半日。当差半日,你瞧着如何?” 汗阿玛说得如此具体,显然不是和她商量的,顶多只是只会她一声罢了,宜萱还能如何?只能笑着说:“汗阿玛的法子极好。”——汗阿玛给盛熙的职位,也算得上是炙手可热的位置了,御前侍卫自设立以来,就是皇帝近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谁都懂得。所以关系不够过硬的,是当不了御前侍卫的。连不少宗室子弟都琢磨着谋个御前侍卫镀金呢! 宜萱回到额娘宫里的时候,各家皇子福晋都已经走了。 李佳氏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我瞧着永璧那孩子白白胖胖,当真可人疼!”——永璧便是今年春,富察氏给弘昼生的嫡长子——如今连董鄂氏都忍不住赞富察氏有福气,一举得子,日后的日子也算是安稳不差了。 虚岁二十岁的弘昼,性情也刚刚成熟,在这个早熟的时代,也正适合为人父亲。一下子就有了嫡长子,弘昼也很开心,裕妃这个抱了孙子的,自是不必多说。 李佳氏又道:“董鄂氏的胎相如今也稳固下来了,但愿能生个嫡子就好了。”李佳氏叹了一声,这让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夭折的永珪。 宜萱忙安慰道:“庭兰身子康健,一定能给您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李佳氏不由展了笑颜,“方才董鄂氏还跟我说起鸾儿的事儿呢!” 宜萱心头一沉,她这个弟妹……果然是忍不住想走额娘的门路了,为人父母之心,她也不好抱怨什么,可让熙儿娶表妹为妻,宜萱怎能不抵触呢? 李佳氏笑着道:“虽然鸾儿还小,可熙儿都十四了!连晋儿如今房里都有了两个侍妾格格,熙儿的婚事也不能耽误呀!我瞅着,不如先定下婚事,过两年,便叫熙儿娶了鸾儿进门?” 宜萱急忙道:“额娘!!这个时候,暂时别提这个行吗?” 李佳氏有些不解:“怎么了?” 宜萱低头道:“熙儿他……他阿玛去了才半年呢。”——她说的自然是子文,这也是如今她唯一能想出来的借口了,父亲去世,儿子需守孝三年,这是个再硬实不过的理由了。虽然子文名义上只是熙儿的叔叔,但实际上,心里头都是门清儿的。 李佳氏一怔,自叹道:“倒是我忘了这茬了……”——想到之前女儿伤心欲绝的模样,李佳氏没有再说下去,生怕挑起了女儿的伤心事。 “这事儿过两年再说,左右鸾儿还小。”李佳氏如是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二十一、嫡子永瑜 盛熙的婚事总算被宜萱压了下去,她这个做额娘的,总算给儿子争取了两年单身时间。 倒是盛熙他外祖父大人,没过多久就给自己外孙赐了三等侍卫的职位,并特赐军机处行走。别看三等侍卫,瞧着挺低级的,那可是足足正五品的官儿!他堂哥盛煦在理藩院工作了那么多年,才混了个从五品而已!!盛熙这个小兔崽子才十四岁,就已经是正五品了! 而且御前侍卫,素来都是要从六品蓝翎侍卫做起,盛熙却直接就是三等侍卫了,起点生生比别人高了一级!对日后升迁无疑是大大有利。 宜萱倒也不担心儿子会被人使绊子,无他,盛熙的后台实在是太硬了!额娘是固伦公主,外祖父是皇帝、外祖母是皇后,连那几个年幼的皇子阿哥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得罪的起固伦公主姐姐儿子、嫡母皇后娘娘的外孙,更遑论旁人了! 何况盛熙也不是全然没有本事,弓马骑射起码是毫不逊色的,所以一日日下来,倒是和侍卫处的一些年纪相若的勋贵子弟侍卫打成了一片。 盛熙的日子过得叫宜萱这个娘都有些妒忌了,这小兔崽子每日去侍卫处点个卯就溜进后宫去了——可别想歪了,他只是溜去永寿宫蹭吃蹭喝,然后捎带些精致点心喝侍卫处的一些哥们儿分了吃而已。 侍卫自然是不得擅入后宫的,可盛熙基本上可以无视这条规矩,他去自己外祖母宫里,莫非还有人敢在他脑袋上扣上一顶“贿乱后宫”的大帽子吗?何况盛熙只去永寿宫,也不敢往别的宫乱钻呀! 然后是下午。和未分府的皇子阿哥一起读书,读到傍晚时分,便可以离宫回家碎觉了。 这就是他一整天的行程。 雍正八年秋天,已废诚亲王允祉殁了,这位宜萱的伯父,也着实年岁不小了,早年受了一通折腾。如今也着实是油尽灯枯了。 允祉死后。这一年冬天,端亲王府迎来了又一个嫡子。董鄂氏足月临盆了,生下一个七斤六两重的白胖小皇孙。这个孩子很健康。但是董鄂氏却产后大出血,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缠缠绵绵病到了来年初春。 唉,生孩子就像是过鬼门关。董鄂氏生产的时候,是否被人动了手脚宜萱不得而知。反正她现在都是病怏怏的,日日参汤离不得口,听太医说是伤了本源,需细细调养才是。至于何时能调养好。倒是没了下文。 身子不中用了,董鄂氏也不得不忍痛放下管家大权。 纳喇氏照顾自己娇弱的女儿尚且来不及,陆氏出身又卑微。王府的内务也只能交给了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和李佳氏一同管理。 董鄂氏生的这个孩子,是弘时的第五子。被汗阿玛亲自取名为永瑜,瑜——美玉也,虽不及当初的“珪”,也算是上好的字了。孩子很是白净,肤色随了母亲,姣净得像白面捏出来的似的,浑然是画里跑出来的童子。皇后李佳氏自是喜不自胜,隔三差五便吩咐抱进宫给她瞧。董鄂氏瞧在眼里,索性一咬牙,央了弘时,请求把永瑜寄养在李佳氏膝下。 按理说,李佳氏做婆婆的,想养个孙子,那是抬举。如今董鄂氏亲自开口,倒是上下和乐了。其实当初永珪出生的时候,李佳氏也喜欢得紧,多少便有养育的心思,但董鄂氏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李佳氏没开那个口。那几个庶出的孙子,李佳氏自然也不好收养了。 趁着雍正九年冰消雪融,天也见了暖和,择了晴好的日子,董鄂氏便差遣人把自己亲生的小儿子送进了永寿宫,陪着同去的,有四个乳母和两个保姆。 这些年,李佳氏的幼子弘晋、外孙盛熙都长大了,反倒是李佳氏年纪越大,自然越是喜欢襁褓中白白胖胖的小孩子。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宫里虽然也有小阿哥,可那到底不是李佳氏亲生的,就算再可爱,李佳氏也生不出疼爱的心思了,不过是身为皇后,不至于亏待了他们也就是了。 永瑜倒是个极为乖巧的孩子,就那么瞪着乌溜溜漆黑的眼珠子,满是好奇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新鲜事物。已经有六七个月大的孩子,长了一头软趴趴茂盛的黑发,一双细细的眉毛是弯弯的柳叶形,更肖似董鄂氏几分,小鼻子倒是还没长挺,却小小地可爱,小嘴巴呜呜吐着泡泡,圆润得像苹果似的脸蛋红扑扑的,显得格外有精神。 李佳氏亲自捧着放温了的糖蒸酥酪,用小勺一口一口地为他,永瑜也一口一口吃着,格外配合。 待吃了半碗酥酪下去,永瑜住了嘴巴,打了个饱嗝,眼皮便沉沉垂了下来。 瞧着是要睡了,李佳氏忙吩咐旁边势力的保姆嬷嬷,把永瑜送进对面暖阁。 母女这才去了临窗的罗汉大床上对坐了,宫女捧了白玉奶茶给宜萱,宜萱捧在手里,倒是不急着入口。 李佳氏脱了花盆底,盘腿在九成新的明黄色绣二龙戏珠大条褥上,“董鄂氏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宜萱道:“女儿上回去看望,还是月前,左右还是那副缠绵病榻的样子。”——董鄂氏的产后大出血,宜萱也存了几分狐疑,毕竟董鄂氏都已经是第三回生孩子了,照理不至于如此。 李佳氏蹙了蹙眉,“以她的小心谨慎,既然之前能平平安安生下和鸾和永珪,如今……若说是招了旁人的算计,着实……”——李佳氏是知道董鄂氏有几分手段的,而自己儿子的王府后院,素来也管束地严格,她也素来不许人染指自己的孙子孙女性命的! 宜萱微微一忖,便问:“额娘,这事儿,您问过时儿了吗?” 李佳氏望着前头绣着竹报平安的苏绣紫檀木屏风,那一汪翠绿的枝叶,着实养眼,李佳氏合了合眼睛,“你弟弟说,只是他媳妇时运不济,怨不得旁人。” 宜萱便含笑道:“既然时儿这么说,额娘便不必多心了。”——董鄂氏到底是时儿的嫡妻,若后院里哪个侧福晋、侍妾敢谋害到她上头,时儿没有理由庇护着。 李佳氏摇了摇头,“罢了,不痴不聋,不做家翁。”——这话里的意思,李佳氏似乎还是觉得有些猫腻儿的。 李佳氏话才落音,徐一忠便顶着一头热汗急匆匆跑了进来,“主子娘娘,出事儿了!六爷房里的孟格格见红小产了!” 宜萱听了这番话,第一反应是一愣,想到这“六爷”可不就是那个比自己儿子还小一岁的弟弟弘晋嘛!!瞬间,宜萱脸僵住了,弘晋有两个侍妾格格,她的确是知道,可她着实没想到弘晋会搞大了侍妾的肚子。 弘晋才十四岁啊!那两个侍妾虽然比他略大几岁,可也都是未成年人啊!且不看弘昼是结婚那么多年,二十岁才有了儿子!弘时虽然孩子来得早些,却也是成婚以后的事儿了!没想到弘晋这个小兔崽子倒是厉害得紧! 宜萱侧脸去看李佳氏的脸色,果然都阴沉了下来。 李佳氏顾忌这对面暖阁里才睡下没多久的孙子,强行遏制住了没摔茶盏,“避子汤一直赐,她怎么会有了身子?既然有了身子,有怎么小产了?!”——不怪李佳氏发火,前日正白旗本宗光禄寺卿李佳柏绶的夫人察哈尔氏才来拜见过,李佳氏也给了她准话了,叫她回去等着皇上赐婚。 哦,是了,今年是选秀年,秀女们已经进宫了,只等最后一轮甄选,便可定下去处名分了。其中便有柏绶的嫡出的第三女李佳雁卿——和弘晋同岁,不过小半个月,听说人长得标致,规矩礼仪都是极好的。汗阿玛哪里也点了头,只等选秀结束,便会被赐婚给弘晋了。 一切都很圆满,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儿。 其实,皇家的儿媳妇,进门就给人当娘的也着实不在少数,譬如当年太子允礽的太子妃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俩庶子了。在寻常人家,这是给打媳妇的脸,不过在皇家——那就呵呵了。 而李佳氏是最重视规矩的人,断断不允许儿子的嫡福晋还没进门,就先蹦跶出来一个庶长子! 徐一忠谨慎地回话道:“据说是,孟格格和另一位元格格起了冲突,元格格不慎将孟格格推到了……” 事情听着很简单,无非是弘晋房里的两个格格争宠。可偏偏孟格格有了身孕……那问题来了,孟格格知道自己有孕了吗?元格格又是否知道孟格格有孕?? 这里头的门道怕是多了去了! 李佳氏冷哼了一声,“两个都不是安分!!” 宜萱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事儿若要理顺了,倒也不难。无非是孟氏看着弘晋要娶嫡福晋,所以生了别样的心思,想要先一步生个儿子出来。而那个元氏也是个不甘心的,发觉孟氏有孕,自然不愿让她拔了头筹。反正,孟氏自己捂着没露出自己有孕之事,她索性也装作不知道,倒时候也能推卸罪责。 宜萱便问:“不知额娘打算怎么处置?” 李佳氏板着脸道:“左右都干净不到哪儿去!我也懒得叫人查问了,直接吩咐下去,两个都禁足了!赶明儿我再挑个安分守己的给你弟弟。” 宜萱笑了笑,额娘的法子的确干脆利落,让谁也得不了好。(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二十二、尚主?(上) 这一年选秀在五月就落下了帷幕,雍正陛下循例给自己留了两个,不过都是汉军旗的,姿色倒是不错,不过只是中等偏下的家世。 不过也给自己弘时和弘昼两个儿子后院各自添了两个格格,自然是叫皇后李佳氏斟酌着选的,李佳氏倒也不偏心,都是一满一汉——既然是格格,自然都是家世好不到哪儿去的,挑着好模样、好生养的也就是了。 这一年选秀最隆重的,无非就是六阿哥弘晋嫡福晋的人选了,自然就是光禄寺卿柏绶的女儿,柏绶当年对李家的投资,如今也算是得到相当丰厚的回报了,自己的女儿做了皇子嫡福晋,当真是光耀满门了。 李佳氏笑着说:“倒也不全是念着往日情分,我是真真瞅着柏绶的女儿不错。私下里也叫晋儿瞧了,他自己也很中意,还说要学他五哥,将来与嫡福晋举案齐眉才好。” 宜萱撇了撇嘴,忍不住暗自吐槽,还举案齐眉,把侍妾的肚子都搞大了……当然这些话,宜萱也只敢在肚子里腹诽一下。不过弘晋对于李佳氏处置孟氏、元氏二人,倒是没有丝毫异议,瞧着也却是没对侍妾上心的样子。 新赏赐去的侍妾,又是个木讷性子,空有几分姿色,弘晋也有些瞧不上。看着架势,她这个弟妹将来的日子起码会比董鄂氏好多了,至于是否能过得跟富察氏似的,那就要看她自己有没有富察氏八面玲珑的处事手段了。 富察氏的掌家本事,也着实不是盖的,不但打理得府内上上下下井井有条,如今又怀上了第二胎。连才赐进门的两个秀女出身的格格都宽宏待之——起码表面上如此。 当然了,也是弘昼的侍妾不多,到现在也统共只有四五个,其中有一个还是富察氏的陪嫁侍女,都不怎么得宠的样子,连进门的两个秀女,弘昼也是淡淡的。 今日裕妃也在额娘宫中陪着说话。裕妃自然是对这个儿媳妇千万个满意。嘴里却忙客气着道:“弘昼愚笨,哪里比得上六阿哥聪慧过人呢!” 李佳氏笑呵呵道:“弘昼自然有弘昼的好!连皇上前都说,要给他晋个郡王的爵位呢!” 裕妃听了。眼底一喜,她自然是盼着自己儿子尊贵荣耀一些的,虽说没那个觊觎大位的心思,可儿子爵位高些。总是好事! 果然过了没几日,雍正就正式下旨。晋皇五子贝勒弘昼为多罗郡王,封号为‘和’,是为和郡王——这个封号给弘昼倒是合适,弘昼秉性的确是个和善的。带人也温和。不过同日还有一道圣旨传去了阿哥所,是给弘晋的,封皇六子弘晋亦为多罗郡王。封号为“齐”。 听到这个消息的宜萱,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嘴角。为什么是“齐”呢?!这个封号可原本该是她额娘的好不好啊?如今兜了一圈,还是没跑远,落在额娘的儿子头上了! 其实这个封号倒也没什么不好,执心克庄曰齐,况且是一下子就封郡王!弘时这个年岁的时候还只是个贝勒呢! 其实宜萱也明白,汗阿玛怕是觉得弘晋娶了柏绶的女儿,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儿子!李佳氏到底不是满洲八大世家,所以思来想去,便再爵位上想多弥补一下了。不过弘晋前头的哥哥弘昼还只是贝勒呢,多弟弟的总不好比哥哥爵位高吧? “额娘!!——”盛熙兴致冲冲跑进了宜萱的长乐殿中,身上还穿着他外祖父陛下特赐的黄马褂,侍卫服也没脱下,瞧着模样就知道——这叫翘班了。 宜萱正歪在琉璃美人榻上迷糊着,脸色很是不耐,赶苍蝇似的挥手,“不好好在宫里当差,怎么又跑回来了?!”——自己儿子这个御前侍卫当的真是太不称职了,也就点个卯,就自顾自地不知道哪儿疯玩去了! 盛熙笑嘻嘻道:“今儿可是小舅舅册封郡王的大喜日子,郭罗玛法给了一日假,这会子就在大舅舅的王府里庆贺呢!”——他嘴里的小舅舅自然是比他小一岁的弘晋,而大舅舅自然就是弘时了。 宜萱“哦”了一声,便见盛熙舔着脸撒娇道:“额娘,儿子兜里没什么好东西,您那儿有幅,就给了儿子呗,儿子也好拿起做贺礼!” 宜萱当即敲了盛熙一个爆栗,敲得他泪眼汪汪,“你这眼睛倒是够贼的!那可是沈周的晚年墨宝!可是当年你郭罗玛法给我的陪嫁嫁妆!”——当年她陪嫁的古画也十几幅,大半是源于孝懿仁皇后的遗物,宜萱也晓得这些东西可比金银玉珍贵百倍,一直被舍得动,顶多只拿出来点缀殿宇书房之用,从不出手。 不过既然是送给弘晋的,宜萱还是舍得的,想着弘晋平日里也没太大喜好,也就对古书画敢兴趣些,额娘李佳氏那里有几幅好的,也全都被这个小儿子磨去了,连汗阿玛御书房里的倪瓒的也给他赖去了。 宜萱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号雅人,便叫玉簪拿了库房钥匙去取了出来。弘晋虽然学画学得不怎么样,但瞅着也是真喜欢这玩意儿了。宜萱也不拦着他培养这个嗜好。 盛熙嘿嘿接过玉簪取来的,嘴甜地道:“多谢玉姑姑!” 玉簪如今也是公主府一等一的体面奴才了,连盛熙就唤一声“姑姑”,更遑论旁人了。 玉簪抿嘴笑道:“小主子别急着时捧在怀里,待奴才寻个漂亮的锦盒装进去。” 盛熙这才忙把画轴又交换到玉簪手上,他笑嘻嘻道:“额娘,我这个未来的小舅母听说也是读过书的,还在京中小有才名呢!” 宜萱“哦”了一声,眼角略挑了挑,原来如此,怪不得晋儿如此满意这个未来媳妇,看样子是有几分志同道合呢。如此也好,婚前便有几分引为知己,总比弘时那样纯粹的政治婚姻好得多。 宜萱又叮嘱道:“董鄂氏身子不好,你们也别太闹腾了,扰了她养病就不好了。” 盛熙笑道:“这事儿原本就是大舅母的主意!郭罗妈妈原本还说小舅舅还小,没必要庆贺呢!” 宜萱听了,只微微叹息了一声,她这个弟妹啊,骨子里还是要强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嘱咐你!你既然无心娶和鸾为妻,就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了。”——如今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哪怕是表哥表妹也该保持些距离。 盛熙收敛了脸色的笑容,他轻轻点头道,旋即,她又踟蹰了一会儿,“额娘,要不然……儿子将来不如就娶佟佳氏的格格吧。” 宜萱一呆,前二年,盛熙还固执地说不想娶妻呢,怎么现在又说想娶佟佳令茹了?! 宜萱愣了半晌,忍不住问:“你喜欢佟佳氏的那个丫头?”——如今儿子真的喜欢,宜萱虽然不喜欢佟家的作为,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亲家。 盛熙摇头,“儿子只是觉得她性子好,儿子不讨厌她。与其将来被郭罗玛法指婚了和鸾,还不如是她。” 宜萱皱眉,“你很讨厌和鸾?!”——和鸾娇憨可人,虽然也少不得有几分皇家格格的气势,也毕竟不是个刁蛮的。 盛熙再度摇头,“表妹其实挺可爱的,只是我不想尚主罢了。” 宜萱沉默了,尚主,的确不见得是什么幸福的事情,就算盛熙是固伦公主的儿子,身份上也是低了和鸾一头的。何况和鸾今日是郡主,明日便是公主。盛熙骨子里像极了子文,是决计不肯对老婆屈膝的。 盛熙能理智地考虑自己的婚姻,宜萱不知这算不算好事。他毕竟不是因为喜欢才想取佟家格格的,这样的婚姻,对熙儿真的好吗? 宜萱有些头疼,唉,罢了,在这个时代,又有几个人的婚姻是出于感情呢?门当户对才是最要紧的,其次才要考察一下性情、教养之类的。感情?那是结婚之后才需要培养的! “罢了!”宜萱长叹一口气,“你自己心里有主意也好。” 盛熙笑了笑,他小声地道:“这样的话,额娘……那我能不能先纳了锦屏啊?” 宜萱听了这话,那股子感慨顿时嗖的消失没影儿了,“小兔崽子!!这事儿你想都不用想!!”宜萱咆哮如雷,声音震耳欲聋。 你特么的不想娶和鸾,是怕纳妾受到管控吧?!!门儿精的小兔崽子!! 若是换了佟家格格,难免就有几分高嫁,倒时候自然不敢不“贤惠”!! 欠揍的小兔崽子!!宜萱抄起粉青釉天球瓶中的鸡毛掸子,作势便要打人,盛熙却是闪得极快,脚底抹油似的,比泥鳅还滑溜,宜萱的鸡毛掸子只扫到了他衣角,这兔崽子一把抱起玉簪刚刚装进沈周古画的锦盒,转眼便跑出长乐殿了。 宜萱气得胃疼,“玉簪,你说我是不是该叫他尚主才对啊?!” 玉簪脸色一紧,肃色躬身道:“公主,不是奴才偏心自家人,小公子的身份,着实也没尚主的必要啊!”(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二十三、尚主?(下) 宜萱气得胃疼,“玉簪,你说我是不是该叫他尚主才对啊?!” 玉簪脸色一紧,肃色躬身道:“公主,不是奴才偏心自家人,小公子的身份,着实也没尚主的必要啊!” 玉簪嘴里说的“自家人”,自然就是盛熙房里的锦屏,锦屏是玉簪大嫂的长女,宜萱乳母吴嬷嬷的孙女。所以当初盛熙想留下锦屏,宜萱顾念着里头的两重情分,便又叫锦屏回来了。只是如今锦屏还只是一等大丫头,断断不许嫡妻进门之前就爬床的。 只是如今盛熙都十五了,也到了发育渐渐成熟的年纪了,收着一个日渐风韵的美人儿,自然难免蠢蠢欲动。只是宜萱不许,盛熙也没那个胆子偷吃,更要紧的是锦屏更没那个胆子。宜萱早给划下路了,若是安安分分,将来盛熙的嫡妻不反对,就给她姨娘的名分。锦屏不敢逾越。 只是,若将来熙儿娶了表妹和鸾,便是尚主。和鸾的身份摆在那儿,又岂能有锦屏的好日子过?若是娶了佟家格格,大家里出来的教养,女德自然不会差了去,头一条的“妒忌”是断断不敢逾越的。所以玉簪才先言明“不是偏心自家人”。 玉簪上前为宜萱打着扇子,轻声道:“恕奴才多嘴几句,三爷疼爱小公子,就跟亲生儿子似的,如将来做了翁婿,固然锦上添花!可就算做不了翁婿,将来还能亏待了小公子不成?奴才瞅着,不过是三福晋的私心,固然是为大格格考量,可只怕更多是替五阿哥将来筹谋呢。三爷这日后,怕是子嗣昌隆。公主又何苦卷进去,更何苦让小公子也卷进去?若真娶了三爷的大格格,公主和小公子便等于上了三福晋的船了,便只能支持五阿哥了!” 玉簪的这番分析,的确是鞭辟入里。 是啊,时儿和董鄂氏只不过是寻常夫妻情分罢了,董鄂氏如今孱弱。少不得为自己襁褓中的儿子考虑长远。而她手中能利用的。无非就是鸾儿的婚姻罢了!而对五阿哥永瑜最大的助力,无非就是宜萱以及纳喇氏这个一门两侯的大家族了。 夺嫡之争,时儿的事儿。宜萱无法置身之外,但若到了时儿登上那个位置,他的儿子们的夺嫡,宜萱着实不愿掺和。也不愿让自己的儿子掺和进去。 玉簪又道:“大格格固然是千般好,佟家格格光论身份就远远比不得!可奴才瞅着。公主和小公子眼里看得最要紧的,未必是尊贵荣耀。” 宜萱笑了笑,玉簪也算是颇懂她的人了,纳喇家已经有了她这个公主。固然满门添荣耀,可宜萱却觉得,这种荣耀何必再让自己的儿子添一筹呢? 荣耀虽好。却磨去了夫妻感情。她自己已经是个够鲜活的例子了。 其实诸子夺嫡,现在还言之过早。宜萱固然想远着些。也叫自己的儿子远着些,可她不愿意这门婚事,关键还是和鸾和熙儿的血缘关系——她和时儿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血脉关系太近了。宜萱不敢赌,鸾儿和熙儿将来孩子健康的可能性。 其实她是极喜欢鸾儿的,佟家格格就是十个绑一块也比不得鸾儿,可表哥表妹结亲什么的,就谢敬不敏了,这可不是对鸾儿好。 端亲王府,夜色已经深了,为齐郡王庆贺加封之喜的宴席也散了,王府内总算恢复了宁静。 弘时也多吃了几杯酒,眼下醉意上头,倒是有些脑仁发疼。今日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的好日子,自然是酒菜都敞开了吃的,几个从宫里出来的小的弟弟,也都是被抬上马车送回宫的,弘晋更是醉得不省人事。 董鄂氏今日撑着主持贺喜之宴,如今更是已经躺在围子床上了,侍女奉上一盅浓浓的参汤,董鄂氏暖暖地喝了下去,精神才见好了几分。 弘时看着这个结发妻子,“其实你又何必亲力亲为,叫乌拉那拉氏和咏絮筹办也就是了。”——看董鄂氏累得似乎身子更憔悴了几分的样子,弘时到底有些不忍。 董鄂氏撑着笑脸道:“若是旁的阿哥加封之喜也就罢了,六弟可是皇额娘亲生的、爷的同胞兄弟。乌拉那拉氏和李佳氏妹妹到底年轻,万一办得不周全,妾身也不放心。” “好在有皇额娘替妾身抚养瑜儿,鸾儿如今又愈发懂事,给妾身搭了不少下手呢。”董鄂氏柔声道。 弘时点头,“鸾儿……的确长大了。”——董鄂氏的病弱,倒是叫鸾儿愈发乖巧了。 董鄂氏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床头贴身侍奉的侍女连忙奉上润喉的莲子百合汤,董鄂氏小口饮了两口,方才略略止息了,只是此刻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叫人瞧着愈发虚亏了。 董鄂氏殷切地望着弘时,声音柔弱地道:“爷既然也觉得鸾儿长大懂事了,可否让鸾儿跟着乌拉那拉氏和李佳氏两位妹妹学着些管家的事儿?” 弘时略一想,虽然觉得董鄂氏还是舍不得王府管家大权,但也不好在这点小事儿上驳她,便允了。 董鄂氏眉梢含喜,又趁热打铁地道:“今儿瞧着盛熙如今长得真是愈发英姿勃勃了,妾身瞅着这孩子那周身气度,倒更像是皇家的孩子。” 弘时听了,唇角不经意间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熙儿是姐姐亲生的,自然算是半个皇家后辈。” 董鄂氏轻轻颔首,“大姐姐教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是极好的。妾身看在眼里,也一直都当盛熙是自己的孩子呢。” 房中的十二架琉璃八角宫灯光辉熠熠,映得房中一派明亮如昼,更衬得董鄂氏脸上憔悴,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 董鄂氏声音愈发温柔而孱弱,“妾身知道,爷也是极喜欢盛熙的。这么好的孩子,爷可否有留他给自己做女婿的意思?” 弘时被董鄂氏的问题弄得一愣,“做女婿?你是说鸾儿?”——董鄂氏方才提了好几遍和鸾,弘时自然立刻就联想到了,可刚一这么想,弘时便摆手道,“鸾儿才十一岁呢!”——足足比盛熙小了四岁。 董鄂氏急忙道:“妾身知道,鸾儿的年岁的确小了些,可差四岁也不算差得太大!何况,鸾儿和盛熙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若能定下姻亲,大不了晚几年再成婚,也未尝不可。” 弘时踟蹰了,他自然是极为看重自己唯一的姐姐的唯一的儿子。熙儿十五岁,鸾儿十一岁……若等到鸾儿笄年之岁,熙儿可都十九了,着实耽误了些!毕竟皇家的公主、郡主嫁得都晚,时常是十七八甚至都快二十了才出嫁,鸾儿十五岁出阁只怕也算早的了。 弘时自然觉得叫熙儿这个外甥给自己当女婿,听着似乎很不错,可姐姐能否答允还真不好说。 见弘时犹豫难决的样子,董鄂氏忙含泪道:“不是妾身心急,而是妾身这般孱弱的身子,还不晓得能撑几年,少不得提前给鸾儿做准备!” 董鄂氏如此可怜,弘时只得安慰道:“好端端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作甚?” 董鄂氏连忙拭泪,嗫嚅道:“如今京中适龄的勋贵子弟固然不少,可妾身眼瞅着,没一个比不得盛熙。妾身私心,自然是希望鸾儿能嫁得如意一些,上头的婆婆是她亲姑姑,丈夫是亲表哥,如此一来,自是不担心受了委屈,将来有朝一日妾身就算去了,也能瞑目了。” 发妻如此舐犊之情,弘时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只是也不敢就这么打下包票,只道:“改日我自会跟皇额娘说说这事儿。” 董鄂氏仰头望着他,哀求道:“爷何不妨去汗阿玛跟前,求个指婚的旨意?”——婚事这种事儿,谁答应了都不算,只有圣旨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若皇上真下了圣旨,就算大公主不愿意,也是白搭。董鄂氏忙活了这么多泪水,为的就是这个! 弘时皱了皱眉头,“就算我去请旨,汗阿玛也必然是要问过皇额娘和姐姐的意思的!” 董鄂氏听了,大为失落,如今要紧就是大公主那里的别样心思啊!原想着用皇上的圣旨压下来,可她却忘了,以皇上对大公主的疼爱,怎么会连问都不问一声就下旨赐婚了呢? 董鄂氏仍旧有些不甘心,大公主固然一等一尊贵,可公主的儿子,虽是皇上的外孙、爷的外甥,却也是外姓。她亲生的鸾儿,也是王府嫡长女,贵为和硕格格,将来也少不得一个固伦公主的册封,许给纳喇盛熙,莫非还亏了他不成?! 可偏偏大公主在这事儿上,一反常态地屡次回避,甚至已经不叫鸾儿和盛熙接触了!若非今儿是要给齐郡王庆贺,只怕她还见不到盛熙呢! 想到这些,董鄂氏心里就有些窝火!她亲生的女儿,何等的金尊玉贵?她肯叫女儿下嫁,大公主倒是不肯叫儿子尚主了不成?!(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二十四、调查取样 穿着织锦缎中衣的弘时在房中来回逡巡,浑然没察觉到自己福晋那越来越怨怼的脸色,脑中一味思忖着熙儿和鸾儿之事的可能性。 忽的,他对董鄂氏道:“我还是先去问问姐姐的意思再说吧!”——若是先去额娘那说,保不齐姐姐会不高兴。他这个姐姐,最不喜欢旁人替她做主了,何况是儿女婚姻这样的大事儿,这是结亲,若是结了怨气,岂非伤了多年的姐弟情分? 董鄂氏听了,恨不得吐血,她的目的本就是想绕开大公主,定下这门婚事!可没想到转了一圈,爷竟然决定要先去问问大公主的意思!! 董鄂氏脸上忙压下怨怼之色,低头柔声道:“这些年,姐姐是何等疼爱鸾儿,妾身与爷都是看在眼里的,想必公主也不会反对这门婚事的。” 弘时细细一琢磨,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姐姐没有女儿,自然是把鸾儿当成自己亲生的一般!” 董鄂氏想着既然绕不开大公主,就只能捧高了大公主,让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便言笑晏晏道:“是啊,儿媳妇也算半个女儿,怕是公主也早有此心了呢!爷若亲自去说项,只怕是一拍即合呢!” 弘时听了,拊掌大笑,心情甚是不错,连酒后的头疼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董鄂氏继续添柴火,“不过以盛熙这般佼佼,只怕有不少著姓大族人家的格格存了几分心思呢!妾身也是看着他都十五了,着实怕被外人捷足先登了!” 弘时不由一哼,“著姓大族?那也都是皇家的奴才!也敢跟鸾儿争?” 董鄂氏呵呵笑了,“妾身也就随口一说,以姐姐对鸾儿的疼爱。断断没有不选自己亲侄女,反倒选了外人做儿媳妇的道理!”——这话算是给宜萱挖了一大坑,若宜萱为了旁人家的格格拒绝了和鸾,便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弘时倒是听得愈发有信心了,已然觉得此事是十拿九稳。 可弘时没想到,他趁着休沐日,亲自登临姐姐公主府。把自己想招外甥做女婿的话一说。姐姐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宜萱是知道董鄂氏有结亲的心思,但想着和鸾还是个小女孩,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就提到明面上。可她到底是小看了董鄂氏的心急程度。和鸾的确是小,和熙儿已经到了可以娶媳妇的年纪了!若是叫熙儿娶了旁人,岂非她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所以宁肯给还没长大的和鸾定下婚事,也决计不能便宜了别家格格。 宜萱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她面对额娘。可以用给自己守孝这个借口暂且搪塞过去,但是面对弘时热切的目光,宜萱思忖了半晌,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好了。她这个弟弟也没有额娘那么好糊弄。 “时儿。你还记得萨弼吗?”宜萱轻声道。 弘时的脸上果然掀起了浓浓的厌恶之色,“好端端的,姐姐提那不干不净的东西作甚?” 宜萱暗自有些无奈。她这个弟弟嘴巴果然是有够刻薄,全然遗传了四爷爹大人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其实萨弼出生的时候,她也难免有几分恨屋及乌,可纳喇星德死了,郑秋黛也死了,也着实没那么必要恨一个小呆瓜。这些年,萨弼这些年都是跟着他祖母郑老太太偏居在当年老国公雅思哈分给纳喇星德的二进四合院里,倒是愈发没什么动静了。 丧子的郑老太太也许多年没有出现在宜萱的视线中了,倒是前儿听大嫂他他拉氏说,郑老太太咳疾了两年多了,瞧着似乎是演变成肺痨了——在这个时代得了肺痨,基本上就是得等死了。宜萱对郑老太太已经没什么情绪上的波澜了,她死不死的,跟自己也没关系,只是若郑老太太真的没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也少不得去灵前拜祭一下,好歹要做做场面工作。 他他拉氏特意提及郑老太太,是想请示一下萨弼的安排——郑老太太病得那副样子,显然没法照顾呆傻的孙子了。好歹这又是纳喇氏的子孙,他他拉氏这个侯府老夫人也不能撂下不管,她也着实是怕宜萱恶萨弼,所以特特请示。 宜萱自然不反对这事儿,所以如今萨弼已经被他他拉氏接回侯府住着,郑老太太哪里也送了足足的上好药材,管着她吃药,至于能撑到什么时候,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宜萱暗自摇了摇头,左右那头的事儿有勇毅候府管着,她自然是不需要操什么心的。宜萱叹息了一声,便郑重地道:“纳喇星德和郑秋黛是至亲的表兄妹。” 弘时一愣,有些没大听明白自己姐姐的意思。 宜萱只得再度道,“因为他们是至亲表兄妹,所以萨弼是那个样子的。” 弘时听了,当即就很是不满,“姐姐浑说什么?姑表结亲,亲上加亲,哪里有亲上加亲生的孩子就是呆傻的道理?!咏絮还不是我的亲表妹,鸳儿不是健健康康的?!还有嘉容不是也嫁给了她两姨表弟,生的三女一子,不都个个健健康康的?!萨弼,那是他亲生父母作孽太多,才报复到他头上的!” 弘时如此一大通话突突突堵上来,倒是叫宜萱一噎,她只得耐心地道:“我不是说亲上加亲生出来的孩子,就一定跟萨弼似的,而是说这种结亲所生的孩子先天缺陷的几率,比非近亲结合的孩子缺陷的几率要高很多!” 弘时皱了皱眉头:“这种无稽之谈,是谁告诉姐姐的?” 无稽之谈?!宜萱暗叹一声,果然跟古代人解释这种东西太费力了! 宜萱摆手道:“你别管这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我不是胡说八道的。”看到弘时那副蹙眉沉脸的模样,宜萱便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要是不信,大可去调查取样!” 弘时一呆,“调查取样?!”——这词真新鲜。 宜萱解释道:“法子倒也简单,反正你手底下不缺人,派出些人手去调查,去查个一千对近亲结婚的孩子夭折的几率和先天缺陷的几率,再调查一千对非亲近结婚的,做一个对比,想必就一目了然了!” 弘时愣了半晌,这法子虽然新鲜得紧,弘时却不得不承认很有几分可行性,而且姐姐说得这般煞有介事,也不像是糊弄他的。 既然说了近亲结婚的危害,宜萱也索性多说点,起码能为这个时代的优生优育做点贡献,好歹也不算白穿越了一回! “近亲结婚的危害,我就不多说了,倒时候调查处精确的数字,你就明白了!哦,对了,越是血缘关系近的,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的几率就越高!” “还有,生育太早,生出来的孩子不健康的几率也很高!也更容易出现难产!基本上以十八周岁为界限,低于十八周岁,其实都不适合生养!”宜萱认真地说出了这番概论,其实她更想说,应该二十岁以后生孩子才更合适,不过想着这个时代普遍早婚,让二十岁以后结婚生孩子,似乎不大可能,便说成十八岁了。 弘时听得是目瞪口呆。 宜萱便道:“既然要调查取样,你不妨也调查一下这个尤其那些十三四岁就嫁人,十五六岁就生孩子的,身子都没长全,便想孕育子嗣?!!那简直是那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难产而死的人里头,这些占了大多数!不信你就去调查看看!女人最适合生育的年岁是二十岁到三十岁!太早和太晚都没好处!再早也不能早于十八岁!” 话说,额娘生她的时候就不满十八,当时似乎就伤了身子,以至于后来出声的弘昐先天不足,早早夭折了。 弘时支支吾吾道:“可皇家的公主都嫁得晚,可还不是……” 宜萱哼了一声,“远嫁蒙古,背井离乡,有几个不是郁结于心的?她们早死可跟嫁得早晚没关系!” 宜萱想到那些一个个早早香消玉殒的公主们,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既然说到皇家的公主、郡主们,我就少不得多说几句!皇家如今养公主,全然学了汉家三从四德的教养法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个都教得柔弱怯懦,更菟丝子似的,能在环境恶劣的蒙古生存才怪了去了!!” 弘时长大了嘴巴,呆若木鸡。 宜萱又道:“真想让远嫁的公主们好好完成联姻使命,就该跟蒙古人养闺女似的养公主们才成!得叫她们学骑射弓马,多跟着去木兰秋弥,整日窝在屋子里学针线女红可怎么成?!何况我瞧着,那些个蒙古王公只怕也不会喜欢柔弱的大清公主!” 这一天,对弘时而言,的确是信息量太大了点,身为古人,着实也费了许多日才把自己姐姐说得那些东西也咂摸透了。近亲结婚、早龄结婚这两点弘时存了很大异议,所以安排了手底下得力的人,去做……那个什么“调查取样”了。至于养公主问题,弘时心里颇有几分赞同,只可惜如今汗阿玛养女都嫁出去了,他也按下不提,便想着日后也按照姐姐说的法子养自己的闺女就是了,左右不会有什么害处。(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二十五、二度出征 其实关于近亲结婚和早婚早育的危害,宜萱也大可直接跟汗阿玛提的,只不过想着汗阿玛忙着朝政,只怕不见得会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儿,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宜萱便跟弘时说了。她这个弟弟,对她还是有很大的信赖的。她说的话,弘时不至于阳奉阴违。 弘时也的确是上了心的,紧锣密鼓安排人手,就在京畿一带调查。他这么大动静,自然早早被粘杆处呈报给了皇帝陛下,雍正得知后,暗自古怪了多日,他这个儿子这是想干啥?调查这种东西作甚? 雍正思忖着是否该训斥一下弘时,别叫他不务正业,可这时候弘时却把一份调查取样的结果以十分简明扼要的方式呈递到了皇父御案上。 内容是什么样的,旁人不得而知,但素来勤政的雍正这一日罢了早朝,也没有批阅任何一本奏折。 第二日,汗阿玛召见了她进宫。 宜萱知道,弘时调查出来的结果,必然让汗阿玛触目惊心。身为帝王,他不肯无视这种事关江山万代,子孙延绵的事情。调查的结果便如宜萱一早所说一般,近亲结婚生出不健康孩子的几率倍于非近亲婚生之子,而早婚和晚婚对于后代造成的恶劣后果,比近亲结婚的数字对比更叫人惊愕。 宜萱对着汗阿玛,说了一整日,从详细剖析近亲结婚和早婚早育的危害,到应对的方法,直到日落西山,她说得喉咙都干哑了,才离宫回到公主府。 翌日就听到了,汗阿玛的旨意。他讲满蒙汉八旗女子选秀的年龄从原本是十三到十七岁,延后到十四岁至十八岁,并定下,秀女即使落选一次,也不允许自行婚配,必须逾岁,方可自行聘嫁。 按照这条旨意。如此一来满八旗、蒙八旗以及汉八旗的女子未被指婚者。起码要等到十八岁才可以结婚。虽然这条改动不大,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极为难得了,毕竟婚姻的改革。没办法一蹴而就。 而近亲结婚这点,汗阿玛似乎还是抱有一定的疑虑,所以已经把粘杆处派出去做大数据调查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也无需她这个公主插手了。汗阿玛是十分忌讳女人干政的。若非她是汗阿玛唯一的女儿,也不敢如此贸贸然出言。当然了。最要紧的还是现在所有的对手都死了,连最不省心的弘历都死翘翘了。 不过她费心费力了这么一通,最后的结果却是不如人意,关于近亲结婚……没了下文。汗阿玛只下旨定了汉家女子笄年后方可婚配,也就是只限定在十五岁而已。 这个时代普遍早婚,不过多半女子都是满十五之后才出阁。只有那么两三成十三四岁结婚的。 宜萱想了想,也明白。婚姻的改革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禁止近亲结婚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讲究姑表结亲、亲上加亲,若贸然禁止,只怕会惹得民怨沸腾。何况近亲结婚的危害终究会早婚早育要小得多,所以汗阿玛在只在早婚上做了轻微限定。 毕竟历朝历代,都是提倡早早结婚,早早生育,因为这样对增加人口大有好处。所以汗阿玛才没有大动吧? 想清楚了这些,宜萱难免有点失落,穿越来一回,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如此不尽人意。 看样子,想要改变古人的习俗,果然是难如登天啊。宜萱又细细一咂摸,却品出了汗阿玛骨子里重满抑汉的心思,定八旗之女必得逾十八之岁方可自行婚配,而汉人女子却不必,只需满十五既可。这无疑对八旗的好处远远胜过汉人。介时,八旗人丁能够更加健康繁衍,无疑能够长久占据优势。 倒也难怪,清朝毕竟是个少数民族建立的朝代,虽说是“满汉一家”,可人人心里都门儿清,连汉军旗都比不得满军旗,何况没入旗的那些汉人?说白了,还是不平等的。 摇了摇头,宜萱决定不再管这事儿了,反正她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公主,管那些个国计民生的大事做什么?她既没那个本事,也不想费那个心力,更不想让人说她女子干政。 罢了罢了,在古代当了女人,尤其是礼教严苛时代的女人,还是吃吃喝喝当米虫来得顺遂些。 想通了这些,宜萱也便释然了。 这一年六弟弘晋原该娶嫡福晋李佳雁卿,可秋来天气冷肃,怡亲王旧疾复发,来势汹汹,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宫中太医蹲守铁帽子王府,可终究是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怡亲王允祥薨了,他的死对汗阿玛打击似乎格外大,宜萱都能看到他苍老的脸上有多了几许皱纹,发间也多了许多白发。 怡亲王死后,特许恢复本名“胤祥”,隆重下葬。 也因为汗阿玛的悲痛,弘晋的婚事搁浅了。 其实宜萱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晋儿比她儿子还小一岁呢,半大的小子,娶什么媳妇,老老实实多吃多锻炼,把身子养大了才是正经! 宜萱隐隐觉得,汗阿玛或许也有这个意思在里头……叫自己的儿子晚婚几年,便是希望日后的孙儿都健健康康出生。 李佳雁卿名义上是弘晋的表妹,可实际上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转年便是雍正十年,弘暾袭了铁帽子怡亲王的爵位,而与他一母同胞的两个嫡出弟弟,四子弘晈和七子弘晓,俱被赐下了多罗贝勒的爵位。怡亲王府一脉,颇得余荫。 这一年新春的喜庆还未过去,西北便又起了战事,仍旧是准格尔部,不过不是葛尔丹,也不是雍正元年被年羹尧打得一败涂地的葛尔丹的侄儿策妄阿拉布坦,而是策妄阿拉布坦之子噶尔丹策零。这个部落,祖孙三代,还真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啊。 不过早在数年前的时候,汗阿玛为了保证西北安稳,所以在策妄阿拉布坦暴毙、噶尔丹策零承继父位之际,在要塞驻扎了炮兵部队,名为“包沁”,又在雍正八年的时候,采纳了张廷玉的主张,加派驻军归化城,以为防御。 如今准格尔部虽然大有来势凶猛,可因早有精兵防守,所以并未被攻破一城一池。不过身为皇帝的雍正,早有斩草除根之心,准格尔部自先帝朝的时候便野心勃勃,先帝三次亲征,方才灭了葛尔丹,雍正也晓得自己的年龄不适合御驾亲征,但也决不愿准格尔部永远遗留后患。 之前数年,准格尔部族因策妄阿拉布坦打败便遁逃漠北,清兵就算想追击也是有心无力。如今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找上门来,大有一血父仇之势,雍正又岂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即让军机处秣马厉兵,调遣京中绿营、骁骑营等兵马,前往西北增员。 而让宜萱气得牙根痒痒的是,他那欠揍的儿子又跑去御前请求为先锋。 这下子宜萱是断断不肯了,上次大金川部叛乱,不过是“剿匪”级别的,危险系数可以说是战争中最低级,可这回不同!西北是何等艰险之地?准格尔部的骑兵更不是吃素的,能让康雍两朝帝王头疼的准格尔之患,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宜萱正想着进宫去求汗阿玛收回成命的时候,盛熙他堂哥盛煦求见。 宜萱顿时狐疑,非年非节的,盛煦来找她这个婶子有何事?一面思忖着,便叫玉簪去请了人进来。 盛煦如今虽然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其实不过是个才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可以算是年轻英俊,只是今日他有些讷讷,半晌才开口道:“婶子,熙弟要出征西北了,可否让他帮侄儿谋个随军的差事?哪怕是押运粮草之类的也成啊!” 宜萱有些黑线,“你在理藩院不是干的好好的吗?怎么想起要干这苦差事了?”——不过盛煦既然说到后勤,宜萱倒是灵机一动,汗阿玛既然已经指了盛熙担了个裨将的衔儿,只怕想让他收回成命也难,而去后勤……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这可比冲锋陷阵安全十倍! 盛煦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大的战事,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宜萱听得糊涂,不是年年都有怎么了?准格尔部再野心勃勃,那也得积蓄足了势力,休养生息一段日子,才敢兴兵的,可是这根盛煦想去后勤押运粮草有什么干系啊?! 盛煦见自己婶母一副糊涂样子,便也知道,婶母毕竟是女人,他说得隐晦了自然听不懂,便道:“侄儿的意思是,立功的机会难得。” 宜萱顿时了然了,合着这小子想去捞点战功啊!不过勋贵人家子弟有这个心思也正常,满人嘛,读书能读出个功名来的着实罕见,所以征战沙场便是个极好的机会了! 宜萱眼珠子骨碌一转,便道:“你要是你服熙儿,让他跟你一块做督运粮草之事,我就应了你。” 盛煦呆住了,熙弟第二次出战便封裨将,这可是个多好的机会啊!怎么婶母却——盛煦一想便也明白了,婶母到底是妇人,见不得独子去冒险,这点真真是像极了他额娘。其实盛煦何尝不想冲锋陷阵?打小他虽然读书,也骑射也不曾落下,可母亲坚决不同意,只答允他可以去谋个督运粮草之职。(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二十六、皇后之怒(上) 勇毅候纳喇盛煦离开固伦公主府的时候,脸色是怏怏的,说服他堂弟不要冲锋陷阵?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盛煦摇头连连叹息,婶母疼儿子,倒是连累了他不得不另谋法子了。 盛熙想着,如今他能走的门路,也便只剩下端亲王府邸了,侧福晋纳喇星移是他的亲姑姑,虽然这个姑姑和他年纪相若,可打小的情分便跟姐弟似的。 星移小姑姑虽然是侧室,却多年深得端亲王喜爱,所以之前理藩院的升迁,端亲王很是干脆地帮了他一把,只是这次涉及西北战事,盛煦倒是不敢全然笃定端亲王会出手帮助了。毕竟皇上年寿愈高,端亲王也不再冒进,一直求稳,也不敢太过拉帮结派,虽然他是姻亲,虽然爵高,可官职却也只是五品而已,着实给不得端王府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如今他想“捞军功”,端亲王是否会不满? 想了一路,纳喇盛煦心中愈发拿不准了,等到了端王府,盛煦见堂弟盛熙穿着一身御前侍卫装束,也身在端王府的书房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和堂弟在一起,端亲王总不至于因为他的念头而迁怒。 盛煦把所求,小心翼翼地说了一遍,包括先去过公主府的事儿也细细说了一通。 弘时与盛熙舅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露出了笑容。 盛煦满头雾水,盛煦却哈哈笑了一通,“是了!原来还有这么个好法子!!只要跟额娘说我失去督运粮草的,再有堂兄陪伴一同前去,额娘必然就不会阻拦了!” 盛煦这下明白了个透彻。可脸有点发绿,“你想糊弄婶母?!” 盛熙笑眯眯道:“这怎么算是糊弄呢?我只是不想额娘太过担忧而已!”说着,他胳膊架在盛煦肩膀上,一副好哥俩的模样,“堂哥,你不会去告密吧?” 这话一问出口,端亲王弘时也斜眼眯着盛煦。 盛煦只得憋屈地应道:“不会。”——若只是堂弟。他自然不觑。可端亲王威势摆在那儿,他如何敢说半个“不”字?!这位可是十*稳的皇位归属人,盛煦是如何也不敢得罪的。虽然星移小姑姑疼他。可若端亲王真想教训他,小姑姑估计也只会站在端亲王那边。 他可是记得当年,小姑姑被指婚之后,高兴地两天两夜都没睡觉呢!后来才晓得。小姑姑很早的时候便和端亲王彼此倾心了,也无怪乎入府后多年恩宠不衰。 可想而知。在星移小姑姑心目中的分量,他是断然比不过端亲王的。 这项,在堂兄弟二人众口一词之下,宜萱自然欢欣无比。浑然没察觉被自己的小兔崽子给蒙了。也难怪宜萱没察觉,因为这事儿,从上头的皇帝陛下。到下头的端亲王弘时,全都联合起来。就为蒙她呢! 有盛煦这个稳重的哥哥陪着儿子一起做战争的后勤工作,宜萱自然更加放心。只是唯独有一点不顺遂,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盛熙得提前离京了。——不得不说,为了蒙宜萱,这小兔崽子做得面面俱到,丁点不含糊。 盛熙的确是和盛煦哥俩一去督运粮草出京了,可没过几日,后头大部队追上来,盛熙就和他的好哥们告别了,他跟随主将快马加鞭赶赴西北战场了。 而身在京中的宜萱,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自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还一味以为儿子正在苦哈哈督运粮草呢! 这一日雨后天晴,天也暖丝丝的,江宁织造进贡的新花样绸缎到了,额娘李佳氏便派人唤她进宫去挑选料子。 宜萱去了永寿宫,才瞅见和鸾那丫头也在,十二岁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自然是可爱得紧,他脸蛋红扑扑,眼睛也亮晶晶看着满殿玲珑满目的缎料,似乎有些挑花了眼。 李佳氏笑呵呵道:“本该叫董鄂氏来的,可她那身子也着实虚弱,所以便叫和鸾来挑了。这孩子,眼光倒是不错的。” “姑姑。”和鸾忙端端正正给宜萱见了一个万福,神情有些羞赧。 李佳氏满脸笑容,语气也甚是慈祥,“今年的缂丝缎花样新鲜——”李佳氏指了指那匹大红的道:“这个百花攒龙的留给熙儿吧。” 宜萱一愣,其实她从进来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听到额娘说要把那匹大红色百花攒龙缂丝缎留给盛熙,宜萱赶忙摆手道:“上头的龙虽然尺寸不大,却也是五爪的,盛熙用了,那可是违制。”——之前汗阿玛也赏赐过盛熙绣了五抓金龙的黄马褂,回头宜萱就叫人把龙爪挑去一爪,只留四爪,形同蟒褂,才敢给儿子穿。 李佳氏笑眯眯道:“现在不能穿,日后就能穿了。”——话说到此,李佳氏眼睛带笑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娇俏小丫头和鸾。 瞬间,宜萱明白了。盛煦不能用穿五爪龙纹的衣裳,可若做了郡主额驸,一应仪制度便于郡主相同,自然也就可以使用规定尺寸、颜色和条数的龙了。而那大红色百花攒龙缂丝缎,分明是像极了大婚喜服。 和鸾才十二岁,照例原本无需这么着急。况且,子文“去世”还不到三年,额娘原本也不该这么快又提及此事。唯一的解释就是,董鄂氏在这里头掺和了一脚。 年前,弘时来公主府想定下熙儿与和鸾的婚事,最终无果。这里头的缘由,想必弘时也没有跟董鄂氏解释过,就算解释了,董鄂氏想必也不会听信。所以,丈夫哪里没了个下文,董鄂氏便想到了上头的婆婆。 面对额娘,宜萱也不能像解决弘时那样。 姑表结亲生出来的孩子很有可能不健康这种事儿——宜萱是断断不敢在额娘面前说的。额娘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决计不会信宜萱的“胡诌”,弄不好还会惹她生气。 宜萱想了半晌,也只能暂且含糊这,她一副只当是没听懂额娘话里意思的模样,抚摸着那大红百花攒龙缂丝缎上的花卉纹,笑道:“我瞧着这匹料子做身衣裳给鸾儿,也好看得紧。” 和鸾到底是小孩子,之前祖母已经应允了,她自然觉得一切都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所以也没听出宜萱话里的深意,只娇羞地露出个一个甜甜的笑容,道:“姑姑穿大红,也好看。” 宜萱呵呵笑了,却看到额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心中哀叹一声,糊弄和鸾简单,可额娘又岂是好搪塞的? 董鄂氏祭出婆婆,的确是叫宜萱大为头疼,宜萱只能解释道:“鸾儿才十二岁,真有那一日,这料子给熙儿留着,也放旧了。”就算和鸾十五岁出阁,那也是三年后的事儿了。 李佳氏的脸色这才稍微和缓了几分,她微微点头道:“这事儿,你既然不反对,我就安心了。” 得,这下子把自己给坑进去了。宜萱脸颊抽搐了两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跟额娘斗,她还差得远了! 和鸾小丫头耳朵倒是尖,脸蛋红得跟个苹果似的,眼睛乌溜溜望着宜萱,“姑姑不反对我和熙表哥了吗?” 宜萱这下子算是知道什么叫赶鸭子上架了,沉思了一会儿,也知道自己不能说“反对”,便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是不反对的。熙儿自己喜欢谁,叫让他娶谁。”——这话,宜萱也是挖好了一个大坑,反正到时候盛熙自己不愿意娶表妹和鸾,就怪不到她头上了。 可和鸾哪里想得了这么多,就连李佳氏脸色都带了笑纹,这对祖孙眼中,一对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妹,一起长大的情分,盛熙又怎么会不喜欢和鸾呢? 李佳氏顾念这孙女年纪小、脸皮薄,便叫人包好了缎料,吩咐徐一忠送和鸾出宫。 永寿宫内殿只剩下母女二人,李佳氏神情松散了许多,脸上也带着笑纹,“之前董鄂氏撑着病体进宫,跟我说,你一直避这不让熙儿和鸾儿亲近,唯恐你是不愿意,所以特来求我做主。如今你既然应了,我倒是放心了。” 宜萱立刻道:“额娘,我可没应!” 李佳氏顿时脸色一板。 宜萱忙补充道:“我只是不反对而已!” 李佳氏不悦地道:“不反对不就是应了吗?!有什么区别!” 宜萱轻声道:“婚姻的事儿,总得两厢情愿,强扭的瓜可不甜!” 李佳氏眉心一皱,“你这话什么意思?” 宜萱柔声道:“若是熙儿愿意娶和鸾,我自然不会反对。但是——” 李佳氏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许,“你是说熙儿不愿意?!” 宜萱顶着额娘的怒色,轻轻点了点头,硬着头皮道:“熙儿瞧上了佟家的格格。” 李佳氏脸上怒火攒涌,“可是皇贵太妃的那个侄孙女?! 宜萱点头。 碰!!李佳氏一个巴掌重重拍在了案几上,紫檀木雕琢的祥云龙纹小案为之一颤。如今已经是中宫皇后的李佳氏,威势自然不可小觑。 宜萱缩了缩脖子,心中哀叹,她容易吗?她只是不想让儿子近亲结婚而已!若和鸾不是她嫡亲的侄女,宜萱倒是不介意来个萝莉养成,养大了给儿子做媳妇。(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二十七、皇后之怒(下) 皇后李佳氏现在很是恼火,在她眼里自己外孙乖巧懂事,孙女娇俏可爱,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还是亲上加亲,多好的婚事啊! 偏生佟家做奴才的,偏偏胆大包天地来横插一杠! 佟佳氏两朝后族,可如今也不过只剩下一位皇贵太妃罢了!李佳氏想到此,是如何也不肯退却半步,何况是关乎自己最疼爱的孙女的婚姻大事呢?! 李佳氏端了神色,道:“这事儿,我自会去和皇贵太妃谈谈!”——嘴上说“谈谈”,可那语气显然是不容置疑的。 宜萱不禁头疼,额娘如今贵为中宫,儿子的名字更是十拿九稳被搁在了正大光明牌匾后头,自然心气与当年做侧室、妾妃之时不可同日而语!皇贵太妃固然是长辈,可也不过只是占了个“长”而已,算不得“尊”。何况皇上厚待皇贵太妃只不过是看在昔年早逝的养母孝懿仁皇后的份儿上罢了!如何会偏心这个姨母,胜过自己嫡长孙女?! 所以李佳氏很有自信。 可这份儿自信才是叫宜萱最头疼的地方,她叹气道:“可是……熙儿喜欢。额娘若是强行叫佟家熄了心思,又有何益?” 李佳氏听了这话,重重哼了一声,“若我记得没错,熙儿瞧上的可是她堂嫂的妹子?” 宜萱点头,“正是。叫做令茹,只比熙儿小一岁。”——之前原也该参加选秀的,可不巧她祖父夸岱病逝,守孝中自然是不能参选了。好在年纪小,不至于太耽误了去。 李佳氏眼里满满的都是疑恨之色,他语气冷冷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促成勇毅候与佟家的婚事!如今竟叫佟家玩起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了!皇贵太妃倒是好算计,想叫兄弟俩娶了人家姊妹俩?成就一段佳话?!”——话说道最后,已然尽数是讽刺之意了。 事到如今,宜萱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这几年勇毅候府连出两个嫡出的哥儿,喜事不断,熙儿这个做堂弟的少不得去贺,佟家姻亲自然不能缺席。如此一来。也便偶遇上了。” 李佳氏哼了一声。“偶遇?你又没亲眼瞅见,怎知是不是真的‘偶遇’?!佟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又岂是简单货色?” 见额娘一竿子打死人的架势。宜萱倒是很不赞同,可是想到之前自己儿子差点被引进佟佳令茹更衣的厢房,便也沉默了下来。 李佳氏如此以诸多怀疑揣测佟家,倒也是揣测对了几分。她心下愈发不顺畅,嘴巴自然刻薄了几分。“若真是个有教养的好姑娘,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来的那么多‘偶遇’?!” 宜萱虽然对佟家人也多有不满,可见额娘竟然把佟佳令茹这个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也质疑了进去。心中忍不住吐槽,额娘可真真是偏心极了,和鸾还不是时常去她的公主府?怎生人家做妹妹的去看望出嫁的姐姐都不成了?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满人入关前也不见得有这些酸腐规矩了。 只是这话宜萱也只敢在心里嘀咕。额娘可是出身汉家书香门第,自然在这上头爱计较许多。 李佳氏转脸瞧着宜萱。便拧着老脸道:“佟家格格是决计不成的!这事儿我不许!” 宜萱不由一噎,便道:“熙儿的性子看着温和,实则是最执拗的,您要是不许,只怕他连媳妇都不肯娶了。” 李佳氏面带气色,“那佟家丫头有什么好的?到底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够了熙儿去?!” “额娘!”——见额娘竟然连“狐媚手段”这么损人的话都说出口,宜萱皱了皱眉头,“佟家固然是为家族长远计,可到底是著姓大族,教养出来的嫡出的格格,还能差了去了?额娘若不信,大可召进宫来瞧瞧,看到底是不是狐媚的!”——那佟佳令茹如今什么模样宜萱不晓得,但打听到那次的事儿,她是哭着离开勇毅候府的,宜萱便起码可以肯定女德教养自然不缺。 李佳氏大约也察觉自己说得过了些,想着佟家好歹是皇上的养母家,若她说的这些刻薄话传扬出去,只怕难免叫皇上觉得不畅快,便也不再说那些那些难听的话。李佳氏沉思了一会儿,便道:“我自然是要掌掌眼的……” 李佳氏眼睛一眯,她想到了外孙已经远在西北,如今那佟家丫头也的确到了许配人的年纪……不如趁此机会,她亲自保媒,把她许出去,也能断了熙儿的心思,好叫他回来之后安安心心娶了和鸾。 可是……虽说佟家官职最高的夸岱去了,佟佳令茹之父清额佥事道(如今守孝在家),可到底是后族人家,著姓大族,要真做媒,还不能许得低了去! 想到此,李佳氏突然眼睛一亮,“我记得诚郡王的嫡长子似乎也到了该娶福晋的年纪了。”——她隐约记得诚郡王弘晟的嫡长子永璞似乎比熙儿大一两岁,上回选秀原该指婚了,可一则皇上不喜诚郡王府,二则已废诚亲王允祉又突然去了…… 宜萱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大约十六还是十七,我也记得不是太清了。额娘问这个做什么?” 李佳氏笑而不答,只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宜萱待要再问,徐一忠满脸带笑地进来禀报说,皇上来了。 宜萱忙收起了疑惑,起身随额娘出殿外迎驾。如今雍正真的显老了许多,自打怡亲王故去之后,眼角的鱼尾纹又多了好几条,最近又忙着西北战事,军机处自然是白天黑夜连轴转,也皇帝更是宵衣旰食,没个歇息。 李佳氏瞅见皇帝眼中满是血丝,脸色也颇为疲惫,便吩咐底下去跑了杞菊名目茶来,亲手端给皇帝。 雍正大约口渴了,倒是一口气喝了大半,“朕也是好不容易得了几分清闲,便来这儿坐坐。” 李佳氏笑面道:“永瑜这会子想必午睡该醒了,不如臣妾叫人抱了来?”——永瑜养在李佳氏膝下也有一年多了,养得白白胖胖的,很是讨人喜欢。 雍正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显然是兴趣缺缺的样子,对于这第二个嫡出的孙子,雍正并未表现出太大的重视来。 宜萱也心下狐疑着,当初汗阿玛何等看重永珪,如今对永瑜却表现得如此平淡寻常。从当初取名,便可看出一二。永珪当初分明是被视为江山社稷继承人,而永瑜……却也只是个“瑜”而已,和旁的皇孙并无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被养在皇后李佳氏膝下。 想到董鄂氏产后坏了身子,汗阿玛又对永瑜的淡然视之,宜萱突然觉得有些微妙。 “萱儿。”雍正忽然唤了她的名字。 宜萱忙抬起精神,不敢继续胡思乱想了,董鄂氏大约也只是倒霉罢了,便抬头微笑看着已然苍老的雍正。 雍正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突然又摆手道,“罢了,无事。” “嗯?”宜萱顿时满头雾水,没事儿突然叫她做什么?!如今这模样,倒是叫人觉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雍正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朕只是想告诉你一声,盛熙一切安好。” 宜萱点了点头,“这个女儿知道,前儿他堂哥盛煦还派人送了平安信回来呢。” 雍正听了,低头看着茶盏中金黄中微微泛红的枸杞菊花茶汤,良久无言,方才西北岳钟琪的八百里快急到了,出战告捷,但是葛尔丹策零狡猾得如泥鳅一般,不但没能擒获,还叫他带着主要兵力躲回了大漠中,没了踪影。 这种事情,雍正倒是没有发怒,准格尔三代祖孙都是狡猾如狐狸般的性子,雍正也没指望能一举获胜,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是——岳钟琪的奏折中说,裨将纳喇盛熙不听军令,贸然带着一对人马深入大漠追击,失去了音信。 这事儿,让雍正很苦恼,但他又不能告诉告诉自己女儿,毕竟当初合伙蒙骗萱儿,也有他一份儿。萱儿独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雍正才格外厚待,屡次给盛熙建功立业的机会。可若是因此出了什么好歹,雍正真不晓得该如何跟女儿解释。 这岳钟琪素来稳重,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住?!雍正此刻不由自主地便迁怒了旁人。盛熙是他唯一的外孙,在雍正心里,疼他就跟疼亲孙子似的,可盛熙到底是外姓,若无军功,连个高点的爵位都得不了!否则雍正也不愿意送这唯一的外孙上战场!原以为交给岳钟琪这个常胜将军,必然十拿九稳,可岳钟琪到底恃才傲物,只怕是看不起盛熙这样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就来“捞军功”! 因此一到西北,岳钟琪便只安置盛熙在帐中听事,却不叫他冲锋陷阵。从之前的加急奏折中,雍正也能看出端倪,他虽然觉得岳钟琪门缝里看人,可也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法子。可雍正忘了,自己这个外孙,又岂是甘愿蛰伏的?若无机会还罢了,一旦有机会,他必然要一飞冲天。(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二十八、盛熙立功 皇后李佳氏命人焚上了提神醒脑的薄荷香,微笑着道:“臣妾正有一事要请示皇上呢,月前弘景福晋进宫来请安,随口提了一句说,诚郡王世子永璞如今可到了该指婚的年纪了。” 弘景福晋便是李咏芳,如今是李佳咏芳了,她虽是养女,倒也能时常进宫来给皇后请安磕头。 雍正眯了眯眼,显然没太上心的样子,嘴上随意地道:“那皇后看着给选一个合适的吧。” 李佳氏笑呵呵道:“倒是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呢。” 听到这里,宜萱眉心一蹙,额娘她……该不会打算…… 果然,李佳氏笑着道:“正是皇贵太妃的侄孙女,佟佳清额的嫡女,也已经十四了。之前因为其祖父之丧给耽误一次选秀,若再等下回选秀,只怕就太晚了些。” 雍正脸色是板着的,他抬眼望了皇后一眼,“朕才定下,未经选秀的八旗女子,未逾不得自行婚配!” 李佳氏有些讪讪,她轻声道:“所以才想请皇上赐婚。” 雍正眯了眯眼,“三日前,朕去看望皇贵太妃,皇贵太妃才说了想把自己的侄孙女许给盛熙。” 李佳氏心中咯噔一下,她万万没想到皇贵太妃竟然先发制人!——这倒也罢了,如今皇上的样子,怕是疑心她窥伺圣躬了!偏生皇贵妃才提了这事儿,她后头又提想把佟佳令茹许给诚郡王世子!如此巧合之下,皇上怕是又犯了疑心病了! 李佳氏垂首道:“皇上不疼鸾儿了吗?”——现在,她若解释,只怕是越描越黑,倒还不如直接道出和鸾。 雍正果然沉默了良久。最终,他道:“和鸾太小了,足足比盛熙小了四岁!若真指婚了,日后怕是要晚了子息传承,还是算了吧!朕日后会给和鸾指婚好去处的。” 见雍正如此说,皇后李佳氏也只能缄默了。可心中却有些恼火皇贵太妃的举动,算计了她外孙。如今又来算计她!当真叫李佳氏恨得牙都痒痒了! 其实李佳氏误会了。实际上是盛熙出征前,自己跑去他皇帝外祖父跟前说了,他说自己瞧上了皇贵太妃的侄孙女。想凯旋之后,请郭罗玛法赐婚。 雍正当时便应了,回头才去跟皇贵太妃说了一声,其实就只是通知皇贵太妃而已。皇贵太妃自然没那个胆量让自己侄孙女和皇上的孙女争。可皇上既然开了口,皇贵太妃又怎么会拒绝呢?自是欢喜不已。 如今盛熙生死未卜之际。皇后提出要把皇帝私底下许给盛熙的媳妇配了旁人,皇帝自然心里有些不快,所以才说了那些话。为的便是叫李佳氏不能再起那心思了。 可皇后说到了和鸾身上,雍正不免怜惜几分。当初他答允盛熙太痛快了。倒是忘了和鸾也十二岁了。可想到调查近亲结婚的结果,雍正也便熄了这个心思,又想到当年孝懿仁皇后所生的那个妹妹。也是先天不足、早早夭折,只怕便是因为她是皇考嫡亲表妹的缘故吧?还有皇贵太妃。当年也曾有孕,可惜坐胎两月便掉了,偏生那一胎,也被皇考细细调查过,的确没有遭了暗手。这一切,都由不得雍正不信。 西北大军营帐中,主帅岳钟琪来回逡巡,一辈子沙场征战,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岳钟琪如今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右副将纳喇盛熙私自率所属五百人马追击葛尔丹策零,如今下落全无,他派出去的斥候也没有查探到葛尔丹策零的丝毫消息! 岳钟琪可真真是极坏了,他就怕在大漠中,纳喇盛熙这个初生的牛犊碰上了葛尔丹策零这只狡猾的老虎。 葛尔丹策零是败了一阵,也手底下还有上万人马,俱是精锐,若真碰上了,纳喇盛熙哪儿还有活命的机会?! 若纳喇盛熙真的死了,岳钟琪也可以预见自己的命数。就算到时候他真打了漂亮的胜仗,这辈子的前途也算是完了!纳喇盛熙可是万岁爷的亲外孙、固伦大公主的独子!若真有个好歹,他如何能抗下皇上的震怒?就算皇上碍于功勋不能降罪于他,日后也决计不会重用于他了! 岳钟琪想着,自己战场上混了一辈子,三十二岁的时候才等到了在抚远大将军、先帝十四子帐下做副将的机会,后来又在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帐下做副将,如今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做抚远大将军了,却碰上这种倒霉事儿! 莫非是“抚远大将军”这个衔儿就那么不吉利?十四爷被圈了,年羹尧死了,接下来,莫非就是他了? 岳钟琪急得头发都白了,此刻心中真真是后悔不迭!记得当初纳喇盛熙被皇上钦点为副将,安排在他手底下,岳钟琪看着这个还半大的孩子,比自己的小儿子还小两岁,比自己的大孙子也不过大个三四岁,居然也十几岁就做了副将!这叫他如何能心平气和? 所以岳钟琪给这个少年副将的待遇是——冷置,就是不给他派遣任何冲锋陷阵的机会,只叫他在帐中旁听。他原以为这个少年必然要闹腾一通,可他没有,安安分分听了一个多月的战事,都没吭一声。岳钟琪还想着,既然这小子安分,到最后的时候,给他军功捡,也能给万岁爷交代过去了。 可岳钟琪没想到,这小子一直没闹腾,那是憋着一股劲,给他来来个大闹腾!!真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带着区区五百人马居然就敢去追击有上万兵马的葛尔丹策零!!他帐下数万兵马都没敢贸然追击,可这小子就敢!! 岳钟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都笑了,可笑着笑着,他想哭——这浑小子要是出了事儿,他也得玩完!! 这个混不吝的小兔崽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好好呆着。倒时候捡个现成的军功,倒时候凯旋京城,皇上少不得给你晋个爵位!岳钟琪原想着,自己也能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混个公侯之爵呢!如今看来,他也只能祈祷这小子碰不上葛尔丹策零了。 夜色已深,岳钟琪听着外头呼啸的狂风。却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一个斥候兵奔入主帅营帐,“大将军,不好了!!西面大营被敌军偷袭了!是准格尔部的兵马!” 岳钟琪一听。大叫一声:“好!!” 这一声“好”,把传达军情的斥候兵给弄愣了,被偷袭了,居然还说好?! 对于岳钟琪而言。这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葛尔丹策零来偷袭大营。表示十有*没跟纳喇盛熙碰上,也就是说这小子死不了了,等擒了葛尔丹策零,再派兵进大漠慢慢把那小子给逮出来也就是了。 这个葛尔丹策零。说实在的岳钟琪真觉得他比不得他两位祖宗,这厮虽然也狡猾,却是个志大才疏的。贸贸然进宫不说,稍一有败势。居然倾巢而逃。 岳钟琪一拍案,铮铮道:“既然来了,本帅便叫他有来无回!!” 岳钟琪为人老成持重,又岂会被一个小小偷袭弄得惊慌失措,略一分析状况,立刻熟稔地调兵遣将,支援西大营的同时,也兜开一张大网,准备来个一网成擒。——虽然这个法子,只怕会引发葛尔丹策零的困兽犹斗,可岳钟琪也顾不得许多了,原本稳妥的持久战现在是决计不能继续下去了,这次也决计不能叫葛尔丹策零跑了! 岳钟琪布置下东南西三个方向大网,独独网开西面,给葛尔丹策零遁逃之路,实则已经派了帐下最稳重的将领提前埋伏在西路,只等瓮中捉鳖了! 起初的布置都很成功,奋战整整一夜,葛尔丹策零在三方围困之下,优势变成了劣势,连强到的为数不得的粮草也带不走了,只能烧掉,并从西面薄弱处突围。 这一站,葛尔丹策零被留下了半数人马,只余下五千多人西侧逃窜。 旋即又遭遇重兵埋伏,葛尔丹策零忍痛断腕,只带着亲兵窜逃回了大漠。 第二日,得知葛尔丹策零这只泥鳅又溜了,二次得胜的岳钟琪却苦了脸。 可过了三日,当副将纳喇盛熙回到中军大营,并且还带着葛尔丹策零的脑袋的时候,岳钟琪傻了眼。 他记得,葛尔丹策零是带着至少千余精锐亲兵逃回大漠的,纳喇盛熙才区区五百人马,且并非精锐啊!!固然葛尔丹策零疲敝,但如此悬殊差距之下,他如何斩获葛尔丹策零项上人头的?! 当岳钟琪看到那只从葛尔丹策零左眼穿透其首级的白色翎羽箭矢的时候,忍不住赞叹:“这是谁射中的?”——想要射中马背上飞奔的葛尔丹策零的眼睛,是何等精准的技艺?又是足足贯穿头颅,这又是何等的臂力啊!!身为主帅的他竟然不晓得帐中有如此神射手!岳钟琪不得不自叹弗如,想他年轻的时候或许能有这般臂力,可如今…… 盛熙回答曰:“当然是我射中的。” 岳钟琪看着这个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少年,他想让自己不怀疑都难!才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身量都没张全,居然敢吹嘘自己有这等骑射功夫?! 当场,岳钟琪没说什么。这毛头小子想捞军功,他也不敢从中阻拦,但私底下少不得叫人暗查一下,岳钟琪想着,五百兵马战胜千余精兵,必然是因为“擒贼先擒王”,拿下了葛尔丹策零的性命,自然其亲兵就土崩瓦解。 岳钟琪对这个一箭贯穿葛尔丹策零头颅的神射手不禁生了爱才之心,大有招揽帐下效力的抬爱之心。 可查了一通,结果竟然证明纳喇盛熙没撒谎,的的确确是他自己射中的。 岳钟琪傻了眼。(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二十九、封公 大军得胜的消息传回京城时候,宜萱也得知了自己儿子斩获准格尔首领葛尔丹策零项上人头之事,她当场就暴走了。 不是说,盛熙是去督运粮草的吗?! 不是说,他是跟着盛煦在一起的吗?!! 你妹的!! 盛煦这孩子看着乖巧懂事,特么的居然这回联合她儿子一起来糊弄她!! 宜萱撸起了袖子,手里拎着一根鸡毛掸子,高坐中堂,就等那兔崽子回来,然后狠狠揍他一顿。 消息是一*传回来,什么已经进了城了,午门献俘的仪式如何浩大啦,然后进宫受封了,主帅岳钟琪加封什么劳什子的二等威信公,她儿子晋封了三等勇冠公,她跟前满殿的侍女、嬷嬷齐刷刷跪下来贺喜讨赏。宜萱依然板着脸,连笑都不笑一下。 最后一波消息是玉簪亲自进来禀报的,“公主,咱们小公爷……他去了三爷府上了。” 宜萱扯着嘴角冷笑连连,以为逃到他舅舅家就能免了一顿揍了?! 她要是真发怒起来,连弘时都揍过!! “备车!去端王府!!”宜萱挥舞着鸡毛掸子,咬牙切齿地道。 这一整年因为西北的战事,弘时也进了军机处忙活,如今战事赶在大冷前完美落幕,的确是个好消息。故而端王府内也弥漫着一股子松快气氛,即使已经入冬了,可黄灿灿的金菊还有最后的如火如荼,染了霜色,却依旧孤傲枝头。 宜萱走到弘时书房外正碰上了肚子挺挺的弘时侧福晋星移,如今已经有快六个月的身子了。人也胖了一圈,脸蛋显得丰润而红郁,透着健康。星移素来纤细苗条,当年即使生了和鸣都没长胖,如今倒时养出了二分肉来。今年春夏之交,弘时的侍妾金氏生了六阿哥永琳之后,星移就诊出有孕来了。据说董鄂氏的病情也因此加重了许多。一直卧床数月才稍见好转。 星移屈膝做了一个简单的万福,“大姐姐是来寻熙儿吗?”——看到宜萱手里的鸡毛掸子,星移脸色有些古怪。 宜萱随口“嗯”了一声。打量了一眼她高耸的肚子,道:“你这一胎倒是怀得格外平顺。”不像上一胎,磕磕绊绊不休。 星移脸颊上满是温柔的神情,她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含笑款款道:“太医说,早先生鸣儿的亏岁已经补了回来。所以这一胎很是安稳。” 宜萱忽然想到,上次有孕,董鄂氏掌管端王府后院大权,星移屡次差点遭了暗害。反倒是如今董鄂氏病弱,两个侧福晋管家,星移的胎相反倒一直平顺安稳……莫非星移当初怀着和鸣的时候。董鄂氏动过不该动的手脚? 宜萱没有去深想,董鄂氏如今的身子都这样了……一个参汤日日不离口、稍微一受累就得病床上躺好几个月的嫡福晋。她连自己亲生的儿子永瑜都只能送进宫让皇额娘照看,她也着实不想多加恶意揣度。 她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又生了儿子,可金氏的六阿哥永琳紧跟着就来了,如今又是星移有孕……金氏倒也罢了,包衣宫女的出身,就算再骄狂,也成不了气候,反倒是星移的肚子,只怕叫董鄂氏彻夜难安了吧? 弘时的几个儿子,普遍出身不高,大阿哥永珅的生母钟氏、三阿哥永璋的生母苏氏、六阿哥永琳的生母金氏都是宫女出身,而四阿哥永琇的生母陆氏虽为侧福晋,却也只比那几个稍微好一点,只是汉军旗的小家碧玉罢了,且永琇既不得弘时太多瞩目,更不讨宫中皇后娘娘喜爱。 而星移就不同了,她已故的阿玛是公爷,大侄儿盛煦是三等侯,盛熙又封了公,纳喇氏又是著姓大族,唯一的小瑕疵就是星移是庶出,但比起前头那些,这点也着实算不得什么了。若她生了儿子,的确是最有可能与永瑜夺嫡的人选。 “总之,你自己千万小心些。”宜萱正色叮嘱道。 星移重重点了头,虽说她平顺地把胎养到如今,也不代表之后不会出现岔子。星移手中捏着一枚鹅黄绢子,笑道:“这会子吏部的属官、府内的先生,也都在书房里呢,大姐姐进去怕是不合宜。不如先去后花园转转?” 宜萱跟星移说了这么久的话,气也消了大半,便将鸡毛掸子交给身旁的玉簪,与星移一起掉头往后花园溜达去了。 可宜萱才走出去不过一射之地,书房的支摘窗便被推开了一个缝隙,盛熙那滴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宜萱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弘时悠然坐在一张红木的南官帽椅上,右手捧着茶盏,吹着热气,淡淡道:“我就说了,叫小移出手,必然马到成功。” 原来星移会出现在弘时书房外不远处,可不是偶然遇见了宜萱,而是一早在哪儿等着呢。自家爷的吩咐,星移自然不会拒绝,何况星移也不想看见可爱的熙哥儿被大公主狠狠揍一顿,所以便应了这番央求。从娘家算,盛熙是她侄儿,从弘时这里算,盛熙也是他外甥呢! 星移虽然身子重了许多,但腿脚还颇为轻快的样子,随是如此,还是跟着一个小圆脸的侍女扶着她。 不穿花盆底鞋的星移,显得有些小鸟依人,倒是衬得宜萱高挑了。宜萱的身高本就比星移高上两三寸,再加上三寸高的花盆底鞋,那海拔的差距就相当明显了。 “虽然已经是十月中了,不过今年还没大冷下来,前日的一场霜打下来,反倒叫着满园的菊花更添三分傲骨了。”星移笑着从菊花花圃中徐徐穿过,秋菊墨绿色枝叶扫在她裙摆上,倒是与她衣裳上掺银线绣的杞菊延年很是相称。 可突然间她停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菊花丛中,她脸上的笑容来不及褪去便僵硬住了。 宜萱正疑惑着到底怎么了,耳朵里却捕捉到了“嘶嘶”的奇怪声响。 “啊!!——”发出惊叫声的不是星移,还是扶着她的那个小圆脸的侍女,她这一惊慌失措,也忘了自己的主子了,如惊弓之鸟般,一边大叫着,便飞窜出了菊花花圃中。 星移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一软,便瘫在了花圃中。 宜萱不明所以,急忙追进去瞧,却看到了层叠丛密的菊花丛里,一条绿褐色的足足有婴儿手臂粗的乌鞘蛇,刺溜便钻进了花圃深处。 宜萱赶忙扶起脸色苍白的星移,低头一撇,看到她脚踝处,雪白的丝袜上沁出来的嫣红血渍。 星移身子簌簌发颤,原本红润的脸色此刻已经苍白如纸,她想来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踩到了蛇,又被那蛇咬了一口,还摔倒在花圃中,虽然花圃柔软,可对于已经将近六个月身孕的星移来说,已经是吓得魂不附体了。 初冬时节,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捧着自己高耸的肚子,眼中满是惊惧之色,“姐姐,我——肚子好疼!” 宜萱一惊,只见她那粉紫色的缠枝牡丹裙上晕染开了一片殷红与血腥。下一刻,星移已经软软昏厥在了她怀中。 十月里,为什么花圃会有蛇?!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个时候蛇都冬眠了!! 何况是端王府的后花园!莳花的奴才怎么会叫蛇跑进花圃中?!而且还是那么巧的,被星移被猜到了,那蛇报复性地便反咬了星移一口?! 若说着只是意外和偶然,宜萱是如何都不肯信的!! 只是眼下她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叫人搭手,将胎动见红的星移先送回她自己院中,又分别叫人去通知弘时并召唤了府中医正来看诊安胎! 弘时赶来的时候,脸色是铁青的,眼底那一抹阴沉中带着浓浓的担忧,“姐姐,小移现在如何了?” 方才宜萱就为星移渡了不少月华灵力,想来是不会有大碍的,她看了一看跪在地上诊脉的医正。 医正躬腰道:“回王爷的话,纳喇福晋脚踝上的咬伤并无大碍,那蛇应该是无毒的!要紧的是纳喇福晋受了这番惊吓,又不慎摔倒,所以致使见红……” 弘时怒冲冲道:“哪来那么多废话?本王问你,到底要不要紧!” 医正忙道:“纳喇福晋的胎已经保住了!” 弘时脸色这才和缓了几分,他冷冷吩咐道:“去查!为什么后花园里会有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弘时自然更不相信是意外! 医正擦了一把冷汗,“幸好纳喇福晋胎相一直稳固,又救治及时,否则只怕——”后头的话医正没敢说出口,他急忙道:“奴才开个安胎药,请纳喇福晋吃上个把月,想必就能平稳下来了。只是受了这番惊吓,纳喇福晋最好多卧床养胎一段时日!” 弘时拂袖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开药吧!” “嗻!” 宜萱长长叹了一口气,果然端王府的后院从来就没有安宁过,比起平安诞育儿子的钟氏、苏氏、金氏等人,星移光鲜的出身、多年的荣宠,反而叫她在孕育上比旁人艰难许多。(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三十、过继 看着床榻上还在昏迷中的星移,弘时与盛熙舅甥二人的脸上齐齐滑过一丝愧疚之色,若非他们……星移不会去后花园,更不可能被蛇咬伤,受惊摔倒,见了红。 宜萱看着一旁侍奉星移多年朝颜……她如今嫁了端王府一个侍卫,已经是嬷嬷了。 朝颜见房中一片沉默,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公主,福晋这段日子时常去后花园散布,而且每次都要去菊花花圃。这样习惯,怕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宜萱点了点头,是啊,这种算计,只要摸清楚了习惯,自然就好下手了,而且成功的几率还很高。 宜萱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果然脸色更青了几分,便道:“那蛇,我瞧见了,应该用来做蛇羹的乌鞘蛇。” 弘时眼底阴郁,他眉心一拧,脸色愈发难看,“姐姐,咏絮最爱吃蛇羹。” 宜萱笑了,侧脸问:“你觉得是她所为?”——她倒是不觉得李咏絮会做这样的事情,这不是宜萱认可她的人品,而是伤害星移对李咏絮没有半点好处。别看平日里,李咏絮对星移多有冷语,但入府这么多年,却也没真的敌对过。何况李咏絮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她害了星移肚子里的孩子,对她根本没有半分好处。 弘时摇头,“我是愤怒,她加害小移,还想着把罪名推卸到咏絮身上!” 看样子,弘时心中已经明白到底是谁所为了。眼下,首当其冲的可不就是董鄂氏吗?除了她,还会有谁这般急不可耐地要除去星移肚子里的孩子? 无非是要替永瑜除掉日后的竞争对手罢了!她固然是爱子至深,可踩着别人孩子的性命这种做法……太犯忌讳了。也犯了弘时的底线。 若是寻常时候,董鄂氏不见得敢如此明目张胆,可是她的身子孱弱,还不晓得能活几年的情况下,自然就敢铤而走险了。 弘时马蹄袖下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我真后悔……后悔当初在汗阿玛面前替她保下这条命!!” 宜萱一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弘时哼道:“当初董鄂氏害了高氏腹中之子。汗阿玛早已知晓!” 宜萱心中翻涌。脑袋里也瞬间豁然开朗了,缘何当初董鄂氏产后见了红,差点丢了性命?原来是汗阿玛……他的确容不下一个谋害皇孙的儿媳妇!可偏偏董鄂氏很幸运。突然有了身孕,汗阿玛才没有立刻要了她的性命!而弘时又替她求情,汗阿玛也少不得看在她肚子里孙儿的份儿上,所以只下手伤了她身子本源。没有立刻取她性命! 如此一来,也便通顺了!若是端王府内姬妾敢谋害嫡福晋。弘时如何容得下?唯独只有是汗阿玛所为,弘时才不敢吱声。因为汗阿玛肯留她半条残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弘时如何还敢央求更多?永瑜抱进宫。固然是董鄂氏明白自己身子孱弱,无力照顾幼子,可汗阿玛明明不怎么喜欢永瑜。却还是允许皇额娘抱养,想必也是不愿意自己的孙子被一个歹毒的儿媳妇抚养长大吧? 一切都明了。宜萱长长叹息一声,最终无言。 这次的事情,足足过了七八日,弘时才以董鄂氏病重为由,不许外人探视。虽然星移险些小产,必然是董鄂氏所为,可弘时想必也细细调查了,确定了才禁足了董鄂氏吧?毕竟,心底里,弘时还抱着些许期盼,希望不是缠绵病榻的嫡妻所为。 弘时对董鄂氏,终究存了几分怜惜的。当初董鄂氏害死了弘历遗腹子,弘时虽然怪她,也心里并不恨她。可是这回——董鄂氏要加害的是他的孩子,弘时自然不能容忍!在弘时眼里,弘历之子,死了也没什么好怜惜的,可他自己的孩子……还是她最喜欢的女人为她怀的孩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天气渐渐料峭,皇城一夜大雪之后,白茫茫一片,天地一片干净。 宜萱披上今年盛景将军进献的白貂斗篷,进宫去喝腊八粥。 今儿是腊月初八,雪后天初晴,都能闻到寒梅凛冽的沁香了,永寿宫的黄地珐琅双龙大花斛中插满了簇簇的梅花,红郁郁的,好看极了。 皇后李佳氏穿着一身喜庆的正红色玉堂富贵琵琶襟旗服,颜色跟那红梅一眼明正鲜艳,她正站在炭盆跟前,烤着火,红彤彤的火焰衬得她脸上也红光满面,只是她神色有些哀叹,“自打入冬,年氏的身子就不大好了……” “年贵妃——”宜萱不由一怔,这些年她避居翊坤宫,甚至连年节时候都不出来,宜萱也渐渐少见到她了。没想到过了没几年,她的身子竟然这般不妙了吗? 皇后李佳氏叹息着道:“昨儿我去看她了,人瘦得不成样子,整夜整夜地咳嗽。她已经把弘旸托付给我了,我也应了……” “弘旸倒是可怜……”原本是那样尊贵的贵妃之子,仅次于弘时的出身,可偏偏……因为母家的事儿,失去了皇父的怜爱,如今连关爱她的母亲也要去了。 正说着话,底下太监进来禀报说端王府的侧福晋纳喇氏来请安了。 李佳氏与宜萱脸色齐齐带了疑惑之色,宜萱忙问:“她是一个人来的?” 太监称“是”。 李佳氏连忙说:“身子都那么重了,快叫她进来,万一冻着可不是小事儿!”——对于这个素来温柔和气的纳喇氏,李佳氏还是颇有几分好感的,何况她如今肚子里怀着是李佳氏的亲孙子,自然怜爱更多几分。 星移穿得很厚实,不过脸蛋也被冷风吹得紫青了,她进来便朝着皇后跪了下来。 李佳氏抬手道:“快起来吧,身子要紧!” 星移却倔强地推开了旁边来搀扶她起身的宫女,星移咬唇望着皇后,眼睛里满是哀求之色:“皇后娘娘,妾身有事相求!” 李佳氏有些疑惑,“你胎相才安稳下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星移却哀求道:“皇后娘娘请让妾身先说出请求吧。” 李佳氏见纳喇星移如此执拗,虽有不快,但终究顾念她的身孕,便道:“你说吧。” 星移恳求地道:“若妾身这一胎是个小阿哥,请将过继予敬亲王为嗣!” 这番话,不只是李佳氏惊呆了,宜萱也着实没料想到!敬亲王,便是弘昀,也就是汗阿玛给早夭了次子的追封。星移如今竟然求额娘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继弘昀为子!! 李佳氏惊愕之后,是满脸的惊喜之色,“你这话可是真心的?!”——其实过继嗣子,给弘昀承袭香火,这样的心思,李佳氏自然是动过的!可过继这种事,总不能强人所难吧?李佳氏也生怕儿子不愿,又想着此事大可不必着急,日后自有机会徐徐图之。 弘时如今已经有五个儿子,唯一的嫡子自然是不可能过继的,然而剩下的那几个不是包衣宫女所出,就是令她不喜的汉军旗陆氏所出,若选了这其中之一过继,李佳氏也是不愿的。 身为母亲,李佳氏自然希望能过继一个出身体面孙子给自己早夭的次子。 星移眼中含泪点头,“妾身只求腹中之子能平平安安。” “好孩子!”李佳氏大喜,也不顾身份差距,竟亲自上前扶星移起身。 宜萱暗暗皱眉,星移是独自前来,就表示——此事没有经过弘时的同意,想到这点,宜萱忙道:“皇额娘,这事儿总得问问时儿愿不愿意吧?” 李佳氏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大半,她有些不大高兴,“怎么?他前头已经有五个儿子了,如今把第六个过继给自己哥哥还不愿意吗?!” 宜萱低头摸了摸鼻尖,若是前头几个庶出的,保不齐弘时会肯,纳喇氏肚子里这个,弘时何尝不是盼了多年的?自然是不愿的。 可星移——瞧着样子,应该是被之前的事儿吓坏了,宁可舍了孩子过继出去,求个安稳回来。宜萱也不好说什么,虽然有些懦弱,可到底是一片慈母之心。 这过继之事,闹腾了一整个年关,皇额娘大喜之下,便求到了汗阿玛哪里,汗阿玛自然是不好回绝的,倒是弘时咬牙不肯松口,也果不其然地提出了前头的庶子也由着额娘挑去这种话。 可如今有星移肚子里这个血脉更好的,李佳氏自然不愿意选那些个劣质的。 如此一来,多年和顺的母子关系,竟闹得有些僵化。在这里头,星移也是苦苦哀求弘时,知道雍正十一年正月底,星移临盆了。 她生下了弘时的第七子永瑞。 宜萱不晓得他们私底下是如何商议的,最终的结果还是同意过继,不过永瑞仍旧养育在端王府,教养在生母纳喇星移膝下,直到成年再正式分出去,但汗阿玛已经下了正式的过继圣旨,自然就是不可逆转的事儿了。 看到永瑞孱弱的样子,宜萱也总算明白了,素来温顺的星移为何固执地非要过继亲子。当初受惊见红,明明已经将养回来了,可这个孩子还是有些先天不足……为了保这个孩子日后不再受到妒忌怨恨乃至加害,将他过继出去,永无争夺世子之位的可能,才能保他一生平安。 慈母之心,不过如是。(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三十一、梦游阴间 雍正十一年二月,天气冷肃,檐上的冰融化滴沥沥,可天却还是冷飕飕的。 午间,宜萱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听着外头滴滴答答的声响,竟渐渐困倦。当得知只要将月华吐息诀修炼到第九重的,就可与子文重聚,宜萱便加倍努力修炼,不消二年,便到了第八重巅峰,如今又卡住了。 子文当初说得没错,除非她做了固伦长公主,否则很难突破第九重。原本她存着几分奢望,如今是信了。 她和子文分别已经多久了?从雍正七年的十月初一,道雍正十一年的二月初一,已经有整整三年零四个月了。 直到如今,他仍然能够回想起那股子诡异的清香。 那气味明明高华沁人,可掺了血腥的气息,却叫人不喜。 从那以后,宜萱便不焚香了。 一闻到熏香的气味,便会想起那个味道,想起子文尸身冰冷的触觉…… 虽然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死了,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不想去回忆,只让自己想着好的事情,想着终有一日他们会再度重逢。 可是……日子真的好久远,还有两年半的时间…… 可这两年半若真的过去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也就要去世了。 这真是一种叫人痛心的期盼…… 想着想着,竟渐渐沉入了梦乡。 红罗炭还在灼灼燃烧着,殿中一派温暖,如意纹锦衾盖在宜萱身上,她熟睡的容颜宁静安详。 那莹润如玉的,没有一丝皱纹的脸蛋。谁能想到这是个十六岁少年的母亲呢?她已经三十九岁了,眼看着就四十了。 虽然实际上,她过了三十岁之后,就不过生日了,可年岁终究是逃避不过去的,可岁月无情却格外眷顾她的容颜。 …… 梦里一片迷雾,整个世界都是模糊而迷离的。 她走啊走。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渐渐的。她闻到了丝丝缕缕的香气…… 非常熟悉的香气,但是却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气味…… 走在没有尽头的世界里,渐渐的有了变化。 有一条河。不知从何处发源,更不知道要流向何方。 河水是淡淡的红色,像是稀释了的鲜血的颜色,看着叫人诡异。 可更诡异的是。河水上漂浮着零零星星的血红色的花瓣,漂着漂着。那袅娜的花瓣便被融化进了河水里,仿佛一大滴鲜血融了进去,那花瓣的颜色成就了河水的浅红色。 再往前走,便看到了河岸生长着的成片的、望不到边际的红色的花。鲜红泣血。 这种花,很奇怪,有花却无叶。 散发着靡丽的清香。直灌入人的肺腑中,叫人愈发迷迷糊糊。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要去往何方。 这就是她的梦。 宜萱醒来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却不记得梦的内容是什么。只依稀想着看到了一片血红的颜色,醒来之后,疲乏得紧,人也恹恹无力。 宜萱并不知道,那个梦,便是她灵魂深处的记忆。 月华吐息诀已经是第八重巅峰了,受损的灵魂已经修复得差不离了,只差最后一点点就至臻完美了。这样的境界之下,她会在梦中想起零零碎碎的记忆。 接下来的几日,她重复地梦到几乎相同的内容,一次次累积,她愈发记得更多,梦中看到的也越多。 她看到那条河畔碑上写着“三生河”。 她沿着河走到尽头,看到了一座桥,白色的石拱桥,玉一般的质地,那桥上镌刻着“奈何”二字。 她把这些告诉了自己的儿子。 盛熙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您已经记起三生河还有奈何桥了……” 宜萱有些疲惫,她揉着太阳穴道:“我还看到了,那桥上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衣裳,不是满人的袍褂,而是汉朝的曲裾袍,宽大的阔袖,那衣裳上绣了金色的龙,有九条,还绣着十二章纹,日月星辰皆在其列。他头上戴着十二旒冕冠,垂下来的珠子,遮住他的脸,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说着,宜萱有些愧疚,竟然莫名其妙地梦到了一个穿着古时帝王衮服的男子,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全都甩掉,宜萱笑着道:“下个月初九,便是你小舅舅娶福晋的大喜日子了。等他娶妻之后,便轮到你了。” 盛熙脸上有些恹恹,十七岁的少年,原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可他却半点精神也无。 伸手拉着盛熙那生了茧子的手到自己跟前,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这张清俊的面孔,那双熠熠的星眸,叫人越看越像子文…… 看着看着,宜萱不禁有些怔怔然,指尖不经意的,柔柔摸索着盛熙的眉梢眼角,良久,化作一声踟蹰的叹惋。 “明年又是选秀年了,佟家那丫头必然也是要参选的。倒时候,想必便会正式下旨赐婚给你了。”宜萱低低道。 明年盛熙就十八岁了,佟佳令茹也十七了,这也年岁结婚,宜萱也觉得尚可。 盛熙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连番张了几次最,最后鼓了鼓胸膛道:“额娘,您还记得阿玛跟您说过的话吗?” 宜萱神情怔忪,望着盛熙。 “阿玛跟您说过,月华吐息诀一旦修炼,若不修不到第九重大圆满,是不会有后嗣的。” 宜萱轻轻点头,忽然间一怔,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盛熙,“熙儿——你……”——盛熙也自幼修炼月华吐息诀,虽然有她的帮助,如今却连第六重大关卡都没能突破。 盛熙点头道:“额娘,我也早晚是要回去的。若是在这里有了孩子,便是有了羁绊。” 宜萱低低一叹,她早先倒是没想到这茬…… 当初她教盛熙修炼月华吐息诀,只希望他身体更健康些罢了,没曾想留下了这么大的隐患。可盛熙既然说,早晚要回去,不会有孩子,也是好事。 可突然,宜萱沉吟,“既然不会有孩子,那你和鸾儿……”——那盛熙娶鸾儿也未尝不可!原本她担心的不过是下一代孩子的健康问题,可既然不会有孩子,这个担忧也便不复存在了! 盛熙摇头,“额娘,我本来就不想娶鸾表妹。其实,我也根本不想娶妻!不过郭罗玛法在上,肯定是不会容许如此。所以我才选了佟佳令茹。佟家的教养很好,娶了她,一辈子相敬如宾也不难。当有一天,我要走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大不舍。” 宜萱点头,原来熙儿想得已经如此长远,也罢!既然他自己长大,自己有了定计,就随他吧!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宜萱又忙问道。 盛熙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额娘什么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宜萱不由一叹,如此一来,岂非令茹嫁给熙儿不出几年便要……当真有些作孽了,偏生没法留给她个孩子,真真是叫那丫头这辈子没个盼头了! 盛熙大约是看出了自己额娘眼中的悲悯,便道:“额娘,我都打算好了,等过两年,我会从堂哥哪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倒时候承袭我的爵位。” “如此,也是个弥补的法子……”嘴上如此说,宜萱眼中终究有些不忍,一个年轻的女子哪怕膝下有孩子,也守寡的日子又怎么会好过?而熙儿如此毫不犹豫地说和她一起离开,怕是对早年相识的令茹,并不曾真的动心半分。 虽如此,还是只能看着他娶了令茹。汗阿玛是不可能再拖延熙儿的婚事下去了,连比盛熙小的弘晋都马上要娶嫡福晋了,何况是熙儿呢?就算不娶令茹,也得娶个妻子回来,否则汗阿玛和额娘都是不依的。至于鸾儿,到底不叫她嫁给熙儿是好的,否则嫁过来没几年便守寡,也太伤她了。 鸾儿……是有一点点喜欢熙儿的吧? 不过小女孩的初恋,即使夭折,想必也很快就会过去的。 盛熙用粗糙的掌心抚摸着宜萱的手背,“额娘,我知道您不开心。因为郭罗玛法阳寿不多了,所以您拒绝不了他给我赐婚。” 宜萱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人有生老病死,我早就有准备了。”——能成就十七载的父女缘分,已经是很难得了。想到此,眼角积蓄了晶莹的泪滴。 汗阿玛,也是她的父亲啊! 到了夜里,宜萱睡不着,便清理早年嫁妆中的古玩字画,南宋仲尼式海潮音古琴、太平有象端砚、赵孟頫的……还有那幅明董其昌的行书。 汗阿玛最是推崇董体书,所以这幅乃是他自己私库里的珍藏,尤为珍爱,可还是拿了出来,给她做了妆奁。 指尖划过那笔触流转飘逸的字,墨色凝练,爽利遒劲,簇簇如行蚕,的确大有可观。时儿也喜欢董体字,只是董其昌字遗留楷书甚多,然而行书却不多,所以弘时也私底下跟她讨过,可惜无果。幸而弘晋对董其昌字并不甚推崇,否则早给磨去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三十二、子文骤来骤去 观摩至半夜时分,宜萱才叫守夜的侍女香佩将一幅幅书画都收了起来,打算宽衣入睡。 可这个时候,玉簪急忙来报,说:“纳喇府传来消息,说郑老太太咽气了!” 纳喇府,便是当年老国公分给次子的那栋二进四合院,实际上,纳喇星德死了,那院子该由盛熙承继才是,不过盛熙瞧不上,所以如今是记在小呆瓜萨弼名下的,自然照顾傻孙儿的郑夫人多年都住在那里。自打纳喇星德死了,宜萱倒是少见她的面儿。 年前便听说她染了肺痨,时日无多的样子。只是明明都熬过了去年冬天,如今天气见暖和了,她倒是咽气了,可见命运寿数这种东西,难以预测。 宜萱披了件素色的斗篷,便道:“既然如此,咱们去吧!熙儿那里,明日再告诉他就是了。”——郑老太太死了,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的确必须要去,哪怕是做做场面也好。 纳喇府地方有些偏僻,足足是半个时辰后,宜萱才到了这个从来都没来过的纳喇府。 今夜倒是明月高悬,照得夜里也敞亮。 月光如漏,纳喇府门前一左一右两株苍老遒劲的桑树已经吐了淡绿色的叶,门前有两个仆役正在挂白帆,昭示这个家里出了丧事。 只是宜萱看府外空荡荡的,勇毅候府的人竟然还没来吗?倒是奇了怪了,照例说,纳喇府距离勇毅候府比公主府近多了,应该消息先传到勇毅候府才是,莫非是他他拉氏心中不喜,所以才故意延迟的? 进了府中。内院一片萧条,一座面阔三间的正方,应该就是郑老太太住处了——这里比起她原本在勇毅候府的上房,差了甚多,且房屋都陈旧了,连门上的漆都剥落了,看上去真真是寻常人家的府邸了。 玉簪扶着宜萱推门入内。闻见哭声。便进了东边暖阁里。 床头有一个穿着深褐色衣裳的老嬷嬷,正掩面哭着,宜萱瞧着眼熟。依稀是伺候郑老太太许多年的忠仆了,不过姓甚名谁宜萱倒是忘了。 围子床上挂着半旧不新的蓝缎帐子,床上躺着的人自然是郑老太太无疑了,她身上已经穿戴整齐体面。满是皱纹的老脸比记忆说瘦多了,堪称是形销骨立。鹳骨都高高耸起,可以说是面无二两肉,看样子郑老太太也是被病痛折磨得不轻! 看着她那张布满了死气的脸,暗沉沉的。有几分诡谲阴森。 宜萱面无悲切,问那哭啼啼的老嬷嬷:“勇毅候府哪里可通知了?” 那老嬷嬷哽着嗓子道:“自然是……不曾的!” 宜萱一愣,却见老嬷嬷突然抬起了头来。她脸上眼中并无半分泪意,反倒是凶狠地朝着玉簪扑来。 玉簪猝不及防。竟被这老妪扑将在地。 宜萱眼中愕然,怒斥道:“你这老奴……”宜萱训斥的话只说到一半,便瞧着床榻上枯瘦如鬼的郑老太太嗖的睁开了双眼。 那双浑浊的却满是凶光的眼睛,恶狠狠仿佛是从地狱里回来的一般。宜萱突然想到一点,观气术,观的是活人的气运,哪怕是死气,也只是只有活人脸上才会有的,这昭示着这个人快死了,若人真的死了,是不会有气运的。 郑老太太手中握着一只铜鎏金的钗子,那尖锐的闪着寒芒的钗尖便朝着宜萱扎了过来。 宜萱急忙一闪,险躲过这一刺,然而脚下穿着花盆底鞋,如此急闪,竟然脚下踉跄,一屁股坐到在地。 郑老太太咯咯笑着,笑声苍老地恍如乌鸦叫一般,她手里紧紧握着钗子,恶狠狠便要再刺过来。 而一旁玉簪被那老妪掐着脖颈,已经面色紫青,自保尚且无力,何况是来就她了,而侍卫们都等候在外头,宜萱就算是呼救也来不及了! 此刻她如何能不明白,郑老太太的确是将死之人,只不过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所以派人去公主府上报了死讯,便是为了将她引来,好取她的性命!! 郑老太太嘶吼道:“不要脸的贱妇,给我儿偿命来!!”她大吼着,面目已经狰狞如鬼魅,狠狠便将钗刺向宜萱脖颈。 是啊,纳喇星德当年的死,郑老太太怎么可能不怀疑她。只是多年来郑老太太安分度日,宜萱也没有为难她借口,一年年下来,倒是忽略了她的存在了。 可此刻宜萱摔在地上,手脚震得发麻,竟是来不及再闪转腾挪了。 但她不能死,若她没有修炼到第九重便死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子文了——想到这点,宜萱突然来了力气,一个翻身,只听见那钗子丝绸的呲呲声,原来这一躲避,郑老太太的钗子划破了宜萱的松花色素缎斗篷。 郑老太太既然如此气势汹汹要杀她,宜萱决计不信那只是一个寻常的钗子,以郑老太太的恨意,只怕那上头应该淬了剧毒吧? 这时候,玉簪挣命般狠狠一脚揣了出去,将掐着她脖颈的老嬷嬷踢开一旁,她嘶哑地吼叫着:“谋害公主,你们、你们不想活了吗?!”她手脚并用地趴着想要上来营救,那老嬷嬷却再度扑将上来,二人扭打做一团。 郑老太太眼中满是鬼魅般的冷笑,她抓着钗子,再度刺来。 可宜萱方才就已经翻身到了墙角,已无处可躲!! 金色的尖上依稀闪着莹紫色,直直朝着宜萱扎来。 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窗户被哐的一声破开了,是那个方才在府门外挂白帆的三十来岁仆役,他从窗户窜了进来,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了郑老太太刺向宜萱的那只枯木般的手。 他狠狠一脚朝着郑老太太的腰腹间踹过去,郑老太太痛叫一声,一口暗红的鲜血便喷了出来,她倒地便不省人事了。 那仆役又是三两下撂晕了郑老太太那个忠心的老嬷嬷,把玉簪从其手中解救了出来。 宜萱撑着墙角站起身来,看着这个面孔极其陌生的仆役,容长的脸,深麦色的皮肤,极其普通模样,可唯独那双眼睛,盈着一抹浓浓的思念,和欲语还休的千言万语。 “你——是……”他是谁,为何会这么及时地救了她,为何会……有这般熟悉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用低沉的嗓音道:“让三首跟随保护你,不要让他跟着熙儿了。” 宜萱满目愕然,子文……他是子文?!! 然后宜萱的这些疑问尚且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他眼睛一合,便软到在地了。 宜萱急忙上去摸他鼻息,已然没有了呼吸。 她的手不禁一个哆嗦,子文突然来了,他又突然走了…… 心头已久,鼻子发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或许这几年里,子文一直用一种看不到的方式在凝望着她,所以她一出现危险,他就出现了。 自打子文走后,宜萱便叫三首保护熙儿。其实三首原本是要保护她的,可熙儿要远去西北战场,虽然当时以为只是督运粮草,可宜萱如何都不放心他去,所以叫三首安州保护,从哪以后,三首就保护在熙儿的暗处。 而子文方才说,让三首保护她…… 所以说,这几年的事,他都知道吗? 他一直在看着她,是吗? 然而他匆匆来,又匆匆去了。 盛熙说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适合他使用的肉身——而这具纳喇府仆役的身躯也只用了十几个呼吸而已。若可以多呆片刻,他不会只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宜萱在低头看的时候,那仆役已经七窍流血,死得无比凄惨。 冥界,酆都城。 紫金盘螭墨玉四方台上,盘坐着一个身穿玄色帝王衮服的年轻男子,他的装束与宜萱梦境回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睁开了眼睛,却吐出了一口紫红的鲜血。 果然普通人的肉身是不成的。 其实萱儿身旁那个侍女也是个可以用的,但是用过之后,那侍女也就必死无疑了,而郑老太太和那老妪的身体太过苍老,只怕他一附身便会立刻断气,所以他才冒险选了在府门外头的健壮仆役的身躯,幸好赶上了…… “咳咳!”他捂着胸口低低咳嗽了两声,当初纳喇星徽身躯死去的创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如今又…… 看样子,他必须要闭关一次了。接下来有三首暗中保护萱儿,想必不会再出现意外了吧? 他看着那一汪蔚蓝色水池中倒影的的萱儿正在垂泪的容颜,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摸,却只触碰出了一圈圈涟漪……自从纳喇星徽的身躯死后,他便只能一直这样看着她了…… 连想要触摸,都是奢望了。 他苦笑了笑,之前等了千年都等下来了,如今怎么连区区几年都等不了了? 回首看到的是两架一大一小透明的玉棺,大的里头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容颜五分似怀恪公主,还有五分似二十一世纪的金宜萱。小的那具玉棺中,躺着的是一个约莫只有三四岁大的白胖可爱的男孩,他的模样分明就是熙儿幼时的样子。 看着只有躯体的妻子与儿子,他脸上的苦涩浓得化不开。 冥族人,作为最强大的种族,也被六界法子定下了最严苛的限制——就是冥族人不能离开冥界。但后来,冥族人参悟了这个法则中的漏洞,便是让灵魂附身在其他种族的肉身之上,如一来便不能完全算是冥族人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三十三、弘历遗策 盛熙一大早来到长乐殿,看到的是额娘哭得肿若核桃的双眼,和玉姑姑(玉簪)那被掐得淤青成片的脖子。 “这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盛熙急忙问。 宜萱看着玉簪,道:“你先回去歇息两日吧,不必急着过来当差。” 玉簪喉咙火辣辣疼得厉害,也着实说不出话来,只见了一个万福,便躬身退下了。 长乐殿寂静如许,唯有鎏金西洋摆钟滴滴答答做响,宜萱凝眸望着儿子盛熙,殷殷道:“熙儿,你阿玛昨晚来过了。” 盛熙眼睛瞪得滴流圆,“这不可能!” 宜萱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继续黯然,“可惜他只来了一会儿就走了……” 盛熙那墨染的一双剑眉陡然蹙起,“您是说,阿玛他随便找了个人附身?” 宜萱颔首,见盛熙神情凝重,便忙问:“怎么了?” 盛熙没有回答宜萱的疑问,而是急促地问:“额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否则阿玛他不会如此!” 见盛熙又慌又乱的焦急模样,宜萱也不做迟疑,忙细细将郑老太太临死设局要与她同归于尽之事说了个一五一十。 郑老太太的确是得了肺痨,也时日无多,所以才有如此胆量敢孤注一掷吧?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能拉她做垫背,给自己的儿子报仇,也是十分值当的事情! 至于若真成功了,是否会使萨弼受到迁怒,只怕便不在郑老太太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吧?在郑老太太眼中,她自己固然是第一要紧的,其次便是她儿子纳喇星德了。至于萨弼……怕是要退出一射之地的。 郑老太太身子健康的时候,只怕也不舍得拼命刺杀宜萱,如今快要死了,方才行此之举,可见是她吧自己性命看得比纳喇星德要紧。 盛熙磨牙恨恨道:“这个老虔婆竟也有日此‘智勇双全’的时候!!倒是小觑了她了!” 是啊,用假死引宜萱入瓮,出其不备用淬了剧毒的钗子谋刺。的确是精密的布局……的确不像是郑老太太这种浅薄之辈能想出来的主意。 只是如今也没必要详查到底是谁给她出的主意了。反正郑老太太死了,她那个唯一的忠仆老嬷嬷也死了,全都被子文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 当时的情况。若非子文及时出现,只怕她少不得要被刺中。想到那个钗子,宜萱从袖中取了出来,“熙儿。你拿去查查,这上头到底淬了什么毒。” 这会子勇毅候府的老夫人他他拉氏已经在纳喇府筹办丧礼了。宜萱是特意请她去了,又叮嘱了厚葬那个因被子文附身而死的仆役,并照拂他的家眷……一下子纳喇府里添了三条人命,唯独这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仆役是真真枉死的。 宜萱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责怪子文害了一条人命。若较真的说,那仆役是因她而死的。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弥补在他家人的身上了。不过宜萱只对他他拉氏说。那仆役是为了救她而死,这倒也不算是虚言了。 接下来的几日。宜萱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三首的存在,虽然看不到,但是若她扬声一唤,三首立刻就会出现在她面前,跟个影子似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待命。 倒是玉簪脖子上的瘀伤,足足养了小半个月才消了,喉咙也受损不轻,如今日日都吃着银子莲子羹,总算是已经言语无碍了,就是声音却不似从前婉转了。 不过她们主仆能平平安安,已经是极难得之事了。 又过了几日,弘时趁着休沐之日来到公主府,今儿是个阴沉沉的天,墨云堆积,仿佛要要一场暴雨来临。宜萱彼时正坐在长乐殿临窗的罗汉榻上,观摩着早年郎世宁给熙儿做老师的时候,给她画的一副油画。 那是昌平鸣鹤园里的景象,背景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千瓣莲花袅袅开,画中的她旗髻松松挽就,夏衣薄薄随风蹁跹,映着如斯美景,脸上红润怡人,侧坐在宜芙水榭的美人靠上,申请慵懒地遥望着远处校场中的子文、盛熙父子。 这是唯一一副画上了子文的油画,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那竹青色的袍褂,正是子文素日里最喜欢的颜色。竹青色低沉中透着几分厚重,最能衬出人的温润气度,且上头没有绣任何纹饰,只用了藏蓝色府绸做掐牙,远远看上去简单而干净。 宜萱叫玉簪收了油画,便问弘时:“有事?” 弘时眼看着玉簪将油画取走,沉默了片刻,才将手中握着的那只郑老太太的鎏金钗子搁在了二人之间的紫檀木莲纹炕几上,“这个钗子铜鎏金的,所以很硬,很容易刺伤人。而那钗尖上淬的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宜萱当日叫盛熙去查,盛熙便揣着那东西去找他舅舅了。 宜萱笑了笑,“鹤顶红?郑老太太倒是瞧得起我!”——如今她人都下葬了,宜萱也没什么好恼火的了。 下一刻,宜萱蹙眉:“鹤顶红这种剧毒,郑老太太是如何弄到的?”——民间素日也有毒药,不过也素来都是砒霜之类的,用来药老鼠之用,鹤顶红却很是珍贵,常见内廷,文武大臣朝珠上有一颗红的,便是鹤顶红。 弘时冷笑连连,“倒是废了我好打一番功夫,才把这事儿查清楚!郑氏这种落魄老妪,自然不可能弄到鹤顶红!此毒乃是数年前,弘历赠与!!” 宜萱为之一愕,“弘历?!”——这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但隐隐也觉得有几分意料之中。弘历早已除她之心,不过折戟沉沙在子文手中,以至于后来的计策都没有来及施展便魂归酆都了! 倘如弘时所说,弘历的计策,便是想再杀了子文之后,便跳动郑老太太毒刺于她!引她上钩的办法,正是郑老太太之前施展的那般一样!诈死反扑,若她猝不及防,的确有很大的成功几率。 想必弘历就是调查到了纳喇星德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而郑老太太作为纳喇星德的生母,必然恨她欲死!只是弘历小看了郑老太太惜命的程度,以至于拖延到如今,郑老太太快死了,才用了数年前弘历为她定下的玉石俱焚计策。 弘历的计策,素来环环相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招招致命!幸好,他死了。 宜萱突然松了一口气。此刻,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子文拼死也要拿下弘历的命了,因为有他活着,弘时地位便岌岌可危了。不愧是做了六十年皇帝和好几年太上皇的人,手段之紧密,算计之厉害,城府之深沉,的确胜过弘时数筹! 只可惜,他遇上了子文,所以他败了。 弘时笑了,“不过——过了数年,这上头淬的鹤顶红毒性削弱大半,已经不足以置人于死地了。” 宜萱也笑了,这点似乎也超出了弘历的意料吧?郑老太太何等爱惜自己的性命,又如何肯真的玉石俱焚? 只是笑着笑着,她便笑不出来了。这一番阴差阳错,子文来了又去,岂非是无用功?如此想着,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感动,子文怎么可能料想不到那上头毒性大大衰弱?只是他不愿意娶赌那上头淬的毒不会要她性命的可能性罢了! 虽然那日熙儿没说什么,看从他又是担忧又是激动样子,宜萱便猜想得到,随随便便附身这种事情,肯定会让子文受伤的吧? 可是他宁肯让自己受伤,也不愿看到她受到丝毫伤害! 幽幽叹了一口气,心中惆怅万千。 弘晋成婚后,也从宫中的阿哥所搬离了出来,住进了内务府监造的齐郡王府中。她与李佳雁卿,夫妻新婚燕尔,倒是琴瑟和弦。宜萱忽然想到,当初弘时和董鄂氏刚成婚的时候合唱不是恩爱缠绵?他们的恩爱能持续多久,宜萱倒是不好预测了。 李佳雁卿新婚后的头一个生辰,虽然不是整寿,但是妯娌们都给了她面子,连病弱的董鄂氏都亲自来了。 生辰宴设在齐郡王府的后花园湖畔水阁中,嗓音婉转的花旦唱着好听又要意头的,这个时候京剧还没有诞生,京中最流行的便是昆曲了。昆曲唱腔华丽婉转,曲词也甚是典雅,的确是一门难得的听觉享受。 水阁中,不但各家福晋都来了,宜萱这个最长的固伦大公主也列席在上,还有宫里的几个没成婚的阿哥也是欢欢喜喜,难得有出宫的日子,自是个个欢喜得很。连丧母的弘旸也难得被婉转的曲调打动,消解了哀愁。 年贵妃去年年底薨了,是旧年痼疾复发,加之这些年意志消沉,又没有好好保养自身,便那么去了。不过她的死,还是引了汗阿玛几分怜惜,追封她为敦肃贵妃,丧礼也办得很是体面。而年幼丧母的弘旸,也得到了汗阿玛的爱怜,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失去皇父疼爱的阿哥了。年氏的死,倒是与她与弘旸而言,竟成了一件好事,宜萱一时间感慨颇多。(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三十四、董鄂氏的哀求(上) 宜萱的这个六弟妹李佳雁卿,是个颇有风雅气度的大家闺秀,长相亦是十分出挑,一张精致的鸭蛋脸,肌肤珠光莹润,五官精美绝伦,单单论这姿色,竟是能媲美弘时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昭娴了。不过她更年轻,肌肤自然也更娇嫩。 据说李佳雁卿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都是读过的,故而周身颇有一股子风雅之仪,令人见之忘俗。也难怪弘晋喜欢,他那几个姬妾和李佳雁卿一比,莫说是姿色被甩开一大截子,单单那浑身的气度,便是拍马也难及的。 额娘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无怪乎如此中意这个小儿媳妇了。 “大姐姐。”李佳雁卿软软唤了一声,人走到宜萱案前,亲自为她斟了满满一盅荔枝酒,此酒清澈通透,入口醇香舒顺,且酒精度数低,不易喝醉,最适合女子饮用。 宜萱含笑一饮而尽。 李佳雁卿笑容甜美,盈盈道:“听爷说,大姐姐最爱听昆曲了,不知这曲永团圆,可衬心意?” 宜萱抚了抚耳上垂下的东珠,笑怡怡道:“自是大饱耳福!这嗓音纯正,柔婉动人,不晓得是哪里弄来了的昆曲班子。” 李佳雁卿道:“我打小爱听昆曲,这瑞祥班是我额娘早年采买调教出来的。” 宜萱暗道,原来是李佳雁卿的陪嫁。 李佳雁卿笑着递上了烫金大红折子,上头整整齐齐用簪花小楷写着足足上百个昆曲戏文,她道:“请大姐姐点曲吧。” 宜萱忙轻轻一推,“今儿你可是寿星!” 李佳雁卿笑靥如花,柔声道:“长姐如母。自当请大姐姐先点。” 宜萱见状,也不再做推辞,低头略看了一眼,便道:“那我就点……吧!这是打戏,瞧着也热闹!” ,里头有大段的武打,这出戏并不好演。里头秦琼三次被追杀。三场走边,最是跌宕起伏。宜萱也瞧着这个瑞祥班底子不俗,应该能演好。便随口点了。 点戏之后,台上便乒乒乓乓热闹登场了,宜萱低声问玉簪:“熙儿怎么还没来?他磨蹭什么呢!” 玉簪道:“好像是湖北的几个土司部落又闹起来了,皇上留了三爷和咱们小公爷在养心殿议事呢!” 宜萱皱了皱眉。这一改土归流,倒是战事频繁了。抬头去望。果然董鄂氏只孤零零坐在席位上,形容憔悴,身旁的座位却是空落落的。弘时也还没来呢。 “姑姑……” 宜萱望着董鄂氏的时候,一时未察。和鸾已经走到了她身旁,玉簪和几个近身侍女忙见了礼。 和鸾忸怩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问道:“姑姑。熙表哥人呢?” 熙儿求娶佟佳令茹之事……和鸾怕是还不晓得吧?宜萱看着小女孩情窦初开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叹惋。便如实回答道:“还没从宫里过来呢,许是有正是给耽误了。” 宜萱的话刚落音,外头便来人禀报说,端亲王与勇冠公纳喇盛熙到了。宜萱瞥见了和鸾眉梢上的一抹雀跃之色,叹息着无言。 一众阿哥们起身给长兄弘时见礼问好,弘时点头入了座。宜萱这才忙招呼盛熙近身来,“怎么耽误得这么久?都晌午了!”一边抱怨着,一边催促道:“赶紧入座,这曲正是最热闹的一段呢!” 盛熙正要入座,却瞅见立在宜萱身旁,眼睛直勾勾的和鸾,他忙拱手见了礼,道:“表妹好。” 和鸾小脸蛋上带着浓浓的埋怨之色,“熙表哥……” 盛熙一脸头疼之色,求救地看向自己的额娘。 宜萱也着实无奈,只得柔声道:“先坐下看戏吧!” 和鸾嘟嘴道:“我不喜欢看戏!”说着,仍旧用满是怨怪的水灵灵大眼睛直直瞪着盛熙。 盛熙被她瞪得头皮发麻,只得告饶般道:“表妹,你想说什么赶紧说成不?” 和鸾的小嘴高高撅了起来,她气哼哼埋怨道:“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为什么我每次去郭罗妈妈那里,你都不在?找都找不到你的人影儿?!” 盛熙指了指自己身上还没来及换下的侍卫服,“我是御前侍卫,要当值的!” 和鸾听了这番蹩脚的“解释”,两腮都气鼓鼓的了,她握着粉拳,大吼道:“你就是故意躲着我的!!” 水阁中,因昆曲之声悠扬,若小声儿说话,自然能被遮掩下去,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大吼,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全都转移了过来。 “鸾儿!回来!”与董鄂氏同坐一席的弘时脸色甚是不悦。 和鸾眼里湿润润的,满是委屈地望着弘时,“阿玛……” 弘时指着旁边的空席,沉脸道:“不许任性!” 和鸾咬了咬嘴唇,哀求的目光又转向了董鄂氏,可董鄂氏如何能与弘时唱反调,只得劝道:“今儿是你六婶母生辰,不许无礼,快坐下来听戏吧。” 和鸾鼓了鼓腮帮子,只得低头脑袋,恹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董鄂氏的眼底却闪过一抹恼怒之色,她恨宜萱与盛熙,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给她女儿颜面!董鄂氏低低咳嗽了两声,眼底晦暗之色愈发浓了。 几个昆曲下来,宜萱也吃了不少酒,倒是有些尿急了,只得暂且去偏殿“更衣”。齐郡王府宜萱也来过几次了,路也熟,解了手,又扑了些香粉祛味儿,出了偏殿,倒也不急着回去,见齐郡王府后院景色甚佳,便袅袅婷婷,走走看看。 大红大紫的花儿朵儿,倒是怡人,迤逦走到偏僻处,却见墙角开了几支雪白无暇的,宜萱笑着打趣道:“瞧那不是玉簪花吗?”——便斜眼睨了玉簪一眼。 玉簪倒也不害羞,“难得齐郡王府这样大富大贵的地方,竟栽了这花儿。”——玉簪是清新姣净的花,自然是缺了富贵气度的,不过看多了牡丹、芍药的,偶然瞧着几支,开得玉质玲珑,倒也趁眼。 正说笑着,却见侧方小径,两个侍女搀扶着体态孱弱的董鄂氏朝着这边走来。 宜萱心下微惑,“你身子不好,怎么也从水阁里出来了?” 董鄂氏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汗珠,她有气无力地道:“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身子这般不中用。”——她胸口起伏着,身躯亦是摇摇欲坠,若非有侍女搀扶,只怕便要扑倒在地了。 宜萱柔声道:“病去如抽丝,得慢慢将养才是。”——虽然心里知道董鄂氏的身子是好不了了,也该安慰的时候,还得捡着好话安慰着。 董鄂氏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我这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她哀哀叹着,满脸哀愁之色。 宜萱上前扶她,道:“回去吧,晌午的日头终究毒了些。” 董鄂氏抬头看着那中天的日头,她笑着道:“毒了些吗?我倒是不觉得,比起大公主对鸾儿,这日头的毒又算得了什么呢?” 宜萱身子一僵,便抽回了扶她的手,董鄂氏这话已经不是暗讽了,而是明晃晃的刺人。可鸾儿的事儿,宜萱终究不是全然无愧,但此刻也只能继续硬气下去了,“佟家的格格,是熙儿自己瞧上的!” 董鄂氏“呵呵”笑了,笑得凄苦又满是讽刺,她望着宜萱的脸,直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凡大公主开口,莫非盛熙还会违抗母命吗?!我竟是如何想都不通,鸾儿到底是哪里招了大公主嫌恶了?” 宜萱瞥了一眼花圃中盛开的嫣红蔷薇,淡淡道:“其实有些话,大可不必都挑开了。我是不会强迫自己的儿子做不愿意做事情,而你这番,难道仅仅是为了鸾儿吗?” 董鄂氏脸色微青:“大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宜萱平声静气道:“你要为永瑜长远谋划,我不是不可以理解,但也请你别算计到盛熙头上!” 如此轻描淡写地被宜萱一针见血,董鄂氏憔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咬牙硬撑着道:“鸾儿喜欢盛熙,大公主都是看在眼里的!” 宜萱叹气道:“是啊,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只不过,小孩子的感情,也只是一时的。等熙儿成亲之后,她就会死心了。”——豆蔻年纪的小女孩,所理解的“爱情”只是片面的好感而求之不得的倔强罢了。 董鄂氏瞪大了眼睛,她那眼睛里满是愤怒,“枉费这么多年鸾儿对大公主一腔敬重,大公主就是这般狠心待她的?!我竟不知,那个佟家丫头到底是哪里比鸾儿好了?!大公主宁可伤害鸾儿,也要选她做儿媳妇?!” 宜萱有些头疼,她真的只是理智地分析一下和鸾的状况而已,豆蔻年纪的小女孩,若说对盛熙动了真情,宜萱倒更觉得那跟过家家没什么区别!诚然那也算是喜欢,但也只是喜欢而已,再加上小女孩的不甘落人的占有欲,也不过如是而已。 而盛熙的性子,不受拘束惯了,只怕和鸾儿在一起也不见得合适。何况,过不了几年,盛熙便要和她一起离开了,宜萱又怎么忍心看着和鸾孤寡大半生?所以,无论董鄂氏怎么说,她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三十五、董鄂氏的哀求(下) 看着董鄂氏那愤懑的表情,宜萱也很是无奈,虽然董鄂氏对和鸾的母女情分的确是夹杂了利益,但大半还算是真心的。 宜萱不想和她争吵,她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不是我选了佟佳令茹,而是熙儿自己的选择。你若能叫熙儿心甘情愿地选鸾儿为妻,我也决计不会反对。” 董鄂氏为之一噎,他正式没办法叫纳喇盛熙选她的女儿为妻,所以才要来找大公主宜萱的! 宜萱认真地劝慰道:“京中年轻的勋贵子弟不少,其中也不乏佼佼者,与其吊死在盛熙这一棵树上,不如去挑选更合适的。庭兰,你又何必如此执拗呢?” 董鄂氏脸色紫涨,却偏偏辩驳不出,若是京中勋贵子弟又比纳喇盛熙出身更好、更有本事的,她又如何会三番五次苦心孤诣?! “好了,咱们回水阁吧。否则时间长了,该要有人来寻了。”宜萱扶着玉簪的手背,转身正要离去,却听见了身后扑通一声。 宜萱回头去瞧,却见董鄂氏已经跪倒在了地上,眼中泪水蓄满,满是哀求地凝望着宜萱。 骄阳如火,宜萱登时头大如斗,她急忙上前搀扶,“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董鄂氏坚定地摇头,“除非大公主答允让鸾儿嫁给盛熙,否则我绝不起来!” “你——”宜萱登时气得都不知如何发泄了,“你这是为难我,更是为难你自己!!强扭的瓜不甜,难道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董鄂氏咬牙跪在地上,“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鸾儿嫁得所愿!为了这点。我可以不惜一切!” “汗阿玛已经答应皇贵太妃这门婚事了!”宜萱咬词强调道,虽然没有正式赐婚,也算得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董鄂氏满脸执拗,“只要大公主有心,让皇上收回成命又有何难?!” “你——”她以前就不晓得,自己这个弟妹竟然是如此爱钻牛角尖吗?! “董鄂氏!!你闹够了没有!!”身后一声浑浊凝沉的男声赫然响起。 原来是弘时沿路寻了过来,恰巧便听到了董鄂氏这番“强求”。弘时本就因之前星移差点小产。后来永瑞还不得不过继给敬亲王弘昀名下,而恼怒这个嫡福晋,如今又见她这么逼迫宜萱。自然怒不可遏。 弘时手里狠狠捏着一串沉香木的佛珠,他呵斥道:“你们两个奴才是做什么吃的?!由着嫡福晋下跪?竟也不拦着!还不快把她扶起来!!” 董鄂氏身后的两个侍女再也不敢干站着了,急忙把赖在地上的嫡福晋董鄂氏硬生生给搀扶了起来。 董鄂氏哀切地凝望着弘时,“爷!鸾儿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弘时冷哼一声。“别以为你那些盘算,我不晓得!!身子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安分些?!日后我难道还会亏待了永瑜不成?竟叫你这番算计这个、又算计那个的?!你若是再敢胡搅蛮缠,回头本王便上一道折子,让和鸾远嫁蒙古!!” 这番话慑得脸上血色全无,让和鸾远嫁蒙古。这话的确是切中了董鄂氏的要害了! 董鄂氏满眼泪花,“鸾儿和熙儿打小就是青梅竹马,原就是天生的一对。偏生被那天杀的佟家丫头给狐媚了去,妾身为自己的女儿抱不平都不成吗?!” 董鄂氏一番话。说得哀切连连,可弘时却不为所动,只冷冷瞧着董鄂氏,脸色愈发冷沉了下去。 宜萱皱眉道:“庭兰,你也少说两句吧!佟佳氏是著姓大族,教养出来的格格又岂会是狐媚的?” 董鄂氏含泪恨恨道:“若非她狐媚,熙儿又怎么会撇了打小一起长大的鸾儿,非要娶她为妻?!” 宜萱不禁拧眉,这董鄂氏嘴巴倒是够毒的,偏生还是一副被旁人欺负惨了的模样,且她也品出来了,方才弘时没来,他一直都是叫熙儿“盛熙”,如今弘时在旁,她便改后唤“熙儿”了,而且语气也不复刚才那副强硬胁迫的样子,反倒是满腹委屈愁苦倾诉了。 她这个弟妹,城府手段真是越来越精密了,宜萱只得道:“熙儿一直都只当鸾儿是亲妹妹一般,就算没有佟家丫头,她也不会娶鸾儿!就算你真的坏了和佟家的结亲,也还有旁人家的格格!!你好歹是皇家福晋,何必一口一个‘狐媚’败坏佟家格格的闺誉?” “我——”董鄂氏一时间喉咙凝噎,她垂泪自伤道:“我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罢了……” “够了!!”弘时满眼厌烦之色,“今儿回去之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养病,不许再出来胡闹!!” “爷——”董鄂氏哀哀唤了一声。 弘时冷冷道:“别以为你对星移做的事情,本王不晓得!若不是看在鸾儿和永瑜的份儿上,本王岂会留你这毒妇占着嫡福晋的名位?!!” 董鄂氏浑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她面如土色,嘴唇颤颤说不出话来。 宜萱也沉默着,董鄂氏的确手段了得,但弘时也不是瞎子!!若不是看在一双嫡出儿女,若不是看在董鄂氏病体孱弱,活不了几年的份儿上,时儿不会轻易揭过当初之事。 星移的孩子险些生不下来,若非她去求皇额娘将那孩子过继,永瑞就算生下来,也不见得能活下来。董鄂氏是个能狠得下心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她能狠下心去扼杀旁人的孩子!她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宜萱不想去品评这里头的对与错,如果不是弘时多年专宠星移,或许董鄂氏不见得会如此。 李佳雁卿的生辰之后,宜萱便再没见过董鄂氏,听说她病情加重,又缠绵病榻起不了身子了。 雍正十二年春。 固伦怀恪公主府的碧桃又开了,甜丝丝的花香只欲熏得人醉去,漫步碧桃花林,宜萱满脑子都是昨夜那个古怪的梦。 她又梦见了那个穿着玄色九龙十二纹章帝王衮服的男子,这一次,她坐在那个男子怀中,亲昵地偎依在他胸膛中,可他的脸却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五官,唯独给宜萱印象深刻的是他手心里的那颗朱红色的果子,只有婴儿拳头大,圆滚滚的,透着异常诱人的果香。 弄得她现在稍稍一想,嘴里就忍不住流口水。 一想到这点,宜萱就忍不住郁闷。 这辈子她可是帝女,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居然被梦里的一颗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果子勾得馋虫蠕动! 熙儿曾跟她说,那些梦境,都是她残留的记忆。 这让宜萱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吃货……因为今早起来,她的枕头上还有可疑的口水渍呢!这让宜萱端的是老脸通红! 回头私底下得问问熙儿,那长得像西红柿的果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熙儿呢?”宜萱忽然想到今儿可是休沐日,吃过早膳之后,似乎他就没见过自己儿子的影儿了。 玉簪脸带暧暧的笑意,她压低了声音附耳道:“佟府家仆送了信儿来,佟家大公子约咱们小公爷出去吃酒。” “哦,这是寻常事,怎么了?”——宜萱疑惑地看着玉簪那满是坏笑的神情,佟家大公子苏冲阿又是佟佳令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也是宫里的三等侍卫,自然是早就和盛熙熟识了。 玉簪笑吟吟道:“奴才瞧着,只怕佟家大公子怕是又替妹子送贴身的小物什给咱们小公爷呢!” 宜萱算是听明白玉簪的意思了,这事儿她也晓得,也是月前她瞅见自己儿子腰上多了个花样新鲜的鸳鸯纹香囊,起初还以为是宫里绣娘的手艺,随口问了一句,才晓得,原来是佟佳令茹托她哥哥送的。 私底下这种来往,虽然从世俗角度来说有些逾矩,可宜萱还没封建到这个程度,别说私底下送点小玩意表达心意了,就算私底下约会相见啥的,宜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她倒是乐得,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早早培养一下感情呢!虽然现在还没赐婚,但这事儿汗阿玛既然许了,想来是不会有变的。 可是想到儿子打算倒时候和她一起离开,她就觉得有点对不住那个当年只有一面之缘的可爱小姑娘。宜萱寻思着,不如让他们好好培养感情,倒时候她自己回去和子文团聚,熙儿就留下来好了。 宜萱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盛熙本来就对佟佳令茹稍微有几分好感,日后真做了夫妻,朝夕相对的,莫非倒时候,盛熙真的舍了人家,让人家做未亡人? 想到这里,宜萱倒是安心了几分。 盛熙已经十八岁了,婚事拖延到现在已经是够晚的了。当初要不是佟佳令茹的祖父夸岱死了,未能参选,只怕盛熙三年前就赐婚了。宜萱也不是没想过,干脆叫儿子跑出去躲几年,等汗阿玛驾崩,弘时登基之后再回来,可是盛熙不在,难道赐婚就赐不成了?今年选秀,汗阿玛是必然要赐婚的,这不是宜萱一己之力想反对就能给推脱了的。(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三十六、姻缘辗转(上) 傍晚的时候,盛熙才堪堪赶回来。 宜萱忙吩咐了人摆饭,却发现儿子的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宜萱将双手在滴了玫瑰汁的温水中浸了浸,又接过侍女奉上来干爽帕子擦手。 盛熙闷头坐在八仙桌前的紫檀木素圈椅上,眼底神色有些暗沉,他低低唤了一声“额娘”,略顿了顿,才抬头望着宜萱道:“董鄂尚书夫人遣人去佟家警告了一通,想让佟佳令茹报病免选。” 宜萱的手豁然握紧了擦手的云缎帕子,她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董鄂尚书夫人何许人也?便是弘时媳妇董鄂庭兰的额娘!!他阿玛是从一品的尚书,自然她额娘就是尚书夫人! 董鄂家尚书夫人是董鄂氏的额娘,也是和鸾的郭罗妈妈。做外祖母的,心疼自己外孙女的心情,宜萱不是不能理解,可派人去威胁佟家人,董鄂家未免也自恃过高了些!!同样是满洲著姓大族,可佟佳氏两朝后族积累的底蕴可丝毫不亚于董鄂家! 看着一*上菜的侍女,不消片刻,便满桌子都是山珍海味了,宜萱轻轻哼了一声,董鄂尚书夫人的举动,若说没有受了董鄂庭兰指使,宜萱是如何都不信的! “让佟家人安心,你郭罗玛法答允了皇贵太妃的事儿,我倒是不信区区董鄂家就能给翻过来!”宜萱冷笑道,她这个弟妹,越是病重,倒越是不肯消停了! 和鸾如今也不过才十三岁而已,她是弘时第一个女儿,又是唯一的嫡女,难不成弘时还能狠心地把她远嫁蒙古了去?!之前六弟妹李佳雁卿的生辰。若董鄂氏求她照拂和鸾,宜萱是决计不会拒绝的,可偏偏她求的是要把和鸾嫁给熙儿!她明知道汗阿玛已经许了皇贵太妃,竟然还想着从中转圜!连额娘都息心认命,转而为和鸾相看其他京中勋贵子弟,偏生她不死心! 盛熙拿起象牙著,笑道:“这事儿倒是不值得额娘置气。我已经跟苏冲阿说过。董鄂家的一言一行只出于舅母之心,与舅舅无关。” 宜萱一愣,不禁感叹这些个世家子弟。真真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以佟家在朝堂上势力莫非还会怕了董鄂家不成?苏冲阿询问盛熙,无非就是担心董鄂家的举动乃是端亲王弘时的授意!佟家不怕董鄂家,但却万万不敢得罪弘时!!若弘时有意成就自己女儿和外甥的姻缘,哪怕上有皇帝指婚。佟佳也万万不敢相争! 而盛熙的话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佟家大公子,董鄂家的举动和端亲王无关!让他们安安心心教导佟佳令茹待选。倒时候等着皇帝赐婚也就是了! 盛熙有这样一个大舅子和这样一个妻族,真的是好事吗?宜萱不禁心中忧虑。 “熙儿——你……你是真的想娶佟家格格吗?”宜萱忍不住再度问了一句。 盛熙刚夹起一块香烹狍脊,还没来记得送进嘴巴里,就被自己额娘的这番话给问懵了。他笑着道:“我要是不想娶那个丫头,干嘛要跟郭罗玛法求赐婚呀!” 宜萱抿唇笑了笑,“我就是想问问。你真的做好与人为夫的准备了吗?” 盛熙嘴里叼着狍脊,含混不清地道:“这有什么好做准备的?再说就算我没做好准备。郭罗玛法莫非就肯不给我赐婚了吗?” 宜萱干笑了笑,“熙儿,你要是真不想结婚,额娘可以替你想想法子。” 盛熙咽下嘴里的肉,捧着燕窝喝了一口,压了压油腻味道,才撇嘴道:“之前可是额娘劝我,想让我结婚的,怎么现在又不想让我结婚了?!” 宜萱愣了愣,脸色笑容愈发干巴巴的,“额娘只是希望你娶的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你要是喜欢佟佳令茹,娶了就娶了,可你……”——她可真没看出自己儿子有多中意佟佳那丫头的。 盛熙嘴里嚼着爽脆的糖醋荷藕吃得欢实,“额娘,瞧你这话说的!娶妻这种事儿,看的是家世门第是否相当,教养品性是否规矩,真不真心的,等娶进门再说呗!” 宜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怎么盛熙比她都像个古人啊!她还在纠结先恋爱再结婚的问题,没想到这个小兔崽子倒是看得开!合着是她操了不该操的心是吧?! 盛熙又道:“再说了,我就算有真心喜欢的,要是门第不相符,额娘您也肯定不能让我娶呀!” 宜萱一听,立刻撂下筷子,“谁说的?!你瞧中谁了?额娘肯定帮你娶进门!”——她只是壳子是古人而已,骨子里怎么可能有那种门第观念?之前觉得佟佳令茹可以做儿媳妇,那完全是建立在盛熙没有喜欢的姑娘的条件之上! 盛熙的俊脸一僵,他忙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比如说我要是喜欢锦屏姐姐,额娘你还能让我娶她为妻吗?” 听了这番话,宜萱倒是还镇定,可真真是苦了端了一砂锅鸭舌羹上来的玉簪了,她手一哆嗦,滚热的鸭舌羹飞溅出来,烫在她手背上,差点没把整砂锅的鸭舌羹给摔地上。 这还不是最叫她震惊的,最让玉簪震惊的是宜萱接下来的话。 宜萱身子一端,脸色板正地道:“熙儿,你要是真心喜欢锦屏,我可以想法子让她认个上三旗人家做养女……” 宜萱的构思还只说了个开头,只见盛熙已经呆若木鸡了,紧接着是碰的一声,那一砂锅的鸭舌羹还是没来得及上带桌子上,便没玉簪手一抖给掉在了地上。 玉簪那里顾得上满地的鸭舌羹,直接便跪下来,“公主,您要是再开这种玩笑,奴才只能叫嫂子把锦屏带回去婚配了!” 盛熙也急忙摆手道:“额娘,我说了,是打个比方了!您怎么给当真了!” 看到玉簪那被惊着了的反应,宜萱也叹了一口气,锦屏那样的出身,也的确不可能撑得起公府家门。这也是门道户对这种说法延续千年的必要性,这不是有心抬举,便能顶用的。 宜萱忙道:“我也就是打个比方,熙儿,你要是看上了哪家门第低些的姑娘,也不打紧。” 盛熙似乎有点烦躁了,他用象牙筷子戳着珐琅卧足碗里的燕窝,“额娘,佟家那丫头就挺好的,您就别折腾了成不?” 宜萱一噎,突然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愤愤,这个兔崽子!! 宜萱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玉簪,“你也起来吧。锦屏也耽误到二十一了,等熙儿和佟家格格成了婚,要是她不反对,就给锦屏开脸吧。” 玉簪这才转露出安心笑脸,“佟家教养出来的格格,女德自然是不必多说的。”——幸好定了佟家格格,要真尚主,她就得回头劝劝侄女,拾掇东西回去婚配了。 转眼是雍正十二年的春暖花开时节,选秀也正式开始了。 皇后李佳氏虽然不大乐意,可既然是皇上许了皇贵太妃的婚事,她也着实没辙,等待秀女过了前两轮选拔,进了宫里学习规矩礼仪的时候,李佳氏便趁这机会,着人去传了这个佟佳格格。 李佳氏在规矩上素来挑剔,却也不得不承认佟家教养出来的格格,规矩礼仪丁点不差。且长相虽然漂亮,却不是狐媚的刻薄像,见如此,李佳氏也不得不认了。想到自己女儿,唯独只有这个一个儿子,为子孙延绵计,的确娶个年纪相若的好些。 李佳氏撇了撇佟佳令茹的臀部,暗道一声“不错”,便叫徐一忠拿了一套头面赏赐给佟佳令茹,心道,这个就是她外孙媳妇了,赏赐自然要厚重几分。 收了赏赐,佟佳令茹也终于安下了心,正要跪安退下,却闻得外头进来一个宫女禀报说:“大格格来给主子娘娘请安了。” 佟佳令茹暗暗皱眉,叹自己时运不佳。 说话家,娇滴滴的一声“皇玛嬷”传入殿中,便见一个身穿石榴红缂丝鸾凤旗服的娇俏少女小跑着飞窜进永寿宫正殿中。 和鸾一头钻进皇后李佳氏怀中,满是撒娇的意味。 皇后也生了几分疑惑,“你额娘病着,怎么没陪着她,倒是进宫来了?” 和鸾歪着脑袋道:“就是额娘让我进宫来陪皇玛嬷的呀!” 皇后“哦”了一声,眼睛一眯,眼梢的鱼尾纹又深了几许,“你额娘倒是有心了。”——这话说得颇有深意。 佟佳令茹此刻已经退到一旁嵌螺钿花鸟屏风旁边,低着脑袋,一语不发,耳朵却听得真真的,心里也揣摩了个明白,这位病中的端亲王嫡福晋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啊!之前董鄂家一通威胁,差点让她不敢参选了!幸好纳喇家表哥传话……想到这个数年前在堂姐家中见到的英俊少年,佟佳令茹不禁两腮羞红。 前几年,她原本已经消了心思了,可后来从皇贵太妃口中得知,这个纳喇表哥竟然亲自跟皇上求娶她。这叫年纪轻轻的佟佳令茹如何能不芳心暗动呢? 和鸾的眼睛自然不会主意一个穿着打扮低调的佟佳令茹,她腻歪在皇后怀中撒娇道:“皇玛嬷,您替鸾儿求求皇玛法好不好?鸾儿真的喜欢熙表哥!您不要让熙表哥娶佟家女好不好?”(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三十七、姻缘辗转(下) 和鸾的眼睛自然不会主意一个穿着打扮低调的佟佳令茹,她腻歪在皇后怀中撒娇道:“皇玛嬷,您替鸾儿求求皇玛法好不好?鸾儿真的喜欢熙表哥!您不要让熙表哥娶佟家女好不好?” 皇后眼里有宠溺之色,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遗憾之色,她不是看不出董鄂氏想把鸾儿许给熙儿的深层用意,但她也觉得董鄂氏这样做并没有错!她年纪大了,董鄂氏又病成那样样子,又能照顾永瑜几年呢? 熙儿那样能干,又有本事,若有他日后帮衬着永瑜,永瑜日后的地位,自然是再稳妥不过的了。 可偏偏熙儿一根筋地瞧上了佟家丫头,连皇上也允了,即使她是皇后,又如何能反驳皇上的意思?! 皇后李佳氏叹了口气,道:“你皇玛法答允了皇贵太妃的事儿,本宫也无计可施。” 和鸾顿时泪眼汪汪,她咬着嘴唇,一脸倔强之色,“姑姑一直都很喜欢我,小时候我也是和熙表哥一起玩着长大的,可为什么……现在熙表哥要娶旁人了?” 李佳氏一时间无言以对,幼时让他们表哥表妹多亲近些,李佳氏也是想着将来能成就一段两小无猜的姻缘,却不成想辗转之下,竟是如此境遇…… 和鸾咬牙把眼里的泪咽了回去,“额娘说,皇玛法很快就会给熙表哥赐婚了,让我来求求您,说您和皇玛法都疼我,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可是为什么?!” 和鸾双眸通红地望着皇后李佳氏,哭诉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明白!!我才是皇玛法和皇玛嬷的嫡亲的孙女!我才是姑姑的亲侄女!我才是熙表哥嫡亲的表妹!为什么现在,要嫁给熙表哥的,却是旁人?!” 李佳氏心中一时感慨诸多。她怜爱地看着长相愈发姿容出众的孙女,有些怅然。 等李佳氏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殿内的所有太监宫女还有侍立一旁的佟佳令茹都已经跪在了地上。映入李佳氏眼帘的是穿着一身寻常织锦缎服的雍正皇帝。 李佳氏急忙拉着孙女手,上前见了礼,“皇上是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也不叫人通传一声?倒是叫臣妾和鸾儿失礼了。” 和鸾也忙擦了泪,上前行礼,声音仍旧有些哽咽地道:“皇玛法万福金安。” 雍正抬手道:“起来吧。” 李佳氏这才发现雍正的脸色也有些怅然怜惜。心下一动。想着,或许这事儿真的能有几分转圜的余地呢! 雍正扫了一眼殿中,却发现了穿着不是宫女打扮的佟佳令茹。而是一身浅蓝色的秀女装束。宫中规矩严苛,宫女、嬷嬷都只能穿绿、褐二色,而参选的秀女也只需穿蓝色,所以只需稍稍一撇。便晓得是什么身份的了。 李佳氏这才道:“她是……清额之女。” 佟佳令茹脑中不断闪现的是皇上方才看着端王府大格格的神情,她心中悲悯酸涩交加。最终还是做出了最理智的决定,她上前二步,端端正正又行了一个大礼,端庄地道:“臣女佟佳令茹。给皇上请安,愿皇上如意金安。” 此刻和鸾瞬间瞪圆了眼睛,“你就是那个佟佳令茹?!!”——方才皇后说清额之女。和鸾还不晓得是谁,而现在佟佳令茹都自报姓名了。和鸾又如何会不晓得? 李佳氏皱眉瞪了和鸾一眼,警告她不许御前冒冒失失。 和鸾两腮仍旧气鼓鼓的,她咬牙瞪着佟佳令茹,气呼呼道:“我讨厌你!” 佟佳令茹略抬了抬眼睛,看了看皇上的表情,她眼底不禁黯然,皇上没有露出丝毫生气的神色,甚至脸色颇有惋然之色,佟佳令茹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磕了一个头,清声道:“臣女卑微,不敢奢望嫁入公主府,还请皇上明鉴。” 雍正听了,眉头一挑,“哦?” 和鸾却眼睛闪亮,她满是祈盼地望着雍正,急切地道:“皇玛法,您也听见了!她自己说了不想嫁给熙表哥的!!” 雍正合了合眼睛,捻动着手上的沉香木佛珠,淡淡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强求。” 佟佳令茹眼中满是失落之色,从方才她看到皇上对和鸾格格的怜惜便晓得,她只能退却,只能让步。佟家可以无视董鄂家的威胁,也无需顾忌一个病怏怏的端亲王嫡福晋,但却不能不顾忌和鸾格格,更不能不顾忌皇上的心意。 若皇上真执意将她指婚给纳喇家表哥,她就算再请辞也无用。 同样,皇上若真动摇了,而她不肯退步,佟家也只会招来皇上的厌弃。 佟佳令茹固然对盛熙有几分倾心,但作为大家族里教养出来的格格,自然懂得情义与理智谁为先?自然也懂得,什么是进退合宜。若一切都只是端亲王嫡福晋的一厢情愿也便罢了,可如今大格格分明也有意,叫她如何敢继续争下去? 雍正微微一笑,他瞥了一眼皇后眼中的欣喜和孙女雀跃的神情,便问皇后李佳氏道:“淳郡王世子永安,可定下嫡福晋了?”——淳郡王便是已故淳亲王允祐嫡长子弘曙,允祐是康熙帝第七子,因脚有残疾,无缘夺嫡,但也因此在雍正登基后受封亲王之尊。后来雍正八年,允祐病逝,便由其嫡长子将一级承袭郡王爵位,是为淳郡王。淳郡王弘曙长子永安,如今也到了该娶嫡福晋的年纪了。 其实永安的嫡福晋人选,皇后才刚刚选了几个门第适合,只等着请皇帝圈定了。如今皇帝既然如此问,李佳氏自然会意地道:“尚且不曾定下。” 雍正笑着点了点,没有多说什么。这样的暗示都已经不能算是暗示了,跟明示也没什么区别了! 佟佳令茹不能指婚给盛熙,却可给做郡王府的儿媳,将来做少也是个贝勒福晋,如此也不算是亏待了! 宁寿宫。 皇贵太妃佟佳氏听了侄孙女的一番叙说,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皇上果然没有亏待佟家。你这孩子,很懂事。” 佟佳令茹眼里有些湿润,她哽咽着道:“令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明白,什么可以争,什么不可争。” 皇贵太妃再度颔首,“这门婚事,我也一直悬着心呢!虽然端亲王一直不反对,可和鸾格格是端亲王的长女,日后若起了怜爱之心,怨恨的便是咱们佟家了!你能被指给淳郡王世子,也是个极好的去处!” 佟佳令茹道了一声“是”,眼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皇贵太妃伸手拉过佟佳令茹手软娇嫩的柔荑,满是怜惜地道:“本宫知道,你心里委屈!当初叫你和大公主之子相识,是我们这些长辈的主意。如今却得让你主动放弃……” 佟佳令茹急忙摇头,她泣声道:“令茹是佟家的女儿,佟家生我养我,自当事事为家族考虑!” 皇贵太妃连连叹息,事事为家族考虑?当初的她何尝不是如此?她进宫为妃的时候,已经是康熙三十九年了,先帝爷已经四十七岁了,而她韶华年纪,又如何是心甘情愿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岁的男人呢?! 还不是为了家族,为了延续佟佳氏的荣耀?! 一时间,皇贵太妃多有怜惜这个侄孙女,可此刻她只能安慰地道:“永安那孩子,本宫也见过,品性极好。” 佟佳令茹扯出一个带泪的笑容。 将佟佳令茹赐婚给淳郡王世子福晋的圣旨,翌日便下达了,宜萱听闻消息,当即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不是说好了佟佳令茹是许给她儿子的吗?为毛一转眼就许给弘曙的儿子当老婆了?!! 汗阿玛,您老人家再搞什么飞机?!! 玉簪的脸也瞬间崩溃了,“这是怎么回事?!佟家格格不是要许给咱们小公爷的吗?!” 宜萱看了看玉簪,她想说的话都被玉簪抢先说了,她能还能怎么说?老娘还想知道这特么是怎么回事呢!! “准备车马,进宫!”现在她也只能进宫去打探一下消息了。 玉簪急忙应了一声“是”,二话不说慌里慌张便去准备了。 可没等玉簪出去,宫里的太监便来了,正是皇额娘跟前的徐一忠,特来传她进宫去的。 看样子额娘也是知情者,宜萱下了如此结论。 玉簪脸色满是复杂,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看样子小公爷是要尚主了,她那侄女到底是个没福气的。只是玉簪不禁头疼,锦屏都二十一了,再另作婚配,如何还能许配好人家?这个年纪,真真是什么都耽误了! 偏偏布尔图家一直都认为小公爷要娶的是佟家格格,自然锦屏的姨娘位份是跑不了的!可如今佟家格格婚配给淳郡王世子为嫡福晋了,小公爷尚主之事便是十有*了!如此一来,就算公主肯留锦屏,上头顶着一个郡主大妇,锦屏还有好日子过吗?何况若真起了冲突,莫非公主还能偏袒锦屏,而不偏袒亲侄女吗?(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三十八、侄女媳妇 永寿宫中,袅袅燃着皇后最喜欢的聚仙帐中香,高雅馥华的气息幽幽不绝。 皇后李佳氏先把事情的经过絮叨了一遍,又道:“是那佟家丫头自己请辞的,你可不能怪到鸾儿头上!” 宜萱凝眸望着李佳氏,目光分毫不移。 李佳氏被自己女儿盯得有些尴尬,老脸有点挂不住,“鸾儿也不小了,都十四了,虽然还不到笄年,但也可以婚配了!” 宜萱叹了口气,“额娘,我不怪鸾儿,但我怪董鄂庭兰总没错吧?!” 李佳氏的脸色有些晦暗,缘何她一召见佟佳令茹,和鸾便来了,紧接着皇上也来了。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点!她这个儿媳妇,真真是不简单啊!或许皇上来,只是巧合,可和鸾来的时辰,只怕是董鄂氏一手巧妙算计的吧? 而和鸾若再她宫里对佟佳令茹恶言相对,只怕也难保不传入皇上耳朵里?何况和鸾本就是来央求她的,若央求失败,只怕也十有*会去皇上跟前哭求。董鄂氏估计也算计到这些了吧? 李佳氏沉声道:“我宫里伺候的人,已经吩咐徐一忠替换一批了。” 宜萱暗道,看样子额娘也知道董鄂氏在她宫里有眼线了。 李佳氏又转而道:“皇上召了熙儿去养心殿。” 宜萱听明白了,汗阿玛是让额娘说服她,然后汗阿玛亲自出手说服盛熙。 宜萱便直截了当地道:“只要熙儿愿意,我不反对。”——只怕,熙儿是不愿意的吧? 宜萱的话刚落音,一抹石榴红的身影便从里头梢间里窜了出来,一头窜进了她怀里。“谢谢姑姑!我就知道姑姑最疼我了!” 宜萱瞬间懵了,这是什么节奏?! 皇后笑呵呵道:“熙儿方才跟你汗阿玛说,只要你反对,他就答应!” 宜萱一噎,她明白了,她这是栽进坑里了!她扭头幽怨地看着自己亲娘,您老人家怎么能给您亲闺女和亲外孙挖坑呢?!太不地道了! 皇后有点不好意思。她柔声道:“额娘知道。你再担心什么!不就是瞧着萨弼那痴痴傻傻的样子,怕出现在自己孙儿身上吗?” 宜萱呆了,“您、您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皇后叹了口气。“这事儿,皇上跟我说了。之前皇上调查了整个直隶省,姑表亲和两姨亲生出来孩子先天不足的,千不存一!反倒是今年直隶省乡试的解元是姑表结亲之子!” 宜萱沉思了一会儿。是了,她的确记得近亲结婚生出来不健康孩子的概率的确也是很低很低的。几千还是几万分之一的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比非近亲结婚生出来不健康孩子的概率加倍,可是即使加倍也仍旧是几千几万分之一! 被这个概率照顾上,那的确是非常倒霉的人。所以嘉容的四个孩子都很健康。咏絮生的和鸳也健健康康。 这也是至今为止,汗阿玛没有下旨禁止近亲结婚的原因吗? 至于额娘说的今年直隶省乡试解元是姑表亲子,倒是叫宜萱想起了一件不知作何解释的奇妙事——公认的世界最聪明的人、爱因斯坦的父母就是表兄妹! 关于近亲结婚。在后世还不是有些国家仍然认可?因为在科学上,这仍旧是一个没有办法完全解读的深奥的基因学。 而萨弼。的确是个小呆瓜,可是再绘画方面,他又何尝不是个天才?从某种角度来解读,老天爷或许是公平的。 宜萱沉默了,其实这个概率是多少根本无关紧要,因为熙儿想要把月华吐息诀修炼到第九重,起码需要好几十年,所以鸾儿和熙儿是不会有孩子的…… 而不会有孩子,何尝不是一种悲剧呢? “姑姑,您生气了吗?”和鸾怯生生抬头望着她。 宜萱看着小鹿般可爱又可怜的和鸾,轻轻摇了摇头,“没有,顶多有点生你额娘的气。”——宜萱对小孩子素来有着极大的宽容度,何况这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鸾儿,她如何生得起气来? 和鸾拉着她的衣袖,道:“姑姑,您也别生额娘的气了。额娘她……也是为了我好。” 宜萱轻轻叹了口气,鸾儿倒是个孝顺的孩子。 公主府。 宜萱看着支摘窗外如泼洒了红墨般的晚霞,她脑子里闪现的都是和鸾那欣喜雀跃的表情,以前她一直以为和鸾只不过是小孩子的占有欲,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 果然是古代的孩子都早熟啊!居然小小年纪就有了情思。 和鸾这个儿媳妇,现在她是不认也得认了! 额娘亲手挖的坑,算是把她连同盛熙一块给埋了! 额娘疼爱亲孙女的心思,宜萱何尝不懂? 玉簪面色复杂,徐步进长乐殿中,屈膝做万福,低声禀报道:“加封三爷大格格为和硕格格的圣旨已经下到端亲王府了。还有,御前的苏公公已经携圣旨到仪门了。” 和鸾是端王府嫡出的格格,理所当然要被册封为和硕格格,即郡主。和鸾的册封,可是比宜萱当年和硕怀恪格格的爵位来得都名正言顺得多! “准备香案,接旨吧!”宜萱叹气道,汗阿玛的旨意下得可真快,分明是不给她丝毫周转的机会啊! 无忧殿正殿,殿门敞开,宜萱带着满脸不甘愿的盛熙跪于殿中方砖墁地上,聆听着苏培盛字正腔圆宣读的满是溢美之词的赐婚旨意。 苏培盛老脸上笑得满是褶子,他客客气气将黄帛圣旨呈到宜萱手上,笑眯眯道:“恭喜大公主!这可真是上上荣耀啊!” 宜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嘴上说着客套话,“劳烦苏谙达跑这一趟了!”她看着天边的夕阳,便道:“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谙达了。免得谙达误了宫门落钥的时辰!” 册封旨意、赐婚旨意同一日下达,汗阿玛还真真是生怕有变啊! 苏培盛干笑了两声,全然只当没听懂大公主话里怨念,只笑呵呵道:“皇上已经着钦天监择定黄道吉日了,纳喇氏这一支两代尚主,可是头一遭的大喜事啊!” 可不就是头一遭吗?她算一个,她侄女和鸾也要嫁到纳喇家了!除了科尔沁。公主、郡主一家子扎堆的事儿。的确罕见! 送走了苏培盛,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映着无忧殿的烛火。盛熙满脸气愤地地望着宜萱:“额娘,您怎么不反对呢?!” 宜萱挑眉道:“那你为什么不反对?!” 母子俩对视着,齐齐无声了。 盛熙憋屈地道:“额娘,可是我不想尚主……”——他不想娶一个身份比自己高的媳妇!鸾表妹若指婚。婚前一定会被册封为和硕格格,倒时候就算他的爵位已经是三等勇冠公。那也是比鸾表妹低的! 宜萱问:“你讨厌和鸾?” 盛熙摇头。 宜萱又问:“你喜欢和鸾?” 盛熙想了一会儿,道:“有一点点吧,反正不讨厌。” “那就娶吧!”现在这形势,还有别的选择吗?宜萱耸了耸肩膀。 盛熙哭丧了脸。 宜萱只得安慰道:“鸾儿是喜欢你的。她的性子,也不算刁蛮,不会拿郡主的身份来压你的!” 盛熙哭腔道:“额娘。我能逃婚吗?” 宜萱扬眉道:“不能!”——你要是逃了婚,要置和鸾于何地?!这可是古代。你要是一撅屁股跑了,和鸾怎么办?赐婚的圣旨可都下来了,就表示和鸾不可能嫁给旁人了!就算盛熙现在死了,和鸾也只能守望门寡了! “对了,和鸾的封号是什么?”宜萱扭头问了玉簪一句,汗阿玛应该不会不给和鸾封号吧? 玉簪垂首道:“是‘敬慎’。” 宜萱颔首,和硕静慎格格,的确是个极好的封号。肃恭无怠曰敬,谨饬自持曰慎。这么好的封号,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拟定好,可见汗阿玛是真的有心了。 宜萱抬手抚了抚熙儿大氅上的褶皱,“好了,你也别闷气了。董鄂氏那身子……只怕你和鸾儿的婚期很快就被定下来。” “额娘!!”盛熙愤愤跺脚,“我明天就进宫,请郭罗玛法收回旨意!!郭罗玛法一早答允了我和佟家的婚事,怎么能反悔呢?!” 宜萱苦笑了笑,“只怕汗阿玛早有反悔之心了。”——静慎的封号,只怕是一早就拟定好了,只等这一天呢! 额娘说是佟佳令茹自己请辞这门婚事的,只怕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她不辞吧?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格格,都很懂得进退之道。 终究,和鸾是汗阿玛第一个孙女,又是嫡出,自然不同一般。何况董鄂氏缠绵病榻,也是汗阿玛一手造成的,汗阿玛对和鸾应该是有愧疚的吧? 所以,若和鸾对熙儿没有动情也便罢了,若真动了情,汗阿玛还是动摇了。或许是年纪愈大,便愈发怜惜年幼的晚辈吧。 可是,汗阿玛难道没有考虑到,若真成就了和鸾与熙儿的婚姻,这对永瑜将来有着巨大的助益? 此刻,她真的看不大懂汗阿玛的心意了。(未完待续) ps:今天才刚刚发现,伦家居然也有大神之光了!么么!全都订阅过的亲们可以去领取大神之光,就在文的主页,书名还有小说作者尤妮丝的后头(网页版,手机我不晓得再哪儿领),小小一个图标,虽然只是一级的……全定的亲们不领白不领哈~~~不过据说如果有超过三十章不订阅,大神之光就会被取消……o(n_n)o 正文 三百三十九、离家出走(上) 用过了晚膳,宜萱换了宽松寝衣,正打算睡下,玉簪踟蹰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公主,锦屏她……还是叫她另行婚配吧。” 宜萱沉默了,和鸾固然不是爱摆架子的人,可到底郡主的身份是实打实的,这个与生俱来的身份优势,的确足以震慑绝大多数人了。 锦屏的事儿,或许当年她就不该松口,更不该纵容熙儿。 或许她是有些不甘心发作罢了,凭什么她得替将来的儿媳妇看好了儿子的节操?在古代,当娘的可没这项义务啊!不过,她也怕盛熙学坏了,所以不许他们逾越,定下等熙儿将来媳妇进门,让儿媳妇解决这个问题。 可如今,她儿媳妇是和鸾,是和硕格格! 固然,额驸也是有权利纳妾的,可和鸾……宜萱真心不觉得这丫头是个三从四德的女人。何况她既然喜欢熙儿,又怎么可能不泛酸呢? “你自己去跟她谈谈吧,要是她肯婚配,就照着大丫头双倍的定例给她一份添妆。”宜萱思忖了半晌,如是说着。若是锦屏自己肯知难而退,她也不能亏待了那丫头。当初若不是她,锦屏也不会白白耽误到年过二十了。 若是她不肯……将来她要面对的可是一个郡主大妇,她若有自信能在和鸾手底下生存,宜萱也不拦着。人这辈子的路,是自己选的,自己被后悔就成! 何况当初,她也没许诺锦屏将来姨娘的地位!只是说,若将来儿媳妇不反对,就给她名分! 翌日清晨,宜萱照旧唤了熙儿来长乐殿一同用早膳。亲手盛了一碗莲子红枣炖雪蛤汤推到他跟前,“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郭罗玛法赐下这门婚事,我思量着,倒不见得只是疼惜和鸾这个嫡长孙女。” 盛熙低头看着玉碗中的汤汁,闷声不吭。 “若尚了主,何尝不是保你一世荣华?额娘知道你稀罕这些。可终究是你郭罗玛法的一片好意。”——和鸾是嫡出。将来便是板上钉钉的固伦公主,熙儿便是固伦额驸,日头前途自然无须担忧。汗阿玛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赐了婚。 只是盛熙……这个孩子心里的傲气不见得比那些龙子凤孙少!!他打小和皇子皇孙们一般,是教养在宫中阿哥所里的,连宫中年幼的阿哥都不敢在盛熙面前摆架子,自然而然就养出了他满腹傲气了。 盛熙本来就不愿意尚主。何况这番有大有被算计和强迫的意味,叫他如何心甘情愿呢? 宜萱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所以当初熙儿说不想娶和鸾的时候,宜萱也极尽全力周旋,满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地叫她娶佟家格格了,可没想到和鸾的一通撒娇哀求。以及佟家格格的退却,叫汗阿玛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地给赐了婚。这可真真叫她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所以,宜萱出了安慰。还是只能安慰了。 “额娘,我进宫当差去了。”盛熙轻轻搁下象牙著。闷声道。 宜萱伸手抚了抚他紧蹙的眉头,从昨儿到现在,熙儿就没见笑脸。 盛熙站起身来,挺拔颀长的身量已经如成人一般了,他穿着干练的藏蓝色侍卫服,今儿没穿黄马褂,反倒衬得人安静稳重了许多,“额娘,儿子走了。” 宜萱飞快装了一大荷包双色马蹄糕,塞进盛熙手中,方才他可没吃几口——必然是气闷极了,才没有胃口的。宜萱也不劝说什么,只给他备足了点心,等他饿了的时候自己拿出来吃。 盛熙看着手上拿鼓鼓囊囊的荷包,沉默了片刻,他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他微微一躬身道:“额娘保重,儿子去了。” 宜萱笑了笑,“今儿怎么这么啰嗦了?记得路上慢些,宁可迟了,也别急急躁躁,免得路上磕着碰着了。” 盛熙出门后,宜萱心里想着那个佟家格格,宜萱便吩咐道:“从昌平地产中划出百亩良田,给佟佳格格做添妆吧。” 到底是皇家欺负了佟家,虽说佟佳格格被指婚给淳郡王世子为嫡福晋,也算是丰厚的弥补了,可宜萱总得意思意思。叫玉簪安排了稳妥的人,去办这件事。宜萱正要吩咐人准备车马,可偏偏外头禀报说,和硕敬慎格格来了。 片刻后,便见身穿织锦缎服的和鸾欢喜地跑了进来,她蹲身见了一个福,喜滋滋唤了一声“姑姑”。 宜萱理了理鬓角,平声道:“熙儿已经进宫去当差了。” 和鸾小狐狸一般狡黠地笑了,她声音滴沥欢快:“我熙表哥不在府里了,所以我才来了!” “嗯?”——宜萱看着如今愈发丰姿冶丽的娇俏小女子,挑了挑眉梢。 和鸾露出如鹌鹑一般乖巧的仪态,她眨着眼睛,两腮红扑扑的,似乎有些害羞,她小声地拉着宜萱的袖子,撒娇道:“姑姑,鸾儿想求您一件事。” 宜萱伸手捏了捏她白腻软弹的脸颊,颇有耐心地道:“你说吧。” 和鸾脸蛋更红了几许,她声如蚊吟地道:“我知道,熙表哥房里有个漂亮侍女,姑姑,您把她撵走成不?” 宜萱笑了,她就知道和鸾不是个肯与旁人分享丈夫的女子!她扭头瞥了玉簪一眼,玉簪的脸色更加苦涩了三分,看样子她那侄女真的是不走不成了。 和鸾从腰间的云锦荷包里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崭新银票,“这是五百两银子,就当是我给那个漂亮侍女的补偿。姑姑,您就允了鸾儿好吗?”和鸾仰着还有些婴儿肥的圆润小脸,颇有几分哀求之色。 宜萱接过那银票,仔细瞅了两眼,又睨了和鸾一眼。和鸾作为郡主,自然用度奢华,可若说真金白银的,只怕也不见得有几个吧?她依稀记得,端王府给格格、阿哥的月例,似乎也只有十两银子而已!和鸾是拿来的五百两银子? 和鸾笑着道:“这是我自己攒的私房银子,我攒了好久的!” 的确,五百两银子,的确得攒上很久!皇家的女儿,出嫁前都没有太多私房银子的。 宜萱转脸把银票递给了玉簪。玉簪做一个万福,恭恭敬敬接到了手上,又朝着和说敬慎格格见了一礼,“奴才替锦屏多谢郡主赏赐。” 宜萱便道:“正好你去走一趟吧。” 玉簪轻声道了一声“是”,又道:“奴才一定会说服锦屏的。” 和鸾立刻甜甜地道:“多谢玉姑姑!”——和鸾尚且不知那锦屏就是玉簪的侄女呢!她只怕连锦屏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吧? 宜萱到不是可怜锦屏,一心想做妾,倒是不愿嫁给寻常凡夫俗子为妻,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想法!何况,和鸾在宜萱心目中的分量,又岂是锦屏能比的?宜萱理所当然要偏袒和鸾了。何况,锦屏就算真的留下,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对了,姑姑!”和鸾突然道,“这事儿您千万别告诉我额娘!” 宜萱抬了抬眼皮,“你额娘不晓得这事儿?” 和鸾点头道:“这是我自作主张……额娘总耳提面命地教导我,说不能拈酸吃醋,还、还让我把身边的丫头将来给熙表哥。可是,姑姑,我不愿意!” 宜萱倒是可以理解,这种事儿,只要是个女人就不可以愿意!这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嫉妒的,和假装不嫉妒的! 时近正午,宜萱安排了稳妥的人,送和鸾出公主府。 公主府外,停着和鸾专用的和硕格格品级朱轮车,她扶着侍女的手背,正要上车,却见一辆青色的马车停在了石狮子旁边,那青色马车里走下来一个举止端庄、容貌俏美的女子。 这女子就是刚刚被指婚给淳郡王世子永安的佟佳令茹。 佟佳令茹也看到了刚刚被加封为和说敬慎格格的端王府长女和鸾,暗自皱眉,自叹时运不济,可情况如斯,她也不能假装没,何况这位敬慎郡主正圆着眼睛瞪着她呢。 佟佳令茹只得徐步上前,规规整整见了个万福,清声道:“郡主金安。” 和鸾眯了眯眼睛,扬声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佟佳令茹不卑不亢地道:“大公主赏赐臣女良田作为添妆,臣女是特来谢恩的。” 和鸾神色微微一松,低声自语着:“这样啊……” 佟佳令茹微笑道:“郡主若没有什么吩咐,臣女便要递拜帖求见了。” 和鸾扬了扬柳叶眉,声音清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怨恨着我呢!” 佟佳令茹敛了笑容,正色道:“臣女不敢。” 和鸾踩着三寸高的花盆底鞋,哒哒走上佟佳令茹跟前,她看着这个个子足足比她高了三寸有余的佟佳格格,忍不住挺了挺胸膛,让自己看上去能高几许,可无奈地发现,身高差距还是太大了些,只得扬起下巴道:“你没必要否认!我的确是仗势欺人了!可那又如何?你是喜欢熙表哥,可我也喜欢他!凭什么我不能争一争?!” 佟佳令茹心里窜起一口火,语气带了三分火气,“您是郡主,自然没什么不能争的!”(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四十、离家出走(下) 和鸾娇俏一笑,脸蛋嫣然,声音滴沥洋溢,“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着呢!可这种事儿,就是得各凭本事!我的确是自恃身份欺人了,可我既然有这个身份,我凭什么不用?若换了你是我,只怕你也会做跟我一样的事情!” 佟佳令茹也笑了,“是,郡主英明!只是——恕臣女多嘴一句,郡主得了皇上怜爱指婚,固然能嫁得所愿,可若觉得日后便顺理成章地能够夫妻和顺、琴瑟和弦,未免想得太美了些!” 和鸾气鼓了两颊,狠狠剜了佟佳令茹一眼:“我日后如何,还轮不到你来下定论!” 佟佳令茹笑语嫣然:“那就且看日后吧,看到底是郡主过得如意,还是臣女过得顺遂。” “我会和熙表哥恩爱到老的,你就看着吧!!”和鸾一甩袖子,扭头便钻进了朱轮车中。 佟佳令茹的身旁的嬷嬷皱眉叹气道:“格格您又何必跟郡主起了冲突呢!” 佟佳令茹吐出一口气道:“不是我要和她起冲突的,她这般小女孩争强好胜的心性,不是我低顺些,就能避过去的!与其如此,倒是不如据理力争,反正她也把我怎么样了!” 佟佳令茹进公主府的时候,宜萱正站在长乐殿抱厦南墙根下,手握着一把银剪子,修建凌霄花多余的枝叶。 凌霄花攀援而开,翠叶团团如盖,如今已经开满了钟漏状橙红色的花,甚是养眼。 佟佳令茹依依见礼,“臣女特来谢恩,多谢大公主赏赐添妆。” 宜萱将手中的银剪子搁在一旁花坛上,扯下衣襟上的云缎帕子擦了擦手上青色的汁液。她打量着眼前这个端庄又不失俏丽的韶华少女,含笑道:“你在外头可遇见和鸾了?” 佟佳令茹道:“遇见了,还和郡主说了两句话。” 宜萱笑着道:“是吵了两句嘴吧?” 佟佳令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乖乖道了一声“是”,“臣女无状,请大公主责罚。” 宜萱仔细打量了这个仪态端庄的女子,笑着道:“你果然是大家闺秀。” 佟佳令茹一滞。似乎没听懂宜萱话中的意思。神情有些怔怔然。 宜萱缓缓解释道:“真正的大家闺秀,不会沉湎与儿女私情,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与人争吵。就算真的争吵。那必然也是料定了,那个与你争吵的人日后不会把你怎么样了。” 这简单的话语让佟佳令茹洁白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的确是料定了,日后敬慎格格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才有恃无恐地争辩了几句。敬慎格格固然尊贵,可她日后也至少是一个贝勒嫡福晋! 宜萱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放心了许多,“以你的聪慧,日后嫁给永安,也必然能够做稳世子嫡福晋的位置。本宫给你添妆。不过是想叫淳郡王府明白,你是得本宫看重之人。这样一来,也算是弥补一下对你的亏欠了。”——其实如此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佟家的格格,做个郡王世子福晋还是十分匹配的。 佟佳令茹听了这番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盈盈蹲身见了一个万福,“多谢大公主抬爱,臣女感激不尽。” 佟家丫头走后,玉簪上前来,她面带微笑道:“公主,锦屏已经收了银票,她说自己愿意回昌平去。” 宜萱轻轻颔首,原以为那丫头可能会闹上一通,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愈是顺利,宜萱倒是愈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终究是公主府耽误了她的青春,年过二十的姑娘,的确不好婚配了,何况公主府里人人都以为她是熙儿的通房丫头。如此一来,便只能去外头择人婚配了,宜萱暗暗思量着。 玉簪又道:“锦屏说,想来给您磕个头。” 宜萱点头道:“传她过来吧。” 不消片刻,穿着柳绿色掐牙衣裳的锦屏低眉顺眼上前来,磕头见了礼,口称“万福金安”。 宜萱道了“免礼”,思忖了一会儿,才徐徐开口:“关于你的婚事……你便调到本宫身边做大丫头,再叫玉簪替你从外头选个好人家。”——固伦公主身边的大丫头,分量也重些,倒时候嫁妆再丰厚些,想必也能嫁得如意些。这也是宜萱现在唯一能做的弥补了。 锦屏低头,柔声道:“多谢公主抬爱,只是——”她略抬了抬头,看了看四周,“只是……小公爷他,有话要奴才转告公主。” 宜萱不禁一愣,便端坐了身子,且听她到底还想说什么。 锦屏似乎神情有些胆怯的样子,她踟蹰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小公爷今早叫奴才拾掇了两身干净衣裳,又把私房的银票都带上了……” 宜萱皱了皱眉头,熙儿带衣裳和银票做什么?!他是去宫里当差,又不是住在宫里!而他私房的银票,宜萱心里也有数,也着实不是个小数目,他带银票又想做什么?! 锦屏鼓起勇气道:“小公爷说,他走了!” 宜萱“哦”了一声,旋即瞪圆了眼睛,“走了?!!!” 锦屏轻轻点了点头,“是,走了。小公爷也给了奴才五百两银票,还有有些金锞子,让奴才自谋去路。”说到最后,锦屏眼睛湿润润的,声音也哽咽了。锦屏一心把自己当成盛熙的人,可如今,盛熙撇下她,独自一人走了。 玉簪这会子听懂了,她急忙追问道:“小公爷离家出走了?!他去哪儿了?!” 锦屏哭腔道:“小公爷说,天下广阔,东南西北,四处皆可去!”——她当知道了盛熙的意图之后,也哀求过一通,希望能跟着他走,一路上侍奉,可盛熙不许她跟着。想到这些,锦屏泪水横流。 玉簪急得跺脚,“这可如何是好?公主,赶紧叫人出去找吧!” 宜萱扶着沉痛的额头,“从早晨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熙儿骑的是御马雪狮子,一日行不得千里,八百也是足矣的!他若真有心要走,只怕这会子已经出了京畿地界了!” 玉簪气呼呼瞪了锦屏一眼,“你既然早知道小公爷要离家出走,怎么不早早来报?!” 锦屏泪汪汪道:“小公爷让奴才两个时辰后再报……” 玉簪气得脸色都紫红了,“你这是助纣为虐!小公爷离家,你不劝着些,竟还帮着他!你难道忘了自己是谁的奴才了吗?!” 宜萱摆手道:“行了,玉簪,你也不用训她了。熙儿既然定下心思要走,谁也拦不住!”——她这个儿子,平日里看着乖巧,却是个有主意的!今早他说了两遍“走了”,神色也不同于昨晚那副气得跳脚的模样,可见是他思量了一晚上,决定要走了。 可宜萱偏偏没料想到这一茬! 昨天傍晚接旨之后,盛熙便哭丧着脸问她可不可以逃婚,被她给拒绝了。如此可见,他是早有此心了。只不过熙儿也明白,她这个做额娘的不会在这上头惯着他,所以他私底下溜了! 熙儿如今看着长大了,却还是小孩子一般任性的脾气啊!说走就走,还把一切都布置得天衣无缝! 宜萱沉思良久,扬声唤了一声:“三首——” 只听吱呀一声,殿门打开,穿着玄青色衣衫身材高大的三首便躬身立在了她身侧。 宜萱问:“你能把熙儿找回来吗?” 三首摇头,“小公子随身带了丁香花。” 宜萱干笑了笑,神色有些怅然,熙儿既然打定了主意,又怎么会忽略了三首的鼻子呢?果然是一早做好了准备了,三首对丁香花的气味过敏,熙儿特意带了此物在身上,便是叫三首没法用嗅觉追寻。 虽然公主府里并没有丁香花,但要寻此物也不难。丁香也是一味香料,去外头寻个香料铺子便能买到了。 宜萱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她也不过是存了一点奢望,如今看来,熙儿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果然不会给她留下漏洞。 宜萱看着底下啜泣的锦屏,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锦屏呜呜咽咽道:“小公爷不要奴才了,那奴才自然只能回昌平去了。” 宜萱叹了口气,她就知道,盛熙这个小兔崽子根本没对锦屏真的上心过!不过是喜欢身边有个既漂亮又贴心的美人伺候着罢了!倒是锦屏,似乎是动了几分真心的样子。 唉,果然在古代当女人是最痛苦的事情! 宜萱叮嘱玉簪道:“锦屏的婚嫁事,你上心着些吧。”——忽的,她又想到锦屏的父母俱是重男轻女的,锦屏从前可是叫“招娣”来着,便又叮嘱道:“别叫她爹娘插手她的婚事,别叫她受了委屈。” 玉簪点头道:“奴才明白。”——她那兄嫂虽不是恶人,可总把女儿当成外人,兄嫂都盼着锦屏争气做了姨娘,如今功败垂成,怕是不会给她好脸色!何况锦屏如今身上银钱不少,若无人护着,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兜得住?少不得被磨了去,贴补给她弟弟了。 玉簪如今是公主府里仆妇中第一人,若她站出来护着锦屏,自然最稳妥不过。(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四十一、和鸾委屈(上) 盛熙走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不可能捂住,宜萱也没打算遮掩着,直接上报宫里。 汗阿玛命顺天府尹搜寻,终究无果,可见当日盛熙就出了京畿了,据调查,似乎是南下了,至于南下何地,便查不到音讯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宜萱倒是不慌不忙,她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全问题。当年盛熙一箭贯穿葛尔丹策零头颅,宜萱也总算看清了盛熙的身手,虽然比不得三首,也算得上八旗翘楚了。 倒是可怜了敬慎郡主和鸾,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站在皇后李佳氏身侧,小脸蛋都憔悴了许多。 盛熙一声不吭跑了,逃婚了,给和鸾无疑是极大的打击。 见到宜萱来,和鸾急忙上来,仰头问:“姑姑,熙表哥有消息了吗?” 宜萱摇头。 和鸾失落地垂下了脑袋,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 皇后头疼地扶着额头,“千算万算,唯独没料到熙儿这孩子的脾气竟然如此执拗!” 宜萱上榻上侧坐了,瞅着炕几上那小巧玲珑的鎏金狻猊熏炉,熏炉袅袅散发着幽香,气味浓郁沁人,熏炉旁边的黄地珐琅莲纹高足盘中盛着今夏刚刚进宫来的荔枝。宜萱捻了一枚荔枝,剥了壳吃。 “萱儿,你说……是不是额娘错了?”皇后李佳氏唉声叹气地问。 宜萱笑了笑,“熙儿的性子是自幼惯了,不愿意受约束罢了。” 和鸾气鼓鼓道:“难道娶我就是约束了吗?!” 宜萱伸手蹭了蹭和鸾那鼓鼓的腮帮子,道:“尚主,本身就是一种约束。”——京中的勋贵子弟,眼热做额驸带来的名位。可同样也为尚主带来的约束心生退却。做男人的,何况是古代的男人,个个都是大男子主义的,谁愿意天天给老婆请安见礼?熙儿,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和鸾又气又委屈,“我哪里约束他了?” 宜萱笑着道:“你约束着他纳妾了。”——和鸾求宜萱把锦屏配出去,可不是就是小妮子酸气发作了吗? 和鸾一时噎住了。半晌没了话说。 皇后却杵了脸。“什么意思?这里头有什么事儿没跟我说?!”李佳氏扭头瞪着和鸾,严厉质问道:“鸾儿,你是不是不让盛熙纳妾了?!” 和鸾有些气弱。她讷讷道:“皇玛嬷,我、我没不让他纳妾……” 皇后冷哼一声,“你跟我实话实说!不许支支吾吾的!” 和鸾有些泛委屈,“我……我就是不喜欢熙表哥身边那个漂亮丫头。求了姑姑撵出去了。” “胡闹!!”皇后一声呵斥,生生吓得和鸾泪眼汪汪。皇后脸色愈发难看,“还没成亲呢,你就开始挤兑盛熙房里人了,日后若真成了亲。还指不定怎么样呢!!怪不得盛熙离家出走了,根本就是被你给逼走的!!” “哇——”和鸾当场哭嚎,也不知是吓的。还是伤心愧疚。 宜萱见状,急忙道:“额娘。您别急着动怒。是熙儿出走在前,那丫头送出再后!何况,那丫头只是熙儿的侍女,不是通房!” 皇后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熙儿到现在都没有通房丫头?” “额娘,这上头我的确管束着熙儿,我是想着,若先生出来庶长子,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宜萱飞快想出了这么个借口出来。 皇后听了,这才略消了几分气,她抽噎的和鸾,仍旧有些不悦:“鸾儿,你是郡主,固然身份高贵,可也不能嫉妒成这个样子!你若是性子和婉些,熙儿还不至于出走!” 宜萱无语凝噎,熙儿出走与否,跟和鸾的脾气没关系!熙儿只是不喜欢和鸾的身份罢了!和鸾是皇长孙女、端王府的嫡长女,算得上金尊玉贵了,如此娇养之下,性子自然是活泼任性些。 平日里,额娘也不会挑剔和鸾的脾性,只不过如今盛熙走了,自然被额娘认为是和鸾不好,才把盛熙给气跑了。 可宜萱心里明白,盛熙分明就是被汗阿玛那道赐婚的圣旨给逼走的!汗阿玛的性子,也是雷厉风行惯了,从来没有人敢对他的旨意阳奉阴违,可偏偏盛熙不吃这一套。 和鸾瑟缩着问道:“皇玛嬷,我的脾性会改的,咱们先把熙表哥找回来好吗?” 皇后有些气闷,“可现在就是找不到了!!” 和鸾呜咽着问:“那我怎么办呀?” 是啊,那和鸾怎么办呢?盛熙是拍拍屁股跑了,可和鸾已经赐婚给盛熙了!若是盛熙永远找不到,岂非和鸾要等盛熙一辈子?! 宜萱也叹了一口气,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盛熙知道三首的弱点,所以宜萱没法找到他,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或许会回来。 在额娘宫里用过了午膳,宜萱亲自送和鸾回端亲王府邸。 人刚到弘时的书房外头便听见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声,进去一瞧才知道那是七阿哥永瑞,就是星移和弘时的孩子。如今这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倒是愈发可人了。永瑞被弘时抱在腿上,挠他的咯吱窝,把这孩子挠得咯咯笑个不停。 和鸾看在眼里,神情有些怅然,她上前见了个万福,轻轻唤了一声“阿玛”。 弘时这才急忙端正了神色,连忙把永瑞交到乳母手中,他几步迎上来,“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宜萱笑着道:“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送鸾儿回来。” 弘时看了看和鸾,忙问宜萱:“熙儿有消息了吗?” 宜萱轻轻摇了摇头,“他有心要逃婚,自然不会被轻易找到。他呀,狡猾着呢!” 弘时见自己姐姐有说有笑的样子,忍不住问:“姐姐不担心吗?” 宜萱笑着道:“他都那么大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况,这总比上战场安全吧?” 一说到上战场,弘时脸色有些尴尬,当初的西北之战,可不是就是他这个做舅舅的带头帮着外甥蒙骗姐姐呢! “阿玛——抱!!”这时候乳母怀中的永瑞扯着软糯的嗓子叫着,那藕节子似的白胖的手臂也伸了出来,一副求抱抱的可爱模样。 宜萱有些惊奇,“永瑞还不满周岁呢!”——一般的孩子都要过了周岁,才会说些简单的词语呢!如今他不但会叫人,连简单的意思都能表达出来了! 弘时脸色露出自豪的神情,“永瑞天资聪颖!” 宜萱目光一撇,却看到了和鸾幽怨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叹,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十根手指头都不一样长呢!尤其是孩子多了,更容易偏心。弘时现在,儿女加起来,已经有十个之多,如今最小的儿子便是永瑞,也是弘时最疼爱的。 弘时已过了而立之年,长女和鸾已到了适嫁之年,想到和鸾的年纪,宜萱忽然想到了比和鸾略大两个月、虚岁大一岁的永珅,如今虚岁也有十五岁了。 便随口问了问永珅的婚事。 弘时笑着道:“汗阿玛说,晚些成婚也好,所以今年选秀只赐了两个格格给他。” 宜萱轻轻点头,看样子,汗阿玛认可了她晚婚晚育的说法。如此也好,她也是担心弘时的这个庶长子被怠慢才问了一句,既然汗阿玛有这方面的考量,倒是好事。只不过——赐格格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可以晚些娶妻生孩子,但是不能在委屈了自己孙子是吧?! 两三百年的代沟,果然轻易消弭不得。 宜萱招手叫那白胖的乳母把永瑞抱了过来,眼瞅着这个白胖得跟包子似的小崽子,真有点不相信是身量纤细的星移生出来的,宜萱戳了戳永瑞包子的胖脸,问他:“瑞哥儿,认得姑姑不?” “姑……姑?”永瑞包子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宜萱呵呵笑了,扭头问弘时:“星移呢?怎么把永瑞送你书房来了?” 弘时笑着道:“小移的侄儿媳妇有喜了,她回去探视。我左右也没什么事儿,便叫乳母把永瑞抱过来了。” 星移的侄媳妇……宜萱耸了耸肩膀,盛煦媳妇倒是挺能生的!不过她既然怀孕了,看样子已经和盛煦重归于好了。曾经因为,熙儿差点被引进佟佳令茹更衣的厢房里,佟佳令兰被老夫人他他拉氏幽禁祠堂,后来虽然放出来了,可到一度让盛煦和佟佳氏的夫妻关系冷淡。 弘时有些叹惋,“若当初把佟家女指婚给熙儿,或许这会子姐姐就该筹备婚事了,熙儿也不至于——” 弘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宜萱的刀子眼给瞪了回去。 和鸾站在一旁,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咬着嘴唇道:“反正,全都是我的错总成了吧!!”吼出这么一句话,和鸾扭头跑出了书房。 宜萱轻轻叹了一口气,额娘怪她、弘时也怪她,可和鸾何错之有呢? 弘时脸色有些不悦:“鸾儿的性子,的确有些欠缺教养了!董鄂氏怎么也不好好教教她!” 宜萱又瞪了他一眼,“董鄂氏病在床上呢!怎么教?!”——和鸾的性情,还真怨不得董鄂庭兰!她连儿子都只能送进宫,病弱成那个样子,自然什么都干不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四十二、和鸾委屈(下) 和鸾跑回董鄂氏房中,自是一肚子委屈要倾诉,“皇玛嬷怪我,阿玛也怨我!!可是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嫁给熙表哥而已,又不是我让他出走的!!” 董鄂氏只穿着件胭脂红团花暗纹中衣,衣裳鲜艳的颜色,反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她望着伏在自己膝盖上哭诉的和鸾,原本孱弱的面孔上恼怒之色翻涌不息。 “我的鸾儿贵为和硕格格,肯下嫁与他,已经是极大的抬举了!!他就算是大公主之子,也不过是个外姓奴才!竟然如此折辱我的女儿!!”董鄂氏愤怒地唇齿颤抖,面孔渐渐竟有了几分狰狞。 和鸾带泪的苹果脸上露出错愕之色,“额娘,您、您说什么呢!”——在和鸾的记忆里,她的额娘是温和而端庄的,何曾会说出这般刻薄的话?何况,那是熙表哥啊,是姑姑的亲生儿子、皇玛嬷和皇玛嬷的嫡亲外孙!连宫里的几位阿哥叔叔都不敢把他当奴才使唤,何况是额娘呢? 和鸾只当是自己的额娘在为自己抱不平,何况身为女儿,自不能言母之过,她忙用纤纤小手做噤声之状,“额娘,这话要是让阿玛听见,怕是要置气的!”——阿玛疼爱熙表哥,就像自己的儿子一般,如何能容得下旁人辱骂? 董鄂氏冷哼了一声,脸上苦涩、愤懑、鄙夷交加,“我都是这幅样子了,还怕什么?!若不是为了鸾儿和永瑜,我何苦这般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干净!!” 和鸾急忙上前捂住董鄂氏的嘴巴,她含泪呜咽道:“额娘何苦这般诅咒自己?!鸾儿还盼着您养好了身子,亲自送鸾儿出嫁呢!” 董鄂氏眼里亦含了泪。“我这身子,不过是熬一天算一天!原想着,把你许给纳喇盛熙,不必受远嫁之苦,将来额娘去了,你也能帮衬你弟弟!没成想,如今竟叫你受这般侮辱!前脚才下了赐婚的圣旨。他转天就出逃了!这不是明摆着打你的脸吗?!” 盛熙的出走。的确叫和鸾觉得委屈,可委屈中,她也难免有些觉得愧疚。“……额娘,这赐婚,到底是咱们用了计……”——那日是额娘叫她进宫去求的,还说皇玛嬷若是不答允。便去养心殿哭求。 “什么计不计的!!”董鄂氏恼怒了面孔,“他若是不想尚主。为什么打小和你走得那么近?!把你的心勾了过去,便想翻脸不认人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若无心娶你,等年岁渐大的时候不早早疏远了?偏生等到快要成亲的时候。才翻脸说要娶佟家那小贱蹄子!我的女儿,又岂是那么好欺负的?!他算个什么东西!!” 见董鄂氏越说越严苛,和鸾不禁有些焦急。熙表哥是她的亲表哥,无缘无故哪有疏远的道理?本就是表亲。何况满人不必汉家的男女大防,平日里来往走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额娘,您别说了……”和鸾脸色哀愁,自打身子病弱,额娘的脾气似乎也越来越坏了。和鸾也懂得,额娘都是在维护她,可这些话一旦传扬出去,只怕阿玛就更厌弃额娘了! “姑姑这会子,还在阿玛的书房里呢。”和鸾急忙提醒了这么一句。 董鄂氏皱着眉头问:“大公主也来了?!” 和鸾轻声道:“姑姑是特意送我回来的。” 董鄂氏冷笑连连,狞声讽刺道:“我怎不知,她有这般好心?!” “姑姑……她一直都对我挺好的。”和鸾忍不住反驳了一句,虽然在和熙表哥的婚事上,姑姑一直不赞成,但打小都是疼她的。这点好赖,和鸾还分得清。对盛熙,和鸾是既埋怨、又歉疚,可对宜萱,和鸾一直都甚是亲近的。 董鄂氏言语愈发冷刻:“她若真疼你,如何会叫纳喇盛熙逃婚了去?!” 和鸾急忙道:“熙表哥出走,也着实出乎姑姑的意料……” “什么出乎意料!!”董鄂氏声音高了几度,脸上满满都是怨毒,“我看本就是她纵容纳喇盛熙出逃!保不齐就是她出的主意呢!!她本来就不想自己儿子娶你,如今又怎肯轻易从了圣旨?!” “额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和鸾愈发苦恼了起来,额娘一动怒起来,真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鸾儿,人心隔肚皮!你是她亲侄女不错,可纳喇盛熙更是她亲生的儿子,她自然是要偏袒自己儿子多一些的!”董鄂氏狠狠攥紧了拳头,眼底的冷意愈发浓得化不开。 和鸾轻叹了一口气,她转身去沏了茶水端给董鄂氏,只盼着她能消消火。 “现在计较这些也没用了,要紧的是……熙表哥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和鸾皱起了眉心,满是苦恼之色。 董鄂氏饮了茶,也消了三分怒意,她沉声道:“这事儿我已经叫娘家留心了,董鄂家子弟有在山东和浙江为官的,你二舅已经修书去请他们留意了,若有消息立刻便会传回京城。” “额娘,我方才看到七弟在阿玛哪里……”想着弘时疼爱永瑞的样子,和鸾不禁神情黯然。 董鄂氏轻哼了一声,“你阿玛现在是处处防着我呢!!一早纳喇氏带着五格格回娘家,她前脚出府,你阿玛后脚就叫人把永瑞抱过去了!” “七弟已经过继出去了,额娘没必要置气。”和鸾忙安慰道。对于永瑞过继之事,和鸾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否则凭阿玛对七弟的喜爱,日后保不齐就会立他为世子呢! 董鄂氏轻轻“嗯”了一声,“过继的旨意是皇上下达的,日后你阿玛就算想反悔,也得掂量掂量是否担得起不孝之名!何况上头还有皇后娘娘在,也断断不会允许!” 和鸾沉思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当初,纳喇福晋为什么要求着皇玛嬷把七弟过继给敬亲王为嗣子?” 董鄂氏神色有些躲闪,她含糊地道:“这事儿你就不用多问了!” 董鄂氏愈是如此,和鸾愈是忍不住好奇心,“当初纳喇福晋差点小产的事儿,是否跟额娘有关?”——否则为何纳喇福晋见红后没几日,阿玛便把额娘给禁足了? 董鄂氏脸色一沉,有些不悦了,她底气十足地道:“事实到底如何不重要!反正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鸾儿和瑜儿!” 和鸾低头沉默了,是啊,她是最没有资格质问额娘的…… 董鄂氏见和鸾低沉,忙柔声道:“鸾儿,不是额娘心狠手辣,额娘也有额娘的不得已!你看看你阿玛这些年宠她宠得都不成样子!她生的五格格和鸣,得你阿玛疼爱都要越过你去了!简直嫡庶不分!这也罢了,到底只是个丫头!可若永瑞没有过继出去,凭你阿玛的偏心,日后要置瑜儿与何地呢?!” “若瑜儿不能子承父业,日后旁的兄弟如何能容得下他这个嫡兄?!先帝爷的废太子允礽是何等下场,额娘又如何能看着你弟弟步了允礽后尘呢?若是那样,我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董鄂氏越说越是激愤,声音也愈发高亢,“你阿玛这些年是何等宠妾灭妻,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早年为你阿玛管理内务,照拂庶出的子女,可换来的却只是他一年比一年的冷落!!我已经做够了贤惠嫡福晋了!既然我的贤惠,换不来他的爱重,我又凭什么继续贤惠下去?!!” 董鄂氏的房门外,站着宜萱与弘时姐弟。 鸾儿走后,永瑞也玩累了,已经小睡在时儿书房的暖阁小榻上,宜萱多日未曾见这个弟妹,又觉熙儿的出走,让和鸾委屈了,便提议弘时一通过来看看董鄂氏母女。 弘时不好拒绝她这个嫡亲姐姐的建议,便一同来了,可没想到却听见了董鄂氏这番怨毒之言。 弘时的额头上青筋隐隐暴起,脸色也是阴沉得吓人。 宜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竟不知董鄂氏心中有如此怨怼,早年弘时的确因为宠爱星移以及后院里越来越多的侍妾,难免冷落嫡福晋,可若说宠妾灭妻,也着实过了些。永珪没有夭折之前,弘时是很照应董鄂氏颜面的,宫中年节,从来不会不带嫡福晋,每月的十五爷也从不会去侧室、姬妾房中。 这些都是这个时代对男人的最低标准,弘时也一直自认为做到了这些,便是对得起结发妻子了。可董鄂氏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永珪活着的时候,她尚且能忍受这样的“最低标准”,可自打永珪夭了,董鄂氏便不复从前的平和了,大约是身子孱弱,失去了管家大权的缘故吧。 宜萱轻轻拍了拍弘时的肩膀,“罢了,她都病弱成那个样子了,何苦计较这些呢?” 弘时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扭头拂袖而去。 宜萱踟蹰了片刻,也忙跟了出去,董鄂氏对她的怨恨也真真不轻,看样子日后她还是不要来董鄂氏院子了,省得起了冲突,倒是彼此都生不快。(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四十三、雍正十三年(上) 盛熙还是一直没有音讯,仿佛是躲进了地底下一般,活生生的人,竟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连雍正十三年的春节都没有回来。 转眼已经是雍正十三年的阳春三月了,宜萱依稀记得雍正皇帝就是在这一年后半年去世的,不禁愈发忧心忡忡。 汗阿玛的身子的确不必从前了,宜萱也珍稀这即将逝去的父女缘分,时常进宫请安。如今汗阿玛的饮食起居都是额娘亲手打理,如今汗阿玛已经不饮茶了,而是换上了乌鸡栗子汤或是红枣黑豆鲫鱼汤之类的温补汤。 宜萱也常常劝他多休息,额娘也是劝得嘴皮子都烂了,可他也只是稍稍宽松两日,随即又和之前那样宵衣旰食。倒是弘时没劝过,宜萱也懂得,这种话,她说得,额娘也说得,唯独弘时说不得。 弘时的名字已经搁在了正大光明牌匾后头,可愈是如此,他愈得小心谨慎,帝王权柄更是丁点不敢染指。倒是叫父子关系愈发不似从前那般亲和了。 宜萱看在眼里,也是无计可施。汗阿玛的性子,着实太过看重权位了,只要他活着一日,就短短不容许旁人染指。 天渐渐暖和了,御驾也挪去了圆明园驻跸,可汗阿玛却染了风寒,日夜咳嗽不停,却不肯放下政务好生休息,即使咳嗽得再厉害,还是不肯放下朱批。 额娘日日炖了川贝冰糖雪梨送去九州清晏殿,汗阿玛也一碗不落地喝下了,可却丝毫不见好。太医也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方子,可病情却是好好坏坏,可偏偏西北诸省份因为春夏干旱而起了蝗灾。折子是一*送进九州清晏,政务反倒比往年更繁忙了许多。 这一日,宜萱替额娘送了雪梨汤去御前,见汗阿玛埋头在御案上,眉头皱得成一片,不时还掩唇咳嗽着,却没有察觉她近身来。 宜萱轻轻将那盏雪梨汤搁在御案上。轻声道:“汗阿玛。歇会儿吧。” 雍正握着笔杆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宜萱,“萱儿?咳咳……怎么是你过来送雪梨汤?” 宜萱柔声道:“这两日额娘有些招了暑气。太医说最好不要出来走动。” 雍正撂下笔杆,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招了暑气?咳咳!!”话刚说完,他又重重咳嗽了两身。 宜萱忙抵了小银勺子给他。低声道:“前儿额娘瞧着镂月开云殿前的最后一茬合欢花也落了,有些舍不得。便亲自去捡了收起来。偏生那日日头毒,额娘年纪又大了,所以有些中暑。”说着,她又急忙道:“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太医说只要歇息两日就好,汗阿玛不必担心。” 雍正听了这番话,眉头才略略舒展开来。捧起珐琅卧足碗,看着澄澈透明。熬得烂糊的雪梨,叹道:“身子不爽,好好歇着就是了,这川贝冰糖雪梨汤朕叫底下奴才去熬就是了。” 宜萱微笑着道:“额娘说,怕底下奴才不够用心、炖得火候不够。” 雍正听了,脸上感叹之色颇多。 回到鸣鹤园的时候,宜萱只见宜娇堂外的太湖石假山上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雪白色的海东青。 “雪鹰……”宜萱认得这只海东青,还是早年的时候科尔沁亲王进献的,一只天蓝色的、一只纯白色的,都是桀骜不逊的上品海东青,汗阿玛自己留了一只,那只雪白的就赏赐给了熙儿。 八旗子弟,提笼架鸟,不是什么好事儿,可若能驯服一只海东青,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儿!熙儿当初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驯服了那个纯白色的海东青,后来给它取名叫“雪鹰”,倒是极为相称。 此刻雪鹰的左腿上绑了个铜管,宜萱上前解下来,从铜管里抽出了一封信笺。 信上是熙儿的亲笔,除了报了平安之外,还特意写了“明年回京”这四个字。 宜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熙儿……还再跟汗阿玛置气吗?他怨汗阿玛明知他不想尚主,却还是赐了婚。这孩子,终究还是气性太大了些…… 宜萱瞅着花纹漂亮的笺纸,不禁笑了,暗暗自语道:“原来他在杭州。” 一旁的玉簪满是疑惑之色,“公主如何知道小公爷在杭州?” 宜萱笑着道:“你看这笺纸,分明是崭新的碧云春树笺纸,这种笺纸只有杭州的澄心堂才有!这纸除了作为贡品,只有杭州才有!而我记得清清楚楚,熙儿走的时候可没有带这种笺纸!” 玉簪恍然大悟,“杭州,倒是个好地方!公主,要禀报宫里或者是端亲王府吗?” 宜萱沉思片刻,便道:“去告诉时儿一声吧。其实……熙儿只是去过杭州罢了,如今只怕不见得在杭州了。” 玉簪道:“有个音讯,总比什么都晓得,满世界乱找来得好些!” 事情告诉了端王府,弘时果然立刻排除了人南下寻找,不过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渐渐的夏去秋来,天高气爽,汗阿玛却一病不起。 圆明园行宫传来了皇后李佳氏的懿旨,传召吩咐的各家皇子进宫侍疾,宜萱作为雍正的长女自然也在侍疾之列。 汗阿玛是昨夜批阅奏折到半夜,积劳成疾,呕血晕过去的,此刻还没有苏醒过来。九州清晏殿中,济济一堂的皇子、福晋,额娘李佳氏坐在汗阿玛床头,低低啜泣。 看着龙榻上面色白得发青的汗阿玛,宜萱凝眸望着他眉心越来越多的死气,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汗阿玛本来就年纪大了,偏偏也不爱惜身体,虽有额娘悉心侍奉,也终究免不了有这一日。 汗阿玛的病,可以说是累出来的,多年的案牍劳形,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越来越亏损,如今小小一场风寒,终于将他打到了。 这个从九龙夺嫡中踩着满地枯骨与鲜血走出来的帝王,现在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灌了两回参汤,终于在午后的时候,汗阿玛苏醒过来,但他说话已经十分地吃力了。 汗阿玛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弘时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宜萱明白,汗阿玛如今最要交代的便是江山社稷的事儿,自然要先留弘时说出遗命。 皇后李佳氏擦了擦泪,起身见了个万福,便携晚辈们一同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弘时手里拿着一只长方形的洒金大红锦盒走了出来,锦盒是打开的,里头静静放着三卷黄帛,那是三道圣旨。 而需要一下子有三道圣旨的,唯独只有遗诏了!大清的传位遗诏,素来都是要分满蒙汗三种文字书写。 李佳氏瞬间眼里的泪便淌了下来,她上前抓起一卷黄帛,打开却是她不认得的蒙古文,她急忙又抓起一卷,打开来这才是汉语的,她看了遗诏上的内容,已然泣不成声。 宜萱侧脸看了一眼,遗诏上写得清清楚楚:立皇三子、端亲王弘时为皇太子,素服二十七日后,即皇帝位。另外还特意写了,命嗣皇帝则吉日尊皇后李佳氏为皇太后,立固伦怀恪公主为长公主。 宜萱看到此处,眼里的泪也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汗阿玛没有忘记她与额娘。其实这最后的两处,汗阿玛根本不需要写,弘时理所当然会尊生母为皇太后,也会给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长公主的尊位。 只是汗阿玛终究有些担心额娘曾为妃妾的过往,担心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特意在传位的遗诏上留了一笔。皇帝的遗诏,没有人敢违背。 弘时扶着皇后李佳氏因颤抖而摇摇欲坠的身躯,轻声道:“汗阿玛让额娘和姐姐进去。” 宜萱从弘时手中扶过额娘,见苏培盛亲自打开了殿门,便搀扶着额娘一步步走进了殿中。 当李佳氏看到病榻上正望着她的雍正之时,她飞快跑了上前,扑在明黄色的锦衾上,放声嚎哭。 宜萱走到窗前,忍着眼里的泪意,见了万福,可鼻子酸涩,眼里也朦胧了。 雍正似回光返照般露出一个笑容,“弘时,已过而立之年,性情稳重,朕……放心。”他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痛哭流涕的皇后李佳氏,轻声道:“弘时是个孝顺的孩子,淑质……你好好活着。” 李佳氏听了这番话,哭得愈发不成样子,哽咽涕泗,已然说不出话来,她只紧紧抓着雍正的手,摇头不止。 雍正轻轻叹了一声,他又抬眼望着宜萱,“萱儿……” 宜萱忙含泪上前,“汗阿玛,您吩咐,女儿听着呢。” 雍正声音轻飘飘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击中人心头伤处,“是朕,对不住你……当初,若朕允你改嫁,你便不会如此孤独一人了……” 宜萱眼里的泪,再度盈眶,滴滴答答落了下来,“汗阿玛,女儿从来没有怪过您!从来没有!!” 雍正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朕……知道……可朕更早知……弘历野心,……拿他平衡弘时……是朕之过,若非如此……纳喇星徽……不会……死。”(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四十四、雍正十三年(下) 雍正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朕……知道……可朕更早知……弘历野心,……拿他平衡弘时……是朕之过,若非如此……纳喇星徽……不会……死。” 宜萱心中一震,汗阿玛知道弘历的野心?!!她一直以为汗阿玛是被弘历的忠孝模样给蒙骗了!!原来,并不是。如此也对,汗阿玛历经九龙夺嫡,又如何会看不出弘历的装模作样呢?当初汗阿玛便是“以不争为争”,一样在康熙爷的眼皮子底下,做足了忠孝安分模样来!弘历演技再高超,莫非还能胜过汗阿玛当年吗?! 汗阿玛虽然选择了弘时,但并非完全相信他,所以在知道弘历的野心之后,他没有继续打压,而是用他来抑制弘时。 身为帝王,有这样的选择,无可厚非。 雍正艰难地吐出声音:“朕……叫粘杆处,调查弘历……可结果是……他干干净净……”雍正眼里闪现几分冷意,“当年,先帝……若要查朕,朕都……做不到……干干净净,他……却能……” 原来如此,是弘历掩饰得太干净了,所以反而叫汗阿玛看透了他的野心和本事。有这样的本事,的确能够抑制弘时了。 “还有,熙儿……或许……朕不该……勉强他。”雍正昏暗的脸上颜色愈发黯淡。 宜萱忙上前,哭着道:“汗阿玛,我都懂得!您是一心为了熙儿好!!熙儿现在已经有了行踪了,很快就会找回来的,所以、所以——您一定要等他回来啊!” 雍正露出了笑容,他笑着望着妻子和女儿,笑着笑着。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渐渐的合上了。 “汗阿玛!!!”宜萱看着他脸色那陡然消散一空的死气,整个人都懵了。 她知道,汗阿玛会在这一年驾崩,她明明都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了,可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凝滞住了。 皇后李佳氏颤抖的手渐渐挪到皇帝鼻下,但依然没有了丝毫呼吸。 李佳氏瞪大了眼睛。她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身子一软,便晕厥倒在了床榻上。 “额娘!!”回过神来的宜萱赶忙上去搀扶,一边急忙对着外头大吼道:“来人!!快来人啊!!”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年五十八岁的雍正皇帝驾崩于圆明园九州清晏殿。 翌日,奉遗诏嗣皇帝弘时扶帝王灵柩归紫禁城,停灵于乾清宫,诸嫔妃、皇子、公主、宗亲、福晋俱往乾清宫服丧哭灵。 “额娘……”盛熙身着白服。跪在宜萱身后,他咬着嘴唇。眼里满是愧色,“对不起,我又任性了……” 宜萱眼睛空洞地望着那巨大的阴沉木帝王龙棺,此刻心中只有满心悲痛。连气都是气不起来的。 盛熙低声道:“其实,我写了那封信之后,就启程北上了。进了京的时候。终究是迟了……” 宜萱哭得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你郭罗玛法临死前还惦念着你。你既然回来了,就给他好好磕几个头吧。” 盛熙轻轻点头,弯身,额头触底,如此反复三次,眼里也湿润了。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宫女惊呼声:“主子娘娘晕倒了!!” 宜萱心头一紧,急忙抬头去瞧,却发现晕倒的不是皇额娘,而是弘时的嫡福晋董鄂氏。 此刻宜萱眼底有些不快,汗阿玛去了还不满二十七日,弘时还没有正式登基呢!!现在的主子娘娘是皇额娘!!这些底下的奴才,改嘴改得倒是够快的!! 董鄂氏病体孱弱,可皇帝驾崩这么大的事儿,她自然是要来的。可她那身子,撑不住也是情理之中的。底下宫女太监七手八脚抬了董鄂氏去偏殿,宜萱才发现额娘的神色也甚是憔悴,便轻声道:“额娘,您也歇会吧……” 李佳氏只默默摇了摇头,手里捻动着一串佛珠,低低念着超度的佛经。 停灵日七日后,弘时命胞弟齐郡王弘晋扶皇考灵柩出京,埋在在一早就修筑好的泰灵中。跪着哭了七日,额娘也病倒了。 汗阿玛的死,对她的打击无疑是最大的。额娘这一病倒,便是不好挪身去慈宁宫中了,不过嫔妃们已经有条不紊地挪宫了,有的搬去寿康宫,有的挪去咸若馆之类的地方。而弘昼的生母裕妃耿氏因已经年过五十,所以已经在拾掇着东西准备搬去儿子府上颐养天年了,而熹妃安氏因还不足五十,所以要暂且在宫里住几年。其余没有儿子的,自然不必多说了。 准皇后董鄂氏已经选了意头最好的长春宫住进去了,乌拉那拉氏住了咸福宫,星移被安排在西六宫之首的景仁宫,李咏絮则已侍疾为由留在永寿宫偏殿服侍皇额娘,宜萱瞅着,她约莫是瞧上永寿宫这个富丽堂皇又近水楼台的地儿了。最后一个侧福晋陆氏住进了偏僻的景阳宫,其余侍妾便不值一提了。 雍正十三年,九月十九,弘时正式即皇帝位,登基之日便下诏尊奉生母李佳氏为圣母皇太后,并上徽号贤康,是为贤康皇太后。贤,是汗阿玛曾经给皇额娘的封号,弘时又在后头加了一个“康”字,便是希望皇额娘身子能早日康复。 宜萱瞅着,怕是需些时候,皇额娘是忧伤过度,精神都不大好了,真真是露出老态来了。 宜萱也只得场场进宫陪着额娘多说说话,弘时刚刚登基,埋头政务不得脱身,着实挤不出空暇来侍疾。倒是李咏絮,做足了孝顺样子。 天渐渐冷了下来,宜萱问额娘合适挪宫去慈宁宫,额娘神情寥寥,只道明年再说吧。 聊了一会儿,御前的人来传话,说是皇帝请她过去。宜萱便披了斗篷。去往养心殿。 初冬时节,养心殿已经烧上了红罗炭,宜萱进殿便脱下了斗篷,递给玉簪拿着,脚下不做停滞,径直进了里头暖阁里。 明黄色的帝王龙袍,已经穿在了这个刚刚登基的新帝身上。 弘时照旧从榻上下来。走上前来迎她。 宜萱踟蹰了片刻。还是微微屈膝,见了一个简单的万福,问道:“皇上召我。是有事儿吗?” 弘时一愣,呆了片刻,他嘴里喃喃道:“姐姐,你怎么……” 宜萱微微笑了笑。“是皇额娘跟我说,今时不同往日。有些规矩不能失了,免得叫人挑剔。” 弘时苦笑了笑,脸上似乎有些无奈,“姐姐坐下说话吧。” 宜萱点头。便上榻上与他对坐了,这才瞧见榻中央的紫檀木龙纹炕几上明晃晃放着一张折子,折子上列了几个字。宜萱略一筹,便问他:“年号?” 弘时点头“嗯”了一声。“礼部刚刚拟的,朕正是不知选哪个好,特意请姐姐来帮着斟酌。” 宜萱笑着道:“这种事儿,我不好干预吧?”——订立新皇帝年号这种事儿,妥妥的是前朝政务了。 弘时却是淡然,“有什么不好干预的?姐姐只当帮帮你弟弟就是了!” 宜萱抿唇一笑,低头仔细看那几个年号,分别是“嘉元”、“昌瑞”和“乾隆”,看到此处,宜萱眼睛一圆,不由自主地便念了出来:“乾隆?!!”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弘时点头道:“既然姐姐也觉得这个好,便定下‘乾隆’了!”说着,他拿起了朱笔,飞快地便在乾隆二字上勾了一个圈。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见弘时圈得那么痛快,宜萱下意识急忙想要阻拦,可转念一想,乾隆可是古往今来最长寿的帝王,弘时若能有此寿元,也是极好的。 宜萱笑着摆了摆手,“算了,这个就这个吧!”——左右不过是个年号,真没必要太较真了。不过想想以后乾隆就是时儿,时儿就是乾隆,也委实有趣得紧! 弘时招手便唤了外间候着的太监进来,将圈定好的折子丢过去,吩咐道:“拿去叫军机处拟旨吧!”——军机处是雍正为处理西北军务而设立的,但实际上军机处成了皇帝的秘书班子,各殿阁大学士都去军机处当差,为皇帝票拟和拟旨。所以军机处,也叫“总理处”——挺有现代范儿的名儿。 如今御前的总管太监已是藩邸时候近身伺候弘时的章德瑞,苏培盛之前已经自请为先帝爷首领,弘时已经准了,算是叫他去养老了。 宜萱坐正了神色,道:“其实我今儿过来,是奉了皇额娘的吩咐。皇额娘想让让我来问问,何时封后立妃。”——如今弘时的福晋格格们都已经住进东西六宫了,但还没正名分呢。 弘时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回答宜萱,反问道:“皇额娘的意思是……?” 宜萱微笑着道:“董鄂氏是先帝赐婚给皇上的嫡福晋,自然应当为主中宫。”宜萱说着话,便察觉弘时的眉心稍稍蹙了一下,她知道,弘时对董鄂氏早有不满,可再不满,也必须立她为皇后,否则前朝也不肯罢休。 “除此之外——”宜萱稍稍一顿,继续道,“这些日子,咏絮衣不解带侍奉皇额娘,皇额娘对她很满意,不愿意委屈了她。” 弘时冷淡地道:“那就给她妃位吧!” 宜萱暗暗一想,封妃,也不算委屈她了,便轻轻点了点头,“那剩下三位侧福晋呢?是否同列四妃之位?”——照理说,藩邸时候平起平坐,如今弘时登基,也该给她们同等位份才对。 弘时淡淡道:“乌拉那拉氏为皇额娘所厌,故而朕也无疑列她尊位,徒惹皇额娘不高兴。而陆氏出身低微,当初让她补了最好一个侧福晋的缺,只为平息姬妾不安分之心罢了!当初已然是破格与之尊位,如今自然不宜继续破例了!她二人就都列嫔位好了!” 宜萱“哦”了一声,反应亦是平淡,反正这俩跟她都没什么交情,封得低了宜萱也没必要为她们抱不平,“那星移呢?”——宜萱笑着问了一句,以弘时对星移的多年钟爱,没道理会叫她位份低于咏絮。 “姐姐——”弘时凝眸望着她,轻声道,“星移的位份,还望姐姐在皇额娘面前周旋一二。” 宜萱不禁笑了,若弘时只打算封星移为妃,又怎么会需要她做周旋呢?星移可是把亲生儿子都拿出来过继给弘昀了,皇额娘如何能不念她的好?若只是妃位,皇额娘不会反对。而弘时这显然是打算叫星移列众嫔妃之首的位置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四十五、掐尖要强 宜萱从养心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窸窸窣窣下起了小雪粒,从温暖的殿中到寒冷的室外,如此巨大的温度差距,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拉紧了身上的斗篷,飞快坐上肩舆,嘴里督促抬肩舆的太监脚下快些。 幸好养心殿距离永寿宫极紧,不过盏茶工夫便到了永寿门前。宜萱扶着玉簪的手背下了肩舆,便瞅着永寿门旁边停放着一定朱红色如意云纹暖轿。 宜萱暗想,是咏絮又来侍疾了吗? 进了殿中,才发现不是咏絮,而是她弟妹董鄂氏。 殿中温暖如春,热烘烘的气息铺面而来,混合着檀香宁静悠远的气息,叫人心神平和。即使永寿宫中如此暖和,董鄂氏仍旧穿着厚厚的紫貂皮斗篷,严严实实包裹着身躯,只是她的脸色仍旧没有被捂暖,消瘦的脸上隐隐透着暗青之色。董鄂氏身子软趴趴依在罗汉榻的靠背上,似乎已经无力支撑身躯。她的身子,真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皇太后李佳氏也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捧着一只紫金喜鹊登梅的手炉,神态安详,只是那安详中难掩消沉抑郁之色。她还没有从汗阿玛去世的打击中完全走出来,不过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比不得从前健康,精神头也有些不济。 宜萱忙摘了斗篷,徐徐走上前,朝着皇额娘见了一个万福礼。 李佳氏露出些许笑容,她把自己捧着的手炉递给宜萱,柔声道:“暖暖手。” 宜萱微笑着接了过来,手炉暖烘烘的有点烫手,但这种微烫最能缓解冻得已经有些僵硬的双手。她看了一眼董鄂氏。笑着朝她打招呼:“庭兰也来了。” 董鄂氏矜持地淡淡一笑,“病了这些日子,本宫稍见好了些,自当来给皇额娘请安。”——她语气平和,勉力坐端正了身子,端起仪态,却并无起身之意。 宜萱暗想着。从前的时候。董鄂氏都会起身来朝她行个万福礼,亲亲热热唤一声“大姐姐”。想到如今她已经是准皇后了,若按照身份。的确该是她向董鄂氏请安问好的。 不过弘时封后的旨意还没有下达,更遑论册封礼了,宜萱也就暂且躲这一时。忽的,却瞧见皇额娘的脸色稍稍有些不愉。看样子皇额娘也是习惯了董鄂氏给她见礼,如今见董鄂氏还是高坐榻上。姿态高贵,而她还在底下站着呢。 皇太后略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便叹了口气,吩咐徐一忠搬了椅子给宜萱。 宜萱侧身坐在了紫檀木圈椅上,手里摩挲着暖炉。笑着道:“皇额娘嘱咐女儿的事儿,女儿已经跟皇上说了。皇上也答允了让咏絮表妹列四妃之位。”——这话其实她大可等董鄂氏走了再说,可此刻宜萱倒是乐得给她心里添些堵了。 皇太后听了,露出几分安心的神色。可此刻,董鄂氏脸色的笑容却散去了,露出了几分不愉之色,她正色道:“这种事儿,该是臣妾的本分,皇额娘吩咐臣妾不就是了。” 皇太后听到董鄂氏话里竟然隐隐有几分责怪她不按规矩办事,不禁脸上有几分不愉,便淡淡道:“你身子一直不好,所以哀家便叫萱儿跑一趟了,左右也不费事。” 董鄂氏面上浮起端庄的笑容,她望着宜萱,徐徐道谢道:“烦累大公主替本宫操劳了。” 宜萱也端着仪态道:“客气了。”——都说病弱的人,性子也会软弱下来。可落在董鄂氏身上,倒是截然相反了,她是身子越孱弱,性子越强硬了。还未正式册封,便已经端起了皇后的派头。如今在皇额娘宫里就如此,皇额娘不在跟前,还指不定如何呢。 想到日后她位居中宫,做了主子娘娘,见了面的时候,她还真免不了得给董鄂氏见礼请安。想到这点,宜萱就头疼,罢了,以后躲着她就是了! 董鄂氏保持着端庄的姿态,端着脸道:“既然大公主也在,有一事,本宫需问个准话才是——”董鄂氏声音沉顿,脸色忽的严肃了许多,“敢问大公主,鸾儿和盛熙的婚事,要何时办了呢?” 是啊,盛熙如今已经回来了,婚事自然不得不办了。 皇太后脸色一沉,“先帝尸骨未寒,就办喜事,可不合礼制!!”——就算按照民间规矩,祖父去世,孙女也该守孝一年才是,故而皇太后心中很是恼怒。 董鄂氏丝毫不惧,反倒含笑道:“皇额娘息怒,鸾儿的婚事是先帝爷亲自指婚,想必先帝爷也是盼着鸾儿早日下嫁的。何况臣妾也没说立刻成婚,只是想和大公主定下婚期罢了!” 皇太后脸色稍微和缓了几分,但她咀嚼着董鄂氏方才说的“下嫁”二字,又有些不悦。嫁给她的外孙,又怎么能算是“下嫁”呢?!只是和鸾的身份终究是高于盛熙,皇太后纵然心中不快,也却是无可挑剔。 宜萱暗暗摇了摇头,董鄂氏这般姿态,固然有对她耀武扬威的意思,可是她却忘了,她说的那些话,可是会叫皇额娘不痛快的!董鄂氏贬损她,又贬低熙儿,皇额娘又怎么会高兴呢?做皇后的,句句带刺惹皇太后不痛快,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董鄂氏如今,真真是要强得都忘乎所以了! 宜萱淡淡笑着,道:“本宫是熙儿的额娘,可上头还有皇上和皇额娘在,本宫如何好自作主张?还是请额娘做主吧!”——宜萱这话着实说得密不透风,晚辈的婚事,素来都是由长辈做主,可是宜萱上头还有更高的长辈,所以她顺手就推到了皇额娘头上。 皇太后思忖了一会儿,便道:“那就安排在明年九月往后吧!叫钦天监则吉日!”——雍正是今年八月驾崩的,安排在翌年九月,也是等和鸾过了孝期。 董鄂氏端庄一笑,道:“有皇额娘做主。臣妾自然放心,只盼大公主能看好儿子,别再逃跑一次了!” 宜萱皱了皱眉,这话已然是毫不掩饰地讽刺了!她自然有些不快,不过比她更不快的是皇额娘。 皇太后轻哼了一声,“你身子虚弱,早些回去歇息吧!别总是那么掐尖要强。好好将养才是正经!!” 董鄂氏眼里滑过一丝恼怒之色。可也着实不敢和皇太后顶罪,只狠狠咽下这口气,踉跄着从罗汉榻上下来。在宫女的搀扶下朝皇太后见礼告辞。 宜萱见状,虽不愿给董鄂氏行礼相送,还是站起身来,目送她走出内殿。才又坐了下来。 董鄂氏人还没远去,皇太后便冷哼一声。重重道:“她摆这个架子给谁看?!难怪皇帝越来越厌恶她!!” 宜萱看着殿外方向,微微一笑,皇额娘故意说得这么大声,才刚走出去的董鄂氏如何会听不到呢?这下子怕更是要气得厉害了。董鄂氏强横到了皇额娘宫里。可真真是自取其辱了! 果然,紧接着外头外头传来扑通一声,片刻后一个太监进来回话说:“皇后娘娘不小心从殿外台阶上踩落了。摔了下去。” 皇太后冷哼一声:“还没封后呢!什么‘皇后’!以后只许叫‘嫡福晋’!圣旨一日未下,她就不是皇后!!都给哀家急准了!!” 皇太后如此疾言厉色。殿内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下来称“是”,俱大气不敢喘。 宜萱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皇额娘一气董鄂氏对她的刻薄之举,二怕是想到了当年汗阿玛的原配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吧?当初便是没下旨册封,满宫便齐齐开口成为孝敬皇后为“主子娘娘”了。 宜萱起身斟了一盏茶,亲自送到皇额娘身旁的炕几上,柔声道:“额娘喝杯茶,消消气吧。” 皇太后看着自己女儿平和的神色,挑眉道:“你如今倒是愈发好脾气了!” 宜萱踩着脚踏坐在了方才董鄂氏坐的位置上,胳膊轻轻搭在明黄色闪缎引枕上,含笑道:“妯娌之间若相处不来,日后不相处就是了!何苦置那个气,气坏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委实不值得!” 听了这番话,皇太后也消了几分气,“从前的时候,董鄂氏性子还算贤德,自打病了,倒是愈发不可理喻了!” 听着皇太后数落了准皇后董鄂氏一通,宜萱只当打趣的话来听。 说话间,徐一忠躬身走了进来,“太后娘娘,吉林总督今冬进献了一批上好的皮子,皇上叫人挑了最好的,已经叫林公公送来了。” 皇太后听了,心情转好不少,便问:“可是从前的那个小林子?” 徐一忠道:“娘娘好记性!正是林德瑞林公公。” 皇太后颔首道:“叫他进来吧!” “嗻!” 不消片刻,御前总管太监林德瑞便带着四个小太监躬身进来,“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如意金安!”林德瑞上来便磕头行了大礼,很是谦恭。 皇太后看着后头跪着的四个小太监手里捧的东西,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德瑞见状,急忙吩咐小太监把皮子呈上去,请皇太后一观,他恭敬地道:“太后娘娘容禀,这是玄狐皮六张、上等的黑貂皮和蓝水貂皮各十匹!” 素来有一品玄狐二品貂的说法,可见皮子中最上乘的便是玄狐皮和貂皮。 玄狐又叫银狐,毛色漆黑,但毛尖为雪白色,甚是罕有,做成大氅穿在身上也是最暖和的。 其次便是貂皮,貂又分林貂和水貂两大类,林貂因毛色紫黑因此又叫做黑貂或者紫貂,毛色纯黑为最佳品,眼前的这十匹黑貂无疑是林貂中色泽最佳的,触手一抹,也十分柔软顺滑。 最后的蓝水貂,是水貂中颜色最鲜亮的,水貂颜色较多,有纯白色、珍珠色、各种深浅不一的褐色,还有最难得的蓝宝石色的水貂皮。蓝汪汪一片,泛着柔滑的宝石光泽,甚是趁眼,且色泽如此蓝汪汪的水貂甚是难得一见,能凑出十匹来着实不易! 皇太后仔细看了一通,甚是高兴,“皇帝有心了!”说着,她又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这蓝宝石色的水貂哀家用有些不相称,你拿回去给熙儿做身大氅吧!” 宜萱忙摆手道:“做大氅也用不了十匹这么多呀!”——就算是成年人的身量,约莫五六匹就足够做一身包裹全身的大氅了。 皇太后笑着道:“那就做两身,给他换着穿!” 宜萱见状,也不好继续拒绝下去了,只得收下。(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四十六、封妃立嫔 宜萱见皇额娘心情似乎甚好,还打赏了林德瑞两枚梅花金锞子,还很是精神地吩咐徐一忠把皮子拿下去叫底下做了斗篷和大氅来。 宜萱趁着机会,便道:“额娘,方才皇上说,要封咏絮为妃,我又顺道提了其余三位侧福晋的位份……” 皇太后听了这话,神色一敛。 宜萱急忙道:“皇上说,你既然不喜欢乌拉那拉氏,就不必给她尊位,赏个嫔也就是了!” 皇太后果然脸上见了笑容,嘴上却道:“乌拉那拉氏那样的家世,只封嫔有些委屈了。” 宜萱只笑了笑,又道:“还有侧福晋陆氏,皇上觉得她家世低微,所以也只打算封她为嫔。” 皇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如此也好。” 宜萱捧着一盏热茶,暗暗斟酌了一下语言,又道:“还剩下一个纳喇氏……皇额娘,您也知道皇上自打藩邸的时候就唯独喜爱她。如今,自然是不愿意委屈了她的。” 皇太后脸色一沉,她似乎听懂了宜萱话里的意思,便扭头反问道:“封妃不算委屈吧?!” 宜萱干笑了笑,固然额娘对星移的印象不错,又念着永瑞过继之事,可做姑母的自然是偏心几分自己娘家侄女的,宜萱便也不遮掩着,直接道:“皇上想封她为贵妃。” 皇太后一脸的不悦之色,杵着脸,一言不发。 “额娘,只是封个贵妃而已!”宜萱忙柔声宽慰着,当初汗阿玛登基,不也是封了额娘与年氏俱为贵妃?如今星移怎就不能封贵妃之尊? 皇太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可以!” 宜萱一喜。她原就觉得这事儿有点悬,如今额娘竟然一口答允,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皇太后淡淡道:“那就封咏絮和纳喇氏俱为贵妃吧!” “额……”宜萱顿时一噎。 皇太后却道:“贵妃之位本就有二,皇帝既然不吝啬尊位,那索性一下封两个好了!”——反正皇太后是不肯叫自己的侄女低旁人一头的,哪怕这个人是让她觉得还挺顺眼的纳喇星移。 “这——”宜萱也不晓得弘时会不会答应,只得再跑一趟养心殿了。 宜萱也不是不能理解额娘照拂娘家的心思。未必只是偏心李咏絮。也是为了李家啊!毕竟额娘已经一把年纪了,快六十岁的人了,的确要考虑一下自己百年之后的事儿了!弘时一直对咏絮淡淡的。对李家也没有格外关照。额娘免不了这个时候要提拔咏絮一把。 额娘不肯叫咏絮落后星移一筹,只怕还有更深远的考量…… 董鄂氏身子孱弱,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没了。到那里时候,继后人选便要提上日程。照惯例,继后一般都会选后宫里位份最高的嫔妃!所以。额娘不肯让星移做那唯一的最高位嫔妃!就是怕一朝一日,递补上中宫之位的是星移而不是咏絮!! 佟家两朝后族的先例,额娘如今怕是也有复制之心了。只是时儿他……会肯吗? 宜萱不禁苦恼不已,额娘与时儿母子之间只怕早晚要起分歧。 宜萱转头又去了养心殿一趟。把额娘要求一说,果然弘时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她何尝不明白,弘时独尊星移之位。便是为未来继后的位置做谋划呢!可惜额娘眼睛明亮,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所以才想要让二人同尊。 弘时沉默了半晌。他突然道:“既然如此,就同封为妃吧。” 弘时肯让步,真真叫宜萱松了一口气!她最怕弘时因此跟额娘闹起来,那可真真叫她头疼了!如今他肯妥协,当真是难得! 正式封后的旨意年底就下达了,来年的乾隆元年二月初九,弘时命亲弟弟齐郡王弘晋为册封使,加封嫡福晋董鄂氏为皇后。 照例,册封皇后的第二日,公主、王福晋及以下内外命妇都要前往皇后宫中朝拜,就像当年去朝拜封为继后的皇额娘一样。不过,弘时却以皇后病弱为由,免了朝拜之礼,只叫合宫庆贺以下,如此而已。 这般举动,着实叫新封为皇后的董鄂氏难堪,可董鄂氏的的确确身子孱弱,如此也算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了。 宜萱也乐得如此,她可不愿意去给自己弟妹磕头。董鄂氏封后之后,宜萱也只叫人送了贺礼去,人没去庆贺。事后,宜萱并听说董鄂氏又病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宜萱得知后,暗暗摇头,她这个气性,也真是越来越大了。 随后,弘时在皇额娘的建议下,加封了圣祖康熙爷的皇贵妃佟佳氏为皇祖寿祺皇贵太妃,又加封和郡王生母裕妃耿氏为裕贵太妃,并加以金银财帛厚赏,前者是给足了佟佳氏一族面子,后者是给性情恭孝的和郡王弘昼加恩,好叫他继续效忠。 乾隆元年三月,弘时册封藩邸侧福晋纳喇氏为纯妃、侧福晋李佳氏为礼妃,侧福晋乌拉那拉氏为仪嫔、侧福晋陆氏为庆嫔,大阿哥永珅生母钟氏为静嫔、三阿哥永璋生母苏氏为谦嫔、六阿哥永琳生母金氏为谨嫔,其余没有生养的侍妾则按照出身、资历各封了贵人、常在、答应不等。 众嫔妃行了册封礼之后,弘时又晋封和郡王弘昼为和亲王,封齐郡王弘晋为齐亲王,各自安排了六部要务,命两个弟弟去办差了。 而熙儿和鸾儿的婚事也必须要提上日程了,弘时再加封了两个弟弟之后,也晋封和鸾为固伦敬慎公主,她的公主府也已经着内务府和工部修建了。 宜萱特意问了盛熙,盛熙表情冷淡,“随便!她不介意做寡、妇,想嫁就嫁呗!!” “熙儿!!”宜萱皱了眉头。 盛熙哼了一声,撇嘴道:“我当初不娶她,可是为了她好,她不识好歹,倒时候独自一人孤老终生也别怪我!” 宜萱隐隐含怒:“你就那么讨厌鸾儿?!” 盛熙沉思了一会儿,便道:“额娘,要不我再出走一次就是了……” “你任性够了没!!”宜萱劈头盖脸一通臭骂,“鸾儿早就指婚给你了,她除了嫁给你,难道还有别的路可选吗?!你要是不娶她,她还是照样得孤老终生!!”——大清入关前,的确有公主改嫁的先例,但入关后受了汉族儒家三从四德观念熏陶,便再没有哪位公主改嫁过。 盛熙被骂得头大,只得连连告饶:“额娘,您消消气,我娶就是了!” 宜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熙儿,额娘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强迫,可你固然可以一走了之,可那是害了鸾儿啊!” 盛熙撇嘴,嘀咕道:“她明知道我不愿意娶她,还非要设计嫁过来,难道我就得由着她算计吗?!” 宜萱一噎,是啊,盛熙骨子里是最不肯让人摆布的!如今瞧着样子,就算娶了和鸾,只怕也不会真的待她好。想到此处,宜萱不禁摇头叹惋。这门婚事,无论结与不结,看样子对和鸾而言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和鸾的性子,真真是有几分随了她额娘,认准了什么,便一味要强想要得到,竟也忘了,旁人不是你手里的棋子,如何肯受你的摆布呢? 可事到如今,她还能如何?出了促成这门婚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和鸾今年已经十六岁了,熙儿也满二十岁了,无论是时儿还是皇额娘都不会让这门婚事继续拖延下去了。这是先帝的赐婚,就算出于孝道,弘时也必须让他们成婚。 宜萱只能劝慰着:“鸾儿还小,性子上跟着她额娘学得难免不够温婉,不过她既然喜欢你,如今能得偿所愿嫁给你,性情自然会好转许多。” 盛熙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阴阳怪气地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你够了,小兔崽子!!”宜萱也是受够了这小子那副怪模怪气的狗样子了!当即狠狠一巴掌便甩在了盛熙光溜溜的脑门子上。 “啪”的一声,那叫一个清脆。 盛熙还像小时候那样,登时泪眼汪汪,委屈得不得了。他那脑袋瓜子上登时红彤彤一片,如擦了胭脂一般。 “她要是改不了,你就将就着她些不成了!!娶个漂亮公主回来做老婆,难不成还委屈了不成?!叽叽歪歪个什么!!毛病倒是不少!!”宜萱劈头盖脸一通数落,盛熙愈发委屈得跟地里的小白菜似的了。 “额娘,我才是您亲儿子啊,您怎么老胳膊肘往外拐地偏心和鸾啊!”盛熙满是幽怨地道。 宜萱淡淡道:“等你娶了她回来,她就不是外人了,我就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 盛熙泪流满面。 过了几日,弘时派遣身边的太监送来了钦天监拟的几个婚期,据说都是宜婚嫁的黄道吉日,分别是九月初九、十月初六和十月二十五。 宜萱暗叹,日子拟都及早,即使是最晚那个一个,距今也不过只有半年光景而已。 罢了罢了,既然决定要让熙儿和鸾儿成婚了,又何必拖延呢?早些就早些吧!省得董鄂氏又不消停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四十六、固伦怀恪长公主 随着日子渐渐过去,和鸾嫁给盛熙的婚期也渐渐近了,春去夏来,夏去秋来,已经进了乾隆元年八月里。 丹桂飘香,菊花盛开,又是一年金秋凉爽时节。大约是因为和鸾喜事将近,董鄂氏这个做母亲的身子也见好了些,据说已经能下床了。不过气色如何,宜萱倒是不晓得,因为自打去年初冬在皇额娘的永寿宫里与她言语有所龃龉,便再也不曾见过面。倒是会在皇额娘那里偶尔见到和鸾,每每那丫头都是含羞带怯的,可见能嫁给熙儿,她是极欢喜的。 见如此,宜萱也稍稍缓解了对他们这门婚事的忧虑,如今也只能往好的地方去想了。 皇额娘身子养好了,也已经搬进更宽敞华丽的慈宁宫中居住,如今的永寿宫已经赏赐给了李佳咏絮居住,同住在永寿宫东西偏殿里的有两个答应——便是早年皇额娘赏赐给李佳咏絮的两个宫女,后来被她安排伺候了弘时,做了通房,如今已经是答应小主了。 只是这两个答应,都不曾有过身孕,大约也是因为不得弘时宠爱的缘故吧。 这一日进宫,宜萱驻足在永寿宫宫门外,无奈地一笑,她又忘了,如今额娘已不住在这里了。 正要掉头去慈宁宫,却听得后头有人含笑带喜地叫了一声“大表姐”。 宜萱回头一看,正是李佳咏絮。如今她已经是正三品的礼妃娘娘了,按照位份,宜萱也当向她见礼,不过她也许还以平礼,表示地位平起平坐。 互见了礼。礼妃亲热而客气地道:“尚未恭喜大表姐晋封固伦长公主之喜呢!” 册封宜萱这个姐姐为固伦怀恪长公主的圣旨月前就下达了,只是这长公主比起普通的固伦公主倒也区别不大,只是表示她是皇帝的姊妹,故而尊为众公主之尊长罢了。而长公主的仪仗、朝服、吉服与固伦公主并无什么区别,还是老样子。不过照着规矩,册封礼自然是免不了。 一通折腾下来,马上便就是熙儿的婚期逼近了。倒是叫她忙得没有空暇多修炼月华吐息诀。以至于到现在都没突破第九重最高境界呢。 “大表姐有些日子没进宫来了,太后娘娘昨儿还念叨着呢!”礼妃热络地寒暄着。 宜萱微笑着道:“咏絮表妹这是打哪儿回来的,瞧着心情甚是不错。” 礼妃轻轻撇了一眼身边低眉顺眼的浅蓝折枝堆花旗服的女子一眼。“我宫里刚出了喜事儿,方才去了养心殿,跟皇上报喜去了。” 宜萱有些疑惑,“喜事?什么喜事?” 礼妃笑着看着身旁女子。介绍道:“这是我宫里的姚答应,如今已经是常在了。” 眼前这个姚常在。瞧着模样,大约也只有十*岁,姿色倒是上佳,只是瞧着居住有些胆小怯懦。性子也过分文静了些。 宜萱把喜事和姚氏晋位联系在一起,忽的似乎有些明了了。 只听礼妃笑吟吟道:“姚妹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皇上得知后。甚是高兴,所以赏赐了常在位份。” 宜萱“哦”了一声。嘴上道:“那的确是难得的喜事了。” 礼妃笑得愈发洋溢,“可不是么!这可是皇上登基一来头一份儿的呢!待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姚常在就算是封嫔,只怕也是指日可待的呢!” 那姚常在听了这话,立刻慌了神,她急忙道:“娘娘抬举婢妾了!婢妾出身卑微,不敢肖想高位!” 礼妃眼中滑过一丝轻蔑的笑意,她掩唇道:“静嫔钟氏、谦嫔苏氏,还有谨嫔金氏她们几个出身也不见得比你好到哪儿去,不过是肚子略微争气些,不也都封了嫔主之位吗?她们能当得,你自然也能!” 姚常在慌张极了,她娇小的脸蛋隐隐有几分泛白,一双剪水秋眸更是泪光晃动,她急忙敛身跪在了永寿宫门前的青石路上,胆怯含泪道:“婢妾真的没有此心,婢妾一直都娘娘忠心耿耿,多年得娘娘照拂才有今日,决计不敢得陇望蜀,请娘娘明鉴!” 如此状况,宜萱如何看不出来,她这个表妹是在敲打姚氏呢!钟氏、苏氏、金氏等人母凭子贵的先例,足以叫礼妃也警惕姚常在了。 礼妃笑呵呵亲切地道:“妹妹何必如此呢!我也不过是随便一说,倒是惹得妹妹落泪了。快起来吧,地上凉,你怀着身孕,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呢!” 听了这话,姚常在才敢站起身来,不过举止却愈发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瑟缩怯懦。 宜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个表妹如今用起手段来倒是愈发熟稔了,看样子她是真真学会了怎么做嫔妃了,宜萱无心多看这些场面,便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去慈宁宫给皇额娘请安了。” 礼妃听了,忙亲热地道:“我陪大表姐一起去吧。” 宜萱含笑道:“不用了,表妹从今儿起怕是要忙着照顾姚常在,只怕分身无暇。” 主位照顾同住一宫的有孕低级嫔妃,也是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是宫里那个嫔妃手底下没有一堆伺候的人?如何需要礼妃自己费心费力呢?宜萱这话,自然是婉拒了。 礼妃大约也是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有些不自然地呵呵笑了两声,“大表姐马上就要迎一个固伦公主儿媳进门了,真真是双喜临门,也愈发贵人事忙了。” 掩了嘴唇,礼妃又凑上前来,附耳道:“这几日皇后娘娘身子见好,听说已经私底下教导敬慎公主如何御夫呢!大表姐回去也得教导一下儿子,好生御妻才是,免得日后阴阳颠倒了呢!” 这明晃晃的挑拨之词,宜萱自然心知肚明,只是却也不见得是假话。董鄂氏对她早有不满,如今可以算是积怨已深,她耳听面命和鸾日后别吃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宜萱无心插手弘时后妃们的尔虞我诈,便敷衍地道:“多谢表妹提醒!” 说完这句话,宜萱便告辞转身往慈宁宫方向而去。 礼妃李佳氏望着宜萱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脸色的笑容也消失殆尽了,眼底渐渐露出了几分冷然之意。 姚常在轻声细语恭维道:“娘娘和长公主果然情分非同一般。” 礼妃轻轻哼了一声,斥道:“你懂什么!!” 姚常在急忙垂下头,惶惶然不敢出声了。 礼妃一甩袖子,冷冷睨了姚常在一眼,“记得你自己方才说的话!安安分分回去养胎,倒时候生个阿哥,本宫自会给你求个贵人的位份!!” 姚常在眼里满是悲怆之色,她垂首道:“是,婢妾的孩子,能得娘娘抚养,是莫大的荣幸。” 慈宁宫。 宜萱坐在东暖阁临窗的罗汉长榻上,手里剥着江南刚刚进宫来的南丰蜜桔,金黄色的蜜桔皮、饱满多汁的桔瓣,无不诱人口水。 长榻旁边的高花几上隔着一盆刚刚盛开的金灿灿的金菊,是名品的“金绣球”,花开团簇,硕大优雅,的确瞧着就像一团绣球似的。 宜萱把去干净了经络的桔瓣送到皇额娘跟前的珐琅彩高足盘中,这才重新给自己剥桔子。 皇太后李佳氏如今愈发喜欢礼佛了,日日手里都拿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殿内供奉的也不再是从前喜爱的聚仙帐中香或者蘅芜香,而是千篇一律的檀香。檀香,又叫佛像,乃是供奉佛前的珍贵香料。不过宜萱不是很希望这个厚重悠远的气味,太沉,太老,叫人宁静地烦闷。 慈宁宫的后殿也被额娘改成了佛堂,宜萱刚来到慈宁宫的时候,额娘就在后殿礼佛呢。 皇太后徐徐道:“听说咏絮宫里人有了身孕了?” 宜萱点头道:“是姚常在,我方才来的时候还碰见了呢。” 皇太后脸色露出些微笑容,又问:“那个姚氏,性子也还安分?是否有骄狂之态?” 宜萱笑了,她笑着望着皇太后,“咏絮以从前的咏絮了,她自然能管教好自己宫里人,额娘放心就是了。” 说罢,她把一枚桔瓣塞进嘴里,轻轻一咬,顿时眉头都皱了起来,脸都瘪了,“还蜜桔呢!!哪里‘蜜’了?酸死人了!” 皇太后多少年没瞧着自己女儿如此模样,当即忍俊不禁,“今年的蜜桔的确酸了点。” 宜萱瞅了一眼还完好不动地搁在皇太后跟前盘中的桔瓣,瘪嘴道:“额娘知道它酸,也不提醒我一声。”——您倒是自己清楚,所以一瓣都没吃是吧?! 皇太后笑呵呵道:“你都多大年纪了,眼看着就要当婆婆了,还这幅样子!” 一想到儿子要娶媳妇了,宜萱真不晓得该不该高兴,反正盛熙高兴不起来。她已经叫三首严密盯着盛熙了,这回他是别想跑了!不管要面对的是什么,走开溜也不是什么负责任的行为!!佟佳令茹不也是嫁非所愿吗?可如今夫妻和顺,都有了孩子了!偏他一身的毛病,挑剔个不停!看样子果然是她这些年太惯着这个小兔崽子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四十七、令茹福晋 勇毅候府老夫人他他拉氏因进来天气转凉,身子有些不爽利,故而盛熙被她老娘带着滋补的药材去勇毅候府本家探望了。 其实他他拉氏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年纪大了,身子比不得年轻人健壮,又有些没当心,才染了风寒,如今已经转好了许多。 盛熙想着自己堂哥的那一溜串儿女,如今数量委实可观,光嫡出的便有二子一女了,庶出的也有二子一女,这里头大的已经开始读书,小的还在襁褓中吃奶,不过个个都长得很顺眼。盛熙这会子已经在考虑倒时候要过继哪个小子过来,倒时候也叫和鸾起码有个孩子。 若说过继嫡出的,盛煦堂哥应该不会反对,不过堂嫂的两个儿子都不小了,也都和生身父母感情很深,就算过继过来,只怕也很难对和鸾有太深的母子情分。若是过继那个庶出小儿子,的确年幼好哄,可庶出……估计和鸾看不上! 盛熙顿时头疼极了,他是不愿娶和鸾,甚至挺恼她,可想着她日后若真的孤寡终老,也委实太可怜了点!至于留下来陪她,盛熙从未考虑过这种选项。 额娘已经是长公主了,怕是离突破巅峰不远了,倒时候叫三首开启通往阴间的通道,从阴间去冥界,也就能一家人团聚了。 盛熙坐在平稳的马车里,脸色渐渐带了笑容。 可突然,马车一阵剧烈晃动,随机就是碰的一声撞击的巨响,盛熙好不容易坐稳了,急忙撩开车帘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要不是额娘要送的东西太多。马背上装不了,他也不喜欢做马车。可没想到做这一回马车,倒是出了“交通事故”了,盛熙看着前头那辆已经歪倒的绛紫色马车,瞧着那马车尺寸、用材和装饰,怕也不是等闲人家的。 赶车的奴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不是故意的!东边小巷子里突然跑出来辆车。奴才没拉住马缰绳。结果就撞上了!公爷恕罪!” 盛熙忙跳下马车,见前头那马车装饰了不少鲜艳的流苏、香囊等物,便思忖着估计是哪家贵妇。便走上前几步,果然见车里一个侍女搀扶着一个模样甚是面善眼熟的年轻貌美的夫人,走下马车来。 盛熙忙拱手道:“夫人没磕着碰着吧?都是我的车夫手笨,让夫人受惊了。” 那年轻的夫人。盈眸望着盛熙,怀里抱着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婴孩。嘴唇有些颤抖。 盛熙又近前二步,“这位夫人!你哪里伤着了吗?” 那夫人眼里隐隐含了泪,“我没事儿,公爷不必担心。” 盛熙一愣。“你……认识我?”——否则怎么会称呼他“公爷”?他的马车上可没打出旗号呢! 那夫人眼里带泪,嘴上却浮起一个久违的笑容,“公爷竟不认得妾身了。”说出这句话。那夫人身躯隐隐有些发颤,眼里的的失望渐渐转化为绝望。 盛熙仔细瞧着那夫人熟悉的面庞。有些茫然,那搀扶夫人的侍女不悦地提醒道:“我们福晋是淳亲王府的世子嫡福晋!!” 盛熙还是有些恍惚,“淳郡王府……世子福晋?”如此念叨着,盛熙突然脑海一片清明,她望着这个面庞无比熟悉的“夫人”,嘴里脱口而出唤道:“你是佟家那个丫头?!” 侍女听了“丫头”这种称谓,连带恼怒,刚要开开口斥责,却被佟佳令茹抬手阻止了。佟佳令茹擦干了眼泪,含笑道:“也是我许久未曾向长公主请安的缘故。数年不见,如今公爷马上就是固伦额驸了,真是恭喜了!” 佟佳令茹已经恢复了郡王世子嫡福晋应有的端庄姿态,曾经……她一直以为纳喇盛熙对她是有情的。当初她为了家族,主动请辞了和他的婚约,一度她是愧疚的,愧疚这个曾经在向先帝爷执意求娶他的少年公侯。后来,即使她嫁进了淳郡王府,世子爷永安待她也极好,可她却念念不忘那个叫她芳心暗许的人。 可如今偶然相遇,她以为是缘分。可如今看来,分明是老天爷想让她清醒一下! 是啊,他们前后不过只见过那么几次面而已,后来虽然让哥哥送过香囊之类的物什,可却再没有相见。她自己愚蠢地以为,纳喇盛熙也是心仪与她的,原来……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盛熙听到佟佳令茹恭喜的话,突然有些烦躁,便闷闷道:“有什么好恭喜!”他瞅着佟佳令茹怀里那个白胖可爱的孩子,忙笑着问:“这是你的孩子?长得真可爱,是男是女啊?叫什么名字呀?” 佟佳令茹听到他对娶公主的烦闷之言,隐隐然心中有些痛快,忍不住心生恶意,纵然纳喇盛熙没有喜欢过她,可同样也没有喜欢过固伦敬慎公主,瞧着反倒有几分厌恶呢! 佟佳令茹含笑道:“是男孩,才六个月大,所以名字还没取呢。” 盛熙点了点头,“我记得再往下……就论“绵”字辈了吧?”——皇族排辈,是圣祖康熙朝就定下来的。 佟佳令茹道了一“是”,她侧脸瞧见自己的马车已经扶正,而且并无大碍,便道:“我该回王府了,要不然爷会担心的。”说着,她抬手微笑道:“公爷请先行吧,免得长公主惦念。” 盛熙应了一声,转头就钻进了后头马车里,嘴里对那车夫嘟囔道:“这回可给爷小心着点!再出事儿,你就自己回家种番薯吧!” 佟佳令茹的侍女掩唇笑道:“这位公爷倒是风趣人!” 佟佳令茹眼底有些怅然,喃喃道:“是啊……”可不就是风趣人吗?就是因为他性情如此亲和随意又幽默风趣,还如斯英姿俊朗,所以才叫她倾心的吧。 “不过现在,我可以息心了……” “福晋,您说什么呢?”侍女疑惑地问道。 佟佳令茹微笑着摇头,“没什么,咱们回吧!”——她如今的丈夫永安,她孩儿的阿玛,才是她该珍稀的人…… 慈宁宫。 已经是皇太后驾前总管大太监的徐一忠笑眯眯走了进来,“纯妃娘娘带着七阿哥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纯妃……星移?”宜萱脸上带了笑容,如今真是不习惯她如今的称谓啊,纯妃娘娘纳喇氏。这个纯字,至诚无息曰纯,内心和一曰纯,倒是叫她想起了出嫁前那个单纯漂亮小丫头了。只是如今的她,却也不能完全算单纯,不过后宫的嫔妃,能保守底线,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纯妃纳喇星移上前行了大礼,她穿着一身素雅的玉色玉兰折枝旗服,手里牵着一个走路还有些踉跄的白胖小包子行礼。 这小包子就是永瑞,他已经过了三周岁生辰,更是白白胖胖可人了,他扯着清澈又稚嫩的嗓音,“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见了星移,皇太后只是寻常淡淡一笑,可见了如此可爱又懂规矩的孙儿,皇太后的脸顿时绽成一朵花了,她忙抬手道:“快起来坐吧!永瑞到哀家这里来!!” 如此含饴弄孙的和乐之境,宜萱也不禁笑容洋溢,见星移起了身,她也忙从罗汉榻上下来。不过星移却忙先给她见了个规规整整的万福礼,柔声道:“大姐姐安好。” 宜萱忙一蹲身,还了平礼。 随后宜萱又上榻上坐,星移则侧身坐在了她身旁的一个青花瓷莲纹绣墩上,仪容端庄温雅,如今的她身上多了一股子温柔恬静的母性,倒是愈发耐看了。虽不及从前娇嫩韶华,但这股子魅力,的确是旁人所没有的。 时儿和星移都已经年逾三十了。 宜萱瞅着自己手旁的剥得干干净净的“蜜”桔,突然眼珠子骨碌一转,起了几分坏心眼。她拿起蜜桔瓣,便笑眯眯塞给星移道:“秋日干燥,吃个‘蜜’桔润润口吧!” 星移急忙推辞道:“怎么能让大姐姐给我剥桔子呢!” 宜萱笑得愈发合不拢嘴,“吃吧吃吧,反正我不爱吃桔子!” 星移举得有点不大对劲,却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她看着手里那经络都被剔除得干干净净的蜜桔,忙微笑着道:“多谢大姐姐。”言罢,这才撕了一瓣塞进嘴巴里。 宜萱则是目不转睛看着星移的表情,只等着打趣她了。可没想到,星移吃了一瓣又一瓣,直到把蜜桔吃光了,脸色都没有露出半分异样的表情。 宜萱忍不住狐疑了,她记得星移也不耐酸的呀!!怎么吃着这能酸掉牙的“蜜”桔,却如此淡然平静,脸上还带着微笑呢!!难道她是装的?还是她味觉变了?!!宜萱是怎么也想不通了。 星移被宜萱盯得浑身不自在,“大姐姐,您老瞅着做什么呀?我脸上哪里脏了吗?” 这时候,皇太后呵呵笑了,她指着满满一大捧盒的金灿灿蜜桔道:“喜欢就多吃几个!” 宜萱:“额……”——您老人家心眼似乎也不怎么好呀!(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四十八、嚣张宫女 白胖可人的永瑞包子跟个小肉球似的团在皇太后身旁,滴溜溜的眼珠子瞅着太后手边高足盘中剥好了的蜜桔,闻着那透出来果香,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然后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小胖手伸了过去,敏捷的一把抓了过来。 当皇太后发现的时候,永瑞包子已经长大了嘴巴,往嘴里塞蜜桔了。 “不能吃,这东西太——”皇太后的话来不及说话,永瑞包子已经咬了下去,满嘴蜜桔汁从他的小嘴里喷了出来。 下一秒,他那双丹凤眼睛嗖得泪汪汪水感十足,他张开嘴巴,把咬下来的蜜桔吐了出来,,包子脸也瘪了,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好酸啊!”永瑞抽噎着道,脑袋在皇太后怀里蹭了蹭,一副小可怜模样。 皇太后急忙把他手里蜜桔扔掉,又吩咐宫女去端了奶茶来喂永瑞,永瑞包子这才消了眼里的泪花。 星移满脸古怪之色,“酸??”——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宜萱。 宜萱忍不住问:“你不觉得酸?” 星移道:“是有点酸。 “额……”——亲,那是有点酸吗?分明是酸掉牙了好不好啊!! 星移微笑着道:“大约是瑞儿太小了,所以吃不得酸吧。” 纯妃纳喇星移带着儿子离开后,皇太后轻声吩咐道:“传个太医去景仁宫给她诊个脉吧。” 宜萱瞅着自己额娘的表情,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便问:“额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呀?” 皇太后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爱吃酸的人,突然爱吃酸了,你说哀家什么意思?” 宜萱不由瞪大了眼睛,星移又怀孕了?!!! 弘时小子,你挺本事的呀!!一下子就制造出俩孕妇来! 后来,果然被太医诊断出,纯妃纳喇氏也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这下子不晓得又有多少人咬碎了银牙。 过了几日。宜萱进宫去慈宁宫请了安。又特意去了一趟景仁宫,带了适合孕妇吃的燕窝和阿胶给她安胎。 景仁宫……看着这巍峨的殿宇,宜萱忽然想到。大清朝先后有两位皇后在这里住过,圣祖康熙爷的生母、还有汗阿玛的原配孝敬皇后乌拉那拉氏……弘时安排星移住在这里,是否有别样的意思呢? 宜萱笑了笑,便径直入殿了。当即便听到里头暖阁里星移的声音,她的语气有些不快。“这些吃食全都处理掉,不许留在我宫里!” 宜萱掀了帘子进去,看到满桌子琳琅满目的贺礼,有绸缎、首饰、珠宝、还有燕窝、鹿筋、雪蛤、海参、花胶、鱼翅等各种珍贵又滋补的食材。 “这么些好东西。扔了可真真可惜了!”宜萱笑吟吟道。 “大姐姐?”星移面露惊喜之色,她连忙撂下手里的大红泥金礼单折子,忙起身来。拉了宜萱的手,互见了礼。 星移瞥了一眼那些滋补食材。冷冷淡淡道:“我还没傻到旁人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的地步!” 宜萱笑嘻嘻道:“那也不用都扔了呀!传太医过来仔细检查一遍不就是了。” 星移脸带惋然之色,“大姐姐不晓得,嫔妃之间,那些个手段可是多了去了,根本防不胜防。或许这些食材都是干干净净的,却也不见得我吃了不会有坏处。” 宜萱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星移伸手拿过那盒雪蛤膏来,轻哼道:“这雪蛤有安神补血,养颜润喉之效。可前儿来请脉的太医才跟我说过,雪蛤不及燕窝好克化,故而脾胃虚弱的人不宜食用。” 宜萱心底一冷,星移肠胃虚,这点连她都晓得,孕妇本来就胃口不佳,若再吃多了雪蛤,只怕脾胃更虚,身子自然也会虚弱下来,这对孕妇来说,害处是不言而喻的。 “这雪蛤是谁送的?”宜萱沉声问道。 星移笑着摇了摇头,“一盒雪蛤,还是品质上乘的雪蛤,又如何能拿来治人罪名呢?且不说我没吃,就算吃了有什么不妥,她也可以说根本不知道害处,不知者无罪,能还把她怎么了?说不准,我还会被人说狗咬吕洞宾呢!” 宜萱心底一黯,这内宫中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隐蔽,也越来越深沉了。 星移始终没有说这个“她”到底是谁,宜萱也无从揣测,也无心揣度,既然她懂得小心防备,想必也不会有怀着永瑞时候的诸多坎坷了。 宜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有时儿一直护着你,自然什么都不打紧。” 从前她要说这种话,星移必然会脸红,可此刻她脸色有些黯淡,神色有些惆怅,“皇上再宠爱我,新宠也总是没断过。” 这话是酸涩的,宫里的女人都会酸,因为皇帝的嫔妃永远是越来越多,年轻美貌的新人也一波换一波。而星移如今的年纪,也不年轻了,虽然容色过人,但终究比不得那些年轻娇嫩的面庞。而随着她年纪的增长,这种酸涩,只怕会越来越多。这是无法避免的状况。 弘时又有了新宠吗?依稀之前在皇额娘宫里听她唠叨过一句,宠着个出身卑贱的,可不是好事。 可见这个新宠,应该是不只是宫女出身吧?只是若只是宫女,静嫔、谨嫔和谦嫔也是包衣宫女出身,皇额娘不至于有所不满吧?只是想着,内宫的事儿,何必掺和呢,于是安慰了星移几句,便离开了景仁宫。 乘坐着肩舆,行至延禧宫宫门前,突然一盆的洗脸水便从延禧门里泼了出来。抬肩舆的太监虽然极力躲避,却还是淋了宜萱满腿湿漉漉的,前头那个抬肩舆的太监更是满头淋漓。 遇到这种状况,叫宜萱如何能不恼火?!宫里素来规矩分明,怎可当真宫门口便往外头泼水?何况如今已经秋日寒凉,冷冷一盆水泼一身,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儿! “谁这般没规矩?!!”宜萱下了肩舆,看着湿漉漉的下半身,便训斥出声。 延禧门里头是个约莫才十三四岁的小宫女,虽然穿得只是豆绿色宫装,却不是宫女所穿的低级绸缎,瞧着光泽竟是嫔妃用度才有的潞绸。 那小宫女长得稚嫩生生,却是一脸的趾高气扬,她狠狠瞪过一个白眼来,讥笑道:“瞎嚷嚷什么呢!!不就是一盆洗脸水吗?这可是滴了玫瑰花露的,香着呢,便宜你了!!” 宜萱登时气都不打一处来,宫里竟然还有这样嚣张的宫女?也不晓得是仗了谁的势!! 宜萱还没来得及再做训斥,玉簪已然怒不可遏,她大吼一声“放肆”,怒冲冲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奴才也敢对主子无礼?!是谁给你的雄心豹子胆?!知不知道我家主子是谁?!!” 那小宫女一脸的昂然不惧,“我管是哪宫的娘娘小主呢!瞧那打扮,也知道不是个得宠的主儿!!” 宜萱顿时一噎,娘娘?小主??你妹的,居然把她当成宫里的嫔妃了!! 小宫女斗志昂扬地尖声道:“我可告诉你,别以为我只是普通宫女!!如今宫里最得宠的灵贵人是我表姐!连主位静嫔都不敢得罪我,你又算那号人物?!!要是得罪了姑奶奶,小心押你去慎刑司挨板子!!” 宜萱竟是怒不起来,见了如此稀奇现象,都忍不住笑了,“灵贵人?我怎么听说过有这么一位?何况,据我所知,最得宠的可是旁边景仁宫的主位纯妃纳喇氏呀!” 那小宫女扬着下巴讥笑道:“纯妃?!她可都三十多岁了,早就人老珠黄了!!”说着,她那桃花眼中还带着轻蔑之色。 可小宫女的话才刚落音,那未被骂做“人老珠黄”的纯妃已经走到了延禧宫门口。 小宫女声音尖锐昂扬,星移又不是聋子,自然是听了个真真。此刻她的脸色铁青难看,平日里的温和仪态都快要保持不住了。 星移不是个没耐性的人,着实是那个小宫女骂得太过分了些。 小宫女想必是认得星移,此刻脸色有些战战兢兢,却还色厉内荏地昂着脖子道:“纯妃……娘娘,那人老珠黄的话,我只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可不是我说的!!你……您可不能怪罪奴才!” 星移虽然恼怒,却根本没搭理那个小宫女,估计是觉得她一个妃主跟个奴才吵架太掉价了,所以她只施施然走到宜萱跟前,见了礼,便道:“姐姐的手帕方才掉在我宫里。” 那是一方绣着丹凤朝阳的素锦帕子,约莫是方才在景仁宫喝茶的时候,随手搁在案上,结果就忘了收起来。 小宫女桃花眼眨了眨,“纯妃娘娘叫她姐姐?年纪居然这么老了?倒是没看出来!” 宜萱狠狠一记刀子眼甩过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你妹的,她终于明白刚才星移为什么脸色铁青了,女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骂“老”。她现在真想把这个嚣张的小宫女剁吧剁吧扔进池子里喂鱼!(未完待续) 正文 二百四十九 灵贵人(上) 小宫女得意地笑了,“怪不得被我泼了一身洗脸水,恼怒成那个样子!是怕我泼在你脸上,妆粉都洗下来,露出一张人老珠黄的老脸吧?!!” “什么,你竟然泼——”星移这才发现宜萱的下半身裙子湿哒哒的,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星移急忙拉起宜萱的手,“姐姐,去我宫里换身干净衣裳吧!如今天可冷,若是着凉就不好了!”说着,她怒瞪那小宫女一眼,“回去仔细你的脑袋!!” 宜萱摇头道:“你身量比我小,你的衣裳我怕是穿不了,我还是去慈宁……” 宜萱的话还没来及说话,便见延禧宫里头走出来一个穿着鲜艳、打扮得珠翠玲珑的嫔妃,她瞧着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模样,脸蛋娇俏,眉宇妖娆,尤其一双桃花眼,欲语还休的,分外能叫男人心里痒痒的。 她声音也是如百灵鸟一般婉转动听,只是举止甚是张扬,“哟!纯妃姐姐怎么在这儿?!您不好好养胎,怎么来刁难妹妹的贴身侍女了?” 眼前这个应该就是方才被说成“最得宠”的灵贵人了,她睨了那小宫女一眼,“云雀,你是怎么得罪了纯妃娘娘?还不快赔罪!” 这个命叫“云雀”的小宫女扬着笑靥,语气有几分撒娇地道:“贵人!奴才可真真没得罪过纯妃娘娘,只不过是方才出来倒水的时候,不慎泼在经过的人身上了。” 宜萱的下半身旗服来湿漉漉的呢,灵贵人自然不会瞧不见,只是宜萱之前没见过她,自然她也不认得宜萱这个固伦长公主。她素来进宫。都是去慈宁宫,而又资格去慈宁宫请安的,起码得是个嫔主。如此一来,自然是轻易碰不见了。 若非这次碰见了,宜萱竟不晓得宫里何时多了这号人物。 灵贵人端量了宜萱几分,她见宜萱虽然穿得并非鲜艳夺目,但衣裳的料子和头上的簪钗俱非凡品。又想着宫里没有这号娘娘小主。便也松了一口气,她笑容妩媚地道:“这位……不知是哪家福晋?” 宜萱扬着唇角一笑,也没搭理她。难怪这个灵贵人把她往皇家福晋身上想。毕竟公主们大半都是要远嫁的,进宫请安最多的自然是各家福晋们了。 星移执了她的手,道:“姐姐无需理会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儿,还是快去慈宁宫换一身衣裳吧。这事儿。我自当替姐姐与皇上分说。” 星移这番话倒是甚和宜萱的心意,管她灵贵人是什么人物。也根本无需她出手修理。 可这话落在灵贵人耳朵里,顿时娇容含了三分薄怒,“纯妃娘娘何必如此不依不饶?!人人都道娘娘是和善人,怎的非要闹到皇上跟前不可?!!” 星移蹙了蹙眉头。眼里滑过浓浓的厌恶之色,只是她终究是自矜的人,仍旧不理会灵贵人。转头便吩咐抬肩舆的太监:“路上仔细着些!可别再出岔子了!”说着,她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银红缂丝紫宝阶盛地斗篷。披在宜萱肩膀上,柔声又道:“姐姐去吧,这里风大,若是着了凉,太后娘娘该心疼了。” 斗篷上出了细细软软的白狐风毛,柔柔地扑在脸颊与脖颈上,甚是舒服,宜萱也心中一暖,朝她点了点头,便要转身去肩舆上。 只是星移这番无视乃至可以说是蔑视的举动,着实激怒了这位愈发得宠的灵贵人。灵贵人雪肤花貌,容颜甚是姣好,只是怒极起来,便着实不美了,她脸色铁青,银牙紧要,双眸如利刃般怒视星移与宜萱,骤然暴呵一声“站住”,尖声道:“纯妃娘娘若想去御前告状便尽管去吧!看看皇上是否会为这点子小事儿发落本贵人!!” 宜萱脚步一顿,这个灵贵人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且看那个云雀小宫女姿态便晓得,有其主必有其仆。 宜萱回头,便道:“不必麻烦了,待会我自己无养心殿走一趟!!”——她这个弟弟,如今当了皇帝,竟是愈发荤素不忌了!宠着这么号张狂无知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灵贵人尖酸一笑,“这位福晋倒是好大口气,是把养心殿当成自家后院了吗?!管你是哪家福晋,养心殿岂容得什么阿猫阿狗的随便去?!!” 宜萱皱了皱眉头,就算灵贵人不晓得她身份,就算自以为她是哪家福晋,以她不过区区贵人的身份,而且出身还不体面,竟也敢如此张狂吗?!看样子弘时的宠爱着实有些过了! 宜萱笑了,这世上永远有蠢货,她转身便坐在了肩舆上,淡淡吩咐道:“既然如此,本宫便先去养心殿好了!本宫倒是要问问皇上,一个小小贵人倒是谁给她撑腰,竟嚣张放肆到本宫头上来了!” 肩舆缓缓抬起,太监直接掉头便往养心殿方向而去。 灵贵人眼中闪烁,有些隐约拿不准了,她扭头狠狠瞪了宫女云雀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本贵人准备肩舆,决计不能叫那人抢在本贵人前头去养心殿告了黑状!!” 云雀慌张地叫了一声“是”。 星移已经转头回自己宫去了,眼里睨着那座矗立的延禧宫,哼了一声道:“辛者库出来的贱婢,真把自己当做牌面上的人物了?这回,可是你自取灭亡!” 宜萱去了养心殿跟前,才晓得弘时不在宫里,而是出宫看望因独子夭折而悲痛病倒的慎郡王允禧了。依稀记忆里,允禧还是那个掉了门牙的小屁孩。不过辈分大得吓人,连她都得叫一声“二十一叔”。 雍正朝他是仅次于十三叔和十七叔,得汗阿玛重用的兄弟。其实说是兄弟,汗阿玛其实有些把他当儿子看的。后来十三叔和十七叔先后病逝,也便只剩下他了。 只是允禧虽然爵位屡晋,和嫡福晋也甚是和睦,唯独子嗣上很是艰难。如今夭折的便是他与嫡福晋祖氏生的嫡子。宜萱隐约记得,历史上的慎郡王似乎是没有子嗣的,后来还是乾隆皇帝过继了一个儿子给他当孙子。不过这个孙子,估摸着岁数跟他儿子的岁数是差不离的。 想到这点趣事,宜萱倒是伤心不起来了。 罢了,古人就是如此重视香火传承,一个永瑞,让皇额娘万分疼爱,也格外高看了星移几分。允禧若是真的无子,想必也希望能够嗣子承袭香火的。 宜萱满脑子越歪楼越远,忽的觉得腿上冷飕飕的,这会子风愈发大了,吹在身上,她裙子又是湿了透,自然不是什么享受,便急忙叫先去慈宁宫了。 宜萱的身量与额娘李佳氏差不离,高矮胖瘦都是十分相若。 这一身黛紫色五福捧寿对襟旗服穿着甚是合体,不过颜色和花样都太老气了,穿在她身上有些不太相合。 方才发生的事情宜萱去里头梢间更衣的时候,玉簪就一五一十描述了个详细。故而宜萱从里头出来的时候,皇额娘脸色已经十分震怒了。 “去传话,皇帝若是回宫了,立刻叫他来慈宁宫!!”——若只是嫔妃之间的争斗,身为皇太后的李佳氏自然懒得管,可如今被欺负的是她唯一的女儿,李佳氏如何能忍? 慈宁宫距离养心殿之近,虽然比不得永寿宫,来回却也不过两三刻钟的工夫。 徐一忠回到慈宁宫复命的时候,皇太后刚刚叫后殿小厨房熬好了一盅浓浓的姜汤给宜萱喝。 可说实在的,宜萱真真不喜欢喝姜汤!!或许应该说,很少有人会爱喝姜汤这种东西吧?虽然冰糖放得足足的,里头姜片也都提前捞出去了,宜萱眼瞅着这淡黄色透着浓浓姜味的滚热的液体,嘴巴、喉咙、肠胃可是齐齐抗议。 宜萱装模作样地吹着热气,瞅见徐一忠进来复命,大有欢喜之意。 徐一忠打了个千,才回话道:“太后娘娘,话奴才已经告知御前太监了。只是——奴才瞅着灵贵人她——正跪在养心殿外呢!” 皇太后听了,脸上怒色不见消减,她冷哼道:“现在知道错了?晚了!!”皇太后才不管泼了自己闺女一身冷水的事儿,是有意还是无心,但凭她那嚣张的姿态,皇太后就不会容忍这号人! 徐一忠笑了笑,“灵贵人可不是去请罪的,而是去告状的。” “什么?!”皇太后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千古奇谭一般。 宜萱搁下手里盛满姜汤的珐琅碗,不由笑了,只看方才灵贵人的姿态便晓得,她的性子,又怎么会去养心殿请罪呢? 皇太后回过神了,登时怒不可遏,“一个辛者库里出来的贱婢,算个什么东西!!!不必等皇帝回来了!!传哀家懿旨,削去贵人祝氏位份,发落回辛者库,叫她继续做浣衣奴!!到死都不许出来!!” 宜萱顿时有些明了,原来是辛者库里出来的,怪不得星移甚是鄙夷这个灵贵人呢,哦,现在是辛者库家下宫女祝氏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五十、灵贵人(下) 宜萱忙阻拦道:“额娘,这不太好吧?”——不等弘时回来,就处置了一个贵人……虽然说以皇额娘太后的身份,嫔位以下的,也根本无需过问皇帝,的确是可以直接处置的。可这个灵贵人祝氏似乎是今来盛得弘时宠爱的,若因此和额娘生了嫌隙,倒是不值得了。 皇太后冷笑道:“怎么?哀家连个小小贵人都发落不得了?!徐一忠,你即刻去!先杖她二十板子,叫她张长记性,再发落去浣衣局!” “嗻!” 灵贵人祝氏跪在养心殿外的月台上,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婢妾已经再三赔罪了,可那位福晋还是不依不饶的,还扬言说要来养心殿找皇上评评理!” 祝氏声声哽咽,委实一副被欺凌的可怜模样,“此刻那位福晋只怕已经去慈宁宫告状了!婢妾实在害怕极了,求皇上给婢妾做主啊!婢妾的侍女真的不是故意把水泼到那位福晋身上的!婢妾当时已经说了会处置云雀,可那位福晋却不肯放过婢妾!” 弘时因是私底下出宫去慎郡王王府,因此身上穿着不显身份的靛蓝色绣了五谷丰登的缎袍,手里拿着一柄漆金象牙骨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他眉心微微蹙着,问道:“今儿有哪家福晋进宫给太后请安了?” 御前大总管林德瑞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似乎只有齐亲王嫡福晋进宫来报喜了,不过福晋不到午时便出宫了。初出之外,便没有哪家福晋今日递过牌子。”——凡是外命妇进宫,都是要提前递了牌子,上头允许了。方可进宫。 不过这里头有个特例,便是宜萱进宫,是不需要递牌子的,自打先帝雍正爷的时候便是如此,如今弘时虽然没发过话,但是底下奴才还是聪明地照旧行事。今日也是赶巧,宜萱见养心殿皇帝不在。便去了慈宁宫。倒是晚些来的灵贵人跪了小半个时辰,弘时就回宫了。 灵贵人此刻也有些懵了,“不是福晋?那她是谁??” 弘时听了。有些不悦:“朕还想问你是谁呢!!你自己吃罪了谁都不晓得吗?!”——自己的嫔妃做出这种失了规矩的事情,弘时也觉得丢脸,况且如今竟是不知道丢脸丢到谁面前了!! 灵贵人急忙道:“婢妾听纯妃娘娘唤她姐姐,莫非是纯妃娘娘的娘家人?!”——其实灵贵人这种猜测还真对了。宜萱固然是大清朝的固伦长公主,可也的的确确是纳喇家的儿媳妇!也自然就是星移的娘家人。 弘时脸上透出不悦之色。纳喇家的人竟如此放肆?但转念一想,小移也没什么亲姊妹啊! 林德瑞又忙道:“纯主子的娘家亲眷,素来只有勇毅候府的老夫人偶尔来看望。” 弘时也犯了糊涂,那到底是谁被泼了一身水呢?既然能去皇额娘宫里。那决计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物!而宫中嫔妃,祝氏不应该不认得啊! 也难怪弘时没想到自己亲姐姐头上,在弘时的印象里。自己姐姐那脾气,可不是个肯吃亏的!若是她。就算不把祝氏发落去慎刑司,也得给她俩耳刮子才对! 肯咽下这口气,转头去慈宁宫求做主的,倒是极有可能是弘晋福晋,弘晋福晋刚刚有了喜,听弘晋抱怨过如今脾气变大了。若是依她性子,只怕的确会去皇额娘跟前诉苦告状。 弘时思来想去,还是没猜准到底是谁被泼了一身冷水,却见慈宁宫的大太监徐一忠朝这边过来了。 徐一忠行礼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弘时抬了抬手,和颜悦色道:“起来了吧。”——徐一忠既然来了,怕是皇额娘要惩处一下祝氏了,也确实是祝氏行为举止有些放肆了,给她点教训也好。 弘时如是想着,可徐一忠给答案却超乎弘时的料想,徐一忠略弓了身子道:“皇上,太后娘娘懿旨,说要褫夺灵贵人位份,贬回浣衣局继续做浣衣宫女。” 听了这番话,灵贵人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既抱住弘时大腿,泪花滚滚哀求道:“皇上救救婢妾!婢妾的宫女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婢妾不想去浣衣局啊!!” 此刻的哭嚎,才真真是出自灵贵人心声了。祝氏是打浣衣局里出来了,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偶遇”了皇上,用自己一手弹箜篌、唱曲子的好本事,得了皇上宠爱,从官女子、到答应、常在,再到贵人位份,她如何愿意再回去吃苦受罪呢?! “好了!!”弘时重重呵斥一声,虽然他也觉得皇额娘罚得也未免太重了些,可祝氏的哭嚎也平白叫他觉得有些厌烦。 灵贵人身子一颤,再也不敢大吼大叫了,她抽噎着,嘴唇颤颤巍巍,当真叫一个可怜。 弘时深吸一口气,便对徐一忠道:“惩处之事不急,朕先去慈宁宫一趟!” 灵贵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大约觉得,有皇上出面,太后固然生气,也不至于再把她褫夺位份发落浣衣局了。可心中又不免暗叹自己倒霉,那个被泼了一身水的,到底是什么人物?竟叫太后为她出面?!灵贵人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跪在自己身后的云雀,都怪这个狗奴才,平白给她招来如此祸患!!只怕就算皇上出面,太后也得降一下她的位份!她好不容易才坐到贵人之位,心里自然满腹不甘。 徐一忠笑着道了一声“嗻”,又道:“太后也想见皇上呢。” 弘时想了一路,难道真的是弘晋福晋?她怀着身子,又是弘晋第一个孩子,皇额娘委实看重得很。若因为那一泼冷水,动了胎气,也难怪皇额娘如此震怒了。 灵贵人看着皇帝的背影,柔柔道了一声:“恭送皇上。”这才颤颤巍巍起身,原来是跪得久了。自然膝盖酸疼得紧! 宫女云雀上来搀扶,却被灵贵人狠狠一个耳刮子摔了过去,“混账东西,你到底得罪了谁了!!!” 云雀的脸颊登时便肿胀了起来,她疼得泪眼汪汪,哀切切道:“表姐……”对上灵贵人的怒目,云雀急忙改嘴:“贵人。奴才实在不知那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灵贵人转头看着御前的副总管太监周公公。忙扬着笑脸道:“周公公,您可知那位到底是谁呀!” 这位周公公年岁有快五十了,也早先雍正朝的御前太监。他问道:“小主可听得真真,纯妃娘娘唤那位‘姐姐’?” 灵贵人忙点头。 周公公忽的脸色一冷,“莫非……” “莫非什么?!”灵贵人急忙追问。 周公公呵呵笑了,“贵人小主好自为之吧!”周太监一甩拂尘。扭头进了养心殿中。 “周公公!!”灵贵人忙快步要追进去,却被周太监回头伸出胳膊拦住了。他笑着道:“罢了,告诉贵人也无妨。只怕纯妃娘娘唤那位‘姐姐’,呵呵,只怕是因为她是皇上的亲姐姐!” 灵贵人脸上血色全无。竟然是……长公主?!!灵贵人身子一个踉跄,却没注意养心殿的门槛,身子一个不稳。便碰的一声摔在了硬邦邦的地上。 云雀急忙上前来扶,“贵人、贵人!您没事儿吧?” 灵贵人回过神来。竟也顾不得先站起来,扭头便狠狠甩云雀的耳光,“贱婢!!你吃雄心豹子胆了?!连长公主也该得罪!!”说着,又是啪啪两个大耳光甩过去,灵贵人手上还带着尖锐的金灿灿护甲呢!那护甲的尖儿狠狠划在了云雀娇嫩的脸蛋上,登时好几条血痕纵横,一张俏脸已然面目全非,血淋淋的骇人! 灵贵人却犹嫌不足,她拔下护甲,狠狠便朝云雀的脖子上、肩膀上、后背上狠狠刺去,一刺便带出一片血渍,可见那护甲应该是铜鎏金的,所以才如此坚硬、尖锐。 云雀嚎哭着,在地上打着滚,口里大叫着“贵人饶命”,可却没有换来灵贵人的停手。她翻转着身子躲避着,灵贵人一刺扑了空,倒是弄掉了手上鲜血淋漓的护甲。 灵贵人爬起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的云雀,面孔却愈发狰狞可怖,她抬起脚来,用白瓷底儿的花盆底鞋一脚狠狠朝着云雀额头上踹下去。 云雀被这一踹,整张脸都扣在地上,鼻孔鲜血横流,约莫是鼻梁断了,人也趴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周太监看在眼里,不禁皱了皱眉头,他板着脸道:“贵人要教训奴才,也请别脏了养心殿地儿!!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可不是贵人能吃嘴得起的!” 灵贵人怒火还未全消,但见周太监如此言语,也只得停手,她冷斥道:“该死的贱婢!!还不快起来,随本贵人去慈宁宫请罪!!” 慈宁宫。 弘时看着慈宁宫暖阁罗汉榻上的二人,有些狐疑,怎的弘晋福晋不在?是已经出宫了吗?他忙上前给皇太后请了安。 宜萱也忙下榻来,见了个万福礼。 弘时疑惑地问:“怎么只有皇额娘和姐姐?” 皇太后本来憋着一口怒火呢,听自己儿子这样问,神色有些古怪,“要不然还得有谁?!” 弘时看了看额娘,又看了看姐姐,目光突然停住了,他打量着宜萱这一身黛紫色的老气旗服,面色也甚是古怪:“怎么姐姐穿着皇额娘的衣裳?” 宜萱听了这话,也觉得古怪,但下一刻便恍然大悟了! 她呵呵笑了,“我进宫穿的那身衣裳都湿透了,自然不能再穿了。”——也对,灵贵人不晓得她是谁,故而就算去养心殿告状,自然也告不得明白,也自然弘时听得也就不明白。看样子,弘时只怕还以为被泼了一身水的是旁人呢!! 弘时果然瞪大了眼睛,“是姐姐被祝氏的宫女泼了一身凉水?!”(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五十一、百灵鸟(上) 弘时果然瞪大了眼睛,“是姐姐被祝氏的宫女泼了一身凉水?!” 宜萱笑着打趣道:“要不然你以为是谁?”——她倒是好奇,弘时把她想成谁了! 弘时尴尬地笑了笑,他望着皇太后道:“儿子还以为倒霉的是弘晋福晋呢!原想着姐姐的性子,最是不肯吃亏的,怎么跑皇额娘宫里来了?” 宜萱道:“我去过养心殿,可皇上出宫了,又起了风,我觉得冷,所以就先来皇额娘这里讨身干净衣裳穿了!” 皇太后端坐榻上,淡淡道:“既然皇帝已然明了,那就按哀家之前懿旨处置祝氏吧!” 弘时忙上前两步,笑着道:“皇额娘,这又是何必呢!到底泼了姐姐一身水的,也不是祝氏,她也不过是御下不严罢了!” 宜萱面色一沉,弘时宠着这个灵贵人,莫不是真的上心了?! 皇太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皇帝的意思,难不成是想随便那一个宫女出做替罪羔羊?!萱儿可是你亲姐姐!!” 弘时急忙道:“皇额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祝氏的确御下不严,不如褫夺封号,降为官女子如何?至于那个宫女,随皇额娘处置就是。” 太后听了这样的回答,仍旧很是不满:“怎么?皇帝还要留那辛者库贱婢侍奉?!” 弘时面有为难之色,“儿子政务烦累,也着实没个解乏的地儿。祝氏弹地一手箜篌,歌喉也上佳……” 太后只冷了一声,脸又撂下了。 宜萱倒是神色松缓了下来,瞧这样子。时儿没有对那祝氏真的动心,不过当她是个解闷的玩意儿罢了!既然如此,宜萱便笑着道:“也好,就按皇上说的办吧!” “萱儿!!”太后狠狠剜了她一眼,那意思分明再说,我在这是再替你出气呢!你倒是撤了梯子了!! 弘时笑眯眯了脸,“多谢姐姐!回头朕叫百灵给姐姐磕头赔罪!” “百灵??”宜萱眨了眨眼睛。 “就是祝氏的名儿。叫百灵。”弘时忙解释道。又补充道:“她歌喉清澈婉转,如百灵鸟一般好听,所以朕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儿。” 宜萱挑了挑美貌。祝百灵……呵呵,看样子弘时真把他当个有趣玩物了!! 果然是做了皇帝的人了,愈发德性欠奉了,也愈发节操放低了!! 便摆手道:“罢了。我可不想见她!” “启禀太后、皇上、长公主,灵贵人在慈宁宫外带着侍女跪地请罪。”徐一忠如是禀报说。 太后冷脸道:“请罪?!如今才知道请罪。未免也太晚了些!!方才敢去养心殿告状,如今来请罪,哀家倒是不信她是真的认错了!!” 弘时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尴尬。他吩咐道:“林德瑞,传朕的口谕,褫夺祝氏封号。贬为官女子。” “嗻!” 太后的脸色依旧不见和缓,“留这个辛者库贱婢侍奉。皇帝不怕脏了自己的龙榻吗?!” “皇额娘……”弘时见这话说得露骨,神色有些抱怨。 宜萱忙笑着上前道:“皇额娘息怒。” 太后言语冷刻地道:“总之有一点,哀家的孙子,不能从辛者库贱婢的肚子里爬出来!!” 宜萱听在耳中,暗想,皇额娘这番话,分明是不给祝氏再有丝毫晋身的机会了。先帝的良妃就是辛者库出身,却因生了个能干的儿子,所以从贵人到嫔再封妃,皇太后如今自然不容许有人重现良妃卫氏的风光。 弘时忙道:“儿子明白!祝氏一直都是‘不留’的,您放心就是了。” 宜萱竖着耳朵,听了个分明,“不留”便是皇帝宠幸了嫔妃或者宫女之后,敬事房太监都会问一句“留”还是“不留”,若是“留”,便是允许嫔妃怀上龙胎,若是“不留”,便会奉上一碗避子的汤药。 如此看来,弘时还是有分寸的,就是德性越来越不济了! 太后听了皇帝这番话,脸上怒色减了大半,其实她儿子宠着哪个嫔妃,她这个做太后的也根本无需过问和在意。若非这祝氏出身着实太过低贱,又做出那等羞辱自己女儿的举动,太后也懒得管。 太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渐趋慈祥:“如今宫里一下子有了两个有孕的嫔妃,原本哀家是极高兴的,却没想出了这档子恶心事儿!不过皇帝既然心里有数,哀家也不多说什么了。唯独有一点,永寿宫的那个,皇帝答允了哀家和礼妃的事儿,可别忘了。” 弘时笑呵呵道:“儿子如今已是天子,自然一言九鼎。何况姚氏出身不显,性情也温顺怯懦,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 听着皇额娘最后那句话,宜萱还一下子没想明白呢,可听到弘时这番话,宜萱便恍然大悟了。原来他们说的是常在姚氏肚子里的孩子啊!那孩子还没出生的呢,就已经被盖上礼妃李佳咏絮所有的戳了!! 皇额娘之举无非是想给不能生养的礼妃一个儿子,也是给她一个依靠。宫里嫔妃,没有儿子终究是无依无靠不稳当的。 隔天,宜萱在公主府里正斟酌自己儿子给和鸾的聘礼名单,一遍翻看着自己库房清单本子上的好东西,看到那个合意的,便吩咐玉簪记在大红泥金鸳鸯纹的折子上。 “梳子意喻白头偕老,自然少不了,记上一对象牙梳子!再叫能工巧匠在上头雕琢白头富贵图纹!记得要装在剔红龙凤呈祥的圆形捧盒里!” “还有,鸾儿喜欢缂丝绸缎,从库房里选上十匹花色最好的,十全十美嘛!” “对了,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套和田白玉的茶具,也添上吧!”宜萱笑着道。 玉簪手里写字的狼毫笔一顿,她忙道:“公主,那和田玉茶具,尤其那茶壶可是一整块和田白玉雕琢出来的,极为罕有,那还是先帝爷雍正六年的时候赏赐给您的呢,您自己也一直没舍得用呢!” 宜萱笑着道:“鸾儿也不算外人,给了她也没什么。”——那茶具观赏价值远大于使用价值,若在冬天,滚热的水倒进去,一个不小心和田玉茶壶就会炸裂了,因此即使使用也必得先用少许热水烫一烫。宜萱是嫌麻烦,又怕万一弄碎太可惜了,所以一直束之高阁呢!更何况喝茶用紫砂壶就最好,旁的倒是没必要了。 如今是长公主的儿子、勇冠公娶固伦公主,聘礼自然也要格外隆重几分才是! 送聘礼是六礼中第四序列的“纳征”,送了聘礼,便可请了婚期——虽然婚期根本就是早定下了的,可这个流程还少不了。请期之后,也便是亲迎——即大婚了。 不过在“纳征”的前两日,宜萱才得知了宫里消息。那个据说是灵贵人……哦不,祝官女子表妹的宫女云雀,被皇额娘杖毙了,而且下了懿旨叫那祝官女子亲自去瞧这她是如何死的。 忽的宜萱突然想到,弘时褫夺了祝氏“灵”字的封号——可祝氏叫祝百灵,这个字分明是她的名字,如此一来,倒是算不上是封号了! 摇了摇头,反正祝氏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他那个喜新厌旧的弟弟还能宠爱一个犯了错的官女子几日呢?只怕是一有了更好的替代品,她也就被束之高阁了。 宜萱没反对弘时,是因为她觉得从贵人发落道官女子,如此从跌落下来,祝氏的日子必然过得艰难。这样的话,也算是出了这口恶气了。所以,她才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区区祝氏,反驳自己亲弟弟。 左右她是不觉得那个祝百灵会有什么好下场。 乾隆元年九月初二,宜萱亲自带着厚重的聘礼进宫去了,她原是该去长春宫才合适,不过皇额娘知晓她与董鄂氏不对付,担心坏了如此吉日,便安排在了慈宁宫,还叫董鄂氏歇息着,不必操劳了。 宜萱知晓此事后,呵呵贼笑了一通。不过又有些忧心,董鄂氏只怕气恨之心要更深一层了。 养心殿。 “径曲梦回人杳,闺深佩冷魂销。”——婉转甜腻的曲音在殿中回响,宛如绕梁之音,缕缕不绝。 “似雾濛花,如云漏月,一点幽情动早——” “怕待寻芳迷翠蝶,倦起临妆听伯劳……春归红袖招——” 殿外的汉白玉月台上,丹桂开得正浓,一小太监躬身上来相迎,打千见礼,满脸和乐讨喜的笑容,“纯妃娘娘金安!” 那含情带怯的昆曲嗓音依旧绵绵如丝,愈发如水磨般细腻柔软,“不经人事意相关,牡丹亭梦残……断肠春色在眉弯,倩谁临远山?排恨叠,怯衣单,花枝红泪弹。” 纯妃纳喇星移面色清淡如洗,嘴上徐徐道:“好一曲!祝官女子的嗓音比起从前更加精妙动人了!” 那小太监笑着道:“大约是官女子近来日夜苦练歌喉的缘故吧。” 星移笑了,“烦请公公进去禀报,本宫是特来请安的。” “嗻!” 弘时正坐在养心殿暖阁罗汉榻的明黄织锦缎条褥上,手里微微瞧着扇子,脸带微笑,瞧着心情甚是不错。 弘时朝着星移招手道:“你来得正好!百灵唱得昆曲,可比畅音阁太监的嗓子好听十倍!”——宫中的畅音阁,是专门供皇帝、嫔妃们看戏的地方,但台上唱戏的是宫中培训的太监。太监声音本就尖细,唱戏倒是十分合适。(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五十二、百灵鸟(下) 星移依依见了礼,眼角睨过那举止乖顺恭谨的祝氏,脸上带了轻缓的笑意,于是徐徐走上前,柔声道:“的确好听得紧,这几日来,皇上也是大饱耳福了!” 弘时指了指榻上,星移笑着上榻与皇帝对坐了。 祝氏含笑见了万福:“纯妃娘娘金安!” 星移点头,语气和顺地道:“祝妹妹安好。” 弘时捧着珐琅茶盏抿了一口,清声道:“既然小移也来了,便与朕一块听听这牡丹亭,也能松快几分。” 祝氏低头暗咬了咬嘴唇,再抬起头来却是笑脸迎人,“那奴才接着再唱下一折子。”说吧祝氏略作酝酿,婉转的嗓音再度响起:“春归恁寒悄,都来几日意懒心乔,竟妆成熏香独坐无聊……” “轻绡,把镜儿擘掠。笔花尖淡扫轻描。影儿呵,和你细评度: 你腮斗儿恁喜谑,则待注樱桃,染柳条,渲云鬟烟霭飘萧;眉梢青未了,个中人全在秋波妙,可可的淡春山钿翠小。” 一折唱罢,祝氏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 星移暗想,既然要日夜苦练嗓音,如今又是秋天物燥,自然一个不慎,便伤了嗓子。从前祝氏是贵人,自然少不了燕窝吃着,滋阴润肺,如今是官女子,又如何有燕窝吃? 星移笑着道:“天干物燥的,祝妹妹也该好好呵护自己的嗓子,若是伤了喉咙,皇上便没有如此妙音佳曲可以聆听了。” 祝氏低头,柔柔怯怯道:“多谢娘娘关怀,奴才没事儿。回去多喝些水也就是了。”——想到自己从前喝的都是上好的官燕,最不济也日日都能吃两盅川贝冰糖雪梨或者冰糖银耳羹。如今竟是只有白开水可喝了。 星移又道:“光喝水怕是不够,还是去太医院去讨些胖大海冲了喝吧。”——胖大海清肺化痰,利咽开音,的确很适合秋日里饮用。不过星移说这话也不是关心祝氏,胖大海虽然有效,却是十分廉价的药材。说着话不过是告诉祝氏她亦不过是廉价之辈罢了! 祝氏做了个万福。道:“奴才哪里还有些皇上早先赏赐的燕窝,自己回去熬了吃就是了。”——祝氏这话根本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从前弘时的确赏赐过燕窝。可早被她吃完了。 弘时抬了抬眼皮,“既然嗓子不舒服,你便回去歇着吧,好好将养几日再说。” 祝氏听了皇帝这话。急忙张口想说自己没事儿,却看到了皇帝一脸的冷淡之色。便只得咬牙熄了心,忙跪安道:“多谢皇上挂心,奴才告退了。” 又对星移做万福道:“也愿纯妃娘娘玉体康健,早日为皇上诞下一位小阿哥。” 星移略做颔首。一手落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面上满是母性的慈爱,她淡笑道:“承妹妹吉言了。” 祝氏退出养心殿后。星移一手轻轻搭在身旁的明黄织锦缎引枕上,略侧身望着弘时道:“今日是长公主进宫送聘礼的大喜日子。臣妾还以为皇上早去了太后娘娘宫里呢。” 弘时面色随和,轻声道:“有皇额娘费心操持,朕就不必多管了。”说着,他也侧脸看着纳喇星移,忽的唇角含了笑意,“只是小移你……方才浑身都酸里酸气的呢?”——方才星移与祝氏互相客气,看着是嫔妃之间和睦之谈,不过弘时何等了解星移,又怎么会闻不到那酸气呢? 星移面含微笑,掩唇道:“臣妾不过是和祝官女子随便说两句话罢了!她如今如此温顺知礼,臣妾自然是乐意关心她几句的。” 弘时挑了挑剑眉,“你这话,似乎是再说祝氏从前不温顺不知礼了?” 星移指尖抚摸着如雪皓腕上那只成色极佳的和田白玉贵妃手镯,那色泽更衬得素手细腻,她凝眸望着已经是九五之尊的自己的丈夫,正色道:“莫非皇上不晓得那日祝官女子在大姐姐面前的举止姿态吗?那些诋毁谩骂之词,臣妾都是一字一句听在耳朵里的!” 这一问,让弘时脸色冷了下来。那日养心殿前,祝氏跪地哀求,屡次言说,曾多次赔礼道歉,又是无心之失,所以他才宁可惹皇额娘几分不快,也留了祝氏继续侍奉。可星移如今的这番话,却是截然相反的。 如此可见,星移与祝氏,必然有一人欺君!! 星移见状,忙起身从榻上下来,她肃身屈膝道:“臣妾虽不喜祝氏出身,却也不会胡乱诋毁她。皇上若信不过臣妾,大可亲自再去详细问问大姐姐,或者问问那日为大姐姐抬肩舆的太监,也可明了。” 泼冷水之事,已经过去多日了。星移没有立刻来养心殿说这番话,也是因为皇帝早已晓得事情细节。几日下来,她才晓得是祝氏蒙蔽,故而才有今日之言。星移也是内宫嫔妃,怎么可能不拈酸吃醋呢?何况那祝氏举止骄狂,也曾对她有数次不敬之举,如今能有将她打落尘埃的机会,星移自然不会放过。如今的她,早不是勇毅公府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小丫头了。 弘时脸色和缓了许多,“朕……信你。”他伸手将星移扶了起来,“月份还浅,别拘着礼,快坐下吧!” 星移松了一口气,她也晓得自己的丈夫不是从前的端亲王了,自然不得不事事都小心谨慎一些,平日的相处自然也不敢有所放纵,她笑着坐回了榻上,眉宇间含了三分风情,“臣妾哪儿有那么娇贵?何况太医也说,胎相稳固着呢。” 弘时执着星移的手,却严肃地道:“就算胎相稳固,也得细细保养才是!” 星移柔声道了一声“是”,眸子依依望着弘时,声音柔软地道:“这是臣妾的孩子,臣妾自然会竭尽全力,保他平安。” 弘时伸手抚摸着星移的腰腹间,轻声道:“这也是朕的孩儿,朕自然也会护着他一世。” 星移鼻子一酸,哽咽道:“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心满意足了。”就算时移世易,身份不同了,眼前的男人,始终是那个爱护她的丈夫,即使如今她容颜不及从前,这份爱护之情也不曾削减半分。作为帝王的嫔妃,能得如此,已经是世间罕有了。她应该懂得知足。 拢了星移在怀中,弘时低声道:“朕不会留祝氏在身边了……她举止放肆,朕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如今竟敢欺君!!”弘时的眼底有一抹冷森之意滑过,旋即他敛了神色道:“不过她好歹悉心侍奉过朕一场,就饶她性命,让她去冷宫了此残生吧!” 星移暗暗道,如今他是天子了,“欺君”之事自然是不能容忍的,这事儿要搁在寻常人身上,少不得便是一个“死”字。是祝氏自己咎由自取,她以为凭着几分宠爱,便能在皇上面前颠倒黑白了吗?皇上从前做亲王的时候,就最恨被人蒙骗利用,更何况如今他是天子。 慈宁宫中。 皇太后李佳氏一一审验这珠翠满箱的聘礼,忍不住连连道:“这可比往常固伦公主出嫁前的聘礼厚重多了!”她拿起那泥金鸾凤如意锦盒,瞧着里头的和田玉茶具,忽的道:“哀家记得这套茶具,可是当年先帝爷赏赐给你的。” 宜萱笑着道:“如今又回到宫里了,可不是缘分吗?” 皇太后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既然已经添在了聘礼里头,自然是不能反悔收回去的。皇太后转身吩咐徐一忠:“把这套茶具送去长春宫,让皇后瞧瞧这份心意!别总是拘着鸾儿在她宫里,教那些不该教的东西。” 听着这话,宜萱忽然想到之前礼妃曾跟她说过,皇后私底下在教导和鸾“御夫之术”,听着皇额娘的口气,怕是不差了。 宜萱倒是不介意,和鸾要是能学会了御“盛熙”之术,也不见得是坏事。只是她忍不住想,董鄂氏自己都没能御住丈夫,哪什么经验去教导和鸾?倒是平白叫人觉得有些好笑了! “的确有些日子没见鸾儿了。”宜萱掩唇笑道。 皇太后冷淡地道:“既然赐了婚,和鸾自然要待字闺中,不易四处走动的。” 皇太后又把聘礼的礼单丢到徐一忠身上,轻哼道:“叫皇后好生瞧瞧这礼单,她也是魔障了,竟连好赖都不分了!” 宜萱和董鄂氏的关系的确颇有龃龉,宜萱倒是不介意,反正也没有长公主必须去给中宫皇后请安的规矩,而董鄂氏又病弱成那个样子,管理后宫的大权如今都是交给礼妃,由仪嫔(乌拉那拉氏)等人协理。倒是衬得她这个皇后有几分名不副实了。 徐一忠躬身道:“奴才正有一事禀报太后娘娘和长公主——御前的祝官女子被皇上发落去冷宫了。” 太后听了,突然心情好了几分,“哦?是真的吗?皇帝怎么突然将她打入冷宫了?” 宜萱也忙问:“可是这个祝氏言行无状,惹恼了皇上?” 徐一忠笑着摇头,“并非如此,祝官女子进来举止很是温顺。至于适合缘故被发落冷宫,奴才也不晓得,只知道方才纯妃娘娘去过养心殿,紧接着祝官女子便被押去冷宫了。” 宜萱眼梢一挑,是星移对弘时进言了吗? 太后面露满意之色,“纯妃倒是个懂事的。”(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五十三、茶壶茶杯 太后面露满意之色,“纯妃倒是个懂事的。” 宜萱呵呵笑了,之前嚣张的灵贵人、御前能唱善曲的祝官女子终于退出了后宫这个热闹的大舞台。罢了,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也是祝氏自己太过嚣张,一招得志便张狂,这样的人升得快,跌落得也快,就如同盛夏夜空里的烟火,虽然耀眼,却是转瞬即逝的。 太后笑着对自己女儿道:“宫里少了这个玩意儿,想必也能清净不少!” 宜萱轻轻道了一声“是”,祝氏这样性格的人的确不适合在后宫生存,后宫里的女人最少不得的便是眼力劲,若是看不清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吃嘴不起,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星移进言,可见是祝氏也得罪过星移,否则以她的性子,只怕不见得有那个闲工夫去踩已经跌落成官女子的祝氏一脚。 长春宫中,皇后董鄂氏今日穿上了盛装,纵然晓得有太后哪里接手聘礼,她心有愤懑,又想着,太后起码也会叫人把礼单送来,给她瞧瞧的。可她等了一上午,却先等来了御前官女子祝氏被发落去冷宫的消息。 董鄂氏鄙夷地道:“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无需在意!”——之前她也听闻过异军突起的灵贵人,但是贵人的身份,还不够资格来长春宫给她磕头请安呢!!故而董鄂氏只见过这个灵贵人一次,就是再皇上临幸祝氏、并赏了答应位份的次日,祝氏来长春宫叩拜中宫。 当时董鄂氏就不假辞色,随便赏赐了匹绸缎便个打发了。却是没想到后来这个祝氏一路高升,不过半年就成了贵人。可愈是如此,愈叫董鄂氏厌恶。又耳闻起张狂之名,董鄂氏便更加不屑了,一个辛者库出来的贱种,有幸能爬上龙床已经是三生有幸了,竟也不学学圣祖康熙爷良妃的恭顺之态,才稍稍得宠几分。就如斯姿态。简直是不知死活! 如今也真真是验证了董鄂氏的话,祝氏已经冷宫祝氏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董鄂氏歪在秋香色蟒缎靠背上。眼色冷幽,“倒是纯妃愈发有本事了!原本皇上已经在太后面前保了祝氏,连本宫都以为祝氏逃过一劫,没想到转眼几日功夫。纯妃进去养心殿不过小半个时辰,祝氏便一败涂地了!” 和鸾坐在董鄂氏身旁的小绣墩上。“额娘别管这些了,您已经坐着等了一上午了,还是先去里头躺会儿吧。” 董鄂氏抬手道:“今日是纳征之日,额娘一定要亲眼看到聘礼单子!” 和鸾垂首道:“皇玛嬷自会处理妥当的。” 董鄂氏冷笑连连。“太后是你亲祖母没错,可长公主正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可比你这个孙女重要多了!!” “额娘!”和鸾皱了皱眉头。 这些日子和鸾也是听了越来越多额娘对姑姑不满的话。她有心缓解额娘与姑姑的妯娌关系,可惜额娘怨恨已深。竟是半点劝不得,反倒是额娘更多次劝她防备着姑姑了。 和鸾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因为越是替姑姑说好话,额娘便会愈发恶言相向。她想着小时候,额娘和姑姑的关系是极好的,怎么如今到了这般地步? 片刻后,徐一忠便送来了聘礼礼单与皇太后格外嘱咐的那套和田白玉茶具。 徐一忠在长春宫的短暂工夫,皇后董鄂氏笑容亲和,一口一个“徐谙达”,还亲自吩咐身边嬷嬷赏赐了他一大把金瓜子,最后好吩咐长春宫的首领太监亲自送徐一忠出长春门。 可徐一忠一走,董鄂氏上笑容顿时消散干净,眼底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她手里狠狠攥着那大红龙凤的礼单,双眸狠狠怒瞪着那套装在锦盒里的和田白玉茶具。 和鸾尚且没察觉董鄂氏脸色的变化,她的眼睛也盯着那茶具,纤纤玉手抚摸着那质地极佳的和田白玉茶壶与茶杯,笑着道:“这可是最上乘的和田白玉,质地算得上是羊脂玉了!真是难得竟然还有这么大块的羊脂玉雕琢成茶壶。” 董鄂氏冷冷道:“还有那配的好几只茶杯呢!” 和鸾笑着道:“茶杯的质料也极好,正好有六只呢。” 只听啪的一声,原来是礼单已经被董鄂氏狠狠摔在了地上。 和鸾心头一惊,回头便看到自己额娘那一脸的怒容,心中惶惑不已,忙问道:“额娘这是怎么了?”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礼单,飞快瞧了两眼,“礼单很厚重,茶具也十分罕有,额娘为何不高兴了?” 董鄂氏恨恨道:“鸾儿,你长得一副聪明人样儿,却如此迷糊!!长公主的巴掌都打到咱们娘俩脸上来了,你却还只当她是一番好意!!日后进了门,还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额娘何出此言啊!”和鸾看着礼单和和田白玉茶具,竟是如何也想不通了。 董鄂氏冷哼道:“这里但的确厚重,莫说是娶公主了,就是皇帝娶后有如此聘礼也十分足够了!!她这是明摆着朝咱们娘俩炫耀,想要咱们明白,是纳喇盛熙娶你,不是你下嫁出降纳喇盛熙!!” 和鸾皱着眉头,额娘这些话,未免也太小人之心了。她贵为固伦公主,自然是“下嫁”的,姑姑此举,也不过是看重她罢了。只是她虽然出降,可上头的婆婆贵为固伦长公主,自然是摆不得架子,也得做个孝顺儿媳妇才成。 董鄂氏再次重重一哼,“这就罢了!可这和田玉茶具,她特意叫太后宫里的徐公公大费周章的送来,不就是想说,一个茶壶要配多个茶具,她的儿子纳喇盛熙日后自然也是要三妻四妾才对!!” “额娘!”和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只是茶具而已,姑姑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为何特特送了来?!!”董鄂氏愈发恼火,脸颊都涨红了,“不就还是为之前纳喇盛熙房里的那个侍女的事儿不肯罢休吗?!” 和鸾急忙道:“那个侍女,是姑姑为了我撵走的呀。” 董鄂氏讥笑道:“是啊,若非如此,如何能坐实了你的嫉妒之名呢?!所以太后明知道长公主是要打咱们娘俩的脸,还是叫徐公公送了茶具来!!便是警告你,不许阻拦纳喇盛熙日后纳妾置通房!!” 和鸾不由急了,神色也慌张无比,“姑姑、姑姑她不会如此的!额娘,咱们或许是哪里误会了!” “还有什么误会的?!”董鄂氏冷笑道,“鸾儿,你别再傻下去了!!那个婆婆能容忍还没进门就排挤走丈夫房里人的儿媳妇?!只不过有这份姑侄关系,长公主不好拒绝你的要求罢了!!这不,一转脸,纳喇盛熙便逃婚了,生生直到先帝爷驾崩的时候才回来!!这分明就是给你点颜色看呀!!” 和鸾听这番逻辑顺理成章的推测,小脸都白了三分,“姑姑她打小就很疼我啊,怎么可能……”嘴里说着“怎么可能”,可和鸾心里却忍不住相信了自己额娘三分。 和鸾低头看着那套和田玉茶具,此刻却再也不复欢喜之态了,她无法想象日后姑姑为熙表哥纳妾,会是如何境地,倒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呢?!想到此,和鸾心声恐惧,同时心中也忍不住呐喊:熙表哥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分走!! 董鄂氏看着和鸾惊吓的模样,忙宽慰道:“鸾儿,你也不用怕!!本宫就不信了,世上有谁能拒绝得了做固伦额驸的权位诱惑!纳喇盛熙之前跑了,可还不是老老实实回来了,如今也不跑了!这说明,他还是想当额驸的!!” “熙表哥肯做我的额驸,只是因为想要固伦额驸带来的权位吗……”和鸾喃喃念叨着,有些怔怔失神。她一直以为,熙表哥当初出走,只是生他的气,如今肯回来,是因为喜欢她。难道一切都是她想错了吗?难道都是她一厢情愿吗?当初佟佳令茹说她就算嫁给熙表哥,也未必能夫妻和顺,如今竟然是要应验了吗?她是不该用计,可她是真心喜欢熙表哥才会如此啊,为什么熙表哥就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意呢?! “额娘,我该怎么办?”和鸾眼里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满脸都是不知所措。 董鄂氏握着和鸾颤抖的手,正色道:“如今,长公主既然拿了茶壶和茶杯出来暗示和警告,如今之计,也只能立刻派遣试婚格格去了!” “试婚格格?!”和鸾娇躯一颤,所谓“试婚格格”是本朝独有的规矩,便是公主下嫁之前几日,派遣一宫女充作“试婚格格”,与额驸行周公之礼,验证额驸是否有隐疾而设立的。而她指婚后,皇玛嬷一直没有提及试婚格格,姑姑也是,她满以为试婚格格可以忽略过去了呢! 董鄂氏转头吩咐身旁嬷嬷道:“叫鸾儿的贴身侍女惠雯收拾一下东西,送去太后宫里,请长公主带回去,就说这是给额驸的‘试婚格格’!”(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五十四 试婚格格 董鄂氏转头吩咐身旁嬷嬷道:“叫鸾儿的贴身侍女惠雯收拾一下东西,送去太后宫里,请长公主带回去,就说这是给额驸的‘试婚格格’!!” “额娘,不要!!”和鸾突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鸾儿!”董鄂氏一副语重心长之态,“惠雯是伺候你多年的宫女,还算忠心,且她姿色不算出众,就算指做试婚格格,日后也不大可能得宠!额娘选她,也是为了你好!!如今这形势,若你不送个试婚格格过去,只怕太后便会指一个模样出挑的过去了!且不知脾性,日后若是给你难堪,你的日子只怕要更难过了!” 和鸾泪水滂沱地哀求道:“额娘,这事儿咱们缓缓好吗?我去求求姑姑,姑姑那么疼我,一定会……” “别傻了!!”和鸾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董鄂氏一声呵止了,“鸾儿!你贵为固伦公主,何苦要自取其辱呢!!长公主今日特意亲自来送聘礼,只怕便是设下这个局,就等着你一头钻过去,倒时候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狠狠训斥羞辱你一通!!” 和鸾身子一晃,差点扑倒在地,她眼里仍然含着一丝希望,“额娘,要不再等几日,等私底下派人去姑姑府上求求她……” “过几日便是九月初九了,你下嫁之~日迫在眉睫,如何能缓啊废男乱异世!!且就算你肯缓缓,太后和长公主只怕是不肯呢!!”董鄂氏恨恨道,“鸾儿!你清醒些吧!你在长公主手底下吃过一次算计。莫非还不长进吗?!” 和鸾身子软在地上,只余下抽噎之声了。 慈宁宫小厨房做的桂花糕入口软糯,香气馥郁。一块块精致的桂花糕切成花型,当真是又好看又好闻又好吃,色香味俱全。( ) 只是桂花糕虽好吃,但也得小心也噎着。宜萱捧着晾温了的六安瓜片抿了两口,吃饱喝足,正想拍拍屁股走人,恰好外头进来一个太监禀报说皇后宫里的掌事冯嬷嬷带这宫女惠雯来求见。 冯嬷嬷瞧着有四十来岁了。是打端王府的时候便伺候董鄂氏的旧人了,倒是那个叫惠雯的小宫女,瞧着年轻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虽然姿色中人,不过小脸蛋有点婴儿肥,倒是瞧着蛮可爱的。 宜萱不免狐疑,冯嬷嬷受了董鄂氏吩咐来回话倒也正常。可带着这么一个小宫女来做什么? 只听那冯嬷嬷笑呵呵道:“主子娘娘想着如今好日子也近了。公主下嫁该有的规矩自然不会忘。故而主子娘娘特意选了敬慎公主身边的宫女惠雯,特意送来,还请长公主收下。” 宜萱听得一头雾水,董鄂氏送个半大小姑娘给她做什么?她可不缺伺候的人啊! 端坐榻上的太后娘娘倒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太后手里徐徐捻动着十八子罗汉手串,轻轻颔首道:“皇后既然重视规矩,你便收下吧。” 宜萱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呀?”——她总不能稀里糊涂收下个小宫女吧? 皇太后表情淡淡地道:“原是大清入关之后便有的规矩了。皇后既然如此坚持,你若不收便是坏了规矩了。” 冯嬷嬷也躬身道:“长公主请安心收下。惠雯规矩懂事,身子也健康,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宜萱当即差点脱口而出,这小宫女好不好生养关老娘屁事啊?!!可她看到那惠雯小宫女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婴儿肥小脸,突然明白了。皇额娘说了两次“规矩”,合着原来是公主下嫁前送额驸“试婚格格”的狗屁规矩啊!! 宜萱当即有些哭笑不得,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古代成婚后,做妻子的要贤惠地给丈夫纳妾,可和鸾还没进门的,怎么就急着塞小妾给盛熙了?! 想也知道,这绝不是和鸾的本意!那丫头醋劲大着呢,有着所有女人都有的强烈占有欲!让她给盛熙纳妾?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这事儿,必然是董鄂氏专断独行,和鸾那丫头这会子还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子呢! 固然,公主下嫁是有这般不成文的规矩!可试婚格格的事儿,她没提、皇额娘也没提,弘时那头正欢喜这星移的肚子,估计也没闲到这个地步来管这点小事!如此一来,含糊过去也就是了,董鄂氏脑子犯抽了,居然送了个“试婚格格”来!!! 宜萱立刻摆手道:“试婚格格也就算了!待到熙儿和鸾儿成了婚,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宜萱自然不会给儿子纳妾,只要和鸾有本事看住盛熙别叫他偷吃,她也是乐得成见的。平白塞个试婚格格,不是给和鸾一辈子添堵吗?让她一辈子记得在她前头,有人先睡了她的男人,以和鸾的性子,将来估计连掐死试婚格格的心都有了! 既然如此,又何苦叫和鸾不痛快,还害了这么个未成年的小宫女呢?! 冯嬷嬷笑眯眯道:“主子娘娘说,很是心领长公主疼爱敬慎公主之心,只是——”冯嬷嬷端了端神色,“规矩就是规矩!是不容更改的!” 宜萱皱了皱眉头,这个冯嬷嬷口气如此坚定——这般态度也必然是出自董鄂氏。 冯嬷嬷又转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菩萨脸,“还请长公主和额驸笑纳系统之骄纵!今晚便让惠雯好生服侍额驸爷,明日也好叫惠雯进宫来回话。如今大喜之日将近,可不能为这点小事儿误了婚期啊!” 宜萱听了这话心里很是火大,毛意思?让这个叫惠雯的小宫女去给她儿子睡一晚,然后明儿进宫禀报一下她儿子哪方面是否正常?!的确,这就是大清公主下嫁的狗屁惯例!!试婚格格固然是送给额驸侍妾,可试婚格格更承担着验证额驸性能力是否正常的重大使命呢! 她很庆幸自己出嫁那会子只是和硕格格,否则这种事儿还真有够叫人窝火的,公主窝火,额驸那头也不见得心里痛快了!! 而关于试婚格格还有一项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必须得试婚格格验证了额驸性能力正常之后,公主才会如期下嫁,否则则另作其他安排。所以冯嬷嬷才说“不能为这点小事儿误了婚期”。 这句话才是最叫宜萱恼火的,“你什么意思?!难道本公主不收下试婚格格,敬慎便不嫁了?!!” 冯嬷嬷忙垂首道:“奴才不敢!只是规矩如此,奴才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太后前前后后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也是愈发生了不快,原本若董鄂氏非要照规矩办,她虽然贵为太后,也是不好拒绝的。只是董鄂氏身边的奴才,未免也太奴大欺主了点! 太后冷哼了一声,老脸也沉了下来。 宜萱略躬身道:“皇额娘,这事儿您做主吧!反正您最了解熙儿的性子,女儿若是真把这宫女给带会去,只怕他一气之下,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来呢!!若是再来一次离家出走,女儿也拦不住!” 太后听了,拧眉思忖了片刻,的确她的外孙,性子很骄傲,也很执拗,如今可乖乖留在京里完婚,已经是难得之事了。如此情形之下,又何必徒添风波呢? 太后摇了摇头,便吩咐道:“回去告诉皇后,让她消停点!!” 冯嬷嬷面色一急,“太后娘娘——” 太后摆手道:“和鸾婚期将近,叫皇后心思别那么重!身子都病弱成那样了,还整日折腾这个折腾那个的!!还是省省吧!有哀家亲自操持,难道还会叫自己嫡亲的孙女受了委屈不成?!!试婚格格的事儿,谁不许再提!!” 冯嬷嬷一愣,她忙问:“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您不给额驸赏赐试婚格格了?” 太后抬了抬眼皮,不悦地道:“这么叫哀家不给赏赐试婚格格?!皇后的疑心病未免也太重了些!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如是!!” 冯嬷嬷老脸上很是尴尬,心里不禁暗度,莫非真的是主子娘娘想得太多了? 回到长春宫,冯嬷嬷把太后的原话一说——自然是把那些个“心思重”、“疑心病”之类不好听的话给过滤了去。 董鄂氏此刻已经拖了外裳,依在内殿围子床上,她颦蹙着眉头,“莫非真是本宫关心则乱,想多了?”——话是如此说,可她的话里仍然满满都是怀疑之气。 和鸾看着被退回来的惠雯,却是欢喜坏了,“额娘,我就说了,姑姑对我很好,熙表哥也很好!” 董鄂氏眯着眼睛,“当初你把纳喇盛熙房里侍女撵走的事儿,莫非他们母子就真的不生气?!竟然还不计前嫌,如此对你好?!世上真有这种人?!” 和鸾侧身坐到董鄂氏床头,“那个侍女的事儿,熙表哥当时的确生气了,不过如今看样子是气过了也消了。至于姑姑——当日我一提,姑姑可是毫不犹豫答允把熙表哥的那个侍女婚配出去呢,姑姑既然如此做,又怎么会生我的气呢?”(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五十五、锦屏的儿子 董鄂氏垂下眼睑,宁神沉思了片刻,“纳喇盛熙的那个房里侍女——可是他的通房丫头?” 和鸾急忙摇头:“姑姑说不是,只是熙表哥的大丫头罢了!不过是伺候熙表哥年份久了些,听说年纪也不小了,都二十多了!” 董鄂氏眼里浮起深深的怀疑之色,“二十多了?!!这般年岁?若不是打算留给纳喇盛熙做侍妾,长公主为何一直没把她配出去?!” 和鸾一愣,也觉得这有些不通顺,可此刻她因试婚格格被退回来的事儿正高兴着呢,自然容易什么事儿都往好处去想,便道:“大约是她伺候得好,熙表哥有些舍不得吧。” 董鄂氏冷哼了一声:“舍不得?!若只是舍不得一个伺候他的侍女,又怎会因此负气逃婚?!依我看,这个侍女,必然是他的通房丫头!!日日伺候枕席,夜夜恩爱,所以被你挤走了,他才那般恼羞成怒!” 听到“通房丫头”以及“日日伺候枕席”、“夜夜恩爱”这种露骨的话,让和鸾心里酸涩难受极了,她此刻也不禁信了自己额娘的猜测,和鸾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罢了,就算从前熙表哥的通房丫头,可如今她都嫁了旁人了,再计较便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董鄂氏凝着眉头,又沉思了片刻,“既然是纳喇盛熙的通房,只怕十有*还是长公主安排的。怎的当初长公主那么痛快便答允你那通房给打发婚配出去了?” 和鸾忙道:“的的确确是婚配了,女儿还叫人私底下查了,就在熙表哥出走后不久。她就回了昌平,后来没过多久,便许了个昌平殷实的商户子弟嫁了。” “商户子弟?!”董鄂氏脸沉了三分。“长公主府里得脸的大丫头,怎么肯下嫁商户子弟?!之前你既然说是个漂亮丫头,又是长公主府里的,只怕嫁个举人,乃至寻常小官做官家娘子,怕都不难!她如何肯嫁给最低贱的商户?” 和鸾道:“您不是说她是熙表哥的通房吗?身子不净,自然挑不得太好的。何况。她雍正十三年春天就给那商户生了个儿子。如今都一岁半了。” 董鄂氏听了这番话不但没有安心,反倒是脸色都铁青了,“本宫可是记得真真的。纳喇盛熙是先帝十二年六月出逃的!来年春天,也不过刚刚九个多月光景!!!!” 这话里头的意思,和鸾也听懂了,她姣净的脸蛋瞬间煞白了。那个叫锦屏的出嫁后,九个月后就生了儿子。那她的儿子。到底是她丈夫的,还是—— 怪不得和鸾多想,先前就被董鄂氏一口咬定锦屏是盛熙的通房丫头,如今时间有如此巧合。十月怀胎。满打满算也不过九个多月,时间上竟是如此吻合。作为一个即将出嫁的女人,和鸾自然也有几分“婚前恐惧症”。如今是一个曾经与他准丈夫有过欢好的女子,生了孩子。叫她如何不多心呢? “也许……应该只是巧了点吧?”和鸾哆嗦着嘴唇道。 长春宫里发生的事儿,宜萱自然不晓得,她退了那个试婚格格之后便回公主府去了。她如何能料想到,董鄂氏的脑洞居然开得这么大?莫非是病得只能宅在自己宫里的人,闷得久了,想象力竟是如此丰富?! 她回到长公主府,底下人正好来报说,出嫁的锦屏特回来磕头请安了。 毕竟布尔图家是宜萱的陪嫁包衣,虽然锦屏嫁出去了,可她父母亲眷都还在伺候宜萱呢,自然偶尔还是会回来请安,带点昌平的土特产,虽不贵重,倒也还算有心。 宜萱笑着对玉簪道:“当时着实没想到锦屏能这么快看中了,火速便嫁人了。” 玉簪垂首道:“锦屏的年纪实在耽误不得了,何况那人虽然是商户子弟,但长相很不俗,奴才亲自瞧过一回……”玉簪不禁压低了声音,“奴才瞅着,那人眉宇之间,长得有那个三分像咱们小公爷呢!” 宜萱一呆,随机免不了心声叹息,锦屏毕竟是和盛熙朝夕相对了那么多年,这份感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消磨掉呢? 锦屏如今已经是汉家妇女的打扮,玉簪说那商户人家家境很是殷实,如今瞧着锦屏的一身打扮,可见玉簪说得分毫不差。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交领中腰式样汉服襦裙,清雅的淡青色交领襦衣,衣裳上绣了大红色的红梅,袖子是精致的琵琶绣,袖口上还特意绣了一圈红梅缠枝,以略深的松柏绿色云暗纹缎子做掐牙,很是色彩分明。下身穿着枣红色的百褶裙,很是压得住的颜色,能衬出几分稳重,那枣红色的裙上则绣了翠绿的几支翠竹,平添三分雅致。腰间悬着缕金双鱼荷包、五彩攒心结等物。 头上则梳了汉家年轻妇人常见朝云近香髻,乌发松松挽就,一串细碎的绺子垂直耳垂,发间点缀了成色甚好的南珠做成的珠花,又左右对其地簪了一对颜色甚好的点翠如意簪子,左侧鬓上多饰了一簇新开的玫粉色蕙兰花,有添了几分娇美。 如此一身打扮,倒不像是个侍女出身,眼瞧着那仪态姿容倒真真不逊色那些官家娘子了。 见了礼,宜萱才觉锦屏举止更加平和优雅了,看样子果然夫妻和顺,日子过得甚是不错。宜萱一一问了她进来状况,锦屏也一一细细答了。 宜萱又问及她的儿子,锦屏脸上忽的多了几分柔意,她道:“都一岁半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就是有些调皮。” 宜萱笑呵呵道:“小孩子哪儿有不调皮的。”又问:“取了名儿了吗?”——古代的小孩子,一般不会一出生就有名字,有的甚至拖延到五六岁才命名呢。故而宜萱有此一问。 锦屏忙笑靥如花道:“还不曾定下,奴才正盼着,趁着如今长公主要娶固伦公主的大喜日子,盼着长公主能恩赏个名字呢!” 锦屏话说得如此玲珑,宜萱自然不好拒绝,又问了她夫家叫什么名字,锦屏答曰:“河东柳。” 锦屏伺候盛熙多年,后来又再书房伺候,自然是读过几本书的,苏东坡的诗有一句:“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说的便是他这个友人的悍妻,正是柳氏,而河东代指柳,氏因为柳宗元世称为“河东先生”、“柳河东”。所以自此之后,便以河东代指“柳”。 锦屏如此文雅,宜萱便想着自己也不能稀里糊涂随便捻了个字了,非得细细思量不可,可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雅致的名儿了,便道:“如此本宫可要细细想一个好的才是,待你下次来的时候,把你家小子也带上,倒时候我告诉你们。” 锦屏忙做万福谢过,如此便去了。 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宜萱既许了诺言,又想着人家孩子还等着这个名儿呢,便每日勤翻诗词歌赋,招些灵感,几日下来,灵感没找到,倒是已然是九月初九儿子娶妻的大喜日子了,如此,便只能暂且搁置下了。 乾隆元年九月初九,是固伦怀恪长公主之子、三等勇冠侯纳喇盛熙迎娶皇帝嫡长女固伦敬慎公主的大喜日子,迎亲之盛况,堪称罕有,整个四九城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宜萱也是一大早天不亮就起床来,洗漱梳妆,穿上被束之高阁依旧的固伦公主品级朝服,戴上三层镂金固伦公主品级朝冠,以华丽耀眼的装束呈现在来往皇族宾客面前。 宜萱如今是比固伦公主还要高一级的固伦长公主,但是朝服、朝冠却跟从前一样,大清祖制规定,固伦长公主只是众公主之长,其实位份上倒是没有太大区别的。这个长字,只是表示她是皇帝的姐姐罢了。 而固伦公主的朝服与亲王嫡福晋同,香色(即淡黄色)片金加海龙缘朝袍,石青色披领,肩、襟、披领与袖子上俱绣了五爪龙纹。朝袍外头披石青色朝褂,亦绣五爪行龙,前四后三,亦是片金缘。 下身是红缎绣石青色五爪行龙,皆正幅有襞积,裙边为片金加海龙缘。 固伦公主品级的朝冠,冬用薰貂,夏用青绒,而如今已经是冷了下来,宜萱戴的自然是薰貂朝冠,朝冠华丽,足有三层镂金,沉甸甸压在脑袋上,脖子都要歪了! 朝冠上最底一层环绕着五只金孔雀,每只金孔雀上都点缀七颗东珠,口衔着一颗,身嵌六颗;往上一层,则承一只口含东珠的金凤;最上一层即顶层,最顶衔着一枚鸽血红色的红宝石,硕大如鸽卵,红光盈盈,华贵耀眼。 朝冠脑后还缀了三行二就的垂珠,即三串垂下来的东珠穗子,编连在一起,中间衔青金石结,末端缀着红郁郁的珊瑚珠子,甚是光彩夺目。 穿上这么一身行头,自然贵气逼人。不过今日出嫁的和鸾也是穿着这样一身固伦公主品级朝服,只不过因为是大婚之喜,所以用的是大红色朝服、朝褂,自然比宜萱的外石青、内香色的好看多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五十六、婆婆难为(上) 这一日,宜萱升级成婆婆了,想到这个“婆”字,就知道这不是给年轻女人用的字眼儿!感叹着自己的年纪,感叹着浑身的腰酸背痛,心想着自己当初嫁给子文的时候,可没这么繁琐累人!! 一日的觥筹交错下来,宜萱的身子都快要散了架了。 “小公爷被灌了个大醉酩酊,奴才已经叫人抬着去西跨院了。”玉簪躬身禀报道。 宜萱“嗯”了一声,今儿可来了不少皇族子弟,包括盛熙的小舅舅弘晋,还有后头弘旸他们几个,自然也跟着起哄。如此一来,即使盛熙酒量不错,也经不起这般轮番上阵。 西跨院是她的公主府里很是宽敞的一个院落,宜萱早先就叫人重新修缮、装饰一新,如今作为婚房使用。和鸾是固伦公主,也有自己的公主府,但是成婚之日安排在宜萱的公主府里,是皇额娘的意思,毕竟和鸾是嫁到长公主府里,总不能去她的公主府办喜事吧?倒是有些失了长幼尊卑了。 左右也只是头三日罢了,等第三日回门之后,和鸾就得回她的公主府居住了。而盛熙——自然是还留在西跨院了。大清的规矩,本就是公主额驸不住在一起的!公主额驸日后若想要合房,额驸就得等着公主“传召”了。 玉簪又小心翼翼地道:“小公爷已经不省人事了,只怕是圆不了房了。” 宜萱蹙了蹙眉头,她心里清楚,盛熙对这门婚事,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今日喝醉。固然有那几个起哄的家伙上去灌的缘故,只怕盛熙自己也是来者不拒,便是想醉得不省人事,便可不必与和鸾圆房了。 “送一盏葛花醒酒汤过去。其余的——顺其自然吧!”她这个当娘的,总不能在这种事情上也逼迫儿子吧?这是和鸾自己的事儿,她总是过多干预,也不见得是好事。 翌日一大早。宜萱起了个早。照例婚后第二日该是小夫妻来给婆婆请安奉茶。宜萱想着儿子昨夜醉得不省人事,怕是起得也得晚些,所以也不叫人去催促。 倒是左等右等都不来。直到过了辰时,宜萱便吩咐玉簪:“过去瞧瞧,可醒了没。”——难道是没圆房,所以和鸾心里不痛快。就不想来了? 又等了两三刻钟,便见盛熙与和鸾齐齐来请安了。 宜萱心下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今日能一块来,就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先进殿的是和鸾,盛熙略错后了半步。宜萱仔细打量着。只见和鸾穿一身鲜艳的大红色和合如意织锦缎服,千缕乌发梳做一个精致的架子头旗髻,髻上多缀金玉首饰珠花。衬得她端的是鲜亮夺目。再看她的面容:两腮娇羞,若薄醉一般两腮透着酒晕红。眼波流转,眼梢透着三分娇滴滴羞涩,又细一看她的柳叶弯眉,竟有些凌乱。 宜萱一愣,这幅模样,瞧着是圆房了?! 她忙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盛熙,“熙儿——”宜萱的疑惑尚未来得及问出,便瞅见自己儿子那张俊脸阴沉得都快要滴水了,一副又是愤怒、又是憋屈的模样。 和鸾咬了咬嘴唇,忙靠近熙儿身边,她小心翼翼地、如做错事孩子一般拉了拉盛熙的缕金云纹马蹄袖,“表哥……” 盛熙脸上的气恼之色似乎更浓了几分,他狠狠一甩袖子,朝着自己额娘揖礼道:“额娘,儿子给您请安了!!今儿儿子有事儿,就不陪您用早膳了!儿子告退!!” 宜萱还没回过神来,就被盛熙这一通噼里啪啦带着火药味的话给弄懵了,等她回过神来,盛熙已经扭头大步走出无忧殿了。 和鸾见状,气地跺了跺脚,她撅着嘴巴望着宜萱:“姑姑!熙表哥怎么能这样啊!” 宜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谁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了?!” 和鸾低头扯着手里的银红云缎帕子,小声地道:“今天可是婚后第一天,他就不能让着我点吗?” 宜萱瞧着愈发觉得不对劲,便问:“鸾儿,你昨晚跟熙儿……圆房了?” 和鸾顿时两腮潮红,她眼梢含了三分春意,飞快点了点头。 可昨晚盛熙不是喝得大醉酩酊、不省人事吗?不省人事怎么圆房?!宜萱倒是奇了怪了!于是扭头看玉簪,玉簪张了张嘴巴,又瞧了和鸾一眼,又闭上了嘴巴,垂头不语。 和鸾两步走到宜萱跟前,坐在她身边的绣墩上,还是和以前那般撒娇道:“姑姑,您也说说熙表哥,今儿一大早起来,他就给我脸色瞧!我、我都道过歉了,他还是那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道歉??”宜萱抓住了关键字眼,“你做错了什么,要道歉呀?” 和鸾嗖的脸颊更红了三分,如那猪肝一般颜色,“我、我……那不关我的事儿!我是知道了,没告诉他。可他不也装醉蒙我呢!这也算扯平了呀!” 宜萱听得头大如斗,“你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呀!鸾儿,你少跟我含糊,说清楚些。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了?你想让我说说他,也得告诉我前因后果吧!” “我——”和鸾腮帮子鼓了鼓,半晌后,她起身道:“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去找熙表哥。” 说罢,她飞快见了个礼,转身就跑出无忧殿了。 宜萱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尼玛这两个小崽子再闹个毛啊?!都结了婚,圆了房了,那就是实打实的夫妻了,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这时候玉簪忙低声道:“公主,奴才进去小公爷房里的时候,闻见了不寻常的香气,依稀闻着,里头有淫羊藿的气味。” 宜萱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就算不太通晓医药,却也晓得淫羊藿是什么东西!!怪不得方才熙儿那般气恼!怪不得和鸾说给他“道歉”!! 玉簪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手帕里头包裹着少许暗红色的香粉,“奴才趁人不备,从熏炉旁边小几上的香盒里挑了一指甲盖。” 宜萱沉着脸道:“叫医正来仔细检查看看!” 公主府里的医正卢照堂也是资历深厚之人了,他稍稍一闻,便道:“这里头以淫羊藿为主,还有仙茅、韭菜子、蛇床子、天仙子、依兰花,俱是有迷情之效,再佐以玫瑰、郁金、安息香等香料配伍而成。若遇上酒,效力就更加明显了!” 宜萱听了这番话,脸色更沉了几分,她抬手道:“卢医正,此事望你守口如瓶,不要告诉任何人!” 卢照堂自然明白,这种*之事,自然是要烂在肚子里的,连忙称是,这才急忙退了出去。 宜萱扶着额头,深深喘了几口气,心境才略略平复了几分,“玉簪,你觉得这事儿,是谁所为?”——方才和鸾说的那通叫人稀里糊涂的话,如今倒是让她明白了个透彻。必然是和鸾身边的人焚了这迷情香——虽非和鸾所为,她但她却是知情的,而且可以说是“默许”了底下人这么做! 而熙儿,也有错,宜萱也原以为他真的是喝醉了。却没成想他只是装醉,想躲过这洞房之夜。却被和鸾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和鸾是即心虚又心恼。只是,新婚之夜,公主给额驸下迷情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因此宜萱才叫禁了口,不许传扬出去,否则丢的是和鸾的脸,也是她和盛熙的脸!! 玉簪徐徐道:“早先皇后娘娘宫里的掌事姑姑冯嬷嬷,如今正是敬慎公主的陪嫁嬷嬷。” “冯嬷嬷?”宜萱拧了眉头,那日在慈宁宫,就是这个冯嬷嬷送“试婚格格”来,当日她的言语举动,便叫宜萱看到了什么叫“奴大欺主”!!没想到,一转眼,此人竟跟了和鸾过来! “那边十有*是她撺掇的了!”宜萱重重道,“哼,迷情香,这可不是寻常小丫头能弄出来的东西!!” 你妹的,她才第一天当婆婆,就遇上了这种糟心事儿!!原还想着等盛熙成婚之后,她也就能安歇下来,好好闭个关,把月华吐息决尽快修炼到第九重巅峰呢!! “去问问底下人,熙儿去哪儿了?”宜萱冷静分析之后,还是觉得改好好跟儿子谈谈。今日不赖盛熙不给和鸾面子,哪个男子在这上头被女人算计了,心情能痛快的?其实这种事儿,那叫情调,可搁在古代……基本没哪个男人能容忍!话说,她才是穿越人士好不好啊!这么前卫开放的事儿她都没对子文做过呢!倒是叫和鸾一个古代人先做了!!这叫她情何以堪呢? 盛熙这一气,竟跑出公主府去了,宜萱得知后,心头一惊,他该不会又跑了吧?细细一查,才知道盛熙去了他堂哥勇毅候府,侯府的净园,原是宜萱住的地方,如今也正空着,正好他住进去了。 盛熙还叫人传话说,三朝回门之日他会回来的。 宜萱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样子盛熙没打算逃跑。 可和鸾却是气呼呼的样子,“才刚成婚呢!他就这么对我!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你也消停点吧!!”宜萱忍不住怒吼了一句,倒是把和鸾吓了个懵,宜萱在她心目中素来都是温声细语的,陡然来一句雷霆震怒,倒是叫人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呢。(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五十七、婆婆难为(下) 宜萱揉着太阳穴,真心觉得疲惫极了!从前她瞧着和鸾有些任性,也只当是小女孩娇气,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朝夕相对,倒是真真叫人头疼!不是宜萱心疼儿子,任谁叫儿媳妇一进门,就用迷情香圆房,把自己儿子气跑了出去住,哪个婆婆不生气?! “姑姑……”和鸾呆呆望着宜萱,眼里有些委屈,泪光点点中有些不可置信之色。 宜萱面有无奈之色:“盛熙到底是因何跑回勇毅候府住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到底谁对谁错,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自己回去思量吧!!”——谁对谁错,分明是明摆着的事儿,宜萱也不想跟她分辨什么!要是连做了这种事儿,和鸾都能理直气壮,宜萱也没法子了。 “姑姑!!”和鸾撅着嘴巴道,“这事儿,的确是我的错!我也认错了!可熙表哥他装醉不跟我圆房,难道就对了?!都是有错,为何我千般道歉,他却拂袖而去?!我心里这般委屈,为何连姑姑都不帮我了?” 宜萱凝眸望着打倒苦水的和鸾,果然她是不懂得如何给人做妻子、如何给人做儿媳的。她还是只会做女儿,只会做尊贵的大清固伦公主。 她只能无奈地摇头,嘴上道:“盛熙已经说了,三日后会陪你进宫请安。便是他还愿意给你应有尊重。你能接受便接受,不能接受,我也没法子!我总不能去把盛熙给捉回来,绑在你身上吧?!” “我——”和鸾鼓了鼓腮帮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姑姑劝劝他罢了……” 宜萱淡淡道:“熙儿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他若是个能劝得过来的,当初先帝赐婚之后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想到先帝十一年赐婚后盛熙出走之事。和鸾又忍不住想起了盛熙身边的那个叫锦屏的侍女,和鸾咬了咬嘴唇,出嫁前,皇额娘已经再三嘱咐,叫她好好调查一下,若那孩子真的是盛熙的,便要尽快斩草除根。 想到要杀一个小孩子。和鸾有些下不了决心。可想着今日的羞辱和委屈。她心里的不忍突然有了几许动摇。熙表哥,莫不是去和那个锦屏幽会了吧?! 女人的嫉妒心和怀疑心糅合在一起,会发酵出可怕的东西。它能叫良善的女子泯灭了本心。 三日后的早晨,盛熙如约回到了长公主府。 看着各穿上固伦公主、固伦额驸品级朝服的和鸾与盛熙,宜萱嘱咐道:“既然熙儿回来了,那之前那事儿。以后谁不许提了。” 盛熙脸上不见笑容,只保持着严肃端正之态。他道:“既然额驸吩咐,儿子遵从就是。” 宜萱又看了一眼和鸾,和鸾急忙道:“只要熙表哥不生我的气,我就心满意足了。” 宜萱又看盛熙的脸色。虽说盛熙肯不计较,可却不见得真的消了气儿。不过是因为这事儿对他而言,着实难堪。何苦一次次宣之于口跟人计较,反倒让他觉得更加丢脸了! 可惜和鸾却不懂。她只欢喜地拉着盛熙的手臂,嘴里娇声道:“好表哥,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已经警告过冯嬷嬷,以后不许用那香料了!” 盛熙淡淡瞥了和鸾一眼,道:“额娘方才才说,以后谁都不许提!” 和鸾急忙捂住了嘴巴,“好好好,我不提就是了!”她笑靥如花望着盛熙,此刻心中升起了满足感,前日那副想要斩草除根的心思也不知道飞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果然是小女人的心思,一天一个变! 其实和鸾想要的,不过是和盛熙能恩爱朝夕相对,若能得到所愿,她自然也会忽略掉之前对锦屏和锦屏儿子的猜疑与恨毒。 走的时候,是俩人一起进宫去的,出宫之后,盛熙便把和鸾送去了她的固伦敬慎公主府。 和鸾望着这个华丽却陌生的府邸,她凝眸看着盛熙,柔声道:“我还住在姑姑府里不是挺好吗?” 盛熙指着那偌大的固伦公主府道:“且不说不合规矩,这可舅舅拨了二十三万两银子给你修建的公主府,你说不住就不住了,舅舅的心意就这么给扔了?” 和鸾撅着嘴巴,不知骨碌了句什么,嘴上道:“好了,我住就是了!只是——”和鸾红扑扑这脸蛋拉了盛熙的手,满是撒娇地道:“那你可要常常过来!”说完这句话,和鸾面红耳赤。公主叫额驸常来,这代表什么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虽然之前又迷情香一事,可当夜和鸾也是被盛熙装醉的举动气极了,才会默许冯嬷嬷的举动。而新婚之夜的喜帕,可是要送进宫里给皇玛嬷看的,要是没有……叫她怎么做人呢? 和鸾自然是有些后悔的,只不过之前被更多的怨怼与恼怒给遮蔽住了。而今日盛熙肯陪她进宫请安,与她出双入对,和鸾气消了,自然愧疚就上来了。所以才肯听盛熙的话,住进公主府里。 盛熙道:“知道了。”——虽是敷衍的一句话,可和鸾却又羞又高兴。 和鸾又问:“你去汗阿玛养心殿,大半日才出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盛熙平静地道:“不过又是西南土司闹起来了。” 和鸾“哦”了一声,显然兴致缺缺的样子。 盛熙侧脸看了看和鸾,突然道:“我已经请战了!” “什么?!”和鸾瞪大了眼睛,“请战?可、可是我们才刚刚成婚啊!你、你怎么能——”说着,和鸾眼里带了泪花,满腹委屈,满语抱怨。 盛熙嘟囔道:“又不是我叫那些土司闹腾的!何况现在朝堂上舅舅也没有几个得力的武将能用,要么是年岁大了,要么是不熟悉西南情况!如此一来,我去最合适!” “我不管合适不合适的!你别跟我说那些大道理!反正我就是不许你去!!”和鸾一把抱住盛熙的手臂,一脸的倔强执拗之色。 盛熙皱着眉头,“阿鸾,你别任性好不好!我是男人,自然是要建功立业的!我不想被人说成是靠额娘、靠老婆才得来荣华!这次我大有机会做主将,你别给我捣乱!” 和鸾泫然欲泣,悲切切道:“你就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吗?” 盛熙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就不能别托我后腿吗?我又不是去了就不会来了!我是男人,整日儿女私情的,会被人笑话的!” 和鸾哼哧了两声,“去战场多危险,姑姑也不会同意的。” 盛熙淡淡道:“我自有办法叫额娘同意!” 说罢,他转身跳下了朱轮车,和鸾来不及制止,他就飞身上了一匹枣红马,绝尘而去。 和鸾看着那一人一骑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气得已然咬牙切齿。 固伦怀恪长公主府,宜萱已经叫玉簪收拾东西了,因为她打算过两日就启程去昌平温泉山庄,就是她和子文一起呆过的地方。从前她一直近乡情怯,一直叫那温泉山庄空着,如今她要专心修炼月华吐息诀,那里清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借口她都已经想好了,就跟皇额娘说,他是梦见汗阿玛了,所以打算去昌平闭门礼佛祈福七七四十九日。皇额娘必然不会拒绝。 傍晚的时候,盛熙是一个人回来。宜萱也知道,打今儿起和鸾就得住在她自己的公主府里了。这是大清的规矩,公主与额驸不住在一起。 故而宜萱没有觉得意外,只是盛熙说自己又想去西南战场的时候,宜萱就不能不意外了。 盛熙却似乎已经下定主意的样子,“额娘,我和阿鸾现在两相生厌,待在一起只会生出更多矛盾来。与其如此,不如我出京去,彼此分开,也彼此都静静心,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这些话我跟舅舅说了,舅舅只说要考虑两日,不过我瞧着差不离了。” 宜萱听着,倒觉得有几分道理的样子,“你就算想出去静静心,何必上战场呢?”——当娘的,哪个能安心叫儿子去战场上,刀枪相见? 盛熙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两声,“我要是出去游玩,估计阿鸾又要以为我出逃了!!只有出征,她才不会乱想旁的!” 宜萱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要是没有西南土司又闹腾起来,只怕盛熙还没有借口离开京城呢! 盛熙又道:“额娘,您别管阿鸾了,您越是惯着她,她越是毛病多。我走之后,您就安心闭关修炼月华吐息诀吧!” 宜萱淡淡哼了一声,谁特么毛病多啊!你这小兔崽子毛病也不见得少!!不过她的确是该好好修炼了,子文……还在等着她呢。 罢了罢了,盛熙与和鸾的婚姻,让他们自己磨合去吧!她虽然是长辈,莫非还能管一辈子不成!儿孙自有儿孙福! 盛熙思量了一会儿,又道:“您若是突破了,若想早点见到阿玛,就叫三首给您开启通道就是了。” “那你呢?”宜萱忙问道。 盛熙沉着地道:“儿子,随后会去的。” “那和鸾怎么办?”宜萱无不担忧地问。 盛熙道:“额娘,儿子已经长大了,儿子的事儿就让自己自己解决吧。何况儿子如今还要考虑一下是否回去,何时回去呢。” 看着盛熙镇定的模样,宜萱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五十八、月华九重 乾隆元年的冬天,弘时下旨加封盛熙为平南大将军,挂帅出征,剿平西南土司之叛乱。盛熙终于如愿离开京城了,宜萱耽搁了大半个月,也终于要启程去昌平了。 启程的那一日早晨,和鸾哭着跑来,“姑姑……” 看着她满脸泪水的模样,宜萱便道:“好了,盛熙出征的事儿,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如今哭有什么用?” 和鸾却道:“我不是为这个哭的,而是——我、我月信来了!” 月信?宜萱面色有些古怪,来了就来了呗,当女人的,谁不得遭点这个罪呀?不过想着如今她嫁过来,这种事对她说也正常,便道:“我那儿有上好的阿胶,你拿回去并红糖、红枣一起熬了喝,很是管用。” “姑姑!我不是那个意思!!”和鸾一脸的委屈之色,“我是说,我月信准时来了!!” “准时来了是好事啊!难道不准才好?”宜萱古怪地望着和鸾。 和鸾的脸色顿时又难过又纠结,竟是一副没法说清的样子。 宜萱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哦,你是那个意思啊,我明白了。”——月信准时来,就是没怀孕呗! 宜萱只得笑呵呵安慰道:“你和熙儿也就大婚那晚同房,就一晚上,如今这般也正常!”——现在她也只能这么安慰,她总不能说你和熙儿不可能有孩子吧? 和鸾哼哧了两身,“可是、可是我想有个孩子……” 宜萱叹了口气,和鸾自己还是个孩子脾性呢,想要孩子?宜萱真觉得有点不太合适!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免得这小妮子受不了。 安慰了一通。才叫和鸾略略止了哭声,宜萱吩咐玉簪去端了一盏牛乳燕窝给她压压,心中思量着和鸾这性子,身边又有个不安生的冯嬷嬷,日后和熙儿的夫妻生活,只怕只会往坏的方向发展。盛熙虽说要考虑一下是否留下,可宜萱瞅着他的心思。怕是多半不会为了和鸾留下来的。 唉。心中叹了一口气,宜萱见和鸾已经平复下了心情,便谆谆道:“鸾儿。你身边的教习嬷嬷冯氏,可是你皇额娘安排的?” 和鸾点了点头,“统共两位教习嬷嬷,冯嬷嬷是额娘得力的人。还有一位陈嬷嬷,是皇玛嬷赏赐的。” 宜萱认真地看着和鸾那张娇嫩漂亮的脸蛋。语气也是无比认真,“这个冯氏心思不正!” 和鸾垂下头,“我知道姑姑您肯定还在为大婚之夜的事儿生气,冯嬷嬷那么做也是为了我好。” 宜萱正色道:“可她这种‘好’。只会叫你和熙儿的关系越来越不好!!” 和鸾面色一震,嘴唇一颤,沉默了下去。 宜萱徐徐道:“那晚的事儿。就算我不计较,可熙儿是真的生气了。可到最后。你都没给他一个交代,他心里窝这一口火,所以要出征西南,也算是出去消消火吧!” 和鸾咬了嘴唇,“可我已经罚了冯嬷嬷三个月月例银子了……” 宜萱突然笑了,三个月月例?呵呵,看样子和鸾是当真倚重冯嬷嬷啊,叫她笑得愈发无奈得紧,“冯嬷嬷固然忠心,可她的忠心是想法设法帮你压制熙儿,有她在,你和熙儿的关系好不了。” 和鸾盈盈望着宜萱:“姑姑是让我把冯嬷嬷撵回宫?”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 和鸾急忙摇头,“那怎么行?我出嫁前,皇额娘还连番嘱咐要我多依仗冯嬷嬷呢!而且要是把冯嬷嬷撵回宫,只怕额娘还不晓得被气成什么样呢!” 宜萱不禁笑了,“你额娘自然也是为了你好,可她派来的人,只会教你如何做固伦公主,却不会教你怎么给人做妻子。” “我……”和鸾有些凝噎。 宜萱神态温和,“当然了,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决定权还是在你自己手里。”——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清楚了,剩下就看和鸾自己如何抉择了。 和鸾走后,她把一枚折叠得四四方方的浣花笺纸递给玉簪,“这个是给锦屏的孩儿取的名字。”——翻阅了不少书,宜萱总算找出一个雅致的名字了,也算是兑现了之前对锦屏的承诺了。 玉簪忙打开一看,脱口而出便念出了上头的两个簪花小字:“其志?” 宜萱点头,笑吟吟道:“是陶渊明自传里的一句,‘衔觞赋诗,以乐其志’,陶渊明号五柳先生,选他自传里的词儿,也算相合了。” 玉簪温温道:“奴才不懂词赋,只听着‘柳其志’三字,觉得顺耳又好听,想必是极好的。以后,锦屏和柳淮的儿子,便叫‘志哥儿’了。” 志哥儿?倒是叫人觉得十分亲切可人。 宜萱望着无忧殿外高升的太阳,今儿原打算一早就启程去昌平的,没想到都耽搁到这个时辰了,秋风扫落叶,风有些凉凉,看着这阳光,倒是叫人暖和了几分。 宜萱起身披上件缂丝斗篷,问道:“车马都准备好了吗?” 玉簪说:“一大早就备好了呢。” 宜萱又道:“玉簪,你就留下吧。留下照看我在京中的府邸,也时常去敬慎公主府走走。和鸾的性情,我终究不大放心,若有你留下,我才能安心去昌平。” 玉簪脸上微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毕竟多少年了,除去她刚刚嫁去布尔图家的最初的那几年,她一直都是侍奉在宜萱身边,无论是在京中的公主府、京外的鸣鹤园、昌平的温泉山庄、还是远去木兰围场、热河行宫,她都日夜跟随,这回……玉簪还是顺从地做了个万福:“奴才明白。固伦敬慎公主身边有那样心思不正的奴才,难怪公主不放心。” 玉簪的话切中宜萱心声,他是不放心,才叫玉簪留下的。那冯嬷嬷万万全全是复制了董鄂氏的心意而来的。而董鄂氏,以她如今的偏执。显然是想要帮着和鸾做一个尊贵的、高高在上、也凌驾于额驸之上的公主。她所盼的便是自己唯一的女儿不受委屈。 董鄂氏在做她认为对的事情。但不巧的是,宜萱却认为她在帮倒忙。 若是别的时候,宜萱会慢慢地、潜移默化地把和鸾的傲娇心思一点点掰过来。但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子文。 她和子文已经分别太久了。 现在,皇额娘已经走出了汗阿玛驾崩带来的创伤,如今她也是时候该去和子文相会了。 宜萱是愧疚的。因为她要离开自己的母亲了。 想到此。她心中有一丝动摇。 若非还有弘时、弘晋的两个弟弟,她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昌平温泉山庄,本来就是记在宜萱名下的。因此子文“死”后,玉簪便安排人接手了,这么多年也一直打理着,一些地方也做了小的修缮。不过这里头的一切还跟从前子文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后花园成片的茶梅迎着秋日冷肃吐露了点点花苞,她依稀已经能够闻到记忆中茶梅的幽香。倒是墙角的几株铁骨红梅还需些时候才能傲雪怒放。 如今贴身伺候宜萱的是金桔、玉兰两个大丫头。叫她不禁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几年,伺候他的是金盏和玉簪。金盏外嫁,玉簪却嫁给了公主府陪嫁包衣人家,服侍了她一辈子。 金桔是个梨涡渐渐的圆脸丫头。已经十七岁了,十分细心周到。玉兰则是个长相十分出众的小姑娘,瓜子脸、秋水眸、樱桃唇、柳叶眉。在她的公主府包括昌平鸣鹤园以及这温泉山庄都是数一数二的。只是这丫头却是个极稳重,上上下下事务也都打理得面面俱全。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倒像是个管理家务多年的管家娘子。 不过身边有这么两个人,宜萱自然放心。 泡了个汤泉,宜萱也便开始了闭门修炼的日子。因对外说是为先帝祈福,自然她住的堂屋一早就拾掇妥当,除去了鲜艳华贵的装饰,一应以朴素为主,内堂供奉了地藏王菩萨金身像。宜萱盘腿坐在佛龛前的柔软蒲团上,闻着供奉菩萨的檀香,心神渐渐宁静了下来,月华吐息诀也平稳地运转了开来。 如此日夜兼修,又远离了世俗烦扰,宜萱的进境自然飞速。不过月余,便已经到了即将突破的临界点。 一日日过去,便到了乾隆元年的十一月十五,这是难得的圆月之夜,天底下阴华灵气最是浓郁,也是最适合月华吐息诀的日子。 宜萱知道,想要至臻巅峰,突破第八重的临界点,这是最好的时机。 这一夜,她用过了素斋完善,沐浴更衣,焚上檀香,便命人谁都不许打扰。 温泉山庄烧着地龙,堂中不必烧炭便暖烘烘的,置身其中,宜萱只穿着一身宽松的漳绒缎寝衣,盘腿坐在里间的围子床上,静心安神,缓缓便进入了那个玄妙的境界中。 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浓郁上乘的月华灵力注入丹田世界,仿佛浓雾一般,积蓄着,冲击着那一层薄膜般的瓶颈。 这对宜萱而言,是最难的一个瓶颈。毕竟固伦长公主只表示比固伦公主辈分高了罢了,爵位上并没有突破性进展。其次,第九重作为巅峰境界,本来就是极难达到的,若非她又这个帝女龙女命的作弊利器,只怕还修炼不到如今的境界。 外头月上中天,在人肉眼看不到的地方,点点月华灵力恍若满天星辰一般弥散到温泉山庄的每一个角落。 后花园满园的梅花一夜绽放,朵朵绽开,仿佛一团团火苗,花蕊如同鎏金一般,散发出从未有过的馥郁芳香,似乎要冲破云霄一般。 天亮了。 宜萱睁开眼睛,露出了难得的微笑。(未完待续) 正文 三百五十九、锦屏之死 上 温泉山庄。 一派过分的宁静。 昨夜深夜,他服用了曼珠沙华,然后进入汤泉中专心排毒。 而后天刚亮,科尔沁郡王齐默特多尔济便突然前来挑衅。 一切都如他猜想的那般。 子文看着躺了一地横七竖八昏死过去的蒙古人,忍着喉咙的腥甜,吩咐道:“都抬去厢房” “咳咳”子文扶着胸口剧烈咳嗽着,他看着咳得满手的乌黑血渍,不禁苦笑了笑,“这个身体,还真是不中用啊”毒已经排除大半,但剩余的分量,已经融入了五脏六腑,也足够让这个身躯毁灭了。 而接下来,四贝勒应该要来了吧 果然子文刚想到这点,一个家仆躬身进来禀报道:“庄主,不好了四贝勒爷带着大队侍卫已经闯进山庄了” “咳咳”子文再度干咳,又咳出大口的黑血,他咬牙吩咐道:“不必阻拦” 转身子文取下挂在墙上已经许久不用的神臂弩,又取了一支白羽箭矢,将手上沾染的毒血,轻轻抹在了箭矢的尖儿上。那箭矢是黑铁打造,抹上紫黑的毒血,自然分毫看不出来。 闻着血液里散发的曼珠沙华的飘逸清香,子文轻轻笑了。 正堂外,弘历从头到尾是一身护防严密的精铁盔甲,头上红缨盔,身穿鎏金甲,连手臂之处都佩戴了精铁打造的护具,当真是防卫得一丝不漏 随从有精猛的侍卫百余人,个个训练有素,高大孔武。侍卫一进入温泉山庄,直接就围困了子文所在的正堂。一张张犀角弓拉开如满月,挂上锋利湛湛的箭矢,只得主子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侍卫用三层遁甲将弘历护卫团团,俨然是一副不给任何人可趁之机的机会。 弘历如此防守严密,可见是对子文何等警惕,又是何等坚决地要永除后患 这个时候。前方的镂花隔扇门吱呀一声开启。所有人的神经全都紧绷了起来,又是是弘历,他杀意腾腾的丹凤眸子死死盯着从里头走出来的手握神臂弩的男子。他看上去脸色苍白,仿佛孱弱无力的书生一般。 但弘历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可是连年羹尧手下的精勇杀手动都不了他分毫 可如今 弘历露出了得意的冷笑,他身中剧毒。又面对精猛强兵,断然是插翅难逃的 弘历扬声道:“纳喇星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扣押科尔沁郡王,你可知这是死罪”弘历声音高亢而义正言辞,他用蔑视的眼神看着嘴角流出黑色毒血的男子,仿佛只需他一声令下。眼前之人便会被射成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刺猬 子文抬头看着压城的黑云,东风乍起,冷肃逼人。他的脸上却带着微笑,淡淡的、清和的微笑。子文的声音亦是淡淡:“齐默特多尔济为何而来,四贝勒比我更清楚” 弘历冷笑,他自然清楚,怪就只怪齐默特多尔济愚蠢,稍稍一撺掇,便来挑衅了,他冷哼一声:“少跟本贝勒拖延立刻交出郡王,否则本贝勒一声令下,便要了你性命” 子文突然仰头哈哈大笑,“都这个时候了,四贝勒还要逗趣吗难道我交出齐默特多尔济,你就真的会秋毫无犯” 弘历脸色一阵恼羞,他谋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奉旨前来的机会,又怎会放过眼前之人。弘历转而脸含杀意,“既然你都明白本贝勒也便不与你废话了”他手臂一扬,作势便要下令射击。 子文却淡淡捏起那只涂了他鲜血的白羽箭矢,脸色露出了款款的微笑。 弘历死死盯着子文脸色的反应,见他竟然还是不慌不忙,竟还要以一弓一箭来翻看着百驾拉满的犀角弓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子文的微笑,终究让弘历心中掀起了一抹不安,弘历扬声道:“本贝勒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你要是乖乖受死,本贝勒倒是可以给你留一具全尸。” 子文突然再度咳嗽,大口的污血从口中喷涌出去,他平淡地用袖子擦掉污血,拉起了神臂弩,“我的身体的确是不行了,所以需要速战速决了” 弘历呵呵笑了,他指着身前的三层护盾,嘲讽地从护盾缝隙中看着大口吐血狼狈不易的子文。 子文却停顿了一会儿,“不过这个时候,四贝勒应该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吧” 弘历不禁一愣,他做了六十载皇帝之后,退位为太上皇,实则到死都从未放下权力,他死在嘉庆四年,御养心殿病逝。原以为一生圆满,却没想到在此醒来的时候,居然回到了雍正四年,他十六岁的时候。然而一切都不同了,他生母没有被抬旗,他也不再是那个深受皇考栽培的儿子,甚至连他的原配发妻富察氏都成了弘昼的妻子 他无法接受这一切身为帝王的他做不到皇考百年之后,对着弘时那个昔日手下败家俯首称臣所以,纵然明白和弘时察觉太过悬殊,他仍然精密布局,宁可拼死一搏,也绝不屈膝为臣 可他发现,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弘时,弘时背后那个原本在皇祖年间便死去的怀恪公主竟然没有死,而且她对皇考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生生让他对李家的计谋全都化作了梦幻泡影。那一刻她就明白,欲除弘时,必先除怀恪,可欲除怀恪,便要先除去将她保护得严严实实的纳喇星徽 所以才有了如今的一系列计划。 到时候,只需对汗阿玛说,纳喇星徽意图杀害科尔沁郡王,他为保护郡王,所以不得不杀纳喇星徽。那样汗阿玛也不能责怪他,怀恪纵然恨他入骨,他也早已为怀恪也安排好了一个完美杀局。而弘时的嫡子已经必死无疑,到时候,他就可以搬回败局了 可一切都即将成功的时候,纳喇星徽却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子文面色的笑容丝丝缕缕,仿佛掌控了一切一般,“不知四贝勒记得不记得,诚郡王之弟七贝子的嫡福晋纳喇星月” 弘历神色一凝,他是在纳喇星月死后才来的,自然对此人不甚了解,因为她好歹是皇家福晋,所以暗中查诚亲王府的时候,也查了她一份。此人似乎和怀恪交恶,后来更因散播怀恪与纳喇星徽奸情之时,而被汗阿玛暗中赐死。 子文微笑道:“纳喇星月,其实跟四贝勒差不多,她也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弘历心中震惊,但脸上却不露分毫,“哦那又如何”反正是个已死之人,还能对她造成得了丝毫危害吗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子文面带轻笑,继续道:“纳喇星月因为某些意外因素,所以她是最恨萱儿的人所以死后,他在三生石畔的化魂池前,以灵魂湮灭为代价,让你带着帝王命格来到这个世界”她倒是聪明得紧,知道谁最能威胁萱儿的性命。 弘历听着这番玄之又玄的答案,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是他既然能到回到年少之时,境况还迥然不同,何尝不是玄之又玄的事情。如此一来,纳喇星徽的说法说不准真的有那么几分可信。 但是弘历轻蔑地笑了,“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也改变不了你将死的命数” 子文点头,赞同地道:“不错,我的确将死。可是”子文眼梢散出凛冽之色,“可是四贝勒,你也要陪我一起死” 说完这句话,子文喉咙中再度一阵腥甜,他生生忍了下去,飞快地将神臂弩拉满。 “保护主子爷”侍卫高呼,一众举着护盾的侍卫层层严丝合缝地挡在前头。 子文却微笑着看着那厚重的护盾,轻轻松了手,旋即“嗖”的一声破空之声,那支白羽箭矢划破了空间与时间,也以不可挡之势穿破了精锐的护盾,连破三层,只刺向后方的弘历。 “哈哈哈哈”弘历的狂笑声划破长空,护盾落下,他捂着自己被那支白玉箭矢刺破的肩膀,笑得得意而张狂,“纳喇星徽你箭过果人、百步穿杨又如何你纵然射伤了本贝勒又如何你已经没有箭矢可发了然而本贝勒一声令下,你就要赴酆都城了” 子文浑身一个踉跄,方才的一记箭矢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法力,他看着弘历刺破的肩膀,流出的血液中也含了些许的黑丝,他扑通倒在了地上,眼前迷离而模糊。 “是啊,我该回酆都城了”子文喃喃道。 “回酆都城”弘历一时间有些不解,为什么是“回”而不是“去” 子文扬声笑了,他撑着最好还没有模糊的神智道:“四贝勒,你可想知道我是谁” 弘历死死盯着前方地上已经嘴唇发紫,脸色发青,俨然活不了多久的纳喇星徽,却依旧防备甚深,丝毫不敢上前。 子文笑着看着弘历,道:“我可以理解你,做了一世帝王,的确很难做到对旁人屈膝我,亦、如、此”子文一字一顿地道。未完待续。。。 ... 正文 三百六十、锦屏之死 下 上一章:三百一十四、子文之死上下一章:三百一十六、扼杀上 子文笑着看着弘历,道:“我可以理解你,做了一世帝王,的确很难做到对旁人屈膝我,亦、、如、此”子文一字一顿地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糖> 弘历瞪大了眼睛,眼中全然是不敢置信之色,“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他亦是如此,难道他也曾为一世帝王。 子文张开手臂,笑着自我介绍道:“我蒋歆,表字子文” 弘历眼中的惊愕无以复加,“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 子文摇头,“不,那不过是你们凡人臆造的称谓罢了我是冥界帝王冥王蒋歆,人称阎君所以我掌管六界所有人的生死,但无人能掌控我的生死” 子文大口吐着污血,狼狈不堪。 “你胡说八道”弘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什么冥王阎君的,全都是纳喇星徽的胡诌罢了不过是要在这个时候乱他的心神 子文哈哈笑了,“四贝勒,你难道没有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吗” 弘历一愕,他此刻已经感受不到肩膀伤口的疼痛,反倒感觉到死死阴冷之气渐渐席卷而来,他浑身渐渐发麻,四肢渐渐颤抖,旋即扑通一声,弘历也倒在了地上,她看着插在自己肩膀上的白羽箭矢,“这箭上有毒” 子文笑着道:“你应该知道曼珠沙华的毒性吧我不过是把自己的一点毒血涂在了上头。四贝勒,你可觉得荣幸由我这个冥界帝王来亲自了结你这个人间帝王的性命也将由我带着你前往我的酆都城” “不我、我不死”弘历只觉得僵麻感已经膝上口舌,他说话已经格外吃力,“太医、快、快去请太医来” 子文却冷冷打断了弘历最后的奢望:“没用的,曼珠沙华的毒,无药可解因为这是生长在三生河畔,一千年才开一次花的曼珠沙华,凡人中毒,必死无疑” 说话这句话,子文也意识也渐渐模糊了。他看着同样垂死的四贝勒,无声无息地笑了。等到了酆都城,咱们再算剩下的账 只是接下来只怕好久都不能再看到萱儿了 初冬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枯槁的落叶与细碎的泥沙,铅色的黑云已经遮蔽了太阳。天地一片黯淡。 愈发什么都不看不清了 然而,一抹鲜艳靓丽的茜红飘然若一支盛开的蔷薇,闯入了子文的视线。糖hu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寒风呼啸,宜萱只觉得双腿发软,浑身都在打颤。 她猜测了无数种不妙的状况。却唯独没料想到会如眼前这一切一般 子文穿着一身松散的松绿色府绸衣袍,就那样倒在堂前的汉白玉地板上,仿佛一株轰然倒塌的青松,大片的斑驳的紫黑血渍,布满他的衣襟。 血液腥重的气息中夹杂着叫她熟悉的清香曾经她在子文身上闻到过好几次的气味。那时候,子文说,那是栀子花的花香。 然后,她现在才知道,那并不是,那是从紫黑的鲜血中散发出来的诡异的气味。 子文的嘴唇已经是紫青色了。他大口吐出的都是污血,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目愕然地看着她。 宜萱噗通一声,已然软到在了地上,她浑身哆嗦地厉害,她看到了,看到了子文眉心那浓得化不开的死气。 她观气术的修炼只是入门境界,只能看到最浓的几种气运,头一个便是死亡的气息。 子文,快死了吗 不 宜萱骤然睚眦尽裂。她手脚并用,摇摇晃晃地爬到已然气息奄奄的子文跟前。她扶起那具沉重的男躯,将子文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子、子文” 她的嘴唇再打颤。寒风吹拂起她的衣襟,猎猎作响,吹走了她脸上所有的血色。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着子文那发青发紫的面庞,不消说也必然是中毒,而且是极其剧烈的毒。还有那同样被侍卫簇拥在正中,也是已经言语不能、脸色绀青的弘历他的脸上同样死气浓郁。 她看到弘历肩膀上插着的那是白羽箭矢那是子文的箭矢。\网w> 是子文杀了弘历 那又是谁杀了子文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看着子文眉心浓稠的死气,宜萱急忙飞快抓起他已经冷若寒冰的手,温润的月华灵力顺着她的手心传递到子文手心。 子文轻轻摇着头,紫黑的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淌出来,“停下萱儿,不要浪费”他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宜萱奋力摇头,“我不会让你死的”死死攥着子文僵硬冰冷的手,宜萱只能咬牙加大了月华灵力的传输力度,神识海中,如大江抽水一般,大量的灵力被抽取,神识海中一片翻涌。 可这样的抽取力度和速度,并非宜萱所能承受。 很快,她感觉到胸口仿佛被巨石撞击一般,喉咙一甜,嫣红的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 “咳咳”宜萱狼狈地剧烈咳嗽着,身子倒在子文身上,只觉得冷风已经从头到脚灌入了她的体内。 月华灵力是温和的,无论吸收还是抽取,都必须徐徐的,否则肉身根本驾驭不住这样的流量。 子文眼底有深深的沉痛的之色,他强行维持着最后的一抹清醒,凑到宜萱耳畔,气若游丝地道:“我们会再再相见的” “子文这话是什么意思”宜萱撑着麻通的身躯,急忙追问道。 但是就在她急切追问的目光中,子文嘴角眉梢浮起一抹清淡的微笑,然后他的眼睛轻轻合上了。 他的呼吸停下了 他的心不再跳动了 一片。 一片。 又一片。 洁白的。 冰凉的。 散落若飘絮。 零落尘土。 雍正七年冬日的第一场雪,似乎要将什么埋葬。 冷的雪,混合着热的泪,一齐落在子文僵硬的遗体上。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她全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怀中抱着的是她丈夫冰冷的尸身。 在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温泉山庄,此刻却是一死一活、 咸咸的液体,从空洞的眸中滑落,滑过那苍白憔悴的脸颊,一滴滴晕染开在他松绿色的衣襟上。 天真冷啊。 冷得好像要将人带入另一个世界一般。 她耳朵里满是轰鸣之声,她看到玉簪关切的眼神也不断张合的嘴唇,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紧紧抱着身躯冰冷的子文,用自己的脸颊蹭着他毫无温度的额头。 从前,他的身躯在冬日里就像火炉一样温暖,但现在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温度,仿佛是冰雪雕琢出来的一般。 曾经,她若是这般亲昵,子文一定要搂着她的腰肢,或者抚摸着她松散下来的一瀑乌发。 但现在,他一动也不动。 他不会言语,不会微笑,更不会用那双或者宠溺或是酸妒的眼睛望着他。 他合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她已经习惯了子文在她身边,习惯了他的音容笑貌。 但是他现在离开她了,不告诉她一声,就离开了。 不是说好了,我们都会有很漫长的生命吧那么接下来漫长的生命里,没有了你,叫我如何过下去 子文你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你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死。 你不是天下无敌的吗为什么会死 你怎么可以死掉 你答允我的,永远陪伴我,为何说话不算话 哭声哭到嗓子哑,泪水流到流不出。 身体已经冷得麻木了,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她不晓得过了多久,这片天永远那么晦暗无光。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或者更久。 玉簪上来想要来开她,但是她却倔强地抱着子文的躯体,丝毫不肯挪动。 玉簪跪了下来,其他人也跪了下来。 玉簪哭着,哀求的眼神,嘴里说着恳求的话。 宜萱只麻木地望着她,望着这片阴沉沉的天气,望着扑簌簌越下越大的雪。 洁白的雪已经覆盖了子文一身,盖住了他那不满血污的衣衫,仿佛要盖住一切一般。 宜萱依旧像一尊石像一般,坐在地上,抱着她的丈夫。 直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一件带着体温的玄狐斗篷披在了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 一双大手捧着她冻得发青的脸庞,“萱儿,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眼里再度蓄满了泪水,她嘴唇颤抖着道:“是老天爷,跟我过不去。”既然让她来到这个世界,既然让子文走进她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夺走他 除了恨天,恨命数,她不晓得自己该恨谁 旋即,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身躯一软,便倒在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雍正低头看着怀中悲痛如斯的女儿,又看了一眼已经死透了的纳喇星徽,他始终不明白,此人到底好在哪里,竟然值得萱儿哀毁至此 “厚葬之。”雍正低声吩咐道。根据粘杆处的回报,纳喇星徽杀死了他的儿子,如今他却不得不给他一个厚葬。 罢了,他人都已经死了。未完待续。 ps:催泪~~> ... 正文 三百六十一、离别前夕 和弘时一起走出了慈宁宫,如今已经是春暖二月,距离三月三上巳节已经越来越近了。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垂垂老矣的母亲,和这个日渐有了帝王威严的弟弟,宜萱突然心中满满都是不舍。 临走前,她不希望额娘与弟弟为了立后的事儿,两相生分,坏了母子情分。如今,一切都得到了最好的解决。 宜萱不在乎弘时日后到底是否真的会遵守诺言,一道不对外公开的手谕而已,若他真有心反悔,就算有明文的圣旨有如何呢?他就算要反悔,那也是皇额娘百年之后的事儿了。宜萱自然不在乎。 来到养心殿,弘时的神情似乎格外疲惫,“姐姐,我此刻方知,做这个皇帝真不容易。” 宜萱对他露出了微笑,“自古帝王,没有哪个是容易的。” 弘时叹了一声,“若只是前朝的政务也就罢了,朕总能慢慢一一接手,可后宫竟也由不得顺着朕的心意来。” 宜萱柔声道:“不要怪皇额娘,她年纪大了,自然顾虑得愈发多了。” 弘时垂首,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如此持续了好长时间,忽然他抬起头来望着宜萱,“还有一件事,朕憋在心里多年了,朕没有对先帝说,也没有对皇额娘说,甚至也没有对小移说过。” 宜萱问道:“什么事?” 弘时眼里满是回忆之色,“是早年的一件事,那时候朕还只是雍王府的王子。” 宜萱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是那次山西之行?”她刚穿越来的时候,弘时还是个单纯的大男孩。有些害羞的可爱男孩,但那样的性子,如何能争夺世子之位?又如何能一步步走到如今?所以,她建议汗阿玛磨练弘时,便将他送去了山西旱灾困厄之地。回来之后的弘时,果然如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冷静而赋有城府。变成了汗阿玛所希望的继承人。可那件事。成为了宜萱多年无法泯灭的愧疚。 宜萱低低一叹,弘时虽然对他零星地说过一些,但关键的内容却避开不说。宜萱也没有追问。后来便渐渐淡去了,她没想到如今弘时会重提此事。 弘时道:“姐姐知道,我为什么非杀华显不可吗?” 觉罗华显,是那个被罢免并充军宁古塔的宗室子弟。后来在弘时的要求下,子文派遣三首。暗杀了华显。 “你说过,华显折辱了你的尊严。”当日的那句话,宜萱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弘时点头,他声音渐趋低沉。“那时候我饥饿交加,找不到半分能吃的食物。,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华显回京述职的队伍。那对我而言,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我拼尽全力冲上去。告诉马车里头的人,我是雍王府的王子,叫他带我一起回京。可是,华显之前没有见到我,而我当时衣衫褴褛,跟那些流民没什么区别。所以华显不相信我的话,他问我饿吗?我点了头。然后他把一个油饼仍在了黄土地上,然后用叫碾碎,对我说,吃吧。” 宜萱瞪大了眼睛,望着弘时。 弘时也望着她,他说:“我吃了。当时我真想拂袖而去,但是我的肚子在叫嚣,我感觉自己完全不受控制,我就想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抓起了那个被踩碎的油饼,混着泥沙一起吞进了肚子里,几乎都没有咀嚼过。” “时儿……”宜萱喉咙有些哽咽,时隔多年,他把内心最深的秘密吐露了出来,而这个秘密是身为帝王的他最难以启齿的。 弘时笑了:“姐姐,你能再叫我时儿,真是太好了。” 宜萱眼圈一红,自打弘时登基,她便改了口,再也没唤过他“时儿”。 弘时头一歪,便躺在了她的大腿上,他眼中迷惘中盈了泪花,“姐姐,我现在觉得好累,当皇帝,真的好累啊。偏偏,我这些话不能对任何人说,我只能对你说。” 宜萱轻轻抚摸着的他的额头,“姐姐的时儿是最棒的,你一定能做一个好皇帝。” 半个时辰后,宜萱才轻轻将已经睡着了的弘时从自己腿上挪了下来,替他盖好被子。而宜萱的腿已经麻酥酥的了,她敲了敲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养心殿。 才刚下了月台,便迎面瞧见星移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便是九阿哥永珏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星移瞅着她的腿问道。 宜萱干笑了笑,她总不能说是被弘时枕着哭了那么长时间,给压得麻了,只能说:“不小心抽筋了。” 星移呆愣住了。 宜萱回头望着那巍峨的殿宇,忽然叹息着道:“星移,时儿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她这幅满语怜惜不舍的模样,倒是叫星移惶惑不解。 宜萱又道:“他一直想给你最好的,他自己独自承受了一切,以后,多宽容他一些,对他好一些成吗?” 这般家常的话,就像是一个姐姐在嘱咐自己的弟妹一般。星移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急忙应了是,又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皇上的。”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 可这时候星移脸色突然露出伤心之色来,“姐姐,你可知道,再过两个月,祝官女子也该生了。” “什么?祝官女子?我记得她不是被打入冷宫了吗?”宜萱呆愕住了。 星移苦涩地笑了笑,“她被打入冷宫后没多久,便爆出有孕。毕竟怀的是皇上的血脉,所以就被重新接了出来,不过一直养在仪嫔乌拉那拉氏宫里,从不曾露面,所以姐姐才不晓得。” 宜萱脸色僵化住了,你妹的,刚才她还被自己弟弟给感动了呢,还觉得他是个小可怜呢原来真不是个好玩意儿 “为什么放在仪嫔宫里?”宜萱急忙问。 星移淡淡道:“因为正是仪嫔发现冷宫里的祝氏有了身孕,而且因为冷宫苦寒,还差点小产,被仪嫔给救了。也是仪嫔来皇上面前求情,请求把祝氏挪去她宫里养胎。” 宜萱忙问:“她是看上祝氏肚子里的孩子了?” 星移哼了一声,“那还用说么?礼妃养了姚贵人的八阿哥永璇,我有了永珏,庆嫔静嫔谨嫔谦嫔都有儿子,唯独她没有,她能不急吗?这一急起来,竟是也不在意是个辛者库贱婢了” 宜萱摇了摇头,因为皇额娘的不喜,仪嫔的日子自然有些难过,加上登基后的弘时,又先后宠幸了不少宫女,祝氏便是其一,而仪嫔也已经不是娇嫩韶华的年纪了,自然恩宠日渐稀薄,偏生只有一个女儿,膝下无子,她自然要为自己的长远规划。这也无可厚非。 星移轻轻靠近了几寸,她低声问道:“我听到流言说,熙哥儿外头有个儿子?” 宜萱顿时黑线了,他嘴角抽搐地看着星移,“谣言止于智者,星移,你不是笨蛋吧?” 星移尴尬地笑了笑,“真的不是?” 宜萱撇嘴,阴阳怪气地道:“不是” 星移突然露出了几分遗憾的样子,“我瞧着敬慎公主的性子,竟是学了几分先皇后。不是我说她的坏话,我心里总为熙哥儿的子嗣担忧几分。” 嗯,的确该担忧,因为熙儿不会有子嗣。 宜萱便笑着道:“没关系,大不了倒时候从煦哥儿那里过继个儿子,承袭香火也就是了。”盛熙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想着日后总得给和鸾一个孩子,好叫她日后不至于孤独寂寞一生。 听了,面露恼怒之色,“姐姐怎的说这种话熙哥儿还年轻呢日后一定会有孩子的就算……”星移再度压低了声音,“就算没有嫡子,纳妾生个庶子也好啊何况,熙哥儿是我三哥的孩子啊” 听到“三哥”二字,宜萱突然鼻子一酸,盛熙是子文的儿子……已经好久没有人提起这种话了。大约大家都忘了子文了吧?可星移还记得…… 宜萱掩唇道,“等过几年吧。”虽然感动,可她也太认可星移的话,想着反正自己马上就要走了,何必和这个一辈子的朋友争吵呢? 这时候,星移怀中的永珏突然张开粉嘟嘟的小嘴,握起小小的肉拳头,打了个哈欠,这孩子的眼睫毛格外纤长,跟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便睁开了睡意惺忪的眼睛,他的眼珠子乌漆黑,他满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大量着宜萱。 宜萱忍不住笑了,果然所有小孩子都是这么可爱。她从手中取出一枚羊脂白玉的平安如意纹玉佩,那是灌注满了月华灵力的羊脂玉,那上头所蕴含的气息,对于感知灵敏的婴儿来说有着异样的诱惑力。所以宜萱刚刚递过去,永珏那攥得紧紧的小肉拳头便打开了,他紧紧攥住了那枚玉佩,咧着嘴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永珏,珏乃二玉相合之意,即琴瑟。怪不得皇额娘忧心日后弘时会舍了嫡子永瑜而立永珏为太子。琴瑟,原指夫妻,如今却将琴瑟相合的“珏”字给了星移的孩子,的确非同一般。未完待续 ... 正文 三百六十二、宜萱遇刺 走出紫禁城的宜萱心情甚好,她实在无法拒绝一个小婴儿单纯又可爱的笑容,这让即将离别的宜萱感到了慰藉与温暖。 时儿的孩子现在还都小,即使最年长的永珅也只是个少年,虽然心中明白他们长大后,大约也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夺嫡之争,但那些都是宜萱不再需要面对的问题了。她只希望最小的永珏,能平安长大。 西南土司之乱数日前便传来了捷报,但是熙儿已经赶不及在三月三上巳节之前赶回京城了。罢了,就像之前母子约定那样好了,她先行一步,回去和子文团聚,至于熙儿是否回去,就让他自己决定吧。从前,她替自己的儿子决定了太多东西,甚是包括最不该替他做决定的婚姻,如今或许可能对和鸾有些不公平,但是既然是他们的婚姻,就看他们是否有继续下去的缘分吧。 和鸾在失去母亲之后,似乎格外抑郁,已经有数月都不曾走出她的公主府了。宜萱终究为锦屏之死,难以释怀。 直到入了三月里,宜萱已经将所有灌注了月华灵力的羊脂玉都送了出去,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惦念的人,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直到和鸾病倒的消息传来,宜萱叹息了一声,披上斗篷,终于还是打算再临走前去看看她。这个孩子,也是她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从襁褓中可爱的小女婴,到胖嘟嘟姗姗学步的小女娃,再到那个愈发爱美的小女孩,如今长大了,做了她的儿媳妇,反倒是渐渐生疏了。 宜萱去的时候,和鸾披着一件素白色的软绫斗篷,就那么蹲坐在窗户前的罗汉榻上,蜷缩成一团,她如今瘦削了许多。淡薄的身躯甚至有些羸弱,她低头将下巴压在膝盖上,眼睛空洞洞望着窗户外,似乎在等谁似的。 “熙表哥……还没回来吗?”她干哑的喉咙里发出发颤的声音。 原来她在等熙儿……宜萱的眼睛不由湿润了。 和鸾的贴身宫女宝妆轻声道:“我们公主近来每日都是如此。出了用膳歇息,几乎都是坐在那里望着外头。” 宜萱深深叹了一口,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和鸾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之人?虽然她贵为皇帝长女固伦公主,可是自打她记事的时候,弘时最宠爱的人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侧福晋星移。后来她渐渐长大,永珪却夭折了,她的母亲在生了永瑜之后也病倒了,在她出嫁后不久,母亲便病逝了,丈夫也不在他身边,所有的痛苦与凄楚,全都要她一个人来承受。 她是最尊贵的公主,却不是最得皇父疼爱的女儿。弘时的孩子……或许真的太多了些,以至于给她的疼爱也越来越少。也因为对董鄂氏的厌恶,也恨屋及乌了几分。董鄂氏死后,弘时也没有关心过这个董鄂氏所生之女过得如何,反而在和皇额娘争执继后人选。 轻轻叹了一口气,宜萱转身走出了殿外,她已经无法怨恨和鸾了。 宫女宝妆急忙追了出来,她噗通一声跪在了月台上:“长公主容禀其实去年柳夫人的死,真的不能全都怪到我家公主头上啊” 宜萱抬手道:“这事儿不必多说了。”柳夫人,便是锦屏。 宝妆却没有住嘴,她道:“当日之事。的确是因为我家公主几句难听的话,柳夫人才跳湖自尽的。可是我家公主真的没有想让她死的意思,是冯嬷嬷那时候说,叫柳夫人在湖里多灌上几口水。好好吓唬吓唬她,那样她她以后老老实实待在昌平,不敢再进京勾引额驸了。冯嬷嬷还劝公主先行离开,说待会会叫侍卫把她捞上来的可是公主走后,冯嬷嬷就不许人救柳夫人,所以柳夫人才被淹死的” 宜萱一怔。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竟是她错怪了和鸾。 宝妆又道:“把柳淮一家叫来公主府,也是冯嬷嬷的主意。而且柳夫人淹死后,冯嬷嬷还劝公主杀了柳其志那孩子,以绝后患,可是公主没有这么做,还特意派了稳妥的人将柳其志送出了公主府公主说,不管那是不是额驸的孩子,她都不能杀一个稚子啊” 宜萱仰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是我错怪了她。”可是那日,和鸾却没有辩驳,反而一力都承担了下来,她这么做,是为了保冯嬷嬷吗? 是了,那时候董鄂氏已经病危了,冯氏是伺候董鄂氏多年的人,若是死了,只怕董鄂氏一气之下,搞不好就会提前气死了呢。和鸾正是有这些考量,所以面对他质问和斥责的时候,选择了自己承担下逼死锦屏的罪名吗? 和鸾的寝殿外,已经是夕阳西斜,晚霞的余晖镀在了殿前的朱红色顶梁柱上,宜萱看得眼前一阵近闪迷离。忽的,她只觉得后脊的皮毛一紧,似乎感觉到被虎豹般的眸子盯住了。她顺着那给她带来不安感觉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丛丛繁密的花枝后头,一只染了寒芒的厉箭破空而来。 宜萱本能地极力扭转身子想要躲开这一箭,可惜箭矢太快,而她的肉身虽然敏捷,也不过只是比寻常人稍微快一些的速度罢了。她身子只侧开了一般,便感觉到了剧烈刺骨的痛楚。 那支看上去十分寻常的短箭已经刺入了她的肩头,噗的一声,生生穿透了肩膀的肉,这巨大的力道让宜萱一个趔趄便倒在殿前的汉白玉石月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都来不及阻拦。 鲜血飞溅到了宝妆惊呆了的脸上,仿佛皎洁的白玉上点上了几粒胭脂,宝妆浑身哆哆嗦嗦,嘴唇也是哆嗦了半晌,才用颤抖的声音大吼道:“来人啊有人刺杀长公主啊” 宜萱看着那渐渐稀薄的夕阳,只觉得一股冷意贯穿全身,从肌肤表层瞬间冷进了骨子里。 冷得她失去了意识。 再度苏醒过来的时候,宜萱发现自己站在和鸾寝殿的花梨木高花几旁边,看着内殿的灯火通明,看着扑在床头呜咽颤抖的和鸾,还看到了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得眉眼一丝血色的她自己 宜萱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她的魂魄离开了她的肉身 难道,她死了? 宜萱急忙走到床前,是的,是用脚走传说中鬼不是没有脚吗?可她却有,虽然踩在地上轻飘飘的,但的确有“踩”的感觉 走到床前,她盯着自己的眉心,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死气淤积,但既然有死气,那表示还是个活人。额只是,既然她活着,为什么魂魄会离开肉身? 宜萱私下张望了一下,她现在能找的人也唯独只有三首了,一边唤着三首,宜萱追寻出了殿外,便见到大红顶梁柱后果然站着的是三首。 “三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宜萱指了指自己的魂体。 三首说:“是我把您的魂魄抽离出肉身的。” 宜萱瞪圆了眼睛。 三首又说:“您不是打算三月三便回去吗?现在正好有一个可以合情合理死去的机会。那箭上涂了鹤顶红剧毒,只要刺破一点皮,就都是有死无生。” 宜萱黑线不已,你妹的,她可是打算来个留信离家出走,可没打算叫皇额娘和弘时饱受失去女儿和姐姐的痛苦啊 宜萱忍不住问:“射我一箭的,该不会是你吧?” 三首摇头:“我也正奇怪,到底是谁刺杀您呢。” 宜萱也愣住了,是啊,到底是谁要刺杀她呢而且箭头还涂了鹤顶红,真真是生怕她不死啊而且她还是在和鸾的公主府里遇刺的到底是谁有这般本事居然能混进守备严密的固伦敬慎公主府若说是和鸾指使,宜萱是怎么都不信的虽然之前因为锦屏的事儿,她打了和鸾,姑侄形同撕裂一般,可宜萱决计不相信和鸾会杀她就如同孩子,不可能杀自己的母亲一般何况方才和鸾伏在她上痛哭的样子,也决计不是装出来的 正在宜萱苦思冥想而不得答案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太监的高呼:“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是时儿和皇额娘也来了? 弘时穿着一身深蓝色团龙常服,脸色格外阴沉,皇额娘更是含泪带着焦急恐惧的神色,被身边的嬷嬷搀扶着,走路已经很小跑的速度差不离了。 只见眼睛哭得红肿的和鸾已经飞快出寝殿往相迎,看到长辈,和鸾哇的一声哭了,她连礼都忘了行,“我只听见宝妆大喊姑姑遇刺了,我跑出来一看,姑姑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弘时此来后头还带了太医院的几位翘楚,弘时也顾不得听什么前因后果,直接大踏步入殿,吩咐太医上去诊脉。 皇太后看着床榻上的女儿,既伤心又吩咐,她忍不住质问和鸾:“在你的公主府里,怎么会有刺客?” 和鸾急忙摇头,“我我不知道。”前后不过才半个时辰的工夫,她派人告诉了宫里,又叫自己府里的医官为宜萱处理了外伤,紧接着弘时和皇太后就都来了。未完待续。 ... 正文 三百六十三、宜萱之“死” 太医一搭宜萱的脉搏,顿时脸上露出土色,又仔细检查了那已经取出来的箭矢,太医叩首道:“皇上太后,长公住的外伤并不十分要紧,要紧的是箭矢上似乎涂毒,而且好像还是鹤顶红” 鹤顶红这三个字代表什么意思,已经是不需要多说的。中了鹤顶红的人,嫌少有活命的。 弘时与太后李佳氏齐齐面无血色,皇太后更是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地上。 弘时狠狠将手中的沉香木佛珠掷在地上,这一掷用足了狠力,生生摔得满地碎珠翻滚,弘时怒不可遏,咆哮道:“去查朕倒是要看看到底谁有这般包天的胆量,连朕的亲姐姐都敢谋刺” 弘时冷目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个太医:“立刻开药长公主若是不能救回来,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太医个个身子抖索,为首的太医院院使急忙道:“皇上容禀,长公主所中鹤顶红分量不轻,且已经过去了至少半个时辰,鹤顶红之毒素已经蔓延到了五脏六腑,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下来啊” 弘时听了这番话,当即怒发冲冠,上去一脚便将那垂垂老矣的院使一脚踢了出去,“没用的庸医朕留你们何用” 这时候,和鸾颤颤巍巍开口道:“汗阿玛,刺杀姑姑的那个人是……是我府上的一个小太监,刺杀之后,他就咬破口中毒囊自尽了。”因为就藏在花丛后头,想不发现都难。 弘时的目光冷冷扫向了和鸾,“你府上的太监,为什么要刺杀你亲姑姑?莫不是你指使的?” 这话一出。和鸾只觉得恍若心头一击,她哭着跪了下来,“汗阿玛,我怎么可能刺杀姑姑啊” 林德瑞忙小心翼翼上前二步,弓着身子道:“皇上太后,奴才去瞧了,那小太监。似乎是从前长春宫里的小宁子。” 弘时的眸子深处幽冷而愤怒。“是皇后宫里的人?” 林德瑞点头道:“是先皇后身边伺候多年的旧人。” 话至此处,自然一切都再明显不过了,连在一旁竖着鬼耳朵听着的宜萱都明白了个透彻好啊。合着想杀她的人是董鄂氏 皇太后已然愤怒得浑身发抖,“这个毒妇自己死了还不肯消停,竟是想让哀家的女儿给她陪葬啊” 和鸾听了皇太后所言,急忙匍匐着上前。她跪在皇太后脚下,哭着摇头:“不。不会是额娘的额娘没有理由要杀害姑姑啊”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真当哀家是聋子瞎子吗?因为熙儿远征西南之事,董鄂氏整日在长春宫里,每日多有恶毒诅咒之言哀家可怜她时日无多。才没有跟她计较没想到这个毒妇将死之前居然还安排了人伺机刺杀萱儿可不就是她临终前几日,把那个小宁子安排出宫来伺候你吗?就是等着萱儿那一日来你的公主府,便可以下手了” 和鸾虽然想要为自己已经去世的母亲辩驳。但也知道她额娘对自己姑姑的恨意。何况,因为那个锦屏的死。她挨了姑姑一个耳光,她虽然没有对身子病得愈发重的额娘说,但脸上的红肿几日未消,如何能瞒得过额娘?额娘要杀姑姑,只怕也有一半是为了她吧? 和鸾伏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他也明白,皇玛嬷这番话,断然没有冤枉了额娘的可能性。以额娘的脾性与偏执,她的确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弘时突然冷冷笑了,“她因为死了,朕就那她没办法了吗?”弘时突然问林德瑞:“皇后的灵柩如今可曾入了朕皇陵了?” 林德瑞弓着身子道:“还不曾。” “那正好不用抬进去了朕百年之后,决计不与这毒妇同穴立刻拟旨,只需按照皇贵妃之仪,将董鄂氏葬入妃陵”弘时厉声吼道。 “汗阿玛”和鸾仰头望着弘时,哭着哀求道:“皇额娘人都已经去了,死者已矣,何况皇额娘到底与您有十八载夫妻之情……” “住口”弘时冷冷瞪了和鸾一眼,“这些话,朕一个字都不想听”说罢,弘时又吩咐道:“吩咐礼部,不必给董鄂氏拟定追谥了朕还要立下一道旨意,子孙后代,谁都不许给董鄂氏累上尊号朕百年之后,也不许她的牌位进奉先殿”奉先殿是供奉历代帝后牌位的地方,不许董鄂氏牌位进奉先殿,就是不承认她皇后的地位。 和鸾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她心中忍不住哭嚎,皇额娘,您又是何必如此害人害己呢 这一切场景,宜萱都分毫不差地看在眼里,她忍不住凝视着床榻上那具死气淤积的肉身,现在她还可以回去。以她自己的月华灵力,足够驱逐鹤顶红剧毒。只要回到那个肉身,她就可以让额娘不必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是她没有回去。 是啊,三首说得对,这是难得的合情合理的死法。 董鄂氏受到弘时如此迁怒怪罪,宜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应该。董鄂氏既然想要拉他去地下,便该想到有这么一日。不过董鄂氏现在只怕已经投胎转世了,什么入葬皇陵追谥之号还是奉先殿牌位的问题,伤害的不是她这个死者,而是活着的人。 既然不许葬入皇陵不加以追谥,不得如奉先殿,子孙后代不许累上封号,更只以皇贵妃之礼葬入妃陵,便表示董鄂氏已经不算中宫皇后了,自然她的一双儿女就不算是弘时的嫡子。失去了嫡子的身份,便等于断绝了永瑜将来承袭大统的可能性。 宜萱再度走出了殿外,再过两日就是三月初三上巳节了。她只需要以魂体形态在这个世界在呆两日,就可以回去和子文团聚了。 太阳升起了又落下,落下又升起。直到三月初三的傍晚,宜萱的肉身已经被挪回了她自己的长公主府。皇额娘日夜不合眼地守在她身边,每日衣不解带给她喂药。 宜萱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最后还是忍不住一头扎了进去,最起码,她该跟皇额娘说句告别的遗言,否则她无法安心离去。 看到床榻上的女儿睫毛动了,皇太后几乎喜极而泣,“萱儿醒了” 这个身体,现在真是难受极了,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这鹤顶红的剧毒,果然是要命的东西啊宜萱勉强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睛红肿的额娘,眼里也湿润了,“额娘……别怪鸾儿……”只有和鸾,是最无辜的,上次冤枉了她一次,这一回,她不希望因为董鄂氏,让和鸾受到牵累。 皇额娘握着她僵硬的手,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不怪和鸾额娘谁都不怪只要萱儿好好活着……” 宜萱心头一颤,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是什么样的年岁,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疼爱,从来不会少了半分。两行浑浊的泪从眼里滑落了出来,“额娘,女儿不孝……您好好保重自己。” 听到这样的遗言,皇太后整个人都呆愕住了,旁边的太医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太后娘娘,长公主这是……回光返照。” 皇太后看着合上了眼睛的宜萱,一口浓稠的污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整个人已然软到在了床榻上。 宜萱心中一痛,她刚刚被隐了身形的三首抽出魂体,她忍不住想要再重新回去,却被三首一把拦住了,“您现在的肉身已经被鹤顶红毒害至深,就算可以以月华灵力祛除毒素,可这么大的灵力消耗,足以让您从第九重跌落了。” 宜萱大吼道:“你之前怎么没早点告诉我这些” 三首垂下头来,“主人给我的命令,是让您尽量早些回去。” “你”宜萱突然有气无处可方。 三首抬头看了看晕厥过去的皇太后,忙说:“太后娘娘阳寿未尽,您请放心。她不会因为您的死,就此悲痛过度而逝。” 宜萱并不记得历史上的雍正齐妃是哪一年去世的,只不过人的寿数极难更改,就算她活着,额娘还是会在她该死去的那一年死去。 她已经比历史上的怀恪格格多活了近二十载,多了近二十载母女缘分,如今这缘分也走到了尽头了。 额娘会度过这场难关的,就像度过汗阿玛驾崩的难关一样,因为他又两个儿子,十几个孙辈。她也会死,但不是死在今年,而是在将来某一年,寿终正寝,临死的时候,儿孙都在床畔侍奉,她应该含笑而终。 而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她窃取了怀恪郡主的身份,占据了她的肉身,享受了本该属于她的荣华富贵,甚至父爱母爱,如今,一切也到了该归还的时候,将这具这个时代父母所赐予的肉身归还他们。 宜萱咬了咬牙,她不忍再看这里的场景,只能再狠一很心,对三首道:“送我去吧。”未完待续 ... 正文 三百六十四、后记 上 宜萱咬了咬牙,她不忍再看这里的场景,只能再狠一很心,对三首道:“送我去吧。” 三首脸上露出了释然之色,他嘱咐说:“我会为您开启阴间通道,您进入阴间之后,请沿着三生河畔的曼珠沙华丛一直往前走,您看到奈何桥的时候,哪里有人会接引您从阴间去往冥界。”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阴间和冥界并不是一回事,或者说阴间是从冥界中割离出来的一小部分,但是想要进入冥界,必须通过阴间。而且必须只能是魂体状态才可以进入阴间。 三首的手突然覆盖在了她的额头上,宜萱只觉得自己被丢尽了一个暗黑色的甬道里,那里头天旋地转的,仿佛自己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里一般,旋得她神魂迷离,愈发不知东西南北,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地。 她不知道旋转了多久,宜萱感觉到突然停了下来,脚落在了地上。 等到略清醒些的时候,她闻到了那熟悉的淡淡清香。 睁开眼睛,她看到了成片的嫣红花开,那花儿优雅舒展,颜色仿佛鲜血一般红艳。 这就是曼珠沙华。 这一切就跟她曾经梦中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此刻,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哦,已经不能再说是身体了,而是魂体。她的魂体是半透明的,就跟那些鬼片里鬼似的,只不过她有脚,脚是落在地上的,虽然轻飘飘跟踩在棉花上似的,但的确有踩在地上的感觉。 三生河曼珠沙华丛,一切都和三首说的一样。如此说来,她只需要沿着河畔一路走下去就对了? 可是为什么这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鬼啊 一个一个的,全都是透明色的,而且到了膝盖以下就透明得几乎没有了他们一个个也在往前头慢慢飘着 宜萱差点没大喊一声有鬼,可突然想到自己也是鬼了,谁怕谁啊 而且,她仔细观察了之后才发现。那些千千万万的鬼魂跟她并不一样且不说有脚和没有脚的问题。而且他们全都是浑浑噩噩的,就像是牵线木偶一样,毫无意识地往前方飘过去。 宜萱耸了耸肩膀。也顾不得考虑这事为什么了,急忙快步朝前方走去,因为脚下是在太轻了,走起来有一种像飞一样的感觉。最后她越走越快,最后经飞奔了起来。一个跳跃,便从好几个慢慢飘动的鬼魂头上飞窜了过去,简直是身轻如燕啊 宜萱得意地笑着,看样子做鬼也鬼的好处。没有了沉重肉身的舒服,就仿佛是脱掉了枷锁一般。她嗖嗖地飞奔着,跑得忘乎所以。直到看到了前方的奈何桥。那是一座巨大的汉白玉石拱桥,宽度只怕都能抛开八辆马车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石拱桥啊 如三首所说,桥头上的确等候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三首? 宜萱瞪大了眼睛,“三首?怎么是你?”按照之前说的,三首不是还在那个世界等着熙儿回来吗? 眼前这个人脸色板着,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那五官的确和三首是一模一样的,而且浑身的气息也几乎一模一样,是的,几乎……可是宜萱还是感觉到有一丝丝的不同。 这个人躬身做了一个揖礼,他没有回答宜萱的问题,而是说:“殿下,请跟我来。” 宜萱有些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一步步走到奈何桥桥拱的最高处,宜萱看到那头上有一个个的巨大漩涡,漩涡总共有六个,都是一般大,可颜色各自不同,有的是泛着淡淡的金色,有的是乌暗的颜色,还有一个是黑沉沉的,看了便叫人觉得恐怖。 而那些浑浑噩噩的鬼魂,到了漩涡跟前,竟然自动分门别类地各自投进了漩涡中。 六个漩涡,这难道是六道轮回? 这个很像三首的人,带着心怀疑惑的宜萱从漩涡与漩涡之间的空隙走了过去,前方出现了一道门,金色的门,他轻轻打开了门,对宜萱说:“从这里,就可以去冥界了。” 这个门里头也是个漩涡一样的东西,不过和那六个漩涡颜色不同,是淡淡的月白色,看了叫人感觉很舒服。 宜萱看着那个很像三首的人,问道:“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他说:“我也是三首。” “诶?”也是三首?意思是三首不只有一个? 这个三首没有解释什么,他躬身指了指门里头的漩涡。 好吧,现在对她而言,还是尽快去冥界和子文团聚为好。于是宜萱一头钻进了漩涡中,在哪个光怪陆离的漩涡通道里,渐渐迷糊了过去…… 宜萱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个冰冷的玉质棺材里 之前魂体状态时候的身轻如燕的感觉也没有了,只觉得浑身都是僵硬的,似乎是被冻僵了一般,她无法动弹身体,甚至冻得舌头都是冷冷的麻麻的,想说句话都难。 突然,棺材的盖子被打开了,映入宜萱眼帘的是一张陌生中带着几分熟悉的面孔。 冠玉般的脸孔,五官棱角分明,仿佛雕琢而成的一般,他的眼睛若星辰灿烂,仿佛带着无限的怀念再望着她,他轻轻道:“萱儿,欢迎回来。” 他是子文?宜萱也凝望着眼前这个拥有陌生脸孔的子文,但细细打量,和从前的那个子文也隐约有那么两三分的相似,只不过五官更加硬朗几分,更有几分威严与霸气,身材似乎也更高大些,少了点温润如玉的感觉,多了几分尊贵。 他伸手将浑身冰冷僵硬的宜萱从玉棺中横抱了出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他喉咙哽咽地道:“这一日,我等了千年。” 他的怀中是那样温暖,仿佛隔了千年,才又重新回到这个怀中一般。 然后,子文怀抱着她,用巨大厚实的斗篷将她包裹在里面,一路走出了这个冰冷的殿宇,沿着一个雕梁画栋的走廊,走进了一个温暖潮湿的殿中,宜萱看得分明这个殿的名字,叫做汤泉殿。 就是泡温泉的地方? 嗯,她这个冻僵了的身子,的确泡个热腾腾的温泉是再好不过的了。 子文驱逐了殿内个个模样姣好的宫女,轻手轻脚为她宽衣解带。宜萱看着他的脸,忍不住产生了意思抗拒,她抬起僵硬的手推了推他的手,脸色露出了赧赧的表情。 子文不由怔忪,他有些失落的样子,“我……明白。我叫宫女进来服侍你。”子文将她轻轻放在汤泉边儿上的一个躺椅上,便走了出去。 宜萱抬头看着上头雕琢了巨龙的横梁,她刚才的举动是不是过分了点?他是子文,只不过换了一副模样而已…… 不消片刻,七八个身穿粉色高腰襦裙的娇嫩宫女便鱼贯走了进来,也不说话,一个个手脚温柔地问宜萱宽衣,然后扶着光溜溜的她进入了跟游泳池一般的汤泉中。 微烫的汤泉水包裹着她的肌肤,那温度从皮肤渐渐透入到了骨子里,这样舒服的感觉,叫宜萱忍不住哼哼了两声。汤泉水并不是一动不动的死水,似乎底下是流通的,仿佛涓涓小溪一般按摩着她僵硬的身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背后还有漂亮的宫女为她揉着肩膀,舒服得她差点睡了过去。 僵硬的感觉也渐渐消弭了,这温泉似乎跟普通的温泉不一样,能够极大程度的使人舒缓放松,而且温泉水的颜色似乎带着淡淡的金色,波光流转似的。 宜萱将整个身子都沉进去,只留这一个脑袋露在水面上。这里面太舒服了,真想一辈子都不出来。 这时候,一个宫女柔声说:“王后殿下,陛下说请您更衣。” “嗯?”宜萱懵了,那宫女是在跟她说话?她抬头就看见了一件大红色的三重广袖曲裾,衣裳上绣着丹fèng朝阳纹,衣料是她从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仿佛鎏金一般,当真光彩夺目得紧。她只看了一眼便被迷住了。都忘了问那称呼是什么意思了。 她记得曲裾是汉朝的服装,以大气而著称,眼前这件大红丹fèng朝阳三重广袖曲裾不但大气,更是华贵美丽,不可方物。她就是那样不由自主地仍有宫女服侍上一层层穿上这身衣裳。 穿好之后,又人抬过来一方跟试衣镜差不多大小的镜子,也跟后世的镜子一样照得人纤毫分明。 宜萱望着镜中自己,说实在的,她对衣服很满意,但是对这个皮囊却不是十分满意。这张脸蛋长得不如她当怀恪公主时候的娇丽,不过比她金宜萱的时候却好看几分,总得来说,五分似怀恪,五分似金宜萱。中等偏上的姿色罢了,多亏了这一身衣裳,倒是增色不少。 宫女为她梳了一个高耸蓬松优雅灵动的凌云髻,发髻上点缀了红宝石珠花与珠翠首饰,顿时再增三分颜色。宜萱看了,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想必便是如此了。未完待续 ... 正文 三百六十五、后记 中 宫女前头引路,引着她走出汤泉殿,一路往东,之间前方高处有一座仙云缭绕中的殿宇,仿佛仙宫神殿,富丽堂皇又巍峨磅礴,沿着洁白的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上,足足一百零八阶。走到这殿宇跟前,才知道着大殿是何等的高大,金色的盘龙大柱,足足有十二根,双人方可环抱,足足有三丈高,支撑起这个巨大殿宇。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如她梦中一般穿着黑色十二纹章帝王龙服的子文朝她微笑着走了出来,十二硫冕轻轻晃动,那金光摇曳的珠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盈盈透明,更衬得他那张脸多了从前没有的威严霸气。 拉着她手,一路走进内殿中,子文拉着她一起坐在了里头一个雕龙画fèng的漆金大榻上。 子文摘下了硫冕,对她笑着说:“现在,想问什么就问吧。” 宜萱坐正了身子,说:“我从前问过你,该不会是阎王?你说不是。” 子文点头:“我当然不是阎王。”然后他狡黠地笑了,“因为我是冥王。” 宜萱一噎,这果然是子文,狡猾的子文宜萱撇嘴道:“这特么有什么区别吗?” 子文认真地点头说,“有,阎罗界便是阴间,我管辖之地可不是只有阴间那么小小一点点而已阎王,只是世俗之人以他们的臆断给我的称谓罢了,而我,为什么要承认这种低级称谓呢?” 这话吧宜萱辩驳得哑口无言。 子文伸手见她拢在怀中,“现在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萱儿,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宜萱歪他怀中。“我还要好多事情要问你呢。” 子文笑着道:“慢慢来,不过现在,把这个先吃了吧。”他从自己宽阔的袖子路掏出一个圆滚滚的朱红色果实。 宜萱看了,顿时口水肆意,这个不就是她曾经梦里梦见的长得跟西红柿似的果子吗?那果香气息果然是勾人馋虫啊。 宜萱顾不得说话,一把便抓了过来,当即便要咬。却被子文一手拉了下来。 子文揶揄地道:“瞧你这样子。必然是忘了朱果该怎么吃了。” “嗯?朱果?”宜萱看看手里如婴儿拳头般大的果子,它叫朱果吗? 子文笑着说:“朱果里头的果肉是厚厚的浆状,所以千万不能一口咬下去。否则会喷自己一身果肉的。要小心地咬破一点果皮,然后吮就可以了。” 宜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个果子摸上去有点软软弹弹,宜萱忙低头轻轻咬碎一个小口。急忙从小口中吮吸这那浓稠的果浆。 尼玛,果然是好吃到爆啊 宜萱感动得内牛满面。不消片刻。一枚小小的朱果便被吮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朱红色果皮了,宜萱也不浪费,直接塞嘴里,嚼了两下也吞咽了下去。 然后她打了一个饱嗝儿。看样子这东西真的很垫饥啊。 宜萱歪着身子便枕在了子文大腿上,现在她也不想做,只想睡个懒觉。 子文笑着抚摸着她蓬松的发髻。轻声道:“萱儿还跟以前一样,是个吃货。” 宜萱立刻愤愤瞪了他一眼。你才吃货,你全家都吃货 子文笑得跟狐狸一样,他朝着宜萱耳朵上吹了一口热气,满是蛊惑地问道:“想不想天天都吃朱果?” 宜萱眼睛里满是亮光。 子文低头,用商量和带着一点点哀求的语气说:“萱儿,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啊?”宜萱张大了嘴巴,想让她生孩子,而且还是用朱果来诱惑她?这个子文,简直是太……太特么切中要害了宜萱内牛满面。 子文温声细语道:“萱儿难道不想要个可爱的女儿吗?” “想。”宜萱毫不犹豫地吐出了这么一个字,她当然想要个女儿了生过一次儿子了,自然格外羡慕旁人家里那漂漂亮亮的小闺女。可是那时候她修炼月华吐息诀,是不可能和子文有孩子的。 子文温润的指尖轻轻滑过宜萱洁白的额头,“既然想要,就生一个呗。我们冥族女人怀孕的时候,需要摄入大量富含灵气的食物,才能让腹中孩子健康孕育。若萱儿怀孕了,朱果想吃多少都可以。” 宜萱差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想吃多少都可以?她差点都要忍不住点头了,可是想到熙儿,便道:“要不,等熙儿回来,问问他的意见?”她那个时代,父母辈要生二胎,基本上都得做一下孩子的思想工作,不能让前头那个大的感受到冷落才成。 子文不满地撅起了嘴巴,“管他做什么?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看着子文那酸气四溢的样子,宜萱忍不住笑了,好吧,但愿倒时候熙儿不会太生气才好。 几个月下来,宜萱也总算了解了冥界的基本状况,她所住的冥王宫就叫做“酆都城”,意思就跟紫禁城差不多,也的确这个王宫丝毫不亚于一座城池的大小,宜萱也是足足费了一个多月时间才熟悉了王宫的状况。 关于那两个三首的问题,也从子文那里得到了答案,原来三首不是人这个不是骂人的词汇。三首是地狱三头犬,每生长出一个脑袋就多一个分身,为他打开通往冥界之门的是地狱三头犬进化出来的第二个脑袋,当然了之前的三首就是第一个脑袋了,至于第三个脑袋,子文说,有望在千年之内进化出来。 地狱三头犬作为一种特殊的种族,是唯一可以以肉身形态进出阴间的。所以身为冥王的子文命三首镇守阴间通道和冥界通道。 而她和子文的关系,在某一次喝多了冥王宫的一种叫菱花醉的美酒之后,酒劲大发,结果就把子文给逆推了,当然前半夜逆推。后半夜子文就翻身当主人了。 那次荒唐夜之后,宜萱也不纠结子文现在这张有些陌生的脸了。 还记得那日早晨,他光溜溜窝在子文也是光溜溜的怀里,浑身酸累得不想起床,她酸妒地摸着子文的脸说:“你变英俊了,我却变得没以前好看了。” 子文立刻扔上来一大堆的甜言蜜语,片刻功夫便把宜萱哄得五迷三道。晕晕乎乎都快找不到北了。 于是穿了浴袍。和子文一起去汤泉殿沐浴,宜萱瞅着子文宽衣入浴的背影,忍不住轻声道:“子文。你的屁股变大了许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时嘴上没把门的,居然说出这么色眯眯的话。 子文回头朝她挑了挑眉毛,说:“我变大许多的,可不只有屁股。” 宜萱顿时面红耳赤。 那变大许多的。她自然深有感受,现在还身子还不舒服呢。 在这种泛黄话题上。似乎她是只有落下风的份儿了。 只是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宜萱没有怀孕的征兆,熙儿也没有回来。 子文便笑着安慰道:“我们冥族人有着漫长的寿命,所以孕育子嗣上也格外艰难些。至于熙儿。他估计是想留在那个世界了吧。你不用担心,有三首在,他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宜萱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熙儿那边到底如何了。”嘴里喃喃念叨着。宜萱躺在贵妃榻上,渐渐熟睡了 子文垂下眼睑,乌黑的睫毛将眼下遮盖出一片小小的阴影。熙儿,当然不会回来,因为他已经下达命令给三首,不许为蒋熙开启阴间通道。 子文突然狡黠地笑了,他抚摸着宜萱的睡脸,低低呢喃道:“小兔崽子,你当初阻碍我和你娘在一起,真以为我会不记仇吗?谁叫你自己犯蠢,既然当初没有跟着你娘一起回来,如今就老老实实呆在那里,呆个三五十年再说吧。” 在冥界的日子过得极快,在第十五个年头,宜萱终于有了身孕,这是她几辈子加起来所有岁月中,第二个孩子。 她自然是盼着这是个可爱的女儿,可是想到冥族人要足足怀孕十年,是凡人的十几倍时间的时候,宜萱也不住嘴角抽搐了半晌。 最好还是子文捧着一大盘子满满的朱果送上来的时候,宜萱才把那些郁闷的念头丢去了瓜哇国。从今以后,她可以想吃多少朱果就吃多少朱果了 只是一年年肚子都不见大,难免叫人等得有些焦急。 子文也是相当焦急。因为宜萱按照凡人养胎的方法来,既然世俗之前都是头三个月和最后三个月忌同房,那现在是十年怀胎,就得前三年后三年不许碰她。 子文已经反复说了几百遍,说冥族人身体和凡人不一样,孕中做那啥啥也没事儿的 可宜萱捂着肚子狠狠给了他一个刀子眼,毫不留情地说:“憋不住,就去吃自助餐” 子文的脸绿得都能滴水了。 宜萱狠狠盯着他说:“我只许你吃自助餐,你要是敢出去偷吃我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子文完全不怀疑宜萱这句话的真实度,因为当年她怀着熙儿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惜,熙儿生下来才五十年,就中了那个女人的计。她是冥狐族长之女,最擅长幻术,以至于他中了招,萱儿也中了算计,一怒之下带着熙儿离开了酆都城,结果就被冥狐族人刺杀而死。 虽然时隔多年,冥狐一族被他当初一怒之下举族全灭,可千年的分别,是子文心中的痛。若不是那件事,萱儿怎么会和他分开千年,虽然灵魂修复了,可失去的记忆却再也找不回来了。还好,当初的感觉,并没有消失,萱儿又回来了,及时没有了曾经的记忆,萱儿也还是他的妻子。未完待续 ps:关于前头漏了两章的问题……内容上已经修改过来了,大家刷新一下就能看到更新后的内容了,至于章节题目的得编辑放假回来才能修改,大家暂且无视一下混乱的标题吧。手机安卓版的更新素来迟钝,不过不会叫大家花两分钱的,大概得几天才能更新过来,总之不会让大家花双份钱的,这点请放心。要是等不及的亲,可以上电脑上看。就是这样,别拍偶~~遁逃中…… ... 正文 三百六十六、后记 下 肉身才五十岁相当于人类五岁身躯的蒋熙从小小的冰殿玉棺中爬了出来,他愤怒可爱的肉脸等着酆都城冥王殿摇篮里的那个粉嘟嘟的更小的小肉球,气得小脸蛋都扭曲变形了,似乎恨不得咬他一口的样子。 宜萱满脸尴尬和愧疚之色,“熙儿,这是你弟弟点点。”好吧,她想要个女儿,结果又生了个儿子,点点是她给儿子取的小名儿,子文给他取的大名是蒋烈。跟熙儿一样,都是四点底的字,所以宜萱索性就叫他“点点”了 虽然这孩子已经五岁了,可相对应的也不过只有五个月的小婴儿般的身子。 熙儿的一张包子里瞬间瘪了,他抬头愤怒地瞪着那个一脸得意的男人。 蒋歆蒋子文挑了挑眉梢,道:“少在你娘面前卖萌装可怜你肉身是小孩子,但是灵魂早八辈子就成年了” 熙儿一头钻进宜萱怀里,泪汪汪控诉道:“娘父王让三首关闭了阴间通道,足足让我迟了三十年才回来” 宜萱一皱眉头,瞪了子文一眼。好啊,居然把她也糊弄了进去她还一直以为熙儿是被和鸾感动了,才留下跟和鸾做一世夫妻的合着是这厮搞的鬼啊你妹的 子文尴尬地笑了笑,“我这是再教儿子负责啊熙儿还是有媳妇的人,怎么能扔下媳妇不管呢” 熙儿是有媳妇的人……宜萱低头看了看三块豆腐高的儿子。给这么大点的儿子娶媳妇,她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点? 宜萱急忙一把将熙儿抱了起来搁在自己大腿上,“熙儿,你既然回来了,跟我说说那里的状况你外祖母和舅舅怎么样了?和鸾怎么样了?” 蒋熙哼哧了两声。奶声奶气地道:“郭罗玛法在额娘走后两年就去世了,也就是乾隆四年四月二十四日病逝,终年六十三岁。” 宜萱一怔,额娘竟然只多活了两年…… 子文忙柔声道:“她比历史上的那个齐妃幸运多了。” 宜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啊,起码比历史上好多了,历史上那个齐妃李氏看着自己所有儿女全都死在自己前头。额娘能得如此。也算是难得的了。 熙儿虽然语气稚嫩生生,但却是大人的口吻,他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将这半个甲子岁月里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通。 果然在额娘死后,弘时没有兑现诺言,他直接就立了星移为继后,让她入主中宫。而怨恨弘时毁弃诺言的咏絮。自然不甘心,她让将那封不公开手谕上的内容大肆对外传播。可引来的只是弘时的厌恨,弘时将她褫去贵妃之位,重新降为妃子。可如此一来,不但没有打消咏絮的恨意。反而让她做出了更加失去理智的事情,她将年幼的永珏推下了水……永珏夭折了,咏絮也被弘时一怒之下赐死。不过弘时为保全李家颜面,对外称是暴毙。 永珏死后。弘时不惜违背先帝爷过继永瑞给敬亲王为嗣的圣旨,重新把这个儿子归自己所有,而改为将陆氏之子永琇过继。这无疑是表示弘时要立永瑞为太子了。 而失去了幼子的星移虽然坐上了皇后宝座,可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乾隆十一年就去世了。而她的儿子永瑞,也没有太长寿,或者是是她那个弟弟太长寿了,永瑞二十五岁就英年早逝了,只留下一个女儿,甚至没有儿子承袭香火。 至于谁会被立为太子,宜萱不晓得,熙儿也不晓得。因为他那个弟弟只怕真真是有了乾隆皇帝一样的长寿,可是长寿到妻子儿子都先自己一步而去,只怕也未必是福分了。 熙儿叹着气,肥胖的包子脸上满是哀伤之色,“永瑞死的时候,舅舅很伤心,自己把自己关在养心殿里整整一天一夜。我知道,他是在责怪自己,当初没保住永珏,现在连星移姑姑最后一个儿子也没能保住。舅舅追封了永瑞为纯贤太子,加以哀荣,却也挽回不了他的命了。倒是星移姑姑的女儿嫁给了和敏郡主的儿子,夫妻很是恩爱。” 是么,和鸣嫁给了嘉容的儿子?虽然血缘关系有点近,不过能得恩爱,也算值得了。 “那你有好好对和鸾吗?”宜萱轻声问。 熙儿急忙挺起胸脯道:“我当然对她很好了不过和鸾在乾隆十五年就死了。” 宜萱心中一惊,“她是怎么死的?”乾隆十五年?这也太早了点吧? 熙儿低声叹道:“被刺杀而死。” “谁敢刺杀她?”宜萱惊愕地问。 盛熙嘴里轻轻吐出了三个字:“柳其志。” 宜萱沉默了。 柳其志。这真是一个轮回,和鸾害死了柳其志的母亲锦屏,而柳其志长大了回来报仇了。柳其志杀了固伦公主,自己又岂能活命?原以为那孩子当时还小,没想到他对生母的死记忆那么深。 宜萱忍不住问:“永瑞是怎么死的?”宜萱记得那孩子很健康,她脑海里还挥之不去那个偷吃了酸涩“蜜”桔而泪眼汪汪的可爱孩子,怎么竟然死得那么早? 熙儿咬了咬嘴唇,“永瑞表弟的死,我觉得和永瑜有关。” 宜萱心中一惊,永瑜?董鄂氏的儿子? 熙儿又忙道:“当然,我这些都只是猜测因为董鄂皇后的死,舅舅很是厌恶永瑜,郭罗玛法在世的时候还能庇护他一二,后来郭罗玛法去世了,舅舅也没给永瑜安排其他生母,只叫他住在阿哥所,后来分府之后也没有给他任何爵位。只是和鸾被柳其志刺杀而死,是永瑜提着剑,生生将柳其志砍下了头颅。那时候,我便知道,永瑜不是个简单的。” 宜萱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果然,她预料的夺嫡之事还是发生了。不受父亲疼爱的孩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日渐消沉,另一种迎难而上,永瑜看样子是后者。 子文握着宜萱的手,安慰道:“别想太多了,那只是历史而已。” “是啊,那是被我改变之后的历史。”宜萱轻轻叹了一声,她改变了怀恪的命数改变了弘时的命数改变了额娘的命数,却还要那么多的悲剧命数。 她获得了圆满的结局,却还要千万万个悲剧结局。 时儿身为帝王,终究没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白头到老,也没能保住自己和星移的两个儿子。不是帝王的感觉不为世人所容,而是因为他又那么多嫔妃,若他只心爱一人,别的嫔妃又怎么能容忍呢?有了妒忌,便有了暗害。除非他只娶星移一人,否则早晚有一日明刀易挡暗箭难防。可惜啊,处在哪个位置上的男人,能有几个不好色的?千古帝王,也不过只出了一个弘治帝罢了。 就如当年的她,不也是被算计地几乎灵魂湮灭吗?? 若非有子文这千年来的努力,她不会有今日。 宜萱伏在子文怀里,柔声问道:“子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吗?” 子文紧紧搂住了她,声音轻轻的,却格外掷地有声:“当然。” 说吧,子文突然露出了狡猾的坏笑,眼里满是灼热之色,他吐着热气道:“萱儿,你不是想要个女儿吗?咱们还得再接着生呀”说罢,他挑衅地看了一眼宜萱腿上那个三块豆腐高的小肉球。 宜萱翻了个白眼,她怀着点点时候,足足前后让子文憋了六年,看样子他还没憋够啊 而某只小肉球的肥胖的小脸蛋顿时瘪了下去…… 全书完未完待续 ps:终于完结了…… 虽然男主让我几乎写成了男配……额……轻拍板砖啊 最后附上清宫群:三二九七六一七四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