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千金》 正文 第一章 事出有因 顺昌二十一年的春闱,礼部侍郎崔如岳任主考官,副主考分别是都察院左副都御使陈乐成以及翰林院学士胡良材。 崔如岳,显德二年探花郎;陈乐成,显德五年两榜进士第四名,;胡良材,显德七年的榜眼。 人人都说有这三个人主考,这一届的春闱只怕要落榜不少人,但选出来的必定都是人才! 可放榜之日,众人发现,头三名分别是:何有为、颜师友、袁九纲。 何有为是崔如岳的外甥!颜师友和袁九纲皆是受崔如岳恩惠的门下弟子! 众人哗然! 第二天,弹劾崔如岳徇私舞弊的折子如雪片般飞来。 第三天,崔如岳被关进了诏狱,顺昌帝下令刑部和锦衣卫彻查此事,京城中一时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 薛丹臣从刑部出来时,正好遇到他久候不至的刑部侍郎秦方,顿时如获至宝,远远迎了上去,长长的作揖:“这次的事情,只怕要劳烦秦兄了。” 秦方赶忙把薛丹臣扶了起来:“薛兄真是折煞我也!” 他一边扶着薛丹臣往刑部走一边道:“崔大人是薛兄的至交好友,秦某知道薛兄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得到消息后就匆忙赶了回来,让薛兄久候了。” 薛丹臣笑道:“这也是巧,倘若秦兄晚来一步,我又早走一步,只怕就碰不上了,秦兄也知道,我虽然在刑部待过,可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刑部尚书苏大人又和若山素来不和,我也不敢去求,只好等秦兄的消息了。” 若山是崔如岳的字。 秦方道:“事情发生时秦某虽然不在京里,但具体的过程已经听说了,只是何有为、颜师友和袁九纲皆是崔大人一手教导出来的,他们的文章风格崔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难道批阅试卷的时候竟一点也没察觉?再者说,今年既然是崔大人任主考,该避嫌的也要避避嫌才是。” 薛丹臣叹道:“若山的性子秦兄也知道,最是孤傲,向来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也是因为何有为实在优秀,倘若为了避嫌,又要耽搁三年,大好的前途不免耽搁了,颜师友和袁九纲我也是见过的,的的确确十分优秀,前三名他们三个虽然不敢当,可高中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倘若若山不是主考,倒是一番佳话了。” 可如今崔如岳是主考官,他的外甥和学生答题如此优秀,名次如此靠前,不难让人怀疑是不是崔如岳通过什么法子作弊了。 其实崔如岳的性子大家都很清楚,包括今上顺昌帝也知道,这个人的文采可以说是当世第一,可他的不讨人喜欢也是当世第一,当年就是因为他太过狷介孤傲,先帝才把他从状元降为了探花。 这样的人,是不屑在做学问上徇私舞弊的! 所以这件事一出来,大家的反应都是崔如岳被陷害了,顺昌帝也没急着给崔如岳定罪,反而把这次会试的卷子都调了出来一一查看,这才发现其中也不乏成绩优秀者,却都被判为落榜,何有为等三人的卷子答得是好,但也没有可以入选前三名那么好。 这么一来,定是有人从中作弊无疑了! 把所有比何有为等三人优秀的卷子都判成了落榜,就为了让何有为三人拔尖! 不管幕后主使是谁,崔如岳身为主考官,都逃不掉一个失察之罪,就连陈乐成和胡良材也一起下了大狱。 薛丹臣来找秦方,一来是想了解了解案情,二来也是看看能不能托个人情,让崔如岳少受点罪,毕竟诏狱可不是人待的地方,进去了就很难出来,即便出来了也要脱一层皮。 对第一件事,秦方很痛快的答应了:“我虽然和崔大人素无深交,但薛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要崔大人没做这件事,我就一定会查清楚,不会让他被小人诬陷了去,至于苏大人,他虽和崔大人不和,但我也了解他,断不会落井下石的。” 对于第二件事,他就有些犹豫了:“薛兄也知道,我们刑部与锦衣卫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新上任的指挥使又是镇国公的长子,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怕不好说情。” 薛丹臣也没为难秦方:“既然这样,我再另外想办法吧,好歹要见一面,把事情问清楚,倘若真的是诬陷,总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从刑部告辞出来,薛丹臣直接回了家,正好在大门处遇到了从崔家回来的妻女。 薛丹臣的妻子陆夫人与薛丹臣是青梅竹马,夫妻俩感情很好,就是子嗣艰难些,如今薛丹臣四十多的人了才只得一个女儿,便是薛子桢。 薛子桢今年十四岁,明年就要及笄,开始说亲事了,因此陆夫人开始经常带她出门做客,多认识一些人。 这次崔如岳出了事,崔家乱成一团,陆夫人特地过去安慰崔如岳的妻子贺夫人,见了薛丹臣赶忙道:“事情怎么样了?” 薛丹臣道:“秦兄那边倒是没问题,但是我一说要见若山一面,秦兄就推辞了,只怕不好办。” 陆夫人的性子最是胆小懦弱,在家时被父母娇惯,嫁给薛丹臣后家里家外的事也没让她操过心,唯一的女儿又聪明懂事,在她看来,最大的事就是管家的时候被几个管事妈妈哄骗了去可如何是好,乍一听说崔如岳犯了事,惊得半响没回过神来,又最是心软,见贺夫人哭,她也没忍住,陪着哭了一场,现在眼圈还红着呢,道:“再不好办也得想法子,诏狱那种地方,进去了有几个出来的?今儿贺姐姐拉着我的手哭呢,说好歹要再见一面。” 薛丹臣蹙眉道:“事情还不到这个地步呢,说这种话做什么,明天我去镇国公府拜访,看看能不能看镇国公府的世子一面?” 陆夫人疑惑道:“镇国公府的世子?你说的是霍灵璧?” 薛丹臣也惊讶了:“他刚进京没多久,你竟然认识?” 陆夫人抿嘴一笑,道:“认识可算不上,今儿倒是巧,正好在崔家碰上了。”说着含笑看向了一直乖巧站着没说话的女儿薛子桢:“就在崔家的垂花门那儿,桢姐儿闷着头往前走,差点撞人家怀里!” 若是换了旁的爹娘,只怕觉得这事于女儿的名声有碍,但薛家不同,薛子桢打小就老成持重,没走差行错过一步,薛丹臣和陆夫人见多了女儿在自己面前拿主意的成熟稳重,如今看到了她莽撞冒失的一面,只觉得难得,陆夫人更是挽着薛丹臣的胳膊捂着嘴笑个不停。 薛子桢脸涨得通红,觉得丢脸死了,跺脚道:“娘!我只是在想事情,所以走神了而已。” 陆夫人打趣笑道:“我瞧着霍灵璧长得挺英俊的,说话也和气,若不是年纪太大了,配咱们桢姐儿倒是正好。” 薛丹臣也笑呵呵的看着女儿难得的满脸窘迫,道:“夫人还不知道吧,如今霍灵璧领了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诏狱就归他管,想见若山一面,自然要求他。” 陆夫人很是吃惊,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去崔家!我还以为两边是亲戚呢,难道竟是去查案的?坏了坏了,老爷,咱们得去瞧瞧,万一他又把谁抓了可怎么办?” 薛丹臣的神色也有些凝重:“还不到这个地步呢。”他不想让妻女担心,便神色一缓,笑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我去书房处理点事,晚上咱们一起吃饭。” 陆夫人虽然担心,但也习惯了听丈夫的吩咐,遂点点头,带着女儿回了内宅。 第二天,陆夫人还要去崔家,结果针线房的人来提醒要做春裳,陆夫人便留了下来,让薛子桢一个人带着丫头婆子坐车去了,她和崔家的几位姑娘都是好友,这次崔如岳出事,她们比谁都伤心,有人安慰些总是好的。 崔家是大家族,崔如岳是长房,下面还有二房,三房和四房,因为老太太还在,大家聚居一起,格外热闹,但如今崔如岳进了诏狱,大家就都惶惶不安,别说下人没头没脑了,就连主子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宅邸颇有些萧瑟冷清。 接待薛子桢的是崔丽娘,她是崔如岳的长女,比薛子桢大四岁,已经出嫁了,她下头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崔玉娘,与薛子桢同岁,一个崔珠娘,比薛子桢小两岁。 崔丽娘神色憔悴,眼睛也红红的,她的手冰凉,薛子桢握着替她暖了一会,道:“玉娘和珠娘呢?” 崔丽娘叹道:“玉娘与母亲一起在祖母身边呢,珠娘什么也不懂,不过现在也不敢像以前似的到处跑着玩了。” 薛子桢道:“我昨日听父亲说,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便是昨天登门的霍灵璧,父亲已经去求见了,倘若可以,倒是能见崔叔叔一面。” 崔丽娘已经知道了,苦笑道:“我虽然没见,可夫君说,霍灵璧并不好说话,昨日把父亲书房里的东西装了好几个箱子抬走了,也不知道做什么,我们也不敢拦。” 薛子桢道:“事在人为,更何况清者自清,就连皇上都不相信崔叔叔会徇私舞弊,如今把他关起来,不过是堵住悠悠之口罢了,只要事情查清楚,会马上放回来的,咱们如今伤心,回头崔叔叔知道了又要笑话咱们小题大做了。” 崔丽娘想起父亲的脾气,忍不住一笑,握住了薛子桢的手:“好桢姐儿,幸亏有你,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挺有道理的。” 薛子桢笑道:“本来就是有道理的事,说出来自然有道理了,说不定崔叔叔现在正在牢里诗兴大发呢,等下次有人被关去那个牢房,抬头一看,嗬!满墙都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借酒浇愁愁更愁了。” 崔丽娘扑哧一笑,点着薛子桢的额头:“真是顽皮。”可神情已然缓和下来了。 崔丽娘的丫头看向薛子桢的眼神不禁满是感激,自家姑娘之前别说笑了,愁得连饭都吃不下,还是薛姑娘有办法,会安慰人。 正文 第二章 初露端倪 薛子桢只在崔家待了一上午,回到家时,陆夫人还在跟针线房的人说做春裳的事。 薛家人口少,薛丹臣父母早亡,又只娶了陆夫人一个,孩子又只有薛子桢一个,因此每次做新衣裳都发愁,怕做得多了白搁着穿不完,不做的话库房里的料子又堆得满满的,怕被虫咬。 这次她一口气给薛子桢做了二十套衣裳:“你也是大姑娘了,多做两件新衣裳,也好出门做客,我给你挑的颜色和花样,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喜欢的就留下穿,不喜欢的就赏人吧。” 薛子桢对这些事向来不在意的:“娘做主就是了,我下午还要去金石斋取东西呢。” 陆夫人也想起来了:“是你作的那幅画?不拘叫谁去拿就是了,何必又跑一趟。” 薛子桢抱着陆夫人的胳膊撒娇:“总是闷在家里也没有意思啊,我都和王掌柜约好了,下午去取的。” 陆夫人笑道:“那就去吧,要小心些,这次可别光顾着想事情,再撞着人了。” 薛子桢一听陆夫人又提起那件窘事,顿时又羞又恼:“回头不给你买珍珠楼的点心了!” 陆夫人是南方人,虽然来京城十几年了,但还是更喜欢吃南方的点心,这京城也只有珍珠楼做南方点心最地道,是陆夫人的最爱。 她一听薛子桢这么说,赶忙告饶,拉着薛子桢喊“好桢姐儿”“好女儿”,一屋子丫头都捂着嘴笑,也觉得十分羡慕,自家夫人和小姐,说是母女,可更多的时候关系亲密的像是姐妹一样呢。 …… 金石斋的王掌柜见薛子桢亲自来取画,赶忙关门谢客,专门招待薛子桢:“薛小姐您瞧瞧,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装裱师傅装裱的。” 薛子桢细细瞧了,笑道:“多谢掌柜费心了。”又示意丫头溪柳掏银子打赏,王掌柜接过来谢了,又笑道:“我们这儿刚到的好东西,一块田黄石,一块鸡血石,颜色匀净,石料又细,做印章是难得的,小姐要不要瞧瞧?” 薛子桢不想在这儿耽搁时间,想了想道:“掌柜的既然说好,那我就都要了,照老规矩,回头你把东西送到家里去,直接去账房支银子就是了。” 王掌柜大喜,赶忙应了,不住的说着奉承话,笑道:“如今像小姐这样识货的人可不多了,想要好东西,又出不起价钱,这生意眼瞧着是做不下去了。” 薛子桢笑道:“这我可不信,京城的有钱人多如牛毛,王掌柜只怕是日进斗金吧。” 王掌柜苦笑道:“这也是对着小姐您我才说实话,京城新兴起一家双桥斋,就在不远,也是卖奇珍异宝,可把我这儿的生意给比下去了。” 薛子桢想了想,是有印象:“好像还卖笔墨纸砚吧?价钱虽然便宜,可东西也不算好。” 王掌柜道:“原来小姐也知道,就在年初,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一夜之间满城都是双桥斋了,东西齐全,价钱也低,这都两三个月了,原先赶上春闱,笔墨纸砚的生意是最好做的,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举子们一窝蜂的往双桥斋买东西去,我这都快半个月没开张了,来的也都是像您这样的老主顾。” 薛子桢心中一动,道:“春闱之前才开的铺子,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吗?” 王掌柜道:“可不是,我和藏宝阁的冯掌柜一起去拜会过,连门也没进去,只听说后头有人撑腰,不是齐王就是庆王,我们也惹不起啊。” 齐王是顺昌帝的亲侄儿,说是侄儿,倒比儿子还要亲,庆王则是顺昌帝的次子,年少英武,最得顺昌帝宠爱,这两大王爷满京城是没人敢开罪的。 从金石斋出来,薛子桢顺路去了双桥斋,双桥斋的掌柜一听说是吏部侍郎薛大人的千金登门,也是闭门谢客,亲自上前招呼。 双桥斋的门面宽敞明亮,比金石斋足足大了一倍,百宝架上什么东西都有,像刚才王掌柜说的田黄石和鸡血石,也有好几块,但品象都不是太好。 掌柜的姓刘,点头哈腰在旁边介绍,也不避讳,直接道:“我们这儿的东西是比不得金石斋和藏宝阁的东西好,但胜在做工精巧,薛小姐图个新鲜,玩玩罢了。” 薛子桢道:“我想要一套文房四宝,只可惜金石斋没有好的了,你们这儿可有没有?不拘价钱多少,关键是东西要好,我是要送人的。” 刘掌柜笑道:“自然是有的。”说着朝一旁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那小伙计一溜烟跑去后头拿货了,薛子桢瞥了一眼架子上摆着的一些砚台和纸笔,做工倒也精致,便笑道:“我瞧着这些东西就很好。”说着便想伸手去拿。 可刘掌柜却怕她发现什么似的,赶忙把那一摞宣纸拿起来递给了身后的伙计,陪笑道:“小姐有所不知,这些东西看着好,却不值几个钱,都是那些贫寒学子爱买的,别说小姐是用来送人的,只怕素日写字也是不屑用的。”扭头又骂身后的伙计:“怎么到了现在还把这些东西往架子上放?还不收回去,拿了上好的澄心纸来补上!” 那伙计不敢吭声,抱着纸一溜烟跑了。 薛子桢看了一眼点头哈腰赔笑脸的刘掌柜,抿嘴笑道:“也许是一时大意吧,刘掌柜也别苛责了。” 这时,跑去库房拿东西的小伙计抱了几个崭新的盒子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上好的湖笔,也有澄心纸,玉版纸,也有薛子桢爱用的松烟墨,连砚台也不乏精品,薛子桢颇为惊讶:“这样的好东西就是金石斋也未必有啊,刘掌柜为何把它们束之高阁呢?” 刘掌柜笑道:“小店是小本生意,多来光顾的都是些贫寒学子,这样的好东西他们就是喜欢也没钱买,倒是白搁着落灰,今儿若不是薛小姐大驾光临,也断不能拿出来。” 薛子桢笑笑,也没说什么,挑了一套好的便走了。 可是走了没多远,薛子桢的侍卫沈鸣远便上前悄声道:“小姐,有人在后头悄悄跟着咱们呢。” 薛子桢一怔,不动声色道:“不必理会,只当做不知道,先去琳琅斋,再去珍珠楼。”沈鸣远点点头,也只装作没发现。 薛子桢坐着马车慢悠悠的去了琳琅斋订做了两套首饰,又去了珍珠楼买刚出锅的点心,好像刚才去双桥斋也只是单纯的去买东西一样,一直逛到了傍晚才回家。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陆夫人都着急了,差点让人出去找,见了薛子桢便埋怨了两句,薛子桢不想让她担心,就没说双桥斋的事,只把画给陆夫人看:“我看装裱的不错,这幅红梅送给父亲也正好,也不枉我画了一个冬天呢。” 陆夫人道:“再有半个月就是你父亲的寿辰了,到时候送给他,他肯定高兴,如今装裱好了,就赶紧收起来吧。” 薛子桢笑道:“明日还要去秦家请秦叔叔落印呢。” 陆夫人嗔道:“都是大姑娘了,还是喜欢到处乱跑。” 薛子桢笑道:“没关系,有一群人跟着呢,就是王掌柜这样的熟人,我跟他说话也都戴着帷帽呢。” 陆夫人说不过女儿,便吓唬她:“那也不能乱跑,仔细嫁不出去!” 薛子桢笑道:“那就按照娘说的,招赘个女婿。” 陆夫人哭笑不得,点了点薛子桢的额头:“真是不害臊!” 等薛子桢和陆夫人吃过晚饭,薛丹臣才回来,薛子桢便找了个空儿把双桥斋的事情告诉了他:“……女儿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似的,那个刘掌柜生怕我看到那一叠宣纸,忙不迭的拿走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父亲不妨去查查,只是要小心些,莫要打草惊蛇。”又把今日被人悄悄跟着的事说了:“只怕已经惹得他们注意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起了警惕,有没有把证据给销毁。” 薛丹臣先是惊讶,继而沉思,也顾不上吃饭了,赶忙叫了人去调查。 没想到第二日就有了结果,薛丹臣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这个双桥斋果然有问题!” 薛子桢道:“可是那宣纸不对劲?” 薛丹臣点头,道:“双桥斋有两种纸,一种是带着印纹的,一种是没有印纹的,今年科考的试卷所用的纸皆是出自双桥斋,可我去礼部看了,那些试卷却是有的有印纹,有的没有印纹,因为印纹小,不明显,倘若不仔细观察,还真是发现不了。” 薛子桢愣住了,登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是谁这样的手眼通天?连考试时候用的纸都能控制?” 薛丹臣意味深长道:“双桥斋正是齐王府的产业,这次的科举舞弊案,只怕与齐王脱不了干系!” 正文 第三章 曲折离奇 齐王是顺昌帝的亲侄儿,他的父亲乃是先帝的第三子,又是顺昌帝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当年德兴太子和明煦太子先后被废,理应是这位三皇子被封为太子,只可惜册封大典前夕,有刺客行刺,三皇子为了救弟弟顺昌帝,自己反倒把命丢了。 正是因为这样,顺昌帝对这个哥哥唯一的儿子倍加宠爱,别的侄儿都是加封郡王,唯有齐王获封亲王,日常供给甚至比顺昌帝的亲儿子都要好。 倘若双桥斋是齐王的产业,是没人敢冒着诬陷齐王的风险用双桥斋的纸来犯案的,只除了齐王自己! 想到这儿,薛子桢又疑惑了:“倘若这次的事真的是齐王指使的,他又图什么?” 薛丹臣知道女儿聪慧敏锐,有些事情也愿意与她分析,遂道:“如今太子根基稳固,对于诸位弟弟和堂弟,却是不疏远也不亲近,齐王光有皇上的宠爱还不成,还得有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万一哪一天皇上……” 薛丹臣没往下说,薛子桢却明白了,如今齐王的显赫都是顺昌帝给的,顺昌帝在,这份恩宠自然不会变,顺昌帝若不在了,皇上换人做了,那么这份恩宠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毕竟新君也有自己信任的人,齐王即便愿意表忠心,也未必会被接纳。 所以齐王急于招揽人才,想等新君即位前就站稳脚跟,这次科举舞弊案,应该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虽然科举出现了舞弊,但总不能把这一科的举子都弃之不用,最多会把查出来的人都剔除掉,剩下的重新排名罢了。 薛子桢赶忙看向了薛丹臣,薛丹臣见薛子桢如此敏锐,又是欣慰又是自豪,笑道:“我已经去礼部问了,皇上果然下旨让礼部的人和翰林院的人一起把名次重新排一下,结果已经出来了,何有为三个人都落榜了,前十名里有九个他们的试卷上都有双桥斋的印纹,毫无疑问,他们都是齐王的人!” 薛子桢很是意外:“齐王不怕人疑心么?” 薛丹臣道:“这也是疑心的人不敢说,敢说的人没注意到罢了,毕竟有你崔叔叔的事情在前头,谁也不会想到还有人敢算计什么,都巴不得这事早点过去,到时候齐王不就能浑水摸鱼了?” 薛子桢道:“倘若真是齐王做的,那这次牵扯进去的人肯定少不了,每年科举考试所用的纸皆是出自内宫造办处,他想把双桥斋的纸混进去,只怕在造办处要有人才行,再加上考试的时候分发试卷的又只有三位考官……”薛子桢的神情里满是愕然:“既这么说,除了崔叔叔,陈大人和胡大人定有一个是齐王的人了,不然齐王可怎么确保让自己的人拿到带印纹的试卷呢?” 薛丹臣点点头,道:“还有呢,等试卷收上来,还要重新誊写一遍,那么誊写试卷的那些翰林中肯定也有齐王的人,他们先是用带印纹的纸答题表明身份,然后在排名时由考官做一下手脚,让这些人的名次要么靠后,要么落榜,等到你崔叔叔的事情一出来,皇上下旨重新阅卷,再将这些人的名次提前,也就不会引人注目了,他们是借着你崔叔叔玩了一招障眼法啊。” 薛子桢道:“这事做起来不容易,留下的蛛丝马迹也太多了,齐王难道不怕被人发现?” 薛丹臣道:“齐王积威已重,朝中谁敢得罪他?他能把这件事办成,就足以说明他的党羽众多,根基颇深,即便有人察觉出什么,细细一想也觉得害怕了,又怎么会说呢?” 薛子桢道:“难道就任由他这样一手遮天?不把他指出来,岂不是要崔叔叔做了替罪羔羊?” 薛丹臣安慰道:“这也不用担心,我已经叫人把这个线索给霍灵璧送去了,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只要想调查,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就是齐王销毁了证据,可还有双桥斋的人呢,还有礼部存档的考生试卷呢,断乎不能抵赖的。我那日去见他,他倒是没有端架子,虽然不肯让我见你崔叔叔一面,却也保证了,只要没定罪,断不会给你崔叔叔用刑的,这已经是难得了,顶多在牢里吃点苦头罢了。” 薛子桢这才松了口气,回想起那天发生的窘事,又忍不住脸热起来,当时她真是尴尬极了,压根没好意思打量对方,只是匆匆一瞥,好像长得很是英俊…… 薛子桢赶忙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跑了,掩饰道:“既然证据确凿,父亲何不禀告皇上?也好早早的把崔叔叔放出来。” 薛丹臣呵呵笑道:“这事可没这么简单,毕竟皇上把这事交给了霍灵璧,霍灵璧刚上任,肯定指望着把头一件差事办好呢,我若是抢了他的功劳,不是平白得罪人么?再者说,齐王也不是好得罪的,皇上对他向来纵容,上次他纵容奴仆侵占百姓的田地,皇上也只是训斥了一顿罢了,这次的事还真不好说,不过霍灵璧就不同了,他直接听命于皇上,由他出面指证齐王,皇上会更相信些。” 薛子桢点点头,想着不能见崔如岳一面的事,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道:“我听小钗说过,霍灵璧小时候曾经是太子的伴读?” 周小钗是薛子桢的闺中密友,她比薛子桢大两岁,已经嫁人了,夫君是护国公府的三少爷赵九经。 赵九经是正经八百的太子伴读,陪伴太子一起长大的,当初薛丹臣从国子监去东宫教授太子启蒙读书,赵九经也是他的学生之一,因此赵家和薛家的关系也挺亲近,倘若霍灵璧也曾是太子伴读,即便不是薛丹臣的学生,总得和赵九经有几分交情吧,到时候托赵九经从中说和,说不定能见崔如岳一面呢。 薛丹臣道:“他说是太子陪读,其实也只在宫里住了半个月,随后就去西北了,这一去十几年,听说年前才回来,难不成你想托赵九经去说情?” 薛子桢道:“是啊,两个人应该有交情吧?” 薛丹臣沉吟片刻,道:“既如此,试试也行,不过也不要太张扬,你悄悄告诉小钗就是了,成了最好,不成也不要勉强。” 薛子桢应了。 第二日,薛子桢先去秦家请秦方在她的红梅图上落印,出了秦家后就拐弯去了护国公府。 护国公府赵家与镇国公府霍家并称大周两大世家,霍家出武将,赵家则出后妃。 当今皇后赵皇后便是如今护国公的嫡长女,赵九经是赵皇后的侄儿,自然也是太子的嫡亲表弟了,在京城可谓是交游广阔,八面威风,倘若他开口了,霍灵璧应该不会不给他面子。 到了赵家,周小钗亲自出来迎接,她穿着一袭玫红色绣牡丹花的褙子,下面是大红色的裙子,打扮的甚是富贵艳丽,只是神色有些憔悴。 薛子桢很是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周小钗与她关系亲密,倒也没什么避讳的,道:“没什么,跟赵九经吵了一架。” 看她一副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的样子,薛子桢的话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周小钗也是出自官宦之家,她的祖父当年曾位居内阁次辅,家中也曾显赫一时,只可惜周家子嗣凋零,到了周小钗的父亲这一辈,就只有两个堂兄弟,且都没什么出息。 周小钗的父亲周昌在世家云集的京城独木难支,很难出头,索性托了薛丹臣帮忙,外放到了四川做知府,周小钗生母早逝,自幼跟祖母长大,后来又因为周家传家宝的事与她继母斗得天翻地覆,连自己的婚事也赔了进去,不得不委委屈屈的嫁给了纨绔子弟赵九经。 这夫妻俩谁也看不上谁,总是喜欢吵嘴,没个消停的时候,可照薛子桢来看,赵九经待周小钗颇为上心,周小钗心里也未必没有赵九经,偏偏都倔的很,谁都不肯先低头。 看薛子桢欲言又止,周小钗道:“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 薛子桢道:“是有事,想让你帮着求求情呢,你和赵九经吵架了,我这话反倒不好说出口了。” 周小钗了然:“是为了崔大人的事吧,我都听说了,正是为这事跟他吵起来的。” 正文 第四章 谜团重重 薛子桢赶忙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九经是赵皇后的侄儿,又是太子的表弟,对于宫里的事自然比别人知道的更快,也知道的更多,昨日他进宫,偶然遇到了顺昌帝,听顺昌帝说起这次崔如岳的事,不管崔如岳是不是被冤枉的,他身为主考官却发生了这种事,肯定是他的疏漏,所以顺昌帝很是生气。 下面的人见了以为顺昌帝厌弃了崔如岳呢,都恨不得上来踩一脚逢迎上意,赵九经回来后便告诉周小钗,崔如岳只怕是保不住了。 周小钗是知道薛家和崔家是通家之好的,自然着急,让赵九经去求求太子,想个法子说情,可赵九经虽是勋贵子弟,却并没有实权,哪里有什么办法,又怕连累了太子,不肯去找太子出面,周小钗急了,两个人就吵嚷起来了。 赵九经说周小钗不替他着想,周小钗则说赵九经冷血无情,结果昨夜二人大吵一架,赵九经甩门而去,至今还没回来,一大早为这事,周小钗又被她婆婆说了一顿,要不是薛子桢过来了,她还在婆婆跟前罚站呢。 周小钗抱怨道:“我又没逼着他杀人放火,不过是在太子跟前提一句,太子说一句话,倒比其他人说十句都管用,可他就是推三阻四的不肯。” 薛子桢道:“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太子毕竟是半君,他一出面,别人未免就会怀疑,万一再把太子牵扯进去就不好了,我爹还是太子的老师呢,去求太子岂不是更管用?就是急成那样,也没敢去找太子帮忙啊,这次是你鲁莽了。” 周小钗悻悻道:“我也是想帮忙啊。” 薛子桢道:“我还不了解你,就是看他不顺眼故意让他为难罢了,我看他素日对你挺关心的,你跟他好好过日子便是,好好地总是闹,他这不是第一次被你气的离家出走了吧?” 周小钗抱怨道:“你到底向着谁啊?” 薛子桢道:“当然向着你啊,我和赵九经也算熟识,他虽然做事不着调,可心地不坏,你们成亲都半年了,你总是这样跟他闹,他若是真的生气了,一房房的往家里抬姨娘,你又能怎么样?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足见心里还是有你的。” 周小钗沉默了,好一会才道:“那你这次来是想让他去做什么?” 薛子桢没提见崔如岳的事,只是把双桥斋的事说了:“虽然父亲把这个线索告诉了霍灵璧,但也担心他不放在心上,毕竟我们家和崔家的关系太亲近了,万一他疑心是父亲弄鬼就不好了,我想若是赵九经与霍灵璧有几分交情,去说一说,好好查一查双桥斋倒是真的。” 周小钗并不知道双桥斋的事,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握住了薛子桢的手:“如果是这样的话,想要救崔大人岂不是要把齐王给扯出来?齐王哪里是好得罪的?可别叫薛伯父也陷进去。” 薛子桢道:“我父亲如今是吏部侍郎,又是太子的老师,齐王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动父亲的……” 薛子桢的话猛地停住了,崔叔叔出事,父亲肯定会出手营救,父亲出事,太子肯定会出手营救,难道的齐王的目标,除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外还包括一个太子不成? 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大了! 难道她还忽略了什么不成? 薛子桢急急起身道:“等赵九经回来,你先让他别轻举妄动,我回去和父亲商量商量,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周小钗看着薛子桢着急离开的背影,不由觉得纳闷,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薛子桢到城外三清观找江子卓去了。 江子卓修道,同时也是江湖中人,武艺高强,当年他流落京城,是薛子桢救了他,所以他答应欠薛子桢三个人情,做什么都可以,这次薛子桢找他,就是让他去双桥斋探一探,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其他证据,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是不知道齐王的底牌,只怕想再多法子也没用。 薛家虽然也养了探子,但跟江子卓一比就不够瞧了,而且薛家的人去了,万一不幸被抓住了,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比江子卓,是江湖中人,就是对方想查也无从查起。 江子卓只比薛子桢大五岁,还不满二十呢,虽然身手不错,可着实有些心高气傲,可他偏偏和崔如岳最是投契,可以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这次一听事关崔如岳,他便道:“等天黑了我就去,这次不算我还你的人情,算我帮了崔大人一次。” 薛子桢道:“那你可要小心点,我总觉得双桥斋没这么简单,万一出了事,你保住自己要紧,倘若真的发现了什么证据,也不要打草惊蛇,毕竟齐王也不是我们凭着一星半点的证据就能扳倒的。” 江子卓道:“那我就奇怪了,这件事的幕后指使分明是齐王,可你们偏偏又不敢得罪齐王,那该怎么把崔大人救出来?” 薛子桢笑道:“怎么做到不得罪齐王又揭发他的罪行,这就不是你考虑的问题了,你只负责帮我把证据找到就成了。” 江子卓是知道薛子桢的本事的,只点头应了,让薛子桢三天后再来。 出了三清观,薛子桢正要上马车呢,突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即便是隔着帷帽她也看得分明,是霍灵璧! 他来这里做什么! 薛子桢盯着霍灵璧的身影陷入了沉思,许是她注视着的时间过长,又也许是霍灵璧太过警觉,他猛地一回头,犀利的目光对上了薛子桢。 薛子桢心中一跳,心里转过上百个念头,最后下定了决心,大大方方走了过去行礼问好:“霍大人有礼了。” 霍灵璧的神色有所缓和,说话虽然彬彬有礼,但语气极冷,和那天在崔家的温和有礼大相径庭:“原来是薛小姐。” 薛子桢戴着帷帽,身边又跟着丫头婆子,后头还有侍卫虎视眈眈的望着这边,一副大家闺秀的尊贵做派,再加上她父亲是吏部侍郎,又是太子最敬重的人,因此霍灵璧即便不耐烦到了极点,也不得不敷衍着,可薛子桢却像是没眼色似的,笑道:“不知道霍大人来这里是公事还是私事?” 霍灵璧没吭声,想让薛子桢自己觉得难堪,知难而退,可没想到薛子桢却笑了笑道:“难不成霍大人是为了这次科举舞弊案来这儿公干的?” 霍灵璧这才抬头看向了薛子桢:“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可以过问的,快点回家吧。” 眼见着霍灵璧上马要走,薛子桢道:“是我发现了双桥斋的事。” 霍灵璧愣住了,回头看着薛子桢,薛子桢又重复了一遍:“我父亲把双桥斋的线索告诉霍大人,是因为我把这个线索告诉了他,霍大人不用避讳我,我想让崔叔叔早日出狱,霍大人也想早日结案,我们应该是殊途同归才是。” 霍灵璧轻轻一笑,觉得有点意思,他还真没见过薛子桢这样的姑娘,父亲是吏部侍郎,她也该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才是,可偏偏带着一群人到处乱跑,还喜欢管闲事! 霍灵璧不由自主的仔细打量起薛子桢来,她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看得出来,身骨纤细,显得有些瘦弱,身边跟着一个丫头,倒是清秀可人,只是看那机敏的目光和身形,只怕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后头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和五六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有这群人跟着,难怪做主子的敢胡乱逛呢,只是薛子桢一个姑娘家来这道观做什么?难不成是尾随他而来? 霍灵璧变了个脸色,看着薛子桢的目光也阴森森的。 薛子桢却微微一笑:“不知是否有幸请霍大人喝杯茶?这三清观的三清茶也算是京城一绝了。” 霍灵璧忖思片刻,想着自己难不成还怕了一个小丫头?遂点头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文 第五章 你来我往 二人又回到了三清观的茶室,小道士奉上用梅花,竹叶和松针窖藏的三清茶就退了下去,霍灵璧身边的随从也都是在外头候着,倒是薛子桢身边的丫头和婆子仍旧寸步不离的跟着。 霍灵璧看了她们一眼,又看向了薛子桢,她仍旧没有摘下帷帽,也没有喝茶,便知道她心存忌讳呢,便道:“薛小姐有话只管说。” 薛子桢却犹豫起来。 她猜测齐王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培植势力,更有可能想攀扯上太子,到时候事情就闹大了,她怕父亲关心则乱,跑去通知了太子,反倒中了齐王下怀,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看到霍灵璧才想到或许可以通过霍灵璧来通知太子要小心。 可如今再一想,霍灵璧即便曾是太子伴读,也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是不是还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子这边,那就真不好说了,遂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只是道:“霍大人在双桥斋可发现了什么?” 霍灵璧看了她一眼,道:“双桥斋是齐王府的产业,这事只怕和齐王脱不了关系,我去查了礼部的试卷,那些誊写考题的纸有的刻着双桥斋的暗纹,只怕是作弊时的记号。” 薛子桢道:“既然证据确凿,要想结案就容易了,只是我想问霍大人,难道不怕得罪齐王吗?” 霍灵璧眉毛一扬:“得罪齐王?我只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然敢做,就要敢当,齐王不服气,只管让他来找我,我还怕了他不成?” 薛子桢看他眉宇之间有傲气,便知道这话不假,看来霍灵璧并不是齐王的人,这样她就放心了,遂道:“霍大人好风骨!既如此,我也不必犹豫了,有些事告诉霍大人也无妨,不过霍大人要答应我一件事。”霍灵璧道:“你且说。” 薛子桢道:“这次的科举舞弊案牵连甚广,霍大人有心革除宿弊,但确保不准那些人狗急跳墙,胡乱攀咬人,倘若霍大人能说服太子离开京城一段日子,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好法子,可以让您顺顺利利的结了案子,又不至于得罪齐王。” 霍灵璧身形一震,看向薛子桢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 崔如岳的事情一出来,太子就把他叫了过去,说这件事多半是齐王或庆王在捣鬼,担心引火烧身,所以他闲暇之余特地跑来三清观,串通了三清观的道士,到时候只要他们说太子时运不利,不宜居住宫内,他就有把握说服顺昌帝把太子送去皇觉寺暂住,正好远离了这京城的是非,没想到薛子桢也说出这个话来,难不成她也意识到了齐王的真实意图是太子? 不对不对,应该是薛丹臣授意她这么说的吧?可薛丹臣是太子的老师,若有什么话,当面告诉太子不是更方便,何必还要拐个弯? 难不成,真是这位薛小姐自己的主意?如果是那样,这个薛小姐可不是一般的聪慧! 看着霍灵璧的神情变幻莫测,薛子桢反倒不着急了,倒是霍灵璧,停了好一会才点头,道:“我答应你,太子三日后就会离京,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薛子桢笑道:“我也相信霍大人不至于诓骗我一个小女子,至于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霍大人只需要去找一个人就成了,就是睿王爷!” 霍灵璧眉毛一扬:“睿王虽是皇上的亲弟弟,可向来不过问朝政。” 薛子桢笑道:“都说睿王爷**闲散,不过问朝政,可我同样听说睿王爷交游广阔,凡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不论出身门第,睿王爷都引为知己,这次科举,睿王爷也有几个至交好友在其中吧,齐王想要算计崔叔叔,又要提拔自己的人,免不了就要踢走一些绊脚石,若是睿王知道自己的朋友被这次舞弊案毁掉了前程,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到时候只管请睿王出头就是了,齐王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未必敢跟自己的亲叔叔呛声!” 睿王是先帝十六子,与齐王的父亲一样,都是顺昌帝的亲兄弟,因此睿王也是齐王的亲叔叔,两个人的年纪相差也不大,但辈分摆在那里,倘若睿王真的揭发他做的事,他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霍灵璧忍不住一笑,这丫头看上去文文弱弱,鬼点子倒是不少。 不过,或许还真的管用! 霍灵璧点点头,道:“薛小姐如此足智多谋,倒让我等汗颜了。” 夸她聪明的话薛子桢听了不少,倒也习以为常了,可今日却忍不住脸红起来,讷讷无语,好一会才道:“霍大人过奖了,我的主意还不知道灵不灵呢。” 霍灵璧似笑非笑看着她,却忽然变了脸色,猛地站起来,一伸手想把薛子桢戴着的帷帽扯掉,可薛子桢身边的溪柳出手更快,不等霍灵璧的手到跟前便跟铁钳似的将他的手扭住了。 那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虽然慢了一步,可也立刻把薛子桢拉过去护在了身后,薛子桢脑子聪明,可身体上的反应还是慢了些,等到人被拉了过去还没回过神来,只怔怔的看着霍灵璧。 霍灵璧微微一笑,把手抽了回去,声音里带了一丝玩味:“霍某唐突了,只是告诉薛小姐一句,女孩子还是该做女孩子的事,下次也许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仔细被人知道了嫁不出去!” 薛子桢顿时变了脸色,可声音听上去还是波澜不惊:“霍大人既然知道唐突,下次就不要做这样的事,这次就算了,下次也许是霍大人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霍灵璧却毫不在意似的,大笑着出去了,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意味。 薛子桢咬了咬嘴唇,对溪柳吩咐了几句,溪柳眼前一亮,连连点头,立刻跑出去传话了。 霍灵璧从三清观骑马出来,要想回京城,须得过一处叫壶嘴涧的羊肠小道,这儿地势危险,上有陡峭的山壁,下面是深涧,稍不留神掉下去,神仙也难活命。 因此霍灵璧一行人到了这儿也不得不变换队形,一次只容一个人骑马通过,等霍灵璧经过时,忽然一枚飞镖射在了马蹄上,马儿吃痛受惊,前蹄猛地跪了下来! 霍灵璧在马上不防,眼看着就要朝着那深涧栽下去,后头跟着的人纷纷惊呼,可这一瞬间发生的事,大家谁都没反应过来呢,也没法出手相救。 霍灵璧心中也咯噔一下,心想难道要命丧于此,谁知却有一道人影闪过,将霍灵璧一拉,把他拉了回来,霍灵璧也赶忙借力往前一跃,这才在地上站稳。 霍灵璧的侍卫已经下马将霍灵璧团团围住,霍灵璧自己也觉得心有余悸,这时却听得头顶的峭壁上有人嗤笑一声:“就这样的身手也敢卖弄,真是要笑死人了!” 霍灵璧神色一肃,刚才是他救了自己,可朝着马蹄射飞镖的也是此人,他究竟是谁?想干什么? 霍灵璧道:“我与阁下素无仇怨,阁下为什么要暗害于我?” 那人看上去非常年轻,可身手也超乎寻常的灵活,在陡峭的山壁上腾来跃去,比猴子还要灵敏,听了霍灵璧的话不由大笑起来:“你是没得罪我,可你得罪了薛家小姐,薛家小姐让我给你个教训,这次算是小惩大诫,告诉你学个乖,得罪了谁也别得罪她,这次是马失前蹄,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说完身形一纵,不见了影子,可笑声还回荡在山涧里。 霍灵璧的脸色霎时变得非常难看! 看来这个薛子桢果然不简单!和江湖人都有牵扯! 霍灵璧回到京城后就立刻秘密进宫面圣,说这次科举舞弊案只怕与齐王脱不了关系,顺昌帝自是不信,让霍灵璧找到真凭实据再说,霍灵璧便提议把试卷取来一看便知,纸上有没有印纹那是不容抵赖的。 可不等顺昌帝叫人去传,就有小太监匆匆跑来禀告,礼部的衙门着火了,存放在里面的试卷也都被烧的一干二净,顺昌帝不由大怒,唯一的证据被销毁了,要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些!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他先前还不信霍灵璧的话,如今却不得不信了。 正文 第六章 峰回路转 霍灵璧的打算是先把真相告诉顺昌帝,倘若得到了他的默认,再联系睿王,正式在朝上弹劾齐王,可如今最重要的证据被烧了,顺昌帝又一副大事化小的护短样子,他只好把这事搁下,先奉命去查礼部失火的事,再吩咐人去找新的证据,等从宫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了。 这个时候,薛子桢也是刚刚到家,正换了衣裳与陆夫人一起吃饭,她说起今天去三清观的事,却没提遇到了霍灵璧,也不许溪柳和魏妈妈、许妈妈提。 溪柳是薛子桢的外祖父送来的丫头,打小习武,身手不错,三四个会武的成年男子也不敢轻易近她的身,魏妈妈和许妈妈则是陆夫人预备的,她知道薛子桢喜欢出门,她也拘束不了,又怕女儿在外头吃亏,就叫这两个妈妈跟着,就是碰见什么事,有溪柳保护,有两位妈妈帮着应付,也是不怕的了,薛丹臣又给了薛子桢十个侍卫,薛子桢出门的时候随行左右,保护她。 这些人与薛家的其他人不同,一到薛子桢手里就被收服了,是属于薛子桢自己的人,就是薛丹臣和陆夫人,轻易也指挥不动他们。 因此薛子桢一发话,大家都对今天的事只字不提。 连着两三天在外面跑,薛子桢也吃不消了,接下来几天就都待在家里休息,她想着只要霍灵璧拿住了那些试卷作证据,再把双桥斋的人绑过去一问,由睿王出面,孰是孰非自然清楚了。 可没想到接连好几天都没有消息,这下她可纳闷了,等薛丹臣带回来试卷被烧毁的消息时,已经是五天后了,他道:“皇上一见试卷被销毁,心里就大概有数了,可到底顾忌与齐王的叔侄情分,不肯张扬,遂把这事瞒了下来,只吩咐霍灵璧把这事给圆过去,这下霍灵璧可要为难了。” 大家都知道崔如岳是被冤枉的,倘若拿他顶罪,不免招来朝廷中的非议,倘若揪出齐王这个真凶,又是皇上所不愿看到的,这次科举舞弊案究竟该如何收场,似乎已经成了死局! 薛子桢沉思片刻,把江子卓给她送来的几件证据都拿了出来:“这是江子卓从双桥斋找出来的,有两封齐王的亲笔信,倘若把这信交出去,即便没有那些试卷作证据,只怕皇上想保住齐王也难了。” 薛丹臣蹙眉道:“桢姐儿,你虽然聪慧,可对官场上的事还是太生疏了,如今皇上不肯责难齐王,就是铁证如山,也只会被说成诬陷罢了。” 薛子桢叹了口气,倘若真是如此,这一关,只怕霍灵璧闯不过去了! 又过了七八日,乃是薛丹臣的四十五岁寿辰,因为是整寿,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张罗了。 薛丹臣自己是吏部侍郎,又是太子的老师,每年来贺寿的人都络绎不绝,今年薛家又刻意大操大办,只怕客人比起以前只会多不会少。 崔家,赵家和秦家等几家相熟的人家也跟往常一样送了寿礼来,还派了年轻子弟过来磕头祝寿。 按照薛丹臣的打算,在外院准备十桌酒,到时候由他出面招呼客人,内宅也开十桌,就由陆夫人和薛子桢张罗了。 可陆夫人并不擅长打理这些事,遂都交到了薛子桢手上打点。 等薛子桢里里外外打点好,又去正院见陆夫人正和几位夫人闲话,笑语盈盈的,便放了心,换了一身衣裳去应酬那些闺中姐妹,谁知还没进花厅便听到她们的笑闹声,薛子桢微微一笑,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崔丽娘笑道:“正说你呢,可巧就来了。” 今日贺夫人没过来,便由崔丽娘带着两个妹妹崔玉娘和崔珠娘过来拜寿。 崔家人口多,但和薛家熟识的只有崔如岳这一房,崔如岳的妻子贺夫人也是出自江南的诗书大族,生性温婉贤惠,能忍受崔如岳的坏脾气,还跟着他生活了几十年,足见其宽容大度了。 崔如岳二子三女皆是她所出,可见这夫妻俩也颇为恩爱了。 崔丽娘是嫡长女,夫家在山东也是乡绅仕宦大族,如今夫君来京城念书求学,她跟着过来照顾其起居,这次崔如岳一出事,她和夫君索性搬到了崔家去住。 崔玉娘与薛子桢同岁,却是个娇滴滴的病西施,虽然心地不坏,但小心眼,动不动爱恼人,身子也不好,于是很少露面,知心的朋友也不多。 崔珠娘比薛子桢小两岁,人如其名,十二岁的小丫头长得珠圆玉润,人又极活泼开朗,与崔玉娘截然相反,崔如岳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女儿,也唯独对她才露出几分和颜悦色来。 除了崔家三姐妹,到场的还有刑部侍郎秦方的两位嫡女秦若兰和秦若梅。 秦方与薛丹臣是同乡,算上周昌一起,他们都是出自浙江金华府,但周昌的父亲曾是内阁次辅,周昌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秦方和薛丹臣就不一样了。 薛丹臣父母早亡,秦方也只有一个寡母,两家的日子都紧巴巴的,但两个人都很有出息,薛丹臣是显德二年的状元郎,秦方则是显德三年的探花郎,两个人同样起于微末,同样两榜进士出身,同样不靠家族只靠自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因此感情也十分深厚。 秦方的原配妻子去得早,只留下秦若兰和秦若梅这一对姐妹,后来秦方续娶了顺安侯府的千金林夫人,又生下一子秦若竹,二女一子虽不同母,但感情却很不错。 这次给薛丹臣拜寿,秦家一家都来了,秦方带着儿子在前院,林夫人带着两个继女在后宅。 其他的还有周小钗,周小钗同父异母的妹妹周小簪和周小环,以及周小钗的小姑子,赵家的两位小姐赵雪和赵冰。 这些人家与薛家都是格外亲厚的,几个姑娘也差不多大的年纪,素日来往频繁,感情也格外不同,都玩的很好,但若是细细观察就能发现,这其中也是分亲疏的,比如崔家和赵家都是世家大族,所以崔家姐妹和赵家姐妹就格外亲厚,秦家和周家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所以这两家的姑娘也容易说的到一块去。 薛子桢一进来,大家就都七手八脚的拉着她坐下,秦若兰笑道:“才说呢,恒郡王和桢姐儿简直是天作之合,桢姐儿这就来了。” 大家哄得一声笑开了,赵雪和秦若兰是一样的爱玩爱闹的性子,遂拍手笑道:“我也觉得桢姐儿与恒郡王最相配,他们的脾气性格都差不多,都喜静,也都不爱说话。” 秦家二小姐秦若梅也笑道:“我觉得顺郡王和桢姐儿也配,两个人的脾气都很好。” 都是出身高贵的深闺淑女,虽然也讲究温柔娴淑,却不比小门小户的女子那般战战兢兢,也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不可能自己做主,遂素日提起这些也都带着戏谑和打趣的意味,像这种拉郎配的游戏,从崔丽娘出嫁前就开始玩了。 薛子桢也不在意,只笑道:“怎么突然提起几位郡王来了?” 周小钗道:“这群没良心的,事不关己,乐的打趣你呢,这次的科举舞弊案,皇上突然下令让恒郡王和泰郡王一起协助霍灵璧查案,只怕有热闹看呢。” 薛子桢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觉得很是奇怪:“怎么又牵扯上两位郡王了?” 赵雪插嘴道:“还不是那个霍灵璧闹的,说什么事关皇族宗亲,他查不下去了,也不敢查,求皇上请两位郡王协助,皇上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秦若兰笑道:“我听人说,霍灵璧打小就去了西北,在边关吃了十几年沙子,最是粗犷野蛮,还喜欢杀人,这么个活阎王,当初皇上把这事交给他时,大家就都悬着心呢,如今果然没办成吧,这又拉了两位郡王壮胆,如此看来,霍灵璧倒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了,也不知谁这么倒霉,会嫁给他!” 赵冰打趣道:“我看把你许给他正合适!” 秦若兰满不在乎道:“我可看不上这样的,白给也不要,索性配给你这个小蹄子!”说着和赵冰笑闹起来。 薛子桢却怔住了。 她可不信霍灵璧会是这么容易服软的人! 正文 第七章 别出心裁 锦衣卫是什么地方,倘若霍灵璧没有真本事,皇上又怎么会让他任职指挥使呢! 要知道这个位子说好也是真的好,直接听命于皇上,任何皇亲贵族也不用放在眼里,可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只怕也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就像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陈敬,仗着是皇上的心腹便硬要求娶永平侯的嫡女,永平侯不肯,他便捏造证据说永平侯谋反,结果惹恼了一干世家大族,直接参到皇上跟前,皇上就是想保他都保不住,只好撤了他的职,结果没两天他就被发现死在了家中,不明不白的。 到底是谁下的手,大家也都心中有数,不过是不说罢了。 霍灵璧突然请求皇上增援,肯定不是示弱,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薛子桢一走神,崔丽娘就发现了,推了推她道:“发什么呆呢?” 薛子桢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倒是恒郡王和顺郡王都与崔叔叔交好,倘若他们参与其中,只怕崔叔叔也能早日沉冤得雪了。” 崔丽娘的眉宇间也舒缓了不少:“是啊,今日母亲打算过来的,可一听这事,就赶忙去恒郡王府拜见六王妃了,特地把我叫了来给薛伯伯贺寿,若有失礼之处,可别介意。” 薛子桢笑道:“姐姐说这话就是太见外了。” 崔丽娘一笑,趴在薛子桢耳边悄悄道:“前两日霍灵璧去家里,他还问起你呢。” 薛子桢一愣,顿时心如擂鼓,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问问崔丽娘霍灵璧都说了什么,可又想起上次霍灵璧在三清观的无礼之处,又觉得恼怒,不想理会此人,这一犹豫,崔丽娘已经转身去和秦若兰说话去了,倒让薛子桢懊恼起来。 到了晚上,客人都走了,陆夫人传话过来,说累了一天了,叫薛子桢好好休息,薛子桢也懒得过问那些琐事,只交给了瑞姑料理,自己躺在了床上发呆。 她实在是猜不透霍灵璧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虽说恒郡王和泰郡王是郡王,是皇室宗亲,从身份上来说要比霍灵璧尊贵,但今上向来多疑,对太子尚且存了几分试探,更别提几位血缘并不亲近的侄儿了,这郡王的名头听着好听,可也只是虚名罢了。 而且恒郡王沉默寡言,从来不过问朝中事,泰郡王虽然勇武,却也是有勇无谋,霍灵璧把这两个人推了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起几位郡王,就不得不说说今上顺昌帝了。 顺昌帝乃是先帝第五子,有一兄一弟,分别是三皇子和十六皇子,当初也算是颇为得宠的皇子之一了,当年德兴太子身为嫡长子却**荒淫,明煦太子身为嫡次子又残酷暴戾,先帝不得已便把三皇子封为储君。 三皇子虽非嫡子,却踏实沉稳,温和有礼,办事也妥当,堪称是下面弟弟的表率,他被封为太子,大家也没什么异议,可没想到册封大典前夕,三皇子却遭刺客刺杀,一命呜呼! 先帝连丧三子,大受打击,一时支撑不住倒下了,四皇子趁机联合了几个兄弟侄儿起兵,后被顺昌帝镇压,史称“八王之乱”。 后来先帝去世,顺昌帝按序登基为帝,将一众叛乱的皇子皇孙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位,除了皇子里只有十六皇子幸存之外,皇孙里也只有齐王,恒郡王,泰郡王和顺郡王这四位免遭责难,且得了封号。 齐王是三皇子的遗孤,恒郡王则是六皇子的遗腹子。 六皇子身体羸弱,娶妻不过一年就去世了,六皇子妃刚刚发现有了身孕就没了夫君,十分命苦,可她却立志守节,把恒郡王生下来后,母子俩就在宫里过着隐形人一般的日子,当初八王之乱,与他们倒是没什么关系,因此顺昌帝登基后,六皇子被追封为亲王,六皇子妃也就成了六王妃。 泰郡王是七皇子的儿子,七皇子天生勇武,只可惜在平定八王之乱时中了陷阱,英年早逝,泰郡王继承了其父的英勇却没继承其父的睿智,虽然武艺高强,却不比手无缚鸡之力的顺郡王得宠。 顺郡王是八皇子的嫡长子,八皇子是个文人,是兄弟里唯一一个游离于皇储之争之外的人,而且八皇子妃与顺昌帝是表兄妹,有这一层亲戚在,即便八皇子早早得了天花去世了,却丝毫不影响顺郡王得到顺昌帝的宠爱。 顺昌帝继位后虽然轻徭薄赋,广纳英才,但在对待自己的兄弟侄儿看上去大加施恩,实际上并不宽容,睿王爷整日舞文弄墨,顺郡王养花喂鱼,恒郡王和泰郡王都如同隐形人一般,对于齐王的宠爱也更多是一种因为愧疚而产生的溺爱罢了。 这次霍灵璧让这两位没有丝毫实权的郡王出面查案,实在是太奇怪了,两位再怎么是郡王,可也不敢违逆上意指证齐王啊,他一定还有其他的打算! 只是,他的打算到底是什么? 不等薛子桢把这个问题想明白,陆夫人便要人准备香烛,她要去灵安寺还愿,说灵安寺后头的桃花开的正好,要薛子桢去散散心,薛子桢拗不过,只好跟着去。 可没想到,在灵安寺却遇到了来进香的六王妃和恒郡王。 六王妃年少守节,打那时候起就信佛,每年出门十趟倒有九趟都是去寺里,京城的佛寺她都十分熟悉,只是她到底贵为王妃,经常去的也是安国寺和玉佛寺这种大寺,灵安寺虽然香火旺盛,可更多的是平民百姓过去,堂堂王妃在这个不年不节的日子里过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薛子桢留了心,越观察就越觉得六王妃不对劲,说是偶遇,可她对待陆夫人也太殷勤客气了些,就像是专门在这儿等着她们似的。 因为父亲既是太子的老师,与太子的情分不一般,又是吏部侍郎,吏部向来掌握天下官员升迁,每年求到薛家办事的人多了去了,这次六王妃一如此,薛子桢就往这上头留意了。 陆夫人虽然不懂这些官场上的弯绕,但听得多了,奉承她的人多了,心里也有所察觉,因此只说一些闲话,还对六王妃笑道:“我这个女儿,瞧着是大姑娘了,可还是爱玩的很,又不懂规矩,王妃瞧了可别怪罪。” 六王妃自然是十分和蔼,朝薛子桢招了招手:“我瞧着倒很好,好孩子,过来给我瞧瞧。” 她拉着薛子桢的手细瞧,顺势便把一个老坑玻璃的翡翠镯子套了上去:“真是个美人胚子,这算是我的见面礼了。” 薛子桢可不想拿人手短,正要说话,郡王府的人便进来传话:“郡王听说薛夫人在此,想来问个好。” 陆夫人赶忙站了起来道:“这可不敢当啊。” 六王妃笑着拉她坐下:“他是做晚辈的,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说着吩咐人:“叫他进来吧。” 不多时,便有一个年轻男子进来了,他穿着一身竹青色的常服,打扮的很是普通,压根不像个皇室子弟,虽然长相俊朗,但气质清越,不像个郡王,倒像是个读书人,文雅的很。 他先给六王妃行了礼,又朝陆夫人作揖,陆夫人赶忙避开了:“郡王有礼了,真是不敢当。” 六王妃含笑道:“这是薛侍郎的夫人,那是薛侍郎的千金,你也该叫一声妹妹的。” 恒郡王赶忙又朝薛子桢作揖,薛子桢避开,站起来回了一礼。 六王妃见状又吩咐道:“我和薛夫人有话说,只怕你们不爱听,你带着你妹妹去后山瞧瞧桃花去,不是说开的正好?” 恒郡王似是难为情似的,但还是点头应了,这下陆夫人也看出来六王妃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也没推辞,只吩咐溪柳和魏妈妈许妈妈跟着去。 正文 第八章 急转直下 薛子桢有些不高兴,她向来讨厌被人算计,六王妃此举分明是早就在这儿守株待兔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忽的,她心中一动,想起了霍灵璧请旨让两位郡王协助查案的事,难不成,六王妃正是为此事而来?他们也看出了此事的凶险,所以想通过母亲向父亲讨个主意? 母亲耳根子又软,对六王妃这种年少守节的人向来十分佩服,只要六王妃放下身段求一求,母亲未必不会答应…… 薛子桢又把目光放到了走在她前头半步的恒郡王身上。 清俊文雅的郡王应该是没这样向别人低过头吧,因此连耳根子都是红的,只怕是不好意思到了极点吧! 薛子桢又蓦然生出几分同情来,这样的人虽然腼腆了些,但比起霍灵璧那样的混蛋不知道好了多少!她一想起那日霍灵璧竟然无礼的想掀开她的帷帽,就忍不住生气。 霍灵璧打的什么主意她猜不到,但既然拉上了两位郡王,多半也是让人替他顶缸的意思,既如此,她偏不叫他如愿! 她要帮恒郡王解围,让霍灵璧头疼去! 灵安寺坐落在半山腰,站在后院往上看,漫山遍野皆是桃花,云蒸霞蔚,一眼望不到尽头,精致绮靡中又带了几分波澜壮阔,难怪每年春天都有不少举子到此游玩呢。 郡王府的下人和薛子桢身边的人远远地站着,恒郡王背着手站在一边,只是默然不语,薛子桢想了想,上前道:“郡王可是在为这次科举舞弊案发愁?” 恒郡王诧异的回头看着薛子桢,好看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满是疑惑和愁闷:“薛小姐可是听薛大人提起过?” 薛子桢笑道:“崔叔叔是我父亲的好朋友,自打这事发生,我就一直关心着呢,这也是对着郡王您,我才大胆几分,用不着遮掩,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事和齐王脱不了关系,只可惜,皇上执意护着他,倘若将他问罪,不免惹得皇上不高兴,倘若拿别人做替罪羊,又心中不安,所以霍大人才犹豫不决,让两位郡王出面周旋,只是,郡王也觉得有些为难吧。” 恒郡王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薛子桢,他从来没见过像薛子桢这样将朝中大事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大家闺秀呢! 他是非常为难!自打接到圣旨就没睡着过,生怕出力不讨好。 齐王身蒙圣宠,轻易动不得,可崔如岳也是士林大儒,学生故交遍布天下,别人不说,单一个薛丹臣就够让人惹不起的了,他这边拿崔如岳顶罪,那边薛丹臣就能通过太子参他一本! 思来想去,还是母亲说这件案子破绽太多,与其得罪崔如岳,不如求一求薛丹臣,请他出面说动太子,太子向来仁厚,他若是能帮着拿个主意,总比他现在急的团团转好。 他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到底是郡王,心气高,让他求人,不免觉得低三下四,因此面对薛子桢时只觉得不好意思,万万没想到薛子桢眼光如此之毒,竟把他的为难之处全都说了出来! 恒郡王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薛子桢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我可以帮郡王度过这个难关。” 恒郡王没说话,薛子桢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笑道:“郡王放心,我不求任何回报,我也是想早日把崔叔叔放出来,我帮助你也是帮助了崔叔叔,帮了我自己。” 恒郡王有些不解,他想的是薛子桢一个女孩子哪有什么本事,又怕明说出来伤了薛子桢的之尊,毕竟薛子桢也是一番好心。 几经犹豫,他还是决定试试,遂道:“薛小姐有什么法子,不妨说出来听听。” 薛子桢道:“其实皇上也知道这件事和齐王脱不了关系,可就是不想责难他,说句我们不该说的话,皇上此举无非是觉得对先帝的三皇子太过愧疚,有心补偿罢了,倘若皇上知道齐王仗着他的宠爱生了不该生的心思,他还会执意护着他吗?毕竟,自古君王多疑心啊!” 薛子桢意味深长的看着呆愣的恒郡王,凑近了些轻声说了一番话,恒郡王更是瞪大了眼睛,手都有些发抖! 如果这么说的话,只怕齐王必死无疑! 从灵安寺回来,陆夫人的神色就有些凝重,只怕是听进了六王妃的话,薛子桢不想让她把这事告诉父亲,让父亲又添一层烦恼,可又一想,若是要劝她,又要说一堆她听不明白的事,只怕到最后绕的更晕,索性闭口不提,回去后只和父亲说就是了。 可没过两日,顺昌帝突然下旨,说齐王约束家奴不利,放纵他们在科举上捣鬼,徇私舞弊,特罚奉三年,令其闭门思过,并削去他原本拥有的三千府兵,又下旨褒奖恒郡王至善纯孝,办事妥当,赏了许多东西,至于崔如岳,身为主考官有失察之罪,罚奉一年,陈乐成也是罚奉一年,胡良材却被发配到了云南。 至于霍灵璧,被顺昌帝骂了一顿,说他办事不利,居然收受齐王贿赂,想徇私枉法,被打了三十板子! 听到这个结果,薛子桢就知道恒郡王到底手下留情了,不然齐王就不是被削去三千府兵这么简单了。 身为亲王,按规制来说都是要有府兵的,这些人属于亲王自己掌控,也算是身为皇室子弟的一个特权了,但睿王爷嫌麻烦,没有设府兵,几位郡王顶多也是三百府兵,顺昌帝的四皇子兴王也只有一千府兵,只有庆王和齐王拥有规制上的三千人,不过庆王掌管兵马,又是个例外。 齐王仗着顺昌帝的宠爱横行霸道,也与这三千府兵有关系,不过如今居然全数被削去,足见齐王失了圣宠! 于是大家都忙不迭的和齐王撇清关系,又跑去恒郡王府奉承。 傍晚时分,恒郡王又送了一拨客人离开,他站在府前,遥望着其实并看不到的皇宫,不由想起了那日在崇明殿的一幕。 顺昌帝,他的皇伯父,听了他的话勃然大怒,竟然也不求证,直接就给齐王定了罪,这还是他口下留情呢,倘若按薛子桢的话去说,齐王府岂不是要满门抄斩!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个连他都要皱眉的大难题,连锦衣卫指挥使霍灵璧都不敢直面的死局,居然真的被薛子桢那么一番话给解决了! 他扭头吩咐身边的小厮:“你悄悄打听着,看薛小姐喜欢什么,置办些礼物,通过母妃送过去,算是我的答谢了。” 小厮应声而去,恒郡王怔愣片刻,忽然展开了笑颜。 母妃说得对,在朝中人人都往上爬,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这就如同逆水行舟,你不努力,早晚会被别人挤下去,尝到了被人奉承的滋味,谁都不肯再回到以往冷清寂寥的日子里去了! 恒郡王愉快的回府了,而此刻的镇国公府,正趴在床上养伤的霍灵璧听了侍卫霍镝的回话,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了。 霍镝道:“当时除了皇上和恒郡王,只有王总管在,不过王总管也在害怕什么似的,花了不少银子才让他张嘴,据他所说,恒郡王直接回禀皇上,这次的科举舞弊案,幕后主使就是齐王,虽然考生的试卷都被烧了,可还有双桥斋的人为证,皇上一开始还有些不高兴,说这是小人陷害,就算齐王脱不了干系,也不会是幕后主使,让恒郡王再好好的查,恒郡王便跪下说,齐王承蒙圣宠,锦衣玉食,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还要干涉朝廷选拔人才?到底居心何在?还说齐王几次背着人向他抱怨,说当年若不是三王爷去得早,如今该是他这个嫡长子来做太子才是,皇上待他如此宽厚,他却如此忘恩负义,这样的人即便甜言蜜语,可也是口蜜腹剑,断乎信不得的。皇上听了这话,当即气的砸了不少东西,又问恒郡王是否属实,恒郡王便说齐王的种种跋扈骄横,皇上便恼怒了,恒郡王又说,大家都知道齐王是主谋,可都不敢说,足见齐王的手段了,这也是皇上对他纵容太过的缘故,就连爷您也不敢得罪齐王……” 霍镝越说声音越小,霍灵璧冷笑:“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还真没想到,恒郡王看着一声不吭的,竟有这份本事,临了还要诬陷我收取齐王贿赂!” 霍镝觑着霍灵璧的眼色,小声道:“可属下觉得恒郡王不是这种人,说不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呢。” 霍灵璧道:“这还用你说,他若是有这份心机,就不只是郡王了,你去查,看看最近恒郡王都见了谁。” 霍镝立刻道:“属下早就派人盯着呢,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前日恒郡王陪伴六王妃去了一趟灵安寺,在那儿偶遇了薛夫人和薛小姐!” 正文 第九章 余波未平 那日在三清观,霍灵璧被江子卓捉弄了一把,霍镝也在,知道是霍灵璧的逆鳞,因此说薛小姐三个字时几乎跟蚊子似的哼哼出来的。 霍灵璧却听的分明,眉毛一扬:“就是那个薛子桢?” 霍镝连连点头,霍灵璧冷笑道:“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哪天真要好好会会这个薛子桢!” 霍镝小声道:“爷,这位薛小姐可不比旁人,薛丹臣是太子的老师,最得太子敬重,与薛小姐也是青梅竹马,当初若不是皇后早早为太子定了太子妃,这份荣宠还不知花落谁家呢,就是护国公府的三少爷也对她客客气气,三少奶奶周小钗乃是外放到四川的知府周昌的嫡长女,与她更是闺中密友,再加上薛丹臣就这么一个女儿,不知道有多少公府侯门都盯着呢,您可别……” 霍灵璧冷笑:“可别什么!能让我霍灵璧吃亏的人,还是女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呢!可不要好好会一会!” 要说恒郡王这一番话说简单也是简单,说狠毒也是真的狠毒,自打登基一来,顺昌帝最忌讳的事就是别人说他抢了三皇子的皇位,毕竟当年若没有那个刺客行刺,这皇位就和顺昌帝没什么关系了,再加上八王之乱,兄弟子侄闹的如同仇人一般,真真是为了皇位杀红了眼,因此顺昌帝也最是多疑,对亲儿子亲侄子都不能完全的信任,薛子桢原本教恒郡王说齐王拉拢人才为了谋反,可恒郡王却没说这话,只说齐王居心不良,这罪过就大大的减轻了。 事关权力,事关皇位,即便没有真凭实据,顺昌帝也会相信,因为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敢犯我皇权者,当诛! …… 崔如岳虽说只被斥责一顿放了回来,可到底在诏狱吃了苦头,整个人说不上遍体鳞伤,却也消瘦的厉害,陆夫人和薛子桢没去崔家,倒是去诏狱把他接出来的薛丹臣回来后笑的厉害,说贺夫人和崔家一大家子见着他就嚎啕大哭,崔如岳却不耐烦极了,先叫厨房给他准备饭菜,言明了必须每个菜都有肉,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等他换上舒适宽松的道袍,大快朵颐一顿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清高傲慢,说贺夫人不知所谓,他又没死,哭什么?又把崔丽娘和她夫婿赶了回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少来娘家转悠,又把崔家上下挑剔了一遍,大家见他还有力气骂人,就都一窝蜂散了。 薛丹臣临来前,崔如岳正看着让人烤全羊呢! 陆夫人也是笑个不停,道:“以前还嫌羊肉腥膻,吃了这一遭苦,只怕把这个挑食的臭毛病也改了,他也是,贺姐姐急成那样,反倒被他一通骂,难怪都说他没心没肺呢。” 薛丹臣道:“不过也正是他这个脾气救了他一命,正是都知道他的臭脾气,才不相信他会徇私枉法,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不分青红皂白处置了,若山这是面上糊涂,心里明白呢。” 薛子桢比较关心科举:“那这一科的举子如何录用呢?” 薛丹臣笑道:“试卷都被烧了,皇上说,让礼部重新筹办,三月底重新考试,重新录取。” 薛子桢笑道:“只怕崔叔叔还是会让何有为他们继续参加考试吧?” 薛丹臣笑着点头——不这么做的话,那就不是崔如岳了。 三月底,会试重新举行,由吏部尚书柯光祖和刑部尚书苏魁章做主考官,何有为、颜师友和袁九纲三人依旧参加了考试,分别取得第五名,第九名和第十二名的好成绩,崔家在崔如岳的怂恿下大肆庆祝了一番,也算是重新扬眉吐气了。 而随着会试被推迟的跃龙居文会,也于出成绩的第三日,四月初九在跃龙居举行。 跃龙居文会是从前朝开始风靡的,取鲤鱼跃龙门之意,寓意举子们一朝高中,显声扬名。 到了今朝,没落十几年后,由睿王重新捡起来的,每年会试结束后,都在跃龙居举行为期六天的文会,不光邀请新晋的进士们,连那些落榜的举子也可参加,而且不拘你是谁,从哪里来,只要有才华,皆可在众人面前一展才艺。 每年都有不少年轻人即便在会试中名落孙山,可却在文会上崭露头角,一句话,只要你有真本事,不管是测字算卦还是阴阳风水,都有可能被哪位勋贵权臣收到门下做个清客,也不算是白来京城一遭了。 因此每年的跃龙居文会,在举子们心中比会试还要重要,都卯足了劲出风头,高中的人想攀附贵人有个好前程,落榜的人也想崭露头角,混个饭碗,你来我往,别提多热闹了。 就像每年四月底宫里都会举行百花会,只邀请那些名门淑女参加,这不仅仅是一次宴会,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没参加过百花会的闺秀们,就是说亲事都很难。 百花会对那些闺中女子有多重要,跃龙居文会就对那些文人墨客有多重要,都是事关前程的事,而且相比起那些主动来参加的人,收到了请帖被邀请的人更值得骄傲和自豪。 因为是睿王爷举办的,每年也有不少龙子凤孙参加,以前太子甚少出门,都是齐王出风头,如今齐王落魄了,都怕不热闹呢,可没想到太子居然破天荒的说要到场,再加上庆王,兴王,恒郡王,顺郡王等人,竟比往年热闹了十倍! 薛丹臣和崔如岳都收到了请帖,不过崔如岳有心让何有为他们几个人出风头,就没去,倒是薛丹臣有些犹豫。 若是不去,错过了这个热闹不免可惜,若是去了,他也是干看热闹,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有些遗憾,倘若有个儿子就好了,他可以带着儿子去长长见识,或者让儿子也出一次风头,薛子桢即便再怎么聪明能干,也是养在深闺,满足不了他那种做父母的希望炫耀一把儿女的愿望。 不过薛丹臣心里遗憾,面上却不敢露出来,上次他不过感叹了一句,陆夫人就哭了好几天,说自己没给他生儿子,让他找别人去,一连半个月没叫他进门,还闹着要带薛子桢回金华府,薛丹臣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给哄过来,可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了。 因此陆夫人一问他,他就高高兴兴的说要去,还打趣道:“给咱们桢姐儿相个好女婿去。” 陆夫人一听也高兴起来了:“我告诉你啊,咱们桢姐儿有才有貌,挑选夫婿也一定要最好的!家境倒是其次,你看着有没有长相配得上,文采也配得上的,你好歹是吏部侍郎,瞧准了赶紧说,别被人给抢走了,跟桢姐儿差不多大的姑娘也多,都暗地里相看着呢。” 薛丹臣哭笑不得,只得应了。 第二日薛丹臣下了朝去东宫,太子见了他赶忙殷勤的请他坐下,又命人上茶。 太子是薛丹臣一手教导出来的,说实话,他没有儿子,就把教导儿子的心都放在了太子身上,因此感情很是不一般,私底下两个人的关系说是君臣和师徒,其实更像是父子了。 太子把近日的功课拿出来给薛丹臣瞧,又笑道:“这次参加文会,少不得要准备两首诗,先生瞧瞧,可有不妥的地方?” 薛丹臣笑道:“太子向来不喜欢这些热闹的,怎么突然说要参加?” 太子今年二十岁,已经娶妻,生了嫡长子,他原本就是中宫皇后所出,顺昌帝登基不过两年就把他立为太子,这储君的位置也算是稳固了。 不过太子秉性淳厚,心地善良,却缺少那么一股子帝王的霸气,因为这个,顺昌帝总是对他不满意,说他太过软弱,素日御前对答,也有些战战兢兢。 因为太子不敢把顺昌帝当成父亲,就把一腔孺慕之思寄托到了从小给他启蒙的薛丹臣身上,他不光对薛丹臣,就是对陆夫人和薛子桢也十分亲昵。 正文 第十章 乱点鸳鸯 太子笑道:“我原说不参加的,可是父皇说宫里几位皇妹都到了出嫁的时候,让我相看着,若有好的,就定下来,对了,桢妹妹也快及笄了吧?先生可是怎么打算的?” 薛丹臣也就在太子这儿才敢说几句心里话:“桢姐儿的主意大,我说了好几个人,她虽然没有反对,可也没有点头,倒是你师母整日说的头头是道,我也没反驳,怕和她置气。” 太子笑道:“师母对桢妹妹也是太溺爱了,总是怕她吃亏,照我说,与其找个文人,倒不如找个武将,镇国公世子霍灵璧刚从西北回来,先生也见过,人是一表人才,文采武功也都不俗,如今虽只是锦衣卫指挥使,可父皇也悄悄和我说了,这是个可造之材,历练两年就可调入五军都督府,到时候可真是前程无量了,先生若是中意,不如让我来做这个媒。” 薛丹臣原先还真没想过,如今听太子这么一说,倒觉得挺不错,遂笑道:“我也知道霍灵璧是个青年才俊,只是怕桢姐儿相不中,而且霍灵璧的年纪大了些。” 太子笑道:“年纪大一些不要紧,也知道疼人啊,这次文会,霍灵璧也会参加,不如先生先好好相看相看,若是相准了,桢妹妹那边由我来安排见一面不就是了?桢妹妹若是点头了,师母肯定不会反对。” 薛丹臣笑呵呵的点头,只说好,可想起自家女儿的那个脾气,还真是不敢肯定,却也不好拂了太子的一番好意。 太子许是做媒心切,第二日就把霍灵璧叫了来,说了这件事:“桢姐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长得如花似玉不说,性子又温柔,又聪慧过人,善解人意,配你是绰绰有余,再者,从私心来论,先生只有桢姐儿这么一个女儿,倘若你成了他的女婿,他不提携你提携谁?咱们也算是亲上加亲了,之前镇国公还和我说呢,你这样的臭脾气,就该找个懂事明礼会退让的,桢姐儿正合适呢。” 霍灵璧和太子熟悉,也没客气,直接冷笑道:“温柔?善解人意?太子,你确定你所说的薛子桢和我认识的薛子桢是同一个人?” 太子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怎么?你们竟然认识?” 霍灵璧想了想,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算计了,也不算什么光彩事,遂掩口道:“上次在三清观遇到了。” 太子了然,笑道:“桢姐儿和别的大家闺秀不同,她打小跟着崔大人念书,骨子里也学了崔大人的几分桀骜不驯,不像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她打从十岁起就带着丫头侍卫独自出门了,还曾经扮成男孩子一个人从通州坐船回了金华府,那次可把先生和师母给吓坏了,她呀,聪明,大胆,和你倒有几分相像。” 任由太子夸得再好,霍灵璧也不感兴趣,只敷衍着应了,又说起齐王的事:“如今齐王闭门谢客,在王府待罪,倒像是真的悔过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文会他会不会错过。” 太子犹豫道:“应该不会吧,他这个人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招揽人才的大好机会?即便不亲自出面,也会派人盯着,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霍灵璧点点头,心里正盘算着文会的事,耳边又传来太子的声音:“这些是我和太子妃给桢姐儿准备的礼物,你帮我送去薛家吧。” 霍灵璧看着托盘上的两本古籍,一套文房四宝,还有钗缕簪环,胭脂水粉,不由抽了抽嘴角,太子还真是不死心啊,看来是打定主意撮合他们俩了! 也罢,去瞧瞧也好,正好逗逗那个小姑娘! 薛府里,薛丹臣和陆夫人都不在,薛子桢正在和账房的管事算账呢,一听门房来传话说霍灵璧拜访,顿时十分惊讶,想了想才道:“去请薛总管出面,说父亲母亲不在,我一个姑娘家不方面见外男,留下他的帖子,有事告诉薛总管也是一样的,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就是了。” 薛总管是薛家外院的大总管,走在外面,就是五品六品的小官儿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由他出面招待,倒也不算失礼。 可不多时,薛总管亲自来了:“霍大人只是奉太子之命来给姑娘送东西,还留下了一封信。” 薛子桢看了托盘上的东西,只叫奶娘瑞姑拿了下去存档,那封信却留了下来。 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四个字:今夜子时。 薛子桢一怔,这没头没脑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想起霍灵璧那样的做派,也没什么好事,遂想了想,叫了自己房里的两个丫头瑶芝和琼露过来。 瑶芝和琼露与溪柳一样,都是薛子桢的心腹 ,只是溪柳只负责跟着薛子桢外出侍候,至于院子里的一些琐事,都交给了瑶芝和琼露分管。 这两个人各有所长,瑶芝长得好,心细,又精明,在一群小丫头中很有威信,琼露长相一般,却胜在念过书,有学问,薛子桢请客回礼的帖子一般二般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薛子桢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琼露:“晚上外头不要人值夜,你睡在我床上,我睡在西间的榻上,若是半夜有什么动静,你只管假装是我,敷衍几句。” 琼露吓了一跳,怯怯的:“姑娘还是和我明说吧,到底会有什么事?要不要叫溪柳过来?” 薛子桢摇头:“不会有危险的,你也别害怕,只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清高样子来,看来人说什么做什么,你只管撒谎哄他,只是记住,要大大方方的,别露了怯,若是他不规矩,你就呵斥他,问他,难道不记得壶嘴涧的事了吗?还想吃个教训是不是?” 一听薛子桢这么支招儿,琼露就镇定了许多,等到晚上就把铺盖移到了薛子桢的绣床上,薛子桢则躺在外间的榻上假装成值夜的丫头,做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夜半时分,梆子刚响了三下,霍灵璧一身黑衣,翻后窗进了薛子桢的屋子。 中堂还留着一盏灯没有熄,因此他轻而易举把整个房间打量了一遍。 和一般的闺房差不多,中堂待客,摆着桌椅和高案,西次间是书房,书桌书架上垒着厚厚的书籍,墙上也挂了不少字画,东次间就是卧房了。 霍灵璧轻轻一笑,把目光放在了东次间,只见帘幕低垂,隐约可见床上躺着的人,他轻手轻脚摸了过去,原想好好吓薛子桢一吓,可没想到一撩起帐子,原本躺着的人立刻睁开了眼睛。 霍灵璧看着和衣而卧的“薛子桢”,不由扬了扬眉毛,还未说话,“薛子桢”已经翻身坐了起来,轻轻咳嗽了几声,道:“霍大人如此行径,可不是君子做派。” 霍灵璧听着这柔柔软软的声音,只觉得怪怪的,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细细一想,又看不出什么破绽,再看眼前的“薛子桢”,虽然算不上如花似玉,可也是清秀可人,一脸的温柔文雅,又瘦瘦的,显得有几分单薄。 霍灵璧不禁有些失望。 他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身边也有两个通房丫头,却都是温柔似水,在他看来,成亲不过是娶一个替他打理内宅琐事的女人回来罢了,因此很是不在意,可薛子桢的出现却让他觉得新鲜。 原来世上还有这种女子,比男子还要聪颖,经过这次的科举舞弊案,他已经不能把她当成一个单纯的姑娘,更多的是当成了敌人和对手。 如今夜探香闺,是以前的他万万做不出来,也不屑做的事情,可如今他偏偏做了,一面是想探探薛子桢的底细,一面也是出于男人恶作剧的劣根性,带着几分报复的意味,想看看薛子桢是如何的羞愤,如何的恼怒。 可如今看来,这“薛子桢”也不像太子说的那样聪明大胆啊,反倒像个病西施。 霍灵璧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耳聪目明,正要说话呢,就听得房中还有一缕细细的呼吸声,循声望去,只见西次间窗下榻上有一个小小的隆起,只怕是值夜的丫头,不由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薛子桢”:“薛小姐还真是大胆啊,难道不怕被丫头知道了?” 正文 第十一章 有仇必报 “薛子桢”细声细语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霍大人敢来,我又怎么会怕被人知道?” 霍灵璧冷笑:“以前是我小看你了,你利用恒郡王坑了齐王一把也就算了,偏偏还要让他诬陷我收取齐王贿赂,也难为了恒郡王,心甘情愿听从你的指派。” “薛子桢”一时无言,她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与那日在三清观看到的机敏大相径庭,霍灵璧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时却听“薛子桢”道:“霍大人深夜前来,难道就是想责问这件事?” 霍灵璧冷笑一声,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你不是薛子桢!你到底是谁?” 琼露惊呼一声,下意识的看向了西次间的榻上,霍灵璧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去,只见那榻上躺着的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带着面纱,又隔着帘幕,看不清容貌,可那袅袅身姿偏偏又逗引着你去一睹芳容似的。 霍灵璧不由恼怒,又被薛子桢摆了一道! 薛子桢轻声道:“我以为霍大人只是单纯的想捉弄我呢,没想到是来问罪的,既如此,我倒要和霍大人好好说道说道。” 随即她吩咐琼露:“你先下去歇息吧。” 琼露吓得脸色发白,可还是乖乖出去了,临走前还狠狠瞪了霍灵璧一眼。 霍灵璧不禁挑眉,看薛子桢站在西次间,也没有靠近的意思,便按下了怒气,优哉游哉的坐在了中堂的圆桌旁,径自拿了茶碗喝茶:“你只管说,我听着呢。” 薛子桢轻轻一笑,道:“我知道霍大人被皇上责骂,心中定然委屈,可事实上,我并没有指使恒郡王诬陷您,这多半是恒郡王自己的主意,许霍大人拿他做替罪羊,就不许他抹黑您?比起齐王被削去三千府兵,禁足思过,对于霍大人您,恒郡王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霍灵璧没想到她能猜中自己的心思,顿时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拍手笑道:“说话如此精辟,又一语中的,这才是我认识的薛子桢呢,这次的事倒也罢了,我霍灵璧也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只是薛小姐可想过没有,齐王到底根基已深,他如今是闭门不出,但不意味着他是真的收手了,连我稍一打听就猜到了是薛小姐给恒郡王出谋划策,若是齐王得知这件事,他又会如何的报复薛小姐?如何报复薛家?薛小姐可想过没有?” 薛子桢道:“这就不由霍大人费心了,如今我已经知道,霍大人是太子的心腹,从大局来说,我们不是敌人,请霍大人记住这一点就是了。” 霍灵璧了然,朝薛子桢虚点了点:“薛子桢,好样的,我记住你了!” 薛子桢微微一笑,屈膝行礼:“无上荣幸!” 从薛家出来,霍灵璧一路骑马回了家,虽说这次没能像想象的那样羞辱薛子桢一把,但也算出了一口气,他一想起薛子桢为了避讳他不敢从西次间出来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可好心情没持续两天呢,第三天,霍家就发生了一件事,霍灵璧的妹妹霍晓清的闺房失了窃! 一夜之间,霍晓清的肚兜除了身上穿的那件,都不见了! 霍晓清性子泼辣,哭着闹着要镇国公查出真凶替她出气,可霍灵璧在一旁却是大气不敢喘,因为他心知肚明,那些肚兜都在一夜之间跑到他的衣柜里去了! 上面还留了字条,落款是江子卓! 他不就是薛子桢认识的那个江湖高人吗?这次的事只怕又是薛子桢的手笔! 只怕是在报复他上次夜探薛家的事! 他能去她的闺房,她就能找人偷了他妹妹的肚兜! 还真是不肯吃亏啊! 霍灵璧气的额角青筋直跳,却也只能赶紧把那些肚兜毁尸灭迹且不敢声张,若是被人知道了,才不会管真相如何,他妹妹的名声完了,他的名声也完了! 薛子桢,真是好样的! 霍晓清的肚兜离奇失窃,霍家上上下下自然都禁了口,薛子桢没听到什么风声,就知道霍灵璧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这个闷亏了,也不由暗笑,觉得江子卓的主意实在是千奇百怪。 她只叫他吓唬吓唬霍灵璧,让他不敢再做出夜探薛家这样的事来,可江子卓却说一报还一报,把霍家小姐的肚兜给偷了出来,还都栽赃给了霍灵璧,回来后还一脸洋洋得意的向她炫耀,真是…… 陆夫人和薛丹臣完全不知道这底下的暗潮涌动,正因为薛子桢的亲事吵嚷呢。 薛丹臣觉得霍灵璧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高大英俊就不说了,且聪明,办事有手腕,薛子桢聪慧,正该配个更聪慧的夫君,若是夫君呆呆傻傻的,薛子桢连自己的丈夫都瞧不起,以后过日子怎么会幸福呢? 可陆夫人却嫌弃霍灵璧是行伍出身,太过粗鲁,不懂得温柔体贴,薛子桢心思细腻,若是丈夫粗心大意,不就恰似一丛兰花放在了猪圈里,委屈了?因此坚持要给薛子桢找个有学问有功名的温柔和气夫婿。 这两个人在旁的事情上还能相互退让,在选女婿这件事上就彻底的各执己见了,谁都不服谁,一时间就僵住了。 等薛子桢知道这件事时,跃龙居文会已经举行了两天了。 文会总共有六天,第一天是论诗书,据说崔如岳的外甥何有为字句珠玑,舌灿莲花,将四五个自诩能言善辩的学子说的哑口无言,出了好大一个风头,睿王便把诗书上的彩头——一套孤本古籍赏给了何有为。 第二日则是论书画,也就是书法和丹青,又有一名叫萧陵的年轻人脱颖而出,不仅书法精湛,就连丹青的功底都很深厚,薛丹臣回来后也赞口不绝,说这个萧陵并不是本届的考生,但最后还是被庆王的人请走了,只怕是投入了庆王门下。 第三日是博弈,也就是下棋,这一日向来是最热闹的,参加的人也最多,因为不管是诗书还是书法丹青,很难说谁比谁更优秀,但下棋不同,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棋盘上面见真章,是掺不得水分的。 每到这一天的时候,跃龙居楼上楼下都摆满了棋盘,先是两两对弈,胜者继续捉对厮杀,一直到选出最后的棋王为止,可以说很公平,竞争也很激烈。 因为下棋是可以排出名次的,因此大家都卯足了劲想出头,而且这一天也是太子头一次露面,庆王,兴王和几位郡王也都要过来,场面肯定非常热闹,甚至连太子也会参加对弈,只是不像别人那样一局局的厮杀,顶多是等成绩出来后和几位成绩优秀者切磋切磋罢了。 薛丹臣酷爱下棋,因此一下朝就赶了过去,一进跃龙居,里面和前两日的人声沸腾大相径庭,反而静悄悄的,宽阔的一楼大堂少说摆了上百张棋桌且都围了不少人观棋,到了二楼也是如此,倒是三楼空荡荡的,睿王正和太子,庆王,兴王,恒郡王,顺郡王,泰郡王等人一起说话呢,霍灵璧和赵九经几个勋贵子弟也在。 见了薛丹臣过来,大家免不了起身相互行礼问好,太子是半君,他尚且对薛丹臣恭敬客气,庆王,兴王等人也都不敢失礼,倒是睿王只简单拱了拱手,笑嘻嘻道:“今日薛大人来的倒是早。” 薛丹臣笑道:“臣也挂心着这边呢,想看看到底是谁能得了这棋王的称号。” 睿王今年也快三十岁了,但他向来**不羁,到现在也没成亲呢,顺昌帝管不住他,太后更别提了,也只好由着他,整日不是出京游山玩水就是在京城呼朋唤友的饮宴。 太子只比睿王这个叔叔小了八岁,可嫡长子都五岁,开始启蒙读书了,至于庆王和兴王,就都小了些,庆王是顺昌帝的第三子,今年十九岁了,可还没说亲事呢,兴王倒是只有十六岁,可这也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最喜欢跟在睿王身后凑热闹。 恒郡王和顺郡王,泰郡王三个人里,恒郡王年纪最大,有十八岁了,顺郡王十七,泰郡王也是十七,都到了成亲的年纪,可顺昌帝不提,他们就都得装成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也不敢提成亲的事。 因为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可以参议朝政了,连庆王这个皇上的亲儿子都没混到这个资格呢,他们这群做侄子的更别妄想了。 正文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睿王正在说今年下棋的彩头,他去年去蜀中,偶然得了一套墨玉和羊脂玉做的棋子再配上小叶紫檀制成的棋盘,要说东西虽然名贵,可他们这群皇室子弟,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倒也没觉得有多贵重,可对于那些贫寒学子就不一样了,不仅价值千金,更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薛丹臣听了心中一动,想起之前薛子桢提过,周小钗送给她一个翡翠打磨的棋盘,偏偏没有棋子,想寻了墨玉和羊脂玉做棋子,正好相配。 他虽然棋艺精湛,却也犯不着和一群年轻人争抢,遂问睿王是何处寻得的,又笑道:“小女有个翡翠棋盘,一直想配上棋子,可偏偏找不到那么多可以打磨成棋子的墨玉和羊脂玉。” 睿王尚未说话,太子先笑了起来:“翡翠棋盘?我听九经说起过,他好容易得了一块玉石,难得那么大又有那么好的品相,想雕琢成什么盆景呢,可偏偏被他夫人拿去雕成了棋盘,剩下的边角料又偏偏不够凑成棋子的,把他心疼的要命,特地求到我这里来问有没有翡翠,我说,就是有,也都是上好的,不会拿去让你雕琢成棋子来糟蹋,没想到这棋盘居然到了桢妹妹手里。” 大家都知道赵九经和他夫人周小钗的许多事,遂都笑了起来,赵九经也讪讪的,薛丹臣笑道:“要说那翡翠也是真的好,配一般的玉石倒也糟蹋了,所以才一直耽搁了。” 睿王笑道:“既然薛大人想要,我那儿还有一套呢,回头叫人送过去就是了。” 薛丹臣忙道:“无功不受禄,不知道王爷是花了多少钱寻来的,总不好叫王爷吃亏。” 睿王笑道:“我是遇上人家赌石,机缘巧合才得来的,如今就是有钱,薛大人也没地方买去,也别客气了,权当是我给侄女的见面礼了。” 薛丹臣笑道:“这可不成,怎么好占王爷的便宜,这样吧,我那儿有一本珍珑棋谱,拿来与王爷交换可否?” 珍珑棋谱出自前朝国手大家之手,总共十本,记载了各种棋谱,后来因为战乱失传了,睿王费尽心机四处打听也只找到四本,闻言大喜,笑道:“是第几本?若是如此,可是我占了薛大人的便宜了,那棋子再好,也比不上有市无价的珍珑棋谱啊。” 薛丹臣笑道:“是第七本,倒不是我找来的,是小女从百宝阁淘换的,买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是珍珑棋谱。” 庆王笑道:“薛小姐真是慧眼如炬啊。” 庆王说是次子,其实在兄弟中排行第三,他上头还有一位二皇子,乃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可惜五六岁时得病死了,被追封为明王,据说明王小时候聪明异常,顺昌帝喜欢的不得了,差点越过太子把他立为储君。 明王死后,倒是庆王拔尖,文武双全,他十五岁的时候顺昌帝就让他掌握一方兵马了,如今没成亲就能参议朝政的皇族子弟,也只得他一个了。 只是庆王再好,薛丹臣身为太子的老师,也不会搭他的话,只因去年无意间提起庆王的婚事,庆王的生母昭贵妃颇有些看中了桢姐儿的意思,因此他只是笑笑,并不说话,倒是兴王道:“我记得薛小姐也精通棋艺,可惜她是闺阁女子,这样的场合不适合露面,不然倒是能手谈一局,一分高下。” 太子道:“桢妹妹是深闺淑女,这话在这儿说说也就罢了,别胡乱传扬,反倒坏了她的名声。” 兴王笑道:“上次赵家两位小姐不女扮男装来瞧热闹了?大家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忌讳的。” 太子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兴王笑了笑,识相的闭上了嘴。 等了约两盏茶的功夫,第一轮对弈已经分出了胜负,胜出的五十余人重新分组对弈,一直到了半下午,才选出了最后四名优胜者,分别是严烜,高达,辛勉和邱弘。 四个人年纪差不多,但严烜和辛勉看上去更老成些,这两个人今年也都榜上有名,严烜是第十四名,辛勉是第二十名,成绩不算优秀,但和那些落榜的人一比就十分出色了。 高达和邱弘的运气没这么好,今年都名落孙山,不过他们在长相上比看着憨厚的严烜和看着呆愣的辛勉更俊美,可谓是一表人才,唯一不足就是不比严烜他们俩沉得住气,一听说要面见太子,高达激动地满脸通红,诚惶诚恐的倒头就拜,邱弘也没好到哪里去,行礼的时候长长作揖,弯腰弯的太厉害,差点没栽倒,倒是严烜和辛勉规规矩矩的,一看就更沉稳。 太子虽然面上带着笑,但明显看向这两个人的时候更和颜悦色些。 棋王要从这四个人里选出,高手过招,自然精彩绝伦,但有资格观看的人却不多,为了太子的安全着想,只有寥寥几位在棋艺上脱颖而出者可以进入三楼与太子等人一起观棋,其余人都是在楼下等待结果。 太子先是问了几句家常话,随后便有小厮抬了棋桌来,由高达对严烜,邱弘对辛勉,当着这众多龙子凤孙,勋贵权臣的面竞争棋王尊位。 这场面固然万众瞩目,但也给人以很大的压力,有很多人虽然棋艺精湛,但顶着太子和王爷的目光下棋,不免战战兢兢,自乱阵脚,患得患失起来,而下棋最需要的就是心静,这一上来就落了下乘,临场发挥不好的大有人在。 大家一看高达和邱弘定力不稳,心里就先有了不好的印象,把更多的注意力转向了严烜和辛勉。 果然,开局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严烜和辛勉就沉下了心,专注于棋局,而高达和邱弘却有些慌乱,但邱弘比高达更好些,他很快沉下心来,把注意力转向了棋盘,许是真的棋艺高超,居然扭转了局势,以两子之差赢了辛勉,高达却节节溃败,以至于最后失去了半壁江山,面如土色。 胜负已定,最后一局决胜负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因为跃龙居太过安静的缘故,甚至可以清楚听到外面大街上的嬉闹声,叫卖声,但严烜和邱弘却无暇顾及。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额角都因为紧张沁出了汗水,左思右想大半日才慎重的落下一子,太子等人也都屏住了呼吸仔细观局,不时在心里想着若是自己上场,又该如何落子布局。 一柱香的功夫飞快的过去了,随着严烜胸有成竹的落下最后一子,邱弘则面色发青,呆呆坐着,显然有些不能接受这最后的功亏一篑,严烜客客气气的起身拱手行礼:“邱兄,承让了。” 邱弘勉强一笑,睿王却哈哈大笑起来,拍着严烜的肩膀道:“看来今年的棋王之名非严烜莫属了!” 众人都纷纷点头道贺,正要派人去楼下报喜讯时,只听得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他是棋王?说这话也为时过早了吧!” 大家循声望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楼梯口竟站着两个少年公子,一个锦衣华服,唇红齿白,却摇着手中的折扇,一副傲视群雄,睥睨天下的样子,一个俊秀文雅,彬彬有礼,却有些腼腆,见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便用手中的折扇遮了半面脸。 别人看了都暗暗觉得奇怪,这两个人看穿着打扮便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富贵公子,怎么却如此傲慢无礼?更奇怪的是,他们怎么直接闯到了三楼来?难道楼下的侍卫没拦着?还是他们的身份不一般,侍卫不敢拦? 有资格进入三楼的学子们,不光才华出众,也个个都是人精,觑着太子没露出什么怒色,就知道这两个人轻易得罪不得,遂只闭上了嘴巴旁观,不置一词。 太子面上不显,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别提多惊讶了,你道是为什么?只因这两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惠安公主与薛子桢乔装而成的! 正文 第十三章 脱颖而出 惠安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都是赵皇后所出,素来很是得宠,也养成了一副唯我独尊、张扬跋扈的坏脾气,偏偏顺昌帝喜欢,觉得她明朗大方,爽利果决,又请了鸿儒细细教导,如今也是小有才名。 这样高高在上的公主,又爱与人一较高下,又时时需要人哄着,薛子桢原来也是敬而远之的,可偏偏惠安公主从太子那儿听说薛子桢聪明伶俐,非要与她比试。 结果十一岁的薛子桢完胜十二岁的惠安公主,不管是琴棋书画都死死地压她一头,惠安公主心里不忿,却也不得不服气,打那以后两人就常来常往的,再加上薛丹臣是太子的老师,也算她的半个老师了,她就与薛子桢称姐道妹的。 这次她到了年纪,要说亲事了,太子也早早给她透了信儿,说与其从那些走马飞鹰的勋贵子弟里找一个,倒不如相看相看那些出身微寒的年轻才俊,穷不怕,皇帝嫁女儿,不管嫁到哪儿都是低嫁,倒不如不挑出身,认认真真选一个有能力有本事的,只怕将来惠安公主的日子也好过些。 这次跃龙居文会就是个大好机会,倘若发现有优秀的年轻子弟,就要把她的婚事定下了,惠安公主一听这话如何按捺得住,非得要亲自相看夫婿才成,这才找了薛子桢来出谋划策。 薛子桢哪里敢偷偷把公主带出宫啊,怎么也不肯惹这个麻烦,劝了又劝,这才让惠安公主去求皇后,好歹过了明路,到时候悄悄在屏风后看一眼就是了,就是别人知道了,也挑不出什么来。 可惠安公主一出了宫就成了脱缰的野马,不说去跃龙居,倒先提议着去别处玩,看薛子桢瞪着她,她这才承认只是想找个借口跑出来玩。 事已至此,薛子桢也没那个本事把人拽回去,只好学着惠安公主的样子女扮男装,两个人在大街上好一通闲逛,也幸好身边有侍卫保护着,要不然首先安全就是问题。 惠安公主玩了一天,听说棋王要产生了,又非要来跃龙居看看棋王,结果一看严烜相貌普通,就有些偏见,想着这人获得棋王多半是侥幸,一时冲动,就喊出了那句话。 惠安公主摇着手中的折扇,自以为神采飞扬,**潇洒,薛子桢却觉得万分窘迫,恨不得在地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父亲在旁边不悦的看着她也就罢了,太子和庆王等王孙公子也大都是认识她的,此时他们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玩味,尤其是来自霍灵璧的目光以及他挂在嘴角的不以为然的笑容,不仅包含了轻视,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讽刺! 可再仔细一想,霍灵璧并没有见过自己,想必不会认出自己就是薛子桢,他应该不是在嘲笑她,想到这儿,她心里才好受些。 霍灵璧自然没想到站在惠安公主身后的就是他几次碰面却不得一睹芳容的薛子桢,还以为是惠安公主的侍从呢,看惠安公主如此行事,太过张扬跋扈,不免有几分瞧不起。 太子看着惠安公主也不由着急,觉得她太胡闹了,有心呵斥,可这儿不光有他们,还有几位学子,若是当面揭穿她的身份,反而有损她的闺誉,可若是任由她这么胡闹,也真是没法收场了,顿时急的要命。 偏偏这时严烜颇有风度的上前行礼,笑道:“兄台若有不服,不如手谈一局,切磋切磋,倘若兄台能够赢了在下,这棋王之名自然归了兄台。” 他以为惠安公主只是一个心中不忿的寻常学子,当着太子诸位,自然乐的显示自己的宽宏大度。 惠安公主眼珠子一转,笑道:“你想与我下棋?那先赢了我的朋友再说。”说着把薛子桢推了出来:“这是我朋友陆为霜,你若是赢了他,我再与你比试。” 薛子桢无可奈何的瞪了惠安公主一眼,奈何惠安公主脾气上来了,非要别这个劲不可,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出面应战。 薛子桢没办法,只好朝严烜拱了拱手,严烜微微一笑,请薛子桢坐下了,又看向了太子。 太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因此脸色虽然难看,可还是点了点头。 大家重新开始观战,不知情的人自然充满了兴趣,可知道惠安公主身份的人,却都嗤之以鼻,觉得是闺中女子的胡闹。 霍灵璧悄悄问赵九经:“这个陆为霜可是公主身边的伴读?” 赵九经正打定了主意把今天薛子桢女扮男装的样子回去后好好和周小钗形容一番,遂听到霍灵璧问他,就敷衍的点了点头,压根没听清他问的是什么。 薛子桢也喜欢下棋,但很少和人比试,她一边不慌不忙的落子,一边想着一会该如何收场为好,倘若她输了,惠安公主定要与严烜对弈,就她那半桶水,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倘若自己赢了,这棋王的称号就要易主了,她又是个闺中女子,如何当得起? 她越想越觉得懊悔,早知道宁愿得罪公主也不要跟着她胡闹了,这下可怎么办啊。 薛子桢兀自苦恼,殊不知在一旁观棋的人早就被她惊得下巴都掉了! 要知道下棋可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不光要琢磨自己如何落子,还要琢磨对方会如何落子,如何布局,因此落子前每每左思右想,瞻前顾后,下棋的速度就很慢。 可薛子桢却不管这些,严烜一落子,她就紧随着立刻落子,好像压根没经过思考似的,刚开始这样也就罢了,可到了后面,严烜落一子也要沉思半天,可薛子桢还是以不假思索的速度落子。 这样的人,要不就是真的很厉害,胸有成竹!要么就是不懂棋,胡乱落子! 可看着严烜越来越凝重的神色和额头上慢慢沁出来的汗水,大家都知道,薛子桢显然属于第一种! 除了知晓内情的太子等人,诸位学子看向薛子桢的目光都充满了钦佩,连霍灵璧也收了笑容,神情中多了几分赞赏。 从惠安公主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这位“伴读”虽然强装镇定,可还是有些紧张和拘束,足见是不赞同惠安公主如此胡闹的。 性格文静腼腆,可偏偏棋艺又如此精湛,他就喜欢这种有学问却谦逊柔和的姑娘,心里忖思着,倘若不是公主伴读,倒是可以相交,不过既然是公主伴读,应该也是哪家的千金闺秀…… 霍灵璧浑然不觉,面前的这位正是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薛子桢! 一柱香的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严烜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打翻了棋盘,他满面羞惭,拱手道:“惭愧惭愧,在下技不如人,这棋王的称号,该是陆公子的。” 薛子桢微微一笑,同样起身行了一礼,众人大哗,看向薛子桢的目光都热切了几分。 惠安公主是知道薛子桢的本事的,遂洋洋得意道:“棋王的称号你们愿意给,我们还不稀罕呢,说什么人才济济,群英荟萃,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一群穷酸书生罢了!” 惠安公主这话可把天下读书人都给得罪了,诸位学子的神情原先还满是敬佩,如今就满是愤怒了,其中就有一人站出来指着惠安公主骂道:“即便技高一筹,也是陆公子的本事,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这里口出狂言!”又气愤的对太子道:“太子,此人桀骜不驯,摆明了是来闹事的,求太子为天下读书人正名,不要姑息了此人!” 太子苦笑,这是他妹妹,明知她是来胡闹,他这边处罚了,等回宫后,还不得跟他闹翻天? 可若是不处罚,他这个太子眼见着读书人受辱也不为他们主持公道,不免失了威信,以后还会有谁投靠他呢? 局面一时有些紧张,连薛丹臣都暗暗皱眉,正想着该怎么给太子解围呢,只见薛子桢上前一步长长作揖,歉疚道:“诸位莫怪,这原是我哥哥,打小苦读诗书,却屡试不第,他心气高,后来一口气憋在心里,竟得了失心疯,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无人可比,又最爱与人比试,赢了就口出狂言,输了就疯疯癫癫,时而清醒,往往为自己做过的事懊恼,时而糊涂,就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识,家里人没办法,又不能总是把他拘在家里,这次会试放榜,他一大早跑去看榜,回来后就犯了病,念念叨叨说自己又落第了,家父不忍心,便让我带他来参加文会,想让他瞧瞧热闹,没想到……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他每每犯病,做出一些糊涂事,清醒后都自责不已,刚才的话只是有口无心的疯话罢了,请大家别放在心上。” 薛子桢言辞恳切,说到动情处还眼露泪光,太子等人都是目瞪口呆,可那几位学子却唏嘘不已,原先看向惠安公主的目光还十分气愤呢,如今却充满了同情。 正文 第十四章 往事如云 他们都是学子,十年寒窗,最期盼的就是一朝榜上有名,也有不少人屡试不第,从十几岁一直考到了几十岁,却连举人都没中,这其中的心酸是别人没法理解的,又听薛子桢说兄长甚至为此得了失心疯,顿时觉得那刚才的话可不就是疯话么,因此也不生气了,甚至还有个学子站出来安慰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陆公子也不必难过,令兄与科举没有缘分,也是强求不来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安慰,薛子桢见好就收,匆匆道了谢,拉着惠安公主就走,等她俩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太子还没回过神来呢,倒是赵九经忍着笑忍得差点抽筋了,霍灵璧也是微微一笑,觉得这个“伴读”真是有趣得紧。 惠安公主也被薛子桢刚才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的,等出了跃龙居才醒悟过来,狠狠把薛子桢的手甩开,大声道:“你说谁得了失心疯?” 薛子桢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要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有个男子打扮成女子参加百花会,又艳压群芳,临了又骂众人都是庸脂俗粉,不比她倾国倾城,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惠安公主一怔,想象着薛子桢说的男扮女装,顿时觉得作呕:“什么男人会扮成女人啊?好恶心啊!” 薛子桢不客气道:“看看你现在的行为不就知道了?你刚才那样胡闹,将太子置于何地?他若是惩罚了你,你自然不服气,若是不惩罚你,任由你这么狂妄,太子的威信何在?你险些闯了大祸都不知道呢,我跟你胡闹了一天,也够了,也累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要回家了。” 惠安公主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薛子桢,撇着嘴道:“那你就留我一个人啊!” 薛子桢知道她身边是有侍卫保护的,也不愁安全问题,遂只是不理她。 惠安公主看得出来,薛子桢这是真的生气了,心中也有几分悔意,只拉着薛子桢的袖子摇来晃去,正僵持着呢,太子身边的侍卫过来了,要护送二人回宫,薛子桢把惠安公主交给他,自己却趁机回家了。 晚上薛丹臣回家,看着恢复了女装的女儿,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薛子桢面上一红,别提多难为情了,薛丹臣笑道:“定是惠安公主拉着你一起胡闹的吧?不过你最后那一番举动也算是将功补过了,要不然太子的脸面何存呢?” 薛子桢道:“我以后再也不进宫了,没想到惠安公主这么不知道轻重。” 薛丹臣笑道:“她呀,都是被皇上惯坏了,咱们只好受点委屈,不过说实在的,我可比皇上幸运多了,有这么一个既乖巧听话又聪明伶俐的女儿。” 陆夫人已经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了,以前想着女儿与公主交好也是一件好事,这才没有拦着,如今一看险些闯祸,也有些心疼,道:“都是惠安公主挑唆的,下次她再叫你进宫,你可别答应。” 薛子桢笑道:“我自有分寸,娘就别为我担心了。” 她担心的是棋王的称号到底归了谁! 让她今天这么一闹,即便棋王这称号给了严烜,严烜也是不好意思接的,毕竟她当着众人的面赢了严烜,跃龙居文会向来是有才者为上,今日严烜认下了棋王的称号,明日就要被人议论沽名钓誉了,这个面子他丢不起。 严烜不认,其余人更没有资格认了,难不成还要真的把棋王的称号给一个并不存在的陆为霜留着吗? 薛丹臣说,严烜认为自己当不起棋王的称号,而睿王等人又知道薛子桢的真实身份,是不可能再次抛头露面的,遂大家商量之下,把棋王的称号保留,待到文会结束后重新比试,到时候没有惠安公主这么捣乱,想必也能顺顺利利的选出棋王了。 薛丹臣笑道:“有几个人都打听陆为霜是谁,结果大家都不认识,也有人说既然找不到了,想必是存心不肯露面,想让严烜接下棋王的称号算了,严烜却执意不肯,不过即便约好了三天后再战,大家还是认为棋王的称号非严烜莫属。” 陆夫人插嘴道:“既然如此,这个严烜应该也是有几分真本事啊。” 薛丹臣道:“可不是,第一天出了个魁首何有为,他是若山的外甥,自然就是太子的人了,并没有谁给他下帖子,可第二日的魁首萧陵却被庆王请了去,今日我来之前,兴王又抢先太子一步把严烜请了去,且看明日情况如何吧。” 第四日,跃龙居里摆满了乐器,大家可挑自己擅长的乐器献艺,有人吹箫,有人吹笛,也有少数人擅长箜篌和胡笳,但大部分人都是抚琴。 今日太子没来,睿王,庆王,兴王和恒郡王等人依旧在此坐镇,结果一日下来,选出了一名叫李益的琴师,他竟然把残谱广陵散给补全了,且振聋发聩,真真是绕梁三日,第一名当之无愧。 薛丹臣没去,也是听人说的,回家后兴致勃勃的和陆夫人并薛子桢说起,也是大为敬佩:“听说李益有二十出头,蜀中人,家道中落后一路飘零到了京城,在一家小酒楼操琴,赚两个辛苦钱,也只能够温饱,没想到却是人穷志不穷,今日一曲广陵散,睿王大为赞赏,当即就推荐他去乐坊司,倘若能得了皇上青眼,还真是前途无量了。” 陆夫人听了李益这名字,心里却咯噔一下,赶忙问薛丹臣:“你说他是蜀中人氏?具体是哪里人?” 薛丹臣摇头:“这倒不清楚,怎么了?” 薛子桢也很快想到了陆夫人曾经给她讲过的往事,倒是薛丹臣不知道的。 陆夫人的母亲,薛子桢的外祖母陈氏原是江南闺秀,父亲是有名的丝绸商人,家里的生意十几处,打小也是锦衣玉食,陈氏上面还有一个姐姐,闺名云秀,比陈氏大了五岁,长得花容月貌,又行事爽利,极得陈老爷的疼爱。 谁知到了说亲事的年纪,陈云秀却和一个李姓秀才好上了,李秀才虽有功名,但陈老爷眼界高,一心想把女儿嫁入高门,怎么会把一个穷书生看在眼里呢? 陈云秀见陈老爷不答应这门亲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和李秀才私奔了!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丑事,陈老爷那份愤怒就别提了,也不去追赶,只开了祠堂,把陈云秀从族谱上除名,只当是从没生过这个女儿。 谁知三年后,陈云秀却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落魄而归,原来竟是李秀才染病去世,陈云秀带着孩子,生活无以为继,这才忍着羞耻回到了娘家求助。 可陈老爷却恨陈云秀无耻私奔,坏了陈家的名声,更让他无颜面见人,当即痛骂一场,让人乱棍把这对母子打了出去。 到最后还是陈夫人心疼女儿,悄悄塞了些银子让她度日,陈云秀也是个倔强的,见父亲翻脸无情,心里就赌气,非得要把日子过好才成,遂拿着母亲和妹妹接济她的一些私房钱,去了李秀才的老家蜀中做了点丝绸生意。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陈云秀的儿子也长大了,陈云秀给他取名李杉,李杉慢慢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那时候陈氏也早就嫁给了陆馆主,有一次陆馆主带着徒弟出去走镖,偶然遇到了李杉,两边一说才知道是亲戚。 陈氏有心帮助外甥,谁知一不小心被陈老爷知道了,找打李杉狠狠把他羞辱了一通,李杉也很有骨气,打那以后就再没出现。 陈夫人担忧女儿和外孙,又和陈老爷生闷气,没多久就郁郁而终,陈氏叫人去蜀中报信,陈云秀带着儿子过来奔丧,却被陈老爷拦在了门外…… 打那以后,两边虽是亲父女,却真真的结了仇,这门亲戚也就彻底断了。 也就是陈夫人去世,陈云秀和李杉来奔丧那次,陈氏知道李杉已经生了儿子,叫李益,打那以后就再无这母子俩的音讯。 陈夫人去世时,陆夫人也有十一二岁了,也见识了那次外祖父与姨母之间的大闹,因此很是感慨,后来她又把这件事告诉了薛子桢,也是想着到底是亲戚,若是有缘,将来也能重逢。 陈老爷只生了陈氏和陈云秀两个女儿,陈氏嫁给陆馆主生了陆夫人,陆夫人又只生了薛子桢,而陈云秀也只有李杉一个儿子,李杉又只生了李益,说起来,这两个人也是陈家仅存的后裔了。 这件事在陈家闹的挺凶,但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因此即便薛家和陆家是近邻,薛丹臣也从未听说过。 如今陆夫人一听李益这个名字,再算一算他的年纪,倒是真的极有可能是她姨表兄弟李杉的儿子李益。 薛丹臣和陆夫人都没有兄弟姐妹,因此一直担心将来薛子桢没有亲人撑腰,这次倘若能认下这门亲戚,倒是极好的,不管上一辈如何闹的老死不相往来,但薛子桢和李益是表兄妹,这血缘是砍不断的,遂薛丹臣一听陆夫人说完这段往事,就赶忙让人去打听,薛子桢也颇为期待。 正文 第十五章 意外之喜 第二日,去打听消息的人说李益二十三岁,四川顺庆府南充县人,父亲名叫李杉,祖母陈氏,不是陆夫人口中的表外甥又是谁? 薛丹臣和陆夫人都非常高兴,薛子桢也笑道:“不如父亲出面把表哥接到家里来,也好过表哥一个人在外飘零。”薛丹臣笑道:“他被睿王爷请了去,我现在就去睿王府。” 陆夫人也激动地把几位管事娘子叫了来,吩咐她们替表少爷准备住的地方。 薛丹臣先往睿王府递了帖子,得知睿王爷和李益一起一大早去了跃龙居,又匆匆往跃龙居赶,谁知刚进门就迎面撞上了何有为,何有为赶忙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薛丹臣,道:“薛伯父可有什么急事?怎么这么匆忙?” 薛丹臣看他也是一脸急色,不由笑了:“你不也有急事?” 何有为摸摸头:“别提了,今日不是比算学吗,昨天的那个魁首李益和蔡通打起来了,睿王爷叫我去通知蔡大人。” 蔡通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可偏偏他父亲蔡文华是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因此无人敢惹,他本人虽然没什么大才,却有一个长处,就是精通算学,今日比算学,他肯定不会缺席,只是怎么又会和李益打起来? 薛丹臣一着急,赶忙上了二楼,却看到蔡通和李益虽然已经被人拉开了,却都彼此不服气着呢,李益本来形容俊美,可偏偏嘴角多了两块淤青,显得格外狼狈。 蔡通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头破了,血流的满脸都是,颇为可怖,可他却张狂的很,即便被人死死拉着,还不老实,只对着李益破口大骂。 睿王坐在一旁,阴沉着脸色不说话,庆王和兴王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看到薛丹臣过来,睿王倒是悄悄松了口气,对蔡通和李益道:“你们也不用互相不服气了,薛大人来了,不如让薛大人给你们评评理。” 蔡通也是听其父说起过薛丹臣的为人,最是公正,遂点头道:“薛大人的人品和本事我久闻大名,服气的很,就请薛大人做个公断吧。” 薛丹臣一听这话,也不好再推辞了,只得听睿王道明原委。 原来今天比算学,蔡通有意出风头,就出了一个题目为难大家: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百钱买百鸡,问翁、母、雏各几何? 这道题看起来简单,实际上算起来却很麻烦,大家一时间都面露难色,蔡通果然洋洋得意起来,这时,偏偏李益说他算出了结果,还是正确的,当即蔡通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蔡通虽然小气,却也不至于妒忌李益,就说看李益也是精通算学,不如请李益出一道题目,李益便出了一道这样的题目:老妪卖鸡,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问老妪年岁几何? 这道题别说蔡通傻了眼,就连睿王等人也都面面相觑,大家争论了大半日也没个定论,蔡通刚开始还耐着性子演算了一刻钟,可随后就急红了眼,说这道题不通。 李益就说,题目如何不通?正确答案就是无解,不管鸡翁和鸡母价值几何,与老妪的年纪又有何关系?是蔡通自己不知变通! 蔡通不由大怒,说李益戏耍他,扑上去与他厮打起来…… 这事要说李益有错,不免委屈了他,因为这道题的确是无解,鸡翁鸡母价值几何与老妪年龄并无关系,但蔡通却把几个数字来回算了好几遍,说他不知变通也不为过,但若说蔡通有错,也委屈了,毕竟这题目也太刁钻古怪了些。 才刚睿王就在中间和稀泥,可蔡通叫嚷着不服气,李益也不肯低头认错,睿王这才没了办法,他虽然贵为王爷,但素来嘻嘻哈哈笑闹惯了,没有威严,蔡通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李益又颇为高傲,一时间两边都不买他的帐,局面就僵住了。 薛丹臣听完这事,沉思片刻,道:“这件事错在李益,举办文会的意义本就旨在提供一个让大家相互切磋比试的机会,李益出的题目太刁钻古怪了,有哗众取宠之嫌,若是都这样搜罗古怪的题目来标新立异,这文会举办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蔡通一听这话,立刻又得意起来,对李益道:“如何?你可认输?” 薛丹臣却又对蔡通道:“蔡公子今日也太鲁莽冲动了些,纵然李益有心刁难你,可当着诸位王爷的面,怎么就能大打出手呢?既然是切磋学问,不免有各执己见的时候,倘若都这么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又有什么规矩体统可言?” 一席话说得蔡通也敛了笑意,讪讪的低下头来,睿王拍手笑道:“到底是薛大人,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去,今日的比试只是个开头,不如请薛大人坐镇,也免得他们闹事。”又头痛道:“我是不耐烦处理这些事,看到有人吵架就头痛。”又转头骂庆王和兴王:“就知道看热闹!” 兴王笑嘻嘻道:“有皇叔在,哪里轮得到我们出头啊,这也是皇叔脾气太好了,倒纵容的这些人不讲规矩起来,幸好薛大人来了。” 薛丹臣微微一笑,道:“今日臣不是来观战的,也不是来劝架的,是来认亲的。” 睿王奇怪道:“认什么亲?我记得薛大人是独子,没什么亲戚啊。” 薛丹臣笑道:“这亲戚正是李益,他的祖母陈氏与臣的岳母乃是同胞姐妹,当年嫁到了四川去,后来就断了音讯,若不是昨日回去听内人说起,我也是不知道还有这门亲戚的。”说着回头看向李益:“李益,你难道不想认我这个表姑夫不成?” 此言一出,不光睿王惊讶,其他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没想到贫寒门第的李益竟是薛丹臣的亲戚! 就连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蔡通也蔫了下来! 李益一直低着头,此刻也惊讶之极,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薛丹臣,仍旧是无话。 大家都盯着李益,李益却并没有认亲的意思,反而道:“薛大人只怕是误会了,李家世代居住四川,从不曾有什么薛家的亲戚。”说完又看向了蔡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薛大人偏袒你,无非是因为你父亲是兵部尚书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说罢竟拂袖而去。 蔡通呆滞片刻,气的跳脚,就要追出去找李益算账,被匆匆赶来的蔡文华给喝止住了。 蔡文华自然清楚自家儿子的脾气,只当是他的错,又听闻李益竟是薛丹臣的亲戚,赶忙向薛丹臣赔不是,薛丹臣虽然挂心李益,却不免又耐心和蔡文华把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遍,又道:“蔡公子虽然鲁莽,可今日的确不是蔡公子的错,李益年少轻狂,倘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蔡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蔡通很敬佩薛丹臣的为人,见他言辞恳切,又没有向父亲告状,反而把错都揽在了李益身上,心里也怪不好意思的,自然说不会与李益一般见识,还表现的很是大度:“改日再登门请教李益的算学!” 蔡文华却觉得丢脸,呵斥儿子:“就你这点小本事也敢卖弄,少给我丢脸了!”又再三的向薛丹臣赔不是,这才揪着蔡通回家,薛丹臣也赶忙去寻找李益了。 不打听不知道,原来不光李益在京城,陈云秀竟然也在! 当年李杉外出行商,遇上了山贼劫道,意外横死,李杉的妻子伤心过度,没多久也去世了,陈云秀就与孙儿相依为命,他们是去年年底来到京城的,赁了一间小院子住下,全靠李益在酒楼弹琴挣点钱度日。 薛丹臣一听,又是着急又是感慨,只怕陈云秀是恨上了陈家,再不肯和陈家有什么牵扯了,要不然怎么宁愿过苦日子也不愿意投奔陆夫人这个外甥女? 薛丹臣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夫人,让陆夫人去劝陈云秀,只要把老的给劝回来,就不愁李益这个小的不点头。 陆夫人也是又难过又心酸,直掉眼泪,薛子桢见她这样,只怕到时候见了面也要大哭一场,话也说不清楚,就自告奋勇陪着陆夫人一起去。 正文 第十六章 再续亲缘 京城的布局向来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李益赁的小院子就在北城的一条小巷子里,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挤了三四户人家,墙头低矮,可以看到里面横三竖四挂着洗晒的衣裳被子。 薛子桢一看这儿又脏又乱,人声嘈杂,再看看自家高大华丽的马车和陆夫人身上的绫罗绸缎,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想了想,只叫马车调头回去,又向陆夫人解释道:“姨外祖母自尊心强,倘若咱们就这么去了,在她看来定与施舍无异,自然不肯跟咱们走,咱们回去换一件简单素净的衣裳,雇两顶轻便的小轿,只怕更合适些。” 陆夫人一听这话,连连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陈云秀性格倔强,若是一开始就给她留了不好的印象,只怕以后很难转圜过来,薛子桢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母女俩回去换了衣裳,把头上的金银首饰也去了,只坐着轿子,带着两个丫头婆子过来了,饶是如此,对于这儿习惯了贫贱生活的老百姓来说也是看了一回稀奇热闹。 陆夫人一进院门,原本正在洗衣裳的几个妇人就都止住了笑声,又是疑惑又带着几分畏惧望了过来,陆夫人巡视一圈,才在井边找到了自己的姨母——陈云秀早不复年轻时候的标致秀美,如今头发花白,形容憔悴,身形伛偻,丧夫丧子之痛以及艰苦的生活在她脸上刻满了悲痛与辛酸,一双洗衣裳的手更满是老茧,粗糙之极。 若不是眉眼间与陆夫人的母亲有几分相似,陆夫人是断断不敢认的,她常听母亲说姨母如何的美貌,如何精明能干,如今一见这情景,如何不伤心呢,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哽咽着叫了一声姨母就扑了上去,紧紧把人抱住了。 陈云秀先是一怔,等听到那声“姨母”后才意识到抱住自己的人是谁,一时间心内五味具杂,又有些茫然,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陆夫人哭的哽咽难耐,还是陈云秀把她推开,仔细端详着,道:“你是英姐儿?” 陆夫人闺名如英,她一边哭一边点头:“姨母,你到了京城怎么不来找我?” 陈云秀叹了口气,看周围的邻居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便拉着陆如英进屋说话,回头看薛子桢略显拘束的站着,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丫头,估计是陆如英的女儿,遂朝她招了招手,叫她一同进屋说话。 屋里简陋的很,没什么家具,陈云秀拉着陆如英在窗下的土炕上坐下,见她仍旧抽抽噎噎哭个不停,也是无奈的很,偏偏刚见面,也不好呵斥她,只先问薛子桢:“你是英姐儿的女儿?” 薛子桢抿嘴一笑,点头道:“我叫薛子桢,姨外祖母叫我桢姐儿就好了。”说着跪下要给陈云秀磕头。 陈云秀赶忙把她拉住,道:“好孩子,有这份心意就成了,小心弄脏你的裙子,快坐下说话。” 薛子桢笑笑,上前劝陆如英:“娘,咱们找到姨外祖母了,是好事啊,你总是哭,姨外祖母想和您说说话也不能。” 陆如英这才慢慢止了眼泪,拉着陈云秀的手道:“姨母好狠的心,我们对你牵肠挂肚,你来了京城却不说一声,要不是李益在跃龙居文会上出了风头,我们还只当你们还在蜀中呢。” 陈云秀叹道:“自打益儿的爹死后,家里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也没脸再见你们,当年也是断了联系,就连你婆家是谁都不知道,就是有心投奔,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你啊。” 陆如英道:“既如此,这就跟我家去,我娘逢年过节就要念叨你,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如今可算是团圆了。”说着就起身,一叠声的吩咐丫头进来替陈云秀收拾东西。 陈云秀当年和陈老爷断绝了父女关系,但与陈氏这个妹妹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对陆夫人这个外甥女自然也十分亲昵。 当年李杉去世,李家遭逢大难,看着年幼的孙儿,陈云秀也是起过投奔妹妹的念头的,可陈氏并没有远嫁,仍旧在金华府,她只要带着孙儿去敲陆家的门,陈家人肯定就会知道,到时候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愿再被人小瞧了去,这一过就是十几年,果真是连陆如英出嫁的事也一点不知道。 这次来京城,也是教导李益学琴的顾师傅推荐,说倘若能在跃龙居文会上出头,也是一个显声扬名的好机会,李益年少气盛,自然跃跃欲试,又放心不下陈云秀,只好祖孙俩作伴,在路上走了三四个月才到京城。 如今陆如英前来认亲,陈云秀心里还是心疼李益,心里想着,她一个老太婆倒是无所谓,只是李益倘若有了亲戚提携帮助,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吃苦了,遂也没有坚持,顺势答应去薛家住,她原是个爽利人,既然做了决定,就立刻找了房东来把房子退了。 陆如英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呢,薛子桢来之前也忖度着倘若陈云秀不答应,免不了拿李益的前程说事,倒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点头了,自然十分欢喜,两个人一边一个扶着陈云秀上了轿子,后头丫头婆子拿着陈云秀的包袱和一些琐碎东西跟在后头,倒是惹了不少人看热闹。 住了这段日子,大家也都认识陈云秀了,也知道她命苦的很,如今见她被亲人接走了,只怕是要去享福了,一时间都羡慕的紧。 再说李益从跃龙居出来,一时间心情激荡,在大街上胡乱逛了半天才勉强平复了心境,傍晚才回去,没想到屋子竟是空的,这才知道薛家把祖母接走了,一时又是惊又是怒,赶忙跑去了薛家。 薛家门房早就得了吩咐,见了李益都是笑眯眯的,口称表少爷,恭恭敬敬的请他进去。 李益看着薛府门第,心中五味俱杂,他打小就听祖母讲述以前的往事,对冷酷无情的陈老爷满是恨意,因此不想和陈家人有半点牵扯,陆夫人虽是出嫁女,却也是陈老爷的外孙女,也被列在了他不愿与之打交道的行列中。 再加上他也打听了,薛丹臣是吏部侍郎,三品大员,又是太子的老师,门第显赫,他不想让人戳脊梁骨,说他攀附权贵,因此心里就存了几分抵触情绪。 如今薛家如此迅速的接了祖母进府,他一面是为着赌一口气不想和薛家牵扯上关系,一面又心疼祖母,想着若是寄居在薛家,祖母自然就不会再吃苦了,一时间到底该不该进薛家大门,竟左右为难起来。 再说陈云秀一到薛家,陆如英就亲自服侍她洗漱,换了衣裳,又和薛丹臣并薛子桢一起正式拜见这位长辈,陈云秀看薛丹臣举止儒雅,行事妥帖,对待陆如英也十分温柔爱护,心中就十分欢喜,再看薛子桢也知礼懂事,一家人和和美美,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儿子儿媳,一时心酸感叹,不免哭了一场。 陆如英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已经写了信去金华,姨母不愿回去,就叫父亲母亲过来,正好他们也上了年纪,我和夫君正商议着把他们接过来呢,以后住在一处,也算是一家子团聚了,至于李益,年纪轻轻的,不拘是读书还是寻一门差事,都有夫君呢,咱们两家加起来也就他一个男孙,自不会委屈了他。” 陈云秀自然连连点头,她又是哭又是笑,这一天下来也累了,只是没听到李益的消息,不免十分担心,陆如英正说再让人去找呢,谁知门房的人却来报信:“表少爷到了门口,一听说老太太很好,又走了,奴才们拦都拦不住。” 陆如英登时急了:“去哪了?有没有派人跟着?” 陈云秀却道:“益儿自尊心强,面子上一时过不去,先不用理会,他自有去处,明日只说我病了,他自会来,到时候我来劝他。” 陆如英一听,也就放心了,晚上只和陈云秀挤在一处睡了,分离十几年,倒是说了一宿的话。 正文 第十七章 突如其来 第二日天还没亮,薛丹臣就起身了,他要去上朝,一问丫头才知道陆如英陪着陈云秀说话到了天明,才刚睡下,笑着摇摇头,只叫人不要去打扰,让她们好生歇息。 下了早朝后,薛丹臣正忖思着找到李益怎么劝说他的事,谁知刚出宫门就有家里管事等着呢,赶上前来道:“表少爷被顺天府的人抓起来了!家里乱成了一团,老爷快回家吧!” 薛丹臣也唬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被抓起来了?” 管事接到信儿就来传话了,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一叠声的催促薛丹臣回去,薛丹臣却想着家里有薛子桢在,不会乱到哪儿去,顶多是陆如英和陈云秀伤心罢了,遂先去了顺天府探听情况。 顺天府府尹黄德是薛丹臣一手提拔起来的,因此对他极为恭敬,听说他来了,亲自出来迎接,叹气道:“在下听闻李益竟是大人的亲戚,一时间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薛丹臣严肃道:“你先把事情与我说说,倘若是李益的错,我绝不会袒护!倘若他是冤枉的,我也不会让他受屈!”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薛丹臣最是公正不过,可要谨记自己说过的话才是!” 回头一看,竟是蔡文华!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似的,面容苍白憔悴,薛丹臣一看,也怔愣住了,黄德在一旁尴尬极了,小声道:“今天早上醉香楼的伙计发现蔡公子在客房中被人用刀杀了,而李益就醉倒在旁边,我们怀疑是李益喝醉了酒,和蔡公子起了争执,失手把蔡公子给杀了!” 犹如五雷轰顶,薛丹臣一下子愣住了,蔡文华即便贵为内阁大学士,此刻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丧子之痛有如锥心,更何况蔡通是他的小儿子。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今日他出门前蔡老太太还追问怎么小孙儿没来给她请安呢,可谁都不敢告诉她真相,生怕她伤心之下再有什么好歹,蔡夫人却背着蔡老太太几乎哭的晕死过去。 好好的儿子突然横死,换了谁都接受不了。 看着蔡文华老泪纵横,薛丹臣也极为不忍,但还是毅然道:“蔡大人,我向您保证,倘若凶手真是李益,我定不会徇私枉法,叫他给蔡公子偿命也无妨!可如今既然是怀疑,就没有肯定的证据说李益就是凶手,不如这样,您给我一个机会把事情好好查查,倘若凶手不是李益,也不能叫真凶逃脱法网才是。” 薛丹臣一席话,句句都偏向蔡家,并没有为李益开脱,蔡文华纵然伤心,却也有理智,知道薛丹臣既然当着人如此许诺,就定然不会食言,遂点头应了,可还是坚持要亲眼看着黄德审案。 这件凶案事关权贵,并没有公开审理,旁观者也只有蔡文华和薛丹臣,黄德哪个都不能得罪,也只好抛去那些私心,丁是丁,卯是卯起来。 李益直到上堂前还是宿醉未醒,被泼了一盆凉水,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身在大堂,顿时瞠目结舌,手足无措起来。 黄德也没有疾言厉色的质问他是否杀了蔡通,只把今天醉香楼伙计报案时客房内的情形仔细说了一遍。 李益一听蔡通死了,也愣住了,继而就拼命摇头:“我没有杀他!我真的没有杀人!” 黄德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蔡文华,又问李益:“昨日你可是与蔡通一起喝酒?” 李益点头:“昨天我心情不好,因为之前一直在醉香楼弹琴,就去了那儿喝酒,没想到遇到了蔡公子,蔡公子就问我是不是真的和薛大人是亲戚,我正为这事心烦意乱,语气不太好,与他吵了几句,蔡公子也没有生气,却和我讨论起算学来了,问我师从何人,后来我俩越谈越投机,醉香楼的掌柜就开了一间客房,还给我们预备了纸笔和算盘,再后来我们因为算学的事相谈甚欢,喝了不少酒,我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接下来的事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黄德当即传了醉香楼的贾掌柜过来,问他昨日的情形,与李益说的差不多,只是说到喝酒的时候却道:“许是两位公子喝醉了,后来又争论起来,说什么是三只兔子还是四只兔子,草民也听不懂,只是吵得很凶,草民想敲门去劝,还被蔡公子骂了一通呢,后来夜深了,草民就去睡了,底下的事就不知道了。” 李益目瞪口呆,争辩道:“我们是因为一个问题争吵过,但我也不至于杀了他吧!” 贾掌柜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黄德却为难起来,看看蔡文华,又看看薛丹臣,有些话要说,可话一出口,不是得罪了这个就是得罪了那个,他也不好启齿。 倒是蔡文华看出来了,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就是!” 黄德为难道:“插在蔡通胸口的匕首虽然是李益带在身上的防身之物,但我们到了那里时,蔡通倒在靠近门的地方,李益却倒在床上,倘若真的是李益在门边失手杀了人,又醉醺醺的倒在了床上,那么他身上必定沾有血迹,他从门边走向床边的时候也不免会有些血迹洒在地上,可如今李益身上虽有血迹,可从门到床边这一段的地上却是干干净净,的确有些蹊跷。” 蔡文华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李益是冤枉的?也许是他杀了人后清醒过来了,然后把血迹擦拭掉了,再佯装成喝醉的样子?” 黄德头上冷汗直流:“也有这种可能,可地板上被没有被擦拭过的痕迹,也没有找到他用来擦拭血迹的东西,依下官的推测,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李益因为喝醉酒倒在了床上,这时有人敲门,尚存理智的蔡通就前去开门,却被人打晕,然后来人再用李益身上的匕首杀了蔡通,嫁祸给李益,除此之外,李益不可能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完美无缺的遮掩住血迹。” 李益也连声道:“我只记得喝酒前我和和蔡公子讨论算学,相谈甚欢,我根本不可能杀他!” 薛丹臣起身道:“即便如此,可没有证据证明李益就是清白的,不如这样,先将李益收押,倘若找到证据证明李益并非凶手,再把他放出来,至于寻找其他的嫌疑人,就要请黄大人多费心了。” 黄德连称不敢,叫人把李益押了下去,李益神情复杂的看着薛丹臣,薛丹臣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倘若真的不是你,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李益神情莫测,最终还是内疚的低下了头。 第一堂审理就这么草草结束了,蔡文华即便悲痛欲绝,也意识到了凶手可能真的不是李益,可贾掌柜说当天除了李益和蔡通,并没有人出现,因为当晚睿王设宴,住在醉香楼的那些学子文人都去睿王府赴宴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可仵作却说蔡通是在半夜被人杀害的…… 难道贾掌柜在说谎? 蔡文华不动声色,只吩咐人去查一查这个贾掌柜,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一定要把杀害儿子的凶手给找出来! 正文 第十八章 是非曲直 不出半日,这件人命案就传遍了京城,大部分人都怀疑李益是凶手,毕竟李益与蔡通在跃龙居大打出手,这是有目共睹的,李益极有可能是出于报复才杀了蔡通。 但也有人说李益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蔡通却身形高大,即便他有心谋害,难道蔡通不会反抗吗?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叫他得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接着就有人出来辩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李益若是趁着蔡通喝醉酒行凶,自然会一击必中了…… 蔡通既是文人举子,又是勋贵子弟,他一死,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再加上蔡文华因为哀伤过度,告了病假,到最后连顺昌帝都听闻这件事了。 若李益只是一个普通人,顺昌帝估计早就下令将他斩首,为蔡通报仇,平息蔡文华的怒气了,毕竟一个老百姓和一个阁老之子相比,那分量还是太不够瞧了,可偏偏李益又突然成了薛丹臣的亲戚,那么他就不能这么草率了。 薛丹臣是显德二年的状元郎,之后在翰林院、国子监辗转,后来又去了六部,这是顺昌帝有意磨练他,将来也好提拔,他之所以如此看重,一来是因为薛丹臣自身有本事,不管身居何职,都和上峰下属相处的极为融洽,提起薛丹臣,都要称赞一句处事公正,为人谦逊,这也算是一项难得的本事了。 但顺昌帝觉得最重要的就是还是薛丹臣是个清臣! 薛丹臣贫寒出身,又是独子,别说兄弟姐妹了,连表兄弟姐妹远房亲戚都没有一个,娶妻陆氏,又是家中独女,又只生了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即便薛丹臣将来掌握了权力,也不可能扩张家族势力,威胁君主。 而且素日与薛丹臣交好的大臣也就那么几个,秦方也是出身寒微,没什么提得起来的族人,崔家虽然是大族,可崔如岳又是那个狷介耿直的德行,赵家虽是外戚,但也只有个赵九经与薛家关系亲近些,周昌倒是薛丹臣的至交,但周家也是子嗣凋零…… 就这样一个自己有本事,又不可能结党营私的人,顺昌帝别提多满意了,所以他当时把薛丹臣派去了吏部任侍郎,就是想等吏部尚书潘守愚告老还乡后,直接把薛丹臣提上去。 有许多人都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即便如今薛丹臣还只是个侍郎,大家对他仍然是客客气气,都知道他是前程无量的——如今顺昌帝看重他,提拔他,将来太子登基,他又是太子的老师,前途还会差吗? 因此虽然蔡通是蔡文华的儿子,但李益也是薛丹臣的亲戚呢,两边都是开罪不起的,要不然黄德也就不至于如此战战兢兢了。 顺昌帝思来想去,这次的事既不能让蔡文华寒心,也不能让薛丹臣寒心,着实有些难办,他又想起前几日太子为霍灵璧求情,让他戴罪立功的事,便灵机一动,叫霍灵璧去协助黄德调查这件事。 一来霍灵璧是锦衣卫指挥使,与蔡文华和薛丹臣都没什么关系,派他出面足以显示出他这个君主的公正,不偏不倚,二来也显示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以及对两位大人的重视,三来,也是给太子一个面子,给霍灵璧一个机会…… 霍灵璧接到了旨意,当着人还笑着,回去了就沉下了脸色,这件案子有些棘手,一个弄不好就得跟上次似的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更何况李益是薛家的亲戚,薛子桢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他一想起说不定还要和这么一个难缠的姑娘打交道就头痛…… 薛子桢也在惊讶顺昌帝竟然让霍灵璧去协助调查这案子,霍灵璧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让他出面有点小题大做了,但仔细想想,这桩案子涉及到内阁大学士,如此处理又在情理之中。 这两日薛子桢天天待在家里,不是安慰姨外祖母就是安慰母亲,话说了一箩筐,却一点用都没有,都担心李益若是无法脱身,锒铛入狱,这辈子可就完了! 薛子桢无法,只好叫人去调查这件事,早点把李益摘出来倒是真的,也幸而崔夫人来薛家做客,三言两语安慰了陆如英和陈云秀,说当初崔如岳出事了她也是着急,可事实上都是白操心了,清者自清……直说的口干舌燥,才勉强让两人止住了眼泪。 霍灵璧一插手这件案子就是雷霆之势,不仅审问了李益,更是把醉香楼的掌柜和小厮都抓了起来审问,甚至连醉香楼左邻右舍做生意的也盘问了,问当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至于住在醉香楼的客人,更是一个不漏的问了一遍。 可最后得出的结果和李益与贾掌柜说的差不多,李益也把前前后后的事重复了许多遍,甚至被霍灵璧打破砂锅问到底,连李家和陈家的旧年往事也逼问了出来,可依旧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越是没有头绪,越是激发了霍灵璧的好胜心,他从衙门出来就去了东宫,太子正向薛丹臣请教功课,见他来了就笑了:“事情可有什么进展?” 当着薛丹臣,霍灵璧并不敢像没人的时候那么随便,仍旧站着回话,道:“住在醉香楼的共有十人,都是此次参加文会的举子,当晚一个不落都去了睿王府赴宴,且到第二日才回来,这期间他们都有人证明是没有离开过的,因此他们行凶的可能性就被排除了,至于醉香楼左右的商贾小贩,再三的审问了,他们只怕是连蔡通长什么样子都不大认得,更别提犯案了,找不到其他嫌疑人,也找不到证明李益清白无辜的证据,到最后也只能给李益定罪了。” 说到这儿,霍灵璧看了一眼薛丹臣,薛丹臣面不改色,并没有因此露出什么焦急的神色,被霍灵璧暗赞了一声好定力! 太子反倒着急了:“不是说李益不可能是凶手吗?你再好好查查。” 霍灵璧虽然点头应许了,可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李益虽是薛丹臣的亲戚,可这亲戚远的没有五千里也有三千里了,也就是薛家,孤孤独独连个亲戚都没有,偶然遇上一个就这个宝贵,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舍口饭吃就不错了,更别提替他伸冤了。 这李益也是,薛丹臣认了他,他倒是孤傲的很,不肯低头,这下闹出事来了吧?穷酸书生一个,活该倒霉摊上这样的事,倒是连累他来回奔波。 想到这儿,霍灵璧就有些怒气,不过若是办不好这件案子,他也一样要倒霉,说实话,比李益好不到哪里去,遂出了宫又去了醉香楼,想在回家前再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却发现有人比他早到一步,如他所料,是薛子桢! 薛子桢仍旧戴着帷帽,身边除了一个溪柳,还有沈鸣远陪着,锦衣卫的人早就派人看守了蔡通横死的那间客房,薛子桢不能进去,只好站在门口往里打量。 房间的布局很简单,门开在南边,北墙临街,是一溜窗户,东边是卧室,摆着一张床和梳妆台,西边是一张书桌,中间则是一张圆桌和几只圆凳,桌上摆着纸笔和算盘,还有酒杯酒盏等物,自打事发,这儿的东西就没有动过。 沈鸣远的父亲曾是仵作,也见识过不少命案,他打小耳濡目染,也自认为有几分天赋,可如今细细看来,却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一时间疑惑起来,看向了薛子桢,悄声道:“小姐,您觉得表少爷会是凶手吗?” 薛子桢正沉思着,下意识道:“这一看便知道是栽赃!” “薛小姐有什么证据吗?” 霍灵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子桢惊诧的回头,沉默片刻,屈膝行礼:“霍大人有礼了。” 霍灵璧面上带着笑,可声音却极冷:“这房间早就被搜查了数十遍,即便有一根头发丝也要被找到了,如今我们没发现的事薛小姐却如此笃定,霍某倒是想请教薛小姐了。” 薛子桢却想着前几日才见过,可他并没有听出自己的声音,一时间又是庆幸又是失望,又见他如此冷冰冰的,心里也不大好受,可还是道:“霍大人可曾检查过窗户?也许贼人是破窗而入呢?” 霍灵璧讽刺道:“窗户是从内拴上的,而且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薛子桢道:“请霍大人再去检查一遍,这是二楼,窗下正是醉香楼的前门,挂着醉香楼的匾额,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匾额上必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正文 第十九章 半信半疑 霍灵璧一怔,走进屋去打开窗户,俯身一看,顿时冷汗淋漓,那醉香楼的招牌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一块匾额,足足有七分厚,即便一个成年男子站在上头,也是稳当得很,上面有明显被人踩踏过的脚印痕迹! 他当时竟然没有发现! 薛子桢自顾自道:“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李益喝醉酒伏在桌边,凶手站在这匾额上敲窗,虽然清醒却迷迷糊糊的蔡通听到声音打开窗户,并没有看到人,这时,又有人敲门,蔡通顾不上关窗就去开门,站在窗外的凶手趁机跳入房内,李益用来防身的匕首就挂在腰间,应该是一目了然,也很容易取下来,凶手就拿了匕首,将听到响动回头的蔡通杀死,然后他故意把李益的衣裳沾上血迹又把他扶去了床上,然后关上窗户,从门离开了。” 霍灵璧沉思片刻,道:“两个疑问,凶手为什么把李益扶到了床上?岂不是多此一举?再者,他为什么要站在窗外,用这么复杂的办法杀人?” 其实霍灵璧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只是想听听薛子桢如何说罢了。 薛子桢道:“凶手一开始应该没想杀人的,他站在窗外,也许只是窥探,这时他发现两个人都喝醉了,突然意料到是个栽赃嫁祸的好机会,本想敲窗趁蔡通开窗张望时将其杀死,但没想到竟有人敲门,蔡通离开了窗边去开门,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闯入房中杀人,至于凶手为什么把李益扶到床边,应该是为了遮掩什么证据。” 霍灵璧道:“照你这么说,当晚实际上有人来过醉香楼!有人在撒谎!” 薛子桢轻轻颔首:“李益上堂前还是呼呼大睡,足见醉的有多厉害了,既如此,他又怎么能在喝醉了站都站不稳的情况下把刀准确无误的插入蔡通的胸口呢?我听仵作说,是一刀致命,倘若李益存心报复,又喝醉了酒,一时为了泄愤也是胡乱刺下去,断不会如此精准!” 霍灵璧挑了挑眉:“可这些也都只是推测,并没有证据!” 薛子桢正欲开口说话,可一见霍灵璧那狡猾的神情,就知道他是在套自己的话,遂淡淡笑道:“霍大人已经有了决断,何必来问我呢。” 霍灵璧轻轻一笑,声音里竟带了几分欣赏和自愧不如:“原先我还不信,如今倒是心服口服了,薛小姐是霍某见过的最聪明的姑娘!霍某苦苦追寻许久未果的线索,却被薛小姐一句话指了出来,霍某真是佩服得紧,简直是望而生畏了!” “望而生畏”四个字被霍灵璧说的极为清楚,倒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薛子桢没吱声,她可不认为这是赞赏! 她看了一眼霍灵璧,轻声提出告辞,一直出了醉香楼,才轻轻舒了口气。 沈鸣远仍旧是十分疑惑,问薛子桢:“小姐怎么知道凶手是用这个法子行凶的?” 薛子桢道:“倘若真的是存心嫁祸,必定设计的周周全全,让人可以发现足够多的证据证明李益有罪,可如今这案子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栽赃嫁祸,足见是临时起意,并没有经过细心谋划。再加上李益只是一个穷书生,算计他又有什么意思?多半是针对蔡通或者是针对父亲,毕竟当日父亲当着许多人说过李益是薛家的亲戚。” 沈鸣远若有所思,薛子桢继续道:“蔡通为人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有人有心害他,早就出手了,断不会如此匆忙,手法如此拙劣,因此我猜测多半是针对李益,应该是知道了李益是薛家的亲戚,可是他发现李益不仅没来薛家,还在外头闲逛,因此便有心留意李益的动静,在暗中窥测,然后看到了他与蔡通在一处喝醉了酒,便想到这是一个栽赃嫁祸的好机会,哪怕不能拖父亲下水,可父亲为了救李益,难保手忙脚乱,给人以可乘之机。” 沈鸣远笑道:“所以小姐才会知道窗外必定留有痕迹,因为若是暗中窥测,站在窗外是个很好地选择,而且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去查看匾额上有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薛子桢淡淡一笑:“那匾额常年风吹日晒,必定积了一层灰尘,有人站在上面,定会留下脚印,我听说有人有这样的本事,看到鞋印有多宽,有多深,就知道鞋的主人脚有多大,有多高,是胖是瘦,再加上能站在那儿的必定身上有功夫,如此一来,必定能找出几个嫌疑人来。” 沈鸣远笑道:“这样一来,表少爷岂不是洗清了冤屈?到底是小姐,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薛子桢笑笑,心里却很沉重。 如今朝中与父亲有嫌隙的人并不是没有,但联想起最近科举舞弊案的事,她怀疑是齐王的手笔! 齐王为人心胸狭隘,上次的科举舞弊案,父亲为了救崔叔叔,免不了就得罪了齐王,齐王有心加害,知道李益是薛家的亲戚,暗中派人跟着,临时起意栽赃陷害,这可能性是极大的。 倘若真的是齐王做的,只怕没这么轻易解决! 回到家后,薛子桢把这件事告诉了薛丹臣,薛丹臣却笑道:“我一早猜到这事是冲着我来的,要不然李益一个无亲无故的穷书生,谁没事陷害他?我也和太子说了这件事,太子说,多半是齐王因着上次的事在报复。” 薛子桢心中一颤,有些忧虑:“父亲打算怎么办?” 薛丹臣狡黠一笑:“所以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蔡文华,蔡文华自然不可能让他的儿子丢了性命还被人当做栽赃陷害的工具!据我猜测,他已经信了大半,如今应该在派人证实!” 薛子桢一怔,随即自嘲一笑,父亲是什么人,自然早就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亏得她还这么担心呢,倒是小看了父亲。 不过她回想起今日霍灵璧的神情,就觉得怪怪的,薛丹臣一见她面露愁色,就道:“今日去醉香楼,可有人为难你了?” 薛子桢摇头,犹豫片刻还是抬头看着薛丹臣,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咬唇道:“爹爹,是不是大家都喜欢笨一点的女孩子?倘若很聪明,便会被认为很有心计,就会对她们敬而远之?” 薛丹臣一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有人说了什么不成?” 薛子桢没吭声,薛丹臣想了想,也有些了然,打趣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怕他觉得你聪明,对你敬而远之?” 薛子桢面色一红,却不反对,也算是默认了。 正文 第二十章 议论纷纷 薛丹臣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桢姐儿长大了,你向来有主意,我也不问那人是谁,只能告诉你,各花入各眼,有人喜欢温柔贤惠的,有人就喜欢活泼开朗的,也有人喜欢呆呆笨笨的,也有人喜欢聪明绝顶的,但是倘若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不管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聪明还是笨,都不会改变心意,若是有人因为你聪明就对你敬而远之,只能说明这个人不喜欢你,更不值得你喜欢,真正喜欢一个人,会尊重她,怜惜她,爱护她,桢姐儿,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爹爹不希望你为一个不值得你喜欢的人伤心。” 薛子桢点头,小声道:“爹爹别把这件事告诉娘,她会多心的。” 薛丹臣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查一查,薛子桢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居然连他这么聪明漂亮的女儿都看上,真是活腻歪了! 薛子桢与父亲长谈一番,也安下心来,也不往外乱跑了,有蔡文华出面提防,即便有魑魅魍魉想动什么歪心思,也要掂量掂量,如今只等着消息便是! 蔡家也是京城的显赫门第! 蔡文华的父亲曾是定西大将军,荣封定西侯,虽不是世袭的爵位,但也曾荣耀显赫一时,蔡文华兄弟七个,各有所长,但反倒是行五的蔡文华官位最高,官居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如今蔡家虽非侯府门第,却是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勋贵权臣,官宦之家。 这次蔡通的死倘若是真的有人存心暗害也就罢了,顶多是找出凶手替他报仇,但若是被人当成了栽赃陷害的工具,白白丢了一条性命,却是蔡文华万万不能容忍的,遂他一听了薛丹臣的话,心里就先信了三分,想着如今朝中与薛丹臣有如此深仇大恨的,除了齐王那一党的人之外还会有谁? 当初薛丹臣为了救崔如岳,多方奔波,可最后被查出来的幕后指使却是齐王,要说齐王对薛丹臣没有一点芥蒂,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蔡文华几乎就认定了他的儿子是被齐王排出的人杀死的,就为了陷害李益!排挤薛丹臣! 他一想到儿子白白枉死,心里就恨得不行,即便没有证据,也是越看齐王越不顺眼,再加上齐王前阵子被禁足在府中,大家以为他失了宠,都不敢往上靠,蔡文华更是借机克扣齐王府的供给,有意恶心齐王! 顺昌帝听了霍灵璧的禀报,再加上蔡文华有意无意的诉苦,也知道了这件事,自然怒不可遏,上次科举舞弊案的事还没消停呢,齐王又闹出这么个幺蛾子,真真是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齐王被一纸圣旨宣进了宫,又被顺昌帝大骂一顿,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这个人虽然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但倘若被人诬陷,也是万万不愿意的,遂赌咒发誓说这件事与他无关,顺昌帝哪里信,齐王就急了,拿他的生父三皇子的名誉赌咒。 顺昌帝对齐王的性子也十分了解,倘若真的是他,默认也就罢了,断不会拿已故亲人的名誉来发誓,这才意识到可能真的不是齐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件事就是一个计中计了——先利用蔡通陷害李益,让人误会这幕后主使是齐王,而其真实意图却是陷害齐王! 蔡文华得知这件事后也猜疑起来了,是一直被齐王压制,不得不忍气吞声,后退一步的太子?还是向来冷酷无情的庆王?抑或是笑里藏刀的兴王?还是恒郡王,顺郡王或泰郡王这三位郡王在打什么主意? 除了这几个人,蔡文华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薛丹臣一直关注着这件事呢,一看这风向又要转了,虽不知道是指向哪位皇亲贵胄,但好歹把李益摘了出来,他回去一说,陆如英和陈云秀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陆如英这几日光顾着伤心了,家里的事都是薛子桢在操心打点,如今回过头来一看,陆如英就有些内疚,觉得辛苦女儿了,正好崔家给薛子桢下了帖子请她去赏花,陆如英就催促薛子桢过去散散心。 给薛子桢送帖子的是崔玉娘,即便她不怎么想出门,也不得不敷衍着,要不然以崔玉娘小心眼的性子,又要哭着说瞧不起她了。 崔家三姐妹里,与薛子桢同岁的是崔玉娘,但实际上却是崔丽娘与她的关系更为亲密,这次是崔玉娘养的几盆兰花开花了,便有了借口请闺中姐妹小聚,崔丽娘虽然出嫁了,但还是应邀回了娘家,替妹妹筹办宴席。 薛子桢去的挺晚,秦家两姐妹和赵家两姐妹已经到了,至于周家的姑娘,也就是周小钗的妹妹周小簪和周小环,因为得罪过崔玉娘,所以并不在被邀请之列。 当时崔丽娘就说崔玉娘此举有些失礼,不管她们和周家姐妹有什么矛盾,可好歹得看薛子桢的面子,毕竟薛子桢与周家大小姐是手帕交,这么使小性子,倒是叫薛子桢脸上过不去。 可崔玉娘却偏偏不愿意,宁愿得罪薛子桢也不肯邀请周家姐妹,还使性子说倘若周家姐妹来了,她就不露面! 她是主人,到时候不露面,岂不是把所有客人都得罪了? 崔丽娘气的没法子,和贺夫人说,贺夫人却偏向崔玉娘:“玉娘不喜欢就不要邀请就是,桢姐儿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崔丽娘怒极反笑:“娘这么偏心玉娘,爹又偏疼珠娘,倒是我成了多余的,你们不怕得罪人,我又怕什么?随你们闹去!” 薛子桢倒是和贺夫人说的一样,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她到了之后不见周家姐妹,也不问,只和秦若梅坐在一处说话。 秦若梅自然听说了李益的事,如今见了薛子桢,就好奇的打听了一番。 薛子桢笑道:“事实胜于雄辩,李家表哥自然是清白的,只是还是要等到这件案子水落石出才能被放出来呢,如今只好在牢里吃点苦头了,不过父亲已经托了人打点,母亲也叫人送了衣裳吃食过去,应该不用担心。” 秦若梅叹道:“这也是你表哥倒霉,正好摊上这事了,蔡通也死得冤枉,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本性不坏,我记得去年我跟随母亲去寺里上香,正好遇到他陪着蔡家老夫人也去了,他还将在庙会上买的两个泥塑送给了我和妹妹呢,如今他送的泥塑还在,人却这么没了……” 赵冰自然也听说了,且赵家和蔡家的关系不错,蔡家遭逢大难,她还陪着长辈一起去过蔡家的,说起这事倒是更有发言权:“蔡夫人哭的跟泪人一样,在蔡老夫人面前却不敢提半个字,大家都只说蔡通闯了祸,被蔡阁老赶去江南读书了,一时半刻回不来,幸而蔡老夫人信了,只忙不迭的叫人去江南送东西,若是不信,知道了真相,她这样上了年纪的人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崔丽娘道:“都说世事无常,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只是不知道凶手是谁,也太可恶了些。”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心事重重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与蔡通虽然说是男女有别,但两家的父母却是互有往来,小时候宴请聚会,见了面也是哥哥妹妹称呼过的,如今蔡通骤然去世,大家都有些唏嘘。 这时,一直坐在主位的崔玉娘却忽的起身,怒气冲冲的走了,大家都愣住了,崔丽娘也是愕然,赶忙追了出去,留下众人没头没脑的,倒是赵雪一拍手道:“坏了坏了,玉娘好好地请咱们来赏花,咱们到说起这些事来了,玉娘肯定是生气了。” 崔玉娘小心眼爱生气的性子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们几个一起长大,对她也颇为包容,遂秦若梅拉着薛子桢起身笑道:“这都怪我起了这个头,我和桢姐儿去瞧瞧。” 二人直接去了崔玉娘的卧房,谁知还没进去就听到崔丽娘带着怒气的声音:“……就是你心里不痛快,也不该这么任性,大家活该看你的脸色不成?就是说起蔡通的事不顺了你的意,也是一时感慨,以往大家耐着性子听你说如何养兰花,你以为都是喜欢听么?不过是不想让你扫兴罢了,怎么别人都能体谅你,你就这么小心眼,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别人?” 接着便是崔玉娘的哭声:“我何曾叫她们忍着了?不想来就别来啊,我好心好意的请了她们来玩,她们却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只说蔡通的事,换了你你能高兴啊?” 崔丽娘怒道:“你也说了请了大家来是让大家高兴的,那么谈论什么话题又有什么要紧?她们不跟你客气是与你亲近,换了旁人,对你客客气气的,你又要说是在疏离你了。” 崔玉娘哭的直打嗝,可还是不服气:“我去她们家做客,她们说什么我管不着,我也没逼着她们聊养兰花的事情,既然是我请客,说什么话题就该我做主,这事就是她们不对!” 薛子桢和秦若梅对视一眼,都是无奈苦笑,怕被崔家姐妹撞见了反而不合适,索性又悄悄回去了。 秦若梅叹道:“玉娘这个性子啊,也不知道以后谁养得起。” 薛子桢道:“这事自有崔叔叔贺婶婶他们操心去。” 许是背着人,秦若梅倒是发了几句感慨:“咱们这样的人家,终身大事能自己做主的又有几个?以前小,不懂事,胡说八道也就算了,如今眼瞧着大了,不说别人,单说我,我继母已经开始给我说亲事了,虽然不至于磋磨我,却也不会任着我挑,只看哪家对父亲的升迁有帮助,便会高看一眼,若是没有帮助,是不作考虑的,前段日子我舅舅写了信来,说也不求我嫁个什么富贵门第,倘若能从这一榜的进士里挑个好的也就心满意足了,只要自己有本事,会过日子,其他的倒是其次,可继母却浑然没放在心上,前几日去相看了文鼎侯家的三少爷,虽是庶出,却颇得文鼎侯疼爱,再加上文鼎侯如今也是天子宠臣,就动了心思。” 薛子桢却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秦若梅苦笑道:“是我继母自作主张,怕我爹不答应,就没说,她就指望着我出面去说,想着父亲看我愿意了,总不会再拒绝了,因此就劝我说要为父亲的前程考虑,我也想过了,父亲向来疼我,如果真的对父亲的前程有益,我答应了也无妨,反正嫁给谁不是嫁?小钗为了一只碗嫁给了赵九经,我又有多金贵呢?” 周家的传家宝是一只八宝嵌玉的金碗,当初原该传给周小钗这个嫡长女的,可偏偏她继母仗着她生了儿子,和周小钗争了个你死我活,到最后周小钗牺牲了自己的婚事,嫁给了赵九经,用了赵家的权势才压得她继母不敢再动歪心思。 许是说的话太过伤感,秦若梅冲薛子桢一笑:“我倒是羡慕你,你是家中独女,你父母自然对你百依百顺,还不是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薛子桢叹道:“你以为有这么容易么?正是因为我是独生女,所以求亲的人虽多,正经相中了我这个人的却没几个,他们不是想做我薛子桢的夫婿,而是想成为父亲的女婿,薛家的女婿罢了。” 秦若梅一想也是,再加上薛子桢没什么亲兄弟,将来就是在婆家受了气也没人撑腰,顿时又同情起来,安慰道:“你如今不是有个表哥么?比以前要好多了,再者说,你和太子有同门的情谊,有他给你撑腰,谁还敢慢待你不成?” 薛子桢淡淡一笑,没做声,人人都觉得父亲贵为太子的老师,得到太子的敬重,连她的身价也跟着抬高了似的,却殊不知她的苦恼。 她不求婆家门第显赫,也不求夫婿才高八斗,更不稀罕什么太子做靠山,她渴求的,只是一个懂她、爱她、护她的知心人罢了! 经崔玉娘这么一闹,这场赏花会也不欢而散,薛子桢并不想那么早回家,便叫人赶车去了三清观——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喜欢去清净的地方走一走,那样的话心绪也会跟着平静许多。 只是如今正值孟春,到处都是踏青游玩的人,也只有位置偏远的三清观是个好去处了,更何况她也许久没有喝到三清茶了,去尝尝也是好的。 三清观并没有什么好景致,倒是院子里有几株参天古柏,据说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树冠如同云盖,把大半个院子都遮住了,低矮的树丫上系上了许多清客用来许愿的香囊荷包,五颜六色的,倒是颇为别致。 溪柳在树下铺了一层篾席,又放了一个厚厚的锦垫,旁边摆着黄花梨木的矮几,放置着小茶炉,坐在炉子上的茶壶咕嘟嘟烧着热水,等到水开了以后,丢一把三清茶下去,不多时,梅花,竹叶和松针的清香便扑鼻而来。 薛子桢坐在锦垫上,一边品茶一边心无旁骛的发呆,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了,每到这个时候,总觉得浑身轻快,仿佛心头上搁置的许多烦心事都烟消云散了。 溪柳与沈鸣远一个左一个右站在旁边——这次是去崔家做客,薛子桢并没有带多少人。 不多时,有小道士过来传话:“江信士听闻薛小姐来了,正好准备了几件礼物,请哪位施主随我去取。” 溪柳正觉得闷呢,跃跃欲试:“我去吧。” 那小道士有些犹豫:“是好几口大木箱,只怕女施主一个人抬不动。” 沈鸣远笑道:“那还是我去吧,到时候叫个人帮忙就是了,小姐这边也不能没人。” 溪柳悻悻的:“那好吧。” 沈鸣远跟着小道士去了,薛子桢见溪柳垂头丧气的靠着树根蹲下,就知道她觉得无聊了,便笑道:“你去别处走走,我在这儿坐一会,左右也没什么外人,也不必你寸步不离的看着。” 溪柳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起身,嘻嘻笑道:“听说这后院的荷花池里养了一种莲花,春天就开花了,一直到秋天花还不败,我去给小姐摘两朵插瓶。” 薛子桢笑道:“那是冬枯莲,西域那边传来的稀有品种,每年满打满算也就开十几朵花,你若是去给人家摘的光秃秃,这三清观的人可要不依了,不如去帮我问问有没有这花的种子,咱们带回去自己种,到时候想摘几朵就摘几朵。” 溪柳赶忙应了,蹦蹦跳跳的去了后院。 薛子桢看这院子清幽,古柏森森,鼻边萦绕着茶水的清香,心里蓦地轻松起来,捡起一个小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拉起来,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写的居然是“霍灵璧”三个字,不禁面色一红,正要擦去,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不知道陆姑娘为何要写霍某的名字?”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情意绵绵 薛子桢慌张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霍灵璧竟站在了面前,她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自己偷偷写他的名字,这么蠢的事情岂不是被他看了去! 薛子桢顿时觉得面如火烧,又是难堪又是羞愧,只低着头没做声。 霍灵璧看着面前的姑娘慌张羞涩的样子却是心中一软,他为上次的事替太子来向三清观的张天师道谢,临时起意随便走走,竟不想遇到了那日在跃龙居有过一面之缘的“陆为霜”。 “陆为霜”今日倒是一身女装打扮,一袭鹅黄色的交领襦衫,领口绣着淡紫色的莲花纹,下面是一条淡紫色的素面绸裙,整个人显得清新淡雅,比起她着男装的清秀,倒是多了几分柔媚婉转。 霍灵璧有心与“陆为霜”交好,不想惹她羞恼,便正色道:“陆姑娘,霍某刚才唐突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此时薛子桢也回过神来,听他称呼自己为“陆姑娘”,便知道他还是没认出自己来,心里隐隐有些懊恼失望。 不过没认出来也好,自打上次霍灵璧对她说了望而生畏的话,她就知道自己与他没什么可能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都望而生畏了,还提什么两情相悦? 与其让他知道是薛子桢喜欢他,让他嘲笑自己,羞辱自己,倒不如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利用“陆为霜”的身份来享受这个男人片刻的温柔,即便被戳穿以后再也不能相见,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薛子桢沉了沉心神,起身行了一礼:“霍大人有礼了。” 霍灵璧笑眯眯还了一礼,道:“难得有假出宫一次,怎么陆姑娘竟来了这三清观?”霍灵璧还以为是惠安公主给陆为霜放假了,所以才能在宫外见到陆为霜呢。 薛子桢道:“总是待在宫里,看惯了繁华锦绣,如今得了闲,想到安静的地方走一走,也能静一静心。” 霍灵璧点点头,见茶壶里的水又沸腾开来,不禁挑了挑眉头:“不知霍某是否有幸尝尝陆姑娘亲手所烹的三清茶?” 薛子桢轻轻点头,可地上却只有一个锦垫,不免有些为难,可霍灵璧却毫不在意,撩起袍子席地而坐,笑道:“自打上次在跃龙居一见,霍某就对陆姑娘的棋艺颇为佩服,不知师从哪位大家?” 薛子桢道:“我是闺阁女子,哪里能像男子一样自由自在的拜师学习呢,不过是看了两本棋谱,自己摸索着学会了,只是解闷的玩意儿,算不得什么。” 霍灵璧扬眉笑道:“陆姑娘也太谦虚了,那日霍某观局,陆姑娘棋艺之高,哪怕是霍某只怕也要甘拜下风,实不相瞒,那日之后霍某曾经派人打听过陆姑娘,却没什么消息,不知陆姑娘府上何处?” 薛子桢垂了下头,轻声道:“小女孤身一人,寄居在亲戚家,幸得亲戚周旋,才得以进宫侍奉公主,霍大人打听不到也是有的。” 霍灵璧倒没想到这一点,心中顿生几分怜惜,又见薛子桢明眸轻垂,面若荷花,神情温和,又添了几分喜欢,想了想还是道:“陆姑娘莫怪霍某唐突,以后倘若陆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惠安公主性子骄纵,素日受气也是难免的,只是委屈了姑娘。” 薛子桢何曾听过他如此柔声细语的和自己说话?也深知如今他这样柔情只是对着“陆为霜”罢了,又和她薛子桢有何关系?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薛子桢还是觉得又心酸又难过,竟怔怔的发起呆来。 霍灵璧却觉得有趣,伸手在她眼前一拂,笑道:“是不是感动了?” 薛子桢抬头看着他,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无法继续欺骗,她神色一黯,低着头转身就走。 霍灵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她,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也没敢追上去,心里叹气,脸上却满是柔情,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扰乱他心绪的小姑娘找到,好好问个清楚。 他活了二十四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动了心的,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了! 再说薛子桢,她疾步走到了江子卓居住的院子才停下,直累的气喘吁吁,沈鸣远正搬东西呢,见了她不由愕然:“姑娘怎么来了?”又见她这样,神色一凛:“可是有人在追赶姑娘?” 薛子桢连连摇头,这时江子卓从屋里出来的:“这里是三清观,谁没事追她呀。” 薛子桢这么一阵疾走,直累的满面通红,倒是掩盖住了原先的羞涩,她见沈鸣远忙里忙外的搬了十数个箱子,不由问江子卓:“你是真有这么多礼物给我?还是哄了我的人来帮你干活了?” 江子卓嘿嘿一笑:“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给我打个下手嘛。” 薛子桢神色一冷,随即道:“既如此,也不能白给你干活,你坐马车去城内买刚出炉的栗子糕去,这事就算了,若是不去,我叫人来把你这儿都搬空了,看你还敢这么使唤人?” 江子卓嘟囔道:“还真是不吃亏啊,罢了罢了,我去就是,也不用坐马车,我使了轻功,倒比马车还快。” 薛子桢却摇头,非得让他坐马车不可,江子卓无法,只好妥协。 却说霍灵璧一路寻找,不见陆为霜的身影,再叫了人去打听,也是没有消息,只有人看到一辆马车匆匆离开了三清观。 霍灵璧只当是陆为霜坐着马车离开了,叹了口气,也不叫人去追,只吩咐霍镝回去后把陆为霜的事好好查一查,倘若她在惠安公主身边真的不如意的话,哪怕得罪了公主,他也要把她接出来才成! 霍灵璧挂念着这事,想着赵九经与太子关系亲近,又时常出入宫廷,与惠安公主也是常来常往,说不定知道陆为霜的事,就跑去了赵家。 赵九经见霍灵璧神色匆匆,只当是有什么要紧事呢,一听他问的是陆为霜,一口茶喷了出来,愕然盯着他:“你问陆为霜干什么?” 霍灵璧见他如此,不满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难道就不能问么?” 赵九经自然知道陆为霜就是薛子桢的化名,只当霍灵璧看上了薛子桢,啧啧叹道:“你还真是好眼光,不过她可和别的大家闺秀不同,不是说你登门求娶人家就要嫁给你了。” 霍灵璧沉声道:“我知道她在惠安公主身边,无亲无故,又寄人篱下,定有许多事都身不由己,要不然我也不找你来打听了。” 赵九经一怔,听了这话只觉得疑惑:“你没搞错吧?寄人篱下?身不由己?你确定你说的陆为霜是我认识的那个陆为霜?” 霍灵璧也愣住了:“还有几个陆为霜?自然是那天在跃龙居的陆为霜了。” 赵九经张大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磕磕巴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陆为霜到底是谁?” 霍灵璧也被他这么一番举动给弄糊涂了:“她是谁?她不是惠安公主的伴读么?” 赵九经愣了好一会,讪讪道:“这个事我也和你说不清楚,不如你去找薛子桢问问,陆为霜正好是她家的亲戚。” 这下轮到霍灵璧惊讶了:“陆为霜是薛家的亲戚?” 赵九经生怕他再问什么,忙不迭的点头,要把他打发走:“你见了薛子桢,一准就明白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雷霆之势 霍灵璧半信半疑出了赵家,思来想去,还是叫人去薛家的门房探听消息,谁知薛家的人一听陆小姐都摇头:“我们家夫人倒是姓陆,可从来没有姓陆的表小姐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到了此刻,霍灵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是赵九经哄了他,就是陆为霜骗了他! 可赵九经没必要为了这事骗自己,那就是陆为霜了? 霍灵璧本就是心思缜密,之前是关心则乱,如今细细一思量,心里就渐渐明白了,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因此找了个时间,拿李益的事做借口,约薛子桢去三清观见面。 薛子桢接了帖子,原是不想去的,李益的事已经有了定论,此时不过是等待时间,把真凶找出来罢了,又有什么可商量的?而且霍灵璧之前对自己那样的充满敌意,即便真的有事,和父亲说不也一样?何必单单找她? 她略微一想,就知道应该是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了,毕竟惠安公主身边到底有没有一个叫陆为霜的伴读,随便找个宫女太监一问就清楚了,此次找她应该是来算账来了! 薛子桢斟酌再三,理智告诉她不要去,可感情上却犹犹豫豫,即便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忍不住要迈出一只脚去试一试。 最终,她还是决定按时赴约。 已经到了四月底,京城郊外依旧是一片**,三清观却是其中的例外,一年四季,不管外头如何的热闹,这儿总是清清静静,尤其是后山的一片苍翠竹林,倘若走进去,还能感觉到几分寒意呢。 远远地,薛子桢就看到霍灵璧一个人倚在竹边,神情变幻莫测,见了她过来,抬头冷冷一笑:“我是该叫你薛子桢,还是叫你陆为霜?你到底是谁?” 薛子桢依旧带着面纱,此刻并没有取下来让霍灵璧看个究竟的打算,只是承认道:“薛子桢就是陆为霜!” 即便心里笃定,可霍灵璧还是存了几分侥幸的,如今见薛子桢痛痛快快承认了,又是失望又是恼怒,回想起之前对“陆为霜”百般温柔怜惜,却不知那人竟是薛子桢! 如此一来,还不知道薛子桢如何的在背后嘲笑讥讽自己,心中顿时升腾起万分的怒气,冷冷道:“薛小姐如此把霍某玩弄于鼓掌,心里肯定很得意吧?” 薛子桢低头道:“那日在跃龙居,我并没有说自己是惠安公主的伴读,是霍大人自己这样以为的,更何况后来几次见面,我虽然蒙了面纱,但声音却是不会变的,可是霍大人却没有听出来,前几日霍大人在三清观一口认定了我是陆为霜,我也不好解释,让大人误会了,是我的不是,还请谅解。” 霍灵璧怒道:“误会?分明是薛小姐太过精明!分明是我霍灵璧太蠢!你说我连你的声音都没听出来,那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因为你薛子桢压根不值得我记住!你是侍郎千金又如何?金尊玉贵又如何?聪明绝顶又如何?在我霍灵璧眼里,你甚至连一个公主伴读都比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你写我的名字,分明就是喜欢我!可我霍灵璧娶妻,是要娶一朵解语花,而不是一个智近乎妖的女谋士!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薛子桢听着这冷酷至极,无情至极的话,真是句句锥心!在眼泪落下之前,她已有了决断,霍灵璧羞辱自己可以,但断不能给他机会去羞辱父亲,让薛家蒙羞! 她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一些:“让霍大人误会,是我的不是,但有一件事要和霍大人说清楚,那日我在地上写霍大人的名字,并不是对你心生爱慕,只是在想我表哥的事,我表哥被诬陷入狱,霍大人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罢了,是霍大人自己误会了!换句话说,即便霍大人要娶我,我也是不屑一顾的!我薛子桢要的夫君,必定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他有一颗宽容的心和博大的胸怀,断不是霍大人这种小肚鸡肠的人,霍大人切莫自作多情!” 霍灵璧听了她这一番话,真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其实他也是被气的狠了,觉得被薛子桢戏耍了,因此恼羞成怒,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话。 原想着薛子桢是女孩子,脸皮薄,指不定就哭着跑了,让他出了口恶气也就罢了,可万万没想到,薛子桢却如此反驳他!说他自作多情!说他小肚鸡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不想忍他也得忍! 总不能对一个女孩子动粗吧! 霍灵璧气的来回踱步,说不出话来,薛子桢的心却冷了下去,想着这话一说出口,她与霍灵璧就真的绝无可能了,一时间又是悲哀又是心酸,也无心和霍灵璧纠缠下去,暗叹一声,转身便走。 霍灵璧眼睁睁看着她走远,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冷风一吹,让他浑身一个激灵,想起刚才的震怒,真是失了理智,竟和一个姑娘家吵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没意思,顿时心灰意冷,摇摇头,也走了。 薛子桢坐着马车回家,一路上都在不停的落泪,刚才霍灵璧那番话虽在气头上,却极有道理,男人娶妻,想要的都是解语花,谁想娶个女谋士回来呢?又不是去打仗! 以往大家都夸她聪明,如今却成了她最大的桎梏,她觉得又是悲哀又是讽刺,真恨不得立刻变成个傻子,那样无忧无虑,没了这些烦心事才觉得好些。 薛子桢出门的事薛丹臣是知道的,也没在意,只当她去三清观找江子卓去了,但等他下衙回来,正好与薛子桢在门口遇上,见爱女双目红肿,一看便知是哭过了,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厉声责问溪柳:“是谁给姑娘气受了?” 溪柳虽然跟着出门,但薛子桢没让她近身跟着,因此也不知情,一听向来温和的老爷如此愤怒,倒把她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就要跪下认错。 薛子桢却把她扶了起来,又对薛丹臣道:“爹爹放心,女儿没事。”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孰是孰非 薛丹臣才不信呢! 自己的闺女什么样他最清楚,绝不是那种遇到一点事就哭哭啼啼的性子,能让她哭成这样,必定是大事! 可大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薛丹臣阴沉着脸拉着薛子桢去了他外院的书房,屏退了下人才问她:“你素日做什么我也不管,可如今却是不管不成了,你是亲口告诉我还是叫我派人去打听?” 虽说女儿都与娘亲,但在薛家,薛子桢却是与父亲的关系更亲近些,要不然她上次也不能对父亲承认她有心上人的事,再加上她也怕霍灵璧利用这件事对父亲冷嘲热讽,到时候父亲倘若不知情,定会落了下风,遂想了想才把霍灵璧误会她身份的事说了:“……上次在三清观遇到,他就起了疑心,这次约我去也是问个清楚,他觉得是被我骗了,所以恼羞成怒,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薛丹臣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发生,又是气又是怒,舍不得责备薛子桢,只骂霍灵璧:“他自己有眼无珠,还能赖到你身上?亏我还以为他是个青年才俊,想把你嫁给他呢!” 薛子桢愕然,道:“爹爹要把我嫁给他?” 薛丹臣没好气道:“前段日子太子做媒,我想着他青年有为,也不算辱没了你,就默许了,只是后来你表哥出了事,才没来得及提起,如今看来,这门亲事是断不能应了!” 薛子桢怔愣片刻不禁苦笑:“这也许就是有缘无分吧,不过也好,到了这个份上,即便他愿意,我也无心谈婚论嫁了,只是辜负了太子一番好心。” 薛丹臣心里隐约猜测霍灵璧可能就是女儿的心上人,要不然霍灵璧只说了一番难听话,断不会惹得聪明冷静的女儿大哭一场,除非是觉得她与霍灵璧再无缘分嫁娶,才如此伤心难过。 不过这话他也不好说,怕猜得准了,反倒让女儿面上过不去,如今见女儿已经有了主意,就只当做不知道,安慰了一番就罢了,心里却恨上了霍灵璧,打定了主意要让他吃个教训! 第二日一大早,薛丹臣赶去上早朝,等到下了朝略等等便去了东宫,太子参议国政,也是下了朝回到东宫刚不久,见薛丹臣急匆匆过来便有些惊讶:“先生行色匆匆,可是有事?” 薛丹臣道:“刚才在外头,当着许多人,有话也不好说。” 太子见他面沉入水,便知道有事也不是小事,赶忙屏退侍从,亲自给薛丹臣奉了茶:“先生有话便说,不知我能否帮的上忙。” 薛丹臣叹了口气:“上次太子保媒,说要撮合桢姐儿和霍灵璧,我今儿个过来是想告诉太子,这门亲事只怕是不成了。” 太子愕然:“可我已经向镇国公说过了,他很是高兴,说倘若先生愿意,他这就登门提亲的,先生之前也愿意的,怎么又变卦了?难道是桢姐儿不愿意?” 薛丹臣便把薛子桢告诉他的给太子学了一遍:“……有这样的龃龉在,就是桢姐儿嫁过去了,只怕夫妻俩也是面和心不合,这门亲事还是作罢为好。” 太子也没想到,也觉得气愤:“这个霍灵璧!他自己没认出来,反倒怪桢姐儿!”又觉得很抱歉:“都怪我,好好地提这门亲事做什么?倒是让先生为难了,先生放心,我这就把他叫过来,好好教训一顿,给桢姐儿出气!” 薛丹臣赶忙拦住:“太子不必如此,这也是两个孩子有缘无分,强扭的瓜不甜,知道这门亲事的人也不多,大家都闭口不提也就罢了,如今去找霍灵璧,反倒闹的沸沸扬扬。” 太子一想也是,只得作罢,心里却对霍灵璧生了气,自己有心提携他,倒是他不识好歹,因此,等霍灵璧过来的时候,他就没什么好脸色。 霍灵璧觉得奇怪,一问太子,太子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了:“昨日先生过来了,说你和桢姐儿的婚事作罢!你呀你,真是不识好歹!” 霍灵璧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此刻才想起来,无所谓道:“反正我也没想娶薛子桢!” 太子瞪着他:“你再说一遍!桢姐儿这么好的姑娘,错过她是你一辈子的遗憾,你反倒说这话!如今就是你想娶,人家也未必肯嫁!” 霍灵璧道:“她不想嫁,我不想娶,不是正好?太子也不必为这事操心了。” 太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当我愿意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你刚从西北回来,上次的科举舞弊案又吃了亏,如今根基不稳,多的是人想把你从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上挤下去呢,偏偏你又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内举避亲,外举避嫌,别说镇国公不好为你说话,就是我,也不敢拍着胸脯替你打包票,说你如何如何,长此以往,你还怎么混下去?如今先生看中了你,可是你的福气,他掌管着吏部,又是父皇极为看重的臣子,有他帮着你说上几句好话,谁还敢给你使绊子?可你偏偏得罪了桢姐儿,先生可是最疼桢姐儿的,我看他面上虽不显,可背地里指定要教训你了,你最近可要小心着,先生一出手,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我也懒得替你求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霍灵璧冷笑道:“牛不喝水强按头,薛子桢嫁不出去了吗?非得赖上了我?” 太子见他还不知错,气的要命:“谁非得要你娶了?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不成?你在西北十几年,大家对你的脾性不了解,高门大户不舍得把女儿嫁给你,书香门第又碍于镇国公府的爵位,怕被人说攀附权贵,更不肯结这门亲事了,你如今都二十四了,连个亲事都没定!前阵子先生虽说相中了你,可桢姐儿不点头,他也不会答应的,你还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不成?我实话告诉你吧,别说你如今得罪了桢姐儿,先生不会放过你,就是没这件事,桢姐儿也未必同意这门亲事呢,如今多的是人去薛家求亲,其中也不乏公府侯门,甚至连我的好弟弟庆王都有意娶桢姐儿做王妃呢,她连王妃都不稀罕,还稀罕你这一个世子妃?” 霍灵璧道:“太子既然知道我得罪了薛子桢,我也就不隐瞒了,这件事是我一时怒上心头,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跟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也的确没有风度,若是因为这件事指责我,我无话可说,但就事论事,单说亲事,要想联姻,也不一定非桢姐儿不可吧?” 太子见他冥顽不灵,也懒得跟他说了,道:“反正这门亲事已经黄了,随你怎么想,倒是蔡阁老,已经把杀害蔡通的凶手找出来了,你可知道这件事?” 霍灵璧无奈道:“我正是为这事来的,偏偏太子揪着我就一顿骂,我也没来得及说。” 太子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被抓到的人是齐王府的侍卫,叫高原,根据那脚印,身形体格都符合,且他供认不讳,但是他说并不是齐王指使,而是因为他和蔡通有私仇,这次杀了蔡通,只是为了报仇,并不是为了陷害李益,如今只要过了堂审,李益就能无罪释放了,可是我总觉得不对劲。” 霍灵璧道:“蔡阁老断不会相信这个说辞!只怕以为是齐王指使那侍卫这么说的!但我觉得幕后指使并不是齐王,他前阵子因为科举舞弊的事失了圣心,断不会如此莽撞。” 太子点头,神色凝重:“只怕是有人想落井下石,趁机把齐王踩下去,让他再无翻身可能,在众人眼中,能做这件事的,除了我这个太子也就是庆王了。” 霍灵璧默然,他在西北十几年,庆王又掌管着兵权这一块,因此二人也打过交道,平心而论,庆王行事果决,又兼带几分豪爽,极得人心,在军中的威望也很高。 太子却久居东宫,自不比庆王平易近人,唯一的依仗便是这个嫡长子的身份了,再加上宽厚淳朴的品行,又有诸位老臣子拥护,这才稳居太子之位至今,若两个人真的对上了,真刀真枪的比一比,太子未必是庆王的对手! 这次蔡通之死,颇为曲折离奇,虽有不少破绽,却没有留下什么确凿证据,就跟滑溜溜的泥鳅一样,你明知真相就在眼前,可偏偏怎么也抓不住。 庆王有做这件事的动机,也有这份本事,但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并不能莽撞给他定罪,不然倒会被他反咬一口! 新书求推荐!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尘埃落定 霍灵璧走后,太子去求见顺昌帝,谁知却被拦在了门外,顺昌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德顺陪着笑脸:“庆王殿下正在与皇上说话呢,皇上吩咐了,谁也不许进去打扰,不如请太子殿下先移居偏殿稍候片刻?” 太子心中一沉,勉强笑笑,也不好为难王德顺,只得去偏殿等候。 再说李益,顺天府收押了齐王府的侍卫高原,且高原供认不讳,于是李益就被无罪释放了,薛丹臣亲自接了他回家。 李益这阵子在牢中消瘦了不少,他之前不想与薛丹臣相认,可偏偏却是薛丹臣前后奔波把他救了出来,一时间心中又是尴尬又是后悔,只沉默着不说话。 薛丹臣自然了解他心中的窘迫,笑了笑,也不点破,只道:“你祖母知道你平安无事了,不知道有多高兴,这阵子老人家天天为你落泪,你回去可要多给她磕几个头,以后切莫再如此莽撞,惹祸上身了。” 李益越发羞惭,支吾着应了。 到了薛家,却是一片喜气洋洋,陆如英特地让人在大门口预备了火盆,让李益跨过火盆,权当是驱邪了,又给他预备了柚子叶泡的洗澡水,让他去晦气。 李益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万分窘迫,又不好拒绝,跟木偶似的被指挥着做了这些事,等到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才大大松了口气。 陈云秀见孙儿平安出狱,自然十分欣喜,又向薛丹臣道谢,让李益给薛丹臣磕头,李益见薛丹臣不嫌弃他穷困潦倒,又在他入狱后尽心竭力的营救,心中如何不感动呢?倒是诚心诚意的称呼了一句“表姑夫”。 陆如英一边抹眼泪一边笑道:“咱们家也只有这几个亲戚了,只叫姑姑姑父便是,何必多加一个字,倒是生分了。” 陈云秀也连连点头称是,遂李益只得改口叫姑姑姑父,称呼薛子桢为表妹,与陈云秀祖孙二人算是正式在薛家安家落户了。 家里多了两个人,却多了许多热闹,陈云秀虽然也曾是千金小姐,但几十年大起大落,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如今到了薛家,倒也不执著于享福养老了,反而弄了一块菜地,闲暇时候就一边和陆如英说话一边种菜养花,日子倒是惬意的很。 李益已经成年,再让他念书用功也来不及了,薛丹臣也不急着安排他的前程,只带着他去几家好友家中拜访认门,也算是通知亲友,正式认下了李益这门亲戚。 薛丹臣的至交好友也就那么几个,周昌远在蜀中,也就秦方和崔如岳了,秦方做人做事向来圆滑,知道薛丹臣这是要着力培养李益了,因此待他十分亲昵,跟自家子侄无二。 崔如岳更是欣赏李益的琴音,再加上他这次骤然蒙冤入狱,经历坎坷,琴声中更添了几分铮铮之音,倒是对了崔如岳的胃口,直呼遇到了知己,要不是薛丹臣拦着,差点要把他认作干儿子了。 薛丹臣不叫李益认干亲,也是怕崔家人多口杂,到时候惹出是非来,崔如岳虽然不高兴,也没有强求,只正式宴请李益,把他介绍给崔家的族兄族侄。 贺夫人想着上次崔玉娘办赏花会,到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有心补偿,遂借着这个机会给诸位闺秀也下了帖子,邀请到家中小聚,薛子桢自然也在其中。 宴席当日,薛丹臣带着李益先行一步去了崔家,薛子桢却是陪着陆如英落后一步坐马车赶去,陈云秀不喜欢热闹,就留在了家里。 这次崔夫人宴请了许多名门闺秀,其中有薛子桢熟悉的,也有不甚熟悉的,但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家拐着弯来算几乎都是亲戚,因此姐姐妹妹的称呼着,场面热闹极了。 崔丽娘带着两个妹妹忙着招呼客人,除此以外还有崔家的其他姑娘在,比如崔家二房的崔婉娘,崔家三房的崔秀娘和崔云娘,这三位姑娘虽不比大房的崔丽娘姐妹身份尊贵,但也是崔家小姐,这才也帮着一起待客。 薛子桢被带到了花厅去,见崔丽娘忙着招呼几位与她差不多一起出嫁的闺中姐妹,崔玉娘又和与她交好的几位娇滴滴的千金说话,崔珠娘也在与她同龄的几个八九岁的姑娘玩翻绳,剩下的崔婉娘,崔秀娘和崔云娘她都不甚熟悉,顿时觉得无趣,只坐在一旁喝茶。 倒是秦若梅不知去玩什么了,满头的汗水,一边甩着帕子扇风一边坐到了薛子桢身旁,咕嘟嘟的把一碗茶给喝了,薛子桢笑道:“你怎么这么急匆匆的,今天人多,仔细被人笑话。” 秦若梅嘻嘻笑道:“跑了一路,渴死我了,也顾不得规矩了,我们都在那边踢毽子呢,你怎么在这儿呆坐着?多没意思啊。” 薛子桢这才恍然大悟诶,难怪她熟悉的秦家姐妹和赵家姐妹都不在,原来是去玩了,可别的还成,踢毽子她是真的不擅长,因此只道:“弄得浑身是汗,一点也不舒服,你们去玩便是,不用管我。” 秦若梅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你,什么都会,偏偏踢毽子这么简单的游戏也不会,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罢,不叫你玩儿,只在一旁看着帮我们计数也成啊,要不然你一个人在这儿也没意思。”说完强拉着薛子桢去了花厅旁边的小花园。 草木掩映间,果然看到秦若兰和赵冰赵雪几个都在那边呢,除此之外还有崔家四房的姑娘崔锦娘和顺安侯府的两位姑娘林秋容与林秋宁。 秦若梅的继母便是顺安侯府的姑奶奶林氏,林秋容和林秋宁姐妹要称呼一声姑母的,因此与秦家两位姑娘也算是表姐妹了,虽然素日不太熟悉,但外出做客,又大都是不认识的,她们就不由自主的凑到了一块去,别管关系好不好,好歹都认识。 几个人围成一个圈,崔锦娘站在中间正踢毽子,大家一起给她计数,秦若兰眼尖,见秦若梅和薛子桢过来了,赶忙招手:“姐姐快来,锦娘已经踢了六十九个了,快赶上咱们了。” 她这么一打岔,大家就都数乱了,崔锦娘也不记得了,气鼓鼓道:“不算不算,都怪若兰说话,分了我的心。” 赵冰却冲上去把毽子夺了过来:“可不许耍赖啊,该我们了。” 原来是秦家姐妹一组,赵家姐妹一组,林家姐妹一组,崔锦娘踢毽子最好,是众所周知的,所以独她一人一组,正在比赛呢。 如今薛子桢一来,她便高高兴兴挽住了薛子桢的胳膊:“桢姐儿和我一组,我也有人陪了,也省的我一个人叫你们欺负!” 赵雪大笑起来:“指望桢姐儿?她一次只能踢一个,不要她跟着拖后腿只怕更好。” 崔锦娘道:“踢一个也比没有要好,桢姐儿,你和我一组,我护着你!” 薛子桢只觉得窘迫,她对小姐妹之间类似踢毽子,翻绳这样的游戏最不擅长了,每次都要拖后腿,惹得大家都不肯与她一组,到最后索性她也不参加了,只在一旁观战。 遂崔锦娘虽然极力邀请,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今天穿着一条白裙子,最容易弄脏了,还是你们玩吧,我帮你们计数可好?” 秦若兰笑道:“好好好,桢姐儿计数又快有准,就是一心二用也是不会错的,叫桢姐儿帮我们计数!” 新书求推荐!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山重水复 几个人玩了一阵,你说我耍赖,我对你不服气,吵嚷笑闹了一阵子,都累了,崔锦娘便笑道:“如今天热,都玩的一脸的汗,一会去坐席,可要被人笑话了,不如去我屋里整理整理,正好我那有刚窖藏好的玫瑰花茶,倒是便宜了你们。” 几个人嘻哈笑着,簇拥着崔锦娘去了,薛子桢懒得跑这一趟,见这里也清净,就寻了个青石凳坐下,拿树枝在地上画了棋盘棋子,自己与自己下棋玩儿。 谁知没安静一会,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姐姐,你是在下棋吗?” 薛子桢抬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一身大红色锦缎绣月季花袄裙的姑娘,年纪也不大,十三四岁,却生的极为灵动,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直转悠。 薛子桢忍不住一笑:“是啊,妹妹对下棋也有兴趣吗?” 那姑娘在薛子桢身边坐下,一脸的兴奋:“当然啦!可是我很笨,下的也不好,先生们嫌我笨,不肯教我,我哥哥姐姐也嫌我烦,只有爹爹愿意陪我,只可惜他太忙了。”说着还吐了吐舌头,很是不好意思的模样。 薛子桢觉得有趣,笑道:“那咱们来对弈一局如何?让我看看你有几分真本事?” 那姑娘十分惊喜,连连点头,与薛子桢一起重新画了棋盘,因没有棋子,虽然下一子便点一下,但却分不清哪颗子是谁下的,那姑娘只说去找人要棋盘棋子来,薛子桢笑道:“不必如此麻烦,你只管落子,我替你记着便是了。” 那姑娘看着薛子桢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很是敬畏的样子:“姐姐好聪明啊,连这些都记得住!” 薛子桢却是眼神微微一黯,想起那人说自己智近乎妖,心中不由叹气。 一盘棋下了一半,薛子桢便哭笑不得的止住了:“你这样下棋根本不行,东一颗子西一颗子的,我都被你弄糊涂了。” 那姑娘却十分得意的样子:“爹爹说这种下法很高明,叫声东击西!” 薛子桢忍不住一笑,打趣道:“接下来是不是要浑水摸鱼了?” 那姑娘一脸震惊:“姐姐怎么知道?”随即一脸崇拜:“姐姐好厉害啊,姐姐,你教我下棋好不好?” 薛子桢一怔,摇头道:“不成,我怕我教不好你。” 那姑娘却像是赖上了似的,抱着薛子桢的胳膊不住摇晃:“姐姐,你是我见过下棋最厉害的人!你就教教我吧!”说着不等薛子桢反应过来便起身行了一礼:“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薛子桢赶忙避开,谁知那姑娘却嘻嘻笑道:“拜师礼已经行了,师傅不认我也不成了。” 薛子桢无奈道:“哪有做师傅的不知道徒弟的名字的?” 那姑娘笑道:“我叫霍晓泠,师傅叫我泠儿就好啦。” 薛子桢一听她姓霍,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问:“你可是镇国公府的姑娘?” 霍晓泠连连点头:“师傅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我在家排行第三,我哥哥叫霍灵璧!我姐姐叫霍晓清!” 薛子桢眼前一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脸色一变,起身道:“霍姑娘,对不住了,只怕我不能教你下棋。” 霍晓泠一怔,赶忙把要离开的薛子桢拦住:“师傅,为什么呀?” 薛子桢蹙眉:“你别叫我师傅,我不想做你的师傅。”说完转步就走。 她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没有声音,倒觉得奇怪,回头一瞧,却看到霍晓泠怔怔的流眼泪呢。 薛子桢心中一软,无奈的停住脚,道:“你哭什么?” 霍晓泠一边擦眼睛一边小心翼翼看着薛子桢:“我知道,师傅不肯教我是因为因为我很笨……” 打从见到霍晓泠开始,她天真烂漫的言行举止,就让薛子桢有所怀疑,又听她自己再三的强调自己很笨,薛子桢就心中有数了,只怕这霍晓泠是心智不足! 如此一来,薛子桢倒不好冷着脸就这么走开了,只好安慰她:“我并不是嫌弃你笨,实在是不方便做你的师傅,你若是想学下棋,正正经经请个先生在家教你不是更好?” 霍晓泠咬着嘴唇支吾道:“他们都嫌我笨,爹爹给他们很多钱他们也不愿意教我。” 薛子桢无语,这得是有多不开窍啊! 她还是少惹这个麻烦的好! 更何况她是霍灵璧的妹妹,万一霍灵璧误会她是想利用他妹妹故意接近他呢? 她可不想冒这个险被霍灵璧再骂一顿! 薛子桢狠了狠心,也不管霍晓泠了,说了声“抱歉”,转身便走,心中却是对霍晓泠万分歉疚的。 倘若霍晓泠不是霍灵璧的妹妹,她或许就答应了,可她实在是不想再和霍灵璧有任何的牵扯了。 到了坐席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霍晓泠,坐在一个蓝衣女子身边,那蓝子女子一脸不悦,拿手指头戳她的额头,似是在责备什么,霍晓泠只低着头,也不敢还嘴。 薛子桢突然觉得不忍心,暗暗叹了口气。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没过两日,薛丹臣突然来问她:“你可认识霍家的二姑娘?” 薛子桢惊讶道:“上次去崔家赴宴,倒是偶遇上,说了几句话,父亲怎么知道?” 薛丹臣也挺疑惑的:“今日下了早朝,镇国公忽然请我去吃酒,我觉得纳闷,只当是为霍灵璧得罪了你的事赔礼道歉呢,谁知他却说他家的二姑娘在家哭闹不休,非得要跟着你学下棋,他爱女心切,托我说个情,只要你点头,就叫那位二姑娘登门拜师。” 薛子桢顿时哭笑不得,把上次的事说了,道:“我不想和霍灵璧再牵扯上什么关系,所以就没答应。” 她本以为父亲会赞同,谁知他却叹了口气道:“今日镇国公与我说,这位二姑娘的身世也十分坎坷,打从襁褓里就没了娘,后来因为高烧烧坏了脑子,心智也有些不足,都是十三四的大姑娘了,还跟八九岁的孩子似的,偏偏和霍灵璧并那位霍家大姑娘不是一母所出,素日里兄妹姐妹关系也不亲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难得她和你投契,盼着你教她下棋,镇国公就求到了我这儿,依我说,一码归一码,霍灵璧的事与他妹妹无关,不如桢姐儿就答应了吧。” 薛子桢道:“镇国公给了父亲多少好处?” 薛丹臣笑道:“哪里有什么好处,我是看他爱女心切,低声下气的求我,可怜天下父母心,自然就心软了,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叫她三两日过来一次也就罢了,你看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薛子桢也只得答应,谁知第二日霍晓泠就登门了,由她的姐姐霍晓清陪着,带着不少礼物,说是拜师礼。 陆如英见霍晓清英姿飒爽,说话果决爽利,霍晓泠却纯真可爱,心地善良,自然十分喜欢,倒是那些拜师礼不好推辞,只得收下,却也预备了二十四色回礼。 霍晓清没在薛家久留,只与陆如英说了几句客气话,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子桢,这就告辞了,倒是霍晓泠留下来,笑嘻嘻的看着薛子桢,又怕她生气似的不敢太过亲昵。 到了这个份上,薛子桢也只好认下这个徒弟了,板着脸道:“既然你诚心拜师,以后就要用心学习,以后每三日来我这儿一次,我教你下棋。” 霍晓泠使劲点头,薛子桢便叫人抬了棋桌来,又挑选了两本简单的棋谱,从入门开始给她讲。 薛子桢耐心,即便霍晓泠问一些幼稚的问题她也能细心解答,自然比那些上了年纪,自诩清高的老夫子要强,霍晓泠也学的很认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棋盘,一个时辰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似的。 第一日,薛子桢给霍晓泠布置了功课,只让她不忙着下棋,先把几个简单的棋谱一气背熟,霍晓泠抱着书喜滋滋的回去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柳暗花明 霍晓泠的生母出身卑微,原是罪臣之女,送到军营里做营妓的,偏偏被镇国公看上了,纳为姬妾,后来生下了霍晓泠,却也因为随着镇国公打仗,来回奔波,没有在月子里将养好,因此在霍晓泠一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镇国公自然无暇照顾一个小婴儿,便将她送回了京城,交给霍夫人抚养,霍夫人却是个善妒的性子,对霍晓泠一点也不待见,只丢给奶娘喂养,谁知奶娘照顾的不精心,八岁的时候发高烧,很是凶险,后来好容易看好了病,这心智却却有些愚钝,越发惹得霍夫人不喜。 这次霍晓泠来薛家拜师,原该霍夫人这个嫡母出面才是,可偏偏她不愿意露面,也只好由霍晓清顶替,只当是全了礼数便罢,对于这拜师的事,却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陪着霍晓泠这个傻子胡闹罢了。 直到霍晓清见霍晓泠认认真真的背棋谱,这才惊讶了一番,去告诉镇国公,惊讶道:“那位薛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倒有几分本事,难不成是给那个傻丫头吃了什么仙丹了?” 镇国公得意道:“也不枉我去求了薛丹臣一回,薛姑娘就是有办法!泠儿可不笨!端看是谁教的!”又抱怨道:“你当人家薛姑娘愿意收这个徒弟?我还去求了太子呢,薛丹臣答应也多半是看在太子的面上,要不然凭你哥哥上次莽撞得罪了薛家,人家才不会搭理呢。” 霍晓清敏锐,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哥哥何时得罪过薛家?” 镇国公说的是与薛家议亲的事,当初太子一提这门亲事,他还真是万分乐意,一来薛家清贵门第,二来薛丹臣官运亨通,做了他的女婿,前程自是不必担心,三来,薛家姑娘也是早有才名,配自家儿子是绰绰有余了。 只可惜这门亲事没成,他还担心得罪了薛丹臣呢,趁着这个机会,一来遂了霍晓泠的心愿,二来也是想借机与薛家修好,如今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不由遮掩道:“还不是上次科举舞弊案的事,崔如岳和薛丹臣的关系最好,再加上这次李益的事,两次事都有你哥哥插手,我这不是怕他吃挂落吗?” 霍晓清不以为然:“哥哥也是奉旨行事,都说薛丹臣光明磊落,断不会公报私仇的,更何况不管是崔如岳还是李益,不都化险为夷了?” 镇国公笑笑,却没有说话,心里却道,不管是崔如岳还是李益,他们化险为夷可不是你哥哥的功劳,而是薛丹臣有本事! 就像这次,蔡阁老死了儿子,再怎么心胸开阔也要埋怨上李益,埋怨上薛家吧,可薛丹臣却表现的公正无私,一点没有偏袒李益,不仅让蔡阁老无话可说,还帮着前后打点奔波,找出真凶,让蔡阁老记了他的人情,就这份本事,让人不服也不行! 霍灵璧知道这件事,自然又是一番心境,他本以为薛子桢会一口拒绝这件事,谁承想她竟然答应了,看着霍晓泠每日从薛家回来,欢欢喜喜的或是背书,或是打棋谱,也不闯祸了,也不问一些傻问题了,偶尔在饭桌上也能说出几句颇有见地的话,若是有人称赞她,她就高高兴兴的,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得意洋洋的夸赞:“这都是我师傅告诉我的哦!” 如此一来,霍灵璧即便有心反对,这话也说不出口了,可心中到底是觉得十分别扭。 毕竟他上次与薛子桢那一番闹,至今想起来也有些后悔,又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一向自诩冷静,可上次在三清观却对薛子桢说出了那样恶毒的话,实在是大大的有失风度! 他虽然不想娶薛子桢,但并不意味着就要得罪她,霍灵璧对那一时冲动的解释是因为薛子桢瞒骗了他,他觉得愤怒罢了,可若是回想起来,却又有些黯然神伤。 倒是霍镝见他这样,心里觉得奇怪,与霍钰私下里嘀咕:“爷喜欢陆为霜,可陆为霜就是薛子桢啊,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可为何爷偏偏喜欢陆为霜却不喜欢薛子桢呢?还真是奇怪。” 霍钰想的更深些,呵斥道:“爷的事你少插嘴,仔细祸从口出!” ……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镇国公再与霍晓泠下棋,惊异的发现霍晓泠的棋艺居然大有长进,霍晓泠得意极了,笑道:“这都是师傅教得好,师傅还夸我聪明呢,还说以前那些人教不了我,不是我笨,是他们笨!用错了方法!” 镇国公又是惊又是喜,笑道:“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大,看来我要亲自登门拜谢了。”镇国公自不会去找薛子桢,只对薛丹臣谢了又谢,夸他教女有方,这就是后话了。 五月初,薛子桢开始为百花会准备衣裳首饰。 往年每逢大考之年,京城总是从过了元宵节就开始热闹了,先是会试,接着是跃龙居文会,再然后是百花会,百花会过后又是端午节,等热热闹闹过了端午节,又到了夏天,宫里的贵人要出城去避暑,许多权臣富贵之家也要去田庄上纳凉,一直到入了秋,又是中秋节,过了中秋,日子就快了,一眨眼就要过年了。 回首一年,竟是忙忙碌碌,可今年先是出了科举舞弊案,导致会试推迟,跃龙居文会也跟着推迟了,谁知又出了蔡通被杀这件事,闹的人心惶惶,哪还有心思玩乐,因此这百花会一推再推,如今已然进了五月,索性就与端午节一起办了。 宫里传来消息,顺昌帝要与**妃嫔去玉带河边看赛龙舟,因为这玉带河与皇家别苑上林苑只有一墙之隔,遂赵皇后和冯贵妃(之前曾写庆王生母为昭贵妃,现在改为冯贵妃,更正一下)一起揽了这举办百花会的事,在玉带河边修建莲花台,要从五月初四开始,举办为期三天的百花会,五月初五,还可在莲花台上观赏赛龙舟,一举两得,也不会耽误了过端午。 消息一传出来,大家都说今年的百花会必定是热闹非凡,女眷们都忙着裁新衣裳,打首饰,而那些老爷少爷们只好在后头跟着掏银子。 薛丹臣也特地从账房拨了两千两银子,给陆如英打制了一支赤金镶龙眼大小红宝石的凤钗,一对雕人物楼阁的八宝耳环,一对用五颗珍珠攒成梅花形状的银步摇。 又给薛子桢打了一支羊脂白玉雕祥云莲花的簪子,一对指甲盖大小的粉色珍珠,周围镶了一圈亮晶晶金刚钻的耳环,并一朵翡翠为叶,粉色玉石为瓣的花簪。 薛子桢对这种事向来不感兴趣,不过也对那对耳环十分喜欢,陆如英笑道:“正好配你那件粉红色的衣裳。” 为着这次百花会,陆如英一口气给薛子桢准备了五件新衣裳,每一件都非常精美。 粉红色绣缠枝花的褙子,掐着一层银边,配着鹅黄色绣玉兰花的裙子,越发衬得人柔媚娇嫩;嫩绿色绣百蝶穿花的交领短襦衫,搭配象牙白的素绫裙子,又十分素净淡雅;天蓝色绣素荷的上衣,配上雪青色的裙子,则显得人淡如菊,至于剩余两套则是备用的。 陈云秀看着这些娇嫩颜色也是笑:“桢姐儿还小呢,穿这样的衣裳倒是显得娇艳,小姑娘家家的,原该这么穿才是,平时就穿的太素净了些。” 陆如英笑道:“我也是这么说,一条雨过天青的裙子,穿了两三年还不舍得扔,我若是说她,她还不高兴了,往日也就罢了,如今是她第一次参加百花会,自然要慎重些。” 陈云秀笑道:“桢姐儿也该说亲事了吧?” 陆如英道:“我倒是想多留她两年,不如先给益哥儿娶了媳妇再说。” 按着陈云秀心里的意思,若是把薛子桢许配给李益,来个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的,可如今一听陆如英这话,就知道她没这个心思,自然不会开口,索性把这个念头给按下去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百花争艳 兴起办百花会的人原是赵皇后,当初太子成年,要挑选太子妃,自然有许多名门闺秀削尖了脑袋想往宫里钻,赵皇后怕众人争来争去,再闹出什么龌龊事,索性回禀了顺昌帝,举办了第一次百花会,邀请京中合适年龄的未婚女子参加,让大家光明正大的竞争。 最后,户部尚书董大人的长女脱颖而出,被选为太子妃,大家都戏称她为“花王”,到后来以至于形成了惯例,每年都要举办百花会,也要选出一名才德品行出众的“花王”,其热闹程度不亚于跃龙居文会。 薛子桢是第一次参加,前几年没参加倒不是说没有资格,而是诸位夫人心中都有默契,各家只带适婚的女儿去参加,若是孩子才八九岁你就带了去,即便进退有度得到了贵人的喜欢,别人也只会说你是献媚邀宠罢了,对女孩子的名声反而不好。 去年薛子桢只有十三岁,薛丹臣和陆如英都没有给她定亲事的打算,所以就没有参加,今年就不一样了,翻过年,薛子桢就要十五岁了,这亲事也要相看起来了。 如果能在这百花会上崭露头角,亲事不用找,自有源源不断的人踏破了门槛来提亲,一家有女百家求,说出去也是一件极有脸面的事。 因此薛丹臣和陆如英对这件事都很看重,薛子桢却有些不以为然,只因前几日周小钗来拜访,说几位公主都到了出嫁的年纪,这次百花会是要留给几位公主出风头的,她们这些人还是少露脸面为好,不然没有出成风头,反倒碍了贵人们的眼。 据她所说,今年宫里几位有公主的妃嫔都要参加百花会,只怕早就暗中相看好了,单看看这未来的婆婆是否和气,若是能让公主在准婆婆面前露个脸,那就更好了。 自古以来,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今上疑心颇重,对亲儿子尚且有几分猜忌,更别提对隔了一层的驸马了,遂这尚主的事说出去光荣,但也就是一个名头好听罢了。 实际上一旦成了驸马,前程仕途反而会到此为止,更何况,成亲后要搬去公主府去住,做父母的想摆公公婆婆的谱儿都不行,还要向儿媳妇行礼,自然都不乐意。 所以那些心怀志向,被寄托了家族荣耀的青年才俊,大都会离这些公主们远远地,是半点也不想和公主们有什么沾染的。 有本事的不愿意娶公主,愿意娶公主的又大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所以公主的亲事是越发的不好说了。 可偏偏宫里的几位公主年纪相差不大,前几年还觉得小,如今不知不觉到了年纪,都要开始说亲事了。 首先是丽妃所出的惠嘉公主,十八岁了,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只怕今年无论如何是要把她嫁出去的,华妃所出的惠平公主也有十七了,祥妃所出的惠宜公主也有十六岁,余下便是赵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惠安公主了,她只有十五岁,倒是不着急,除此以外便是睿王爷所收的义女清河郡主,也有十四岁了。 清河郡主并不是皇室宗亲,她的父母也只是一乡富绅罢了,但当年睿王爷微服外出游玩,与清河郡主的父亲结为好友,后来清河郡主家中遭逢大难,父母双亡,睿王爷便把她收为义女,还给她讨了个郡主的封号,又是养在太后膝下长大的。 这些年,睿王爷未娶亲,睿王府的大小事务都是这位郡主操持,因此也没人敢小瞧了她去,这次百花会,倘若遇到合心的,说不定这婚事也要定下来了。 有这么多宗室贵女待嫁,薛子桢就不打算凑这个热闹了,更何况她心里早就放下了一个霍灵璧,即便知道两个人没什么可能,眼里也是容不下其他男子的,因此对婚嫁之事自然不上心了。 周小钗来的时候她还说呢,与其嫁到别人家做儿媳妇,吃苦受累的,倒不如在家招赘一个夫婿,这日子想怎么过怎么过,自然要舒心许多。 若是她原先说这话,说不定薛丹臣还真的答应了,毕竟都指望着这个闺女养老呢,可如今认下了李益,大家就都有了默契,要把李益培养成薛家的继承人,将来奉养几位老人,对招婿上门这个提议就不太热衷了。 因此薛子桢即便有心,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说出来倒是惹得周小钗笑了一场,她道:“虽说我的婚事不是十全十美,但赵九经的名头说出去,好歹是护国公府的三少爷,连带着我脸上也有光,你将来若是招赘,就等着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吧,少不得惹人嘲笑,就是生了孩子,将来也没有多少脸面,倒是正正经经寻个好人家要紧,凭你家的门第,你的容貌才学,满京城的贵公子还不是可着你挑?” 薛子桢苦笑,心想,可着她挑又如何?她最想嫁的那个人偏偏不想娶她! 这话说到最后不欢而散,薛子桢想起霍灵璧,又是懒懒的,无精打采起来,倒有几分连百花会也不想参加的意思。 可薛子桢不知道的是,相中了她做儿媳妇,想借机相看相看的也大有人在,不过是她不知道罢了。 说起来,薛子桢虽然才名才外,但真正见过她的人还真不多,盖因她是独女的缘故,小时候都怕她出事,管束的也比较严厉,素日的玩伴也只有崔家,秦家和周家的几位姑娘,后来周小钗嫁去了赵家,她才又和赵家的姑娘有所往来。 如今别看这么大了,真正在诸位贵妇人面前露脸的时候还真是没有,这次陆如英憋着劲的想叫薛子桢一鸣惊人,倒不是她自夸,她见过的姑娘里头,论容貌,论才情,能和自家闺女相比的还真是没有几个,因此对这次百花会出风头的事是信心满满,压根不知道薛子桢的消极怠慢。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姹紫嫣红 百花会头一日,天还未亮,路上便有匆匆赶往上林苑的马车,上林苑在城外,若是不早点赶过去,说不定就要迟到了,这可是十分失礼的事。 陆如英和薛子桢也是一大早就出发了,薛丹臣是不去上林苑的,只需在第二日的端午节去莲花台露个面便罢了,因此只嘱咐薛子桢:“太子说你们来回奔波,也太辛苦了,今日过去,只怕太子妃会让你们留宿,你们也不必推辞,只管答应就是,里面规矩大,你要照顾好你母亲。” 别家都是叮嘱母亲照顾好女儿,到了薛家就掉了个个儿,陆如英很是不满,催促着薛子桢上车,瞪着薛丹臣道:“我又不是小孩儿,哪用得着桢姐儿照顾,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就成了,别的事少操心。”说完哼了一声撂下了车帘。 薛丹臣不由无语,倒是薛子桢笑道:“父亲放心,一切有我呢,我和母亲不在家,您只好和姨外祖母并表哥一起过节了,我还让人在阅江楼定了雅间,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去看赛龙舟去。” 薛丹臣含笑点头,亲自扶着女儿上了马车,让管家好生护送着去了。 上林苑的大门处车水马龙,大家都在这里下车,遇上熟悉的免不了寒暄一番,场面热闹极了。 陆如英就与贺夫人站住了说话,贺夫人今日只带了崔玉娘一个人过来,陆如英问她崔丽娘怎么没来,贺夫人不禁眉开眼笑:“丽娘被查出有身孕了,我叫她在家休息。” 陆如英也十分惊喜:“哎呀!几个月了?” 贺夫人笑道:“刚满两个月呢!孩子小,也不敢声张,等满了三个月再说庆祝的事吧。” 崔丽娘成亲也有两年了,一直没有身孕,是贺夫人的一块心病,如今心病去了,她从心里到眉眼都是笑意,她说了要庆祝,到时候免不了又要宴请一番。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等秦家的马车,直到秦夫人林氏带着秦若梅和秦若兰姐妹出现,这才结伴进了园子。 皇家园林自是不同凡响,一路往正殿去,绿茵匝地,百花盛放,朱楼画阁掩映其中,别有一番富贵**和恢弘大气。 崔玉娘并秦家姐妹与薛子桢一样,都是头一回参加这百花会,对这上林苑自然十分好奇,免不了左顾右盼,贺夫人大家出身,看在眼里不免暗暗摇头,却也觉得孩子小,一时克制不住也在情理之中,可看薛子桢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眼前的繁华富贵视若无睹一般,单这份定力就叫人佩服。 秦家姐妹手挽着手,崔玉娘便与薛子桢并肩站到了一块,她心思细腻,就注意到了贺夫人的眼神,再看看薛子桢,觉得被比下去了,就觉得不痛快,赌气一般,也学着薛子桢的样子闷着头走路。 倒是薛子桢笑道:“才刚不是说那蔷薇花架好看?回头在家里弄一个倒是容易,只是要寻这么多品种的蔷薇就难了。” 崔玉娘嘟着嘴道:“蔷薇花俗艳,我才不喜欢呢。”薛子桢笑笑,也不做声了。 这一路上,又遇到了其他几位夫人,也都一起结伴同行,去往莲花台。 莲花台搭建在玉带河边,两三丈高,从东边到西边也有二十几丈宽,方方正正的,四周用扎着彩带的栏杆围住,若是倚栏凭眺,一边是上林苑的好景致,一边是波光粼粼的玉带河,视野开阔,又时而微风拂面,这可比挤在沉闷的大殿里要强多了。 台上铺着红艳艳的地毯,四方角落都被各色花卉装点起来,东上首一溜宝座,是留给宫里的贵人的,其左右各两列玫瑰椅,由近及远,一直到西边的栏杆处,却是留给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坐的,中间则垫高搭建了一个小台子,各色牡丹围绕四周,是用来表演才艺的地方。 薛子桢跟在陆如英身后在左边两列椅子上坐下,放眼一看,这左右两边加起来,少说也有四百多张玫瑰椅,场面不可谓不可宏大,尤其是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正在自己的位子上谈笑寒暄,气氛也不可谓不热烈。 而此时,太阳也才刚升起来罢了,雾气散去,阳光撒照,这莲花台上的一切也都越发明艳起来,仿佛即将开始唱一场大戏一样,让人忍不住心生兴奋! 薛子桢心里这么想着,也被自己的比喻给逗笑了,她低着头抿嘴一笑,却仿佛六月里的荷花盛开,娇媚明艳,却又明婉端庄。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坐在右边两列的庄夫人及庄夫人的小姑子文鼎侯夫人庄氏眼中。 庄家是兴王生母庄淑妃的娘家,虽无爵位,却也是书香门第,清名可嘉,庄淑妃在宫里向来得宠,又有兴王这么个儿子,庄家自然也就没人敢小瞧,这次庄夫人便是带着女儿庄之韵前来赴宴。 她的小姑子庄氏,也就是庄淑妃的亲妹妹,嫁到了文鼎侯府闻家做侯夫人,生了二子一女,她的女儿闻珊也到了适婚年纪,这次也一起跟了来,之前秦若梅与之议亲的便是文鼎侯府庶出的三少爷,并不是庄氏所出。 庄氏的长子闻鑫和庄夫人的长子庄之嘉也都到了娶妻的年纪,庄夫人也是听别的夫人说起薛子桢如何如何好,便起了心思,如今当面一瞧,果然不错。 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薛子桢容貌精致,却偏偏不显妖媚,反而娴静温婉,一看便知是个沉稳可靠的好孩子。 庄夫人不由暗暗满意,耳边又传来庄氏的小声嘀咕:“薛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只怕这亲事不敢轻易定下来,去年冯贵妃还隐约起了个话头呢,正经想叫薛姑娘去做王妃的,可偏偏薛大人又是太子的老师,就是冯贵妃愿意,只怕人家也不稀罕,前阵子又隐约听人提起,说是太子做媒,要定下刚回京的镇国公世子,镇国公高兴地什么似的,可到最后薛家没点头,这事也就没成,大侄子人品才貌比起那镇国公世子不知好了多少,嫂子可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才是。” 庄夫人含笑,却也是小声道:“你既然这么喜欢,怎么不说给鑫哥儿?” 庄氏叹气道:“我看得上人家,也要人家看得上我们啊,我也想通了,咱们都是自家人,这个儿媳妇不管是谁娶了,都比落在别人家强,嫂子可瞧见那薛夫人没有?也是个有手段的!十几年了,愣是笼络的薛大人一房妾室也没有,单这份本事就难得,薛姑娘有这么一个娘,人情往来上也是差不了的,别说咱们喜欢,就是太子妃,也有心说给她的娘家兄弟呢!” 太子妃董氏也是出身清贵门第,董大人当初乃是户部尚书,后来上了年纪便致仕了,整日在家侍弄花草,太子妃身为长姐,下面还有一弟一妹,都没有说亲事。 尤其是弟弟董曲江,今年十七岁,已经中了举人,难得的是不光会读书,还沉稳可靠,精通庶务,把家中琐事打点的妥妥当当,房中更是连个通房都没有,若不是怕人家不同意,只怕庄氏都有心把女儿许给他了。 庄夫人和庄氏喁喁私语,董夫人也在暗暗相看太子妃给她推荐的薛子桢,董曲江是她最为引以为傲的儿子,董家未来的前程更是都在他一个人肩上了,太子妃早就与她通过气,为了避免被公主看上尚主,最好早点把亲事给定下来,可偏偏挑来挑去都不满意,如今若是能和薛家结亲,倒是极好的。 薛子桢没注意这些夫人的目光,陆如英可看的分明,想到将来诸多人家来提亲,一排青年才俊站在她面前任她挑的场景就觉得又自豪又得意,小声对薛子桢道:“待会也别闷坐着,玉娘也要上台去弹琴的,你好歹也露个脸面。”又叹道:“早知道把你的笛子带过来了。” 薛子桢擅长吹笛,但她也只是闲暇时候自娱自乐,可没有利用这个来讨巧的打算,遂笑道:“今日来了这么多大家闺秀,若是都要上台献艺,只怕三天三夜也看不完呢。” 正文 第三十章 抛砖引玉 到了寅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唯有上面一溜宝座空着,大家都在闲话时,只见宫中内监并宫女鱼贯而入,又有人唱诺,便知道是宫里的贵人到了,便纷纷起身。 霎时间,热热闹闹的莲花台变得静悄悄的,一点人声都没有,只听得环佩叮咚声由远及近,一群打扮的金光闪闪的贵人按序进来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赵皇后,她与顺昌帝是发妻,夫妻俩感情很深,即便顺昌帝登基后又纳了不少新宠,也从不曾忘记与赵皇后的夫妻之情。 赵皇后本身也是温婉贤淑的性子,她替顺昌帝尽心尽力打点宫中琐事,又将太子和惠安公主抚养长大,可谓是劳苦功高,如今就算是最得宠的冯贵妃,也不敢在赵皇后面前有一点不恭敬的。 紧跟着赵皇后的便是冯贵妃,冯贵妃的哥哥冯成安是顺昌帝登基后所封的武功侯! 当年,冯成安只是顺昌帝身边的一名侍卫罢了,两个人也算是一起长大,感情自然要格外亲厚,后来顺昌帝登基,是冯成安率兵荡平了叛乱余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顺昌帝便封他为武功侯,又将他的妹妹纳入宫中为妃,后来冯贵妃生了庆王,这才从妃位升为四妃中地位最高的贵妃。 如今冯贵妃虽是徐娘半老,但风情不减当年,不管有多少新入宫的年轻妃嫔,也不管她们是如何的年轻娇媚,愣是没从冯贵妃这儿分走半分宠爱,单看这份本事,就是空前绝后的了。 仅次于冯贵妃的便是庄淑妃,庄淑妃生了兴王,因此也得以晋升为四妃之一,与端庄贤惠的赵皇后和明艳动人的冯贵妃相比,庄淑妃多了几分书卷气,性子也十分柔和,顺昌帝喜欢她的谦恭温和,即便不常留宿,却也喜欢与她一处谈天说话的。 接下来便是丽妃、华妃和祥妃,她们分别育有惠嘉公主,惠平公主和惠宜公主,虽不如冯贵妃和庄淑妃体面,但比起其他没有子女的妃嫔已经好了太多。 走在最后的就是四位公主了,从长幼来序分别是惠嘉公主,惠平公主,惠宜公主和惠安公主。 惠嘉公主酷似其母丽妃,容貌艳丽娇媚,又是长女,虽非嫡出,也颇得顺昌帝重视,其张扬跋扈的性子比起惠安公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惠平公主的容貌虽不及惠嘉公主,但她的脾气好,人缘好,嘴巴甜会说话,最得太后的喜欢。 惠宜公主不如惠嘉公主美貌,也不如惠平公主人缘好,但她却是四位公主里唯一一个会武艺的,说话做事都像男孩子一般爽利,缺点就是脾气不太好,若是惹火了她,直接一鞭子抽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走在最后的惠安公主在别人眼里很是跋扈嚣张,但与她几个姐姐相比,她反倒是最温顺的一个了,学问又好,又是嫡公主,在场也有不少勋贵世家的夫人是想求娶的,只看赵皇后能不能看上眼了。 大家齐齐下跪行礼,场面一时间也十分壮观,待到赵皇后让大家免礼后,又齐齐坐下,放眼望去,宽阔的莲花台上,彩旗飒飒,百花齐放,诸位夫人又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姹紫嫣红一片,倒真有几分花似人,人胜花的意思了。 宫里的宴会不管再怎么热闹,规矩都是一点不能省的,大家也一扫之前的谈笑风生,不敢随意的开口说话,只等着赵皇后提起谁,谁才起身答上一句,虽然无趣,但能被赵皇后提一句的都是京城数得着的好人家,因此即便只被问了一句好也都是一脸的荣耀。 赵皇后头一个问的便是她的娘家,护国公府赵家,赵家分为好几房,女孩儿也多,这次赵夫人除了把薛子桢熟悉的赵冰赵雪两姐妹带了来,还把二房的赵姿赵容两姐妹,三房的独女赵敏一起带了来,五个姑娘又都坐在一处,颜色秀丽,举止文雅,真如五朵金花一般。 除了赵家姑娘,还有赵皇后的堂妹彭夫人带着其女儿也来了。 赵皇后的堂妹嫁到了彭家,生有一子彭庆南和一女彭婉清,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接下来便是护国公府的女眷,霍夫人又是赵皇后的表姐,和赵家自然也是亲戚了,她把霍晓清和霍晓泠姐妹带了来,又与赵家坐在一处,只她们两家就占了一大片地方,倒是格外显眼。 除此之外便是太后的娘家程家女眷,程夫人带着其双胞胎女儿程绿汀和程青波;冯贵妃的娘家武功侯府,冯夫人带着其长女冯玉夷,次女冯爱莲,三女冯惜秀;庄淑妃的娘家,庄夫人带着其女儿庄之韵;文鼎侯府的侯夫人庄氏带着女儿闻珊;顺安侯府林夫人带着女儿林秋宁和林秋容;定西侯府蔡家,蔡夫人带着女儿蔡芬并侄女儿蔡盈;太子妃娘家董家,董夫人带着其女儿董曲音。 等问候完这些或是有爵位或是与皇室宗亲沾亲带故的人家后,就轮到了像薛家,秦家,崔家这样的官宦之家。 在这些人家里,赵皇后就第一个提起来的便是薛家,陆如英已经在家练习过如何答话了,因此表现的很是落落大方,贺夫人世家出身,即便是这样的场面也是司空见惯,倒是淡淡的,唯有秦夫人略显激动,不过也没有失态。 时间有限,能让赵皇后问一句便是天大的恩宠了,若是一个个的问过去,只怕天黑也问不完,饶是只问了这八九家,也过去了快一个时辰,剩余的也只好粗略带过了。 等到赵皇后让人把几盆稀罕品种的名贵牡丹抬了来让大家欣赏,冯贵妃便开始为惠嘉公主表演才艺做铺垫了:“听闻大公主近日练了一曲牡丹舞,不如也让大家开开眼界,也正好应了这景儿。” 冯贵妃没有女儿,自然不着急相看女婿,此番开口说这番话,也是让丽妃承了人情的。 赵皇后虽然也知道惠嘉公主急着出嫁,但她觉得这事也是急不来的,若是如此迫不及待,反倒落了下乘,按她的想法,却是要让惠安公主和惠宜公主这两个年级笑的先露面,也是抛砖引玉的意思,也不至于露了痕迹。 但是既然冯贵妃说了这话,赵皇后自然也就不会反驳,就笑着点头应了,对惠嘉公主道:“你先去更换舞衣,准备一番。”又点了惠平公主:“你的琴音最好,待会不如伴奏一曲。” 惠平公主甜甜一笑,应诺了,也叫人取了琴来。 冯贵妃却以为赵皇后让惠平公主伴奏的意思是不甘心让惠嘉公主一个人出风头,也是淡淡一笑,不过她答应丽妃的事已然做到了,赵皇后要抬举谁自然就与她无关了。 倒是丽妃,不满的看了惠平公主的生母华妃一眼,以为是华妃挑唆赵皇后的,华妃却眼观鼻,鼻观心,只装作看不见。 只一瞬间,台上的几位妃嫔就过了一招,足见其是面和心不合了! 别人是否看出了其中的究竟并不知道,但薛子桢却若有所思,看看赵皇后,又看看冯贵妃,低下头来微微翘起了嘴角。 不多时,惠嘉公主换了舞衣,惠平公主也在琴前坐定,琴声起,舞衣动,台上轻歌曼舞,妖娆多姿,台下众人静静观赏,直到一曲终了,大家纷纷赞许,夸赞惠嘉公主和惠平公主才艺双绝。 崔玉娘与薛子桢并排而坐,因此薛子桢在一阵赞扬声中仍是听到她小声的嘀咕:“弹得这么难听还夸,真是违心!” 薛子桢抿嘴一笑,也小声道:“你若不服,不如提出来,来一场斗琴也是极好的。” 崔玉娘捏了一下薛子桢的手,不满道:“明知道不可能还说!就会捉弄我!” 两个姑娘的小动作,别人未必注意,但惠安公主在上头却看得格外清楚,她不着急出嫁,自然也不着急出风头,但也不想便宜了素日与她不和的惠嘉公主。 如今惠嘉公主得了赞扬,她自然不能看着她得意,遂抿嘴一笑,起身道:“母后,大皇姐的舞姿动人,二皇姐的琴声也很美妙,不过这一曲琴音倒是让人觉得意犹未尽,在场的诸位小姐中也有擅琴的,有擅琵琶的,有擅箜篌的,诸多不一,不如请大家合奏一曲,想必定是天籁之音,古有百鸟朝凤,今天来一个百音齐鸣也不错啊。”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崭露头角 赵皇后笑道:“越发胡闹了。”话虽这么说,声音里却没有责怪之意。 祥妃却在一旁笑道:“四公主的这个主意倒也有意思,左不过诸类乐器都有,大家试一试,即便是玩闹,谁还敢笑话咱们不成?” 赵皇后颔首,却是同意了,祥妃捧她,她自然要投桃报李,遂对祥妃的女儿惠宜公主道:“我记得惠宜的琵琶就很好。”又环顾底下一周,笑着点了几个人。 被点到的人不免喜形于色,没被点到的也不免有些失望,到最后一一拿了乐器来,却是惠宜公主弹琵琶,崔玉娘弹琴,董曲音弹筝,程绿汀用箜篌,赵冰吹箫,最后点了薛子桢吹笛。 赵皇后还特地多提了一句:“听说桢姐儿的笛声动人,鸟儿也要驻足聆听的,今日可要见识一番了。” 这么多名门闺秀,单单提了薛子桢,赵皇后的语气还如此亲昵,足见对待薛子桢与众不同了!诸位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着薛子桢的眼神却是越发热烈了。 薛子桢看惠嘉公主略显冷冽的脸色,就知道惠安公主这一举动要把惠嘉公主得罪了,说不定连带着她们几个也要被怪罪,但事已至此,若是让薛子桢故意露怯来讨好惠嘉公主,也是她做不来的,遂只接了那玉笛,听惠宜公主和她们几个商议吹奏什么曲目。 既然擅长乐器,会的曲子就不会只有几首,但既然是当着众人的面演奏,最好还是耳熟能详的为妙,遂最后还是定下了梅花三弄的曲目。 梅花高洁,闺秀千金用来自喻也颇为恰当。 一时间,琴声淙淙似水,琵琶铮铮若石,筝瑟朗朗悦耳,箜篌石破天惊,箫声缠绵如泣,笛声悠扬动听。 几种声音交集在一处,倒是意外的和谐,一曲梅花三弄,倒是听的人出了神。 正在众人默默倾听之时,忽有一股不合时宜的箫声呜呜咽咽传来,打乱了这曲调,惠宜公主眉毛一蹙,勉强坚持了片刻,还是停了下来,满面怒色环顾四周,想要寻找这故意捣乱的箫声是从何处传来。 她一停,董曲音并程绿汀、赵冰也都停了下来,也都是面面相觑,唯有崔玉娘和薛子桢对视一眼,却是齐齐转了曲调,与那箫声相和。 可那箫声却又骤然起了变化,忽而急促,忽而缓慢,忽而低沉,忽而高昂,仿佛一匹上了缰绳的野马,左冲右撞想挣脱开来,这箫声像是也要把与它相和的琴声笛声摆脱开来似的。 崔玉娘若有所悟,止住了琴声,只暗暗地疑惑。 可奇怪的是,那箫声原本起伏不定,但只余下笛声与它相和后,却正常起来,曲调一转,奏起了一曲凤鸣九天。 凤鸣九天是琴师陆弦的成名之作,当年他的一曲琴声不仅让他在跃龙居文会中脱颖而出,还名扬天下,连顺昌帝也爱他的琴声,留他在宫中统管教坊司,但陆弦却是向往自由自在,最后挂冠而归,四处云游。 凤鸣九天,便隐喻着其高情远致,犹如凤凰一般,非清泉不饮,非梧桐不栖,更不受任何功名利禄的拘束。 但甚少有人能把这般情志演奏出来,若是一不小心,还会弄巧成拙,贻笑大方,所以如今也形成了一个惯例,若想在音乐上被人称颂,最起码要演奏出一曲让人满意的凤鸣九天来才成。 如今那箫声的主人吹奏凤鸣九天,却像是在试探什么,仿佛在疑惑这笛声是否有资格与它相和似的。 但薛子桢的笛声却像是厌倦了追随这箫声似的,骤然一转,变得高亢清亮,宛如凤凰长鸣,柔婉如林籁泉韵,轻快如云中白鹤,铿锵如玉洁松贞,激荡如鹤鸣九皋,其冰魂雪魄,志向高洁,都在这一曲笛声中了。 相比之下,那箫声却落了下乘,多了几分世俗,徘徊几声后犹如自惭形秽般,断断续续,最后索性没了声响。 在座的诸位夫人先是不知这箫声从何处传来,也不知是何人竟如此大胆,都面面相觑,可随后就都被薛子桢的笛声吸引住了,怔怔望着站立在台上的少女,衣袂翻飞,宛如仙女,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这清越的笛声飘然远去了一般。 一曲终了,众人仍然呆呆的,却是惠安公主最先回过神来,拍手笑道:“这一曲凤鸣九天真犹如天籁之音,绕梁三日也不过如此了。” 诸位夫人回过神来,也纷纷赞许,与赞赏惠嘉公主时带了几分敷衍和奉承不同,此时的夸赞都是真心实意,倒是赵皇后问道:“刚才吹箫者是何人?” 早有内侍去打听了,如今自然不愁答话,却是先看了一眼冯贵妃,这才小心翼翼道:“是武功侯府的世子爷,坐船游玩,经过此处。” 之前说冯贵妃的兄长冯成安被封为武功侯,膝下有一子三女,这唯一的儿子便是冯武夷。 冯武夷年少英俊,又贵为侯府的世子爷,可偏偏喜欢四处游历,打从成年起,一年中倒有半年的时候是在各处名山大川游玩,因此很少在大家面前出现,大家所听说的也不过是几句传言罢了。 如今一听内侍的回话,冯贵妃先起身请罪:“武夷这孩子不知轻重,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皇后笑道:“罢了,若不是他,咱们也听不到这么好的笛声了。”说着吩咐内侍:“把冯世子请过来说话。” 那内侍有些为难,道:“冯世子不肯来,只问吹笛者是何人,然后就走了。” 冯贵妃不想给赵皇后借口来责备,遂抢先露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这孩子也太不懂规矩了,改日一定要让他来给皇后娘娘赔罪!” 赵皇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罢了,连皇上都赞他有几分真性情,估计也不是故意为之。” 祥妃掩口笑道:“臣妾记得冯世子并未婚配啊,如今倒也是一番佳话。” 大家的目光顿时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看向了薛子桢,薛子桢没什么表情,只低头轻轻擦拭着玉笛。 陆如英可是着急了,冯家是庆王的舅舅家,她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女儿嫁过去的,可偏偏贵人在场,不能轻易插嘴,急的不得了。 赵皇后自然也清楚,薛丹臣是太子的老师,就是太子一党,与庆王那边的人虽说不是仇敌,却也永远不可能站到一处去,遂蹙着眉头呵斥祥妃:“事关姑娘家的清誉,你要慎言!” 祥妃也是一时嘴快,等想明白了,也是讪讪的。 冯武夷就像投入湖中的石子,荡起了一圈涟漪,赵皇后却要把这事给圆过去,遂先叫还在台上站着的诸位小姐退下,又单独叫了薛子桢说话,夸她的笛声好,又把那支贵重的白玉笛赏赐给了薛子桢。 这下薛子桢可是结结实实出了个大风头! 惠嘉公主看向薛子桢的眼神有些不善,丽妃的脸色也阴沉沉的,本想让惠嘉公主出风头的,谁知却成了抛装引玉了,有薛子桢这一曲笛声在前,谁还记得惠嘉公主的牡丹舞? 惠安公主看着惠嘉公主吃瘪,却是得意极了,故意在一旁凑趣,笑道:“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自己最厉害,对谁都不服气,可单单却对桢姐儿心服口服,桢姐儿的笛声好,棋艺更是精妙,还颇通诗书,就是比一般的男子也要强,可偏偏不许我们女儿家考进士,要不然桢姐儿只怕与薛大人一样,也是状元了!” 赵家与薛家也算是有来往,花花轿子人抬人,赵夫人也跟着笑道:“谁说不是呢,桢姐儿还颇通算术,我听薛夫人说起过,这孩子十二岁的时候就把家里家外的事管起来了,那些账本算的清清楚楚,连外头的管事也心服口服!” 都说娶妻娶贤,高门大户娶儿媳妇最讲究的就是主持中馈,打理内宅了,能管事,会算账,说起来容易,真正能做好的却没几个,赵夫人此言一出,许多夫人都是眼前一亮,恨不得让薛子桢立刻成了她的儿媳妇才好些。 被这么多人盯着,薛子桢犹自神态自若,这份涵养功夫更是讨人喜欢,陆如英刚才还担心呢,如今又得意又自豪,连贺夫人也羡慕的不行。 说说笑笑间,半天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除了霍晓清与惠宜公主一起舞剑外,再无其他人表演才艺。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螳螂捕蝉 中午赵皇后在上林苑的含清殿设宴,觥斛交错间只怕又是一场较量,再加上太阳升的老高,坐在莲花台上,也渐渐觉得热了,赵皇后便借口更衣,让诸位夫人小姐在上林苑内自在的走一走,说说话,只要别误了中午坐席就成,这么一来,也算是给了诸位夫人之间自由交际的机会。 因为一上午几乎都在谈论薛子桢,所以等赵皇后一行贵人离开,便有诸多夫人围了上来与陆如英打招呼,甭管认识不认识,都想混个脸熟。 薛子桢更是不停地行礼,到最后腿都僵住了,但也因祸得福,收了不少见面礼。 跟她一比,崔玉娘几个人就平淡多了,好不容易等诸人散去,崔玉娘就狠狠瞪了薛子桢一眼,委屈道:“风头都被你抢走了!我要是嫁不出去就赖你!”又伸手把薛子桢得的见面礼中的一对明珠耳环给抢走了。 秦若梅和秦若兰也围着她吃吃笑,说她运气好,秦若梅笑道:“只怕从明天起,去你们家提亲的人就要源源不绝了。” 薛子桢十分无奈,道:“亏你们还笑呢,我倒是不想要这好运气,如今看着风光,却把惠嘉公主给得罪了,今日原该让她出风头才是,早知道就不该逞强。”说着很是懊恼的样子。 秦若梅和秦若兰却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别管公主还是谁,有没有真本事,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哪里是靠别人让出来的?” 崔玉娘也道:“就惠嘉公主那舞姿,也拿出来现眼?教坊司随便一个舞女都比她跳得好!” 薛子桢皱眉道:“这是在上林苑,你可要慎言!仔细被人听了去。” 秦若梅和秦若兰也敛了笑意,警惕起来,看四周静悄悄的没人,赶紧拉着崔玉娘和薛子桢一溜烟跑远了。 在她们走后,两个年轻男子却从一棵四五人才能环抱起来的参天大树后走了出来,却是庆王与他的幕僚卫如斯。 卫如斯与庆王一般年纪,生的也是俊秀文雅,芝兰玉树一般,此刻不由笑道:“胜而不骄,这位薛姑娘倒是极有意思。” 庆王面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满是笑意,声音也比平日温和了几分:“是啊,不愧是我看中的薛子桢!” 卫如斯却是扬眉:“怎么,殿下竟是志在必得?但据我看来,只要薛丹臣不疯不傻,就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殿下的!” 庆王的声音平缓极了,却透着一股狠辣:“之前齐王张扬跋扈,倒显得太子宽容忍让,如今齐王快要完蛋了,太子的宽容忍让就成了懦弱无能!你不要以为薛丹臣是太子的老师,他就会对太子愚忠!恰恰相反,他比谁都懂得审时度势,薛子桢是他唯一的女儿,在大局已定之前,他不会将她草草许人的!” 卫如斯轻轻一笑,道:“听闻太子还有意做媒,把薛姑娘许给霍灵璧,偏偏霍灵璧有眼不识泰山,给拒绝了,连我都要替他可惜了。” 庆王道:“霍灵璧是因为久居西北,不了解京城的形势,对薛家的了解也不够,不过,早晚有他后悔的一天!” 两个人一边款款闲谈朝中局势,一边慢慢走远了,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霍灵璧站在那参天古树的枝桠上,见庆王和卫如斯走远了,这才轻轻巧巧跃了下来,看着薛子桢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赵皇后举办百花会,虽然邀请的多是女眷,但太子也邀请了许多青年才俊在上林苑中骑马射猎,冯武夷离开莲花台后也是直接到了这上林苑中。 才刚薛子桢一曲笛声,吸引了霍灵璧,他正驻足聆听,猜测是哪家的姑娘竟有如此空灵的笛音,却听到脚步声,这才跳到了树上去。 他功夫好,屏气凝神,饶是庆王耳目机警也没发现他在树上,让他把庆王和卫如斯的一番谈话听到了耳中,谁知这时莲花台上的众人却散了,薛子桢并几位姑娘跑到了这边说私房话,庆王避之不及,这才躲到了树后,他所见到的一幕,也恰巧落在了霍灵璧眼里。 卫如斯不是第一个说霍灵璧有眼不识泰山的人,凡是知道太子做媒把薛子桢许给他,他却拒绝了这件事,都要用奇异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来一句“有眼不识泰山”。 若是一个人两个人也就罢了,可次数一多,霍灵璧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什么东西,就他亲眼所见,薛子桢棋艺精妙,刚才亲耳所听,笛声也如闻天籁,若是寻常人碰上这么个姑娘,肯定会当成红颜知己一般,可他却生不出半点绮靡心思。 思来想去,也许是他对薛子桢的第一印象就停留在了有心计有谋略上,所以不管以后如何的照面,不管薛子桢表现的如何优秀,他都不能泰然对之,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从科举舞弊案到蔡通被杀案,薛子桢在他面前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聪慧与敏锐,行事果决,手段老辣,甚至三言两语就让屹立不倒的齐王吃了暗亏,也让他狠狠栽了个跟头! 霍灵璧从来没输过! 薛子桢是唯一一个让他尝到了失败滋味的人! 在他眼里,薛子桢早就超越了男女之别,成为他的对手! 谁也生不出与对手谈情说爱的念头来,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要么打败她!要么被她打败! 霍灵璧静默片刻,眼神一冷,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到了中午,不管是女眷还是射猎的青年才俊,都知道薛家小姐薛子桢笛声动人,女眷那边是亲耳所听,青年才俊那边却是因为冯武夷在不停的打听薛子桢的事迹,于是才传扬开来。 冯武夷不常在京城待,对京城的许多人家也都不熟悉,若不是今日一番偶遇,还不知道有薛子桢这个人呢。 他心中对薛子桢却是极为佩服,光听笛声就已经醉了,更别提听赵九经说薛子桢还是个美人儿,一时间便有人撺掇他去薛家提亲。 冯武夷却是一番赤子之心,也不管朝中什么党派之争,也不管不合时宜,当真是动了去提亲的心思,想着若是把薛子桢娶回家,日日箫笛相和,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太子看冯武夷却是一脸鄙夷,好像在看要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一样,见了霍灵璧不由得就没好气,埋怨他错过了这门好亲事。 霍灵璧也不辩解,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太子一脸震惊看着他:“这可是真的?” 霍灵璧沉声道:“庆王亲口所说,还能有假?高原原本就是他埋在齐王身边的一枚暗棋,他指使人杀死蔡通,又故意露出破绽引人追查,又叫高原站出来认罪,一环扣一环,为的就是诬陷齐王,想借着上次科举舞弊案的余波把齐王彻底的踩下去!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卫如斯在背后出谋划策!” 太子喃喃自语:“卫如斯?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霍灵璧道:“也好等回去后让人细查了。” 虽是炎炎烈日,太子却遍体寒意,齐王虽然跋扈,却不比庆王狠毒,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他以前还真是小瞧这个弟弟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黄雀在后 按着百花会原本的进程安排,中午在含清殿设宴,下午便要在清音阁听戏,到了晚上,若有被留宿的女眷,少不得也有一番宴饮,却都是各位妃嫔在各自的住处开小宴,规矩也没那么繁琐了。 但是宴席结束后,顺昌帝却突然来了上林苑,只说在宫里闷,要看看年轻人玩闹,如此一来,赵皇后和冯贵妃等人要伴随圣驾,这听戏一事就耽搁了。 恰逢上林苑中蓬莱湖荷花盛开,赵皇后便叫人安排了船只,让诸位夫人小姐或是游湖或是游园赏花,自然要比聚在一起听戏要自在随意多了。 薛子桢便跟着崔玉娘,秦若梅,秦若兰,赵冰,赵雪几个素日玩得好的在一处,听她们商议着游湖的事。 这时,冯家三姐妹冯玉夷、冯爱莲和冯惜秀过来了,冯玉夷出言邀请道:“我们在那边竖了靶子,要射箭玩呢,几位姐姐要不要一起?人多也热闹些。” 薛子桢远远一看,不远处果然聚集了不少姑娘,其中还有霍晓清并霍晓泠姐妹,只是她到底与冯玉夷不熟悉,正犹豫着要不要拒绝,赵冰却笑道:“射箭好玩!不如咱们先去射箭,左右现在也热,不如等太阳下山再来游湖。” 赵雪拍手赞同,秦家姐妹也说好,连崔玉娘也点头了,薛子桢也只好随大流,跟着去了那边。 场地中间竖着三个朱红色的靶子,旁边也有宫女捧来了弓箭,却做得极为精致,弓身甚至还垂着五彩流苏,那木头削成的短箭在箭头处镶着一个大红色的绒球,上面沾着石灰粉,只要碰上朱红色的靶子,便可留下痕迹,其心思灵巧,却正适合女子玩耍。 十数个姑娘围着这靶子站成了一圈,薛子桢一眼看过去,除了霍家姐妹,还有程绿汀,程青波,庄之韵,闻珊,董曲音,冯玉夷,冯爱莲,冯惜秀,蔡芬,蔡盈,个个出身不凡,如今她们几个又参与进来,可以说,整个京城数得着的名媛都在这儿了。 程家姐妹乃是太后的侄孙女,在一群姑娘里自然地位超然,就是不看着程太后的面子,这两姐妹一个温柔似水,一个灿若云霞,也是十分出众的。 当初太子选妃,若不是这对姐妹花年纪太小,指不定这太子妃的位子就要换人坐了,如今她们到了适婚的年纪,依旧炙手可热,连庄淑妃也求到了太后那里去,想定下这一门婚事,可惜的是太后一直没松口。 庄之韵和闻珊是表姐妹,关系自然比旁人亲密,不过庄之韵酷似庄淑妃,温柔娴静,闻珊却活泼爱笑,在场的姑娘好像没有她不熟悉的,就是见了她们这群不熟悉的人,也是笑眯眯的,好似认识很多年似的,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单这份亲和力就难得。 董曲音是太子妃的亲妹妹,又比太子妃小了许多,小时候,也时常被接到宫里小住,因此和宫里的几位公主十分熟悉,不过她也只是与惠安公主交好罢了,也是个爱玩爱笑的。 至于蔡芬和蔡盈,她们是堂姐妹,蔡芬是出自长房,她的父亲正是承袭了定西侯爵位的蔡家大老爷,而蔡盈出自五房,是蔡阁老的嫡长女,死去的蔡通正是她的亲弟弟。 最后是冯家三姐妹,跟蔡家姐妹一样,薛子桢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听说过,倒是不知道其性格品行,不过观其言行举止,冯玉夷要比冯爱莲更柔婉些,冯爱莲就多了几分急躁,至于冯惜秀,因为最小,便有些娇纵,倒也看不出其他的来。 这次提议射箭的是董曲音,程家姐妹跟她玩得好,自然不会拒绝,再加上霍晓清那么个武将世家出身的火辣性子,也是宁愿射箭也不愿呆呆坐着的,又有闻珊和冯爱莲拥护,这才凑在一处。 邀请薛子桢这一群人,正是霍晓清的主意,只因霍晓泠跟着薛子桢学棋,有个师徒名分,当着大家的面,她总要抬举薛子桢几分。 不得不说,霍晓清虽然脾气跋扈了些,但在这人情世故上还是颇通的。 众人一见素来眼高于顶的霍晓清客客气气的与薛子桢打招呼,霍晓泠更是抱着薛子桢的胳膊亲亲热热的喊师傅,便都有些了然,再加上今日薛子桢实实在在出了风头,大家虽然羡慕嫉妒,还是忍不住想和她套个近乎。 崔玉娘见程青波亲昵的与薛子桢打招呼,并提出与她一组射箭时,与秦若梅对视一眼,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早先就说过,薛子桢对于这些需要身体力行的游戏最不擅长的,踢毽子算一个,这射箭也算一个,你给她十支箭,她未必能射中一支,遂在心里暗笑,等着看薛子桢的笑话。 薛子桢也是尴尬的要命,程青波如此的热情,当真是盛情难却了,可就她那个水平,还真不想拿出来丢人现眼,可到了这个时候,再推辞也不合适了,只好硬着头皮上。 一局十支箭,三支擦着边飞过了靶子,三支还未飞到靶子跟前就落地了,还剩四支箭,众人已经是不忍直视了,都目瞪口呆看着薛子桢。 本朝尚武,即便是闺中女子,懂武艺,会骑马射箭的也有不少,像这种游戏,又是简单化了的,就连弱不禁风的崔玉娘也十分拿手,可偏偏在众人眼中完美无瑕的薛子桢却一窍不通!不得不说这是个笑话! 像程绿汀这样厚道的只是善解人意的笑笑,像董曲音这样心直口快的就直接开口笑道:“薛姑娘,这靶子难不成与你沾亲带故?怎么一箭都舍不得射过去啊?” 大家哄得一声笑起来,薛子桢也讪讪的,面如火烧,觉得丢脸死了,索性放下弓箭道:“我本来不擅长往这个,倒是让大家见笑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带着讽刺的声音:“是真的不擅长?还是在戏弄我们?” 大家回头一看,却是惠嘉公主,身后跟着惠平公主并惠宜公主。 原来顺昌帝到了上林苑,惠嘉公主也想去御前奉承的,可偏偏顺昌帝只传召了嫡出的惠安公主,惠嘉公主自然又是嫉妒又是愤怒,这才到了这园子里来,看到了薛子桢,又不由想起早上的事,暗恨薛子桢抢了她的风头,此刻却是有意奚落她,让她没脸罢了。 惠嘉公主毕竟是公主,又来意不善,大家都噤了声,不敢说话,生怕引火烧身,霍晓泠倒是想开口,却被霍晓清狠狠掐了一下。 薛子桢知道惠嘉公主气量小,早上抢了她的风头,如今却是来算账了,遂笑道:“回公主的话,是真的不擅长,我怎么敢戏弄诸位姐妹呢?” 惠嘉公主一见薛子桢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就恨得牙根痒痒,明明只是个闺阁女子罢了,却偏偏一副什么事都在她掌握中的样子,得了赞扬也是淡淡的,如今奚落她仍是淡淡的! 薛子桢越是如此,她越有一股挠花她的脸的冲动! 惠嘉公主冷冷道:“我可不信这话!想是你早上出了风头,如今怕锋芒毕露惹得人嫉妒你,这才露拙!你不敢赢别人,那我与你比试比试!拿出真本事来,倘若赢了,我就服你!倘若输了,哼!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反之,你若是赢了,也可任意指使我,如何?”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有心栽花 薛子桢一蹙眉,照惠嘉公主这么说,她若是赢了,倒显得她是真的露拙,怕锋芒毕露惹人嫉妒,那么刚才射箭时的窘态百出就成了刻意为之,就成了故意戏弄诸位姑娘,那么这里的人她也算是得罪光了,倘若输了,又要任凭惠嘉公主的差遣,也是不划算的。 如今倒是输也不是,嬴也不是了。 薛子桢沉默片刻道:“公主,我并没有故意露拙,也没有戏弄大家,是真的不擅长射箭,倘若公主执意与我比试,我甘愿认输。” 惠嘉公主眉毛一扬,倒是没想到薛子桢如此干脆利落,这时惠平公主在旁边打圆场:“薛姑娘说了不擅长,想必是真的不擅长,皇姐又何必为难她。” 惠嘉公主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和她有仇还是有怨?为什么要为难她?再说了,人家薛姑娘才情出众,连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我就是故意为难,也为难不住人家啊,倒要你来出头?” 惠平公主本是好意劝和,惠嘉公主这一番话一说出口,倒让她脸上过不去,顿时沉着脸色也不吭声了。 此时,众人若是看不出惠嘉公主是有意找茬,那就都成了瞎子了,可偏偏人家是公主,你又能如何?也只好同情的看着薛子桢罢了。 倒是惠宜公主笑道:“皇姐,人家说了不擅长射箭,你若是执意与她比试,也是胜之不武啊,倒不如换个旁的来比试。” 惠嘉公主这才道:“既然有你说情,那就罢了,不过既然都说薛姑娘聪明,我这儿就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薛姑娘,薛姑娘能回答出来,我自会认输,倘若回答不出来,薛姑娘也乖乖低头认输,如何?”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薛子桢微微颔首:“既然公主有兴致,那我只好奉陪,请公主出题吧。” 惠嘉公主见她应了,不由满脸得意,仿佛对于让薛子桢认输志在必得似的,遂道:“之前西梁使者前来朝拜,曾经出了这样的一道题目,你可听好了:在你面前有两扇门,一扇生门,一扇死门,还有两个人守门人,一个说真话,一个说假话,你并不知道哪个是生门,哪个是死门,也不知道哪个守门人说真话,哪个守门人说假话,更不知道哪个守门人守着哪个门,现在我要你只问一个问题就辨认出哪扇门是生门,你可做得到吗?” 惠嘉公主话音一落,大家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有人嘀咕这道题太难了,有人在讨论答案到底是什么,惠嘉公主见薛子桢低着头不说话,只当她不会,不由大为得意。 薛子桢却在思虑到底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倘若答对了,惠嘉公主不免丢了面子,只怕更要把她恨上了,若是答错了或者不答,惠嘉公主固然会为难自己,但只要能消去她的心头之恨,即便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毕竟宁愿少一个朋友也不要多一个仇人,惠嘉公主可不是个善茬,被她惦记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心中权衡利弊,思虑已定,薛子桢便抬头道:“这道题目太难了,我认输。” 惠嘉公主心中一喜,面上却做出遗憾的样子:“这样简单的题目你也不会?倒是可惜了,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的,倘若你说了,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会抵赖吧?” 薛子桢道:“我愿赌服输,任凭公主差遣就是。” 惠嘉公主眼珠一转,却指着那蓬莱湖中的荷花道:“我可是听人说过的,你擅长泅水,那我就要你不坐船,游水过去,替我摘两支荷花来,如何?” 此言一出,大家不禁哄然,看向惠嘉公主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看向薛子桢的眼神则多了几分同情。 这毕竟是在上林苑,行为举止一点差错也不能有,倘若失了礼,传出去这名声也就坏了,惠嘉公主让薛子桢跳入湖中去摘荷花,且不说这五月的天气,湖水还是凉的很,就是真的去摘了荷花回来,弄得浑身都是水,也没法见人了。 惠嘉公主此举分明是强人所难! 薛子桢低着头,一时没答应也没反对,赵冰却站出来道:“公主若是喜欢荷花,大可以让人去采,何必让桢姐儿去呢?就是桢姐儿摘了来,别人只怕也要暗地里嘀咕公主不懂得体谅人了,于公主的名声也有碍,不如公主换个别的什么事情让她去做吧。” 赵冰毕竟是护国公府的嫡长房千金,是赵皇后正经的亲侄女,她不开口说话也就罢了,一旦开口了,惠嘉公主也不好置若罔闻,否则不就是得罪了赵皇后? 惠嘉公主的婚事还有嫁妆都捏在赵皇后手里呢,她还真的不能直接拂了赵冰的面子,心中不由暗骂赵冰多管闲事,也有些犹疑起来,却不是担心薛子桢,而是怕自己的名声有损。 惠宜公主见状便拉着惠嘉公主到旁边耳语几句:“皇后娘娘喜欢薛子桢,你这样明摆着是为难她,皇后娘娘不高兴,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不如换个别的,让她有苦说不出,就是去告状,也未必赖得到你身上。” 惠嘉公主懊恼道:“一时间,还真没有什么好主意。” 惠宜公主笑了笑,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却让惠嘉公主眼前一亮。 姐妹俩商量好了,惠嘉公主一改刚才的疾言厉色,笑吟吟的看着薛子桢:“刚才让你去摘荷花,的确是为难你了,今日父皇驾临上林苑,正在马场看人骑马,倘若你能想个法子让父皇接见这儿的诸位姐妹,这件事就算了,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惠嘉公主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如果能得到皇上的接见,的确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有些人已经是眼前一亮,满含期待的看着薛子桢。 惠宜公主在旁边帮腔:“这件事虽然不容易做,但听闻薛姑娘素来有急智,想必是难不倒你的,更何况倘若办成了,诸位姐妹也能得见天颜,少不得要记你一份人情的。” 倘若办不成,岂不是说她薛子桢浪得虚名,不肯尽心,不仅不能让这里的人记人情,反而把人得罪了? 薛子桢暗暗冷笑,惠嘉公主固然跋扈,却也只有一股子蛮勇罢了,倒是这个惠宜公主,真人不露相,心思果然狠毒! 她不过是个闺阁女子,能有什么本事让皇上主动接见诸位闺秀?这简直比让她跳入湖中摘荷花还要强人所难! 不过事已至此,薛子桢也无意推诿,她拦住了欲上前说理的赵冰和赵雪,笑道:“公主既然这么吩咐了,那我只好照办,只是到底是在上林苑,倘若需要什么东西,也只好请公主帮忙了。” 惠嘉公主不妨她真的敢应承下来,也有几分惊讶,几分好奇,想看看她怎么办成这件事,遂道:“这是自然,你要什么只管说,本公主这就吩咐人去办。” 薛子桢沉吟片刻,要了一只风筝,上面用隶书工工整整写了五个大字:依臣所奏否? 大家原本都围在旁边想看看薛子桢到底有什么主意,见她写了这五个字却是真的糊涂了,都怔怔看着她,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无意插柳 薛子桢写好了字,便请两个小太监拿去把这风筝放了起来,那风筝极大,字也写得极大,即便飞得高,人站在地上也能清清楚楚看到那五个字。 惠嘉公主隐约明白了薛子桢打的什么主意,脸色颇为难看。 那风筝放起来没过多久,顺昌帝身边的小太监赵顺一溜小跑着过来了,累的气喘吁吁,四下一打量,看到那两个放风筝的小太监便是眼前一亮,众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薛子桢这主意只怕是成功了一半了。 果然,赵顺是来询问风筝上的字是谁写的,薛子桢便大大方方站了出来,赵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皇上有请呢,请姑娘随我去吧。” 薛子桢点点头,撇下目瞪口呆的众人,随着赵顺去了马场。 马场与蓬莱湖虽然相距不远,却又是另一番景致,入目便是宽阔的绿油油的草地,在东边搭了一个观台,此时顺昌帝正坐在观台上,赵皇后并冯贵妃等妃嫔也在随侍圣驾。 刚才正在看赛马,却见一只风筝飘飘忽忽飞了起来,上面“依臣准奏否”五个大字格外显眼,让人想不注意都难,这才惹得顺昌帝问是谁在放风筝。 赵皇后心中还在疑惑,想着隔壁便是蓬莱湖,在那里的只有来赴宴的闺秀千金,谁会做出这般哗众取宠的事来? 如今远远一瞧来人,居然是薛子桢! 赵皇后心中不由大为惊讶,但转念一想,薛子桢绝不会是那种行事张扬的人,这件事说不定还有隐情,遂按下了心中的急躁,只等着听薛子桢的回话。 观台上除了顺昌帝并几位妃嫔,还有几位阁老大人在,有掌管吏部的潘守愚,掌管刑部的苏魁章,掌管兵部的蔡文华和掌管礼部的柯光祖。 除此以外,太子、睿王、庆王、兴王、恒郡王、泰郡王、顺郡王并一些公侯门第出身的年轻子弟也坐在下首,见了薛子桢,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薛子桢用眼角的余光一扫,首先就注意到了霍灵璧,见他用一种疑惑又讥讽的眼神瞧着自己,薛子桢便觉得难堪,心里越发打定了主意,惠嘉公主害的她如此丢脸,这次一定要她吃个亏才成!哪怕多了她这么一个敌人,也是在所不惜! 顺昌帝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当时一看见这风筝,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年轻妃嫔用来争宠的手段,等人来了,仔细一看,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虽然出落得秀丽温婉,但还是未脱稚气,却偏偏神态自若,落落大方,不由得就笑了:“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赵皇后赶忙笑道:“皇上不认得,这是薛大人的千金。” 顺昌帝眉毛一挑,道:“薛丹臣的闺女?朕记得薛丹臣颇为老成持重啊。”言下之意是说薛子桢哗众取宠吗? 赵皇后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替薛子桢着急起来,谁知薛子桢却不慌不忙,先是上前行礼,这才道:“圣上容禀,臣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赵皇后忙道:“你这孩子,什么样的大事非得这么玩闹?”又对顺昌帝道:“皇上不如听她说说?” 顺昌帝微微颔首,薛子桢便把惠嘉公主与她比试,定下赌约的事一一说了:“……惠嘉公主定然要臣女应下才罢,臣女畏惧惠嘉公主权势,不敢不应,若是冒犯了天威,臣女甘愿以死谢罪!” 赵皇后一听是惠嘉公主起的头,不由不悦的看了一眼丽妃,丽妃也是一脸仓惶,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顺昌帝听罢,笑呵呵道:“原来是这样,那么你放这风筝必定是为了吸引朕的注意了?” 薛子桢垂头道:“回皇上,臣女的意思是想询问皇上是否愿意接见诸位姑娘。” 顺昌帝眼睛一眯,瞧着早已被小太监捧来的风筝道:“依臣准奏否?是这个意思吗?” 赵皇后一见顺昌帝露出些许不悦的神情,反倒不敢贸然说话了,只冲下面的太子使眼色,太子也为薛子桢着急呢,正要说话,谁知蔡文华却站出来笑道:“皇上,依臣所见,这句话只怕还是个谜题呢。” 顺昌帝笑道:“既如此,你且说说。” 蔡文华道:“依臣准奏否乃是臣下请求皇上的语气,若是皇上点头答应,便要说:依卿准奏,而这四个字恰巧是一个谜语!” 顺昌帝沉吟片刻,道:“谜底是个人名吧?王允!” 薛子桢大喜,拜倒行礼:“皇上已经答应臣女了!臣女谢皇上隆恩!” 顺昌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虚点了薛子桢几下:“你这丫头,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你是不是就等着朕来猜这个谜语呢?” 薛子桢抿嘴一笑,道:“臣女早在家中听父亲说起过,皇上最善猜谜,所以斗胆出了一个小小的谜语,自然是难不倒皇上,不过,皇上金口玉言,想必不会抵赖吧?”她的声音满是笑意,到最后带了几分活泼和赖皮,倒和惠安公主有几分相像。 顺昌帝听了越发的和颜悦色起来,笑道:“朕是天子,金口玉言,既然已经答应了你,那自然不会抵赖,罢了罢了,今儿倒叫你这个小丫头摆了一道!”说着吩咐赵顺:“今日只怕是不得空了,明日朕在莲花台召见诸位女眷,你去传话!” 说完又朝薛子桢招了招手:“你且起来,到这边来坐。” 早有眼色活的小太监搬了个凳子放在顺昌帝的龙椅下方,薛子桢恭恭敬敬谢了,起身坐在了那边,倒比太子离顺昌帝还近些。 顺昌帝的语气很是和蔼,倒像是在和自家侄女儿说话一般:“听说你打小就聪明好学,还念了不少书,还有两座藏书楼,叫什么……” 赵皇后见薛子桢危机解除,还得了皇上青眼,也就放下了心,笑着接口道:“好像叫什么芙蓉书楼。” 太子起身笑道:“母后,是三十六芙蓉书楼和二十八鸳鸯词馆。” 赵皇后点头笑道:“是这个名儿,我记得怪拗口的。” 顺昌帝笑道:“这名字倒也稀奇,是你起的?可有什么深意?” 薛子桢此时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不迫,轻声慢语的回话:“回皇上,这只是臣女的游戏之作,说是藏书楼有些言过其实了,不过收藏了臣女喜欢的一些书籍和诗画罢了,原是两座二层小楼,只因一座楼旁栽种了三十六株三醉芙蓉,便取名为三十六芙蓉书楼。” 顺昌帝笑道:“另一座楼难不成养了二十八对鸳鸯?”说着自己倒哈哈大笑起来。 薛子桢抿嘴微笑,道:“另一座楼其实是两座一模一样的小楼组成的,中间有通道相连,如鸳鸯一般相偎相依,故取名鸳鸯词馆,至于这二十八,乃是因为从这边小楼到那边小楼只需走二十八步罢了。” 顺昌帝听了,笑的越发厉害:“朕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取名字的,倒也有意思!” 这些年顺昌帝上了年纪,虽说威严愈胜,但也越发的喜怒无常了,如今他这么高兴,倒是出于所有人的意外,都好奇的看着薛子桢,不敢相信她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谁知顺昌帝却又一边笑一边看向了太子,摇头叹息:“这丫头是个好的,可惜啊,太子已经成亲了!” 顺昌帝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太过明显,让薛子桢脸上火辣辣的,不禁低下了头,太子倒是把薛子桢当做妹妹一般,因此只是善意的笑了笑。 冯贵妃在一旁一直未说话,此刻掩口笑道:“皇上,太子已经娶妻了,可您还有没成亲的儿子呢!”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各怀心思 其实冯贵妃一直想让薛子桢做她的儿媳妇,无外乎是觉得薛丹臣将来前途无量罢了,如今薛子桢又得了皇上青眼,这在满京城的闺秀里可是头一份,若是娶了这么个儿媳妇,也是足够有面子的。 即便薛丹臣是太子的老师,和太子关系甚密,那又如何?毕竟薛子桢是薛丹臣唯一的女儿,他和太子的师徒感情再深,又怎么比得上与薛子桢的父女之情?到最后还不是薛子桢嫁给谁,薛丹臣就偏帮着谁? 以前薛子桢年纪小,赵皇后又从中作梗,这门婚事才被按下去,如今她可不能平白放过这个好机会! 其实赵皇后也是和冯贵妃一般的心思,也是怕薛子桢嫁给庆王或者庆王一党的人,薛丹臣就会转而投靠庆王,毕竟一边只是学生,另一边却是亲女儿和女婿,薛丹臣对妻女看重又是出了名的,这才更加令人担心,她如此抬举薛子桢母女,也是出于拉拢薛丹臣的心思。 当初赵皇后的意思是想让赵九经娶薛子桢,毕竟赵九经是她的亲侄儿,太子的表弟,又是薛丹臣的学生,两边结亲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可偏偏赵九经执意要娶周小钗,薛家又没有这个意思,赵皇后这才作罢,如今见冯贵妃又要旧事重提,不免悬了心,生怕顺昌帝一时高兴就答应了。 顺昌帝瞥了一眼暗暗着急的赵皇后和满怀期待的冯贵妃,再看笑眯眯的太子和神情莫测的庆王,淡淡笑了:“照青乃是国之肱骨,他的闺女便如朕的自家侄女一般,朕一定会给她挑个如意郎君的!” 照青乃是薛丹臣的字! 这句话一说,相当于是把薛子桢的婚事揽在了手里,薛子桢嫁给谁,就要全凭顺昌帝的意思了,在场人的听了,不由有喜有悲。 薛子桢一直低着头,此刻却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茫然一片。 顺昌帝又沉吟片刻,对正捋着一把花胡子笑的潘守愚道:“昨日潘爱卿提出要告老还乡,朕还觉得忧心,唯恐找不到可以接替潘爱卿的人,如今看来,薛丹臣倒是个好人选,这几日潘爱卿不妨多提点提点他,这吏部可是缺不得人的。” 潘守愚人如其名,在朝中做官几十年,与谁都是一团和气,也没显露什么大本事,说他碌碌无为,他却一路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子,入主内阁,若说他善于钻营,他又从不结党拉派,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如今致仕,倒也算是衣锦荣归了。 一听顺昌帝如此说,潘守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笑道:“皇上圣明!老臣早就有这个意思了,老臣虽为尚书,但吏部的事却都是薛大人在做,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如今老臣辞官,提擢薛大人,也算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顺昌帝满意的点点头,却没提让薛子桢退下的话,反而一直让她坐在身边,一起看起了赛马,时不时的问上几句话,说实话,就是惠安公主也没这个待遇啊! 看到这一幕,台上的人除了顺昌帝,只怕都没有心思看赛马了,太子是看着这个小师妹表现出众,觉得与有荣焉,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霍灵璧,怪他错过了这门亲事。 兴王则是看出了冯贵妃的意思,冲庆王挤眉弄眼,结果被庆王狠狠踩了一脚,暗暗呼痛,恒郡王则因上次薛子桢替他出主意的事早就领教过她的聪慧,此时见她表现的如此出色倒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泰郡王一脸无所谓,顺郡王也是淡淡的,唯有睿王爷笑着和顺昌帝搭话:“臣弟看着薛姑娘倒想起了我们家清河,皇兄,清河也到了年纪,您可要给她说个好人家才是。” 清河郡主并非睿王爷亲生,这一点顺昌帝也是知道的,遂似笑非笑瞥了睿王一眼,道:“若是朕的亲侄女儿,朕自然上心!” 睿王不满道:“皇兄也太偏心了,这与亲生不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皇兄不也夸清河贤淑端庄吗?” 顺昌帝笑道:“就算朕给她指了一门好亲事又如何?你府里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怎么操办这婚事?等你成了亲,府里有个女主人了,这婚嫁的事也有人操办了,朕再给清河指婚!” 睿王被这话噎着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气的很,兴王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反被顺昌帝狠狠瞪了一眼。 薛子桢对这一切仿佛视若无睹似的,只盯着那马场上,仿佛被赛马给吸引住了似的。 再说另一边,惠嘉公主原以为薛子桢会被治一个大不敬的罪,但万万没想到薛子桢居然又出了一次风头! 她听了小太监的传话,说的有模有样,薛子桢多得皇上喜欢,薛丹臣甚至还沾了自家女儿的光,升为吏部尚书,只怕不日就要入阁了! 众人听了不由艳羡,惠嘉公主却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到最后气呼呼的跺了跺脚,甩着帕子走了。 而陆如英原本正和贺夫人等人一起说话,听说这事后又是害怕又是担心,等到了最后听说薛子桢不仅没事,还得了顺昌帝的喜欢,就又高兴起来,别的夫人看着陆如英也是暗暗嫉妒,觉得她的命也太好了些,丈夫前程似锦,女儿也如此优秀! 到了傍晚,顺昌帝要回宫了,赵皇后等人也清闲下来了,遂又恢复了原先的安排,下恩旨让一些亲近的人家留宿上林苑,并设宴款待,其余没有接到恩旨的夫人小姐就要坐马车离开了。 陆如英和薛子桢自然在被留宿的那一列,与同样接到了恩旨的赵夫人并董夫人一起去赵皇后暂住的寝殿赴宴。 冯夫人和程夫人去了冯贵妃那儿,庄夫人和文鼎侯夫人去了庄淑妃那儿,此刻的上林苑,华灯初上,褪去了白日里的恢弘大气,平白多了几分绮靡奢华。 薛子桢今日出了风头,赵皇后特意让她坐在身边,另一边则是惠安公主,她也听说了薛子桢今日的事,直冲她挤眉弄眼,薛子桢却眼观鼻鼻观心,今日虽然化险为夷,但毕竟没让惠嘉公主吃个教训,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董夫人看着薛子桢贞静柔婉,端庄大气,即便十分聪慧也从不显露,又让人觉得谦和温驯,真是越看越喜欢,今日若不是太子妃没到场,她只怕就要直接求太子妃帮着做媒了。 太子妃董氏今日并未参加百花会,原是皇长孙身体不适,她留在了宫里照顾,不过太子回去后她也从太子那儿听说了这件事,倒是与董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对太子笑道:“妾身有心替薛姑娘保媒,只怕不合适。” 太子道:“你的眼光向来不差,有什么主意只管说。” 太子妃笑道:“太子觉得妾身的弟弟如何?” 太子眉毛一扬:“董曲江?” 太子妃笑道:“虽是自家亲弟弟,但说句公道话,无论是人品、相貌还是才华,曲江在满京城的王孙公子里也是拔尖的,也不算辱没了薛姑娘,妾身家的情况太子也知道,独门独户的,亲戚也少,乌七八糟的事也没有,等曲音出嫁了,家里就更安静了,小夫妻俩关起门来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再者,说句私心的话,薛姑娘成了妾身的弟妹,总比嫁给外人要好些。” 太子妃所说的外人自然是指庆王,其实太子之前也担心过这件事,他撮合霍灵璧和薛子桢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只是没成罢了。 此时太子妃如此说,太子又想起了今日冯贵妃的那句话,苦笑道:“三弟尚未娶亲,倘若他真心求娶,父皇倒是极有可能应允……唉!如果二弟还在就好了。” 太子的声音有些黯然,他口中的二弟是与他一母同胞的二皇子,虽然过早的夭折了,但是也被追封为明王,倘若他还活着,倒是与薛子桢一般年纪,正好结成这门亲事。 太子妃见太子只顾着感伤,并没有表态,也不敢催促,只轻轻递了碗茶上去,太子看着茶碗中浮沉飘荡的茶叶,想起今日霍灵璧在上林苑的所见所闻,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太子妃道:“你带信回去,让你母亲只管上门提亲,先生那边由我来说,无论如何,不能叫桢姐儿嫁给三弟!” 太子妃大喜,赶忙应了,自吩咐了体己人去董家传话。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雪上加霜 在上林苑留宿,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早起,薛子桢醒时天已大亮,但外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昨夜惠安公主死活要拉着她同寝,但薛子桢不喜欢与人睡在一张床上,遂一个睡在了里间,一个睡在了外间,两个人就这么一里一外的说了半宿的悄悄话。 薛子桢悄悄起身把衣裳穿戴好,走进里间一看,惠安公主一只腿压着卷成一团的被子,露出半个身子来,正抱着枕头呼呼大睡,不由抿嘴一笑,也不急着梳洗了,只拿了本书倚在床头打发时间。 过了约半个时辰,有宫女来敲门,只怕是再不起就要迟到了,薛子桢这才去开了门,两队宫女捧着梳洗的东西进来,薛子桢洗脸梳头一切都调停好时,惠安公主才刚刚嘟囔着起来,由宫女服侍着穿衣裳。 等惠安公主手忙脚乱的准备好一切,两个人一起去给赵皇后问安时,大部分人都到了,赵皇后正让人传早膳呢,见了这两个姑娘气喘吁吁地赶过来,都没有责备,反而善意一笑,赵皇后笑道:“你们赶的倒是巧,正要说吃饭呢。” 惠安公主坐在赵皇后旁边,薛子桢则坐在了下首陆如英身边。 惠嘉公主坐在丽妃身边,狠狠瞪了一眼薛子桢,薛子桢也不甘示弱,冷冷的看了回去,昨日之仇,她是不会忘的! 安安静静吃完一顿早饭,陆如英和董夫人等人就要先行一步赶去莲花台了,毕竟昨日顺昌帝说要见诸位女眷,少不得要早早的赶去预备着接驾。 因为今日是端午节,也是百花会的正日子,顺昌帝与文武百官又要来看赛龙舟,遂这莲花台的装饰又变了一个样子,最中间的位置自然是顺昌帝的宝座了,赵皇后等妃嫔围在四周,至于诸位夫人小姐,则散坐在后头,而莲花台下,玉带河边,左右两边也搭建了不少小棚子,却是留给文武百官坐的地方。 此时朝阳初升,莲花台上台下人声鼎沸,都在讨论着待会的赛龙舟,远远望去,还可以看到几艘用各色彩绸彩缎装饰的艳丽热闹的龙舟停在不远处的河岸,正在为快要开始的比赛做最后的准备。 薛子桢刚在位置上坐定,赵冰赵雪便一左一右围了过来,她们见陆如英在与赵夫人说话,遂放心大胆的说起悄悄话来:“你可知道昨日惠嘉公主为什么那么针对你?” 薛子桢道:“难不成有什么隐情?” 赵冰得意一笑,正想说昨天晚上从小姐妹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赵雪却抢先一步道:“惠嘉公主喜欢庄之嘉,但是庄夫人却向庄淑妃提起,说希望你做儿媳妇,庄之嘉更是放话说非你不娶,惠嘉公主知道后,自然气坏了!” 薛子桢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们是听谁说的?别是以讹传讹吧。” 赵冰正气赵雪抢了先,听了这话赶忙道:“庄之韵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之前是丽妃娘娘向庄淑妃探了口风,想结这门亲事,但庄家都指着庄之嘉飞黄腾达呢,怎么可能让他尚公主,就拒绝了,但惠嘉公主不死心,偷偷去找皇上哀求,非庄之嘉不嫁,皇上便叫兴王殿下去探庄之嘉的口风,谁知庄之嘉却说心有所属,非你不娶,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兴王殿下回去后就劝惠嘉公主打消这个念头,惠嘉公主反倒说兴王殿下没有尽心为她说和,兄妹俩还吵了一架呢!就是前段日子的事,你难道没听说?” 薛子桢沉默片刻才道:“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只是庄之嘉为什么说那样的话?我从未见过他啊。” 赵雪嘻嘻笑道:“也许是去哪家做客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你自是不放在心上,也许人家就一见倾心了啊。” 赵冰还掰着手指头道:“据我说知,现在正筹谋着找人做媒去你们提亲的就有……”她数了数,伸了一只巴掌出来:“单说能配得上你的就有五家了!” 赵雪兴奋道:“这么多哦,你可怎么选啊,要不要摆擂台?” 赵冰也兴致勃勃的起哄:“到时候我可一定要去观战!肯定很热闹!” 薛子桢一阵无语,道:“你们俩难不成一直都在打听这些事?也太无聊了吧。” 赵冰道:“这可不能怨我们,谁叫你昨天出了大风头呢!本来今天我们也要在河边看赛龙舟,可托了你的福,皇上要召见,我们就能留在莲花台上了,这儿的视野可要比在下头开阔,听说今年的赛龙舟很热闹呢,庆王殿下也要参加!” 赵家两姐妹叽叽喳喳,不多时便把话题从薛子桢的婚事上转到了赛龙舟上,但薛子桢的心却有些沉重,她昨日出了风头,自然在皇上面前露了脸,但也因此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力。 且不说正式结下了惠嘉公主这个仇人,背地里羡慕嫉妒想要打败她的人也未必没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闺阁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那些小手段可是防不胜防,以后出门的时候少不得要更加小心了! 不过更让她忧心的便是她的婚事,到了年底她就要及笄了,许多在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已经定下了亲事,单等着及笄就出嫁,如今若是有人登门提亲,父亲母亲总不能再用她年纪还小作借口来推脱了。 尤其是昨日冯贵妃那一句话,似乎对撮合她和庆王势在必得似的,可她不管是从私心论还是从大义论,一点也不想嫁给庆王! 以前有齐王张扬跋扈,太子和庆王之间即便有矛盾也不明显,毕竟和齐王一比,他们才是亲兄弟! 但如今齐王失宠,太子和庆王就不可能再像以前似的兄友弟恭了,只要他们之间矛盾激化,作为太子老师的父亲,不可避免的就要被卷入夺嫡的漩涡,到时候她的婚事何去何从就成了一个关键! 薛子桢心里很明白,庆王求娶自己,无非是想拉拢父亲罢了,她也同样明白,赵皇后昨日对她的种种抬举和维护,也并不是因为多么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薛丹臣的女儿罢了。 有时候,薛子桢很痛恨自己的身份,因为不管她如何的优秀,在外人面前,吸引他们的只是“薛丹臣的女儿”这个身份罢了。 只有一个人除外…… 想起了霍灵璧,薛子桢心中有些酸涩,怔愣片刻后才被赵冰晃醒。 赵冰很是奇怪:“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啊?你觉得谁能赢?” 薛子桢茫然,赵雪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合着她一直没听咱们说话呢,哎呀,就她这样事事都不关心,说了她也不知道,我跟你赌一个月的月钱,赌霍灵璧会赢!” 赵冰不屑道:“跟你赌!庆王已经连续三年夺冠了!霍灵璧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薛子桢听了这话,情不自禁的看向了远处的河岸,却只看到了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难道他也要参加? 本朝尚武,每年端午节赛龙舟,都会有不少王孙公子亲自上阵参加比赛,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压轴节目,每到这时甚至有人开盘赌哪位王孙公子会赢。 前三年都是庆王夺冠,今年多了一个霍灵璧,就引起了不少争议。 赵九经去年也参加过,周小钗说他细胳膊细腿,就是参加了也是去凑数的,把赵九经气的摔门而出,结果果然只得了个第二名,因此今年赵九经就没参加,只摇着扇子去给霍灵璧鼓劲儿,让他赢了庆王,一雪前耻! 霍灵璧一身宝蓝色的彩衣,与他一队的皆是他从西北带回来的彪形壮汉,与他一般服色,正在做最后的准备,霍灵璧倒是一脸的志在必得,赵九经见他如此便笑道:“既如此,我可要下注买你赢了,你若是输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灵璧没做声,只白了他一眼。 赵九经嘿嘿笑了,眼睛余光看到一个人过来了,赶忙敛了笑意,恭恭敬敬的行礼:“先生来了!” 薛丹臣笑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赵九经曾是太子伴读,也是薛丹臣给他启蒙的,小时候调皮,没少被薛丹臣管教,以至于现在见了他还是条件反射,总是毕恭毕敬的:“和霍兄说两句话,随便转转罢了。”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志在必得 薛丹臣笑呵呵道:“听说你邀请李益来观赏赛龙舟?多谢你一番好意,今日我不在家,他要陪伴祖母,少不得就推辞了。” 虽说举办赛龙舟的目的是为了君臣同乐,但为了顺昌帝的安全着想,能在靠近莲花台的河岸边观看比赛的只有文武百官和功勋侯爵世家,李益只是平民百姓,即便来了,也只是远远地站在外围罢了,也看不到什么。 若是赵九经邀请他,他自然能与赵九经一起离得更近,看得更清楚些。 只是李益为了陪伴祖母一起过节,这才拒绝了。 赵九经笑道:“原是我考虑的不周到,先生这么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对了,我还没恭喜先生高升呢。” 薛丹臣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切莫张扬。”说完也没多停留,直接就走了,这期间看也没看霍灵璧一眼。 霍灵璧平白被无视了一回,知道是得罪了薛子桢的缘故,也不在意,倒是赵九经道:“平日先生最是和气,怎么见了你理也未理?是不是你得罪了他?上次你问我陆为霜的事,你可闹明白了没有?” 霍灵璧冷笑:“自然是弄明白了。” 赵九经全然不知情,还替薛子桢作解释呢:“她母亲姓陆,又是生在白露这一日,所以取白露为霜之意,弄了个化名便是陆为霜,她的许多字画上落款都是这个,倒是你不在京城,不知道罢了。” 霍灵璧不耐烦道:“跟我说她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赶紧回去吧,我这边可没空招呼你。” 赵九经耸耸肩,依旧摇着扇子又回去了,找到了躲在树荫下摆了张桌子坐庄下注的兴王,押了几十两银子。 兴王一身普通儒衫,热的满头大汗,还在不停的招呼那些爱玩乐的纨绔子弟下注,正吵吵嚷嚷呢,有人推了推他:“殿下瞧瞧那是谁!” 兴王抬头一看,却呆住了,暗骂一句,赶忙叫人收拾银子,他自己一溜烟跑去了睿王爷的帐篷:“齐王来了!皇叔知道这事吗?” 睿王正和几个好友说话,一听这话也奇怪:“他不是在禁足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兴王急的不得了:“眼瞧着人都在跟前了,我还能骗您?” 睿王探头一看,果然看到齐王远远地正朝这边走过来。 齐王禁足这段日子,似乎瘦了许多,但看上去精神倒是不错,他对这个侄儿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倒是见兴王急的抓耳挠腮的,不禁一笑:“你的两个哥哥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兴王一愣,自言自语道:“是啊,他们不急,我急什么?”说着又趾高气昂的跑出去继续招揽人下注去了。 齐王的出现刮起了一阵风,许多大臣都窃窃私语,都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唯有睿王敢问一句:“皇兄什么时候解了你的禁足啊?” 齐王笑道:“昨日侄儿说想来看赛龙舟,皇上便答应了,皇叔难道不欢迎侄儿?” 睿王笑道:“这又不是我的地盘,我怎么会不欢迎你?倒是想起以前三皇兄最爱看赛龙舟,有时候还会亲自上阵,没想到你也喜欢,有些意外罢了。” 齐王笑道:“我们是父子,有相同的喜好也不奇怪啊。” 睿王冷冷一笑,不再开口。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疑问? 定是齐王又拿死去的父亲大做文章,惹得顺昌帝心软了,这才把人放了出来,今日看他这样子,只怕还有下文呢! 莲花台上的女眷们听闻齐王来了,也是一阵讶异,都悄声议论起来,一直到顺昌帝的圣驾到了才罢。 今日的莲花台比昨日更加肃穆,大家郑重的三跪九叩,山呼万岁,场面十分壮观,顺昌帝一脸的笑容,心情似乎很好。 这次参加赛龙舟的少说也是八九支队伍,遂分成了两组参加,庆王和霍灵璧不在同一组,不过倒是意料之中的,分别得了第一,若要选出第一名,就要这两队人再比一次了。 刚才的两场赛龙舟,场面热闹极了,河岸边有各家的家丁组织起来摇旗呐喊,伴随着震天响的鼓点,如惊雷一般,甚至连莲花台上的许多少女也跑到栏杆旁挥着帕子给她们的兄长弟弟鼓劲加油。 场面一时有些乱,赵皇后原想叫人维持一下,但顺昌帝却笑道:“一年只有这一次,随她们去吧,还都是小姑娘呢!” 赵皇后一看挤在最前面,声音最响亮的惠安公主,顿时也不说话了。 薛子桢被赵冰赵雪两个人一左一右挤在中间,听她们为各自支持的人摇旗呐喊,耳朵都快给震聋了,偏偏人多,你挤我我挤你,想离开都不成,捂着耳朵别提多郁闷了。 等到霍灵璧和庆王分别夺冠,大家才渐渐冷静下来,记起这是在御前,不能大呼小叫的,遂都红着脸灰溜溜的跑回来了。 顺昌帝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起身笑道:“朕亲自击鼓!看看老三和霍灵璧到底谁能夺冠!” 赵皇后想劝,又怕扫了顺昌帝的兴致,只好嘱咐小太监紧紧跟着,见顺昌帝如此,大家也都不害怕了,又兴奋的一窝蜂围了过去。 霍灵璧对战庆王,场面一定很精彩! 随着鼓声缓缓响起,霍灵璧和庆王的龙舟如利箭一般从远处驶来,尖叫声,呐喊声,鼓劲儿声,比刚才还要热烈! 薛子桢紧紧盯着穿蓝色彩衣的那一队,有一个人站在龙舟最前头击鼓,正是霍灵璧! 两艘龙舟几乎是一般速度,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然而,快到终点时,却是霍灵璧那一队更胜一筹,先到一步,如此一来,胜负就分明了! 不多时,霍灵璧带领他那一队人前往莲花台上谢恩,顺昌帝极是高兴,一一赏了东西,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庆王:“虽说你起步早,但在气势上落了下乘,难怪落败!” 庆王维持了三年的第一名就这么被霍灵璧打破了,自然不会高兴,但他也不会输了比赛又输了气度,遂按下心中的愤怒,大大方方的承认:“是儿臣轻敌了!” 此时,睿王和兴王等人也都过来了,都纷纷恭喜霍灵璧,霍灵璧淡淡笑着,仿佛对这荣誉不甚在意似的。 顺昌帝一直笑着看着这一幕,直到齐王过来,他才敛了笑意,齐王也没敢露头,只行了礼便坐在角落里,很不起眼,看上去也怪可怜的。 莲花台上的人一时多了起来,诸位女眷只好告退暂避,正好去台下各家搭建的帐篷里坐着。 薛丹臣正等着陆如英和薛子桢这母女俩呢,见人回来了笑道:“在台上看得可清楚?” 陆如英随意了不少,道:“可不是,不过规矩大,一直端坐着,也累啊!”说着又指使薛丹臣给她捏腰捶肩,薛子桢一笑,无意看父亲母亲之间的亲昵温柔,遂出去找秦家姐妹说话。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初次相遇 出了自家搭建的凉棚,外面乱糟糟的,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少年少女走过,嘻嘻哈哈的笑做一片,薛子桢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有秦家人的影子,正在犹豫该怎么办,只听有人叫她:“薛姑娘!” 薛子桢诧异的回头,却发现是个极为年轻俊秀的公子,一身宝蓝色的锦衣,佩戴着五毒香包,腰间斜挂着一把玉箫。 他看向薛子桢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在看什么宝贝一样。 薛子桢并不认识他,微微点头,道:“我就是,公子是哪位?” 冯武夷笑道:“薛姑娘不认得我,我叫冯武夷,那日在莲花台下听得姑娘一曲笛声,佩服至极!” 薛子桢淡淡的,原来是冯贵妃的侄儿!那日害的她出风头得罪了惠嘉公主的冯武夷! 她道:“冯世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冯武夷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欣赏姑娘的笛声,想订个君子之交,又怕唐突了姑娘。” 薛子桢冷冷道:“既然觉得唐突了我,就该谨守规矩,提也不必提起,如今明知道不该来说还偏偏说了,难不成是觉得我会一时心软就答应你了?” 冯武夷没想到薛子桢对他这么冷淡,言辞又这么激烈,一时怔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颇有些委屈似的:“我可没有这样的念头!我只是单纯的佩服姑娘,所以来说这一番话罢了!” 薛子桢看着他,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按理说,这位冯世子自幼流连名山大川,也算走了不少地方,这眼界和心胸都该比别人开阔才是,可如今倒像个天真未谙世事的孩子一样,傻的紧! 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她都无意和冯贵妃的侄儿走的过近,遂扭头就走,冯武夷怔怔看着她的背影,蓦地握紧了拳头,自己给自己打气般喃喃自语:“总有一天能让你正眼看我!” 薛子桢可不知道冯武夷许下的宏愿,一边闲逛一边左右打量,凑巧看到程绿汀朝她招手,出于礼貌,她也只好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程绿汀笑道:“薛姐姐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薛子桢无奈道:“我想找秦姑娘说话呢,也不知道他们家的帐篷搭在哪儿了。” 程绿汀笑道:“这儿人这么多,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她们家在哪儿,就这么找也不是法子啊,姐姐不如先歇歇,我叫个人去打听打听。”说着就指使身边的年轻男子:“劳烦表哥去打听打听,看看秦侍郎家的帐篷搭在哪儿了。” 那年轻男子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薛子桢,抬脚就去了,薛子桢来不及推辞,只好向程绿汀道谢。 程绿汀也不甚在意:“我表哥虽是江西人,但打小就在京城求学念书,对于京城的人和事也清楚,叫他去打听,一准能给你问明白。” 薛子桢随口道:“江西有个卫家,乃是耕读传家,很有名气的。” 程绿汀拍手笑道:“姐姐果然见多识广,我表哥正是卫家人!他叫卫如斯!姐姐可听说过?” 薛子桢摇摇头,程绿汀道:“也是我这表哥不争气,说是在这儿求学读书,却整日东游西逛,到现在了连个功名都没有,母亲气的要命,说也说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也不管用,不过他脾气极好,见多识广,说话又幽默风趣,我们都很喜欢与他一处玩儿。” 薛子桢微微一笑:“看来你表哥也是个不慕名利之人,倒也难得。” 程绿汀捂着嘴笑起来:“什么不慕名利啊,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罢了,姐姐说他不慕名利可是抬举他了。” 正说着呢,卫如斯回来了,笑道:“秦家的帐篷在莲花台那边呢,只怕要走上一段路。” 薛子桢行礼道:“多谢卫公子,我走过去便成了,打扰了。” 程绿汀再三挽留,还是被她推辞了。 既然两家离得远,薛子桢也就打消了去找秦家姐妹说话的心思,不过是用来拒绝程绿汀的借口罢了,她漫无目的的胡乱走着,也不想回帐篷,也不想去找别人,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一会。 这里却太过热闹了,让薛子桢越看越觉得心烦! 到最后,她在一棵柳树下寻了块大石头,用帕子铺在上面,然后坐下歇脚。 看着父亲母亲恩恩爱爱,她心里很是羡慕,她也希望找到一个人,能像父亲体贴母亲那样的体贴她,而她,必然也会像母亲关心父亲一样的关心那个人,两个人也许会为功名利禄的事发愁,也许会为家长里短的事皱眉,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们都会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伴相依…… 而如今,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怕是难了! 恒郡王站在不远处,凝视着坐在石头上托腮发愁的少女,眉间轻蹙,神情木然,仿佛娇花遇到了冷雨,让人心生怜惜。 他不太明白为何薛子桢会发愁,毕竟她如今是满京城的贵夫人都渴望的儿媳妇,也是满京城的王孙公子都想娶回家的尚书千金,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不过恒郡王也隐隐有所察觉,也许薛子桢为之蹙眉的正是这些事,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眼界自然不可能这么狭隘,在别人眼中可以为之欣喜若狂的东西,也许在她面前也不过如此…… 几乎是下意识的,恒郡王走到了薛子桢面前:“薛姑娘!” 薛子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恒郡王,这才松了口气,语气却有些不善:“原来是恒郡王!” 恒郡王微微一笑,道:“我很好奇,薛姑娘居然也有发愁的事。” 薛子桢淡淡一笑:“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谁能事事称心呢?” 恒郡王道:“这话也是,就拿我来说吧,在别人眼中,我贵为郡王,锦衣玉食,吃喝玩乐,又有什么可发愁的?可我如今十八岁了还在书房念书,没有成亲,没有孩子,连个正经差事也没有,整日就是东游西荡,实在是没意思极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不是郡王,若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日升而起,日落而息,哪怕为了一份口粮辛辛苦苦的劳作,最起码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怕心里还踏实些。” 他这番话可是说到了薛子桢心坎上,因此顿时笑了起来:“恒郡王若有此意,为何不早早归隐田园?” 恒郡王叹道:“身不由己啊!” 薛子桢道:“郡王尚且有这样的烦恼,更别提我了,在别人眼中,我有个官运亨通的父亲,有份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丰厚家产,还有疼爱我的父母,也该知足了,但谁又知道这些光鲜背后的无可奈何呢?倘若可以,我倒是有与郡王相同的志向,一箪食一瓢饮,日子过得简简单单,心也就不会这么累了。” 恒郡王笑道:“让我猜一猜,难不成薛姑娘是在为终身大事发愁?姑娘认为他们只是看中了你的出身和你父亲的官位,而不是欣赏你这个人,所以觉得委屈?” 被恒郡王一语道破心思,薛子桢惊诧极了,看着恒郡王,一时竟没有话可以反驳。 正文 第四十章 心知肚明 恒郡王见她不吭声,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越是薛子桢这样聪慧不输男子的女子,就越是骄傲,越是不甘心依附男人生存,可这个世道却偏偏对女人最不公平,即便再怎么如明珠璀璨,出嫁从夫,到最后说不定还不如一块瓦砾! 薛丹臣的官位越高,薛子桢就有越来越多的追求者,可其中真正付出了真心的就越少!薛子桢这么聪明,自然能想明白这其中的无奈之处 可越是明白,就越伤心吧! 恒郡王看向薛子桢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怜悯,薛子桢自然把这份怜悯看得清清楚楚,她低下头,自嘲一笑,继而抬头看着恒郡王:“郡王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恒郡王笑道:“你棋艺不凡,我早就想领教了!”说着吩咐随从回去取了棋子棋盘,两个人席地而坐,置不远处的热闹喧腾于罔闻,竟专心致志的下起棋来。 连下三局,恒郡王均落败,他也难得的脱去素日作为郡王的雍容华贵,像个普通的少年一般哀嚎起来:“薛姑娘手下留情啊!我自认棋艺不错的,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薛子桢抿嘴一笑,道:“郡王的棋风稳重,一步一步稳打稳扎,但过于方正,也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足见郡王的心思还是不够细腻。” 恒郡王叹道:“人生如这棋局一般,我反倒不如薛姑娘看的透彻!” 他发愁的看着棋盘,自己的白子七零八落,眼见着又要落败,索性一气搅乱了棋盘,赌气道:“再来再来!” 薛子桢看他这样子,估计是真的输急了,不由捂着嘴笑起来,刚才的愁苦烦闷也一扫而光。 一直到了正午,顺昌帝的圣驾早就回了上林苑,薛丹臣一见薛子桢还没回来,赶忙派人去秦家的帐篷去问,谁知秦家人却说薛子桢没来,薛丹臣着急起来,赶忙叫人四处寻找,薛子桢这才意犹未尽的跟着人回去,又与恒郡王约定了改日有空再继续厮杀。 薛丹臣见薛子桢笑眯眯的,责备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跟着陆如英去含清殿:“今日人多,要格外小心些,我就在百寿殿,有事叫小太监去传话。” 薛子桢应了,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越是这样盛大的宴会就越是没意思,不过是你奉承我,我奉承你罢了,要不然就是你看我不顺眼,刺我一句,我看你不顺眼,回你一句,无聊之极! 可偏偏这样的场面又是推辞不得的,只敛了笑意,无奈的跟在陆如英身后,脸上挂着深闺淑女惯有的微笑,一路往含清殿去。 中午的宴席结束,薛子桢热了一身汗,赵冰便提议去划船:“昨日就想去的,没去成,今天可不能错过了,明日又要拘着坐一天,只怕是没机会了。” 三日百花会,吃喝玩乐一应活动都会安排,但很少有机会能真正放开玩一玩,毕竟要选出这花王,考校的就是女子的言行举止,谁敢疯丫头似的只顾着玩,只怕这名声不等百花会结束就要传出去了。 跟往年一样,百花会的第三天就是为了考校女子的才能,到时候在莲花台上各展所长,每位夫人在表演结束后都会给出相应的牡丹花,谁得的牡丹花最多,谁便是花王。 第一年百花会,太子妃凭借一手双面绣的女红夺得了花王称号,之后或是棋艺出众,或是琴音玄妙,或是舞姿轻盈,都有夺冠者,只是不知今年这花王的称号会花落谁家。 因为过了这百花会,想来这上林苑游湖也不能了,所以赵冰才说不能错过的话,薛子桢想了想也答应了,遂和崔玉娘并秦家姐妹一起,跟着赵家姐妹,还有一个凑上来的惠安公主,求得赵皇后派遣了画舫,几个人兴致勃勃的跑去游湖了。 不顾规矩约束的玩闹了一下午,薛子桢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晚上依旧与惠安公主睡在一间房,也没嫌弃她半夜打呼,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依旧要去莲花台,但因为要选出花王,也有竞争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气氛不如前两日喧腾热闹,带了几分郑重和肃穆,大家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与左右小声的说话罢了。 薛子桢也准备了,要用笛子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虽然第一日她的笛声让人赞不绝口,但薛子桢也不敢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就有资格夺得这花王的称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据她所知,程绿汀擅画,程青波善舞,就连惠安公主的书法也是一绝,想要在这能人辈出的百花会脱颖而出,还是有难度的! 赵皇后今日的心情似是很好,穿着一袭明黄色的吉服,笑眯眯的拿出了一个锦匣:“这是本宫为这次的花王准备的彩头!” 她身边的宫女姑姑打开锦匣,众人这才看到,里面大红色的丝绒上放置着一朵流光溢彩的牡丹花! 若是仔细看,才能发现这牡丹花是以碧玉为叶,红宝石为瓣,黄金丝为蕊制成的! 那碧玉晶莹剔透,红宝石闪亮耀眼,黄金丝熠熠生辉,若是谁能拿到这朵独一无二的牡丹花,的确是无上的荣耀! 大家的眼神登时热烈起来,连坐在薛子桢身旁的赵冰赵雪俩姐妹也跃跃欲试,她们一会要表演琴箫合奏。 淑女争牡丹,比的就是德容言功,因此即便心里痒痒的,面上还是很沉得住气,早有宫女把诸位要表演节目的闺秀的名单统计过了,如今挨个的叫着名字上前表演罢了。 有表演歌舞的,有写字的,有画画的,有展现绣艺的,但总体来说,最多的还是弹奏乐器,都是深闺淑女,读书写字不可能人人都会,但大都会一门乐器,一来陶冶情操,二来也算是有一技之长。 听了一上午的高山流水,阳春白雪,就是再高雅,也不免有些腻了,因此诸位夫人也越来越吝啬于投出手中的牡丹花,刚开始时一人能得数十朵,到后来能得十几朵便是侥幸了。 这也是越在后面表演的人越吃亏,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那些安排次序的管事宫女个个是人精,都看人下菜碟,像程绿汀姐妹这样出身显贵的,便往前安排,一些小门户出身的姑娘便往后安排,至于几位公主,则都被安排在了下午。 因为经过了中午的休息,下午定然要恢复不少精神,也能更专心的看表演。 薛子桢也被安排到了下午,紧紧跟在惠安公主后头,她倒是无意争夺花王,但有之前那一曲凤鸣九天珠玉在前,如今也不好藏拙了,要不然对她的名声反而不好。 中午休息,照旧是先在含清殿设宴,吃过饭后又被带去小憩,午后的上林苑不似上午的热闹,变得静悄悄起来。 薛子桢也有睡午觉的习惯,因为现在天热了,惠安公主贪凉,就拉着她一起睡在了临窗的矮榻上,微风吹拂,再加上睡意连连,两个姑娘很快沉沉睡去。 一直到被宫女唤醒,薛子桢还迷迷蒙蒙的,但她一看到宫女略带焦急的眼色,心中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再一看惠安公主,也是睡得正香呢,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那宫女却焦急的盯着薛子桢:“薛姑娘,您的脸怎么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将计就计 薛子桢一怔,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却发现好像沾了什么东西似的,赶忙跑到妆台前,光洁明亮的玻璃镜将人照的纤毫毕现,她的左脸脸颊和右脸脸颊不知怎么回事,被人涂上了类似红漆之类的东西,如今干了,擦也擦不掉,红彤彤的,如鬼魅一般。 若是洗不掉,她下午也没法出门见人了!更别提当众表演节目了! 唤醒薛子桢的是贴身服侍惠安公主的宫女,叫金儿,今天原是她在外头当值,谁知却困乏难忍,坐在台阶上睡着了,等醒来才知道自己刚才睡着了,唬了一跳,赶忙进来看里面两位主子有没有不妥,谁知一眼就瞧见薛子桢脸上的红漆,把她吓得半死! 这红漆沾在皮肤上不易擦洗,一看便知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怕是不想让薛子桢下午在众人面前露面! 严格说起来,发生这样的事,她也有失察之罪的! 金儿脸色苍白,赶忙去打了水来,怀抱着一丝希望,看看这红漆能不能洗掉,但不管是冷水热水试了个遍,一点也没用,金儿吓得快要哭了,这就要去禀报赵皇后,被薛子桢拦住了。 薛子桢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看来还是她这两日出了太多风头,遭了人的忌! 如今在她脸上涂上红漆,虽无大碍,却是有碍观瞻,让她无法露面罢了。 不管做这件事的人是谁,反正薛子桢也不想继续出风头,索性将计就计,道:“如今这样,我只怕是不能露面了,烦请姐姐替我告声罪,只说我身体不适,好歹把这事糊弄过去,更何况人这么多,少了我一个也不打眼。” 金儿简直欲哭无泪,若是少了旁人,也许真能混过去,但这位薛姑娘这两日出了大风头,她不露面,一定会有人问的! 两个人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但叽叽咕咕的,还是把惠安公主吵醒了,她揉着眼睛爬起来,一见薛子桢的脸也唬了一跳,清醒过来,跳下矮榻又惊又怒:“这是谁干的?” 金儿扑通一声跪下了:“奴婢该死!奴婢不小心睡着了,才叫人有了可乘之机!” 薛子桢忙替她求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左不过今天不露面罢了,又不是说永远洗不掉了。” 惠安公主打小生活在深宫,对于这些阴险卑鄙的手段就是没见过也听说过,只是气的不得了,在屋里转了两圈道:“我去求母后!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法子能擦掉这红漆!” 薛子桢赶忙把她拦住:“你这一去,皇后娘娘必要追根究底,到时候不是把事情闹大了?反倒让人说我轻狂,还是消停些吧,你若执意要去,就是把东西找来了,我也不擦!” 惠安公主皱眉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那些卑鄙小人得逞吧?你这可是第一次参加百花会!” 薛子桢苦笑:“别管第几次,我这两天出的风头也够多了,还是省省吧。”她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催促惠安公主梳洗更衣,顺便替她告病。 好好地睡个午觉就病了,赵皇后自然不信,但看惠安公主一副有隐情的样子,她也就不问了,只叫人传太医去看看,陆如英也唬了一跳,赶忙跟着去了。 到了一看薛子桢脸上的红漆,陆如英这才明白过来,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要不是碍着规矩,只怕就要破口大骂了,倒是薛子桢想得开,反过来安慰陆如英。 不多时太医到了,见薛子桢并不是病了而是脸上有红漆,虽然吃惊,却也识相的没有多嘴问,只是道:“并没有什么大碍,回去用松香水洗一洗就好了。” 太医走后,金儿过来了,陪着笑脸请陆如英去莲花台,陆如英冷着脸只装作没听到,让金儿颇为尴尬。 薛子桢笑着劝陆如英:“这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反而会落人口舌,让人说父亲治家不严,待会我只说身体不适,直接回家便罢了,母亲晚些去倒是使得,可别说不去啊,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真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金儿连连点头,带着几分祈求看着陆如英,陆如英这才勉强道:“那好吧!我先送你上马车。” 待到薛子桢坐上马车离开,陆如英这才按捺了一肚子怒气回到了莲花台,继续看诸位姑娘的才艺表演不提。 薛子桢眼见着马车驶出了上林苑,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松快了不少。 被人如此捉弄,她心中自然是不高兴的,但她也很清楚,她这两日的风头的确太盛了!倘若今日又出了风头,只怕明面上羡慕的人多,背地里嫉恨她的人更多! 如今脸上擦也擦不掉的红漆像是迎头泼了一瓢凉水,让她霎时间清醒过来,如今只是红漆,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薛子桢不怕被人算计,但更希望安安静静的生活,她固然可以查出到底是谁在她脸上动了手脚,也可以以牙还牙报复回去,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微微叹气,靠在了车厢壁上微微叹气,只希望快点回家,早点用松香水把这红漆给擦掉,不然黏在脸上可太难受了!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 马车离开上林苑没多久,还没进城,就遇到了霍灵璧,薛子桢坐着的是上林苑的马车,霍灵璧知道今日是百花会最后一天,诸位姑娘都在莲花台表演才艺,怎么会有上林苑的马车在这边? 他出于好奇才拦住了一问,这才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薛子桢,顿时就更加疑惑了。 车夫只奉命送薛子桢回家,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薛子桢听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索性戴上了帷帽,掀开了马车帘:“霍大人不必疑惑,我离开上林苑皇后娘娘是知道的,我急着回家,您若是有事,改日再问也是一样的。” 霍灵璧却想差了,看着带着帷帽辨认不清容貌的薛子桢,以为她需要帮忙呢,沉默了片刻才道:“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你毕竟是泠儿的师傅,倘若需要援手,你可以直言。” 薛子桢苦笑,这就是她喜欢的男人! 当着她的面毫不掩饰的说讨厌她! 亏她还带着帷帽,生怕在心上人面前丢脸! 心中仿佛打翻了酱油瓶,五味俱全,薛子桢赌气一般一把扯掉了帷帽,露出了沾了红漆的脸,冷冷看着霍灵璧:“这就是我提早退席的原因!霍大人可满意了?” 霍灵璧见了她脸上的红漆,先是一愣,继而疑惑,最后才恍然大悟,神情复杂,眼神莫测,可没等他说话,薛子桢已经摔下了车帘,吩咐车夫:“继续走!” 那车夫畏惧的看了一眼霍灵璧,还是不敢违背薛子桢的话,只好驶着马车往前走。 霍灵璧骑着马呆愣在路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吩咐候在不远处的霍镝:“派人送一瓶松香水去薛家!” 霍镝有些犹豫,世子爷都当着人家的面说讨厌人家了,这一扭头又去送东西,好像不太合适! 霍灵璧自己说完这话也后悔了,犹豫了一会道:“算了,她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用松香水?还是别去了。”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却意兴阑珊,一点也没有看对手闹笑话的喜悦感。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左右为难 自打遇上了霍灵璧,薛子桢的脸色就阴沉沉的,一直回到家里,薛丹臣也被她吓了一跳,赶忙叫人去买松香水,又要请大夫,被薛子桢拦住了:“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没有大碍,不必兴师动众的。” 薛丹臣一见爱女如此狼狈,又错过了百花会最重要的表演才艺的机会,如何不心疼?如何不愤怒? 但薛子桢一句抱怨也没有,薛丹臣也只好把满腔的话咽了下去,打定了主意要悄悄调查这事,总不能叫女儿白白吃亏! 陈云秀听说薛子桢回来了,也扶着丫头过来瞧她,见她脸上的红漆也是心疼的不得了:“这是谁这样的作孽?心也太黑了!” 薛子桢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姨外祖母,没事的,用松香水就擦掉了。” 话虽这么说,但到底沾上的是红漆,即便用松香水把颜色擦去了,那味道也不好闻,薛子桢的脸颊更是红红的,仿佛平白无故被人打了两个巴掌似的。 陈云秀叫人煮了鸡蛋来,剥了鸡蛋壳让她敷在脸上,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屋里屋外的丫头见薛丹臣阴沉着脸,薛子桢也不吭声,气氛太过沉闷,自然也不敢高声,倒是陈云秀看出了薛子桢似是有心思的样子,只是当着薛丹臣也不好点破。 待到薛丹臣走后,陈云秀才拉着薛子桢的手道:“桢姐儿有心事,但又不像是为了被人暗算的事,到底为了什么,你和姨外祖母说说。” 薛子桢没想到陈云秀眼光如此之利,又一想姨外祖母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了这么多事,若是能得她一言半语的指点也是极好的,遂遣退了丫头,遮遮掩掩把与霍灵璧妾有情,郎无意的事说了。 她本就到了成亲的年纪,说起这事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陈云秀大起大落一辈子,酸甜苦辣都尝过,自然也不觉得薛子桢这么想就有违什么闺训,毕竟她也是为了爱情敢于私奔的人! 陈云秀笑道:“我年轻时候与你差不多,是家里的长女,又没有兄弟,家里家外都是我撑着,总觉得自己很厉害,什么男人也看不上眼,当初刚认识益哥儿的祖父时,我很讨厌他!觉得他就是个酸书生,除了一张嘴就什么也没有,益哥儿他祖父也嫌弃我太过精明能干,没有一点闺阁女子的温柔娴淑,我们呀,是两看相厌!可后来慢慢相处久了,我又觉得他人品方正,沉稳可靠,他也觉得我并不是那种张扬跋扈的大小姐,慢慢的越来越了解对方,就越走越近,后来我跟着他私奔,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有些人,一辈子只能遇上一次,错过了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他如今不喜欢你,那是因为他还不了解你,也是因为你们俩都太过于骄傲,还没学会低头罢了,你若是因这小小的挫折就生了后退之心,哪怕将来做了一品诰命夫人,只怕也要天天懊恼,天天想着,倘若我嫁给了他,又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薛子桢若有所思:“姨外祖母的意思是让我主动去霍家提亲吗?” 陈云秀无奈笑道:“真是个傻丫头,你再怎么喜欢他,毕竟是女孩子,还是要庄重些!虽不能主动提亲,但素日最好能多见几次,让他也知道咱们桢姐儿是多么的聪慧!都说日久生情,这话一点也没错!” 薛子桢低头道:“他就是嫌我太聪明,太有心计了!他压根看不起我,那眼神总像是看着一个蛇蝎女子似的,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非他不可,反倒被他嘲笑!” 陈云秀笑道:“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以你的终身幸福为重,倘若不能两全其美,那倒不如挥剑斩情根,早些断了这些念想,凭你的才貌,还怕找不到一个对你关怀备至的如意郎君?” 薛子桢抿嘴一笑:“纵然千好万好,到底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啊。” 陈云秀笑起来:“你这个孩子,道理全在你那边,我是说不过你!” 与历经沧桑的姨外祖母讨论这个话题,薛子桢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觉得受益匪浅,仔细想想,她与霍灵璧的确是了解彼此太少了,两人之间还有那么一个误会,难道霍灵璧讨厌自己! 不过,这也不代表着薛子桢会没皮没脸的继续贴上去,这点自尊她还是有的。 不过,早晚一天,她要霍灵璧心甘情愿的登门求亲! 再说另一边,上林苑中,随着赵皇后把象征花王身份的牡丹花赐给了程绿汀,这场为期三天的百花会也要结束了,程绿汀的一幅青山绿水图,将这上林苑的景致画了个七七八八,合情合景,笔法又细腻,几乎在座的夫人都给她投了牡丹花,因此得以夺魁。 陆如英回来后叽叽喳喳的与薛丹臣说哪位姑娘演得好,哪位姑娘太过于紧张所以发挥失常,薛丹臣一直听着,最后才问她:“在上林苑,可有谁与桢姐儿不对付吗?” 陆如英还真没注意! 倒不是她粗心,只因每次夫人们和小姐们的活动地点都不一样,就是前日薛子桢到了御前,她要是不听人说,也是一点不知道的。 薛丹臣看她冥思苦想,也替她怪难受的,赶忙道:“这几天你也累了,还是赶紧去休息吧,横竖桢姐儿的事有我呢。” 陆如英一听这话也是,顿时也不想了,见薛子桢没事,就高高兴兴去休息了。 与此同时,赵皇后也在宫里命人查这件事,无缘无故的,薛子桢脸上的红漆是哪儿来的?总要找出一个人来,也算是给薛子桢一个交代了。 惠安公主怀疑是惠嘉公主,但想起惠嘉公主听说薛子桢不来时脸上的惊讶之色,倒也不确定,这件事查来查去没个结果,估计也只能让薛子桢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赵皇后心中愧疚,存了补偿薛子桢的心思,遂向顺昌帝询问薛子桢的婚事该怎么办:“这孩子过了年就要及笄了,皇上也该趁早打算才是。” 顺昌帝道:“你不问惠嘉,反倒问起了她。” 赵皇后冷冷道:“臣妾就是想问,公主也未必领情!这几日我也相中了不少人家,偏她一颗心都在庄之嘉身上,哪还会把别人放在眼里?人家庄家又偏偏不肯应这门亲事,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皇上也懂,何苦把这事闹大了,到时候连庄淑妃也要不高兴?公主反倒说臣妾不为她尽心尽力,事已至此,臣妾也无话可说了。” 顺昌帝笑道:“瞧你,朕不过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就急了?”他沉吟片刻,道:“倘若朕下旨赐婚,庄家也不敢抗旨的。” 赵皇后道:“这话说起来也容易,但公主嫁过去这日子怎么过呢?夫君不喜,公婆不爱,皇上能为她撑一辈子腰不成?庄家也是书香门第,又只有庄之嘉这一个儿子,庄家的前程都指着他呢,如今被皇上一句话就断送了,他们能不心存怨恨?又怎么会善待公主?这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可别结成了仇!” 顺昌帝怔愣片刻,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叹气道:“那就给惠嘉另选一门亲事吧,淑妃也与朕说了,庄之嘉心心念念想娶薛子桢,求朕做媒呢,谁知今日太子也说要为太子妃的弟弟保媒,也是说了薛子桢,薛子桢可是不愁嫁的!” 赵皇后惊讶道:“原来庄夫人也相中了桢姐儿!这也在意料之中,桢姐儿那样的容貌品行,谁不喜欢呢?只是皇上有什么别的主意没有?” 顺昌帝与赵皇后倒没有什么要掖着藏着的,直言不讳道:“朕想把她许给齐王!”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久别重逢 赵皇后愣住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齐王?是他求的吗?” 顺昌帝道:“齐王是三皇兄唯一的子嗣了,别管好不好,总不能看着他这么胡闹胡闹的下去,正是因为薛子桢知书达理,有她在旁边规劝着,齐王也能懂事不少,到时候好好地过日子,朕也算对得起三皇兄了。” 赵皇后道:“好姑娘多得是,可若是点了桢姐儿,只怕薛大人不会同意。” 顺昌帝一扬眉:“朕亲自下旨赐婚,难不成他还想抗旨不遵?” 赵皇后苦笑:“若是旁人,说不定欢欢喜喜的接了圣旨叩谢天恩,但桢姐儿是薛大人的独女,他们夫妻两个爱若珍宝,除非桢姐儿相中了齐王,不然这门婚事成不成还真是玄!” 顺昌帝道:“朕亲自与薛丹臣说,他未必不肯!” 赵皇后自然不希望薛子桢嫁给齐王,又怕顺昌帝一开口说了,万一薛丹臣一口回绝,反倒没了转圜的余地,遂笑道:“既如此,皇上不如把这事交给我,我先探探薛夫人的口风,倘若愿意,皇上再名正言顺的下旨赐婚,倘若人家早就有了其他的想法,皇上也不好强人所难吧。” 顺昌帝叹道:“一家有女百家求,董家和庄家都要上门提亲,说出去是光彩的事,可这个女婿该怎么选,薛丹臣也有的头疼呢。” …… 此时的薛家却是一片喧阗热闹,原因是薛子桢的外祖父外祖母从金华赶了过来,带了不少箱笼并十几个随从,来来回回的搬东西,别提多热闹了。 陆馆主是土生土长的金华人,打小父母双亡,跟着几个堂伯堂叔学了些拳脚功夫,刚开始做镖师,后来积攒了一些家底,便开了一家武馆,收了些弟子培养,或是镖局临时需要增派人手,或是大户人家需要护院,都来找他,时间长了,他在金华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他二十二岁的时候娶了陈氏,成了陈老爷颇为倚重的女婿,后来陈夫人和陈老爷相继去世,陈家的财产就被陆馆主接手打理了。 他们夫妻俩子女运不旺,成亲三四年才得了陆如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爱若珍宝,养成了她天真单纯的性子,那时候薛家与陆家只有一墙之隔,薛丹臣与陆如英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两家来往频繁,关系密切,以至于后来薛丹臣求娶陆如英,大家都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 后来陆如英跟着薛丹臣来到京城定居,陆馆主和陈氏夫妻无人奉养,薛丹臣便说接他们来京城,他们却觉得故土难离,舍不得离开家乡,就依旧守在金华,直到今年听说陈云秀和李益在京中,陆如英写信又再三央求他们过来,这才松口说来京城安度晚年。 既是安度晚年,只怕就不回去了,因此来之前二人把家产送的送,卖的卖,连武馆也交给了陆馆主的大徒弟打理,倒是耽搁了不少时日,如今过了端午节才到。 陆馆主快六十的人了,满头华发,紫棠脸,身材魁梧,看上去很是英武,陈氏却与之截然相反,娇小柔弱,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是一头乌发,看上去顶多五十出头罢了。 上了年纪的人所渴望的日子无非是儿孙绕膝,因此两人对数年不见的女儿女婿并外孙女十分想念,二人在垂花门处下了马车,薛家一家三口正等着呢,一见了面,陆如英便冲上去抱着父母大哭起来,陈氏也是拍着女儿的肩膀,哽咽不住。 薛子桢只是抿着嘴笑,站在一旁看着,这才注意到马车上又下来一个人,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少女,穿着一袭粉红色绣海棠花的襦裙,形容秀丽,神情温婉,带着一丝陌生和疏离打量着四周。 许是注意到薛子桢在看她,她微微一笑,朝着薛子桢行礼,薛子桢也还了礼,礼貌的笑笑,这才上前扶住了陆如英:“以后天天都能在一处了,是件高兴的事啊,母亲快别哭了,外祖父外祖母一路舟车劳顿,肯定是累了,咱们还是进去坐下说话吧。” 陆馆主原本也红了眼圈,闻言咳了一声,道:“桢姐儿说的是,英儿也别哭了,扶着你娘,咱们进去说话。” 陆如英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却还是抽抽噎噎,紧紧抱着陈氏的胳膊不愿意松开,陈氏虽然伤心,到底比陆如英沉稳些,擦了擦眼泪,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好像她还是一个小孩子似的。 等看到薛子桢,陈氏又忍不住笑起来,也摸了摸她的头:“桢姐儿都长这么高了。” 薛子桢扶住了她:“外祖母,咱们有八九年没见了,我当然长高了,可外祖母还是跟以前一样年轻漂亮!” 陈氏呵呵笑起来:“都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还说什么漂亮不漂亮,你这个小丫头,就是会哄人!” 看着出落得花骨朵一般的薛子桢,陈氏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道:“瑜儿,你过来,见过你妹妹。” 刚才被薛子桢打量的少女上前微微一笑,道:“妹妹好,我叫秦子瑜!” 陈氏对薛丹臣和陆如英解释道:“这是老秦的小孙女,前几年老秦去了,我见这孩子无父无母怪可怜的,就接到身边作伴,这次也一起把她带了来。” 老秦原是酒楼里的大厨,有一手好厨艺,也是陆家的邻居,薛丹臣也是认得的,遂笑道:“原来是秦叔的孙女,既如此,只管在家里住下就是,桢姐儿也多了个伴儿了。”说着又招呼大家进花厅说话。 秦子瑜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很有眼色,见薛子桢扶着陈氏,就识趣的没上前,只跟在后头走。 陈云秀和李益一直在花厅等候,没出去迎接,也是怕打扰了他们一家人团聚,等到陈氏进了花厅,看到站在面前的老妇人,先是一愣,继而大哭起来:“姐姐!” 陈云秀历尽沧桑,早就衰老不堪,自然比不得精心保养的陈氏,她见妹妹抱着她痛哭,也只是笑了笑,道:“都是做外祖母的人了,仔细叫人笑话,快别哭了!” 陈氏打小就被长姐约束,总觉得长姐无所不能,后来听闻长姐与人私奔,真如晴天霹雳一般,打那以后,两个人几乎没见过面,如今分离数十年再次重逢,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姐妹俩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被陆如英和薛子桢扶着劝着,这才坐下好好说话。 陈氏声音都哑了,还带着几丝哭腔:“我一接到英儿的信,还以为她是故意哄我呢,姐姐好狠的心!这几十年连家也不肯回!” 陈云秀苦笑道:“即便我想回家,家里又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这些话切莫再提了,如今咱们姐妹能重逢,已经是一番造化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客人 陈氏连连点头,又看向了李益:“这就是益哥儿?” 李益赶忙跪下磕头请安:“李益见过姨祖父、姨祖母!” 陈氏破涕为笑:“真是个好孩子,快起来给我瞧瞧!” 她见李益形容俊朗,挺拔如松,自然万分喜爱,又想起以前见过的李益的父亲李杉,那时候李杉也是李益这般年纪,如今一眨眼的功夫,李杉英年早逝,李益却这么大了,真是不能不感慨时光飞逝。 待到大家哭也哭够了,便有说不完的话,陆馆主笑起来声若惊雷,拍着薛丹臣的肩膀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做了尚书了!” 陆馆主手劲大,把薛丹臣拍的身形一歪,他面色一僵,赶忙稳住了,还要陪着笑脸讨好岳父:“这都是岳父教导的好!” 陆馆主对女婿的有意讨好自然是满意的,不过他也不会像陈氏那样连琐事都要事无巨细的问一遍,因此只拉着女婿问外孙女的婚事有没有定下来。 一提到薛子桢的婚事,陈氏也不和陈云秀叙旧了,赶忙道:“桢姐儿也不小了,这事是该早点考虑了。” 薛丹臣笑道:“如今来提亲的也不少,只是不知道该选谁罢了,幸而岳父岳母来了,也能帮着瞧一瞧。” 陈氏满意笑道:“别的事做不成,相看相看外孙女婿倒是可以的。” 薛子桢只静静坐在一旁,也不插嘴,倒是知道她心思的陈云秀多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喜欢霍灵璧,可偏偏来提亲的人里没有霍灵璧!也难怪薛子桢不觉得高兴呢。 陆如英早就给陆馆主和陈氏准备了院子,倒是不知道秦子瑜也同行,一时间也没个准备,薛子桢便道:“不如请秦姐姐与我住在一处吧,左右西厢房也空着。” 陆如英头大如斗,又腻在母亲怀里不肯起身,一听她这么说便道:“那桢姐儿就去办这事吧。” 薛子桢笑笑,起身去吩咐管事娘子开库房取东西布置屋子,陈氏见她如此熟练,便知道不是第一次,遂拍了一下陆如英,嗔道:“你这也没个做娘的样儿!” 陆如英笑道:“桢姐儿能干的很,交给她我也放心!” 陈氏叹道:“也怪我!把你宠坏了,倒还不如桢姐儿懂事!”说虽这么说,但对这唯一的女儿还是爱怜的。 另一边,秦子瑜带着丫头彩鹊提着包袱去了薛子桢的院子,迎面便有两个丫头走了过来,正是琼露和瑶芝:“秦姑娘好,屋子布置的差不多了,请姑娘去瞧瞧,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秦子瑜一看这两个丫头的穿戴和通身的气度便知道必是薛子桢看重的大丫头,遂十分客气:“劳烦姐姐了。” 薛子桢住着的是一个只有两进的小院子,头一进是她的两个书房,第二进正房三间,左右厢房两间,也只住了正房罢了,东厢房被她当成了库房,也就西厢房空着,家具却是一应俱全,如今不过是把帐幔挂上,放上些摆设也就能住人了。 秦子瑜自打进了薛家,就觉得眼花缭乱,她在陆家住着的时候,以为这世间所谓的富贵也就如此了,但到了薛家才知道天外有天,处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这也就罢了,连薛家的下人说话行事都那么好听好看,一时间又是惊奇又是敬畏。 及至进了西厢,见一水的鸡翅木家具,擦拭的干干净净,床前摆着绣百花穿蝶的大屏风,妆台上是一尘不染的玻璃镜,百宝阁上或是瓷瓶或是玉石盆景,个个精致的不得了,与她在金华时住的屋子一比,倒像是天宫一般。 她按耐住砰砰乱跳的心,彬彬有礼的向琼露瑶芝道谢:“多谢姐姐费心,这屋子收拾的很好。” 琼露笑道:“姑娘一路奔波也劳累了,不如先歇歇,奴婢待会叫人送热水来给您用,另外,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都是新的,一次也没用过,衣橱里的衣裳也是崭新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姑娘的尺寸,姑娘不妨先试试,倘若不好,再交代针线房改。” 秦子瑜再三的谢了,又亲自送了琼露和瑶芝出去。 待到关了房门,秦子瑜才长长舒了口气,仔细的打量起屋子来,彩鹊比她还要眼花缭乱,小心翼翼摸着搁架上摆着的紫玉葡萄摆件,喃喃道:“薛家还真是富贵啊!姑娘这下掉进福窝了,比陆家还要好一百倍!” 秦子瑜却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胡说什么!如今咱们寄人篱下,全凭陆老夫人怜悯罢了,她老人家虽然喜欢我,但薛姑娘才是她的外孙女呢,怎么比得人家,以后这样不讨人喜欢的话切莫再说!不知道的只当我是贪图薛家的富贵才跟着来的呢!” 彩鹊被唬了一跳,吐了吐舌头道:“姑娘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说了。” 秦子瑜道:“你以后也要学着些眉眼高低,咱们虽是小地方来的,却是人穷志不穷,你若是做出那些谄媚下流的事来,我可容不得你!” 彩鹊连连点头,又忙着收拾包袱。 秦子瑜虽然出身寒微,但小时候也是读过书的,只因父亲是个烂赌鬼,整日喝酒赌钱,后来竟然喝醉了酒跌足摔死了,母亲见状丢下秦子瑜就改嫁了,遂她也是无父无母,被祖父养大的。 老秦虽是个厨子,倒也有几分见识,家里宽裕些,便让秦子瑜去学堂里念书,若是钱不凑手,只在家教秦子瑜一些厨艺,因此秦子瑜也有一身的好厨艺。 老秦死后,秦子瑜原是想继承祖父遗志,开一家食肆,也能养活自己,但陈氏却可怜她是年轻姑娘,怎么好抛头露面做生意,遂把她接到了家里住,当成了亲孙女一般关心疼爱。 秦子瑜虽说人穷志不穷,不想占陆家的便宜,但盛情难却,不好叫老人家伤心,只想着将来有能力了再报答陈氏的大恩,但开一家食肆的念头却是没打消过的的。 这次她跟着来京城,也是经过了一番思虑,想着京城到底比金华热闹,虽说居大不易,但食肆倘若开起来了,生意肯定要比在金华好! 这自是她的一番打算,只是刚到薛家,也不好说立刻搬出去的话,只等着过一阵子,她把京城的情况摸清楚了,才好开这个口,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薛家的帮忙呢。 晚上给陆馆主接风洗尘,大家都是亲人,也什么避讳的,紧挨挨的挤在了一张桌子上,陆馆主坐在上首,薛丹臣和李益一左一右陪坐在下首,紧挨着的就是陆如英并陈云秀、陈氏、薛子桢、秦子瑜了。 大家热热闹闹吃了饭,又说了半宿闲话,这才意犹未尽的各自去歇息了。 薛子桢睡觉前特意去了秦子瑜屋里一趟。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心思 秦子瑜梳洗过了,正在看书,见薛子桢过来赶忙问好,薛子桢笑道:“我来瞧瞧姐姐可缺什么东西?” 秦子瑜笑道:“什么都不缺,琼露姐姐和瑶芝姐姐细心的很,什么都准备好了。” 薛子桢点点头,低头便看到秦子瑜盖在桌子上的书,好奇的拿了过来:“姐姐喜欢看食谱?” 秦子瑜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打小跟着祖父,在厨艺上也算是略通,闲暇时候最喜欢看这些书了。” 薛子桢忖思片刻,道:“我记得我书房里就有一本食谱,叫什么平家席,改日给姐姐送来。” 秦子瑜眼前一亮:“平家席?妹妹当真有这本书?” 薛子桢笑道:“是啊,也是别人送的,我不喜欢,就撂在了一旁,姐姐若是喜欢,我就送给姐姐了。” 秦子瑜连连摇头:“妹妹这是不知道这本书的珍贵之处!平家乃是前朝有名的厨艺世家,他们家的私房菜更是一绝,后来因为战乱,平家也就散了,有平家后人根据回忆写了这本平家席,上面记述了一些平家不外传的私房菜,但听说这本书也在战乱中被毁了,如今京城最时兴的柳家菜也是传承自平家席,据说柳家与平家世代姻亲,所以对平家菜知道的比别人多罢了!” 薛子桢倒是不知道什么平家,只隐约记得这本书是太子赏赐下来的。 因知道薛子桢爱书,太子时常赏赐一些珍本孤本,有的薛子桢喜欢,有的就兴趣寥寥,白搁在柜子里落灰罢了,如今能记得书名,已经是难得了。 她倒没想到秦子瑜对于这些事如数家珍,看来的确十分钟爱下厨,也难怪一听说她有这本书就这么激动,那眼睛闪闪发亮,她看到了珍爱的书时也是这般,遂生了知己之感,笑道:“一本书罢了,对我来说一无所用,却对姐姐大有帮助,送给姐姐又何妨?总比在我这儿白搁着强。” 秦子瑜叹道:“若是旁的东西也就罢了,这本书太过珍贵,我是无功不受禄,万万不敢接的,除非……”她有些犹豫, 薛子桢道:“姐姐有话便说。” 秦子瑜咬咬牙,想着有些话早说也是说,晚说也是说,倒不如现在先与薛子桢透个底,总比她亲口告诉几位长辈要合适,遂道:“实话告诉妹妹吧,我一直想开一家食肆!祖父也留给我一些钱,做本钱是够了,倘若妹妹愿意,拿这本书入股如何?” 薛子桢一愣,道:“姐姐是闺阁女子,怎么好出去抛头露面的做生意?” 秦子瑜笑道:“妹妹是大家闺秀,自然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但我秦子瑜说白了也只是一个平民百姓罢了,承蒙陆老夫人怜惜,才能过上被人服侍的千金小姐的日子,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还是清楚的,就是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我喜欢做菜,开一家食肆一直是我的愿望,只是陆老夫人怜惜我,我也不愿意让她老人家伤心,这才暂时搁置了,如今不妨和妹妹透个底,我是早晚要离开的!陆老夫人的大恩大德,我也只好以后再报了!” 薛子桢还真没想到秦子瑜会有如此志向,想了想道:“姐姐能说出这番话,我便知道是没把我当成外人,只是这件事到底不是小事,若姐姐只想开食肆,这自然不难,但倘若要姐姐抛头露面出去做生意,只怕外祖母第一个不答应!不如姐姐也再考虑考虑,也和长辈们商议商议,如今既然进了薛家门,我便是诚心诚意把姐姐当成亲人的,姐姐也不要外道,总想着自立门户才是。” 秦子瑜被薛子桢说中了心思,不禁脸一红,她的确是怕被人说贪图薛家的富贵,所以想若是早早的开一家食肆,她就能搬出去住了。 薛子桢见状也告辞了。 但秦子瑜的话却给了薛子桢很大的震动! 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做一个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讲究的是端庄娴静,接触的也都是养在深闺的淑女,或温柔解语如秦若梅,或高贵典雅如崔玉娘,或活泼伶俐如赵冰,但从未见过像秦子瑜这样的! 一时间,薛子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有些不解,也有些敬佩,毕竟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去做一个甚至会被人瞧不起的厨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薛子桢辗转反侧半响,快到天明才将将合眼,起的就不免晚了些,谁知琼露服侍她梳洗时便笑道:“秦姑娘一早起来了,去小厨房熬了粥,做了几样面点,奴婢们拦也拦不住,姑娘要不要尝尝?” 薛子桢还真是好奇,道:“你端过来我瞧瞧。” 琼露应了,不多时端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碗青菜粥,还微微冒着热气,两碟子红油小菜,两三个蟹壳黄的烧饼,一碟子四个芙蓉糕,并一个切成了两半的咸鸭蛋。 虽然简单,但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勾的人拇指大动,饶是薛子桢这样不讲究吃喝的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上去还真是不错。” 琼露笑道:“是呀,还真没想到秦姑娘厨艺这么好,她熬了一大锅粥,大家都有份,都说这青菜粥倒也常做,怎么就没有秦姑娘做的好吃?秦姑娘特别和气,说倘若我们喜欢,就天天做给我们吃!” 薛子桢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一时香味更甚,她笑道:“秦姑娘可是立志要开一家食肆的,手艺自然不错,昨日看她那神色,倒是个有主意的,只怕离开也是早晚的事,既然外祖母喜欢她,我少不得要帮衬些,你叫你哥哥留意着可有急着出手的店铺先赁下来。” 琼露的哥哥管着薛子桢的几处铺面,年纪轻轻就做了管事,办事很是牢靠,遂一听薛子桢这么吩咐,琼露就应了,待到服侍薛子桢吃了早饭,便去了外院亲自找哥哥去传话。 薛子桢换了衣裳便去给陆馆主并陈氏请安,陈云秀和陆如英早就到了,秦子瑜也在,正笑着比划着什么,见了薛子桢赶忙起身问好,薛子桢笑着拉着她的手坐下:“姐姐也太客气了些。” 陆如英笑道:“子瑜可比桢姐儿强多了,还会做菜!桢姐儿是连厨房都不进的,说什么君子远鲍厨。” 秦子瑜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子桢妹妹虽然不懂厨艺,但读书写字,哪样不比我厉害?我心里很是羡慕呢。” 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不喜欢听夸自家孩子的话,陆如英笑的合不拢嘴,见秦子瑜容貌出色,个子高挑,又比薛子桢大了两岁,便笑道:“子瑜可说了亲事了?不如我来做媒如何?” 陈氏笑道:“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呢,倘若有合适的,倒不如定下来。” 秦子瑜虽然假装羞涩低下了头,但却暗暗着急,生怕她们真的一时热心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定了,那她还怎么开食肆啊! 薛子桢知道内情,自然要为她解围了,遂笑道:“即便外祖母和母亲有心,姐姐也是才到京城啊,这也太着急了些。”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合伙 等从房里出来,秦子瑜便向薛子桢道谢:“多谢你刚才替我说话。” 薛子桢笑道:“姐姐别客气,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和姐姐商量。”两个人也没回房间,只沿着花园闲逛。 正是初夏,园子里的景致正好,薛子桢随意摘了朵蔷薇拿在手上把玩,笑着与秦子瑜道:“昨日听姐姐说开食肆的话,还只当是玩笑,但今日吃了姐姐做的早饭,这才明白,姐姐既然有真本事,我自然要鼎力相助了,只是若去大街上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别说父亲母亲和外祖母都不会同意,就是我,也觉得不妥当,说到底,姐姐只是不想埋没了这一身的好厨艺罢了,既如此,我倒有个法子。” 秦子瑜笑道:“什么法子?” 薛子桢道:“与其小本小利的开一间小食肆,倒不如做一桩大生意,开一间酒楼,专做你擅长的私房菜,素日也不忙,得闲了你还能琢磨琢磨厨艺,岂不一举两得?” 秦子瑜犹豫道:“这主意虽好,但也需要不少本钱,实话告诉妹妹,我只有五百两银子做本钱,若是开一间小食肆倒是够了,可若是开酒楼,只怕是杯水车薪。” 薛子桢笑道:“姐姐不是说要与我合伙做生意么?其实我也琢磨过了,精打细算,也花不了多少钱,咱们俩一人五百两银子,只怕就够了,只要姐姐做的饭菜好吃,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秦子瑜惊奇道:“听你这口气,难不成昨夜就已经算计好了?” 薛子桢微微一笑:“我心里存着事,也睡不着,索性大致盘算了一下,只是到底不如姐姐精通此道,有些事还得请教姐姐才是。” 秦子瑜看着薛子桢的眼神顿时敬畏起来,昨天晚上她才说开食肆,今天早上薛子桢就算好了大致需要多少本钱,这份思虑…… 薛子桢以为秦子瑜不愿意呢,笑道:“我倒不是存心帮助姐姐,实在是整日闲着没事做,也想给自己挣点嫁妆罢了。” 这一句话就把秦子瑜逗笑了:“你还需要亲自挣嫁妆?这话说出去只怕要惹得别人笑话了。” 薛子桢抿嘴一笑:“姐姐愿意吗?” 秦子瑜还真有些心动! 本来做生意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三教九流都得打点好,她即便不避讳抛头露面,可在这些事上还是很吃亏的,倘若薛子桢与她合伙,一来,她遇到事也能有个人商量,二来,背靠大树好乘凉,谁敢找尚书千金开的铺子麻烦?要孝敬各路的银子只怕就省下了…… 但是若是与薛子桢合伙,不可避免的就要欠下薛家许多人情了……秦子瑜有些犹豫,但想起祖父临终前的遗言,最终下定了决心,神色坚定,道:“我们合伙!你出钱,我出力,挣了钱你七我三!” 薛子桢笑着摇头:“不,银子我们各出一半,姐姐出力,我就用那本平家席入股,素日姐姐负责一些琐事,我负责盘账,挣了钱一人一半,这样才公平些。” 秦子瑜知道这是薛子桢故意照拂自己呢,遂红着脸应了,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件事做好。 有薛子桢出面去说,薛丹臣等人只当是两个孩子闲着无聊找事情做呢,倒是都十分支持,陈云秀还叫李益帮着跑腿打听消息,渐渐地三个人就熟悉起来了,虽然没有亲人之间的那种亲密无间,倒是成了很要好的朋友,而薛家也一日日的变得热闹起来了。 开酒楼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首先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就是一个大问题,李益见那些酒楼都在东大街西大街这样的热闹地方,但若是想再找这样的地方就难了,价钱也不会便宜。 薛子桢便道:“我名下有个小院子,只有两进,就在东大街旁边的柳条巷,咱们既然只做私房菜,不如就挑个这样安静的地方,摆几张桌子,不也照样做生意?” 秦子瑜想了想道:“咱们先去看看那院子,倘若合适,就定在那里了。” 两个姑娘由李益护送着,坐马车去了柳条巷。 虽然靠近东大街,但柳条巷却是难得的闹中取静,薛子桢的那间小院子在巷子最里面,更是清幽,虽然只两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收拾的也极为齐整,院子里铺着青石砖,墙壁粉刷的雪白,正房加上厢房也有八九间,是足够用了。 秦子瑜极是满意,道:“只需要再挂上字画装点一番就够了,别的什么也不用改。” 薛子桢笑道:“这院子后头原本就有一个小厨房,一应灶具都是齐全的,若有需要再添减些也就够了。” 地方找到了,略微一收拾就能开张,自然十分方便,秦子瑜又忙着采买食材之类的东西,李益也帮忙去定制桌椅,薛子桢就负责布置各个房间,挂什么字画,摆什么盆景,这个她可最拿手。 这一日,她刚从柳条巷出来,迎面就遇到了兴王并几个年轻子弟,薛子桢坐在马车里,原想装作没看见的,但兴王却一眼认出了薛家的马车,他又是个大嗓门,就直接嚷嚷出来了:“这是薛家的马车啊!待我上去打个招呼!” 他这么一说,薛子桢也只好命人停车,戴着帷帽下车打招呼,向兴王行礼问好。 兴王笑道:“原来是薛姑娘!有礼有礼,薛姑娘这是去哪儿啊?” 薛子桢神色淡淡的:“回家。” 兴王假装没听出薛子桢话里的冷淡之意,眼珠一转,又问道:“薛姑娘这是从哪儿来啊?” 薛子桢对这个纨绔子弟一般的兴王向来没什么好感,不过顾忌他的身份,不好调头就走罢了,如今见他跟审犯人似的,自然不高兴,冷冷道:“这与王爷何干?” 兴王也不恼,嘿嘿笑着,拍了拍身旁一个年轻男子的肩膀笑道:“那本王不问不就是了!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我表哥庄之嘉,你可曾见过?” 庄之嘉目光专注,痴痴地看着薛子桢,薛子桢看了一眼那少年,先是疑惑,继而愕然,最后平静下来,移开了眼睛,原来他就是庄之嘉! 难怪赵冰说庄之嘉非她不娶呢,她还觉得奇怪,两个人分明是没见过的! 她虽然不认识庄之嘉,但眼前这人,她却实实在在认识的,只是那个时候,他叫朱楠! 薛子桢极为简单的行了礼,不想再与兴王纠缠,因此匆匆告辞,上了马车离开了,庄之嘉却依旧盯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舍不得移开眼。 兴王看他这幅样子觉得好奇极了,拍着他的肩膀道:“表哥,你也别太死心眼了,这个薛子桢眼高于顶,比男人还聪明!谁娶了她可要倒八辈子霉了,非得被她管头管脚,一点坏事也不敢做!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啊!” 庄之嘉道:“你这么说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她,她其实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姑娘。” 兴王张大了嘴巴:“这话说的,难不成你了解她?还有,什么善良啊!她这样的,分明是凶猛!” 庄之嘉淡淡一笑,不再开口,思绪却飞回了三年前。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回忆 三年前,庄之嘉只有十五岁,那时候,他在大兴的田庄上避世读书,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有一日下过大雨,天刚放晴,忽然有隔壁田庄的佃户跑来,说庄子上出现了人命官司,偏偏马车又坏了,这才来借马车,想去县城报案。 庄之嘉也是因为刚下过雨,觉得心烦,无意读书,听说后也起了好奇之心,便跟过去看热闹了。 虽是雨过天晴,但地还是潮湿的,又因为人多,踩来踩去,显得泥泞不堪,庄之嘉颇为嫌弃,就站在了不远处的山坡上往院子里看。 原来是这家的年轻媳妇上吊死了,她娘家兄弟来闹,说是被丈夫害死的,又说素日里夫妻俩就不和,丈夫一时起了杀心也是有的,偏偏那死了媳妇的汉子喊冤,说吵归吵,闹归闹,又没有深仇大恨,怎么可能杀人? 两边都占着理,不等衙门派人来就嚷嚷起来了,还有邻居在中间劝和,你一言我一语,别提多闹腾了。 这时,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过来了,身后跟着丫头婆子并人高马大的侍卫,田庄上的老百姓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却如潮水般分开两边,为她让路。 庄头点头哈腰的上前请安,庄之嘉这才意识到这小女孩只怕就是这田庄的主人了,也就是他后来所认识的薛子桢。 薛子桢小小的年纪就极有气势,板着脸一言不发,也很能唬人,她先把那年轻媳妇的娘家兄弟叫了来问了几句话,又问了那汉子几句话,甚至还看了一眼那年轻媳妇的尸体。 庄之嘉刚开始只觉得有趣,觉得这是个胆子颇大的小丫头,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目瞪口呆。 薛子桢目光严厉盯着那汉子,喝道:“你是怎么杀了你妻子的?还不从实招来!” 那汉子见薛子桢还是个小女孩,自然不怕,叫嚣起来:“姑娘可要讲理!我媳妇是得了重病,自知不治,又怕拖累我,所以才自尽的!哪里是我杀死的!”说着还干嚎起来。 薛子桢冷冷道:“你说你媳妇病了三四日,家里无人为你洗衣做饭,昨夜你又冒雨去镇上抓药,可你身上的衣物却干净整齐,还隐约有脂粉香气,哪里有半分冒雨赶路的狼狈样子?你又说你媳妇是生了重病,自知不治,所以才上吊自尽,但那针线筐里却放着缝了一半的衣物,倘若存了死志,该把为丈夫缝制的衣物做好才是,又怎么会做了一半就丢下了?还有,你媳妇身上衣物凌乱,有多处抓痕,分明是死前与人厮打过!依我看,应该是你在外头养了人,你媳妇知道了不依,与你哭闹起来,所以你才动了杀心吧!你杀死你媳妇,又伪装成她自尽的样子,然后跑到外室那儿厮混一晚,今天一早,假装刚从镇上回来的吧!” 那汉子见薛子桢说的分毫不差,又目光锐利,语气咄咄逼人,仿佛对他所行之事亲眼所见一般,吓得身子都软了,瘫在了地上,那年轻媳妇的娘家兄弟就哭着冲上来厮打,被邻居拉开了。 不等衙门的人来,薛子桢三言两语就把这案子给破了,住在田庄上的佃户们都用一种近乎敬畏的目光目送着她离开,那时候,庄之嘉也觉得有趣,所以闲暇时候特意跑到这附近,看看能不能再次偶遇这个让他好奇的小女孩。 谁知庄之嘉来了四五趟,把这儿逛了一个遍,也没再次看到薛子桢,唯有最后一次,他走路走累了坐在路边的茶棚歇脚,正好遇到了女扮男装的薛子桢。 她不像那日前呼后拥,只身一人,又穿着男装,若不是当日留给庄之嘉的印象极深,他还真认不出来。 庄之嘉见她这副打扮,觉得十分有趣,就故意上前攀谈,还用了朱楠这个化名,薛子桢也用了陆为霜的化名。 庄之嘉也算是年少英才了,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都信手拈来,很快与薛子桢成为了朋友,他这才知道薛子桢是想在这四周游历一番,庄之嘉便主动提出与她结伴,两个人把大兴附近的城镇都走遍了,一路上说说笑笑,关系也慢慢亲近起来。 后来,薛子桢被家人接走了,庄之嘉也回家了,两个人本来就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养在深闺的淑女,自然就没机会再见面,薛子桢不知道朱楠是谁,但朱楠却知道陆为霜的真正身份! 打从田庄回来,庄之嘉就一直从各种渠道关注着薛子桢的事,看着她从一个聪明伶俐略带几分天真的小女孩长大成明媚秀丽、敏慧过人的少女,这份慕艾之心就越发坚定起来。 他原想着等薛子桢及笄后登门求亲,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没想到薛子桢这么抢手! 他虽然也是皇亲国戚,贵族少年,但仍是不敢和龙子凤孙的庆王和齐王争夺的。 越是知道希望渺茫,他心里越是舍不得放弃,只好把这份爱慕之心深深地藏在了心里,但知道父母要为自己订亲事,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非卿不娶的话,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唯有他自己明白,早在别人不知情,甚至连薛子桢也不知情的时候,他就把一颗心落在了她那儿!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解释 薛子桢也在马车上发起了呆! 她认识庄之嘉的时候,才只有十二岁,有一年夏天去田庄上避暑,她临时起意,跑去周围的乡镇游历,为了方便出行,她特地换了男装,那时候还小,容貌未长开,倒真有几分雌雄莫辩的味道。 半路上,她遇到了庄之嘉,只是那个时候,他告诉自己他叫朱楠! 朱楠告诉她他是来田庄专心读书的,也有心游历一番,增长见识,于是二人结伴同行,一路上,她发现朱楠风趣幽默,说话温和,行事彬彬有礼,又极有才华,说实话,她是很欣赏的。 两个人相处了没半个月,父亲知道她女扮男装外出,觉得担心,就派了人来接她回去,打那以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薛子桢还曾经觉得愧疚,毕竟她是女扮男装,欺骗了朱楠,还生怕朱楠四处寻找自己。 可如今看来,当初自己没说实话,庄之嘉也未必诚实,朱楠也只是一个化名罢了! 薛子桢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有被人欺骗的愤怒和不解,也有重逢旧友的感慨和喜悦,说到底,庄之嘉留给她的印象太好了,她还是没办法讨厌他! 自打偶遇了兴王和庄之嘉,薛子桢足足两天没出门,只在家潜心作画,直到秦子瑜和李益都把手里的事忙的差不多了,她这才和两个人一起又去了柳条巷,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之前薛子桢已经让人移植了一些花草山石在里面,因此入门便是一座假山,遮住了外头的视线,绕过假山,便是正房和左右厢房,薛子桢把左右各两间厢房都打通,布置成了两个大的雅间,东厢题匾海棠娇,西厢题匾木樨庭,正堂则用来待客。 进入第二进院子,格局与前院差不多,只是正堂也被布置成了雅间,名曰梧桐井,东厢曰朱楼柳,西厢曰牡丹斋,算上前院总共五个雅间,其中不论是桌椅屏风还是摆件字画,都各自暗含了其名字,比如牡丹斋,挂着和牡丹有关的字画,屏风上绣着的也是牡丹花,桌椅上也有牡丹的镂空雕花。 梧桐井和牡丹斋之间有一小门,却是通往后面的厨房和柴房,虽然只有两间屋子,却是干净整齐的青砖房,房梁挑的极高,即便是夏日也不用担心闷热,正适合用来做灶房,其中一应锅碗瓢盆和各类厨具,也都已齐备。 秦子瑜笑道:“到底是在京城,买东西也方便,只愁你想不到,不愁你买不到,那些食材我也联系好了,只等开张后他们每日供货了。” 李益也笑道:“各个雅间的桌椅板凳已经放置好了,唯独前院正堂还缺两样家具,最迟明日也能送来了。” 薛子桢点头道:“我这边也只缺几幅字画,等到装裱好挂上也就是了,既然万事齐备,也要看个好日子开张了。” 秦子瑜道:“这两日劳烦李大哥跑前跑后的帮忙,我倒是有个注意,正好和桢姐儿商量商量,我想请李大哥做这儿的掌柜,如何?” 李益一愣,连连摆手:“让我帮着跑腿成,若是当掌柜我可不成。” 薛子桢却点头道:“这个主意正经多了,子瑜姐要忙着做菜,若有客人就没办法招呼了,若是有女客,我倒是可以帮忙,若是男客,我总不好抛头露面,倒不如请表哥帮忙,得闲了往这儿跑一趟,倘若有什么事,也能帮着镇镇场子。” 秦子瑜道:“我的意思是也不能亏待了李大哥,到时候分给李大哥两股干股,我和桢姐儿各占四股,如何?” 李益看两个姑娘都看着他,一副希望他点头答应的样子,也不好推辞了,道:“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了,也别提什么股不股的,倒显得生分了。” 薛子桢笑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既然给了你,你只管接着,我们使唤你起来也心安理得,要不然就是有事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啊。” 李益无法,只好应了,秦子瑜却是早有准备,拿出了准备好的契书,三个人各自签了字。 以前只是帮忙,如今这生意还有自己的一份,李益少不得比以前更用心了,正说着这儿添一丛竹子,那儿摆一盆花,三个人讨论的兴致勃勃,却有小丫头来传话:“有人敲门,要见薛姑娘,还说他叫朱楠!” 秦子瑜和李益好奇极了,都看着薛子桢,薛子桢也是一愣,好一会才道:“带他到前面花厅去,我马上就到!” 薛子桢过去的时候,庄之嘉正好奇的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摆设,见薛子桢真的出来见他了,不由一阵激动,目光紧紧锁着薛子桢,不舍得移开半分。 三年不见,薛子桢出落得越发秀美了,身形窈窕,纤腰盈盈一握,让人忍不住想拥到怀中恣意爱怜…… 薛子桢对庄之嘉的炙热目光视若无睹似的,淡淡道:“我该叫你朱楠,还是叫你庄之嘉?” 庄之嘉羞愧的低下了头:“对不住!是我欺骗了你,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当初也是有意接近你……” 薛子桢摇头:“你也不必内疚,事实上,我也没有说实话,在这件事上,咱们谁也不占理,以后就都不必提了,今日你找上门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庄之嘉道:“上次看到你在这附近,就差了人打听,这才知道你在这儿还有个小院子,今日特意过来,一来是想为以前的事向你致歉,二来,也是想问你一句,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薛子桢看着他没有说话,庄之嘉的脸却腾地红了:“以前还小,关注你的事情只当是觉得好奇,但如今大了,才知道那样的感情并不仅仅是因为好奇……前段日子,我母亲请人到贵府去提亲,但薛大人却说你年纪还小,舍不得,要多留几年……我知道这只是托词罢了,只怕是薛大人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敢死缠烂打,只要能像以前一样有几分君子之交,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子桢沉默片刻,轻声道:“是因为我是吏部尚书薛丹臣的女儿吗?所以让你即便不娶我也要和我扯上点关系?” 庄之嘉先是愕然,继而愤怒的站了起来:“我认识你的时候,薛大人可不是吏部尚书!我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欣赏你,你居然把我当成那种攀附权贵之人!” 薛子桢凝视着他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说谎,虽然两个人认识的时候年龄都还小,但庄之嘉是什么样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典型的书香门第出身,清心寡欲,淡泊名利,倘若他真的有这样的心机和抱负,就绝不会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文雅书生! 薛子桢抱歉一笑:“对不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事实上,来家里提亲的人虽多,但大都是看上了我父亲的官位,想着若是两家成了亲家,能得到我父亲的提携罢了,我心里觉得心烦,索性就叫父亲都回绝了,如今倒有几分疑神疑鬼起来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犹豫 庄之嘉自然明白薛子桢的苦衷,比如他,其实也只是一个穷书生罢了,倘若没有宫里的庄淑妃和兴王撑腰,谁乐意和一个穷书生来往? 自古以来,这捧高踩低的事就没少过! 庄之嘉道:“不管你是尚书千金还是贫民女子,你在我心里,永远都只是那个聪明伶俐,眼界开阔的薛子桢!” 薛子桢苦笑:“谢谢!这句话是对我的肯定!”说着让庄之嘉喝茶,又解释道:“我与人合伙开了个食肆,就在这儿,倘若你不嫌弃,以后只管来这儿吃饭,事先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成。” 庄之嘉一听薛子桢要做生意,顿时觉得好奇起来:“你不是快要出嫁了?怎么又忙这些事?” 薛子桢愕然:“你听谁说的?我连亲事都没定,怎么出嫁啊?” 庄之嘉也觉得奇怪:“但是我听兴王说,皇上有意把你许配给齐王,但是庆王也求到了皇上面前,皇上一时不知道该应谁,犹豫起来,但应该是这两个人之间选一个吧。” 薛子桢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得懊悔起来。 这阵子她忙着这边的事,压根没关注宫里又有什么消息,所以也没听说这事,不过父亲应该知道的呀! 可是他也没提! 是事情已成定局提了也没用,还是他能把这事解决所以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薛子桢心乱如麻,顿时没了招呼庄之嘉的心思,庄之嘉也看出了她的惊讶和犹疑,也觉得疑惑,难不成薛子桢还不知道这件事? 草草打发了庄之嘉,薛子桢也没心情待了,告诉秦子瑜和李益一声就先坐马车回去了。 薛丹臣如今新任了吏部尚书,正和潘守愚交接手里的事,整日忙的不可开交,如今自然不在家,薛子桢却没了耐心等下去,刚到家又说去护国公府,她要去找周小钗打听打听! 周小钗一听她说的这事也觉得惊讶,道:“赵九经隔三差五进宫,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啊?” 薛子桢一听这话,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赶忙道:“真的一点风声也没有?” 周小钗道:“可不是!倒是惠嘉公主的婚事定了下来,你可知道是谁?武功侯府的世子冯武夷!” 薛子桢顿时回想起端午节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清秀男子:“居然是他!” 周小钗提起这事就忍不住笑:“说起来也奇怪,难不成上辈子惠嘉公主和你有仇?她看上的人都偏偏喜欢你!她原本看中的是庄之嘉,偏偏庄之嘉态度坚定,说什么非你不娶,庄淑妃也极力反对,赵皇后便说丽妃与冯贵妃交好,不如把惠嘉公主嫁给冯武夷,皇上也同意了,谁知冯贵妃和冯武夷却不愿意了,冯武夷当着惠嘉公主的面就嚷嚷起来了,说娶谁都不娶惠嘉公主!惠嘉公主当时那个脸色哦……” 周小钗一边说一边笑的前仰后合的,薛子桢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那这婚事是怎么定下来的?” 周小钗嗤笑道:“惠嘉公主丢了这么大的脸,回去后哭着要上吊,皇上毕竟心疼女儿啊,让人打了冯武夷二十板子,亲自把这婚事定了下来,只怕过阵子这旨意就要下来了。” 薛子桢心情很沉重,皇上逼迫冯武夷娶惠嘉公主,必然会对冯贵妃心生歉疚,为了弥补她,会不会答应庆王娶她?从现在的形势看来,这件事倒是极有可能的! 事情还真如薛子桢所说! 顺昌帝写好了给冯武夷和惠嘉公主赐婚的圣旨,一扭头就发现了冯贵妃在生闷气,自然知道这婚事是强人所难了,所以放下架子百般宽慰。 冯贵妃也是就坡下驴,道:“侄儿的婚事臣妾不能做主,儿子的婚事可要臣妾说了算!” 顺昌帝笑道:“都依你,都依你!” 冯贵妃紧追不舍:“那臣妾要薛子桢做儿媳妇!” 顺昌帝顿时不说话了,冯贵妃又假意哭起来:“原来皇上是故意哄臣妾的,既然皇上有了主意,又何必问臣妾,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顺昌帝对冯贵妃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见状赶忙道:“主要是太子也为董曲江保媒,朕又觉得把薛子桢嫁给齐王更好些,这才犹豫起来。” 冯贵妃道:“齐王是龙子凤孙,还愁找不到大家闺秀来匹配?就是太子为董曲江保媒,也不过是因为薛丹臣是太子的老师罢了,如今一直有传闻,说太子和庆王不和,倘若把薛子桢许给了庆王,两边结成了亲家,倒是正好让这个流言不攻自破!” 顺昌帝警惕起来:“有这样的传言吗?” 冯贵妃道:“臣妾可不敢胡说!” 顺昌帝沉吟道:“既如此,这个主意倒是真的不错。” 冯贵妃顿时喜上眉梢:“皇上答应了?不如与惠嘉公主的婚事一起定了吧,皇上又嫁女儿又娶儿媳妇,也是双喜临门啊!” 话虽这么说,但顺昌帝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若是把薛子桢许给庆王,太子那边就要落空了,若是打了太子的脸,同样也会有不好的传闻…… 这事没定,顺昌帝自然不会说,冯贵妃虽然也没张口,但庄淑妃却悄悄打听出来了,原想成全了自家侄儿的,一听薛子桢的婚事又是牵扯了太子又是牵扯了庆王和齐王,就打消了心思,只告诉庄之嘉死了这份心。 薛丹臣虽然忙,但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他焉能不关注?但顺昌帝一日不下圣旨,就足以证明他对这件事还是犹疑的,那么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因此薛丹臣就急着想找个女婿,这样也就有了推辞的借口。 之前庄家曾上门提亲,被薛丹臣拒绝了,他原是想着薛子桢爱慕霍灵璧,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让她如愿以偿,倘若拖上两年,自己有了本事,不愁霍灵璧不低头,但如今迫在眉睫,又到哪儿去找合适的人选去? 倘若去想太子求助,太子定会推荐董曲江,薛丹臣虽然也觉得董曲江不错,但他知道薛子桢是一定会拒绝的,所以干脆不提。 晚上薛丹臣回来,薛子桢已经等了许久,父女俩这才把这事开诚公布的谈一谈。 薛子桢的意志很是坚定:“嫁给谁都可以,唯独庆王和齐王不成!” 薛丹臣叹道:“太子倒是为董曲江保媒,你能看得上董曲江么?” 薛子桢顿时不说话了,心里仿佛咽下了十斤黄连似的,苦的很,她看上的,只是霍灵璧罢了,可偏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正文 第五十章 算计 薛丹臣叹道:“皇上虽然削去了齐王的府兵,又对他颇为冷淡,但并不代表着从此对齐王不管不问了,毕竟齐王是三王爷的遗孤,皇上说是生气,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罢了,如今怒气过去了,不就又操心起他的终身大事来了?依我看,皇上想把你许给齐王,多半是想让我看顾着齐王些,即便将来太子登基,也能保住他的荣华富贵!” 薛子桢腾地站了起来,脸上一片冰冷:“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齐王想娶我,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说着转身要走,被薛丹臣叫住了:“你想做什么?” 薛子桢淡淡道:“父亲就别管这个了,女儿自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薛子桢传信给周小钗,让她帮忙把惠安公主约出来见面,结果下午惠安公主就出宫了,一脸喜色跑到了薛子桢约好见面的广济寺:“我就知道你要找我!想要我帮你做什么,说吧!” 薛子桢笑道:“你知道我要找你?” 惠安公主笑道:“父皇要把你许给齐王,但你肯定不同意的,自然会早做应对,所以我就猜测你最近肯定要找我帮忙!” 薛子桢淡淡道:“既如此,你愿不愿意帮?” 惠安公主认真道:“就算为了太子哥哥,我也一定会帮!” 薛子桢道:“其实我需要你做的很简单,你只需背着人说几句话,然后让惠嘉公主听到就成了。” 惠安公主疑惑起来:“说几句话就行?还要说给大皇姐听?” 薛子桢道:“上次在上林苑,她算计我, 我还没找她算账呢!这次不把她算上,等她出嫁了岂不就没有机会了?” 惠安公主笑道:“也好!反正她最近趾高气昂的很,还敢嫌弃母后为她准备的嫁妆不好!正好挫挫她的威风!” 薛子桢点头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做,让她五月二十来广济寺就成了,其余的我来安排。” 惠安公主自然应了。 待到惠安公主一走,薛子桢又约了恒郡王见面:“想讨郡王一个人情,不知郡王是否答应?” 恒郡王笑道:“上次你帮了我,这次要我做什么也是义不容辞的事,别提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薛子桢就又嘱咐了他几句,看着他离开后,一个人在广济寺后院的树林里沉思起来。 …… 霍灵璧听了霍镝的禀报,惊诧的挑起了眉头:“惠安公主与恒郡王都答应帮她了?” 霍镝点头道:“薛姑娘请惠安公主挑唆惠嘉公主与五月二十那一日来广济寺,只说薛姑娘与人私会,惠嘉公主对薛姑娘心怀怨恨,必定要带不少人过来,想看薛姑娘的笑话,而薛姑娘又请恒郡王给齐王传话,约他于五月二十在广济寺见面。” 霍灵璧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这个薛子桢,果然不一般!” 霍镝有些疑惑:“倘若如此,岂不是被惠嘉公主捉个正着?到时候岂不百口莫辩?” 霍灵璧笑着虚点了霍镝一下:“就你这样的和薛子桢玩心计,定会被她耍的团团转!薛子桢这是故意要把这件事闹大呢!” 霍镝道:“倘若闹大了,为了遮掩这桩丑事,薛姑娘不更得嫁给齐王了?” 霍灵璧轻轻一笑:“薛子桢是什么样的人品大家都清楚,正是因为很清楚,才不会相信她与人私会,到时候惠嘉公主为了羞辱她,必定把这事四处宣扬,而齐王也是百口莫辩!可若是薛子桢喊冤呢?那这件事就成了齐王为了娶薛子桢,故意与惠嘉公主联手,闹出这么一桩事来!目的就是逼迫薛子桢嫁给他!你要知道,皇上虽然有心把薛子桢嫁给齐王,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容许齐王私下使出这么不光彩的手段!到时候多半会恼羞成怒,这桩婚事也就此作罢了,再者说,即便皇上不生气,庆王那边竹篮打水一场空,焉能不恼?自然会站在薛子桢这边指责齐王!三人成虎,就是皇上不生气也得被闹得生气了,薛子桢再站出来大义凛然的说上一番话,道理可就全在她那边了!到时候谁还敢逼迫她出嫁?她自己呢?连面也不必露,只让惠安公主和恒郡王传了几句话就把这桩婚事给搅黄了,惠嘉公主和齐王也要成为她的棋子!高明啊!” 霍镝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心中的疑问下意识就问出了口:“薛姑娘这么聪明,为什么爷不喜欢?” 霍灵璧笑道:“你也是男人,若是这样的女人给你,你要不要?” 霍镝一怔,连连摇头,这样聪慧的女人娶回家做媳妇,岂不是连说句谎话都得被她一眼看穿了? 霍灵璧道:“若是哪天我要找谋士,说不定会去找她,但若是娶媳妇,还是算了吧,我没事不想找罪受!”话虽这么说,但霍灵璧还真是好奇,想看看薛子桢这个计策到底能不能成功,因此在五月二十那天也悄悄去了广济寺。 惠安公主要让惠嘉公主在五月二十那一天去广济寺,还真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本来在百花会的时候,惠嘉公主就与薛子桢结了梁子,后来她看上的夫君又都说非薛子桢不娶,简直是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如今一听说薛子桢要在广济寺见齐王,也不求证是真是假,憋着劲要去大闹一场,最好让薛子桢坏了名声,这辈子也嫁不出去! 而齐王那边,虽然从未想过娶薛子桢,但这阵子听顺昌帝漏了口风,也觉得有薛丹臣这么一个大有前途的岳父是一件极好的事,因此一见恒郡王派人给他送来了小纸条,说薛子桢要见她,立刻就觉得只怕这婚事是定下来了,因此也兴致勃勃的前往,想着倘若能见一见未来的妻子也是极好的事。 五月二十日,薛子桢一大早就去了广济寺,等了约半个时辰后,齐王来了,一见到薛子桢便摆出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他还未开口,薛子桢便抢先一步道:“王爷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齐王一听这话就愣住了,惊愕道:“明明是姑娘约的我啊!” 薛子桢道:“这话可就奇了,无缘无故的,我一个闺阁女子,为何要约见外男呢?” 齐王道:“可分明是恒郡王传话给我……” 薛子桢打断他:“是恒郡王亲口和你说?” 齐王摇头:“是差人送来的纸条。” 薛子桢道:“我也是收到王爷约见我的纸条,既如此,只怕我们都被人算计了!” 她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惠嘉公主的声音:“听说薛姑娘也在?正好找她说说话!” 那边话音未落,人就进来了,薛子桢看着惠嘉公主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人便暗暗冷笑,看来惠嘉公主打定了主意要看她出丑啊,也难为她一大早就找借口出宫,赶来广济寺! 惠嘉公主一看薛子桢和齐王相对站着便一阵狂喜,却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捂住了嘴:“薛姑娘怎么和齐王……”随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倒是打搅了你们,我这就走!”说着又扯着身后的人往后退,还呵斥着:“怎么这么没眼色?还不快走!” 薛子桢冷冷道:“惠嘉公主且慢,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为好!” 惠嘉公主假意笑道:“你和齐王的事,我们怎么说得清楚?不过父皇早就有意为你们二人赐婚,如今你们私下见面倒也不算违了规矩,反正早晚要是夫妻……” 薛子桢喝道:“你不要含血喷人!皇上什么时候赐婚了?我又什么时候和齐王殿下私下见面了?今日也不过是被人诓骗了来罢了!” 惠嘉公主冷笑道:“如今被人撞破了,没凭没证的,自然是由着你说!可事实怎么样,也只有你自己知道罢了,我们又没有说什么,你何必急着撇清?” 薛子桢却不依,执意要惠嘉公主把这件事说清楚,惠嘉公主巴不得把这事给闹大了呢,因此提出回宫让顺昌帝决断,薛子桢正等着她这句话呢,自然就答应了。 齐王自然不愿意把这件事闹大,但他架不住惠嘉公主和薛子桢一个得理不饶人,一个咄咄逼人,再加上如今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想瞒也瞒不住,只好跟着一起回宫。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辩解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顺昌帝一听说薛子桢和齐王私会被惠嘉公主抓了个正着,大吃一惊,赶忙丢下手里的事去了赵皇后那儿。 赵皇后知道这事后也是惊讶极了,她压根不相信薛子桢会与人私会! 但如今事情闹到了她眼前,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让人把顺昌帝请了过来。 顺昌帝眼睛一扫跪在下面的人,除了薛子桢和惠嘉公主外,还有齐王和恒郡王,便觉得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恒郡王也在?” 恒郡王不免委屈道:“回禀皇伯父,齐王非得说侄儿与这件事也有关系,侄儿无奈,只好跪在这儿请罪。” 近来顺昌帝对恒郡王这个侄儿也算是关怀备至,一听这话就不满的看向了齐王:“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齐王赶忙道:“回禀皇叔,是恒郡王派人送了一张字条来,说薛姑娘约侄儿在广济寺见面,侄儿觉得奇怪,这才过去,谁知薛姑娘也是被人诓骗了来!这事定是恒郡王在算计侄儿!” 恒郡王不禁喊冤:“皇伯父请明鉴!侄儿这么做了,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再者说,即便是侄儿有心算计,也不会让齐王知道是我给他送的字条啊,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顺昌帝不语,又看向了惠嘉公主:“你怎么忽然要去广济寺?” 惠嘉公主心里一跳,她自然是偶然偷听惠安公主和侍女说起薛子桢要在广济寺和齐王见面这才去的,但此时却不宜这么说,否则她就是成了有心去捉奸的了,对她反而不利,遂笑道:“回禀父皇,今日儿臣是想去广济寺为父皇求平安符的,听闻薛姑娘也在寺中,便过去找她说话,谁知却看到了薛姑娘与齐王在一处!儿臣看个正着,还没说什么呢,薛姑娘非得说儿臣污蔑她!” 薛子桢冷冷道:“这京城中大大小小的佛寺这么多,公主不去皇家寺庙皇觉寺去求,也不去香火极灵验的法源寺去求,却偏偏跑去了名不见经传的广济寺!又偏偏遇上了我与齐王殿下,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倒显得公主是专门去遇见我与齐王殿下私会似的!” 惠嘉公主不由语结,薛子桢见她说不出话来,暗自冷笑,道:“我知道在百花会的时候,得罪了公主,公主对我怀恨在心也是有的,可即便公主再怎么恨我,也不该拿我的名节来开玩笑!今日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叫我怎么做人!” 惠嘉公主不妨薛子桢竟倒打一耙,怒道:“听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我故意陷害你?” 薛子桢慢条斯理道:“不然呢?我和齐王殿下收到的字条难不成是凭空飞来的?” 惠嘉公主嗤笑道:“你若不是对齐王有情,又怎么会只凭着一张字条就赴会?” 薛子桢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道:“那是因为这字条上说有一些和我父亲有关的事要告诉我,所以我才不得不冒险前去。” 顺昌帝和赵皇后一直没说话,只听惠嘉公主和薛子桢一来一去的辩解,对于整个事情也大概了解了。 对于薛子桢呈上来的字条,两个人也看了,的确和薛子桢说的一样,且字迹也是齐王的! 齐王百口莫辩,也喊起冤来,赶忙把他收到的字条拿了出来,但那字条上却不是恒郡王的笔迹! 齐王犹自辩解:“可是那人声称是恒郡王府的小厮,恒郡王派他来送东西的……” 顺昌帝呵斥道:“这分明不是恒郡王的字迹!你还要诬赖人不成?你说恒郡王算计你,他算计你又有什么好处!” 齐王不说话了,在这件事里,恒郡王的确得不到任何好处,应该不是他! 赵皇后见顺昌帝生气了,赶忙劝道:“这事分明就是个误会,还是不要追究了。”她是怕这事若是闹大了,薛子桢就只能非齐王不嫁了,所以还是趁早把这件事按下去为好! 顺昌帝没说话,他原本的意思也是想把薛子桢和齐王凑成一对,若是平息这件事,让两人好事成双,自然也是简单,但他一想到极有可能有人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他就觉得不舒服,也许那人的目的就是想让薛子桢不得不嫁给齐王呢! 那自己倘若下旨了,岂不正合那人的心意? 顺昌帝最讨厌被人摆布! 他心神一转,若有所思,倘若真的把薛子桢许给齐王,把这事给压下去了,那么谁得到的好处最大? 显然不会是薛子桢! 毕竟事关她的名声!倘若她想嫁给齐王,只需等着自己下旨便是了,倘若不想嫁给齐王,更不必设计这种事与齐王扯上关系。 自然也不会是惠嘉公主,她虽然和薛子桢有过节,但若想坏了薛子桢的名声,方法有一百种,何必要选这种最容易引火烧身的? 恒郡王自然更不可能了,那么只有……齐王! 他难道是知道了冯贵妃也在为庆王求娶薛子桢的事?生怕自己应了庆王,他那边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设计出了这件事,让薛子桢碍于名声不得不嫁给他? 如若自己真的把这事压了下来,给他们二人赐婚,他可就不费吹灰之力就娶了薛子桢,只怕薛家还要感激他呢! 顺昌帝越想越觉得齐王是幕后主使的可能性大! 他盯着齐王,一想起自己险些被他给算计了就忍不住一阵阵的愤怒,亏他还挂念着他这个侄儿!亏他还想给他说一门好亲事!他就是这么报答自己的! 顺昌帝深吸了一口气,把这怒火压了下去。 偏偏这时惠嘉公主不识好歹插了一句嘴:“父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父皇给他们俩赐婚,也省的这事传出去了名声不好!” 这句话可真是触了顺昌帝的逆鳞! 他刚才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差点被齐王给蒙了进去,惠嘉说这话,难不成这事她也有份! 顺昌帝怒火高涨,厉声骂道:“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马上就要出嫁的人了,不安分守己的待嫁,四处跑什么!就是这件事闹起来,你以为你能得个好名声?你还能安心出嫁?不想嫁就一辈子留在宫里!省的丢人现眼!” 惠嘉公主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把这事怨在她身上了,又当着人被这么责骂,顿时觉得丢脸,捂着脸哭着跑了。 齐王不由暗暗庆幸,他刚才就想那么说的,却被惠嘉公主抢先了一步,如今看来幸而没说,要不然挨骂的可就是他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顺昌帝已经认定了是他谋划的这件事,是越看越疑心,越看越不顺眼,即便他乖乖跪在地上跟小绵羊似的,在顺昌帝眼里也成了虚伪做作,遂不耐烦的骂道:“还在这儿跪着做什么?今儿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谁敢传出去半个字,就先摸摸他脖子上的脑袋!还不快滚!” 齐王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又是愤怒,这可闹的什么事啊,平白挨了一顿骂!遂满心委屈的退下了,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幕后主使给抓出来!(我的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逼迫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待到齐王走后,顺昌帝的语气才温和下来,先是安慰了恒郡王几句,让他先回去,又宽慰薛子桢:“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你的婚事朕既然发话了,就一定会管到底!” 薛子桢却磕了一个头,郑重道:“臣女请求皇上准许臣女终身不嫁!” 顺昌帝和赵皇后具是愕然,赵皇后更是着急道:“你是担心今天的事?皇上既然发话了,谁也不敢乱说的,你这孩子,怎么使起小性子了?” 薛子桢道:“婚姻大事,原该父母长辈做主,臣女不敢插嘴,但承蒙皇上和娘娘宠爱,要为臣女择婿,这自然是臣女的荣幸,臣女也听闻皇上有意把臣女许给齐王,本该感念天恩,但庆王也有心求娶,皇上不免左右为难,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但齐王和庆王皆是龙子凤孙,不管应了哪一个,都会得罪另外一个,臣女蒲柳之姿,万万不敢有所奢望,更不敢得罪了哪一位王爷,请求皇上答应臣女,臣女情愿终身不嫁!” 顺昌帝叹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既如此,朕立刻下旨,把你许给庆王如何?”薛子桢话里话外都是怕得罪了人,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让顺昌帝很是满意。 薛子桢摇头道:“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即便皇上下令禁口,也总有知道的人,倘若臣女又嫁给了庆王,岂不成了左右逢源,水性杨花之辈?臣女宁愿一死以证清白!”说完就要往旁边的落地柱撞去,一旁的宫女太监赶忙拦住了。 赵皇后也急了:“你这个孩子也太冲动了些!你爹娘只得你一个,你若是死了,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忍心!”又见薛子桢不想嫁给庆王,正好遂愿,便向顺昌帝求情:“皇上,这孩子也有为难之处,不如就答应了她吧!” 顺昌帝叹了口气,他还要用薛丹臣,自然不能让薛子桢血溅金阶,遂道:“也罢,既如此,朕也不强求你嫁给庆王了如何?你且安心回家,让你父亲给你说一门亲事是正经,也不必说什么终身不嫁的话。”又嘱咐赵皇后宽慰她,这才去了前朝。 赵皇后一听顺昌帝的话,不由心喜,对薛子桢自然越发温柔和善起来,又给了不少赏赐,这才让身边贴身服侍的姑姑亲自把她给送回家。 薛子桢一大早就出门了,也没打声招呼,陆如英正觉得奇怪呢,正说派人去找,就见薛子桢被宫里的姑姑给送了回来,唬了一跳,赶忙叫人去喊薛丹臣回来。 那姑姑乃是赵皇后的心腹,自然把宫里发生的事与薛丹臣夫妇说了一遍,薛丹臣听到一半就知道薛子桢之前所说的自有主意是什么意思了,不由又是后怕又是惊怒,觉得薛子桢胆子也太大了,但面上却是一点不露的,恭恭敬敬把人给送走了。 这边人一走,不知内情的陆如英就高兴起来了:“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薛丹臣脸色阴沉沉的,去了薛子桢那儿,看薛子桢趴在桌子上发呆,到底不忍心出言责备。 这是他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啊!别说责备了,就是重话也没说过一句! 如今看着女儿跟丢了魂似的,又费尽心机推辞了庆王和齐王的婚事,还不是想嫁给霍灵璧? 可霍灵璧偏偏不娶她! 一想到这个薛丹臣就恨不得把霍灵璧扒皮拆骨! 霍灵璧凭什么看不上桢姐儿? 桢姐儿有哪点不好?又聪明又善解人意,又娴静又知书达理,霍灵璧那俩眼珠子难不成是摆设?难不成就看不到桢姐儿的种种优点? 薛丹臣站在门口没进去,拳头紧了握,握了松,还是转身离开了。 既然是女儿的心愿,他就一定要帮她达成!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让霍灵璧乖乖来提亲才是! 薛丹臣回了衙门,吩咐人把那一叠等待升迁的官员名单里走镇国公府的关系加塞进来的都拿了出来单放着,如此一来,等到下次皇上加恩,那些人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些人既然是走了镇国公府的门路才加塞进来的,如今被薛丹臣一句话就给踢出去了,到时候自然要去找镇国公府的麻烦,他只需等着镇国公来求自己就成了! 自打顺昌帝下旨让薛丹臣接手吏部,吏部的人就整日跑到他跟前献殷勤,如今他只吩咐了一句,下面的人自然会办好,但吏部也有镇国公府的门生故旧,知道情况后偷偷去报信,镇国公一听说也是大吃一惊,他最近应该没得罪薛丹臣啊! 不过镇国公也不是傻子,联想起以前霍灵璧拒绝与薛家结亲,薛子桢的婚事又不顺,对薛丹臣的意思便明白了八九分,不免觉得冤枉。 其实他是很想和薛丹臣做亲家的! 如今薛丹臣虽没入阁,也是因为潘守愚尚未离京的缘故,不过也是早晚的事,这四十多岁的内阁阁老,打从开国到现在薛丹臣还是头一个呢! 就是不看薛丹臣的官儿越来越大,单说薛子桢,那份聪慧伶俐做镇国公府的世子妃是绰绰有余了! 若是结成了这门亲事,内有薛子桢管家理事,外有薛丹臣这个未来的帝师做依仗,镇国公府最起码能保证上百年的荣华富贵! 一想起儿子眼睁睁把这个好机会给放走了,镇国公就恨的牙根痒痒!可偏偏自家儿子又是个不服管教的,二十多的人了,说不娶亲,谁也不能逼迫他,当初他不应这婚事,他自然也没辙,于是也只得作罢,但如今薛丹臣摆明了针对镇国公府,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镇国公跑到霍灵璧那儿,把这事一说,拿马鞭指着他:“薛丹臣如今炙手可热,就是我也要避其锋芒,你偏偏得罪了他!薛子桢你不娶也得娶!权当是为了这个家牺牲你的婚事!这也是你身为霍家子孙应该做的!” 霍灵璧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顿,又被逼着去薛家提亲,他本就讨厌受人摆布,如今一听这话如何甘心?不过他也清楚,薛丹臣给镇国公府施压,绝不会是薛子桢的手笔! 她那么骄傲,怎么可能自取其辱? 不过霍灵璧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窝囊,立刻就派人传话,要见薛子桢。 两个人依旧约在了三清观。 薛子桢接到信儿时还觉得奇怪,无缘无故的,霍灵璧要见自己做什么? 不过既然是在三清观见面,有江子卓在,薛子桢也不怕被人算计,遂应了这邀请。(我的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决绝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五月已经是春夏交替的时候了,天儿也渐渐热了,薛子桢穿了一身天水碧的潞绸衣裙,站在古树参天的院子里,亭亭玉立,仿佛一抹春天遗留的新绿。 霍灵璧凝视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他以为她是陆为霜的时候,她坐在树下发呆,怔怔的在地上写自己的名字…… 薛子桢一回头便看到了霍灵璧,负手而立看着她,越发显得丰神俊朗,气质清越,不由淡淡一笑:“霍大人约我来此可是有什么事吗?” 霍灵璧把脑海中的那些迤逦心思抛开,笑道:“你知不知道我父亲逼着我去你们家提亲的事?” 薛子桢愣住了,有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灵璧笑道:“当初太子保媒,我父亲虽然赞同这门婚事,但因为我拒绝了,也就再也没提起,如今忽然又提起来了,态度还那么坚决,薛姑娘这么聪慧的人应该可以想到,这可是出自你父亲的手笔!” 薛子桢的脑子一下子懵住了,倘若真的是父亲出手,也难怪了,可即便霍灵璧被逼迫着答应娶她,又有什么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并不知道这事,我会和父亲说清楚的。” 霍灵璧点头道:“这就好,毕竟你父亲是太子的老师,我们一同为太子效力,倘若闹出什么嫌隙,太子也为为难,你说是不是?” 薛子桢苦笑,沉默许久才道:“霍大人真的觉得我一无是处吗?在别人眼里我有千好万好,但在霍大人眼里,真的就不值一提吗?” 霍灵璧听到这话,神情恍惚,眼前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身影,她也是这般委屈的问他:“我这么好,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霍灵璧冷笑,缓缓摇头:“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薛姑娘即便如天仙一般,我也没有半分心思!” 薛子桢头一低,使劲眨了眨眼睛,想把那股酸意给逼回去,心已经很痛了,但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仍旧问了一句:“霍大人喜欢过我吗?包括你认为我是陆为霜的时候,有过一点点的喜欢吗?” 霍灵璧面无表情:“从未!” 薛子桢一滞,低下了头,随即轻轻一笑,又抬头看着霍灵璧:“原来是这样!既如此,我也能死心了,我回去后就会说服父亲,不再与镇国公府为难,你只管放心,我薛子桢这点骄傲也是有的,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非得逼着别人娶我的道理。” 霍灵璧点头:“那就好!不过……”他犹疑片刻,还是道:“霍某希望薛姑娘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薛子桢淡淡道:“这就不劳霍大人费心了!”说完这句话,她转身便离开了。 …… 这几日薛丹臣都格外关注薛子桢,所以她一出门他就知道了,也知道是霍灵璧约见的薛子桢,他知道霍灵璧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不忍心让女儿去,但又想着,倘若这次能让女儿对霍灵璧死心了也是不错。 因此等看到薛子桢回来时一脸平静,他就知道,估计这次真的是死心了。 他自己的女儿他比谁都清楚! 薛子桢可是很骄傲的!向来只有她挑剔别人的,没有别人挑她的,如今被霍灵璧如此视若无物,她也决不会死缠烂打,这一次,估计两个人真的没戏了! 薛丹臣自然心疼女儿,也就越发的恨上了霍灵璧,虽然没继续与镇国公府为难,却也是划分了界限,泾渭分明。 整个薛家上下,除了薛丹臣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事,再加上薛子桢掩饰的好,也没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大家都在兴致勃勃的给秦子瑜的私房菜馆取名字,讨论了好几天,才定下了秦家饭馆这个简单又好记的名字。 开张前一日,大家还特意去了柳条巷,亲自尝了秦子瑜的手艺,都赞不绝口,陆如英笑道:“原以为你们只是闹着玩,不成想真的要开张了,我瞧着比天香楼还要好呢,生意肯定不错!” 秦子瑜笑道:“桢姐儿说物依稀为贵,要我每日只准备五桌饭菜,还不准客人点菜,我就怕准备的饭菜不合客人的口味。” 李益则笑道:“酸甜苦辣咸,世人再怎么挑剔,也无非是这五种口味罢了,还能差到哪里去?” 因薛子桢一直没说话,秦子瑜便道:“桢姐儿的意思呢?” 薛子桢笑道:“咱们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等明日正式开张,倘若有人提意见,咱们再改也是一样的。” 陈云秀和陈氏并陆馆主三个上了年纪的人对这样的事有经验,都说这话不错,别管准备的再怎么好,等客人一来,说不准还是要改。 第二日开张,倒是热热闹闹的,五个雅间全都坐满了人,之前薛子桢特意给崔家,秦家,赵家都送了帖子,邀请几个好姐妹来吃饭,她们又一听是薛子桢的姐妹开的饭馆,自然要捧场,遂一传十,十传百,只要饭菜好吃,倒是不愁名声传不出去。 秦子瑜原本就厨艺精湛,这次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做出来的饭菜自然博得了满堂彩,赵冰赵雪还道:“这儿环境清幽,以后倘若哥哥们请客吃饭,来这儿倒是不错。” 秦若梅也笑道:“我还想着过阵子请大家到我们家聚一聚呢,如今看来,把地方改在这儿也行,又能吃饭,又有地方玩儿,反倒比在家里要轻松自在。” 赵冰起哄道:“好啊好啊,你请客,秦姐姐可别少收她的钱!她如今订了亲,可有不少嫁妆呢!” 秦若梅脸一红,打了赵冰一下:“就你多嘴!” 薛子桢好奇道:“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秦若梅不好意思道:“也只是交换了庚帖罢了。” 薛子桢道:“是文鼎侯闻家的三少爷?” 秦若梅点点头,脸突然红了起来:“原本我父亲觉得是个庶子,不免委屈了我,但那天他却偷偷来找我,说一定会对我好,而且他说是他央求文鼎侯主动来提亲的……我看他心诚,就答应了。” 大家长长“哦”了一声,取笑的意思越发明了,赵雪还嚷嚷着:“看来她已经芳心暗许了!” 崔玉娘也笑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正喧闹着,丫头来传话:“镇国公府的两位小姐来了。” 秦子瑜赶忙起身要去招呼,被薛子桢拦住了:“还是我去吧。” 霍晓清和霍晓泠正好奇的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见薛子桢出来,霍晓泠眼前一亮奔了过去:“师傅!好久没看到你了!” 薛子桢笑道:“你不是说出远门了?怎么回来了?” 霍晓泠嘟着嘴道:“姑母要接我们去她家小住,姐姐不肯去,就推了我出去,这不,我才回来呢!” 霍晓清拍了一下霍晓泠让她闭嘴,这才笑道:“我们听闻薛小姐与人合伙开了一家饭馆,特意过来恭贺。” 薛子桢道:“不过是小本生意,多谢费心想着,先进来坐吧,今儿人多,想要单独招待只怕不能了,只好等以后了,倘若有空儿,只管过来玩儿。” 今日霍晓清过来,也是碍于薛子桢教导霍晓泠棋艺罢了,原本很不以为然的,但见这小院子干净整齐,布置的古朴雅致,饭菜也干净,色香味俱全,心里就喜欢上了,打定了主意,想着以后若是想请好姐妹吃饭,也就不用在家里了,在这儿就挺好,玩的时候也能放得开,不必拘束了。 等回到家,霍晓清便把这件事和霍夫人说了:“没想到薛姑娘还有做生意的头脑呢,我看生意不错,饭菜也香,以后肯定热闹!” 霍夫人叹道:“我呀,就盼着有个薛姑娘那儿的女儿,聪慧温柔,又精明能干,偏偏你大大咧咧的,心思又粗,说话又直白,将来可怎么办哟!” 霍晓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叫她做你女儿不就成了?我倒巴不得有个薛夫人那样和气爱笑的母亲呢,咱们两家正好换换。” 霍夫人又是气又是笑,使劲拍了霍晓清几下:“就你这样的白眼狼,趁早换了倒好,也省的气我!就怕人家不稀罕你!” 母女俩正说着话,镇国公回来了,脸色阴沉沉的,霍夫人止了笑,赶忙道:“出什么事了?” 镇国公气的猛地一拍桌子:“这个薛丹臣!这几天处处跟我过不去!”(我的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圣旨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霍晓清见父亲生气,很有眼色的悄悄退下了,霍夫人则劝道:“之前你不是还夸薛大人心胸宽广么?好好地,他怎么跟你过不去了?为什么跟你过不去?” 镇国公缓了缓神色,道:“今日早朝,皇上说往年每逢夏季,总要下几场雨,宫里有几处宫殿也该赶在雨季前修葺了,便指了聂良,可薛丹臣却说聂良的考评连续三年都只是中等,今年又因为想要升迁而贿赂吏部的官员,不宜用他,皇上就直接免了聂良的官,又点了崔绩去办这事。” 聂良是工部左侍郎,也是镇国公的门生,崔绩却与崔如岳沾亲带故,是崔家的族人,如今是工部右侍郎。 因为六部尚书都是阁老,事情多,六部的实际权力都在左右两位侍郎手里,自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了,如今薛丹臣一句话,让聂良罢了官,那以后工部岂不是崔绩说了算? 更何况这修葺宫殿的事油水可足的很,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借此发一笔横财,如今别说横财了,连官儿也没了,下朝时,聂良抱着他的腿就哭,被众位大臣看着,别提多丢人了! 镇国公一想起来就憋气,如今霍夫人问他,他却不好说是因为薛子桢的缘故,思来想去,还是把这笔账算到了霍灵璧头上,只气的嚷嚷着叫人把霍灵璧捉回来打一顿。 若只是这一次也就罢了,偏偏这几日议事,薛丹臣好像跟镇国公有仇似的,凡是他赞同的薛丹臣都反对,他反对的薛丹臣就赞成,时间一长,顺昌帝也有所察觉。 顺昌帝有心重用薛丹臣这个文臣,但也不希望薛丹臣能一手遮天,霍家又是镇守边疆的武将,却也忌惮他们功高盖主,如今两个人上演一出将相不和,顺昌帝是很满意的,因为只有大臣们争斗起来,他才能坐在这个皇位上渔翁得利! 不过两个人闹的太明显,顺昌帝就有必要过问一下了。 他问太子,太子也没隐瞒,苦笑着把两家结亲未遂反倒结成了仇的事说了,道:“霍灵璧那个狗脾气,他不点头,镇国公也没法子,偏偏先生心疼女儿,觉得向来只有桢姐儿看不上人家的,还是头一回碰上有人看不上桢姐儿,自然生气。” 顺昌帝心情很是愉悦:“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太子道:“也许真的是有缘无分吧!” 顺昌帝略微一思忖,心里有了个主意,倘若自己下旨赐婚,霍灵璧不情不愿的娶了薛子桢,必定要心生不满,自然不会善待薛子桢,薛子桢受委屈,薛丹臣自然也不会放过霍灵璧,如此一来,两家岂不是真的结了仇呢! 他们两家真的闹起来,他才能放心的重用这两个人呢! 与皇位的稳固相比,薛子桢一个小女子的终身又算得了什么? 顺昌帝不在意的想着,愉快的把这门婚事给定下来了。 等圣旨分别到了薛家和霍家时,两家人都愣住了,薛丹臣疑心是镇国公服软了,特地请求皇上赐婚,镇国公则疑心是薛丹臣为了赌一口气非得把女儿嫁过来,才请求皇上赐婚,结果太子一派人来恭喜,还顺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可这圣旨早不下晚不下,等到两家都没了结亲的意思,偏偏又下来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镇国公和薛丹臣的心思都是老狐狸级别的,琢磨这里头的事可就深了,再加上是圣旨赐婚,谁也不敢抗旨啊,也只好默认下了这门亲事。 陆如英不知道内情,倒是挺高兴的,想着薛子桢嫁过去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就是镇国公夫人,也不算委屈了,而陈云秀也觉得薛子桢可以嫁给心上人,也很是为她高兴,就是陈氏和陆馆主也觉得与有荣焉,唯有薛丹臣一想到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就忍不住叹气。 薛子桢则是面无表情,好像这事与她毫无关系一样,每日照旧一大早和秦子瑜一起出门去柳条巷,傍晚再一起回来。 她这副样子太过平静,导致秦子瑜和李益都毛毛的,连说句恭喜都不敢。 直到有一日,霍灵璧来柳条巷拜访,要见薛子桢,薛子桢才不像之前似的对这事闭口不谈,反而主动向霍灵璧解释道:“这是皇上下的旨意,我父亲可没有推波助澜,我也不是真的非你不嫁。” 霍灵璧的神色也很平静:“我知道!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坦然接受了,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我们握手言和怎么样?” 圣旨已经下了五六日,但薛家和霍家都是风平浪静,并没有合八字换庚帖的迹象,若是皇上知道了,定会以为两家心生不满,万一怪罪下来,可不是两家人能吃得消的。 薛子桢对他所说的握手言和很是疑惑,霍灵璧解释道:“圣命难违,如今要紧的就是先把这婚事给操办起来,至于你我之间的恩怨,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 薛子桢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那么霍大人说一说我们有什么好商量的?” 霍灵璧深深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定是得罪了你,如今事已至此,成了定局,已经不是我想不想娶,你想不想嫁的事了!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们成亲后我会给你应有的体面,不会纳妾,不会限制你管家理事的权力,但是相应的,在众人面前我们要做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总不能让人捉住了把柄。” 薛子桢道:“霍大人还真是心胸豁达啊,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要感谢你了!不过你放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我会应下这门婚事,也希望霍大人能早日登门提亲,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大家省事!” 许是薛子桢的神色太过平静,霍灵璧好奇的看着她,道:“你不是很想嫁给我吗?如今难道不高兴?” 薛子桢淡淡道:“即便想嫁给霍大人,也是以前的事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薛子桢再怎么没骨气,也不会惦记着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我永远不会忘记霍大人的那句‘从未’!” 霍灵璧一怔,勉强笑了笑:“看来咱们俩已经有了默契了。” 薛子桢没回答,只是道:“话已经说完了,霍大人可以走了。”她转身离开,霍灵璧却看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没说话。 有了霍灵璧和薛子桢在中间劝解,即便薛丹臣和镇国公再怎么不情愿,这三媒六聘的事也请了人一一开始办了,而薛家霍家的这门亲事,整个京城也都知道了,却是反应不一。 太子自然是高兴的,一边是他的老师,一边是他的心腹,虽然如今两个人没有感情,但太子很是乐观,觉得成亲后日久生情也是极其容易的,遂两家都赏赐了不少东西,至于太子妃,虽然薛子桢没成为自己的弟媳妇有些遗憾,但嫁到霍家怎么着都比嫁给庆王也好些。 庆王就不同了,他前阵子刚刚知道了齐王和薛子桢发生的事,得知齐王被斥责一顿,估计娶薛子桢的可能性不大了,还想着再去求一求,如今这圣旨一下,他是半分希望都没有了。 至于齐王,又被顺昌帝禁足了,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哪里管得了薛子桢嫁给谁。 而恒郡王和庄之嘉这些人却都是为薛子桢感到高兴,想着霍灵璧年少英才,也不打算辱没了她,嫁给霍灵璧自然要比嫁给齐王或者庆王要好,也都送来了贺礼。 薛家的亲戚朋友如崔家,赵家,秦家,也都纷纷前来道贺。 薛丹臣请的媒人是崔如岳,镇国公则请了护国公世子,也就是赵九经的父亲做媒人,这两个人主要是商议交换庚帖和定日子,而彩礼和嫁妆的多少则交给了贺夫人并赵夫人来商议。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议的,霍灵璧是镇国公世子,又是唯一的嫡子,娶妻自有定例,又是圣旨赐婚,这彩礼怎么也不能少了,而薛家又只得薛子桢一个女儿,就是有什么好东西,不给她留着难道还给别人? 一百二十抬的嫁妆早就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齐备了,如今不过是新添些时兴的东西罢了。 贺夫人和赵夫人这个媒人做的轻松至极, 不过是聚在一起相互恭维,很快,过了小定便是大定,霍灵璧要来薛家拜见岳父岳母,而薛家也要正式招待这个女婿。(我的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无心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因为薛家亲戚少,除了陆馆主和李益外,薛丹臣还请了秦方并崔如岳几个素日交好的朋友来作陪,这些人都是读书出身,与霍灵璧这样的勋贵子弟也实在是陌生,不过如今既然成了薛家的女婿,大家也乐的打趣。 一顿酒席下来,霍灵璧被灌了不少酒,薛丹臣一直笑呵呵的看着他,却没露出丝毫心疼女婿、护着女婿的神情,倒像是霍灵璧越狼狈他越高兴似的。 傍晚时分,酒席才散,霍灵璧就是酒量再好,此时也是脚底发飘了,他被霍镝和霍钰两个扶到了马车上,脑子里蒙蒙的,霍镝问他是不是回家,他下意识的便道:“去护国公府!” 赵九经得知他过来,亲自出来迎接,笑道:“今儿不是去拜见你岳父岳母,怎么又跑来我这儿了?” 霍灵璧摇头苦笑:“没意思!找你来喝酒!” 赵九经见他面色发红,脚底踉跄,赶忙扶住了,道:“都这样了还喝啊,赶紧消停会吧。”说着又叫霍镝和霍钰两个把霍灵璧抬到了他外院的书房,又叫人备了醒酒汤。 喝了醒酒汤,又吐了两回,霍灵璧这才觉得好受些,只是仍然脸色苍白,躺在窗下的躺椅上,赵九经嫌他身上一股酒味,捏着鼻子坐在书桌后头,蹙眉道:“你喝成这样,你岳父岳母也没关心一下?” 霍灵璧冷笑:“薛丹臣巴不得现在我横尸街头呢!这样薛子桢就不必出嫁了。” 赵九经叹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啊!桢姐儿毕竟是先生唯一的女儿,如今就要嫁给你了,能不心疼才怪呢,当初姑母有意把桢姐儿许给我,也没明说,只是暗示了一下,结果那几日先生就对我怎么都看不顺眼!可怜天下父母心,若是我有了闺女,也是不高兴被人给拐走的。” 霍灵璧长长舒了口气,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还真是讽刺啊! 他刚刚对薛子桢说了那么绝情的话,这没过几天呢,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这叫他情何以堪? 即便他与薛子桢达成了默契,将来相敬如宾也就罢了,但薛丹臣铁定看他不顺眼,将来别提得到岳父的提携了,只怕不故意为难他就是好的了。 他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和薛子桢闹的这么僵,又有些迷茫,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 倒是赵九经见他眼神迷离,以为他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叹道:“要我说,你这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世上的女人,不是说女人聪明就一定坏!也不是说坏女人就一定聪明!桢姐儿可不是朱颜!” 听他提起这个名字,霍灵璧抬眼横扫过去,赵九经立刻闭上了嘴巴,讪笑着让他喝茶。 霍灵璧的思绪却被这个名字勾起来了似的,飞的很远很远…… 赵九经见霍灵璧沉沉睡去,也没打扰他,只让小厮细心伺候着就回了院子,刚进屋就被周小钗缠上了:“朱颜是谁啊?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赵九经一愣,指着周小钗道:“你偷听!” 周小钗不满道:“莫名其妙的他突然过来了,我肯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毕竟他是桢姐儿的夫君,我这是关心桢姐儿!快说!朱颜是谁?” 赵九经自然不肯说,但却架不住周小钗厮磨,只得道:“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到处传!” 周小钗连连点头:“我保证不说!” 赵九经道:“那还是他在西北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姑娘,叫朱颜,特别聪明,就像桢姐儿一样,过目不忘啊,一目十行啊,那都不在话下!结果他就喜欢了呗,差点就娶回家了,谁知到了最后才知道那个姑娘是有目的的接近他的!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假的!他一怒之下就把那个姑娘给杀了,并发誓终身不娶!所以他当初看到桢姐儿那么聪明,自然下意识的就退避三舍了。” 周小钗若有所悟,赵九经犹自絮絮叨叨:“你可千万别告诉人,倘若他知道我告诉了你,你夫君我可就性命休矣了!这事啊除了我和太子,连镇国公都不知道呢!” 周小钗白了他一眼,却打定了主意要告诉薛子桢。 第二日一大早,周小钗给赵夫人请过安,就要去薛家,赵夫人还叫她带了不少礼物,叮嘱道:“你和桢姐儿关系好,如今她要出嫁了,你过去道贺也是应当的,午饭就留在那儿吃吧,别急着回来,我也不缺你一个人服侍。” 周小钗应了,欢欢喜喜的坐马车去了薛家,谁知正赶上薛子桢和秦子瑜一起出门,三个人索性结伴去了柳条巷。 因为秦子瑜也在,周小钗有些话就不好说了,只好先按下不提,听她们俩说生意经。 如今不过开张一个月,这预定的客人都要排到十天以后了,秦子瑜便想在得空时做一些拿手的点心差人送到各家府上,也是个意思。 薛子桢就笑道:“这么一来,你要准备多少点心啊!” 秦子瑜笑道:“我做这个就像你写字画画一样,因为喜欢,所以一点也不觉得累,你们在旁边陪着我说说笑笑,不过半天的功夫就得。” 周小钗倒是挺有兴趣的,看秦子瑜手脚利索的和面,就在旁边帮着挑扣点心的模具,她好歹也是嫁人快一两年了,当初为了新婚时候洗手作羹汤孝敬公婆,也是学过的,遂也能帮上一点忙。 薛子桢就是真的一窍不通了,叫丫头搬了个凳子坐在灶房门口,捂着鼻子看她们俩忙活。 周小钗就笑话她:“好歹也是快出嫁的人了,将来成了新媳妇,难道也这么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公公婆婆再好也不是亲爹娘,可不会惯着你!” 按着本朝的习俗,新媳妇过门头三天是要亲手做饭,以示贤惠之意,虽然有时候只是走个形式,但也没有全然丫头代劳的,总要炒两个菜意思意思。 秦子瑜笑道:“三少奶奶说的也在理,桢姐儿,要不然我教你两个拿手菜,好歹也能应付着交差啊。” 薛子桢面无表情:“不需要!难不成不会做饭就不贤惠了?谁爱说闲话就叫她们说去,我才不在乎呢!” 周小钗虚点了她两下:“矫情!等你婆婆不高兴让你立规矩,你可别叫苦!” 薛子桢低下了头,她是真的不想学这些,霍灵璧压根不喜欢他,她又何必自甘下贱的倒贴上去?即便如今圣旨赐婚,她即将成为霍灵璧的妻子,也没有半分喜悦之情! 这桩婚事,也只是为了保住薛霍两家的体面,她和霍灵璧各退一步所做的交易罢了! 无关风月,自然也就无需付出真心! 秦子瑜忙了一下,又有周小钗并两三个丫头帮忙,也只做出了四样点心,水晶糕,芙蓉卷,桃花酥,青玉团。 洁白的水晶糕,酥黄的芙蓉卷,粉红的桃花酥,碧绿的青玉团,四样点心摆成一个攒盒,别提多好看了,都让人舍不得下口了,周小钗也拿了两个攒盒回去,预备拿来讨好婆婆和小姑子的。 秦子瑜见周小钗三句话不离公婆,待她走后便笑道:“看来甭管是谁,成了儿媳妇后就没有不害怕公婆的,就拿在金华的时候,街上卖猪肉的那个屠娘子,多厉害的一个人啊,等嫁了人,怕她婆婆怕的跟什么似的。” 薛子桢淡淡一笑,却没说话,秦子瑜见她如此,也就不吭声了。(我的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田庄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一眨眼进了七月,天气越发热了,顺昌帝也下了旨意要去避暑山庄避暑了,京城许多权臣勋贵家的女眷也纷纷到自家的田庄上去小住,只怕要等到过中秋才回来。 陆如英也想去庄子上住一段日子,而且陈云秀和陈氏,陆馆主这三个人也上了年纪,耐不得热,薛丹臣见状就叫人去田庄上打点,把三个老人送过去,由陆如英在那边照顾着就罢了,陆如英就让薛子桢也去。 薛子桢不怎么乐意出门,便找了个借口:“咱们都去了,父亲在家里谁来照顾?” 虽然顺昌帝不在京中,不需要上早朝,但每日里衙门的事情还是需要人处理的,薛丹臣又新任了吏部尚书,前几日潘守愚告老还乡,顺昌帝便下旨让薛丹臣接任文华殿大学士,如今他新入阁,事情更多,自然不可能去避暑了。 陆如英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倒是薛丹臣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桢姐儿陪着你外祖父外祖母去避暑,你母亲就留在家里照顾我了。” 陆如英有点不乐意,但薛丹臣看着她,她还是没敢反对,只得答应了。 别看薛丹臣和陆如英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仍像新婚时候那般恩爱,素日里的一些小事,都是薛丹臣纵容着陆如英,但倘若遇到了大事,就是薛丹臣说了算了。 这么多年过来了,陆如英早就习惯了,但不能去避暑她还是有些不高兴,直到薛丹臣悄悄在她耳边道:“你难道不怕我趁机纳个小妾?” 陆如英这才如临大敌,那些抱怨的话也绝口不提了。 再说薛子桢见母亲主动留下,她的借口也不管用了,只好收拾箱笼,陪着三位老人去田庄避暑,而李益,则因为要帮秦子瑜照顾生意,不得不留了下来。 薛家的田庄有好几个,这几年也陆续新增了不少,这次去的是列在薛子桢名下的一个大田庄,四周足足有八百亩连成一片的良田,都租给田庄上的佃户了。 这次薛子桢一说要来,庄头早就把屋子收拾好了,连服侍的丫头也都安置了,但薛子桢却不用她们,只叫在院子里帮着传话跑腿取东西,一应铺盖收拾还是要琼露和瑶芝动手。 溪柳则陪着薛子桢去庄子上四处转转。 田庄上一年四季都鲜少见外人,如今乍一听大人说他们的主子过来了,那些孩子们都好奇的不得了,薛子桢一出门,就有四五个小孩远远地围观,薛子桢去哪儿他们去哪儿,薛子桢一看他们,他们就哄得一声四散开来,不一会就又聚起来了。 薛子桢觉得有趣,就叫溪柳拿了些糖来散给他们吃,这些孩子见薛子桢和气,就慢慢的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说话。 有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子,是庄头的儿子,叫田小贵,也是这群孩子的头儿,刚才溪柳把糖端出来,孩子们都眼巴巴的瞧着,可还是不敢动手,只等着田小贵出面分派。 薛子桢见他分糖的时候不偏不倚,几个孩子对他也服气,他又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就觉得喜欢:“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田小贵嘴里含着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咧嘴笑起来:“有啊,这附近有河,小姐可以去那儿划船!” 另外一个小孩子插嘴道:“划船有什么好玩呢,小姐肯定不喜欢,不如带小姐去看野人!” 薛子桢一愣,田小贵狠狠瞪了那个小孩子一眼,那小孩子也自知说漏了嘴,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薛子桢笑道:“什么野人哪?我想去看,你们能带我去吗?” 田小贵支支吾吾的:“也没什么好看的,爹娘都不许我们去,也不许告诉小姐呢!” 薛子桢笑道:“我看你说话办事稳当,还只当你是男子汉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胆子这么小!” 田小贵被这激将法一激,立刻抬起了头:“谁说我不敢去!我是怕小姐看了害怕!那些可都是野人!” 薛子桢一挑眉:“我没见过,倒真想见识见识,这田庄上就有牛车,你们带路,我跟你们去看看!” 田小贵见薛子桢不怕,小孩子原本就有虚荣心和好胜心,立刻就张罗着拉了自家的牛车出来,七八个小孩子往上一坐就满了,薛子桢怕这事被陈氏知道了又管着她,就没坐马车,也坐在了那牛车上去了。 倒是琼露出来找她,见状赶忙要拦住,被溪柳笑嘻嘻的劝回去了:“姐姐放心,有我护着小姐呢!” 此时牛车已经走出七八步远了,溪柳三两步赶上去,稳稳地跳上了牛车,惹来孩子们一阵惊呼,琼露无法,跺跺脚,只得回去了。 田小贵虽然是个孩子,架起牛车来却熟练的很,一边晃荡着小腿一边对薛子桢笑道:“小姐不知道,那些野人可吓人了,他们都不穿衣服!还吃野草呢!我们都说肯定是从深山野林里跑出来的。” 薛子桢面上笑着,心里却很沉重,照田小贵这么说,这些人说是野人,八成就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流民了,只是如今太平盛世,又在天子脚下,最近又没有哪儿闹灾荒,这些人凭空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要把这件事弄清楚才算放心呢! 这田庄四周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沿着那田垄之间的小路走了约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座没名字的小山丘,绕过山丘,便是荒山野岭。 薛子桢一看这四周的景致,觉得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来,倒是溪柳提醒道:“小姐,翻过这山那边就是围场了!” 薛子桢这才恍然大悟,这附近有个围场,京中富贵人家的子弟最喜欢在这儿狩猎了,薛子桢曾经跟着赵九经并周小钗来过一次,所以记得。 田小贵下了牛车,四处转悠了一圈,奇怪道:“那些人白天都在这儿的,怎么如今不见了?” 薛子桢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却听得四周有脚步声,一群衣不蔽体的人呐喊着围了过来,把牛车包围的严严实实。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已经被吓哭了,连田小贵的腿也都是抖的,溪柳全神戒备的护在薛子桢身边,打算倘若情况不好,肯定要先把薛子桢给救出去。 薛子桢却仔细打量他们,这些人披头散发,衣不蔽体,身上脸上都油腻腻黑乎乎的,看不出男女,也看不出年纪大小,却都瘦骨嶙峋的,看上去十分恐怖,的确跟野人没什么两样。 此时他们手里或是举着石头或是拿着木棒,都全神贯注的戒备着薛子桢这一群人,其中为首的一个似是个老头儿,佝偻着背,手上倒是没拿东西。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子桢,突然开口说话了:“姑娘莫怕,我们都是好人,只想问问姑娘,可是京城人士?家中可有人做官?” 薛子桢一听他这么问,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道:“我是京城人士,我父亲乃吏部尚书,官至文华殿大学士,你们是什么人?” 那老人也是有点见识,一听文华殿大学士五个字,立刻就激动起来了,忙不迭的跪下磕头:“姑娘救命啊!老朽等人有冤无处诉,这才出此下策,求姑娘替我们伸冤啊!” 他一跪下,其余人也放下手里的东西纷纷跪下了,且哀嚎喊冤起来。(我的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冤情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薛子桢蹙眉道:“老人家,您先别忙着哭,倘若真的有冤情,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只是你们是哪里人?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那老人叹了口气,道:“老朽姓刘,大家都喊一声刘老头,我们是山西太原刘家村人,村里也有十七八户人家,一户人家也有四五亩地,收成也勉强能过日子,可去年秋天,官府却突然来说,我们的地都被征用了,连丰收的粮食也不许收割,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凑了四五个人去衙门问,却被打了一顿赶回来了,又说去太原府告状,可去了府衙,连门儿也没进去就被轰出来了,没办法,整整一村人,总不能都被关在家里饿死?我们大伙就收拾了家当,一路来京城伸冤,可没想到这世道艰难,刚出山西就被山贼抢了东西,我们一路又是乞讨,又是吃草根树皮,才挨到了这儿,一村三四十口人哪,如今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也只得我们这些了,好容易到了京城,那些守城的又不许我们京城,我们没吃没喝没地方住,实在是没法子,这才躲到了这儿,看到有人经过,总要拦一拦,盼着能替我们伸冤,可回回不是挨打就是挨骂,谁也不肯搭理呀!求求姑娘了,救救我们吧!” 薛子桢略一沉吟,道:“太原府的知府可是叫冯威?” 刘老头连连点头:“是叫冯威!姑娘竟然连这个都知道,这下我们是遇到救星了!”说着仍是不住的磕头。 薛子桢让溪柳把刘老头扶了起来,道:“老人家,你们先跟着我回去,离这儿不远的庄子就是我的,你们先吃顿饱饭,好好休息休息,我再帮你们写一份状纸,叫人领着你们进城去告状,如何?” 刘老头连连点头,对薛子桢感激的不得了,其余十几个人也都喜笑颜开,浩浩荡荡簇拥着薛子桢的牛车又回到了田庄。 庄头老田正在骂田小贵私自把薛子桢给带出去,倘若出了事,可不是他们能负责的,一见到那群野人跟在薛子桢身后回来了,险些没吓晕过去,直到薛子桢吩咐给这些人预备吃的穿的也没反应过来,倒是田小贵知道内情,一下了车就跑前跑后的张罗,被老田一巴掌拍下去也不敢动了。 老田陪着笑看着薛子桢:“小姐,您怎么把这些人带来了?他们都是些野人,又没有规矩,别把小姐您给冲撞了!” 薛子桢笑道:“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张罗,让他们吃饱饭,有衣裳穿,有病的去请个大夫给看病,再收拾出几间屋子来让他们休息,他们都是我的客人,倘若怠慢了,我可是唯你是问!” 老田无法,苦着脸只好应了,叫了自家媳妇开仓库,把菜肉都拿出来预备饭菜,又蒸了整整两大锅米饭,又叫左邻右舍的妇人帮着支锅烧水,很快就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薛子桢见老田虽然见识短浅,但却听话,办事也利索,不由暗暗点头,这样忠厚老实的人,将来也是可以重用的, 这边折腾的热火朝天,很快陈氏和陆馆主都知道了这件事,陆馆主还亲自过来瞧了,听了刘老头这些人的遭遇,也是觉得可怜,对薛子桢的行为倒是十分支持。 薛子桢则写了一封信叫沈鸣远快马送回京给父亲,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要看父亲的打算! 刘老头等人一路奔波劳苦,就是为了伸冤,如今伸冤有望,又有吃有喝,很快吃饱喝足后沉沉睡去,他们也是不眠不休太多个日夜,太累了! 第二日一早,沈鸣远风尘仆仆从京城赶了回来,一脸的凝重:“老爷说让属下护送刘老头去京城,其余人等要小姐给安顿好,最好藏起来一两个关键的人证,这件事一闹出来,只怕是一场轩然大波!就怕有人杀人灭口!” 薛子桢早就知道这事不简单,父亲这么安排倒在情理之中,遂道:“你只管带着刘老头回去,这儿的事都有我呢,我把他们安置好,你再来接我,我不放心,要回京城看着才成。” 沈鸣远应了,接了刘老头又回了京城不提。 再说剩余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倘若让他们分开,只怕人生地不熟,他们也不肯,索性叫老田套车,都送去了她的另一个田庄,只说是新增的佃户,让他们帮着干点农活,隐藏身份,但是却把其中一对只有十四五岁的姐妹留在了身边做丫鬟。 这些人见薛子桢帮他们伸冤,又收留他们,早就看得跟神天菩萨一般,如今见薛子桢说要这两姐妹做丫头,自然没有不应的,那姐妹俩的父母还高兴得很,直叫那两姐妹给薛子桢磕头,薛子桢笑道:“我也不是让她们跟着我一辈子,也只是暂时的,等你们的地要回来了,我就放你们回家乡,一家团聚。” 那两姐妹一听,自然也答应,遂薛子桢给她们改了名字,姐姐叫锦霞,妹妹叫锦英。 锦霞和锦英都瘦得很,但锦霞要比锦英大两岁,个头还是有差距的,而且姐姐要明显比妹妹更懂事,薛子桢只叫琼露和瑶芝教导她们俩规矩。 刘老头走后的第四天,沈鸣远回来护送薛子桢回京,陈氏和陆馆主都知道她是去帮这些人伸冤去的,虽然不赞同她一个姑娘家跟着瞎掺和,但阻拦不住,只好罢了。 倒是陈云秀很是赞同,笑道:“桢姐儿这样有主意就很好,就是嫁了人,也不用担心被夫家人拿捏!更何况这也是积阴德的好事!”她这么一说,陈氏倒也罢了,整日不过是和庄子上的有年人说话谈天,日子过得自在的很。(我的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争吵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 山西太原知府冯威,京城人士,他的父亲冯成宁与武功侯冯成安是堂兄弟,他也算冯成安的侄儿了,这太原知府一职也是走通了庆王的路子才弄到手的,如今在他治辖的范围发生了这种强占土地之事,要说他一点不知道,薛子桢是不信的。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那强占土地的县令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等薛子桢回到家,她便从薛丹臣口中得到了答案。 薛丹臣一脸凝重,显然也很重视这件事,道:“太原府陇西县的县令叫万春,是太子提拔的!” 薛子桢大吃一惊:“太子的人!” 薛丹臣叹道:“当初庆王举荐冯威做知府,太子便顺势举荐了万春,这个万春我也是见过的!当初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如今我已经叫人快马去太原打听这件事了。” 薛子桢眉头一蹙,却计上心来,她道:“父亲正好趁这个机会弹劾太子,以此打消皇上的疑心!” 薛丹臣愕然,薛子桢道:“自打皇上下旨赐婚,我便意识到,极有可能是因为太子为我保媒的事,惹得皇上疑心父亲了,要不然他断不会明知父亲和镇国公有龃龉,却还是撮合了这门婚事!皇上的意思多半是想让父亲和镇国公继续不和下去吧!” 薛丹臣叹道:“你猜的不错!毕竟瞒不过你的眼睛,不光是我,就连镇国公也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了,当初他接了圣旨,却迟迟不肯来提亲,就是为了加深皇上的印象,让他误会我们两家都对这婚事不满罢了,镇国公府以军功起家,手握兵权,一不小心就会功高盖主,所以镇国公也比我更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的心酸和惨烈!” 薛子桢垂眸道:“不管霍家如何应对,我只关心父亲,皇上多半因为父亲是太子的老师,所以一面看中了父亲的治世之才,一面又担心您一手遮天吧,如今父亲借此机会弹劾太子,正好能显示您的大公无私,皇上的疑心想必就消了。” 薛丹臣呵呵笑起来,像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这事哪有你说的这样简单!皇上之所以是皇上,就是因为大臣们想到的事他也想得到,而他想的事,大臣们却想不到罢了。如今我虽然位列九卿,但薛家的家底子毕竟还薄,没什么根基,只要我一死,你和你母亲就成了孤儿寡妇的,又能做什么?所以在皇上眼里,我和太子的关系再怎么亲密,也不能称之为威胁,对他来说,真正的威胁是年轻力壮的太子!所以对于这件事,我的态度不重要,太子的态度才重要!” 薛子桢一怔,道:“太子知道这件事了吗?” 薛丹臣摇头,意味深长道:“我没告诉他,但是我告诉了镇国公!” 薛子桢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微微笑起来:“看来父亲还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薛丹臣见女儿如此聪慧,一点就通,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自古以来,君王大都多疑,即便是对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例外,如今顺昌帝年迈,渐渐力不从心,但太子却年富力壮,又极得人心,顺昌帝对此一面是欣慰,一面也在暗暗地戒备着。 所以他对待太子有些冷淡,远不如他待庆王和兴王那样亲昵宠爱,就是对齐王这个侄儿,也比对太子要更和善些。 幸而太子天性敦厚,心胸开阔,侍奉顺昌帝倍加用心,且一直没流露出什么参与朝政的野心,素日处理事情也太过仁慈,顺昌帝才能容了他十数年。 可自打霍灵璧回京,他和太子之间那种亦君臣亦朋友的关系让顺昌帝的戒心又加重了,所以他让贵为镇国公世子,又在西北历练过的霍灵璧只做一个锦衣卫指挥使! 要知道,这个职位虽然显赫风光,但名声却不怎么好,而且以霍灵璧的资历任此职,的确是大材小用了! 霍灵璧年少有为,镇国公也八面玲珑,倘若与太子联起手来,对顺昌帝来说的确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所以当顺昌帝知道薛丹臣和镇国公起了矛盾,他所做的不是化解矛盾,而是给薛子桢与霍灵璧赐婚! 因为薛丹臣是太子的老师,霍灵璧是太子的朋友,他们不和,只会让太子左右为难,焦头烂额,所以不管是针对薛家还是针对霍家,顺昌帝最终的目的都只是抑制太子的权力罢了! 如今太子举荐的人犯下强占百姓土地的大罪,太子难辞其咎,但倘若由镇国公去告发弹劾,就会在顺昌帝眼中留下一个镇国公府与太子决裂的印象,不管是对镇国公府还是对太子,都是一件好事! 镇国公那么聪明,他接到了薛丹臣的消息,自然要知道该怎么办! 正如薛子桢所料,镇国公很快就在早朝上弹劾万春强占百姓土地,顺昌帝起初还不以为意,可等反应过来后就生气了:“这个万春可是太子举荐的万春?” 镇国公振振有词道:“回皇上,正是太子举荐的万春!万春有幸,得太子看重,但却尸位素餐,如今强占百姓土地,导致一村数十口人居无定所,有家不能回,实在是罪大恶极!” 顺昌帝看了一眼站在百官之首的太子。 太子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冷汗都下来了,见顺昌帝看他,腿都是抖的,赶忙跪下认错:“回禀父皇,万春此人的确是儿臣举荐,但儿臣当初看他也是年少有为,却不知怎么会……” 太子语无伦次,说不出话来,懊恼极了,薛丹臣见状上前一步道:“皇上,万春强占百姓土地之事只是根据刘家村的百姓一面之词,没有经过确认,实在当不得真,不如皇上先派人去刘家村查访此事,倘若事情属实,实乃万春所为,再将此人正法不迟,但倘若皇上贸然下旨,万一冤枉了好人,岂不是惹人笑话?” 顺昌帝略微一沉吟,看向了镇国公,镇国公自然不甘示弱,与薛丹臣针锋相对:“刘家村的百姓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告状,难道他们还会撒谎不成?薛阁老此言不免有些偏袒太子吧!” 薛丹臣冷笑道:“镇国公如此咄咄逼人,难道不是在针对太子吗?万春虽是太子举荐,但万春有错,只能说太子识人不清,不能说就是太子的错吧?换句话说,太子举荐的人多了,难不成一有人有什么过错,就都推给太子?我记得镇国公举荐的人也不少呢,之前聂良贪污受贿,难不成是镇国公指使的?” 镇国公气的脸色发白,指着薛丹臣说不出话来,而其余大臣则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有人暗暗嘀咕,这两家如今不是成了亲家吗?怎么反倒跟仇人似的? 太子不知内情,见薛丹臣和镇国公一个得理不饶人,一个一句也不肯退让,这两个人又都是他的心腹,不由着急起来,几乎是哀求的看着他们:“先生,镇国公,你们也别吵了,这都是孤的过错!” 顺昌帝也呵斥道:“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太子也起来吧,薛大人说的不错,这件事的确需要查证,着大理寺和锦衣卫合力查办,务必要把这件事给弄清楚!” 顺昌帝这么说了,也就是把这件事推延了处置,霍灵璧是锦衣卫指挥使,大理寺卿却是薛丹臣的门生,也没看出来要偏袒哪一方。(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登门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 早朝散后,镇国公和薛丹臣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没理会谁,有的人好奇,就向秦方打听:“薛大人与镇国公不是儿女亲家吗?怎么看着倒成了仇人一般?” 秦方笑道:“这件事别说你不知道,就是我知道的也不清楚,只是听闻当初太子有意保媒,让两家结成秦晋之好,但霍家却推辞了,薛大人自然恼怒,觉得女儿被人嫌弃了,看镇国公自然不顺眼,但如今圣旨赐婚,这门亲事不结也得结,但两家都是心不甘情不愿,镇国公原想请太子出面解除这婚约,太子不答应,镇国公就觉得太子偏袒薛大人,能高兴才怪呢!”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恍然大悟,难怪以前镇国公都是偏向太子的,如今却主动弹劾起太子来了,原来是有了嫌隙!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了顺昌帝耳中,顺昌帝便把太子叫来骂了一顿,说他处事不公,御下不严,除此之外倒没说其他责备的话,让太子大为惊讶,要是以前发生了这事,说不定早就让他罚跪禁足了,如今这一关倒是过得轻松! 再说霍灵璧接到旨意,带着人就要去太原了,走之前他特意见了薛子桢一面,仍是半夜,与薛子桢隔着窗户,一里一外的说话,他笑道:“早朝的事你可听说了?你父亲和我父亲演的倒是像!连太子也蒙过去了,这几日我也没敢去东宫,太子那儿只有劳烦你帮着解释了。” 薛子桢淡淡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事。” 霍灵璧道:“听说这些人是你发现的?” 薛子桢点头,并不欲多说,反而催着霍灵璧离开,霍灵璧见她如今冷冷淡淡的样子,心中还颇不是滋味,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不管怎么样,以后我们都是夫妻了,又是圣旨赐婚,只怕连和离都不能够,以前我对你的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以后只希望我们能和平相处。” 薛子桢道:“男婚女嫁,各有所取,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你也用不着道歉,不过如今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倒是想加上一条,我嫁到你们家后,会做一个合格的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但我要用的人,要做的事,都和镇国公府无关,你不能干涉我的自由。” 霍灵璧很痛快的答应了,见薛子桢低着头,压根懒得看他,也就兴味索然,很快离开了,他走后,薛子桢却坐在窗边发呆,许久才回去睡下。 三日后,薛丹臣派去山西打听这件事的人回来了,原来刘家村靠近太原府,万春为了讨好冯威,便征用了刘家村的土地,为冯威修建了一座温泉庄子,据探子回报,那庄子绵延数十里,里面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无一不巧夺天工,金碧辉煌,尤其是还仿造了“酒池肉林”,汉白玉砌成的池子盛满了葡萄美酒,冯威常与其狐朋狗友在此寻欢作乐,还抢掠良家女子藏匿其中,甚至还仿造宫中妃嫔的等级称谓将她们一一封为这个妃那个嫔的,俨然以皇帝自居了。 若说其余的事无非是贪图享乐,顺昌帝听了未必真的动怒,但倘若最后一条被他知道了,不光冯威死定了,只怕连冯家都脱不了干系! 薛丹臣虽然偏帮太子,但并不意味着会不问缘由的去构陷庆王,冯威虽是庆王举荐,但万春也是太子举荐,倘若扳倒了庆王,只怕太子也保不住! 薛子桢见薛丹臣蹙眉的样子便笑道:“父亲是不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庆王,让他早作准备?” 薛丹臣摇头:“只怕这事一闹出来,庆王就派了人去山西,如今应该已经知道了消息,不必我多嘴,只是不知庆王会如何动作,倘若他为求自保把太子拉出来顶缸,只怕我们还要早作准备呢。” 薛子桢笑道:“庆王可没有这么笨!齐王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他若是聪明,就该和太子联起手来,早些把这件事给压下去才是!” 薛丹臣道:“这可就难说了!” 薛子桢不以为意,谁知庆王如此经不起念叨,晚上说他,第二日就遇见了。 原是薛子桢去柳条巷给秦子瑜她们送冰,要不然大热的天儿,秦子瑜还要在灶房里忙活一整天,只怕是受不住,谁知刚到那儿不久,门上人就来传话,说庆王来了。 李益赶忙出去招呼,薛子桢笑道:“表哥,我与你一起去,庆王来了,我又在这儿,不去请安也不太好。” 庆王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卫如斯,薛子桢记得卫如斯是程绿汀的表哥,只是不知怎么会和庆王搅和到一块儿去。 再次见到薛子桢,庆王有片刻的愣神,薛子桢穿着一身湖色杭绸裙子,行动间仿佛一汪水似的,却偏偏笑容温和,又像是三月里的阳光似的暖人…… 薛子桢盈盈行礼:“庆王殿下有礼,卫公子有礼了。” 庆王回过神来,笑道:“原来薛姑娘竟和如斯是认识的。” 卫如斯也是刚刚回过神,笑道:“之前端午节我陪程家的表妹看赛龙舟,与薛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薛姑娘,我还没恭喜你呢,祝你与镇国公世子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薛子桢笑而不语,庆王的脸色却沉了下来:“说这个做什么?你是存心让薛姑娘不好意思?” 薛子桢笑道:“卫公子也是一片好心,多谢卫公子了,庆王殿下,先里面请吧。” 她把庆王和卫如斯带到了梧桐井这间院子,屋内四角放置着盛满了冰块的大缸,所以一进屋就遍体生凉,消去了许多暑意。 卫如斯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啧啧称叹,待到李益看着人上了茶,庆王才含笑道:“其实本王今日来是专门来找薛姑娘呢。” 薛子桢不动声色,李益却是一愣,这时卫如斯拉着李益笑道:“李兄陪我四处逛逛,我对这里可是好奇的紧。” 李益被卫如斯拉扯走了,临走前还担心的看了一眼薛子桢,薛子桢便向他使眼色让他放心。 此时房间内只剩下庆王和薛子桢,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庆王先憋不住了,只好认输,主动提起了来意:“万春强占百姓土地的事薛姑娘应该知道了吧?” 薛子桢这才一笑,轻轻点点头,庆王无奈道:“这也是对着薛姑娘,我也没什么避讳的,其实就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住,这事还和冯威有关系,冯威是冯家子弟,也算是我的表兄了,当初让他出去做官,也是想让他挣个前程,如今不成想竟做出这种事来,我也不敢替他求情,只求能保下他一条命就不错了,所以来求薛姑娘。” 薛子桢道:“殿下这个求字我可不敢当!这事又不是我说了就算的。” 庆王笑道:“我知道是薛姑娘发现了刘家村的百姓并救了他们,他们必定对薛姑娘感恩戴德,我也不求薛姑娘别的,只要他们能出面作证,把这事糊弄过去,我承诺送他们安全返乡,并出钱重新给他们修建住的地方,并且每家给一千两的银子的补偿,如何?” 薛子桢冷冷一笑:“为了救冯威那条狗命,庆王殿下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也难怪皇上虽然素日偏爱殿下,但遇到重要的事还是愿意交付给太子,只因为太子比殿下知道轻重!” 庆王脸色一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薛子桢道:“太子已经决定放弃万春了,殿下却还在为一个如此不堪的冯威来自降身份,殿下的心胸又怎么比得上一心为民,公正无私的太子呢?”(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正文 第六十章 求情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首辅千金》更多支持! 庆王冷笑道:“那是因为万春只是太子的一条狗,而冯威却与我有亲!” 薛子桢不为所动:“当断则断!殿下今日可以为了一个亲戚放弃原则,他日必定会为另一个亲戚放弃另一个原则,试问皇上又怎么信得过殿下呢?殿下所言不错,刘家村的人的确是我救的,但我出面不是为了让太子难堪,也不是为了让殿下您失去一个亲戚,只是想给刘家村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罢了!殿下没看到那些老百姓有多可怜,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们这一路上拖家带口上京告状,许多老人孩子禁不住奔波,就死在路上了,就是生病了也没钱看,只能等死。他们的命难道就该这么低贱?冯威的命难道就比他们高贵?有句话我放在这儿,也不怕得罪殿下您,别人我都可以放过,但万春和冯威他们这两个始作俑者,必须死!” 庆王冷冷道:“我竟不知道薛姑娘这么威风!竟然想叫谁死谁就要死!” 薛子桢笑了笑:“殿下也知道,我与惠安公主是好朋友,只要我想进宫,随时都能面见圣上,到时候倘若圣上知道冯威不仅占用百姓土地修建供自己享乐的酒池肉林,还大肆给那些被他掳掠来的美女赐封号,什么贵妃啊,淑妃啊,婉妃啊,殿下您想想,倘若皇上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反应?您觉得他是相信冯威自己胆大包天呢,还是更相信他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甚至有人指使才如此胆大包天?” 庆王瞬间白了脸色,咬牙看着薛子桢,终于知道了薛子桢的难缠之处! 没打交道之前,只当她是一朵解语花,如今初次交锋便败下阵来,才明白她是一朵食人花! 看着拂袖而去的庆王,薛子桢冷笑数声,就单凭庆王如此小气,就难成大气候! 李益被卫如斯拉着四处溜达,正担心薛子桢呢,看到庆王拂袖而去,立刻担心的冲向了梧桐井,见薛子桢无事这才放下心来,却也疑惑,不知薛子桢说了什么惹得庆王这么生气。 卫如斯也看到了,却不急着去追庆王,反而笑眯眯的看着薛子桢:“其实我早就告诉殿下,来找姑娘说情只怕是白跑一趟,偏偏殿下不信。” 薛子桢换上了盈盈笑容,请卫如斯坐下说话:“难得卫公子是个明白人,不知道的只当我和殿下有仇呢,其实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卫如斯道:“理解理解,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也是冯威该死,就算这次救了他,指不定下次要犯更大的错误!” 薛子桢笑而不语,让李益陪着卫如斯喝茶,自己却去了后厨找秦子瑜。 秦子瑜正在蒸桂花糕,热的满头是汗,见薛子桢过来了还奇怪:“不是说庆王来了?你不陪着说话,跑过来做什么?我正说准备一桌席面呢。” 薛子桢笑道:“用不着了,庆王殿下已经离开了,我正想和姐姐说呢,如今天热,也没几个客人,不如姐姐关了门,也去庄子上避暑,你要是不走,表哥也不好意思走,你们两个都得在这儿受罪,又是何苦呢?咱们又不缺那几个钱。” 秦子瑜沉吟片刻,到底不好意思让李益陪着自己在这边干熬,遂笑道:“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正好也休息休息,好好研究一下你给我的那本平家席。” 薛子桢笑道:“这才对呢,待会咱们就回去,这儿留两个人看东西就是了,也有冰,那些菜肉什么的放在冰窖里,也不怕坏了。” 薛子桢雷厉风行的把秦子瑜和李益劝走了,就是怕庆王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来,索性让他们都去庄子上暂避,等这件事风头过去了再回来也不迟。 与此同时,霍灵璧也回到了京城,把这件事完完整整禀告给了顺昌帝:“……冯威依仗是庆王殿下举荐的人,又与武功侯府有亲,所以并不把太子举荐的万春放在眼里,几次刻意刁难,万春只是一个县令,不敢与身为知府的冯威相抗衡,无奈之下只得百般讨好,他听说冯威喜好美酒和美女,便强占了刘家的土地,盖了一座温泉庄子,广纳美女,赠送给了冯威,自此与冯威狼狈为奸。” 霍灵璧并没有说酒池肉林和给美女赐封号的事,倘若说了,估计得把顺昌帝给气死。 饶是如此,顺昌帝也是雷霆大怒,让把已经被霍灵璧抓来关进诏狱的万春和冯威立刻处死! 霍灵璧出宫执行皇命,迎面就看到了庆王,庆王一脸焦急,见了霍灵璧如获至宝,赶忙上前道:“霍兄,父皇怎么说的?” 霍灵璧道:“皇上有命,即刻处死万春和冯威!” 庆王脸色一白,拉住了霍灵璧,无奈道:“霍兄,多的话我也不说了,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一个堂堂王爷也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冯威的父亲与舅舅虽是堂兄弟,但他父亲死的早,他是他那一支唯一的男丁了,又是外祖母亲自带大的,这几日老人家几乎哭死过去,还求霍兄帮帮忙,不拘什么法子,看看能不能留下他一条命。” 霍灵璧一挑眉:“庆王殿下就别为难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说白了,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刀,皇上让我杀冯威,我倘若不照做,那死的就是我了!” 庆王道:“谁不知道如今这诏狱是你说了算,我已经找好了一个死囚,只要霍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不就过去了?”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霍灵璧的神色,见他略有些犹豫,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对父皇赐婚的事不满,倘若你帮我这次,我就有法子让你退了这门亲事,如何?” 霍灵璧惊讶道:“殿下还能让皇上收回旨意?” 庆王冷笑道:“何必惊动父皇?只要薛子桢死了,这门亲事不就了结了?” 霍灵璧一怔,看了一眼庆王,觉得有些疑惑,据他所知,庆王不是很希望薛子桢做他的王妃的?怎么如今竟说出这种话来?难道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思及至此,霍灵璧笑道:“倘若这么做可行的话,又何必劳动殿下?我自己出手不就解决了?如今事已成定局,殿下也不必着急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想必殿下也明白,又何必多说呢?” 庆王见霍灵璧半分不肯容情,也不愿意再纠缠下去,只得眼睁睁瞧着他离开,心里却恨得不行,于是去了冯贵妃那儿,一进门便抱怨道:“我就说去求霍灵璧不成,偏生母妃还叫我去!” 冯贵妃笑道:“你反倒埋怨上我了!若不是你太过不小心被人抓住了把柄,又何必受冯威那个畜生的要挟?依我说,不救也罢,冯威死了,你的事正好没人知道。” 庆王道:“当初以为他是个明白人才把那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如今他如此荒唐,反倒连累了我,我只怕他不甘心死,临死前再嚷嚷什么出来,岂不是都被霍灵璧知道了?” 冯贵妃在内宫待了大半辈子,这心思深沉可不是庆王能比的,见庆王如此着急,嗔道:“早知如此,当初干嘛去了?如今你也不用担心事情被霍灵璧揭破,我已经决定为你求娶霍家的大小姐做王妃,只要你成了霍灵璧的妹夫,你问问他还敢不敢害你?” 庆王大吃一惊:“霍家的大小姐?您是说霍晓清?” 冯贵妃点头笑道:“之前你父皇没有答应给你和薛子桢赐婚,他心怀愧疚,我这次去求,他多半会同意,镇国公如今本就因为和薛家的婚事起了嫌隙,倘若这个时候你成了他的女婿,他不偏向你还偏向谁?一边是儿媳妇,一边是女儿,儿媳妇没有了再娶一个就是了,女儿没有了可变不出一个来,镇国公心里明白着呢。” 庆王沉吟片刻,道:“那这件事还要母妃帮着多费心了。” 冯贵妃得意道:“还用你多说?我早就向你父皇露过口风了,他虽没一口应下,却也有几分松动了,你若是再去求一求,估计就差不多了。” 庆王暗暗点头,回想起当日被薛子桢指责奚落,又忍不住一阵恼怒,他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女人那么明嘲暗讽呢! 怪不得霍灵璧不要她,这样的女人谁也要不起!(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小说《首辅千金》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谈话 虽说顺昌帝说了即刻处死万春和冯威,那也不过是口头上的气话,霍灵璧知道,倘若自己真的把这两个人处死了,才算是做了蠢事呢。 他让霍镝把这两个人严加看守,不能出其他的幺蛾子,而他自己则去了薛家。 有了薛家女婿这个身份,如今霍灵璧也能光明正大的登门拜访了,正好薛家人都在田庄上,薛丹臣在衙门,他要见薛子桢,也没人敢拦着。 霍灵璧倒也开门见山,直接道:“庆王可是来找你了?” 薛子桢点点头:“他为冯威求情呢,我正觉得奇怪,一个冯威罢了,竟值得他费这么大功夫,低声下气的来求人?别是有什么内情吧。” 霍灵璧道:“我也是这么想,他今日也来找我了,想要移花接木保下冯威一条命,估计这里头真的有什么猫腻。” 薛子桢道:“如今冯威正好在诏狱,你去审问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怎么会来找我?” 霍灵璧笑了笑,道:“我见庆王一提起你就气的半死,还说要派人暗杀你呢,怎么,你得罪他了?我记得他之前还说要娶你呢。” 薛子桢淡淡道:“他之前来求我,我说,谁都可以活,唯独冯威必须死,也许是这句话得罪了他吧。” 霍灵璧笑道:“你这话倒还真威风!难怪庆王那么生气呢,今日我过来也是想提醒你,只怕他从此恨上你了,你若是出门,多带上几个人,以防万一。” 薛子桢冷笑:“他倒是敢!” 霍灵璧道:“你还是小心些为妙,要不然我让霍镝随身保护你?” 薛子桢一怔,看着霍灵璧没说话。 霍镝可是霍灵璧的心腹侍卫! 霍灵璧也自知失言,自嘲笑道:“你好歹也是我的未婚妻,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父亲估计得逼着我给你守寡了。” 薛子桢道:“我身边也有侍卫,倘若你派人过来,将他们置于何地呢?多谢你的好意了。” 霍灵璧也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薛子桢怎么会缺侍卫保护呢,只怕薛家养的顶尖高手有一半都在她身边埋伏着呢! 他一时无话,薛子桢也无话,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为了缓解这尴尬,霍灵璧赶忙笑道:“要不然你还是早点嫁过来算了,也省的别人还在打你的主意!” 这话一说出口,霍灵璧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说的!倒显得他巴不得薛子桢早点嫁过来呢! 薛子桢也有些愕然,不知道霍灵璧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一惊一乍的,难不成在搞什么鬼? 她思忖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淡淡的回绝了霍灵璧的提议:“我还想多陪陪父亲母亲,况且我还没有及笄呢。” 霍灵璧一笑,许是怕自己说出更不得体的话来,赶忙告辞了。 一从薛家出来,霍灵璧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为刚才自己的懊恼而生气,可冷静下来一想才知道,刚才一打岔,竟忘了问刘家村村民的事了,只是如今出来了,也不好回去再问,只好等下一次机会了。 薛子桢在家却问起锦霞和锦英两姐妹来:“你们刘家村也靠近太原府,可曾听过什么奇闻趣事没有?” 锦英活泼些,抢先道:“那要看姑娘喜欢听什么故事了!” 薛子桢笑道:“你挑一个你觉得有趣的说给我听听。” 锦英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拍手笑道:“姑娘可听说过财神土吗?” 薛子桢摇头,锦英笑道:“我曾听人说过,有人在太原府发现了会长出金子的田地,被人称为财神土,我们村的人有人也跟着去挖金子,虽然没挖到,可这事却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锦霞给薛子桢端了一碗茶,笑道:“姑娘别听她瞎说,原是有一帮闲汉吹牛,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知道了,说什么田里长出了金子,结果附近村的人一窝蜂拿着锄头去挖,金子没挖到,反倒把好好的田地翻了个遍,掏的跟田鼠洞似的。” 薛子桢笑道:“虽是传闻,却也不是空穴来风,肯定个有人真的挖到过金子啊。”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突变 锦霞笑道:“那谁知道啊,不过是听着玩罢了。” 锦英笑道:“这金子的事说不准,不过那回在山里挖出过许多兵器来,那可是我亲眼看到的。” 薛子桢大吃一惊:“兵器?在哪儿?” 锦霞道:“我也见过,就在离村子不远处的小凤山,有人去山上打猎,晚上找了个山洞休息,谁知居然发现了有兵器!那么多刀枪剑戟,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惊动了,后来府衙还派人来瞧了,说是前朝因为战乱遗留下来的,都搬到府衙去充公了。” 薛子桢若有所思,叫了沈鸣远来,低声耳语片刻,沈鸣远神色凝重,点头应下了,自去山西查证薛子桢吩咐他的事不提。 再说霍灵璧,从薛家出来便去了诏狱,提审了冯威,冯威三十出头,在这个年纪能做到正四品的知府,与庆王在背后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如今他虽然犯了事,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好像笃定庆王会把他救出去似的,任凭霍灵璧问什么都只说不知道。 霍灵璧知道这是个刺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让他开口的,遂只吩咐霍镝留在诏狱审问冯威,该用什么刑具就用什么刑具,一点也不用客气,而他则回了家。 谁知刚到家门口,门房的人便迎了上来,赶忙道:“世子爷快去吧,家里出大事了!” 霍灵璧蹙眉道:“出了什么大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门房的人只负责传话,并不知道内情,只催促霍灵璧赶紧回去,霍灵璧便去了霍夫人那儿,还未进门便听到霍晓清的哭声:“……我死也不嫁!” 霍灵璧心内一惊,一脚迈进了屋子,道:“这是怎么回事?晓清要嫁给谁?” 一看到他回来了,霍晓清哭着扑到了他怀里:“哥哥救救我!我不要嫁给庆王!” 霍晓泠在一旁怯怯道:“刚才赵夫人来传话,说皇后娘娘透出来的消息,冯贵妃好像要让皇上赐婚,把姐姐许给庆王殿下……” 霍夫人皱着眉头只是叹气:“圣命难违,倘若圣旨下来了,也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赵夫人来传话也是让我们早做准备,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皇上不答应这门婚事才好。” 霍灵璧道:“父亲知道了么?怎么不见他?” 霍夫人没好气道:“今儿一早就出去了,刚刚派人去找了,还没消息呢。” 这边霍夫人的话音刚落,那边镇国公便一脸严肃的进来了,霍晓清更是哇的一声哭着扑了过去,镇国公一边揽住爱女宽慰,一边对霍灵璧道:“我已经知道了,刚才与薛丹臣商议过了,决定把你和薛子桢的婚事提前办!” 这话一说出口,不光霍灵璧惊讶,连霍夫人也惊叫道:“为什么?” 霍晓清也不哭了,抽抽搭搭的怔怔看看父亲,又看看兄长。 镇国公也颇为无奈:“庆王找到了我,说求娶清儿是志在必得的事,除非帮他把冯威救出来,否则他就要请求皇上下旨了,我只好先敷衍着他,去找了薛丹臣商议,我们想了个主意,既能推了这桩婚事,也不至于被庆王威胁,只是需要时间,又怕庆王等不得,只好决定把薛姑娘和灵璧的婚事提前,这么大操大办一场,即便庆王向皇上说了赐婚的事,我们也有借口把时间往后推迟了。” 霍夫人抱怨道:“这么匆匆忙忙的,怎么准备啊?” 镇国公揉了揉额角,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儿媳妇早点娶进门,你也能轻快点,对咱们家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说着又示意霍灵璧跟着他去书房谈话。 书房的门一关,只留下父子俩,镇国公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有些愤怒,有些担忧,又有些迷茫,沉默许久才道:“我已经叫人挑选黄道吉日了,到时候去薛家下聘,薛家匆匆忙忙的嫁女儿,未必高兴,你要知道进退,多说几句好话。” 霍灵璧点点头,不由苦笑,今日他还说着让薛子桢早点嫁过来,倒是一语成谶了! 从头细想,他与薛子桢还真是有缘分,要不然兜兜转转,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还是嫁给了自己! 不得不说这命运的奇妙,是造化弄人了! 这时镇国公又拿出一张纸来,道:“你把这个签了!” 霍灵璧拿过来一看,不由愕然,随即愤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上面写的赫然是他与薛子桢的和离书! 人还没嫁过来,这和离书倒是写好了! 镇国公淡淡道:“你急什么?我知道你也不想娶薛子桢,薛薛丹臣也不想把女儿嫁给你,如今这桩婚事一来是碍于圣旨赐婚,无法更改,二来也是为了救清儿,不过是权宜之计,细算下来,我们家倒是欠了薛家一个大人情,如今薛丹臣说了,他也不求我们家如何报答,只要你签了这和离书便成了,听他的意思,等薛子桢大归,还要再给她说一门亲事,就是不把她嫁出去,也要另外招赘的,不会一辈子死缠着你。” 霍灵璧把那和离书丢开,冷冷道:“我不签!” 镇国公哼道:“你为什么不签?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不娶人家的?如今既然娶了,想必也是迫不得已,又何必勉强?再说了,薛丹臣只有拿到这和离书才愿意帮着救你妹妹呢,你心里可要有个数!” 霍灵璧的脸色难看极了,别别扭扭大半天,才在镇国公的逼迫下把这和离书签了。 镇国公满意的收起来,这才道:“既然早晚要和离,如今办喜事也只是做做样子,你心里要有数,这洞房花烛夜就可以省省了!” 霍灵璧憋屈的很,一听这话,脸色又是一变,强忍了半天才把这怒火压下去,沉默着离开了。 此时的薛子桢也在沉默中听完了薛丹臣的话,好一会才道:“那父亲打算怎么帮霍晓清推了这桩婚事?” 薛丹臣道:“自然是从庆王那边下手了!不过这也不着急,如今与霍家热热闹闹的办婚事,皇上心中不免要起疑,之前顺着他的意思与镇国公决裂,如今也是该和好的时候了!只要薛家和霍家联合起来,皇上就一定不会再让庆王成为镇国公的女婿!到时候你嫁过去了,可要有个心理准备,说不定皇上会贬斥霍家呢。” 薛子桢怔愣好一会才苦笑道:“看来我与霍灵璧的婚事彻彻底底成了一桩交易了!” 薛丹臣心疼的看着女儿,道:“我已经与镇国公商议好了,这桩婚事只是做做样子,到时候情况允许,自会让你们和离,父亲再给你说一门好的亲事,如今你还小,只当去别人家寄居几年,将来父亲一定接你回来!” 薛子桢道:“太子知道这事了吗?” 薛丹臣点头:“太子就是太过仁厚了!如今齐王失宠,庆王跃跃欲试,再想像以前那样兄友弟恭,只怕是难了,尤其是……”薛丹臣说到这儿,刻意压低了声音:“皇上已经老了……” 薛子桢心中一跳,忽然想起了白天锦英锦霞两姐妹说起的事,不由告诉了薛丹臣:“……女儿猜测可能是有人故意藏匿了大量的金钱和兵器,只是无意中被人发现了罢了!” 薛丹臣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只有想要造反的人才会事先预备金钱和兵器呢!他道:“这事准么?” 薛子桢道:“女儿已经吩咐沈鸣远去查探了,是真是假等他回来便知道了。” 薛丹臣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 话虽这么说,但薛子桢心里也想过,发现金子和兵器的地方都靠近太原府,如果是冯威受庆王指使故意藏匿这些东西的呢?那么如今庆王即便低声下气的求人也要把冯威救出来,这事就说得通了! 他若是不救冯威,冯威极有可能把这事抖露出来!到时候庆王可死定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意外 薛丹臣一说和霍家的婚事提前办,陆如英就不高兴了:“这么匆匆忙忙的办婚事,哪还有一点体面?老爷也答应了?” 薛丹臣解释道:“桢姐儿小,咱们盼着这婚事晚些办才好,但霍灵璧都二十多了,又是家中嫡长子,霍家都盼着他能早些成亲呢,他下头的两个妹妹也好说亲事啊,咱们不能光为自己着想,也要替霍家想一想。” 陆如英只得薛子桢一个女儿,自然盼着她能风光大嫁,如今就这么匆匆办了喜事,只有那些等着儿媳妇去冲喜的人家才这么没规矩呢! 陆如英不肯,任凭薛丹臣怎么说都不松口,到最后索性趁着薛丹臣不在家,拖着薛子桢去了田庄上,还得意道:“咱们一走,看他这婚事还怎么办,他这么着急,让他自己嫁去!” 薛子桢无奈的很,打从小时候起,母亲但凡遇到事情,就只有带着她离家出走这一个法子,可偏偏屡试不爽!父亲就吃这一套! 只是这一次,只怕真的不能让母亲如愿了,她和霍灵璧的婚事只怕势在必行! 到了田庄上,陆如英便气鼓鼓的把这事和三位长辈说了,企图得到他们的赞同呢,谁知陆馆主对这样的事倒是看得开,道:“两家既然成了亲家,就该彼此谅解,早嫁也是嫁,晚嫁也是嫁,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这婚事什么时候办也都是一样的。” 陆如英委屈道:“可给桢姐儿预备的嫁妆很多东西都还没齐全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难不成就这么潦草的嫁了?”说着还哭了起来。 陈氏叹道:“这事还真有些难办,孙女婿年纪大了,急着娶妻,可咱们桢姐儿还没及笄呢,这婚事办的早了,对他们有好处,对桢姐儿可没有好处!” 有些话陈氏没好启齿,桢姐儿这么小,若是这时候嫁过去了,早早的圆房了,也是极伤身体的,倘若霍家答应能推迟到桢姐儿及笄再圆房就好了。 不过这些话陈氏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究竟嫁不嫁,说白了还是得做爹娘的拿主意,遂劝陆如英:“既然女婿已经答应了,你也别哭了,又这么一声不响的跑出来,女婿知道了该有多着急啊,眼瞧着要抱外孙子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 陆如英见没人向着她,气的跺脚,又期盼的看着陈云秀,陈云秀一直没说话,在她心里,不过是寄居薛家罢了,如今人家嫡亲的外祖父外祖母都没说什么,哪有她多嘴的地方? 如今见陆如英看她便笑道:“桢姐儿是个什么意思?倘若桢姐儿也愿意,你就别固执了,还是早些回去操办婚事要紧。” 她这话一说完,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了薛子桢,薛子桢一直沉默着坐在旁边,如今才开口道:“父亲既然已经定下了,那就这样吧,总不好失信于人。” 陆如英嚷道:“什么失信于人?霍家不过只和你父亲说了罢了,压根就没有让媒人正经的登门来说!这算是什么礼数?” 陈氏劝道:“估计也只是私底下透个话,看看你们的意思,又不是让桢姐儿明天就嫁过去,你呀,就是太毛躁,倘若你不过来,只怕今日媒人就登门了。” 薛子桢起身笑道:“外祖母说的是,其实这事也不着急,要不然我回去再和父亲商议商议。” 陈氏道:“那也成,你先回去,让你母亲留下,我好好劝劝她。” 薛子桢应了,一大早被陆如英拉着出门,如今大晌午的刚到田庄上又要坐马车回去,也实在是觉得累了,谁知刚出田庄没多久就遇上了霍灵璧,他骑着马,身后只跟着霍镝和霍钰,笑道:“我一大早去了薛家,没想到下人说岳母与你来了庄子上,我就赶来请罪,怎么,你要回去了?” 薛子桢道:“母亲不肯让我这么快出嫁,没法子,让外祖母劝劝她,我先回去,若是办喜事,家里要张罗的事可多呢。” 霍灵璧打趣道:“我倒是头一次见有人自己操持自己的婚事!难道就没有一点要嫁人的羞涩么?” 薛子桢淡淡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手黑心毒,像我这样的人还知道什么是羞涩么?” 霍灵璧只是开玩笑而已,不妨薛子桢这么说,笑容顿时凝住了,冷了好一会才道:“既如此,你先回去,我既然已经来了,总要去拜访。” 薛子桢道:“劝你别去自讨没趣!我母亲可不是那种通情达理的人!到时候倘若对着你又哭又闹的,岂不尴尬?” 霍灵璧一愣:“那该怎么办?” 薛子桢道:“这件事我会解决,你先回去吧,来下聘的时候尽量把礼数做足,母亲也就无话可说了。” 霍灵璧点点头,道:“那我就护送你回去,下聘的时候再致歉吧。” 薛子桢淡淡看了他一眼,把马车上的帘子放了下来,命车夫赶车,霍灵璧摸了摸鼻子,只好像侍卫一样随行左右。 走了没多远,恰好路旁不远处有个小山坡,谁知却从那山坡后跃出数十个黑衣人来!将薛子桢这一群人团团围住,也不问缘由就亮出了兵器。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 这次薛子桢独自回来,身边只有四五个侍卫,其余的都留在了田庄上,再加上霍灵璧并霍镝霍钰三个,也只是寥寥七八个人罢了,因此即便他们个个骁勇善战,也是寡不敌众。 溪柳一直是贴身保护薛子桢的,看到这一场景也顾不得了,也要跳下马车帮忙,却被薛子桢拉住了,这些黑衣人身手不凡,且杀气腾腾,对他们这一行人是志在必得!溪柳即便身手好,对上这些杀手,也不过是白白送死! 这时,有个黑衣人趁着空当儿拔剑朝薛子桢刺来! 溪柳惊呼一声,猛地把薛子桢推开,跃下马车与那人争斗起来。 薛子桢在马车里摔了个跟头,撞得头晕眼花,刚刚爬起来,就看到有一柄剑朝自己砍来,饶是她素日镇定,此时也害怕起来,闭上了眼睛等死…… 谁知那剑却没砍下来,她睁眼一看,原来是霍灵璧救了她! 霍灵璧似笑非笑的样子,轻轻松松架住了那人的剑,对薛子桢道:“下车!他们的目标就是你!赶紧跑的越远越好!” 薛子桢不为所动:“来者不善,我能跑到哪里去?这些人是针对我,和你无关,你还是赶紧走吧,免得把你也连累了。” 霍灵璧不禁咬牙,恨恨的看了一眼薛子桢,他这个时候要是走了,那还是人吗? 这个薛子桢,还真是会气人!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逃命 霍灵璧一招挡开了那黑衣人刺客的剑,那边霍镝赶忙过来相助,对霍灵璧道:“爷带着薛姑娘先走!这边有属下挡着呢!” 霍灵璧便一把把薛子桢扛了起来,使出了请功,几个跳跃便跃出去老远,后头有黑衣人要追,被霍镝霍钰并薛家的侍卫拦住了。 薛子桢还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她头朝下被霍灵璧扛在肩上,头晕眼花不说,这尊严也被磨得一点也不剩了! 薛子桢愤怒极了,偏偏这个姿势她想动也动不得,只得不停的喊着让霍灵璧放她下来。 霍灵璧却像没听到似的,一直到了一处僻静地方才停住,把薛子桢放了下来。 薛子桢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恨恨的指着霍灵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霍灵璧笑了笑,道:“对不住了,逃命要紧啊!” 薛子桢抚着胸口,半天才平静下来,艰难道:“我宁愿刚才就那么死了,也不要这么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 霍灵璧挑了挑眉头,道:“知道你不怕死,但我想救你,我霍灵璧想救的人,断不会让她死了!” 薛子桢打小娇生惯养,何曾经过这样的事,平复了一会,觉得好受些了,便抬头打量四周,却吃惊的发现居然到了一处荒郊野岭! 薛子桢都呆住了,震惊的回过头去看着霍灵璧,眼睛里满是匪夷所思:“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为什么不去田庄上?薛家的侍卫大部分都在那儿呢!” 霍灵璧道:“你看那些人,招招紧逼,就是要你的性命!你到田庄上去,岂不是连累了别人?放心吧,霍镝的身手好得很,只要他回去报信,很快就有人来救咱们了。” 薛子桢无语,好一会才道:“没想到你也会逃跑!” 霍灵璧笑道:“生死关头,为什么不逃?说给你只怕不信,我以前被人追赶,狼狈的差点像曹孟德一样割须弃袍了呢。” 薛子桢看着丰神俊朗的霍灵璧,再想想他所说的场景,忍不住一笑,却又赶忙敛了笑意,正色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霍灵璧环顾四周,道:“这儿暂时是安全的,咱们先歇歇,把事情理一理,想想这次的刺客是谁派来的?” 薛子桢沉吟片刻,反问道:“你觉得呢?” 霍灵璧道:“这些人看身手全部都是大内高手!想杀你的人一定是皇族中人!” 薛子桢道:“难道是庆王?” 霍灵璧摇头:“庆王虽然说过要杀你,但他不会用大内高手!他身边豢养了那么多死士,随便派出一个,就能悄无声息的把你给结果了,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除了庆王,你还有什么仇人没有?” 薛子桢道:“那就是惠宜公主了!只是她快要出嫁了,何必又生事呢?我看也不像。” 霍灵璧想了想,也觉得奇怪,皇族中人与薛子桢有仇的可不多,不是庆王,也不是惠宜公主,难道是齐王?可看着也不像。 两个人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霍灵璧起身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知道那些人被解决了没有。” 他说完后见薛子桢一动也不动,觉得奇怪:“怎么了?” 薛子桢摸了摸腿,觉得很丢脸,垂头丧气道:“腿软了,站不起来。” 霍灵璧见她那副样子,真恨不得仰天长笑,那感觉比上阵杀敌手起刀落还要痛快! 薛子桢啊薛子桢,原来你也有狼狈的时候!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原先像被供在神坛上一样高高在上的薛子桢,在他眼中瞬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即便前途未卜,霍灵璧的心情也好得很,笑眯眯在薛子桢身前蹲了下来:“上来吧,我背你!” 薛子桢有些犹豫,这时又听到霍灵璧的声音:“难不成还想让我扛着你?”薛子桢赶忙把身体伏了上去,她可不想再尝试那种翻江倒海的滋味! 霍灵璧稳稳把她托了起来,却出乎意料的发现她很轻!而且很瘦弱! 他素日只注意到薛子桢如何的料事如神,如何的前呼后拥,却忽略了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罢了! 想到这儿,霍灵璧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尤其是前段日子在商议他和薛子桢的婚事时,他总是抱着利益交换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一点也没在乎薛子桢的想法! 总想着她那么聪慧,定然能想明白这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和不得已,即便今日来田庄上致歉,也只是要把面子做足了,打心眼里却是不以为然的,如今才恍然惊醒,想自己一向自视甚高,如今却和一个小了自己十几岁的女孩子别起劲儿来了! 这让他感觉很是羞愧,又觉得茫然,难道自己真的像赵九经所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霍灵璧想起了朱颜,那个曾经令他心动,却也让他心碎的女子…… 薛子桢伏在霍灵璧背上,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两个人都沉默着,一时无话,只闷头赶路。 不多时,走出了这荒郊野岭,眼前是大片大片的天地,微风吹拂,麦浪翻滚,安静的像另一个世界,薛子桢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因为在这附近到处都是这样的田地,但又觉得陌生,好像从没来过这儿似的。 她问霍灵璧:“这是哪儿啊?” 霍灵璧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摇摇头,刚才只急着躲开那些刺客,压根就是慌不择路,如今又一通乱走,鬼才知道在哪儿呢,不过,应该还没出大兴的地界儿。 薛子桢挣扎着下了地,左右看了看,虽然田地之间的麦陇小道四通八达,但却不见一个人影。 霍灵璧道:“这附近应该有田庄,咱们找到人问一问就知道了,你放心,有我在这儿呢,还能叫你丢了不成?” 薛子桢心中一跳,仿佛有一股暖流涌过,但很快又冷了下去,她胡乱点点头,随便选了个方向往前走,霍灵璧跟在后头。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沉默着走了半天,还是霍灵璧先忍不住开口道:“还是我背着你吧,照你这么个速度,走到天黑也未必能找到人家。” 薛子桢步履轻缓,仿佛在游春似的,她这副不紧不慢气定神闲的样子虽然平时让人觉得她很稳重,但到了现在就觉得温吞了。 听了霍灵璧的话,薛子桢也没反驳,只加快了脚步,霍灵璧看她这幅倔强的样子就无语,索性也不问她的意见了,快走几步上前,双手一托,把薛子桢拉到了他的背上,也不顾薛子桢的抗议,健步如飞的往前走。 薛子桢气的照着他肩膀捶了好几下,但霍灵璧却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哟,这是怕我累着替我捶背呢!再用点劲就更好了!” 薛子桢见他如此,反倒不肯吭声了,只低着头生闷气,觉得这一天过得实在是糟透了!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露宿 两个人走了大半晌才发现一个有个庙,破败不堪,只有一个庙祝坐在院门处悠闲的摇扇,见了霍灵璧和薛子桢二人大吃一惊,怔愣着,迟疑着,一时没有吭声。 还是霍灵璧上前笑道:“师傅有礼,我与妹妹上山,迷了路,糊里糊涂转到此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想请教师傅。” 那庙祝见二人衣衫狼狈,神情疲倦,薛子桢又伏在霍灵璧肩上,恹恹的,便信了八九分,笑道:“你们是从潘家岭出来的吧?这是潘家庄,再往前走二里地才能看到人烟呢。” 霍灵璧道:“既如此,师傅能不能容我们兄妹歇歇脚?讨口水喝?” 庙祝连连点头,把二人请了进去。 这小庙说白了只是个一个小院子罢了,正堂供奉着菩萨,东厢是庙祝住的地方,因此只把人安排在了放置杂物的西厢。 一进门,一股热浪混合着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薛子桢皱着眉头,再看看那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还瘸了一条腿的凳子,简直想掉头就走,结果却被霍灵璧推了一把,不得已只好勉强走进去,强忍着不适坐了下来。 那庙祝很是热心的去烧水沏茶,又把他吃剩下的半个西瓜抱了来,招呼霍灵璧和薛子桢吃了解渴。 薛子桢屏着气息闭着眼睛只装休息,留给霍灵璧去应付。 霍灵璧倒也不嫌弃,切了块西瓜与庙祝一起蹲在了院门口说闲话,许是庙祝很少与人交流,如今碰上个肯与他谈天的,高兴地不得了,极为热心的把这附近的情况说了。 原来刚才霍灵璧匆忙之中误入了潘家岭,而这潘家岭又是出了名的山路崎岖,很容易迷了方向,所以饶是霍灵璧这样擅长探路的,也在匆忙之中稀里糊涂的,来到了这与大兴一山之隔的潘家庄。 这潘家庄也是个极大的村庄,前前后后有几十户人家,靠租种这附近大户人家的田地为生,与薛子桢田庄上的佃户倒是一样的。 时至农忙,村里请了人来唱大戏,一村的人都去瞧热闹了,所以霍灵璧这一路过来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霍灵璧吃了西瓜,又喝了两碗井水解渴,这才去看薛子桢,他一见薛子桢一副强忍着的样子半坐在那板凳上,摇摇欲坠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道:“你是不是宁愿渴死也不愿意喝这里的水啊?” 薛子桢听出了他的取笑之意,冷冷看了他一眼,抬脚就往外走,被霍灵璧赶忙拦住了:“开玩笑都不成啊?你先等着,我给你弄点水。”他把刚才自己喝水用的碗先洗了好几遍,又用热水烫了,这才盛了半碗水递给了薛子桢。 薛子桢接过来,虽然还是觉得不干净,但总比刚才好多了,因此忍着心里的别扭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完了。 庙祝在门外瞧见了,暗自咋舌,觉得薛子桢太过娇惯,不如霍灵璧和气,还暗地嘀咕,说是兄妹俩,长得倒都是一副好容貌,可这性子还真是天差地别! 等霍灵璧出来时他便越发和气了,笑道:“既然来了这,也是缘分,不如施主去菩萨面前上一柱香,抽一支签,也不枉来了一趟。” 霍灵璧笑着应了,恭恭敬敬上了香,原不想抽签的,但盛情难却,又听庙祝说这儿的签极灵,便随便抽了一支,却见上面写的是一句诗:不如怜取眼前人。 庙祝笑道:“此乃姻缘签,施主这是红鸾星动了,往事已然随风,施主还要往前看才是。” 庙祝不知,这句诗正点中了霍灵璧的死穴,勾起他的心思来,因此也只是勉强笑笑,答谢了庙祝,又捐了五两银子的香油钱,这才离开。 一直离开那小庙老远,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霍灵璧想起那句“不如怜取眼前人”就觉得颇不是滋味儿。 他要怜取哪个眼前人?薛子桢吗? 想起之前薛子桢在面对自己的羞辱和痛责时的隐忍不发,再想想曾经见过的薛子桢的骄傲不凡,心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弥漫开来。 她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才甘愿委曲求全? 想到有这一种可能,霍灵璧心中隐隐有股喜悦冒出来,但他毕竟不是没有尝试过情滋味的毛头小伙子,一感觉到自己有所松动,意志又立刻坚定起来。 而薛子桢也神情复杂的盯着霍灵璧的侧脸,他背着自己赶路,自然是辛苦的,鬓角有汗水沁出,呼吸也有些粗重,但手却依旧稳稳地托着她,像山一样可靠…… 薛子桢鼻子一酸,闭上了眼睛,把那股泪意逼了回去,眼神慢慢冷冽下来,这么好的男人,到底不是她的,她又何必生出这种奢望! 一直到了半下午,两个人又走回了潘家岭的山脚下,想回京城,还得翻过这座山才行,可两个人已经饿了一天了,饶是霍灵璧体格健壮,也有些支持不住了,因此两个人便寻了个平坦地方坐下休息。 霍灵璧去林子中抓了两只野鸡,架了火堆开始烤,权当是晚饭了,他做这一切驾车就熟,但薛子桢却稀奇的很,她即便也参加过狩猎,也只是坐在马上,由马夫牵着在草地上溜达一圈罢了,就是吃烤肉,也是厨子烤好了送到跟前,丫头拿匕首一片片的割下来放在盘子里,她只负责吃就成了。 如今看着霍灵璧生火,又清理了那两只野鸡,又觉得恶心又觉得好奇,一直到霍灵璧熟练的把野鸡烤好了递给她,她还怔怔的,接过来看着那油光水滑的整鸡,还真不知道怎么下口。 霍灵璧见她这样子,又忍不住笑了,一边替她撕了一条鸡腿下来一边笑道:“我在西北的时候,经常出去打猎,有时候在野外烤全羊,我们都是整条羊腿的抱着啃,这一只鸡估计都不够塞牙缝的,也难怪别人说西北人彪悍野蛮了。” 薛子桢笑笑道:“那样也挺有意思的,只是我不习惯罢了。” 沉默了一下午,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如今骤然开口,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说些与自己无关的话题,生怕触了什么逆鳞一般。 薛子桢一边小口小口的吃鸡腿,一边打量着霍灵璧,他吃东西的神情很认真,仿佛在吃什么美味佳肴一样,动作干脆利索,却丝毫不让人觉得他粗鲁,反而给人一种很豪迈的感觉。 霍灵璧笑笑,假装没发现薛子桢那边飘过来的眼神,岔开了话题:“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在找我们了吧?” 薛子桢点点头:“我身边有暗卫,倘若我出了事,他就要立刻回去报信的,估计父亲早就得知了这件事,这会应该在找我们呢。” 霍灵璧道:“我实在是好奇极了,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谁想杀你,你自己心里有没有谱儿?” 薛子桢摇头,她不太喜欢出门,认得人也有限,想杀她的人就更不多了,一时间还真没有头绪。 霍灵璧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倒有个主意,能让那真凶现行!” 薛子桢道:“什么主意?” 霍灵璧道:“有人想杀你,你就如他所愿,先躲起来,我回去后只说你死了,到时候凶手见目的达成,肯定会有下一步的动作,要抓他岂不是手到擒来?” 薛子桢沉思片刻,道:“这个主意倒是可行,只怕父亲着急,兴师动众的找我们,到时候知道的人多了,只怕我再怎么躲藏也瞒不住。” 霍灵璧道:“明天咱们原路返回,去潘家庄借宿,你在这儿多待两日,回头我自己回京城,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薛子桢却立刻否决道:“这事不能瞒着我父亲!倘若他以为我真的死了,岂不是要伤心死?” 霍灵璧道:“那你就交给我一样信物,让你父亲知道你还活着的信物。” 薛子桢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来一个小巧玲珑的圆形玉牌,上面雕刻着缠绕在一起的花叶树枝,构成了一个“薛”字,她道:“这是我生下来就戴在身上的,只怕死了也要带进棺材里去的,从不会离身,你拿给父亲,只说是我的遗物,父亲就明白这只是在做戏了。” 霍灵璧接过来瞧了,那玉牌被薛子桢贴身带着,如今还触手生温呢,他笑了笑,把玉牌收好,道:“我若是走了,你可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在乡下过日子可不是在家里金奴银婢的伺候着,你能习惯吗?” 薛子桢淡淡道:“只要你把玉牌给了父亲,父亲自然会派人悄悄来接我,满打满算,也不过只待上半天罢了。” 霍灵璧点点头,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夜晚 虽然是夏日,但晚上也是冷的,尤其是在山林里,凉风吹来,薛子桢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体,霍灵璧见了,便把外袍脱了递给她,薛子桢不肯要,霍灵璧执意披在她的肩膀上,叹道:“你就是太倔强了,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子,你这样,难怪没人要!” 他这话说的很重,薛子桢冷冷道:“我可没求着你娶我!” 霍灵璧道:“既然是圣旨赐婚,说这话又有什么意义?我说过,既然娶了你,必然不会亏待你,别的夫妻能相敬如宾过一辈子,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薛子桢没说话,只瞅了瞅霍灵璧:“其实我心里一直挺奇怪的,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仅仅因为我比你聪明?” 许是在晚上,又四下无人,薛子桢的胆子大了许多,这个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终于问了出来。 霍灵璧也不妨薛子桢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才笑道:“不,你很好,是我自己的原因。”他似是在犹豫该不该说,但对上薛子桢如寒星般的眸子,他还是不忍继续隐瞒,遂道:“我在西北的时候,也算是年少英才了,数十次击退胡虏的进攻,人人都尊称一声霍将军,那个时候,我也挺年少气盛的,有一次带着人去打猎,无意中猎到了一只当地百姓自己放养的羊,还被我们杀了烤着吃了,等羊的主人找过来时,就只剩一堆骨头了。” 说到这儿时,霍灵璧笑了笑,那时他的窘迫和尴尬仿佛历历在目,直接就拿了银子要赔给人家,结果那人不依,直接找到了军营去。 霍灵璧看着听得专心致志的薛子桢,道:“那个人跟你一样,是个年轻姑娘,很聪明,很大胆,但是她很泼辣,远远不如你看上去温和,她叫朱颜!” 朱颜的母亲是中原人,父亲是胡人,她有着她母亲那样娇媚的容貌,也有着像她父亲一样豪爽的性格,自己无意中杀了她的羊,若是换了别人,一看他是霍灵璧,忙不低的的拿着赔偿的银子就跑了,但朱颜不一样,她非得要霍灵璧向她赔礼道歉! 那时候的霍灵璧心高气傲,如何愿意呢?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下来,结果有一日,霍灵璧又去打猎,却掉进了陷阱,这才知道是朱颜故意设了陷阱,专门等着他呢! 他疑惑极了,听朱颜得意洋洋的说如何看到士兵在做准备,如何推测到他会来这一片地方打猎,又如何挖了陷阱引他前来……那时候,他瞬间被朱颜的聪明才智折服了。 他虽然傲气,却也爱才! 于是,下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他向朱颜道歉,两个人就成了朋友,起初只是一块谈天说笑,慢慢的,他发现朱颜很聪明,她打小跟着她的汉人母亲学读书写字,看兵书,懂兵法,甚至能看出霍灵璧布防上的漏洞! 慢慢的,霍灵璧就陷进去了,爱上了这个聪明大胆,又活泼机警的姑娘,那时候,他正好到了娶妻的年纪,镇国公从京里来信,说为他挑选了合适的大家闺秀,让他回去成亲,但他却不肯,他只想娶朱颜! 这时,军营中有霍家的长辈出面了,说朱颜只不过是个平民女子,压根不可能做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顶多抬举她做姨娘罢了,劝他早些回京。 他不听,跟着了魔似的,坚持要在军营里明媒正娶了朱颜,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 谁知婚礼前夕,霍镝和霍钰的大哥霍锦突然死了! 霍家三兄弟从小陪他一起念书,一起习武,又跟着他来到西北一起打仗,说是属下,其实比亲兄弟还要亲,霍锦一死,他自然觉得震惊,要彻查这件事,结果查来查去,查到了朱颜身上。 原来,朱颜竟是胡虏派来的内应! 她打小就受各式各样的教育,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潜伏到他的身边,其实不一定是他,倘若这将军的位置换了旁人做,只怕朱颜接近的就是旁人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两个人从一开始相遇就是被安排好的! 霍锦也是因为无意中发现了朱颜的真实身份而被他杀死的! 那个时候,霍灵璧简直要绝望了,他不肯相信,亲口质问朱颜,但朱颜却承认了! 结果,他失去了理智,拔剑刺进了朱颜的胸口…… 打那以后,他大病一场,再次好起来,他没有问朱颜是死是活,去了哪里,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朱颜这个名字…… 打那以后,他对所有人都疑神疑鬼起来,心思变得更加缜密,手段变得更加冷酷无情…… 打那以后,他对一切聪慧的女子避如蛇蝎…… 霍灵璧一直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和别人说起这事,毕竟这事不光彩,也很严重——往小了说,是他识人不清,往大了说,他甚至有通敌卖国的嫌疑! 所以这事除了霍镝霍钰兄弟俩,以及帮他善后的太子和赵九经,并无其他人知道,甚至连他的父亲也只是以为他无心嫁娶罢了。 如今再次说起这事,许是对方是薛子桢的缘故,霍灵璧并没有觉得丢脸,也没有觉得难堪或者伤心,而是很平静的叙述了整件事情。 这期间,薛子桢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霍灵璧也沉默下来,她才抬起头,眼神很复杂,有释然,有迷茫,有心疼…… 这些情绪也只是一瞬,很快,薛子桢恢复成素日的清冷样子,淡淡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当初对我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一时气话?” 霍灵璧诚恳道:“我回到京城,就有娶妻的打算,但是我想找一个温柔和善的,没那么多心眼的,当时我把你当成了陆为霜,虽然知道你棋艺了得,但并没有其他的了解,再加上你很漂亮,你也知道,我是个男人,自然就心动了,后来发现陆为霜和薛子桢其实是同一个人时,我当然十分生气,觉得自己再次被欺骗了,所以我当时那么激动,的确是气昏了头,我在这儿郑重的向你道歉!后来太子要替你我保媒,我见识过你如何的一叶知秋,自然有些畏惧,即便对你很欣赏,却也不敢娶回家,所以才拒绝了太子的提议。”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盟友 霍灵璧从来没有向人这么详细的解释一件事,详尽的仿佛少说了一句话就会引起对方的误会一般,他看着薛子桢,由衷的道:“如果我之前没有遇见朱颜,我一定会被你的智慧折服!但时光不会倒流,也不存在这种如果,上天也许注定了要我们做盟友!” 薛子桢一怔:“盟友?” 霍灵璧长长叹了口气,眼中却精光一闪,问了薛子桢一个很大胆的问题:“你觉得当今圣上还能活多久?” 薛子桢很是意外,神色却郑重了许多,仔细想了想才道:“只怕不会超过十年!” 霍灵璧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准确来说,不会超过五年!” 薛子桢愣住了。 霍灵璧道:“太医院的院判魏太医与我父亲是故交,他掌管着皇上的脉案,皇上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皇上自打三年前开始服用金丹,虽然素日精神不错,但底子已经被慢慢掏空了,所以多则四五年,少则两三年,只怕这颓态就要露出来了,近日皇上时常会感到疲累,他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只是瞒着人罢了,倘若皇上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你猜他会怎么做?” 薛子桢慢慢道:“太子宽厚仁孝,虽然在品德上没有瑕疵,但不管在心计还是在手腕上都不够老辣,倘若皇上要把江山社稷托付给他,定会给他找一个得力的助手!” 霍灵璧狡黠一笑:“所以现在皇上重用你父亲,就是在为将来铺路呢!” 薛子桢道:“没错!太子是我父亲一手教导出来的,父亲对他的感情很深,几乎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而偏偏父亲又无子,将来没有人可以指望,只有依附太子!所以倘若真的要托孤,我父亲是不二人选!” 霍灵璧兴奋的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但是皇上一边要重用你父亲,一边还要抑制他的野心,以防他功高盖主!所以,在他得知薛家和霍家因为你我的婚事而起了嫌隙时,他毫不犹豫的就给你我赐婚了!因为他想让薛家和霍家的怨变成仇!最好结成个死疙瘩!” 薛子桢接口道:“恰巧霍家军功起家,这些年慢慢的显赫起来,皇上也怕霍家拥兵自重!所以一箭双雕!让我父亲与镇国公一文一武,相互牵制!到时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太子的位置就会稳若金汤!” 霍灵璧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正因为如此,我父亲才会弹劾太子,才会与薛大人相争,就是为了让皇上以为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样不管对薛家还是对霍家,就会放下心来了。” 薛子桢点点头,只要薛家和霍家一直是死对头,两家的富贵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倘若两家的关系略微亲近些,只怕顺昌帝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其中一个解决掉,再给另一个重新培养一个敌人了! 所以她现在和霍灵璧的关系越差,顺昌帝反而越放心! 她是薛家的独女,是父亲眼中最重要的人,而霍灵璧也是霍家的嫡长子,是镇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他们之间的关系直接就决定了两家的未来! 现在想想,还真是讽刺! 薛子桢无奈一笑,道:“所以说,你要与我结为盟友,就是要你我合作,做出不和的样子来给皇上看?” 霍灵璧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太子登基,自然又是另一番局势了!” 薛子桢沉默片刻,忽然道:“倘若皇上不把皇位传给太子呢?” 霍灵璧一怔,薛子桢道:“你别忘了还有几位王爷虎视眈眈呢!庆王掌着兵权,你敢说他一点异心也没有?兴王虽然整日与睿王一处吃喝玩乐,不问朝政,那也只是做出的样子,你能说他就真的没有一点野心?还有齐王,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还有恒郡王,泰郡王和顺郡王这三位郡王,难道就没有各自的小心思?” 霍灵璧愕然,神情有些惊疑不定:“怎么,你知道了什么不成?” 薛子桢摇摇头,自嘲道:“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都不知道的事,我一个闺阁女子又如何能够知道呢?我不过是以常理之心推测罢了,庆王虽然气量小,但门下有不少能人,还有卫如斯那么个精明的谋士,不可小觑,齐王虽然鲁莽骄纵,惹得皇上不高兴,但皇上对他却有歉疚之心,只要稍微用点手段,重新得到皇上的信任并不是什么难事!至于兴王,他虽然不至于有做储君的念头,但肯定也会为将来考虑,谁知道他是偏向太子还是偏向庆王或者是齐王?这可难说得很!” 霍灵璧沉吟片刻,道:“你说的这些也极有可能变成真的,但从如今的形势来看,太子的位置还是很稳固的,储君之名已定,又没有大的过错,还得到了朝中许多老臣子的拥护,即便皇上真的有另立储君的打算,也没那个精神折腾了,再者说,倘若他真的要另立储君,也就不会为你我赐婚了,既然赐了婚,在他的心中,太子的储君之位就算是定了,除非……” 霍灵璧没说,但薛子桢很清楚,除非庆王或者齐王拥兵自重,起兵谋反! 如今看来,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看着跳跃的火苗,听着火堆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想起那种可能会起战乱的可能,都有些心绪复杂,甚至茫然失措。 他们二人原都是极聪明的人,薛子桢算无遗策,能一叶知秋,霍灵璧足智多谋,又精通文韬武略,他们二人这一番谈话,就把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局势都形容尽了! 顺昌帝年轻时候再怎么心思深沉,如今也慢慢老了,开始力不从心了,为了争夺那个九五之尊之位,下面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会心慈手软! 谁都有欲望,谁都不想被人踩下去!为了不被人踩下去,只狠下心来,踩着或者敌人或者朋友的尸体一步步往上爬! 夺嫡之惨烈,即便两个人年轻,都没有经历过,却也在史书中有所见闻,他们所担心的不是谁坐上那个九五之尊之位,因为不管轮到谁做皇帝,他们永远都只是臣子,他们真正忧虑的只是能不能在这场争斗中不被当成牺牲的棋子,保住自己的家族活下去罢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还是霍灵璧打破了这安静,朝薛子桢伸出手来,笑道:“愿不愿意与我联手?永保薛霍两家的平安与富贵!不管未来形势如何,世道如何,薛家和霍家永远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在这茫然前程中挣出一片天地来!” 望着霍灵璧慎重而认真的眼神,薛子桢忽然笑了,伸出手来:“击掌为誓,今日盟约就此达成!” 一击掌,笑抿恩仇,旧怨化云烟! 再击掌,盟誓如山,相扶保平安! 三击掌,若有背弃,神佛天共厌!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寄居 随着三声清脆的击掌声落下,霍灵璧和薛子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霍灵璧笑道:“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和一个女子做盟友!薛子桢,你是第一个,我相信也是唯一的一个!” 薛子桢淡淡笑道:“这世上的事想不到的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虽然夜已深,但二人都没有丝毫睡意,反而兴致勃勃的聊起天来,霍灵璧在西北待过十几年,自然有许多的见闻,而薛子桢博览群书,也是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两个人越聊越投机,竟然生出几分知己之感来。 一直到天蒙蒙亮,薛子桢才靠着树睡了一小会,等她醒来,霍灵璧已经寻了一处小溪,取了些水来烧热了,又摘了十数个野果子洗干净,权当是两个人的早饭了。 薛子桢从没有像昨晚那样熬夜过,因此浑身酸痛,精神恹恹的,可这些对于霍灵璧来说却是常事,即便劳累了一天,只需休息片刻,就又恢复了精神奕奕。 霍灵璧见薛子桢咬了一口那野果子就不肯再吃了,就知道她嫌弃这野果子酸涩,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笑道:“待会咱们继续赶路,去潘家庄,假装成兄妹,我寻个可靠的人家,你暂时先委屈一下,等我回到京城把真凶给揪出来,自然会来接你,就是我不来,你父亲肯定也会派人来。” 薛子桢点点头,等霍灵璧背着她赶路的时候,却很快趴在霍灵璧背上睡着了,霍灵璧侧头便可看到她的睡颜,见她微微抿着嘴唇,睡梦中也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由一笑,加快了步伐。 二人赶到潘家庄时,天已大亮,潘家庄的佃户们已经吃了早饭,正准备出门做农活,见了霍灵璧并薛子桢都大吃一惊。 霍灵璧便直接寻了此处的里长,编了个瞎话,只说与薛子桢是兄妹,从南边坐船来京城,偏生路上遇到土匪,与家人失散了,因带着妹妹赶路不便,想把妹妹寄居在这儿,又拿了十两银子出来。 里长有些小见识,半信半疑的打量着霍灵璧,不大相信,但里长的媳妇见了那银锭子,眼睛都花了,迫不及待接到了手里,笑道:“这位小哥儿就放心吧,把姑娘放在我这里,绝对不用担心!” 霍灵璧似笑非笑,暗含警告的看了里长媳妇一眼:“这十两银子别说一日三餐了,只怕再来十个人吃上一年也吃不完,我不过是怕我妹妹受委屈罢了,我们可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倘若不是落了难,又走投无路,断不会分开!等我回来,若是我妹妹瘦了病了,可别怪我翻脸!” 里长一听他这么说,又见他和薛子桢虽然狼狈,身上穿的却都是上好的料子,便信了七八分,再加上他媳妇不住的朝他使眼色,只好道:“小哥儿放心,我们庄稼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你妹妹既然交给了我,又给了银子,自然会给你照顾好。”说着又张罗着让他女儿把屋子挪出来给薛子桢暂住。 霍灵璧见那屋子虽然窄小,但打扫的也算干净整齐,被褥什么的也齐全,便放了心,安顿薛子桢住下,又给她留了一些银子,又托里长在村里买了一匹马,这才骑马离开了。 薛子桢一夜没睡,躺在铺着褥子的炕上合眼休息了一会,等她睁开眼,便看到有两三个小孩子巴着门框偷偷往屋里瞧,对上她的眼睛,又惊呼一声,一窝蜂散了。 薛子桢忍不住一笑,翻身坐了起来,这时一个年轻爽利的姑娘敲门进来了:“姑娘醒了?” 这姑娘是里长的女儿,正是她腾出了这间屋子。 薛子桢点点头,见她还端了热水来给自己,便道了谢,那姑娘笑道:“姑娘别客气,原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叫金芝,听我爹说,姑娘姓陆?” 薛子桢笑道:“是,金芝姑娘,多谢你照顾我。” 金芝却突然忸怩起来,半是羡慕半是羞涩,偏着头道:“陆姑娘长得真好看,陆姑娘的哥哥也很好看!而且你们说话也这么好听,我哪里是什么姑娘,陆姑娘叫我金芝就成了。” 薛子桢从善如流,喊了她的名字,这时金芝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比如是在哪儿遇到土匪的,又怎么和家人走散了,薛子桢早就与霍灵璧讨论过这谎话怎么编了,此时自然信手拈来,回答的滴水不漏。 可金芝的问题却慢慢转移到了霍灵璧身上,而且脸色发红,很不好意思似的,薛子桢一怔,很快明白过来这其中的缘由,不由抿嘴一笑。 原来这金芝竟看上霍灵璧了! 也难怪,霍灵璧本就风姿翩然,意气轩昂,与这村庄里的男子简直是云泥之别,难怪金芝芳心暗许! 薛子桢便有意无意露出霍灵璧尚未婚配的消息,果然金芝越发的高兴,对她也越发的殷勤备至。 到了中午,里长媳妇专门用小灶给薛子桢做了一份饭菜,薛子桢早上没吃东西,到这会也饿了,因此虽然饭食粗糙,也没那么挑剔了,等吃了饭,金芝又悄悄把藏起来的点心拿出来给薛子桢吃。 庄稼人只有逢年过节才买一点点心,薛子桢一看,是一包枣泥馅的糯米糕,油腻腻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便不想吃,可偏偏金芝殷勤的很,盛情难却,她只好拈了一块,可等到金芝不注意,她就递给了站在一旁眼巴巴瞧着的金芝弟弟金全。 金全拿着点心一溜烟就跑了,被金芝瞧见,不免骂他几句贪嘴,又说带薛子桢出去走一走。 薛子桢答应了,总是闷在屋子里也觉得没意思,更何况这乡村风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两个人沿着小路慢慢走着,却是大多数时候都是金芝在叽叽喳喳,薛子桢沉默着听着罢了。 走了不多远便是官道了,两个人也累了,坐在路边的麦陇休息,这时,一辆马车从官道上驶过,墨绿色的帷幕,垂着五彩的流苏,金芝羡慕的目送着那马车渐行渐远,谁知那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从车里跳下来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他愕然的看着薛子桢,神情里满是不可置信,而薛子桢抬头看到他,也是一愣! 居然是冯武夷!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心意 薛子桢眉头一皱,刚想说话,冯武夷已经震惊的把疑问问了出来:“薛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金芝张大了嘴巴,看看薛子桢,又看看冯武夷,显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薛子桢不紧不慢的否认:“公子只怕是认错了人,我姓陆,不姓薛!” 薛子桢加重了语气,目光不善的瞪过去,冯武夷浑身一激灵,很快反应过来了,他虽然不明就里,却也不笨,摸摸头,呵呵敷衍着笑了两声:“是有点像,我认错了人,认错了人……”话虽这么说,人却不动,依旧站在那儿死盯着薛子桢。 薛子桢知道,倘若不把他糊弄过去,等他回京一嚷嚷,不光她的名声受损,她假死的事情估计也要暴露了,遂对金芝道:“咱们回去吧,在这坐着也没意思。” 金芝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着傻愣愣的冯武夷。 薛子桢意味深长的看过去,给冯武夷递了个眼色,这才回去。 等她找借口摆脱追问不休的金芝出了院门时,就看到了贼头贼脑躲在角落里的冯武夷,忍不住一笑,上前道:“冯公子,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冯武夷看到薛子桢,不由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寻了个僻静地方,这才迫不及待问道:“薛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薛子桢淡淡道:“我遭人追杀,流落至此。” 冯武夷先是惊讶,继而愤怒:“是谁这么大胆?” 薛子桢便把自己遇刺,被霍灵璧救了的事情说了,道:“如今我假死遁世,霍大人则回了京城宣布我的死讯,如此一来,幕后主使必定会有所动作,还请冯公子替我保密,帮我抓住这个幕后指使者!” 冯武夷一面羡慕霍灵璧,一面又惋惜怎么不是自己英雄救美,一面想起霍灵璧和薛子桢已经是圣旨赐婚,乃是未婚夫妻,不由又觉得黯然,听薛子桢这么说,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薛姑娘请放心,这件事只管交给我!” 他看了看里长家略显破败的院子,迟疑道:“薛姑娘住在这儿不免委屈了,不如我护送薛姑娘回家?我一定悄悄地,不会让人知道。” 薛子桢沉吟片刻,她已经和霍灵璧约好了,倘若贸然跟着冯武夷走了,说不定会打乱这全盘计划,遂婉拒道:“多谢冯公子好意,只是我已经和霍大人约好了,倘若他来接我,发现我不见了,岂不是要着急?” 冯武夷一听她提起霍灵璧就觉得难受,犹豫了好一会,见薛子桢很是坚持的样子,也只好罢了,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薛子桢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知道这次的刺客估计与庆王没什么关系,要不然冯武夷不会是刚才那种态度! 只是居然会在这儿遇到冯武夷,的确让人觉得很奇怪。 薛子桢转身回去了,谁知只过了一个时辰,里长家的门便被敲开了,冯武夷居然又来了! 这次他不比刚才的简单低调,反而突然多了四五个随从,驾着豪华大马车,要在里长家留宿! 里长张大了嘴巴,看着那硬被塞到手里的白花花的银子,有些奇怪怎么这些好事都落在了自己家,里长媳妇则笑的合不拢嘴,赶忙让人进门,又要她儿子金全把屋子给腾出来。 薛子桢在屋里听到动静,站在窗前往外一瞧,不由无语,这个冯武夷,到底要干什么? 一直到晚上,冯武夷带来的几个随从都在进进出出来回的搬东西,明明只是住一晚上而已,可冯武夷居然连床都搬了一张来!还有被褥及其他的家具,甚至还有一张瑶琴! 薛子桢听金芝兴奋的叽叽喳喳的说那些家具如何好看,不由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还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这么大张旗鼓的,岂不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连带着她也危险起来了! 薛子桢也无心吃晚饭了,直接就歇下了,里长一家也早早歇了,谁知安静了没一会,就听到外头冯武夷做贼似的声音:“薛姑娘,睡了吗?” 薛子桢面色不善的翻身起来,打开房门,冷冷的看着冯武夷,冯武夷一愣,讪讪的摸着头,小声道:“这屋子不干净,只怕委屈了薛姑娘,那边屋子已经打扫好了,被褥也都是崭新的,薛姑娘去那边休息吧。” 薛子桢一怔,道:“你折腾了一下午,那房间是给我准备的?” 冯武夷笑道:“我知道委屈了薛姑娘,但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也只能这样了,看着薛姑娘吃苦受累的,我这心里实在是……”他没往下说,可那眼睛里的含情脉脉却不容错识。 薛子桢看着他殷勤备至的样子,忽然有些无奈,压低了声音道:“多谢你!” 冯武夷暗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薛姑娘已经与霍灵璧有了婚约,而我也要娶惠嘉公主了,多余的话我也不敢说,说了反倒玷污了姑娘的名声,只是告诉姑娘一声,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我拼了一切,也不会眼看着姑娘受委屈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见薛子桢神情古怪盯着他,又怕惹恼了她,赶忙住了嘴,请薛子桢到他那一间房间去。 经过一下午的收拾,房间已经大变模样,原本斑驳的墙壁也被帷幕遮挡住了,家具是崭新的,东边是床,床边有梳妆镜,还有衣柜,西边是一张书桌,上面垒着厚厚的书,而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圆桌,上面是卖相精致的饭菜,四菜一汤,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薛子桢站在门口怔住了,冯武夷在身后笑道:“那饭菜都是我派人去镇上买的,都是很干净的,我看姑娘晚上也没吃饭,如今多少吃些填填肚子。” 薛子桢深吸了一口气,她想告诉冯武夷她不能接受他的好意,她想告诉他他们早晚会是敌人,可是对上冯武夷满含笑意,甚至带了一份小心翼翼和讨好样子的眼神,这些话就都说不出口了。 她被人伤害过,拒绝过,知道那样痛心的滋味,所以不想去伤害另一个人…… 她压下心中的千般心思,笑意盈盈向冯武夷道谢,见冯武夷有离开的意思,又邀请他坐下边吃边谈,冯武夷惊喜极了,忙不迭的应下了。 等两个人吃了饭,又坐在一处喝茶闲话,两个人都有各自精通的乐器,薛子桢擅长长笛,冯武夷则擅长吹箫,对于乐理的见解也很深刻,如今说起话来,竟是十分投契,大有秉烛夜谈的意头! 还是冯武夷见过了三更,赶忙告辞,笑道:“都怪我一时高兴忘了时间,叨扰了薛姑娘休息,我先告辞了。” 薛子桢叫住他,道:“你把房间让给了我,那你怎么办呢?” 冯武夷拍着胸脯道:“在马车里凑合一夜就是了,我在外头游历时,风餐露宿自不在话下,不比薛姑娘身子娇弱,薛姑娘可别跟我客气。” 薛子桢默默应了,别的话说不出口,只好再三的道谢。 关上门,四周很快又静悄悄的,薛子桢坐在妆台前,只见上面梳篦,脂粉,首饰,一应俱全,再打开衣柜,连从里到外的衣裳也都是齐全的。 薛子桢叹了口气,默默地躺在了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正文 第七十章 出气 第二天一早,里长媳妇见薛子桢从冯武夷住的那间屋出来,又见冯武夷睡在马车里,别提多惊讶了,瞪大了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冯武夷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笑着与薛子桢打招呼:“姑娘起的挺早?昨晚睡得好么?” 薛子桢点点头,道:“多谢了,我睡得很好。” 听她这句简单的道谢,冯武夷却像吃了蜜似的甜到了心里,觉得昨天折腾一下午,也不算白忙活了,再加上也记挂着薛子桢所说的正事,如今见薛子桢住的地方给安置好了,这才放心的离开了,匆匆赶回京城要替薛子桢找凶手! 冯武夷突然来,又突然走,还留下这么一间屋子的家具,临走前还说明了这间房子要给薛子桢住,里长和里长媳妇都好奇的不得了,等冯武夷一走,里长媳妇就有意无意的向薛子桢打听。 薛子桢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含糊敷衍着,却让里长媳妇想歪了,只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顿时对薛子桢多了几分鄙视,觉得她像狐狸精一样。 薛子桢却不理她,只闷在屋子里看书,打发时间,里长媳妇看在那十两银子的份上,即便轻视,也不敢难为她,因此倒也无忧。 倒是冯武夷,一路风风火火回了京城,刚到家就听到冯夫人与冯家几位小姐说闲话,冯爱莲还咯咯笑着,骂了一句:“她也是活该!” 冯武夷不禁心生疑惑,悄悄站在门外听了,这时冯玉夷柔声道:“薛姑娘这一死,薛家二老倒是挺可怜的,要我说,惠平公主素日不声不响的,一出手竟这么狠,她倘若真的非霍灵璧不嫁,为何不早早请求指婚呢,非得等到现在,枉送了一条人命。” 冯武夷暗自心惊,难不成薛子桢遇刺之事竟和惠平公主有关? 他悄悄回了院子,又派人把最小的妹妹冯惜秀叫了来,细细问了这前后因果。 冯惜秀是家中幺女,心思纯善,与冯武夷的关系也极好,见他问,便事无巨细的说了。 原来自打薛子桢遇刺,薛家的侍卫回来报信,等薛丹臣派人前去营救时,只留下一地的死尸,却不见了薛子桢和霍灵璧! 霍镝霍钰二人都受了重伤,只说两个人逃了,可具体去了哪却不知道,薛家的人和霍家的人寻遍了四周不见,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到了第二日,霍灵璧突然一身狼狈的出现了,只说薛子桢摔下悬崖死了,薛家上下顿时乱成了一团,薛丹臣与陆如英只得这一个女儿,从小如珠似宝的捧着长大了,如今一下子没了,自然悲痛欲绝,而薛丹臣也在朝上请求顺昌帝一定要把真凶抓出来! 顺昌帝也答应了,派出了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连带着霍灵璧的锦衣卫也出动了,根据那遗留在地上的死尸查到了大内侍卫,又查到了惠平公主身上! 惠平公主在赵皇后的质问下也没有隐瞒,反而哭着说,自己恋慕霍灵璧已久,可不等她开口,顺昌帝就下旨把薛子桢与霍灵璧撮合到了一处,惠平公主心有不甘,一直谋划着要拆散这桩婚事。 谁知前段日子她听闻薛霍两家婚事要提前办,生怕来不及,便用了最拙劣的一招,派出了大内侍卫想悄悄把薛子桢给结果了,这桩婚事也就无疾而终了。 谁知薛子桢却偏偏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霍灵璧,与他结伴同行,那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遂发生了后来的一幕。 惠平公主听闻薛子桢已死,只说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也是给皇室抹黑,倒不如把薛子桢的死遮掩下去,让她嫁给霍灵璧,平息此事…… 顺昌帝得知后,气的一巴掌打过去,禁了惠平公主的足,却也没说其他惩治的话。 即便薛丹臣知道女儿还活着,此时见顺昌帝如此做派还是不免寒了心,难不成皇帝的女儿是那玉石,他的女儿就是瓦砾不成? 薛丹臣不甘心! 他授意霍灵璧先按兵不动,却递折子要致仕,只说女儿死了,他悲痛过度…… 顺昌帝还打算重用薛丹臣呢,如今见他如此,便知道倘若不给他一个交代,这事只怕不能善了,但一边是亲女儿,华妃天天跑到他这儿来哭,太后也语焉不详,摆明了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薛丹臣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的门生故旧也极多,知道这事后都暗暗指责顺昌帝纵容女儿行凶,即便这事被按了下去,只怕惠平公主也嫁不出去了! 而最后,霍灵璧又唯恐天下不乱,散出风声,说要为薛子桢守孝,终身不娶…… 因此只这两三日的功夫,顺昌帝却颇有些焦头烂额,而这件事几乎也传遍了整个京城,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有人说薛子桢自不量力,不该与公主抢夫君,也有人说薛子桢可怜,惠平公主太过跋扈,不一而足。 冯武夷听冯惜秀叙述了整件事情,真是气的要命,原来这幕后指使者竟是惠平公主! 惠嘉公主那样的德行,她妹妹也如此狠毒!皇家公主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冯惜秀见哥哥如此愤怒,想起他爱慕薛子桢的事,怕他出去惹事,忐忑不安道:“哥哥,即便薛姑娘可怜,也自有薛家为她讨回公道,哥哥可别轻易出头,反倒惹得人借机生事,污秽薛姑娘的名声。” 冯武夷按耐下怒气,道:“我自然知道,只是皇上摆明了袒护惠平公主,薛家又能如何呢?” 冯惜秀叹道:“可惜了薛姑娘那样的人物,竟然这样枉死了,真是可惜!” 冯武夷心中一动,想起尚在乡下躲避的薛子桢,不由暗自庆幸,她这一招金蝉脱壳使得极妙,竟真的把凶手抓了出来!不光如此,素日里谁是真心,谁是歹意,此刻也一一明了了! 冯武夷这边憋着劲要替薛子桢出头不提,再说惠安公主,自打听说薛子桢死了,大哭了几场,又宣召赵家姐妹并秦家姐妹以及崔玉娘进宫。 她们几个素日玩的极好,如今乍闻噩耗,个个眼睛哭的肿桃一般,惠安公主愤然道:“不能叫桢姐儿白白枉死!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替桢姐儿报仇!”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却都异口同声道:“自然愿意!” 几个姑娘也顾不得轻重了,只跟着惠安公主一起,气势汹汹的去了惠平公主的寝殿,不顾宫女阻拦,冲进去围着惠平公主拳打脚踢…… 惠平公主尖声哭叫着,但惠安公主率先动手,哪个宫女敢拦着?只好飞快的跑去告诉赵皇后。 等赵皇后带了人赶来,惠平公主已经被打的浑身青紫,缩在墙角毫无还手之力,已然奄奄一息了。 赵皇后赶忙叫人把几个犹自愤然的姑娘拉开,又骂惠安公主:“怎可如此胡闹!”又叫人宣御医。 那边顺昌帝并华妃也赶了来,华妃惊叫一声,冲过去抱着惠平公主大哭起来,一声一声“我的儿”,听着也怪渗人。 顺昌帝见女儿如此,如何不心疼,再加上带头动手的又是惠安公主,姐妹相残,这可是他最忌讳的事! 他破天荒头一遭,一巴掌朝着惠安公主打了过去,骂道:“她是你的亲姐姐,你也下得去手!” 惠安公主捂着脸哭道:“她杀了桢姐儿!她不是我姐姐!她是杀人凶手!” 顺昌帝气的扬手又要打:“难道在你心里,你的亲姐姐还比不上一个薛子桢!” 惠安公主却不怕,反而把脸迎了上去,嚷嚷道:“你打死我好了!我情愿没有这样的姐姐!如今满京城都在说皇室公主一个比一个狠毒!父皇偏袒她!把她嫁给了霍灵璧,可父皇想过没有,有了她这样的姐姐,以后谁还敢娶我们这些公主?凭什么她犯下的过错要我们来承担!”说完捂着脸大哭起来。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决定 顺昌帝却怔住了,颓然放下了手,见华妃搂着惠平公主哭,赵皇后也抱着惠安公主哭起来,不由垂头丧气,心力交瘁。 太子闻讯赶来,正好在门外听到了惠安公主那一番话,也是暗暗叹息,一面为薛子桢伤心,一面也觉得惠平公主太过狠毒,怎么也想不明白素日最和气最爱笑的妹妹怎么竟有这样狠毒的心思! 良久,顺昌帝叹息一声,转头看到了赵冰赵雪等五个姑娘,不由又恼怒起来:“你们可知伤害公主可是何罪!” 几个人对视一眼,却齐齐跪下,赵冰冷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惠平公主给桢姐儿偿命,我们宁愿一死,给惠平公主偿命!” 顺昌帝气的肋骨疼,看着这五个人,仿佛看到了她们身后站着的家族与势力,无论惩罚哪一个,都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甚至会引起朝野动荡! 惠安公主见状却擦了眼泪,也跪了下来:“父皇若是责罚,只管罚我一个,是我逼着她们来的,也是我的主意。” 崔玉娘的性子如崔如岳一般坦荡激越,见惠安公主为她们分辨,不由道:“公主也切莫护着我们,我们和桢姐儿好了一场,如今她平白被人害死了,倘若我们不替她报仇,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她,今日事情已经做下了,死就死!我来之前已经告诉了父亲,倘若我回不去了,只管给我立碑,上面就写:崔玉娘替友报仇,死而无怨!” 她慷慨激昂说了这一番话,不由让顺昌帝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这一笑,原先那紧张的气氛也烟消云散了,朝几个姑娘摆了摆手,就是不追究的意思了。 几个姑娘也是见好就收,崔玉娘还欲说什么,被赵冰赵雪一左一右架着,一溜烟退下去了。 此时殿内只余下赵皇后并惠安公主几个,惠安公主见顺昌帝看她,哼了一声,赌气般扭过头去,顺昌帝对这个小女儿最是无奈,此时满腔怒气也都散了,思虑片刻,便对赵皇后道:“法不责众,今日这事就算了,等惠平醒了,你给她说一门亲事,嫁的远远地也就罢了,总不能真的让她给薛子桢偿命,至于薛家,朕自会补偿。” 赵皇后就怕惠安公主并几个姑娘因为今天的事受罚,听了这话悄悄松了口气,赶忙应下了,又强拉着惠安公主走了。 太子见殿内无人,这才进来了,顺昌帝瞅了他一眼,道:“今日之事倘若是你,你会如何处理?” 太子知道顺昌帝这是考校他呢,遂沉思片刻,道:“儿臣会先把惠平抓起来平息众怒,做出一副公正严明的样子来,待到安抚了薛家,再悄悄把惠平送出京城避风头,等隔了三五年,再在外地给她说一门亲事也就罢了。” 顺昌帝满意的点点头,道:“你知道善待自己的兄弟姐妹,这很好,你要知道,你不光是太子,是储君,还是长兄,下头的弟弟妹妹好不好,这责任全在你一个人的肩上呢,他们不懂事,你要教导,却万不可骨肉相残!” 太子跪下领训,却把另一桩为难事说了出来:“冯武夷闹着要与惠嘉退婚,只说惠平如何狠毒,惠嘉也好不到哪里去,宁愿终身不娶,也不愿娶一个蛇蝎毒妇,武功侯气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不顶用,只好求到了我这儿。” 顺昌帝不由大怒:“这个冯武夷也太嚣张了!公主是由得他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了?” 太子忍不住道:“父皇,惠平做下这样的事,已经引起轩然大波,犯了众怒了,如今薛子桢连尸骨都找不到了,薛家如何肯善罢甘休呢,还是尽早做决断吧。” 顺昌帝沉吟片刻,道:“即刻下旨,加封薛丹臣为太子太傅,晋封锦乡侯!” 太子赶忙应了,派人前去宣旨,谁知宣旨的太监却哭丧着脸回来了:“薛大人不肯接旨!只说宁愿抗旨死了,好到地下陪伴薛姑娘去,薛夫人几乎哭死过去,几位老太爷老太太也都哭的不成人形了,薛家上下都着素服,准备了东西,说薛姑娘尸骨无存,要替她招魂呢!” 顺昌帝听了又是气又是无奈,也没了法子,只好让太子前去劝解。 太子换了一身素服,只带了几个侍卫,便装去了薛家,谁知却扑了个空,薛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去城外给薛子桢招魂去了,太子大急,赶忙让人回宫报信。 既然已经下旨,倘若薛丹臣不接旨,岂不打了皇上的脸面?别闹到最后薛子桢白白死了,连整个薛家也被折进去! 再说太子这边急得团团转,那边薛丹臣在霍灵璧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来到了让薛子桢寄住的潘家庄,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在薛丹臣看来,惠平公主的名声已然坏了,也算替薛子桢报仇了,遂这才去把薛子桢给光明正大的接回来。 当日薛子桢早就与霍灵璧说好了,只说她落入悬崖,尸骨无存,到时再借替她招魂之名创造一场“偶遇”,她只说被山下人家救了便罢了,到时候便能名正言顺的“生还”了! 因此薛丹臣一行人去了潘家庄,寻到里长家,陆如英并陆馆主,陆夫人,陈云秀以及秦子瑜诸人,见了薛子桢便扑过去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薛丹臣虽然知道内情,但因为怕走露了风声被人看出破绽,薛家其他人都不知道,只当薛子桢真的死了,如今见她好好地,自然欢天喜地,喜极而泣。 薛子桢被母亲及外祖母一左一右的抱着,不住的安慰,好容易等大家情绪平复下来了,这才得空和薛丹臣说几句话:“父亲,到底是谁要害我?” 薛丹臣笑而未语,反而看向了霍灵璧,霍灵璧讪讪的,没有吭声,倒是陆如英怒道:“是惠平公主!她想嫁给霍灵璧,嫌你挡了她的路,就要除之而后快!”说完还恶狠狠地瞪了霍灵璧一眼。 这事都是他招来的! 霍灵璧在准岳父准岳母跟前自是不敢撒野,再加上已经与薛子桢结为盟友,自然要表示自己的友好,因此这一路都任劳任怨,如今被嫌弃了,也不敢吭声。 薛子桢也十分意外,可随即又气的要命,亏她这两日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要和她过不去,她甚至连顺昌帝都猜疑了! 可没想到凶手竟是惠平公主!还是因霍灵璧引起的桃花劫! 薛子桢冷冷看着霍灵璧,道:“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霍灵璧挠挠头,也郁闷极了,这实在是一个大乌龙! 谁能想到惠平公主对他有意思呢!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也难怪薛子桢生气,这事因他而起,他也只好做小伏低吃这个闷亏了,心里却对惠平公主很没好气。 只是他看到薛子桢住的屋子,满屋子与里长家格格不入的家具,又觉得奇怪:“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薛丹臣也注意到了,只是没问,薛子桢哼了一声,冷冷道:“天上掉下来的!” 霍灵璧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等到走的时候,薛丹臣又给了里长五十两银子做答谢,同时应薛子桢所求,把那些家具原封不动的都运了回去。 在薛子桢看来,虽然这些东西于她来说并不珍贵,但却包含着一个男人对她的真心,即便她没办法回应,也会好好珍惜! 很快,薛子桢大难不死的消息传到了京城,顺昌帝听后大大松了口气,只要薛子桢没死,这事就好办了,惠平公主被惠安公主几个打的有进气没出气,正躺在床上养着,倘若这个时候把她送走,只怕也活不成了,华妃又只得这一个女儿,伤成这样,天天哭夜夜嚎的,可把他烦死了! 顺昌帝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坐在那宽敞的龙椅上,蓦然觉出几分疲倦,他一面暗自心惊,一面又有些茫然,竟发起呆来。 薛子桢被众星拱月般送回了家,只说受了伤,薛家上下忙着请大夫,崔家和赵家并其他几户人家也都打发了人来送药探望,一时间,整个薛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你正在阅读,如有!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试探 薛子桢却是经过这三天两夜的折腾,又一直提着心,压根没睡个好觉,如今放下心来,又回到了家里,顿时觉得困乏,只躺在床上沉沉睡去,薛丹臣见状,也就闭门谢客,生怕打扰她休息。 太子一听说薛子桢没死,也是大喜,想要去薛家,一见身上的素服,又赶忙回东宫换了件衣裳,匆匆赶去了薛家,却在薛家大门处正好遇见了庄之嘉并恒郡王,原来他们二人也是来探望薛子桢。 太子笑着与他们寒暄,一同进了门,被请去薛丹臣的书房说话。 庄之嘉当时听闻薛子桢死了,也是大惊,出了一身冷汗,急怒攻心,吐了一口血,把庄夫人吓得半死,这几日拘着他在家,不许出门,是以这次他一听说薛子桢又没事了,也顾不得避讳了,赶忙就上门了。 恒郡王与庄之嘉差不多,都是先悲后喜,登门探望,不妨与庄之嘉遇上了,两个人正寒暄,又与太子凑上了,是以薛丹臣见他们三个人一齐登门,倒是吃了一惊。 太子也就罢了,恒郡王和庄之嘉却都没有娶妻呢,此番贸然登门,对薛子桢的关怀之意不言而喻,薛丹臣见他们二人举止文雅,形容俊秀,不由暗暗惋惜,倘若桢姐儿能嫁给他们其中的一个,倒是极不错的,其他的先不说,单这份情谊就难得。 他心里这么想着,对待恒郡王及庄之嘉就十分和气,太子见先生笑意融融,唯独对自己客气而疏离,便知道是因为惠平公主的缘故,心中不由有些难过,但还是道:“先生,父皇下旨册封,您为何不接旨呢?” 薛丹臣淡淡道:“倘若接了那圣旨,岂不成了卖女求荣了?还请太子回去禀告皇上,臣是万万担不起侯爵之位的!” 太子无奈,当着恒郡王和庄之嘉,多余的话也不好多说,只好暂时支吾了过去。 再说薛子桢一觉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虽然感觉神清气爽,浑身疲累一扫而光,却是腹鸣如鼓,吃了早饭后,这才觉得缓过劲来了,听琼露说起这两日都有谁前来探望。 薛子桢听了一个遍,诧异道:“难道玉娘她们没来看我吗?” 琼露捂着嘴笑道:“姑娘快别提这事了,这几位姑娘都在家中禁足呢,哪里出的来,只吩咐人过来了一趟就罢了。” 薛子桢大吃一惊:“为什么禁足?” 琼露便把那日她们殴打惠平公主的事说了,笑道:“……幸而皇上未怪罪,可是回到家中免不了被长辈责罚禁足,只怕有段日子才能出来呢。” 薛子桢不由懊悔起来,她这一假死,竟闹出了这么多的事,幸而她们安全无虞,倘若因此被责罚,岂不是她的过错? 如此一想,薛子桢也坐不住了,说要去探望她们,可琼露得了吩咐要照顾好主子,哪里敢让她乱跑,当下就拦住了,这时瑶芝进来回禀:“护国公府三少奶奶来了。” 瑶芝口中的三少奶奶便是赵九经的妻子周小钗了。 薛子桢赶忙迎出去,还未打招呼就被周小钗拉住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她无事,这才松了口气:“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怕就是你这样的了。” 薛子桢笑了笑,见周小钗居然面色蜡黄,脸色憔悴,不由大吃一惊,开玩笑道:“难不成是为了我伤心过度了?” 周小钗不答,只紧紧抿着嘴唇,薛子桢见她神色有异,便知道有内情,赶忙屏退了下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小钗叹了口气,很是沮丧般道:“我有身孕了!” 薛子桢愣住了,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只觉得匪夷所思:“有身孕了,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吗?你怎么反倒这么憔悴?” 周小钗低下头,小声道:“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薛子桢大吃一惊,抓着她的手,只觉得冰凉:“你疯啦!赵九经知道么?” 周小钗摇头:“他还不知道!” 薛子桢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周小钗显得很是心烦,很是头疼,半是伤心半是落魄的道:“当初我嫁给他时就约法三章,我扮演好妻子的角色,让他不再被家人逼婚,而他要帮助我夺回周家的传家宝,我们的婚事本就是一桩利益交换!我们成亲一年多都没有圆房,当初我们约好了,等满三年后就和离的,可是前阵子我喝醉了酒,然后我们就……唉呀,这个孩子出现的压根不是时候!我如果生下来了,将来还怎么和离啊!” 薛子桢气的使劲捶了周小钗一下:“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不管你和赵九经有什么样的恩怨,孩子都是无辜的!我告诉你,你若是把这孩子打掉了,赵九经非得与你翻脸!” 周小钗觉得苦恼极了:“那我该怎么办啊!我也想过和赵九经好好的过日子,但你也知道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嬉皮笑脸的,我压根不知道他哪一句话是真话,哪一句话是假话,对于这个孩子,也许他压根不想要呢!” 薛子桢听她这么说,反倒松了口气,道:“倘若赵九经待你也是真心的,你就能好好跟他过日子了?” 周小钗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薛子桢笑了,倘若只是这样,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她道:“你好好养胎,这事都包在我身上了,定会叫你明白赵九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倒是你和我说说,惠平公主如今怎么样了?” 周小钗心不在焉道:“还能怎么样?被惠安公主带头打了一顿,如今面子丢了,里子也没了,皇后娘娘正要给她说亲事,要把她嫁到江西去呢!” 薛子桢冷笑道:“倘若让她嫁去江西,岂不是便宜了她!” 周小钗一怔,道:“难不成你还有其他的法子惩治她?” 薛子桢原本与周小钗极好,几乎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即便她要算计人,也从不避讳让周小钗知道,这次惠平公主要杀她,即便得到了惩罚,她也于心不甘,自然要想法子让她更惨才是,本欲和周小钗说,可一见她的肚子便把话咽了回去:“算了,这样的事也不适合让孩子知道,只是你等着看好戏便是了。” 周小钗嗤笑道:“她再怎么不堪,也是公主!你还能杀了她不成?如今只要她一出事,大家肯定会以为是你在报复,所以我劝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薛子桢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时自然是不着急的,得先把你的事解决了才成,若是等到孩子都生了,可赵九经却不知道,你就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周小钗一听不由眼睛发亮:“你有什么好法子不成?” 薛子桢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正好欠了冯武夷一个人情,倘若一箭双雕,帮他退了惠嘉公主这门婚事,也算是报答他了!” 周小钗和薛子桢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因此一见她脸上那笑容,就知道她憋着坏心眼呢,不由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可又想起自己的肚子,又忧愁起来。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定期 周小钗走后,薛子桢吩咐人把霍灵璧请了来,问他:“这婚事还办不办了?” 霍灵璧道:“自然是要办的,只是如今出了这样事,免不了又要耽搁了,怎么,你急着出嫁?。” 薛子桢不理他,兀自道:“我倒是好奇,父亲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庆王放弃娶你妹妹。” 霍灵璧笑道:“难道薛大人没告诉你么?这法子非得等到我们成亲才能奏效呢,依我看,倒是快些成亲的好,也免得夜长梦多。” 薛子桢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满心疑惑,待到霍灵璧走后,她便去问薛丹臣,薛丹臣却笑道:“等你嫁过去,成了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霍姑娘的长嫂,插手她的婚事也就名正言顺了,到时候你来做媒,把霍姑娘嫁到杭州去!” 薛子桢大为惊讶:“这是什么缘故?倘若真的要抢在庆王之前把霍姑娘的婚事定了,镇国公或者霍夫人都可以,为什么单单要我来做媒?” 薛丹臣意味深长道:“其实这女婿的人选是镇国公自己相中的,不过是借你的口说出来罢了,你要知道,即便这是门好亲事,但也是远嫁,落在别人眼中,便成了你看小姑子不顺眼,要把她嫁的远远地,如此一来,皇上见薛霍两家矛盾重重,自然喜闻乐见,也就不至于继续猜疑了,自然,霍姑娘与庆王的婚事也要告罄了。” 薛子桢思索了片刻,大致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但有一点还是想不通:“若是庆王抢先一步把这事说出来呢?岂不是行不通了?” 薛丹臣自得一笑:“如今他可没功夫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了,我已经向皇上上折子,请求让几位在京城的王爷就藩,皇上还没有旨意下来,倘若这个时候庆王突然要求娶霍姑娘,岂不是摆明了他不想离京,想借助霍家的力量拒绝就藩?那样的话就正中了皇上的忌讳,惹了皇上的猜忌!因此这个时候,庆王小心翼翼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大肆张扬的办婚事呢!” 薛子桢不由大为惊讶,但也大为佩服! 要知道,虽然能藩王就藩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但自打先帝时候酿出了八王之乱,如今顺昌帝就引以为戒,虽然封了几个王爷,却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生怕他们到了封地为所欲为,不好约束。 这对于安分守己的王爷们来说,自然是一种束缚,在京城挂着个虚衔,到底不如在封地上有实权的好。 但对于庆王这种有心问鼎储君之位的王爷,就藩反倒如同发配一般,被定了前途,只一条“藩王不经召见不准擅自离开封地”这一条规矩就限制了他的行动,除非起兵造反,否则离储君之位,离皇位也是越来越远! 如今,薛丹臣既是太子的老师,又是新入阁的阁老,提出藩王就藩一事既是合情合理,又是分内之事,不比镇国公,他若是提起这事,不免让顺昌帝疑心,反倒不美。 如今薛丹臣提了这事,即便顺昌帝不答应,也不会加以斥责,但倘若顺昌帝真的答应了呢? 所以这阵子除了睿王和兴王这两个没心没肺的继续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庆王和齐王都夹起了尾巴做人,要多低调就有多低调,而冯贵妃为了与儿子保持一致,自然不会自找麻烦,提出求亲一事了。 是以薛丹臣所谓拖延的法子,便是如此了,等到薛子桢嫁过去,成了霍家的女主人,对于霍晓清的婚事也就有了话语权,到时候由她出面做媒,把霍晓清嫁给镇国公暗中相好了的女婿,瞒天过海。 一是镇国公自己相中的女婿,不怕霍晓清嫁过去受罪,同时也是釜底抽薪——庆王即便取得了顺昌帝的同意,也不可能自毁名声去求娶一个有夫之妇吧! 二来也是为了保全霍家和薛家所做出的障眼法罢了,其实还有第三个理由,但薛丹臣没和女儿说。 在他看来,如今和霍家的婚事不过是一桩交易,等到太子登基,薛家和霍家都站稳了脚跟,自然也就无需如此遮掩了,到时候再光明正大的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也是他和镇国公一早谈好的条件。 经历了这么多事,薛丹臣已经坚定了要让女儿招婿的心思,天下之大,总有值得托付的人,即便性子软弱些,只要能生孩子,将来他用心教导外孙,也一样能成为女儿女婿的依靠! 又过了半个月,太子几次三番的登门拜访,薛丹臣也拿够了乔,便结束了告病,并向顺昌帝请罪,推辞了锦乡侯的爵位。 顺昌帝见他态度坚决,言辞间唯有一片爱女之心,便更加满意了几分,虽然撤消了将他封为侯爵的旨意,但仍旧坚持加封他为太子太傅,还言明了薛子桢的嫁妆由内务府置办。 虽然薛丹臣不差那几个钱,但也知道这代表着一种荣耀,也就没推辞,还顺势请求钦天监测卦,择了个迎亲的黄道吉日。 原本这迎亲之日该两家商议,但薛丹臣如此自作主张,足见没把霍家放在眼里,顺昌帝之前还疑心薛丹臣会为了让女儿在霍家好过些而妥协,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他的疑心也尽都消了! 镇国公一听说薛丹臣擅自把迎亲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十,又是当着顺昌帝的面儿请钦天监算出来的日子,便有些明了,故意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表示出对薛丹臣的不满,可暗地里却偷着乐,巴不得薛子桢赶紧过门。 薛家对薛子桢出嫁一事自然是万分不舍,但如今既然定下了日子,也只有尽心尽力的准备了,因此上上下下忙的团团转,唯有薛子桢跟没事人一般,连嫁衣也交给了瑶芝和琼露她们去绣,每日不过是看书写字,竟和以前一样! 直到周夫人寿辰之日,薛子桢一反常态,要去周家道贺。 周夫人是周小钗的继母,两个人斗了好几年,简直跟仇人一般,自打周老夫人去世后,周大人又不在京城,周小钗连娘家也不回,对待三个弟妹也是爱理不理,但如今周夫人寿辰,她若是不到场,不免有人说她不孝,是以不得不早早赶来。 她如今有了身孕,绞尽了脑汁遮掩,因此看到薛子桢后便赶忙上去道:“你可想出法子来了没有?” 薛子桢笑道:“自然有法子,不然我今天过来做什么?一会你这样……”她在周小钗耳边低语几句,周小钗连连点头,只按她的吩咐做。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温泉 今日寿宴,来的客人也不少,但大部分都是薛子桢不认识的,秦家和崔家他们虽然送了礼物来,却没有人亲自到场,来的客人不过是周夫人娘家的亲戚,薛子桢也懒得听她们咋咋呼呼的,便去了周小钗在娘家时候的闺房休息。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薛子桢和周小钗一起离开,却都没有回家,反而一起去了西山的温泉庄子。 因是临时起意,薛家和赵家自然都不知道,薛子桢也不许他们回去报信,是以等到华灯初上,两家人还不见她们回来,也不明所以,便都着急了,纷纷派人去周家询问。 薛家那边有薛子桢嘱咐过了,倒是不着急,不过是按着薛子桢说的走个过场罢了,而赵家却一点也不知情,赵九经先跑去周家问,又跑去薛家询问,都没得到什么消息,又听说薛子桢也没回来,不由急了,立刻就要请了他五城兵马司的朋友封城搜查,唯恐周小钗出什么事。 而霍灵璧得知消息后也纳闷的很,无缘无故的,薛子桢怎么会不见了?除非是她自己不想被人找到! 可为什么又拉扯上周小钗呢?他看着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好友赵九经,若有所悟。 霍灵璧劝道:“你媳妇是和薛子桢一起不见的,总比你媳妇一个人不见了要好,跟着薛子桢那样的女人在一起,倒也不用担心吃亏,她呀,不坑人家就算了!” 赵九经这么一想,倒是略微放下了心,可还是觉得很焦躁:“你说她们要做什么去?为什么还要瞒着人?” 霍灵璧道:“女人之间的事谁知道呢?你也别转悠了,转来转去我的头都晕了!” 赵九经对霍灵璧的不以为然很是气愤,可转念一想,他和薛子桢不过是对假夫妻罢了,又怎么比得上自己和周小钗呢,又想起近日周小钗的反常,哪里能够安下心来,索性带着人与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起在城里搜查起来。 而此时,薛子桢和周小钗却在美美的吃了一顿野菌山珍宴后,跑去泡温泉。 周小钗有了身孕,自然不能泡,只坐在一旁眼馋的看着薛子桢,起初还打趣几句,最后却沉默下来,薛子桢见她这幅样子,便知道她是担心赵九经呢,估计是怕赵九经找不着她着急,又怕赵九经不找她而忐忑。 薛子桢轻轻一笑,道:“你对赵九经倒有几分真心,倘若他对你却不如你对他,你又该怎么办啊?” 周小钗道:“这感情的事又不是做买卖,非得要你给我一斤,我还你一斤的,全凭各人的心意罢了,我虽然别的事情上糊涂,但惟独在这件事上很明白,赵九经当初一心一意的帮我,成亲后又那样待我,若是对我没有真心,我是不信的,只是我心里觉得别扭,总觉得当初是因为与他交易而成亲,总感觉这桩婚事没那么纯粹,所以不敢承认罢了。” 薛子桢笑道:“你如今想的倒是明白,以前干什么去了?倘若你后悔了,舍不得赵九经吃苦,咱们现在回去也来得及。” 周小钗犹豫片刻,还是没说回去的话,薛子桢不禁冷笑:“倘若你真的确定他对你是一番真心,你就不会犹豫了,罢了,还是再等等吧!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找过来!” 赵九经在城内遍寻不见,这时城门口传来信说薛子桢的马车下午出城了,又赶忙带着人出城去找,他也不笨,稍一打听就知道这附近有一座温泉山庄,乃是薛子桢名下的,便直奔那儿而去,等他到了地方,已经是月上梢头了。 薛子桢见天色已晚,便打发周小钗去休息,周小钗哪里睡得着,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时,丫头来报,说赵九经来了,顿时惊喜万分,赶忙就要出去迎接,被薛子桢拦住了,只让她在屏风后头偷听。 因此赵九经一进屋子就只看到了薛子桢,并不见周小钗,不由着急:“小钗呢?” 薛子桢不紧不慢道:“你如今倒知道问了,这个时候,只怕她早就上了船了!” 赵九经一听这话,如同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上船?去哪儿?” 薛子桢叹道:“还能去哪儿,回金华呗!” 赵九经转身就要去追,却疑惑起来,问薛子桢:“她为什么要回金华?” 薛子桢道:“今日在周家的事你难道不知道?你岳母过生日你也不去贺寿?” 赵九经讪讪的:“小钗不喜欢周夫人,所以我没去,怎么,出了什么事?” 薛子桢叹道:“你也知道,周夫人看小钗颇为不顺眼,今日又往她心上扎了一根刺,说她成亲快两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也不知道给你纳妾,实在是不贤惠,小钗听了自然不高兴,我本来安慰她的,谁知她却伤心起来,说当初嫁给你,本就不是出于本心,这两年的假夫妻也做够了,也不忍心再耽搁你,便说要回金华去,到时候你给她补上一纸休书也就罢了。” 赵九经听了这话不由大怒:“就因为几句话,她就要走?如今说耽搁我了,早干什么去了!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明白!” 薛子桢道:“你去哪儿找?人都走了,你两条腿还有人家船行的快?依我说,你们既不是正经夫妻,早些和离了也好,这两年你们吵吵闹闹,我在中间劝和着,也算看明白了,你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这么凑合下去?” 赵九经脱口而出:“谁说我不喜欢她了!” 薛子桢轻轻笑了一声:“我可没看出来!” 赵九经见她这副无所谓的轻飘飘样子就觉得愤怒:“你懂什么!你打小被人娇惯着,宠爱着,要什么有什么,何曾明白小钗的苦楚!她当初为了一只金碗嫁给了我,即便不说,我心里也知道,不过是替她早逝的母亲觉得不值,想争那一口气罢了!咱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我的脾气你也知道,倘若不是真的喜欢,我当初又何必娶她!只是她一副只是与我公平交易的样子,我就是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这两年,我哄着她,护着她,好不容易让她回心转意,你却说我不喜欢她!还眼睁睁看着她走了!你算是她的朋友吗!” 薛子桢无语,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骂,还真是冤枉!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花间 赵九经的话里满是痛心和怜惜之意,让人也怪不忍心的,薛子桢还未说什么,只见周小钗从屏风后冲了出来,满脸是泪的抱住了赵九经。 赵九经愣住了,看看周小钗,再看看薛子桢,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气的使劲拍了一下周小钗:“居然敢算计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话虽这么说,到底不舍得把周小钗给推开。 薛子桢在旁边凉凉道:“她有了身孕,你要是狠得下心来只管收拾!” 赵九经登时又是如遭雷击,呆住了,薛子桢不敢再火上浇油,便把地方留给了这小夫妻俩,自己出去了。 谁知在院子里却看到了霍灵璧,他似笑非笑看着薛子桢,道:“能让赵九经急成这样,你还是头一个。” 薛子桢叹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是小钗把他的心勾走了才是,你都没瞧见,刚才他看我那眼神,好似是我棒打鸳鸯似的。” 霍灵璧忍不住一笑:“你这法子也真是绝了,先来一招釜底抽薪,逼得赵九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如此一来,他们俩倒是真的成了恩爱两不疑了。” 薛子桢道:“这差事我下次不再做了,出力也不讨好,倒是你,怎么也跟着来了?” 霍灵璧耸耸肩:“我看赵九经急的火烧眉毛,怕他出事,也是怕你们真的出了事,索性跟了来瞧瞧,没想到倒是白跑一趟。”他环顾这院子里的景致,笑道:“有没有兴趣与我一同秉烛夜游?” 薛子桢道:“夜游就算了,还是花间小酌来的清净。” 她这边吩咐下去,不多时下头人就准备好了。开满了牡丹芙蓉的小花园里,四周挑高挂了四五盏大红灯笼,簇拥着中间的石桌石凳,下面摆了几碟子小菜并两壶酒,自斟自饮,颇为自得。 霍灵璧向来以为自己的酒量极好,但看薛子桢却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还是暗自心惊。难不成薛子桢还是个酒神? 只是他忽然瞥见薛子桢的酒杯里酒水微红,大为奇怪,拿着她的酒壶斟了一杯。一尝,居然是玫瑰露! 霍灵璧哭笑不得:“你让我喝梨花白,自己喝玫瑰露,我还差点以为你的酒量有多好呢!” 薛子桢道:“我不擅饮酒。向来只喝玫瑰露的。”说起酒忽又想起一事,道:“我父亲爱喝竹叶青。我母亲爱喝桂花酿,过阵子中秋节送节礼,你最好准备两坛子上好的状元红和桂花酿。” 霍灵璧一听,大为奇怪:“这是什么缘故?薛大人喜欢竹叶青。为何要准备状元红?” 薛子桢看着他,一副“怎么这么笨”无奈的样子:“我父亲压根就不喜欢你,你就是费心费力寻来了上好的竹叶青。他也会一转头就送人了,倒不如选两坛子上好的状元红。意思意思就罢了,你只要让母亲觉得满意了,我父亲就是再不满意,也不会故意为难你。” 霍灵璧忍不住一笑,连连点头说记住了,又好奇道:“在你们家,难不成是你母亲在当家?但是我看着却不大像……”他也曾和未来的岳母打过几个照面,感觉她像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温室里的花朵,美丽而脆弱,而且遇到事就哭哭啼啼的,一点也没有当家主妇精明能干。 薛子桢道:“在我们家,大事父亲做主,小事还是父亲做主,但父亲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征求母亲的同意,母亲倘若不喜欢,父亲就会顺着母亲的意思来,小时候父亲给我请了个教导琴艺的女先生,谁知那女先生却骄傲的很,自以为清高,对母亲很是瞧不起,母亲便告诉了父亲,结果那个女先生再也没出现过,甚至在京城也听不到她的名字了,你记住一点就够了,父亲对母亲颇为疼爱,你即便得罪了我父亲,也万万不要得罪我母亲!” 霍灵璧见薛子桢神色郑重,便知此言不虚,心底暗自纳罕,又有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薛子桢这话意有所指似的,遂笑道:“你的意思是等到咱们成亲后,我要像你父亲对待你母亲那样来对待你?” 薛子桢不以为然的一笑,淡淡道:“我要的是真心实意,而不是虚情假意,当初你可是对我说过,从未对我动心,,如今咱们更是达成了盟约,只求利益!不问情爱!所以这样的话说了也没意思,切莫再说!” 霍灵璧见她一提起这事就冷冷淡淡的,心里颇不是滋味,也颇为后悔,觉得当初自己说那些话实在是太过分了,但如今要他开口道歉他也确实做不到,只好默然。 两个人无语相对,依旧是自斟自饮,却各自添了几分落寞,一直到夜深了,薛子桢也无意再折腾下去,自去休息了,霍灵璧不知不觉饮完了一壶酒,也觉得有些醺醺然,便也寻了间客房倒头就睡。 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霍灵璧起来时候,薛子桢正在吃早饭,见了他笑道:“赵九经要借我这庄子给小钗养胎,我如今要回去了,要不要同行?” 霍灵璧笑着应了,吃了早饭后自与薛子桢一起回城。 昨日赵家虚惊一场,如今知道周小钗没事,还有了身孕,就都高兴起来了,薛子桢去赵家传信儿,顺便去看望了禁足中的赵冰赵雪姐妹俩,觉得很是内疚,但这两个姑娘却不知内情,只为薛子桢赶到高兴。 赵冰还满不在乎道:“皇上也没说什么,都是父亲大惊小怪,非得让我们禁足,对了,听说你和霍灵璧的好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十?到时候正好能赶上喝喜酒。” 薛子桢笑道:“我正想说这事呢,你也知道,我没个亲兄弟姐妹,到时候家里办喜事,少不得要招待客人,我母亲那样的性子,我实在是不放心,虽有一个秦家姐姐在旁边帮忙,到底也是小地方来的,对京城的人和事也不熟悉,许多规矩礼仪也都不懂,我想着到时候请你们去帮忙看顾些,我也就放心了。” 赵冰赵雪见薛子桢不把她们当外人,自然高兴,赶忙应下了,薛子桢又去和赵夫人说了一遍,希望赵夫人能同意。 赵夫人原本因为女儿禁足的事对薛子桢有些埋怨的,但如今见她如此诚恳,心内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了,自然答应了。 从赵家出来,薛子桢去了柳条巷,秦子瑜和李益自打从田庄回来,又继续忙着饭馆的事,薛子桢也许久没去瞧瞧了,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了恒郡王正在与李益说话,见她来,李益忙道:“正说打发人去叫你呢,恒郡王找你有事。” 薛子桢点点头,与恒郡王进了一间厢房说话。 恒郡王脸上满是笑容,道:“果然和薛姑娘说的一样!我找人透了口风,只说冯武夷要逃婚,惠嘉公主便信了!如今只悄悄央求了兴王,让兴王帮她去追呢。” 薛子桢笑道:“冯世子那边我也送了信去,他只说这阵子会去寺中小住。” 恒郡王点点头,忽又道:“难不成薛姑娘真的要拆散这桩婚事?” 薛子桢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瞒郡王了,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倘若冯世子真的与惠嘉公主退亲了,将来也难说上什么好亲事,所以这次不过是吓唬吓唬惠嘉公主罢了,这样她嫁到冯家去也不至于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作威作福。” 恒郡王叹道:“我没想到薛姑娘会为冯武夷这般打算。” 薛子桢自嘲一笑:“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人情了,冯世子待我好一分,我便要还他十分,不过是图个心安理得罢了,只是这事还请郡王替我保密,不要让冯世子知道。” 恒郡王凝视着薛子桢,到底点了点头。 把恒郡王送出了门,李益便避开了秦子瑜和薛子桢说悄悄话:“最近兴王来的特别勤快!” 薛子桢不以为意:“哪怕他天天来呢,只要吃了饭给钱不就成了。” 李益很是忧愁:“我感觉并非这么简单,其实前阵子还发生了一件事,只是你不知道,我见你事情多,也就没告诉你,兴王头一次来,说饭菜好吃,要见做饭的厨子,秦姑娘便去了,谁知兴王见秦姑娘美貌,便言语轻佻,被秦姑娘甩了个巴掌!” 薛子桢大吃一惊:“这事我竟然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李益苦笑:“你见天的忙,这样的小事不说也罢,更何况当时为了平息事端,又有庄少爷在旁边劝阻,秦姑娘赔礼道歉,这事也就过去了,谁知打那以后,兴王却天天过来,每次来便点上一桌菜,也不吃,只管挑刺儿,但饭钱却一分不少,秦姑娘气的要命,本要与他理论,又怕给你惹事,只好忍着,我也担心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便告诉你知道,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 薛子桢怒火中烧,忍着气道:“这事你别管,只管交给我,兴王倘若再来,你就给我送信,若是不把他收拾了,我也白当了这个二掌柜!”(未完待续) ps:新上架,求订阅。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捉弄 说曹操,曹操到,这还没到饭点呢,丫头就来通禀:“兴王殿下来了。” 这话音未落,就听到兴王嚣张又极其欠扁的声音:“人都到哪里去了!叫秦子瑜给本王准备一桌宴席,要佛跳墙啊!”说着还点了一溜菜名,都是极其复杂极其费工夫的,李益脸色一变就出去,被薛子桢拦住了:“你在这儿别动,我出去会会他。” 不到饭点儿,这院子里除了几个丫头也没旁人,兴王以为李益不在呢,就要去后厨找秦子瑜的麻烦,这时只听得咚的一声,厢房的门被大力推开了,薛子桢一脸冰霜的走了出来,冷冷看着兴王,自让兴王脊背生凉,一股寒气从脚底下冒了上来,他干笑几声,道:“薛姑娘也在啊!” 薛子桢冷笑道:“殿下竟来的这么早,又点了这么多菜,难不成是要大宴宾客?” 兴王看着薛子桢,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自不敢说自己只是来挑剔添堵的,只呵呵笑道:“这是自然!只是客人还没到,本王先来尝尝饭菜好不好。” 薛子桢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可我们这儿是小本生意,如今也只有一个厨子,王爷说了那么多复杂的菜色,只怕忙不过来,招待不周,不如这样,我帮殿下点菜如何?保证又省事,您吃了还满意,价钱也不贵!” 兴王思忖着,今日薛子桢在这儿,只怕出格的事是不能闹了,暂且给薛子桢一个面子,吃了饭回去便罢,遂应了。跟着薛子桢到了最大的雅间梧桐井坐下。 只听薛子桢吩咐丫头:“你去后厨,让厨子做一个出淤泥而不染,做一个万绿从中一点红,再做一个吹皱一池春水。” 那丫头愕然,却听薛子桢对她耳语几句,这才恍然大悟,看着兴王。想笑又不敢笑。赶忙传话去了。 兴王却是从未听过这几个菜名,觉得又新奇又疑惑,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菜。不过转念一想,薛子桢这样的才女,自然是雅之又雅的,点的菜自然也没错。遂打定了主意要一饱口福。 谁知不多时,三个丫头鱼贯而入。端了三个鎏金描花的盘子碗上来,却并不放在桌子上,只等着薛子桢的吩咐。 直到薛子桢示意,第一个丫头才把盘子放下。掀开了盖儿,兴王一看,盘子上居然黑乎乎的一片。上面摆了个萝卜雕成的花儿,还散发着一股鱼腥气。不由捂着鼻子道:“这是什么东西?” 薛子桢笑道:“殿下没看出来吗?这下面的是鱼鳞熬成的浓浆,配上一朵荷花,便是出淤泥而不染了!”说着又示意第二个丫头上菜,却是一碟子切得碎碎的碧绿葱花,上面放着一小撮红辣椒丝,笑道:“这是万绿从中一点红。”又指着那汤碗道:“这是吹皱一池春水!” 兴王见那一盘子葱花,看着倒是好看,可离得近些便被辣的眼泪直流,那碗汤,也是灰不溜的,跟泔水似的泛着浓浓的臭味,不由恶心的想吐,一手擦眼泪一手捏鼻子,狼狈不堪的跑了出去。 薛子桢冷冷的看着兴王蹲在院子里不停地干呕,便示意丫头把这些菜都给倒了,那三个丫头也被熏得不行,赶忙一窝蜂散了。 这时兴王才明白过来薛子桢是故意整他呢,眼睛鼻子具是红红的,气愤的指着薛子桢说不出话来。 薛子桢却警告他:“我知道你贵为王爷,为所欲为惯了,但我这儿却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想欺负我这儿的人,也要先掂量掂量,不然即便你贵为王爷,我也有法子让你有苦说不出,你若不信,只管试试看!” 兴王气的半死,跳起来骂道:“薛子桢,你等着,本王非得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薛子桢嗤之以鼻:“既如此,咱们拭目以待,看看到底是谁吃不了兜着走!我可是听说王爷您的封地在福建呢,福建多匪患啊!”她这最后两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却叫兴王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他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指着薛子桢,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恨恨的走了。 秦子瑜在后头一直听着声儿呢,此时听兴王走了,这才出来,却有些担心:“桢姐儿这么对他,万一他真的起意要报复,那该怎么办啊?” 薛子桢道:“不必怕他,他也是狐假虎威罢了,这阵子皇上正在为王爷就藩的事烦心,兴王断不敢惹出事来的,这次暂且让他吃个闷亏,倘若以后识趣也就罢了,倘若不识趣,自有法子教训他。” 秦子瑜重重叹了口气,也只好听薛子桢的了,又把最近的账本拿了来给薛子桢瞧,薛子桢拿了算盘噼里啪啦一算,笑道:“自打开张到现在,不光本钱挣回来了,还多出了二百多两,看来咱们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秦子瑜笑道:“总算没白辛苦!”因为挣了钱,大家都很高兴,薛子桢索性留下吃了午饭才回家,谁知没多久,李益却派人来说,兴王派人送了不少礼物去柳条巷,只说是赔礼。 薛子桢笑笑,让李益只管收下。 别人都说庆王如何精明能干,但在她看来,这位兴王爷才算是真正的聪明人呢! 薛丹臣知道这事后也是一笑置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与薛子桢说起今年过中秋的事:“这是你出嫁前咱们一家人团聚的最后的一个中秋节了,你想怎么过?” 薛子桢道:“往年怎么过,如今还怎么过就是了,我不喜欢折腾。” 薛丹臣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办的热闹些,不如这样,到了那天我让人请一班小戏来,就咱们自家人,好好热闹热闹。” 薛子桢自然不会反对,遂到了八月十五,薛家一边听戏,一边赏月,其乐融融的过了这个中秋节。 霍灵璧亲自来送节礼,果然送了两坛子上好的桂花酿,陆如英尝了后爱得不行,连中秋节也是喝得这个酒,薛丹臣自然不信霍灵璧能未卜先知,知道陆如英喜欢桂花酿,送礼送的恰到好处,便拿眼睛看向了薛子桢,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到底没说什么。 中秋过后,天儿渐渐地凉了,薛子桢除了去赵家探望过周小钗一次,便不大出门了,周小钗如今有了身孕,赵九经温柔小意的服侍,夫妻俩的感情一日千里,自是不必说了。 正在薛子桢闲极无聊时,之前刘家村百姓田地被抢占一案终于有了结果,霍灵璧派霍镝来送信,只是道:“这事查明了冯威乃是幕后主使,万春乃是从犯,其中还牵连了大大小小十数名官员,皇上一怒之下都给撤了职,还有的要抄家流放呢。” 薛子桢蹙眉,道:“当日霍大人偷偷把这二人藏匿起来,如今可问出什么内情了没有?” 霍镝道:“冯威那边刚开始是一个字也没露,但后来庆王派人暗杀他,他受了重伤,临死才开口,不过说的也不详细,只说和兵器有关就死了,至于万春,他也嚷着要见太子,结果太子见了他后,不知说了什么,太子却让世子爷把万春偷偷放了,幸而当初皇上已经下旨把这二人处死,如今让万春改头换面,倒是保住了一条命。” 薛子桢一听那兵器二字,心中便是一跳,想起当时锦英说起在山洞里挖出兵器的事来,赶忙道:“难不成那所谓的兵器是庆王授意冯威故意藏匿起来的?所以冯威手里才有了庆王的把柄?” 霍镝点点头,道:“估计是这样,临来前,世子爷吩咐属下,要对薛姑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是想听听薛姑娘的意见。” 薛子桢想了想,道:“我身边的侍女乃是刘家村人,当初她和我说过刘家村附近出了两件奇事,一件是财神土,从地里挖出了金块,一件是在山上山洞中发现了许多兵器,这两件事颇为蹊跷,我已经叫人去查探了,但还没有回来,如今你回去禀告霍大人请他也派人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究竟来。” 霍镝听了暗自心惊,赶忙应了,回去告诉了霍灵璧,霍灵璧自然又派人去查探。 按着顺昌帝的意思,将一众官员处理了,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又让太子负责安置刘家村的百姓。 太子便去问了那带头的刘老头的意思,刘老头又问了几位乡亲,却是故土难离,还是想回刘家村去,太子便派人护送他们回刘家村,又给了银子补偿,让新上任的太原知府重新给他们分派土地安家落户。 薛子桢原想让锦英和锦霞也跟着回去的,但锦英锦霞的父母见女儿在薛家吃得好住得好,过的像是小姐的日子一般,也舍不得女儿跟了回去吃苦,索性和薛子桢签了活契,只让她们在薛家服侍,每年得了空便回家探望,将来的婚事或是由薛子桢做主或是回家来由他们做主,也都无所谓,就这样把这两姐妹给留下了。(未完待续) ps:新上架,求订阅。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为难 薛子桢自不会苛待人,让这两姐妹吃苦,遂给了她们两天假,让她们前去送行。 刘家村的人在京城耽搁了这几个月,虽然吃苦受累,却总算是讨回了一个公道,遂都是欢天喜地,打算回去后重建家园的。 这些人一走,薛子桢才算是真的没了什么心思,只在家待嫁,这日子一天天的数着过,自是过得极快,到了八月底,惠嘉公主却出事了。 她因疑心冯武夷要逃婚,几次三番让兴王去打听,但冯武夷却不是要离开京城,而只是四处游玩罢了,兴王白跑了几趟,嫌弃惠嘉公主是惊弓之鸟,也烦了,不再管这事。 谁知前几日惠嘉公主又听说冯武夷收拾了包袱,唯恐人走了,到时候这婚礼上没了新郎官儿,丢脸的可是她,遂也不叫兴王了,自己偷偷摸摸的带着人出了宫。 谁知没到找冯武夷,惠嘉公主却被人掳了去,还是丽妃见女儿不见了,赶忙派人去找,这才把惠嘉公主救了出来。 也不知道惠嘉公主经历了什么事,回来后只是痛哭,即便丽妃有意隐瞒,冯贵妃还是知道了这事,她本就不乐意让惠嘉公主做她的侄儿媳妇,如今见她私自出宫,还被人掳去,谁知有没有坏了清白,自然越发的嫌弃起来。 幸而顺昌帝不知道这事,但丽妃和惠嘉公主还是胆战心惊,不敢再像以前似的张扬,正如薛子桢所预料,不敢再依仗公主身份做什么霸道欺人的事了。 到了重阳节,便是惠嘉公主与冯武夷大婚的日子,惠嘉公主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冯武夷也没有逃婚,两个人的婚事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办了。 薛子桢虽然没去道贺,但响彻了半个京城的鞭炮声却听得清清楚楚,皇帝嫁女儿,这场面定然是又气派又热闹的。 陆如英带着秦子瑜一起去喝喜酒,回来只说场面如何气派,如何热闹。又说到了薛子桢出嫁那天也要如何如何。 薛子桢听着却觉得没意思。只闷在屋子里看书,琼露和瑶芝怕她闷着,只引她说话。笑道:“芙蓉书楼和鸳鸯词馆的书画,姑娘还要带走吗?” 薛子桢懒懒道:“带走做什么?到了霍家,可不是事事我说了算,倘若谁喜欢了什么向我讨。我是给还是不给?” 琼露笑道:“可是有许多是姑娘心爱的,倘若不带了去。若是什么时候想看,难不成还专门回来一趟?” 薛子桢听了这话,却是勾起一桩心事来,让人去三清观请江子卓。 几个月不见。江子卓好像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不过精神却是极好。他出入薛子桢的闺房自如,一点也不知道避讳。见桌子上摆着柑橘,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一个,一边剥一边笑道:“找我有什么事啊?” 薛子桢道:“最近怎么没见你?” 江子卓道:“我去了江南一趟,跟漕帮的人闹了一场,才回京城不久。”他说的都是江湖上的事,薛子桢也听不懂,也没有多问,只是道:“我快要成亲了,有事想请你帮我办。” 江子卓瞪大了眼睛:“成亲?嫁给谁?我怎么不知道!” 薛子桢淡淡道:“你也说了你没在京城,又怎么会知道呢,那人你也认识,是霍灵璧。” 江子卓一听,更惊讶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最后总算反应过来了,慢腾腾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薛子桢道:“我想知道齐王在做什么,最近好像没了他的消息。” 江子卓颇为不屑:“我以为你要我去暗杀霍灵璧呢,原来是这件事,齐王不就是上次科举舞弊案时你让我去找证据的那个?左右也没什么好看的。” 薛子桢道:“齐王可不是那种轻易就认输了的人,最近太过平静,我总觉得毛毛的,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江子卓不由无语:“我看你是闲着没事做,胡思乱想罢了,他一个王爷,上面还有皇上压着,能做什么?就是做了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薛子桢道:“话不能这么说,齐王所求不过是储君之位罢了,倘若真的叫他得逞了,那太子怎么办?我父亲与太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难不成希望看着我们薛家以后家破人亡?” 江子卓道:“我看你是杞人忧天!薛大人如今是内阁阁老,齐王倘若有什么动静,还能瞒过他?你就别操心了,安心等着嫁人就是。” 薛子桢却不肯,坚持要江子卓走一遭,江子卓也无法,只能去,谁叫他欠了薛子桢人情呢。 三天后,江子卓又来了,满脸的疲倦:“我不眠不休盯着他三天,每天除了诵经念佛,他什么也没做,也没见任何人。” 薛子桢怔住了:“诵经念佛!”齐王像是那种会诵经念佛的人吗! 江子卓却颇有些不耐烦:“听说好像是他父亲寿诞,所以要超度念经,过段日子还要去皇觉寺办道场呢。”说完打着哈欠走了。 薛子桢若有所思,她现在可以肯定,齐王一定在筹划着什么阴谋! 但接下来的事却出乎她的意料! 齐王搬去了皇觉寺,说要为三王爷诵经超度,顺昌帝大为支持,赏赐了一万两黄金让他给三王爷修葺陵墓。 一万两黄金!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啊! 别说做修葺一个陵墓了,只怕修葺十个都够了! 顺昌帝摆明了偏心,私底下贴补齐王,但其他人还不能说什么,薛丹臣管着吏部,这事跟他没多大关系,但掌管户部的户部尚书丁占祥却急的要命。 丁占祥入阁的时间要比薛丹臣长,但也上了年纪,今年都六十了,他看着潘守愚告老还乡,安度晚年。心里也是羡慕得很,最近正要筹谋着上折子告老呢,因此做事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如今顺昌帝一下子下令让拨出一万两黄金给齐王做道场,他还真拿不出手! 内阁有六个人,如今的首辅是礼部尚书柯光祖,他也是白胡子老头一个了,虽说比潘守愚要年轻几岁。身子骨也更硬朗。但他可比潘守愚要狡猾多了! 自打薛丹臣入阁,按着排序来说是最末的一个,也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一个。但偏偏他掌握着吏部,掌握着官员的升迁,又是皇上默许的,所以柯光祖知道这内阁首辅的位置迟早要交到薛丹臣手上的。因此对薛丹臣就十分倚重,凡事总要听一听他的意见。 这次丁占祥找他诉苦。他便把薛丹臣也留下了,帮着一起出出主意。 丁占祥一把白胡子了,急的团团转,看上去也怪可怜的。他道:“太子妃产下皇长孙的时候,皇上高兴,下令大赦天下并减免三年的徭役税赋。为皇长孙积德,因此这两年的国库收入就比以往少了一半。可该花的一分也没少花,如今到了年底,又要大肆封赏群臣,总不得到时候皇上要赏人我拿不出银子吧,好容易算计来算计去,总算把该花的银子挪腾出来了,如今又要给齐王十万两银子,我这里实在是拿不出手了!” 柯光祖笑道:“这话我可不信,你掌管着户部,每天进出手的银子就有数十万,上百万,如今连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了?” 丁占祥一听这话就急了:“银子虽多,却都是各有用处,可不是能随便动用的!福建匪患,要拨银子造战船,河南秋汛涝灾,要拨银子修河堤,这是几桩大宗,再说其他的,几位王爷到了成亲的年纪,只怕最早明年,最迟后年,这亲事就要定了,到时候王爷大婚,修缮王府,又是一大笔支出,还有太后七十寿诞,皇上也一早说了要大办的,这不都要花钱?” 薛丹臣怜悯的看着丁占祥,他这个户部尚书当得也算是兢兢业业了,只可惜皇上上了年纪,做事越发随心所欲,不知道省俭,全靠丁占祥精打细算了,如今连十万两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足见国库空虚了。 柯光祖抿着嘴唇没说话,丁占祥一见他皱眉,反倒轻松了,道:“柯大人您说,我是挪用修河堤的银子?还是挪用给太后过寿诞的银子?” 薛丹臣忙道:“若是实在为难,不如和皇上说一说,即便修建陵墓,也用不了十万两。” 话虽这么说,但谁敢去向皇上说这个话呢?知道的说国库空虚,拿不出银子,不知道的还只当他们看低了三王爷,推三阻四不肯给他修葺陵墓呢,这个罪名他们可担待不起! 回到家中,薛丹臣把这事说给薛子桢听,问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薛子桢道:“皇上旨意一下,没有银子,就是真的挪用了太后过寿的银子也要把这个窟窿堵上,要不然皇上的威信何在呢?” 薛丹臣叹道:“我们也都是这么想,可倘若真的这么做了,等到太后寿辰,岂不是又拿不出银子了?岂不更糟?难不成总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薛子桢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笑道:“十万两银子而已,即便户部一时周转不过来,但对于几位王爷来说却如同九牛一毛,不如父亲去和太子说,让他出两万两银子,权当是对三王爷这个伯父的一片孝心了,一来,皇上必定高兴,二来太子都出了银子,庆王和兴王焉能不出?就是睿王并其他几位郡王只怕也要多少出一点,这样一来,户部只需补上零头就够了,回头丁大人只怕还要领了太子的人情,说太子体恤下情。” 薛丹臣一怔,抚掌大笑起来:“好主意!到底是桢姐儿!这个主意可谓是一举三得了!”话一说完,饭也顾不得吃便去了东宫。(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解决 太子也知道国库周转不过来的事,也正发愁,一听薛丹臣这么说了,自然愿意,两万两银子,也不过是东宫半年的花销罢了,立刻就要派人去户部送银子,却被薛丹臣拦住了:“殿下这银子不能这么送,须得臣送过去才成!” 太子不由疑惑:“先生的意思是?” 薛丹臣笑道:“待会我拿了银子去找丁大人,只说是太子体恤他,特意拿了体己银子给他填漏洞,如此一来,丁大人必定感激太子,自不会声张,等到第二日再由镇国公上折子弹劾您贿赂丁大人,我再替您辩解,只说是您对三王爷的一片孝心,却不方便让人知道罢了,丁大人肯定会站出来为您说好话的!如此一来,您这两万两银子才算是花的值呢!” 太子知道薛丹臣这是替自己博取好名声呢,不由有些赧颜:“先生,其实不必这样的。” 薛丹臣的神色却严肃起来:“太子,您要知道,这么做也是怕您到头来花了银子却不讨好,万一您这银子送出去了,丁大人不知道,不领您的人情,几位王爷知道了,又当成了您有意讨好户部尚书,到头来,您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太子向来信任薛丹臣,知道他万般打算都是为自己好,遂赶忙应了,又笑道:“多谢先生替我着想,等到桢姐儿大婚,请母后赐第一抬嫁妆下去,也算是我对桢姐儿的一番心意了。” 薛丹臣笑着应了,拿着银票自去找丁占祥。 丁占祥果然激动地老泪纵横,不能挪用国库的其他银子,又怕皇上怪罪,他也只好自己贴补。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啊!丁家上下一大家子一年的花销也没有一万两,一时间还真是凑不出来,如今太子送来这两万两,无异于雪中送炭了。 丁占祥对太子千恩万谢,连带着也感激起薛丹臣来了:“定是照青帮我去说情的吧。” 薛丹臣笑道:“丁大人您可别误会,我可不是想讨您的人情,大家同朝为官。遇到了困难本就该集思广益。一起解决,他日换了我或者苏大人、柯大人遇到这样的事,丁大人难道会袖手旁观吗?这是其一。其二,这也是太子对三王爷的一片孝心,只是旁边有庆王和兴王看着,又有几位郡王。生怕出力不讨好,反倒被人指摘。所以只叫我悄悄拿来给大人,还说大人为了朝廷鞠躬尽瘁,宁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愿意挪用其他的银子,足见其克己奉公了。” 丁占祥听着这话。可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不由老泪纵横,其实他大可以挪用其他几宗的银子。不过是十万两,东拼西凑的也就够了。但这两年福建匪患愈烈,朝廷每年都要派兵剿匪,这派用粮草,打造兵器和战船,哪一项不需要钱?还有修建河堤,安抚灾民,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是只怕少不怕多的,这银子只能往宽绰了去准备。 倘若真的到了需要银子的时候,他却拿不出来,他被责难也就罢了,真正受苦的可是那些老百姓! 还有几位王爷大婚,太后寿诞,哪一件没办好都有损朝廷颜面,他纵然倾家荡产去补这一时的缺漏,也不能让人指指点点,名声扫地! 丁占祥叹道:“其实也就这两年艰难,几位王爷赶着大婚,偏偏皇上又减免了税赋,都说开源节流,可如今源头没了,这节流又节不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薛丹臣跟着感叹了一番,又问他还需不需要银子。 丁占祥赶忙摆手:“我知道你今年也嫁女儿,手头必定不宽裕,如若不然早就跟你开口了。”说话间亲昵之意可见,足见把薛丹臣当成了自己人。 薛丹臣笑笑,也就罢了,却仍然让人送了五千两银子去丁家,丁占祥把家里的银子都挪用了,一家人怎么吃喝?即便到了明日这困境就迎刃而解了,可他今天送了银子,哪怕丁占祥明日原封不动的送回来呢,也要领他的人情! 到了第二日,得了薛丹臣的信儿,镇国公自然做好了准备,却不弹劾太子,只弹劾丁占祥收受贿赂。 丁占祥一生清白名声,如何受过这样的屈辱,气的脸通红,本欲辩解,却感念太子一番好意,不忍把实情说出来,只得忍气吞声,跪下请罪。 这时薛丹臣出面,替丁占祥辩解,道:“只因太子得知皇上下旨给三王爷修建陵墓,想尽尽孝心,又怕落人口舌,所以悄悄把银子给了丁大人,也是太子为人子侄的一番孝心,不知镇国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居然说丁大人收受贿赂,实在是无稽之谈!” 顺昌帝最清楚太子的脾气,他心性善良,是做得出这样偷偷摸摸做好事不留名的事的,虽然无奈,却也让人感动,遂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几分:“太子的确仁孝!”这句话可算是板上钉钉,还了丁占祥的清白了,丁占祥松了一口气之余,自然竭力为太子说好话。 镇国公此次弹劾虽然成了诬告,但顺昌帝却没有说什么,就是丁占祥恨他,但想着他是薛丹臣的亲家,也只好作罢。 倒是庆王如薛子桢所说那般,一听说太子出了银子,他们同样是做侄子的,自然不甘落后,也上前言明要出两万两银子,兴王虽然不乐意,也只能跟庆王一样,就是恒郡王,顺郡王和泰郡王三人,也一人出了一万两,这样算下来,光他们几个人就出了九万两银子了。 柯光祖见状大喜,赶忙上前拍马屁,说几位王爷都是仁孝,既如此,不如成全了他们的一番孝心,这十万两银子,就都由他们出了算了,不用动用国库的银子了,顺昌帝也满意的很,就答应了,顺便把剩余那一万两银子从自己的私库拨,国库的银子竟一分也不用动用了。 丁占祥这才真的放下心来,喜笑颜开,等下了朝,先向太子道谢,又向薛丹臣道谢,对镇国公却没什么好脸色。 镇国公摸摸鼻子,也无法,谁叫皇上现在忌惮霍家却想重用薛丹臣呢!也只有他来做这个坏人了! 薛丹臣回到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薛子桢,薛子桢也笑了,可随即又疑惑起来:“齐王现在真的不管朝中事,只给三王爷诵经念佛,修葺陵墓?” 薛丹臣听这话问的奇怪,敛了笑意,道:“你发现了什么不曾?” 薛子桢便把锦霞锦英给她说的故事学给了薛丹臣听:“……我觉得很是奇怪,但冯威是庆王的人,这事应该和齐王没什么关系,可山西又是齐王的封地,我总觉得怪怪的,所以派了沈鸣远前去查看,他如今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丹臣若有所思,但抬头一见女儿蹙着眉头的样子就笑了:“这事交给我来办,你快要出嫁了,也别想这些事了,嫁衣可绣好了?” 薛子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瑶芝她们在忙呢。” 薛丹臣道:“我打算给你陪送四房家人,四个丫头,十个侍卫给你使唤,回头你熟悉熟悉这些人,趁早管起来。” 薛子桢应了,反正做什么事都比去绣嫁衣要好! 到了九月底十月初的时候,薛子桢的嫁衣终于绣好了,其他的嫁妆也都齐备了,之前派人去霍家准备的新房量尺寸定做家具,如今也都送来了,薛家后院的灶房前搭了四五个大灶,一应菜肉都准备齐全了,也请了酒楼的大厨来帮忙,只等着办喜宴了。 陆如英,陈氏并陈老夫人三个一遍遍的清点薛子桢的嫁妆,又讨论到时候请谁去铺床,内务府为薛子桢准备的嫁妆也都送了来,一样样清点,登记入册。 到了十月初九,陆如英请了护国公府的大少奶奶,也就是周小钗的大嫂去霍家帮着铺床,原本打算请崔丽娘或者周小钗的,但崔丽娘快生了,周小钗又刚怀上,都不合适。 薛家给薛子桢准备的都是一水的黄花梨的家具,抬出去又整齐又气派,这一路从薛家往霍家去,惹得不少人看热闹,啧啧称叹,赵大少奶奶跟着脸上也颇为光彩。 霍夫人看儿媳妇嫁妆丰厚,自然只有高兴地,她给霍灵璧预备的新房也格外宽敞明亮,整整齐齐的三进院子,因堂前有一株金桂,一株银桂,是霍灵璧刚出生时就栽下的,如今都二十多年了,遂取名双桂堂,正房五间,左右厢房三间,完全是按照国公府世子的规制来建造的。 赵大少奶奶见了这院子,自然也十分满意,亲自看着人一样样把大件的家具抬进去摆放好,连一些笨重的箱笼也都抬到了双桂堂的库房去锁着,她这一天的差事才算是完成了。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薛子桢就被叫起来了,沐浴一番后,换上了嫁衣,坐在妆台前由陈氏这个外祖母亲自给绞面梳妆。 赵冰赵雪并秦家姐妹还有崔玉娘是头一天就过来陪伴她的,此时也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笑着,打趣着,屋子里热闹极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大婚 薛子桢却没有丝毫快要出嫁的羞涩和喜悦,只觉得越临近婚期,越是心如止水,直到这一刻,还是有些恍惚。 她要嫁给霍灵璧了! 这桩没有爱情的婚姻在别人眼中或许是天作之合,但在她看来,却是一桩彻头彻尾的交易! 她想起霍灵璧对她的冷酷无情,想起他说过的从未喜欢她的话,想起在野外与霍灵璧的击掌为誓,结为盟友…… 或许,她早就该清醒过来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嫁给霍灵璧,以薛家长女,未来继承人的身份去好好地完成这桩交易,不要投入感情,也不要付出真心,只有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 薛子桢闭上了眼睛,任由外祖母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再次睁开眼,镜中美人如花,娇柔妩媚,眼角无限风情,却无半点笑意,红唇似火,却是一片冰冷。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也是灯火通明,霍灵璧早早的被拽了起来,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他向来偏爱青蓝二色,从未穿过大红色这样鲜艳的颜色,很是不习惯,霍夫人却珍惜的替他抚平了领口的褶皱,又是骄傲又是感慨:“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呢!” 她看着这个让她骄傲的儿子,时间过得可真快! 仿佛昨天还是那个让他头疼的顽皮小子,今天却要娶妻了,她一想起来就觉得不舍得,眼泪也落下来了,霍晓清在旁边看着,赶忙就把霍夫人给劝走了。 霍灵璧看着镜中的自己,挺拔英俊,风度翩翩。今天,他就要娶那个原本被自己弃若敝履的女子了! 想起她见到他时不经意流出来的爱慕与羞涩,想起两个人联手破案时她隐在面纱下狡黠的笑容,想起两个人一起逃命时她的脆弱和小矫情,想起他们彻夜谈天时,她的不凡见识与才华,不知不觉中。她竟在他的心上投下了影子! 也许自己是该忘掉朱颜带给他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了…… 霍灵璧的眼睛闪闪发亮,嘴角微翘,竟是一个他也没想到的温柔笑容。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改变着众人的命运,不管你是谁,你管你有多么的聪明,不管你是如何的权势滔天。在扼住命运的咽喉前,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 赶在正午吉时。霍灵璧由赵九经等几个朋友陪着去薛家迎亲,薛子桢自打梳妆好后就端坐在那儿,听诸位夫人向她道喜,因为怕弄花了妆容。还不能动,可把她给难受死了,因此一听说霍灵璧来了。她反倒松了口气。 两个喜娘一左一右搀着她去堂前叩别父母,陆如英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还这么匆匆忙忙的出嫁了,她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儿! 薛丹臣虽然也伤心,倒也能抑制住,说了几句训诫的话,便看着李益以兄长身份把薛子桢背上了花轿。 锣声响,花轿起,落下的红纸洋洋洒洒,仿佛在薛家大门前铺上了一层红地毯,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陆如英抱着薛丹臣的胳膊放声大哭起来。 薛子桢坐在花轿里,虽然四周很嘈杂,但她还是能听到母亲的哭声,她眼角发涩,头上的红盖头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自己绣了并蒂莲的大红绣鞋,虽然在心中设想过一万次她出嫁不过是一桩戏,早晚还是要回来的,但事到临头,还是让人抑制不住的伤心难过。 她握紧了手中的金玉如意,盼望着这一天赶快过去。 在轿子外骑马的霍灵璧却满面春风得意,从薛家到霍家,一路上都在听路两旁传来的艳羡声和赞叹声,一直到了霍家,又有那些宾客纷纷上前恭喜。 待到拜堂的时候,众位宾客更是把喜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庄之嘉和冯武夷都来了,看着堂前的一对璧人,心中五味陈杂,对霍灵璧是又羡慕又嫉恨,恨不得那拜堂的新郎换成了自己才好。 一直到拜完堂,诸位女眷都笑着簇拥着进了新房瞧新娘子,那些男客却是不能了,被镇国公招呼着去了外院喝酒,庄之嘉和冯武夷也是黯然的跟着人群往外走,去借酒浇愁了。 再说薛子桢,一路被喜娘搀扶着,好容易坐在了新房的床边,不用再折腾了,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有喜娘唱喜词,掀盖头,喝交杯酒等诸多事宜,一时也耐着性子完成了。 这时霍夫人才进来,笑着请大家前去坐席,新房里满满当当的人才散去。 薛子桢悄悄松了口气,却听旁边的霍灵璧大大松了口气,他扭头瞧着薛子桢,眼睛里满是笑意:“累了吧?待会我要出去敬酒,你好好歇着。” 薛子桢点点头,知道成亲时候有诸多繁文缛节,图的就是吉利,因此刚才即便不高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暗自忍耐着,如今好容易等着一切都过去,就是霍灵璧不说,她也要好好歇一歇的。 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几口桂圆莲子粥,现在肚子饿的要命,只是霍灵璧在这儿,她万万不能表现出来让他笑话的。 霍灵璧走后,瑶芝并琼露几个头天就过来了的丫头进来了,瑶芝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放着一碗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鱼片粥。 薛子桢见也没有外人,再加上实在是饿了,一大碗粥竟吃了足足一半,瑶芝见她吃的这么香,笑道:“幸亏姑爷让我们准备了吃的,要不然姑娘可要挨饿了。” 薛子桢听了,一口粥呛在了嗓子里,顿时咳了起来。 瑶芝赶忙替她拍背,却听薛子桢问:“你是说,是霍灵璧让你们准备的?” 瑶芝也是一怔,赶忙点点头:“是啊,姑爷昨天吩咐我们的,说姑娘今天肯定难吃东西,要我们准备些。” 薛子桢眼神复杂的看着这碗粥,虽然仍旧香气扑鼻,却突然的失了胃口。 因为要拜堂成亲,所以坐席的时候都半下午了,等到宴席结束,天也黑了,薛子桢早早的换了寝衣,靠在美人椅上看书,她一见那床上铺着的元帕就忍不住皱眉,觉得很是心烦。 她虽然是姑娘家,但对于男女之事也知道一些,自然明白这元帕的用处,若是要她和霍灵璧圆房,她自是不肯,但倘若不圆房,这元帕就没办法交代了。 薛子桢蹙起了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割破手指头滴上两滴血。 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原来是霍灵璧被一群狐朋狗友簇拥着回来了,笑闹着说要看新娘子,到最后被赵九经给劝走了。 霍灵璧推门进来,满身的酒气,薛子桢放下书,朝侍立一旁的瑶芝使了个眼色,瑶芝会意,赶忙叫了门外的两个小丫头送热水来服侍霍灵璧洗澡。 霍灵璧被灌了不少酒,如今虽然脚步踉跄,倒也是清醒的,见薛子桢一身大红色的里衣,整个人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就忍不住笑了笑,道:“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如今才发现,原来你也是个美人儿!” 这话说得极为轻佻,薛子桢皱了皱眉头,只当霍灵璧是喝醉了,如若不然,清醒着的他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无意和一个醉酒的人斗嘴,便只装作听不见,看着两个丫头扶着霍灵璧进了净房,这才松了口气,可看着那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绫被,又觉得刺眼,不由叹了口气,坐在了美人椅上发呆。 这洞房花烛夜,可怎么过啊! 沐浴过的霍灵璧似是清醒了许多,神色淡淡的挥退了屋内服侍的丫头,抱着被褥放在了外间的矮榻上,对薛子桢道:“我就在这儿睡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只怕还要早起呢。” 薛子桢悄悄松了口气,但见那矮榻窄窄的,短短的,霍灵璧人高马大,睡在上面显得很是委屈,便道:“你在床上睡吧,我在榻上就可以了。” 霍灵璧诧异的看过去,薛子桢却走了过来,道:“你也别为了显示你的君子风度而故意把床让给我了,也没那个必要,我睡在这榻上正好,你若是睡在这上头,只怕腿脚也放不下,又何必呢?” 霍灵璧沉默着没说话,见薛子桢抱着枕头过来,站在他面前,摆明了要让他走的意思,但他却固执的没有动。 薛子桢有些无奈,也有些疑惑,只盯着霍灵璧看,两个人相对无言僵持了半响,到底是霍灵璧妥协了,抱着被子沉默的睡到了床上去。 薛子桢熄了灯,只留堂前的龙凤烛,她躺在榻上却是刚刚好,只是头一次在陌生的地方过夜,一点睡意也没有,霍灵璧那边也是悄没声息,偌大的新房除了龙凤烛结灯花时爆出的声响,竟然安静的落根针都听得到! 这一夜,薛子桢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只是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被瑶芝喊醒,她才缓缓醒来,睁开眼便看到床帐顶上绣着的花纹,不由觉得哪儿奇怪,等翻身起来一看才发现,昨夜自己睡在榻上的,怎么醒来时倒躺在了床上! 定是霍灵璧折腾的! 薛子桢不由有些恼怒,觉得事到如今,霍灵璧再做出这副矫情样子来又有什么意思? 瑶芝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家姑娘阴沉着脸色,也不知道哪儿做得不对,小声道:“世子爷已经起了,夫人再不起来,只怕要误了认亲的时辰。” 薛子桢叹了口气,先把这事按下,道:“先洗漱吧,有事回头再说。” 瑶芝赶忙应了,叫了琼露和溪柳进来服侍。(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十章 认亲 今天所穿的衣裳和所戴的首饰都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因此打扮起来也极快,那边霍灵璧一大早起来去外头花园练剑,虽是深秋,却仍旧满身的汗,他拎着长剑进屋时,薛子桢正在戴耳环,瑶芝和琼露从镜子里看到他赶忙回身行礼,又另外叫了丫头来服侍他。 霍灵璧见薛子桢穿着一件大红色遍地金的折枝花褙子,同色的撒花裙子,头上的发髻也换成了已婚女子的样式,戴着一支凤钗,两支簪子,都镶着亮晶晶的红宝石,显得雍容华贵,但薛子桢的气质出众,这样的衣裳这样的首饰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俗气,反而多了几分惊艳。 在霍灵璧的印象里,好像每次见薛子桢,她都穿的极为素净,要么是淡紫色,要么是碧色,青色,甚少有打扮的这样艳丽的时候。 他看着薛子桢,薛子桢却自顾自的戴耳环,压根没看他一眼,这样的漠视让霍灵璧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把剑一丢,扭头去了净房。 旁边等候服侍的两个小丫头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跟了进去。 瑶芝有些担心,悄声道:“世子爷好像是生气了。” 薛子桢淡淡道:“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不成?别理他!在家什么样如今就什么样,倘若事事将就别人,我岂不是要累死了?” 瑶芝欲言又止,想说让薛子桢温柔小意些,毕竟嫁了人,将来的荣辱就都身系在夫君身上了,可她转念一想,自家姑娘可不是那种没主意任人摆布的大家闺秀。自己还是别说这些话添堵了,遂也不再劝,只端了一碗红枣薏仁粥来让薛子桢填填肚子,待会去认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呢。 霍灵璧洗了澡出来时,薛子桢已经装扮好了,坐在榻上低着头看书。听到声响后抬头扫了一眼头发还湿漉漉的霍灵璧。冷笑一声,低下头去,既然他不着急。她又急什么? 两个伺候的丫头倒是注意到时间,怕晚了,赶忙一个去捧了衣服来,一个帮着霍灵璧拧干头发。正忙着呢,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紫色褙子,打扮的简单爽利的妈妈进来了,两个丫头赶忙行礼:“赵妈妈!” 赵妈妈是霍夫人的陪房,这些年来一直是霍夫人的心腹。在这内宅也算是有话语权的了,今日她特地奉了霍夫人的命令才收取元帕,遂满面笑容的。 谁知一进屋就看到霍灵璧被两个丫头围着忙的团团转。而薛子桢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离的老远,这笑容一下子就凝住了。倒是霍灵璧打了个招呼:“赵妈妈,是母亲让您过来的?那些亲戚都到了吗?” 赵妈妈赶忙道:“世子爷不必着急,亲戚们要等用过了早饭才过来呢,奴婢是得了夫人的吩咐,来取一样东西的。”她说着也不吩咐人,亲自到了床边。 床上的锦被还没收拾,凌乱的堆成一团,赵妈妈想起昨夜是洞房花烛夜,小夫妻情热,不知道怎么折腾的呢,遂抿着嘴偷笑,等她掀开了被子,就愣住了。 床单铺的整整齐齐,上面的白绫元帕是她亲手铺上去的,可如今别说她想看到的东西了,竟连一丝皱纹也没有! 难不成两个人昨晚竟没有同房!还是这位新娘子自己不规矩…… 赵妈妈想到刚进门时小夫妻俩互不理睬的样子,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事才闹不愉快? 她看看坐着的新少夫人,一脸坦然,毫无愧色,再看看自家世子爷,神情淡漠,面色不虞,心里一时转过千百个念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匆匆把那元帕叠了放在随身带来的小匣子里,打算拿回去给夫人定夺。 因要吃了早饭才去认亲,倒也不着急了,等霍灵璧换好了衣裳,又慢悠悠吃了早饭,这才与薛子桢一前一后出了双桂堂。 昨天是蒙着盖头被扶进来的,因此这院子里景致薛子桢还是头一次见,时值深秋,那两株桂花开的正好,金灿灿的,满院子都是桂花的香气,不由暗暗赞叹,若在这桂花树下与一知己好友谈天浅酌,定是极为惬意的事。 瑶芝和琼露一左一右跟着她,见她盯着这桂花看,琼露笑道:“少夫人若是喜欢,回头做些桂花糕,桂花糖来吃。” 薛子桢笑道:“怎么净知道吃,真是有辱斯文!” 霍灵璧走在前头,听她们主仆在后头说说笑笑的,越发的烦躁,扭头瞪着薛子桢:“这么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能到?” 薛子桢不紧不慢道:“现在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霍灵璧气的指着她,难听的话到底没说出来,只是走的越发快了,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还是瑶芝和琼露看两个人气氛不对,生怕大喜的日子吵起来,赶忙扶着薛子桢加快了脚步。 镇国公府的房舍分布的很是稀疏,从双桂堂到正厅嘉荫堂,走了足足一刻钟,这嘉荫堂在镇国公府的中轴线上,只有逢年过节全家团聚,或是有什么重大宴请的时候才会用到这儿。 如今六隔门扇大开,霍家的亲戚朋友们分男女左右坐了,此时正是一片欢声笑语,熙熙攘攘。 看到这两个人过来,不知是谁嚷了一句:“新娘子来了!”大家都安静下来,笑着看着这一对璧人。 霍灵璧一身宝蓝色的锦衣,越发显得丰神俊朗,而薛子桢一身红衣,妩媚端庄,小鸟依人般站在霍灵璧身后,倘若忽视他们之间的那种疏离冷漠,倒觉得是一对天作之合。 霍夫人才刚看了那干干净净的元帕,不知所以,正担忧着,如今仔细观察这两个人,越发觉得不对劲,霍灵璧太冷,薛子桢也没有一点新娘子的羞涩,难道新婚之夜,两个人竟闹了什么矛盾不成? 霍夫人越想心里越忐忑,原先还听几个嫂子说要给儿媳妇一个下马威的,如今却全然忘了,只盼着今日当着这么多人,不要闹出事才好。 霍灵璧和薛子桢闹归闹,但规矩礼仪也懂,本就是假夫妻,搭伙过日子,图的不就是一个脸面么? 遂霍夫人一让他们行礼,霍灵璧的脸也不绷着了,薛子桢也低头装害羞了,先去男客那边从镇国公开始挨个的行礼,改口叫人,收了不少见面礼。 等到了女眷这边,从霍夫人这个婆婆开始,到伯母,婶娘,嫂子,弟弟,妹妹,该送礼的送礼,该收礼的收礼,竟一点幺蛾子也没出。 主要是大家忌惮薛子桢的身份,不知道这位阁老千金的脾气秉性,生怕她当场翻脸,遂也没有人敢依仗长辈的身份打趣什么。 薛子桢却一边行礼一边在心里嘀咕开了,据她所知,镇国公乃是独子,并无兄弟姐妹,怎么今日来了这么多亲戚!光下跪磕头,磕的她头都晕了! 不过她也极聪明,经霍夫人一介绍,便都清楚了,也一一把名字对上人脸记住了。 因霍夫人和护国公府是亲戚,所以今日除了霍夫人娘家的亲戚,还有赵家的人也来了,如今却单说这霍家本家的亲戚。 霍家乃是军功起家,因为上战场打仗,靠的就是人丁兴旺,因此并不在意嫡庶,而且还有广纳姬妾的习惯,一直到霍灵璧的祖父显威公那一辈,家里却突然的子嗣凋零起来,即便姬妾无数,也只得显威公并两个堂兄弟这三个子嗣。 显威公只生了镇国公,镇国公又只生了霍灵璧,虽是嫡支一脉,倒成了三代单传。 而显威公的其他两个堂兄弟也各自娶妻生子,自成一脉了,虽然平时居家过日子不在一处,但到底是同一宗族,遇到红白喜事,便都来凑热闹了。 而这些亲戚虽多,却也不是都吃军粮,也有读书的,也有经商的,也有混三教九流的,也有靠着镇国公府的接济过日子的,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但在这些亲戚里,和镇国公府的关系最亲近的要数二房的安婶娘和三房的盛嫂子,还有一位楚夫人。 安婶娘的公公便是显威公的二堂弟,当初分家后大家便称呼他为二房老太爷。 二房老太爷有两个儿子并一个女儿,长子霍明成年轻时候跟着镇国公一起打仗,战死了,只留下一对孤寡母女相依为命,安婶娘便是次子霍明安的媳妇,如今二房老太太去世了,老太爷也去世了,二房便由霍明安及安婶娘当家作主了。 安婶娘与霍夫人差不多年纪,但儿媳妇都娶进门两年了,她说话做事都十分爽利,很讨人喜欢。 而三房的盛嫂子与薛子桢是同辈,自打三房老太爷并老太太去世后,三房就交给了长子霍明宁打理,但霍明宁是个不着调的,除了逛花街柳巷就是纳小妾,一点正事也不干,宁婶娘跟着他也是吃了一辈子苦头,唯有指望儿子了。 宁婶娘有一子一女,儿子叫霍盛玉,于读书上很有天赋,后来娶妻便是盛嫂子,女儿叫霍晓莹,与霍晓泠差不多年纪,长得也是如花似玉,尚未定亲呢。(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界限 宁婶娘日子过得苦,总是愁眉苦脸的,在家里也就罢了,出门做客也是这般样子,别人未免就觉得不喜,倒是盛嫂子作为长媳,端庄贤淑,家里家外亲戚之间打点的井井有条,很得大家的喜欢。 而那位楚夫人却不是霍家的亲戚,而是镇国公的一个副将的妻子,因丈夫战死了,她和女儿无依无靠,便住在了镇国公府的客房里,她的女儿叫楚采云,与霍晓清一般年纪,还是闺中姐妹呢。 这些关系有些乱,薛子桢只低头默默记了,待到行完礼,已经能叫出人了,不过这些人也不常来霍家,左不过逢年过节打个照面,倒也不愁。 等到认亲结束,也到了晌午了,按着习俗,是要由新娘子亲自动手做饭,侍奉公婆,以示贤良孝顺的,遂灶房一早就准备好了,薛子桢也被几个丫头簇拥着过去,也不要她亲自动手切菜烧火,不过是把菜放到锅里,走个过场罢了,其余的自有厨娘来完成。 此时在灶上等着的就是薛子桢的陪房赖妈妈,她在薛家就负责做饭,薛子桢可谓是吃她做的饭长大的,如今也是由她来代替薛子桢做饭。 事关自家姑娘的名声,赖妈妈使出了浑身解数,她的儿媳赖嫂子尽得她的真传,就打算等赖妈妈不能动了,由她继续顶上呢,因此也在一旁打下手。 倒是薛子桢成了多余的,只象征性的围了个围裙,在旁边用筷子把赖妈妈切好的黄瓜片在盘子里摆成花样就罢了。 赖妈妈一边炒菜一边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奴婢把霍家上下的口味都给摸清楚了,断不会让姑娘丢脸!” 瑶芝笑道:“赖妈妈。如今可要改口了,该叫少夫人了!” 赖妈妈笑道:“瞧我,叫姑娘叫习惯了,如今倒不好改口了。” 薛子桢笑道:“不碍事,赖妈妈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左不过是个称呼,对了。你们到了霍家。霍家人可有为难你们么?” 这灶房里也没外人,遂薛子桢才问这话。 赖妈妈笑道:“都挺好!我们五家人就住在府后那一溜裙房,屋子干净也宽敞。说是为我们来临时收拾出来的,左右邻居待我们也客气,如今都只等安顿好了由姑娘安排差事呢。” 薛子桢思忖片刻,道:“我如今才嫁过来。倘若急着给你们安排其他的差事,反倒落人口舌。不如再等一等。” 赖妈妈自然理解,自家姑娘在自己家里那是千金,想做什么做什么,可如今到了霍家。就成了妾身了,身不由己的时候多着呢,她们这些人自然不能跟着添乱。如今也不过是顺口一提,听薛子桢这么说。自然应了。 中午霍家大摆宴席招待亲戚朋友,自然不可能把做饭的事都交给薛子桢,她也是只需准备几样拿手菜就罢了,也方便,等到了饭点,需要上菜了,几个丫头端着菜跟在她身后,她只需一盘子一盘子的端上去就是了。 不管饭菜做的好不好,大家都只是夸,霍夫人更是笑着让薛子桢坐下吃饭,不必拘泥于虚礼,非得站在一旁立规矩。 薛子桢自然也不会自讨苦吃,推辞了两次便应下了,坐在霍灵璧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待到吃了午饭,那些亲戚朋友或是告辞,或是留下,霍夫人在她院子里支了三张牌桌,招呼几位女眷去打牌,而男客们也都被镇国公带到了外院去。 薛子桢有些拿不准,是该跟在霍夫人身边服侍还是回去,正犹豫着,霍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紫云过来了,笑道:“少夫人,夫人说少夫人也累了,先回去休息,由她来招呼一家子亲戚就够了,晚上在嘉荫堂设宴,是一家子吃团圆饭,少夫人记得过来就是了。” 晚上虽然有宴席,却是家宴,都是自家人,连亲戚也没有了,自然多了几分随意和亲切。 薛子桢应了,跟几位亲戚打了招呼,这才回去。 再次回到双桂堂,薛子桢只觉得熟悉又亲切,她这大半天都在微笑着,端着架子,也够累的,扑到了床上就不肯动弹了。 溪柳没跟着去服侍,只在院子里和锦霞锦英一起收拾东西呢,见薛子桢累的这样,便拿了美人拳来给薛子桢捶背,笑道:“刚才才发现这院子后头还有一个小院子呢,回头收拾收拾,当成小厨房,少夫人想吃什么,就让人现做了,也方便。” 薛子桢道:“谁知道霍家是各吃各的还是公中出钱吃大灶?还是先别出这个头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霍灵璧的声音:“平日都是各吃各的,公中拨了份例到各房,由各房来做主,你要想立小厨房只管立。” 竟是霍灵璧!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薛子桢原本还懒洋洋的趴在床上呢,此时却迅速的站了起来,她这样反应却让霍灵璧笑了起来:“你也不必避讳,居家过日子,各有各的样,谁也别嫌弃谁。” 他们俩一说话,几个丫头就都迅速的退了出去,薛子桢便道:“既如此,咱们约法三章如何?” 霍灵璧挑了挑眉头:“什么意思?” 薛子桢道:“头一件事,不许你随便碰我!我昨晚明明睡在了榻上,今天怎么跑到床上去了?是不是你做的?” 霍灵璧道:“我是看你翻来覆去睡得不舒服才把你抱过去,你还真是不识好人心,不过你既然说了,我答应你便是。” 薛子桢道:“第二件事,我要一个单独的书房,我看西厢就不错,回头叫人收拾出来,那就是我的地方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随便进去,也不许你翻我的东西。” 霍灵璧点点头。也答应了,还补充道:“既如此,那东厢也收拾出来,我当成书房用,咱们俩各用各的,谁也别打扰谁。” 薛子桢道:“第三件事,以后有事不许瞒我!我虽然嫁给了你。却不意味着我就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我要出门,要做什么,你不许拦着!” 霍灵璧想着以后许多事说不定还要薛子桢帮着出谋划策呢。自然不会瞒她,遂也应了。 薛子桢见他都同意了,这才放下心来,道:“这屋子里你趁早再放一张床进来。要不然总是睡在榻上也不是法子。” 霍灵璧点头道:“回头我就叫人搬一张罗汉床来放在西间,以后你睡在东间我睡在西间。依旧是各不打扰。” 薛子桢这才满意起来,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如今我既然成了你的妻子,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你只管说,我自会做到。” 霍灵璧道:“你才刚嫁进来。倒也不着急,等再过半个月,就要把晓清的婚事给办了。楚家妹妹与晓清一般年纪,这婚事也该提上章程了。她父亲是为救父亲而死,父亲对她们母女愧疚的很,肯定要给说一门好亲事的,晓泠你却是熟悉的,也不用我多说了,母亲不喜欢她,只怕你要多照顾些。” 薛子桢笑道:“旁的都好说,只是楚姑娘的身世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没把她许配给你呢?”这话颇有些揶揄的意思。 霍灵璧的声音沉沉的:“楚夫人寄住在霍家可不是挟恩求报!楚家妹妹性子豪爽开朗,当初父亲虽然提起过这事,但楚夫人却没有答应,也只好作罢了,楚家妹妹待我也只是像兄长一样,并没有其他意思,你可别想歪了。” 薛子桢不屑一笑,岔开了话题:“你屋子里有几个使唤丫头?以后该怎么分派差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霍灵璧道:“我原先住在外院,都是霍镝霍钰伺候着,倒是没使唤丫头,如今这屋子里的两个丫头雪雁和青蝶也是母亲临时派来伺候的,我没什么讲究,都听你的分派吧。” 薛子桢点点头,神色认真起来,既然霍灵璧敬她一尺,她就要还他一丈,遂道:“我带来的几个丫头都是我用惯了的,以后仍旧由她们服侍,至于雪雁和青蝶,仍旧服侍你,我这边呢,瑶芝管着衣裳首饰,琼露管账册,溪柳负责跟着我出门儿,还有锦霞和锦英,负责跑腿传话,魏妈妈管着吃食和浆洗衣裳,许妈妈负责训诫小丫头。” 霍灵璧听她分派的井井有条,自然没有不应的,又道:“每个月我会拨五百两银子给你,是家常的吃喝嚼用,倘若不够,你再告诉我。” 薛子桢淡淡道:“难道我没有嫁妆么?非得花你的银子?我只有吃自己的,喝自己的,这才觉得安心呢,以后凡是我的吃喝嚼用都会和公中的花销分开,人情礼节上的支出自有你来掏钱,至于吃吃喝喝的事,就都记在我账上,月底盘账也会分开。” 霍灵璧听她分的这么清楚,连他的钱都不肯用,脸色一下子变了,但薛子桢却抢在他开口前道:“我和你成亲本就是一桩交易,还是分的清楚些好,这样素日面对面,彼此也能心安理得!” 霍灵璧深呼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薛子桢,转身走了。 自打和薛子桢拜堂成亲,霍灵璧心里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觉得娶了薛子桢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成家的感觉很踏实,也很窝心,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洞房花烛夜,霍灵璧喝醉了,当时一进新房看到薛子桢,他就有一种大胆的想法,恨不能假戏真做就算了,可薛子桢的冷漠却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又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本想慢慢改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但薛子桢却变本加厉,一次次的拒绝他的示好,还试图跟他划清界限似的,居家过日子,哪里能分得这么清楚!她分明是故意让他难堪! 可越是这样,霍灵璧就越是不甘心!(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回门 眼看着霍灵璧走了,薛子桢却是不动声色,叫了瑶芝和琼露进来把西间收拾出来,腾出空来安置罗汉床。 两个丫头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他们成亲第二天就要分开睡,都吓得不敢吭声,一边慢腾腾的收拾东西,一边还面面相觑,疑惑着。 晚上,霍灵璧果然叫人搬了一张罗汉床来,他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丝毫看不出白日里的恼怒,只有那些帮着抬床的小厮们个个疑惑不解。 哪有新婚第二天就分床睡的! 他们纵然疑惑,却也知道这些事不是他们能插嘴的,遂只闭紧了嘴巴做事,但还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霍夫人耳中。 霍夫人送走了宾客,正在为那元帕的事担忧呢,一听说两个人又要分床睡,吓了一跳,赶忙就要去劝说,被镇国公拦住了:“小夫妻俩都是年轻好胜的,哪有不斗气的时候,随他们去吧,咱们做长辈的一插手,反倒把这事小事化大了。” 霍夫人忧心道:“可也不能这样闹下去啊,倘若传到了薛家人耳中,只当是咱们欺负桢姐儿呢。” 镇国公心里冷笑,只怕薛丹臣巴不得他们分开睡呢,但面上还是笑道:“桢姐儿在家是独女,随心所欲惯了,灵璧也被咱们惯坏了,他们两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凑在一起不生事就奇怪了,如今一物降一物,他们年轻人折腾自有他们的意思,咱们少搀和了。” 霍夫人一想,还真是,又叹道:“当日光看着桢姐儿懂事沉稳。以为会是个娴淑的儿媳,倒忘了这一层了,薛家就她一个女儿,定然娇惯的不成样子。” 镇国公道:“凡事都有好有坏,十全十美的人可没有,桢姐儿纵然骄纵些,脾气大一些。但还是识大体的。面上的规矩不会错也就成了,你也别太讲究,平日若是忙不过来。就叫她帮着管管家,分担分担。” 霍夫人听镇国公体贴她,自然高兴,立刻点头答应了。 再说双桂堂。待家宴过后,两个人一起回了院子。各自梳洗,隔着一个堂屋,一个东间一个西间的各自睡下了,倒也没有什么争吵。就是太过于安静,反倒让几个服侍的丫头都感觉怪怪的,觉得这两个人不像是新婚夫妻。倒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共住一间屋子般,客气又疏离。 到了第二日。便是薛子桢回门的日子,她和霍灵璧一大早就起床准备了,等到吃了早饭去给霍夫人请安,正好遇到了霍晓清和霍晓泠姐妹俩。 且不说霍晓清,单说霍晓泠自打薛子桢嫁进来就一直兴奋的很,如今师傅变成了嫂子,关系更亲近了一层,见她一进来,便笑眯眯的起身行礼问好。 霍晓清却是比薛子桢还要大两岁,这声嫂子喊得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薛子桢也不在意,只和她打了招呼便扭头和霍晓泠说起了话。 不多时,霍夫人出来了,她这个人眼光虽然高,性子虽然傲,但对待自己看得上眼的人还是很亲热和气的,比如薛子桢,打从一开始,薛子桢的条件就符合她对儿媳妇的各种要求,因此如今薛子桢嫁过来,她只觉得高兴,是越看越喜欢。 但对于她不喜欢的人,比如霍晓泠,那是哪看哪讨厌,如今若不是碍着薛子桢在,只怕早就把霍晓泠给打发回去了,也省的在跟前碍眼。 如今薛子桢摆明了和霍晓泠关系亲密,她也只好眼不见为净,只笑道:“你今天回娘家,不妨多待一会儿,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如今出嫁了,长辈们不知道怎么想你呢。”说着又让人拿了些人参鹿茸之类的补品给薛家的几位老人做礼物。 薛子桢接过来谢了,这才和霍灵璧一起坐马车出了门。 薛家上下一大早就为薛子桢今天的回门做准备了,家里原本就人少,如今她一出嫁,就越发显得冷清了,因此对回门这一天就特别期盼。 薛丹臣特意告了假,没去上朝,在家等着女儿女婿,谁知陆如英比他还心急,一大早就爬起来让人张罗午饭,一听说霍家的马车到了街头了,立刻又跑去了二门迎接。 薛丹臣看她忙的这样,笑着直摇头,却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马车停在了垂花门,霍灵璧亲自扶着薛子桢下了马车,如今在薛家,他只怕做小伏低才能换来一个好脸色呢。 陆如英看着女儿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鲜亮的衣裳款款走来,捂着嘴哭了起来,叫了声“桢姐儿”就扑了过去,紧紧把女儿搂在了怀里。 霍灵璧被挤到了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母女情深。 倒是薛子桢理智些,虽然伤感却也不至于像陆如英这般嚎啕大哭,遂哄着劝着,一群人去了正厅。 陆馆主等三个老人都等着呢,薛子桢和霍灵璧先给他们磕头行礼,这才被扶了起来,大家亲亲热热的说话。 霍灵璧与薛家的人都不怎么熟,此时也不好插嘴,倒是李益主动跟他攀谈:“衙门那边得了几天的假?” 霍灵璧笑道:“给了十天假。” 李益笑道:“这倒是挺好。”说完也没了话题,只干笑着。 他和霍灵璧压根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一点共通之处,霍灵璧是舞刀弄枪,阴谋诡计,但李益偏爱的却是弹琴读书,自娱自乐,如今偏偏成了亲戚,这以后见面的时候多了,难不成次次都要弄得没话说? 还是薛丹臣解了围,让霍灵璧跟着他去书房说话。 霍灵璧倒也乖觉,知道这个岳父不是好惹的,只低着头,一副顺从的样子。 薛丹臣的朴素简单清雅至极,只有两个书架上垒了满满的书,墙上的字画却都是薛丹臣自己的手笔。走进这书房,只觉得走进雪洞一般,让人觉得冷冷清清。 霍灵璧看着薛丹臣往书桌后一坐,脸色阴沉下来,浑身的阁老气派便显露无疑:“桢姐儿在你们家没添麻烦吧?” 其实薛丹臣素日里是极温和的一个人,和他打过交道的都说他心胸开阔,修养极佳。但惟独对着霍灵璧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的。 霍灵璧即便心里不痛快,也不敢给岳父甩脸子看啊,反而满面笑容。道:“父亲母亲都很喜欢桢姐儿,两个妹妹待她也十分亲昵,岳父请放心,桢姐儿在家里很好。” 薛丹臣自是不担心女儿会吃亏。只是到底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免要东想西想的。遂才多嘴一问,看霍灵璧也挺老实乖觉,这才满意,开口说了正事:“明年开春。皇上打算下江南,这事你可听说了?” 霍灵璧道:“小婿也是才接到的消息,皇上有意奉请太后并宫中嫔妃一起南巡。只怕到时候也是一桩盛事。” 薛丹臣冷笑道:“那你可知道这桩盛事要用多少银子才堆砌的起来?足足两百万两银子呢!” 丁占祥刚把齐王的那十万两银子糊弄过去,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已经哭了好几回了,如今正犹豫着要不要递折子告老还乡呢,也省的到时候银子拿不出来,被指着办事不利,这一世的清名只怕就完了! 霍灵璧自是算过的,也知道这两年国库艰难,但转念一想,这事几乎半个朝堂的人都知道,如今薛丹臣提起这事只怕还有别的用意,遂笑道:“难道岳父有什么好主意吗?” 薛丹臣道:“这么大的漏洞,丁阁老未必补得了,到时候他倒是可以告老,可留下这么一摊子,必定要指个人来管的,可谁又敢管呢?必定会推来推去,没个章法。” 霍灵璧沉思片刻,道:“岳父的意思是要说服皇上放弃南巡的念头吗?”只有顺昌帝放弃南巡,才用不着花银子,这个问题才算是从源头处解决了。 但顺昌帝的心意,又有谁能改变? 薛丹臣不答,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当时桢姐儿说山西的事情可能另有内情,你可派人去查了?” 霍灵璧点点头,薛丹臣却道:“桢姐儿之前已经派了沈鸣远过去,如今他已经回来了,据他所说,只怕山西的事和庆王脱不了关系呢!” 霍灵璧是真的不知道这事,当初听薛子桢提起时也只当她是多疑,遂也没有很重视,只派了两个人过去就罢了,如今一听说薛子桢竟把沈鸣远给派了过去,不由大为惊讶。 据他所知,沈鸣远乃是薛子桢身边功夫最好的侍卫! 这个人原先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只是不知怎么退隐江湖,竟甘愿给一个深闺淑女做随身侍卫,实在是奇怪得很。 上次薛子桢被惠平公主派去的刺客截杀,正好沈鸣远不在,倘若他在的话,只怕形势就要逆转了。 他没想到薛子桢这么重视这件事,竟派了沈鸣远去,不由懊悔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赶忙道:“可曾发现了什么?” 薛丹臣沉声道:“原来冯威从到太原后就开始暗中打造兵器,还大肆敛财,却不见他如何挥霍,万春心中疑惑,为了探清虚实,这才对冯威虚与委蛇,还强占了刘家村的土地给冯威修建园子,这才取得了冯威的信任,只知道冯威在暗中打造兵器藏在附近山上的山洞里,还暗藏了一大批金银珠宝,就埋在刘家村附近,所以当日才会有人从地里挖出了金子,说那一块地是财神土,还曾在山洞中发现了兵器,冯威见藏不住,便偷偷把这些东西转移了,却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霍灵璧大为诧异,他只知道太子坚持要他偷偷把万春给放了,却不知还有这段内情,急忙道:“冯威是庆王的人,难不成庆王要造反?” 薛丹臣神色凝重:“这事可不说不准,不过皇上南巡,太子留下监国,庆王也自请留下辅佐太子,倘若他真的起了异心,只怕皇上这次南巡就是个好机会!” 庆王手里有兵,只要趁着顺昌帝不在,包围京城。占领皇宫,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到时候成功则罢,不成功,只要他逃出去,有哪些兵器和金银珠宝,也足够他起兵的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庆王竟有这样的胆量! 霍灵璧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太子可知道这事?我去告诉太子!” 薛丹臣蹙眉。喝道:“站着!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可不是小事,你又没有证据,即便告诉了太子。太子又能怎么办?到时候别说收拾庆王了,只怕要被他反咬一口!” 霍灵璧浑身一个激灵,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太莽撞了。以前还从没有过这样呢,不由觉得羞愧。闷声道:“是小婿糊涂了,岳父可有什么好主意?” 薛丹臣却不答,反而问道:“倘若庆王真的要造反,你觉得他有几分胜算?” 霍灵璧毕竟聪明。刚才犯傻了一次,此刻听了这问题,细细思量了才道:“庆王即便要造反。只怕也不容易,即便皇上南巡把十二亲卫带了去。可还有三大营拱卫京师呢,五军营由我父亲掌管,三千营掌握在太子手里,也只有一个神机营是他指挥的动的,除非他用非常的招数,若是硬碰硬,只怕没有丝毫的胜算。” 薛丹臣这才觉得满意,点点头,道:“怕就怕庆王用一些下三滥的招数,我如今把这事告诉你,只是要你防备起来,你掌管着锦衣卫,耳目灵通,倘若发现什么变动,要及早做准备。” 霍灵璧赶忙应下,见薛丹臣一副就这样了的样子不由奇怪:“岳父难道不提醒太子吗?” 薛丹臣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太子宽厚,即便我说了,他也未必信,更何况这事也只是猜测,并无十全把握肯定庆王会造反,如今即便说了,也只是徒增烦忧罢了,倒不如做好万全准备,静观其变,倘若只是虚惊一场是最好,倘若庆王真的要动手,咱们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霍灵璧神色震惊望着薛丹臣,不由大为佩服! 倘若庆王不起兵,薛丹臣就只是杞人忧天,倘若庆王真的起兵了,而薛丹臣又救太子于危难,岂不是有了护驾之功! 这样的精明老辣,他还真是汗颜! 他甚至有些释然,有薛丹臣这样的爹,也难怪有薛子桢那样的女儿呢!只怕她还在娘胎时就比别人多长了两个心眼儿呢! 也难怪皇上看中了薛丹臣来辅佐太子!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作为这样一个人的女婿,霍灵璧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仰望强者的敬畏,有相形见绌的自卑,还有不服输的赌气,他一个堂堂男子,不如薛丹臣就罢了,难道还不如一个薛子桢不成! 薛丹臣和霍灵璧在这边说话是惊心动魄,但薛子桢在那边被家人围着,就是欢声笑语了,霍灵璧一走,陆如英便迫不及待道:“怎么样?你婆婆可曾为难你?可曾故意叫你立规矩?你那两个小姑子有没有欺负你?霍家上下的人看你如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生怕薛子桢在霍家有什么不受用似的,薛子桢笑笑,仔细认真的回想了,回答道:“霍家上到主子,下到丫头婆子,都对我十分客气尊敬,霍家两位姑娘也对我很是亲热,至于那些亲戚宗族,他们还都指望着得到霍家的帮衬呢,自然不会得罪我这个世子夫人。” 她这话合情合理,陆如英和陆馆主他们都相信了,陈氏还笑道:“这是你的福气好,摊上这么个好婆家,以后可要惜福才是,他们待你好一分,你便要还上十分,上对公婆长辈,下对丫头婆子,要该孝敬的孝敬,该恩威并施的恩威并施,幸而姑爷是独子,你没有妯娌,若不然,哪能这么轻松呢。” 薛子桢笑道:“外祖母只管放心,我一切都会调停好的,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日子罢了,又有父亲给我撑腰,自然是不怕的。” 陈氏满意的点点头:“女人出嫁相当于活了第二次,你能想明白最好,你跟你娘一样,都是有福气的,你娘傻乎乎的,幸而有你爹包容她,你这么聪慧伶俐,将来过得自然比她好。” 陆如英一听这话挺不服气的:“我如今是阁老夫人呢,难道桢姐儿也有这福气?” 陆馆主哈哈大笑起来,指点着女儿道:“你虽是阁老夫人,但将来倘若姑爷成了阁老,那么桢姐儿既是阁老的千金,又是阁老的夫人,自是比你有福气的。” 陆如英一想,果然如此,不由垂头丧气起来,坐到陆馆主身边撒娇耍赖,埋怨他若是阁老就好了,她也就成了阁老千金了。 陈氏对这个女儿极是无语,女儿都出嫁了,眼见着要抱外孙子了,还是这么不着调,真是被她给惯坏了! 秦子瑜和李益一直坐在一旁笑着听长辈说话,直到薛子桢问柳条巷的生意,秦子瑜这才笑道:“都挺好的,如今几乎天天客满,我们正商议着说再请几个人帮忙呢。” 薛子桢点点头,抬头却看到秦子瑜和李益坐在一处说说笑笑,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由一怔,随即抿嘴笑起来,倘若他们俩凑到一处,倒是极好的一对呢!(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争执 到了吃饭的时候,陆如英叫丫头去书房请这翁婿俩,薛丹臣和霍灵璧不约而同的神色坦然,一点异样的神情也没露,热热闹闹的把这顿饭给吃完了。 都说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陆如英和陈氏并陈云秀对霍灵璧就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他和薛子桢是天生一对儿,陆馆主也对魁梧挺拔、身手又极好的外孙女婿十分满意,秦子瑜和李益是平辈,又是亲戚,自然也都客客气气,倒只有薛丹臣淡淡的。 霍灵璧也颇有眼色,举止有礼,说话讨喜,逗得陆如英几次三番大笑起来,险些被饭呛着,被薛丹臣瞪了一眼后,就不敢再开口,只低着头装鹌鹑。 薛子桢一直冷眼旁观,看霍灵璧竟能如此做小伏低,也暗暗纳罕,同时又觉得好笑,此时的霍灵璧可丝毫没了在外头的威严威武了,反倒有几分赖皮相! 一席饭下来,诸人谈笑风生,气氛很是融洽,但三位老人却是习惯吃过饭歇晌的,薛丹臣也拉着陆如英回了院子,秦子瑜和李益也识趣的散了,就只剩下薛子桢陪着霍灵璧在园子里转悠。 霍灵璧倒是来了薛家好几次,但都是匆匆来匆匆去,从未仔细观赏这园子里的景致,此时闲庭信步,一一走过,只觉得这园子布置的极为雅致,很有薛子桢的韵味。 虽有花,却不浓艳,虽有树,却不茂盛,但这花和树结合起来,却意外的协调,仿佛这花就该开在这儿。这树就该长在这儿似的。 霍灵璧笑道:“这园子是你收拾的?” 薛子桢道:“得闲了就让人打理打理,也没特意收拾,不过是看得顺眼就罢了。” 霍灵璧点点头,忽看不远处有一处飞檐,转过去一看,是一座二层小楼,四周栽满了芙蓉花。便笑道:“这难道就是你所说的芙蓉书楼?” 薛子桢点点头。见霍灵璧一副好奇的样子,便跟上去陪他逛逛。 霍灵璧见那一楼匾额上题着“兰风蕙露”的匾额,不由暗暗点头。这屋子也没上锁,不过是一推门就进去了,只见中堂并左右次间都打通了,一溜一溜摆着书架。书架上又整整齐齐的摞着书,如今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书浩如烟海般,不由惊叹。 薛子桢跟上来道:“这里大部分都是书,鸳鸯词馆那边都是画,不过那儿上了锁。你若是想看,我叫人去拿钥匙。” 霍灵璧摇头笑道:“算了,左右你那些画我也不看懂。不过是瞧热闹罢了。”他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瞅着薛子桢。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似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好一会才点头道:“我如今才发现,原来那样评价你竟是极不公平的,你还有一面是我从不曾接触过的,却很好,让我都自惭形秽了。” 薛子桢看着他,一时有些发怔,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转念一想,谁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八成不是什么好话,她对这个男人,也无需再抱什么幻想,遂只是淡淡笑着,并不接话。 霍灵璧见她如此冷淡,也有些惴惴,回想刚才说的话,却都是真心话,他难得吐露几句真心话,难不成她竟不信?还是哪儿又得罪了她? 想到这儿,霍灵璧的笑容也淡了下来,只随便捡了一本书坐下来看,谁知刚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抬头戏谑的看着薛子桢:“原来你也看这种书啊。” 他扬了扬书,竟是一本西厢记。 薛子桢已经许久没来了,也不知道这书怎么跑到了最外面,又被霍灵璧抓了个正着,便有些不自在,道:“谁没看过几本这样的书?你难道没看过?” 霍灵璧翻着书,发现这书崭新,连书页都很挺括,看来薛子桢对书很是爱惜呢,听她这么说,慢悠悠道:“男人和女人可不一样,我看过的可多了,难道你也要一一的看过来?只怕就算我给你找了来,你也不好意思看呢。” 薛子桢冷冷道:“还能有什么?左不过是些春宫图之类的书,还能有什么好书不成?” 霍灵璧大为惊讶,大抵所有男人骨子里对这样的事都是感兴趣的,只打趣道:“哟,听你这话,你竟然看过?” 薛子桢的脸越发红了起来,咬着嘴唇不吭声了。 实际上,她还真看过! 成亲前一天,母亲拿了一本册子来让她看,她也意识到是什么东西了,本来不想看到,但实在是好奇,就偷偷翻了两页…… 如今回想起来那上面的内容还是觉得羞人,而对面又是霍灵璧带着戏谑的眼神,她不由恼了,冷下脸来转身就走。 霍灵璧却大笑起来,也丢下书追了上来,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 如今他也觉得奇怪,倘若薛子桢对他不理不睬,他就觉得难受,觉得生气,但倘若他拿话逗得薛子桢生气了或者不好意思了,他就极为高兴,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如今细想起来也觉得纳罕,却偏偏抑制不住。 薛子桢快步离了芙蓉书楼,只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亭外是一大片草坪,放养着几只仙鹤,如今午后静悄悄的,仙鹤也安静的踱着步子觅食,颇为闲适自在。 霍灵璧见薛子桢一个人揪着帕子生闷气,便摘了一朵菊花去逗那仙鹤,仙鹤受了惊吓,引吭高鸣,霍灵璧却哈哈大笑起来。 薛子桢看着他,只觉得匪夷所思:“你难道不是二十三岁,是十三岁?怎么这么幼稚!” 霍灵璧笑了笑,把那花抛给了薛子桢:“难不成你希望看着我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样子?” 薛子桢嫌弃的把那花丢在一旁,知道继续和他说下去,也只有自己吃亏,遂岔开了话题。道:“刚才在书房里,我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霍灵璧却不答,把被薛子桢丢在一旁的菊花又捡了起来,拿在手上一摇一晃的,有意避开这个问题似的。 薛子桢见他这样,便越发肯定有重要的事情,不由猜测:“可是沈鸣远回来了?说了什么?” 霍灵璧一顿。依旧不答。只是道:“这不是你们女人家家的能操心的事,倘若能告诉你,岳父早就说了。既然他没说,定觉得你没必要知道。” 薛子桢冷冷道:“没想到这一成亲,我父亲反倒成了你父亲,我这个亲女儿倒成了外人了。你也别哄我,我这就去找父亲问个明白。”说着起身要走。被霍灵璧拦住了。 他蹙眉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固执?既然我不说,肯定有不说的道理,你就是千方百计打听了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有什么用?” 薛子桢却冷着脸呵斥道:“这是在薛家,你也想拦我的路不成!” 霍灵璧原是怕她担心,日夜忧虑。这才不肯说的,本是一片好意。见她不领情,就不高兴了,想着你固执,我比你更固执,遂左阻右拦的不肯让她过去。 薛子桢还从没见过霍灵璧这么无赖的时候! 她一时气昏了头,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姿态了,抬脚就朝霍灵璧踹了过去:“滚开!”话音未落,就听到陈氏迟疑的声音:“桢姐儿,你在做什么呢?” 薛子桢回头一看,竟是外祖母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赶忙放下脚,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霍灵璧。 这时陈氏已经走到了跟前,疑惑的打量两个人,她刚才看到这小夫妻俩坐着说话,还觉得挺好的,谁知突然又像起了争执一般,桢姐儿要走,姑爷却偏偏拦着不叫走似的。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道:“刚才是拌嘴了?” 薛子桢低着头不说话,霍灵璧赶忙道:“外祖母看错了,没有的事,我们闹着玩呢。” 陈氏虽然上了年纪,眼睛可没花,刚才看的清清楚楚,桢姐儿怒气冲冲的,哪里像闹着玩,可她也不想说破了叫两个人脸上过不去,遂慢慢道:“小夫妻俩,若是闹着玩倒也没什么,就怕你们闹着闹着就真的恼了,倒是得不偿失。” 霍灵璧见老人家洞若观火,讪讪的低了头,薛子桢白了他一眼,扶住了陈氏:“外祖母没歇中觉?” 陈氏拍拍外孙女的手:“睡不着,出来走走,松快松快,刚才听到仙鹤的叫声,就过来瞧瞧,倒是看见了你们。”薛子桢道:“那我陪外祖母走一走。” 薛子桢天不怕地不怕,对陈氏这个外祖母倒有几分畏惧,虽然她把自己的女儿教导的不太像大家闺秀,但她本人却是极为讲究的,这些年帮衬着陆馆主打理偌大的武馆,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更添了几分老辣,眼光也更毒了。 她怜爱的看着外孙女,又回头看看跟在后头的外孙女婿,不由笑了:“之前我从金华带过来的火腿还剩了些,就用蜂蜜腌渍起来了,如今正好能吃了,待会你带一些回去,给你婆婆尝尝鲜,她素日见过的吃过的蜜汁火腿,只怕都没有我做出来的味道正宗呢。” 薛子桢笑道:“我记住了,回头拿一些就是了,倒是外祖母上了年纪,这些事情交给丫头就行了,您可要保重身子。” 陈氏笑道:“放心吧,我还等着抱重孙子呢,哪里就舍得老了?”她见薛子桢红了脸,不由笑了起来,却又想起了什么似得,回头看着霍灵璧,斟酌着道:“桢姐儿的娘有个主意,原先要和你商量,又不好意思开口,论理说,你今天过来,也的确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但我想着,什么时候说都一样,让你们俩心里也有个数。” 霍灵璧赶忙道:“外祖母有话只管吩咐。” 陈氏笑道:“吩咐可谈不上,你也知道,我只得了桢姐儿她娘一个孩子,她娘又只得了桢姐儿一个,如今把全部的指望都放在了桢姐儿身上,照她的意思,原是想把你和桢姐儿的次子姓薛,将来也好继承薛家的香火,只是到底事关你们霍家的子嗣血脉。所以想先探探你的口风。” 霍灵璧一怔,薛子桢却急急道:“外祖母,现在说这话不是太早了吗?” 陈氏呵呵笑道:“这事原想在你们成亲前就要说好,立下字据的,但我觉得不太好,就拦住了,如今不过是提一提。也不算早。早些说开了,大家也都有个心理准备,其实姓薛也好。姓霍也罢,都是霍家的子孙,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将来还能相互扶持。又有什么不好?” 霍灵璧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笑道:“外祖母。这事若是我能一个人拿主意,肯定立刻就应了您,但我在霍家也是独子,家中三代单传。只怕这事我说了不作数,不过您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我回去后会劝说父亲。尽量玉成此事的。” 陈氏听他这么说,这才觉得满意。道:“我的重孙子,我将来自然不会亏待他,这陆家和薛家的产业,积累了一辈子,不给他难不成都扔了?如此一来,还叫你们做爹娘的少操一份心呢。” 薛子桢只觉得面如火烧,压根不敢抬头看霍灵璧,他们还没同房呢,哪来的孩子!也就外祖母和母亲这样不知道内情的才有这个念头! 她和霍灵璧,只怕还没有一起生儿育女的缘分呢! 陈氏走后,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倒是懵懵懂懂把薛家的园子逛了个遍,一直等到秦子瑜亲自来喊他们,这才去了前厅。 薛丹臣准备了不少礼物让他们带回去,还有陈氏所说的蜜汁火腿,也包了两大包,薛子桢心事重重的,只吩咐溪柳看着装上了马车,倒也没在意。 等到他们离开的时候,薛子桢一上马车,陆如英就又哭了起来,被薛丹臣揽住了低声安慰,薛子桢坐在马车里听着,心理也颇不是滋味。 回到霍家,薛子桢先去给霍夫人请安,把带来的礼物按着人头分派了,霍夫人见薛家这么讲究,礼节周到,自然高兴,待薛子桢也越发的亲昵,又见了蜜汁火腿,立刻叫送到了厨房去,说晚上加菜。 霍夫人笑道:“今儿三房来送信,说你盛嫂子有了身孕,明日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她正好喜欢吃火腿,正好借花献佛了。” 薛子桢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可一听这身孕二字,就把注意力转移过来了:“盛嫂子昨日还好好的呢。” 霍夫人笑道:“是啊,昨天还吃了酒,回去就说不舒服,叫了大夫来一瞧,才发现是有了身孕,要我说,这做娘的也太粗心了些,孩子都两个月了,竟一点也不知道,不过可把你宁婶娘高兴坏了。” 自打盛嫂子嫁过来,这还是头一胎,倘若是儿子,便是霍家下一辈中的长孙了,将来即便不是嫡支,也要被嫡支的子弟尊称一声兄长,这地位自然也就超然起来了。 霍夫人如今娶了儿媳妇,觉得抱孙子有望,虽然对别家的喜事还是十分羡慕,倒也不那么迫切了,不过还是兴致勃勃的拉着薛子桢挑了半天礼物,想送给盛嫂子做贺礼。 薛子桢在旁边帮着出主意,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很快熟络起来,少了几分疏离。 霍夫人见薛子桢举止得体,见识不凡,虽然不太爱说话,但倘若真的出了主意,那主意必定十分中肯,遂越看越喜欢,顺势开了首饰匣子赏了薛子桢两件首饰。 饶是薛子桢见过不少好东西,看了那两件首饰也不由赞叹,其中有一对羊脂玉的手镯,在灯烛下散发着莹润的光,简直毫无瑕疵,戴在薛子桢手上,衬着她欺霜赛雪一般的肌肤,越发显得那玉的光芒柔和。 霍夫人叹道:“这东西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你戴了真是好看。” 还有一对镶着梨形红宝石的耳环,款式倒没什么出奇,难得的是竟有那么大那么亮的红宝石,映着灯光,简直有些刺眼了。 这是霍夫人的一番好意,薛子桢没有推脱,霍夫人便顺势让她戴上了别摘下来。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霍晓清一见那耳环便嚷嚷起来了:“娘偏心眼!那耳环我要了好几次你都不给,怎么给了嫂子!” 霍夫人嗔道:“你戴着哪有你嫂子戴着好看?我不是补给了你一支镶着祖母绿的凤钗?” 霍晓清嘀咕道:“那颜色老气,款式也旧了,哪里戴的出来?” 霍夫人看了薛子桢一眼,觉得有些尴尬,而镇国公和霍灵璧却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沉默,霍晓泠也是眼珠子转来转去,只不开口。 薛子桢笑道:“要说红宝石的首饰,我那儿倒有一对龙凤镯,上面镶了几颗龙眼大小的红宝石,妹妹若是喜欢,我就送给妹妹了。” 霍晓清虽然不忿,却也知道轻重,嘀咕道:“我眼皮子也没那么浅,谁没见过好东西不成?那是你的嫁妆,我要了来,又有什么意思?” 霍夫人赶忙哄道:“回头我叫人留意着,倘若有品相好的红宝石,就给你寻了来,做成璎珞可好?” 镇国公这才笑道:“清儿年纪大了,是该准备些像样的首饰了,泠儿的那份也不能少了,回头要用多少银子,从我那里支。” 一提起霍晓泠,霍夫人原本还满是笑容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冷冷道:“知道你有钱,可事情也要一件一件的办,如今清儿的嫁妆还没准备齐全呢,我哪里心思忙其他的事,她难道缺首饰了不成?” 霍晓泠低着头,咬着唇不说话,镇国公也讪讪的,在霍晓泠这事上,他的确有愧,所以不管霍夫人再怎么冷嘲热讽他也从不还嘴的。 霍灵璧虽然也觉得小妹妹委屈了,但也不会当面顶撞母亲让她不高兴,顶多回过头派人多送些首饰过去,权当是赔不是了。 薛子桢是做儿媳妇的,公公以前的风流韵事惹出来的祸,她自然不好张嘴,只看着霍晓泠的头越垂越低,神色莫辨。(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做客 待到吃了晚饭,薛子桢和霍灵璧回了自己的院子,霍灵璧道:“今日泠儿受了委屈,回头你帮我挑些好的首饰送过去,花了多少钱只找霍钰要便是了。” 薛子桢淡淡道:“你别忘了,我和泠儿还有师徒情分呢,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去安慰的。” 霍灵璧叹道:“母亲不喜欢她,我们做儿女的也不好劝,只能让泠儿先忍气吞声了,等过两年,我亲自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再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权当是对她的补偿了,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好歹也是妹妹,还能怎么样呢。” 这是霍家的家事,薛子桢无意发表意见,只点头应了,待到梳洗后,便拿了一本书靠在床头,虽然眼睛盯着书,却早已神游天外。 霍灵璧在西次间,与东次间隔着一个中堂呢,如今帘子还没撂下来,说话什么的倒也方便,便道:“明日去盛嫂子家,宁婶娘少不得要留你们用饭,你们可别推辞,宁婶娘心眼小,你们倘若不留下,她又要东想西想的,觉得你们嫌弃呢。” 薛子桢被他的声音惊醒,回过神来,“唔”了一声,又翻了一页书,霍灵璧见她心不在焉的,想多说两句,细细一想,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作罢,等到薛子桢看完了书,这才把灯熄了。 屋内一片黑暗,霍灵璧却睡不着,思量着今日白天薛丹臣和他说的事,一时觉得激动,一时有些恐慌,辗转反侧,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睡去,却又被噼里啪啦一阵声音惊醒,他警觉性本来就高,此时一骨碌爬起来,却见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把屋内照的清清楚楚,原来是薛子桢半夜起来喝茶。失手打翻了茶盅。 霍灵璧不由摇头。起身过去帮她收拾,轻声道:“没事吧?” 薛子桢也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当是在家里呢。觉得口渴,闭着眼睛沿着记忆去摸桌子上的茶杯,谁知着新房的布置却和她的闺房不一样,先被凳子绊了一下。又一个失手把茶杯也撞掉了,不由懊恼。 穿着一身中衣的霍灵璧站在她身旁。显得她格外娇小,又格外脆弱,薛子桢有些不自在,匆匆倒了茶喝。却忘了那茶一直放在暖壶里,此时还是热的,她吞了一大口。顿时被烫了舌尖,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反倒被呛得咳嗽起来。 霍灵璧无语的看着她,脑子这么灵活,在这样的小事上却笨手笨脚的,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遂轻轻替她拍背:“慢点喝,没事吧。” 薛子桢面若火烧,也不喝茶了,放下茶碗就往床上跑,颇有些落荒而逃,谁知又没看清路,一下子撞到了落地罩上,呜咽一声,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 霍灵璧无奈极了,索性走过去伸手一揽,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放在了床上,那么小小的小团,仿佛在抱着一个孩子一样,让他觉得窝心极了。 薛子桢却羞愤欲死,埋在被窝里装死,一动也不动。 霍灵璧不由失笑,想了想,搬了个小杌子放在床边,又把茶壶茶碗端了过来,道:“茶水就在床边,你伸手就能够到,若不然就叫丫头进来,我先去睡了。”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耳朵却竖了起来,不多时,就听到那边薛子桢蹑手蹑脚爬起来的声音,还有茶碗茶壶碰撞的声音,不由抿嘴一笑。 昨天晚上丢了人,第二天起床时,薛子桢就有些不自在。 在家里时,每天晚上都有丫头在屋里值夜的,端茶递水的伺候她,自不需要她动手,如今到了霍家,她虽然和霍灵璧是假夫妻,但仍旧共处一室,生怕丫头值夜,发现他们分床睡,又要传些闲话出来,索性不再让她们值夜了,谁知就闹出这样狼狈的事来。 霍灵璧倒是不甚在意,吃过早饭便走了,薛子桢也带着溪柳去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正吃早饭呢,见了她笑道:“你来的倒是快,等我吃了饭,咱们早去早回,回来后我还有事要吩咐你呢。” 薛子桢应了,只坐在一旁等候,丫头们赶忙殷勤的奉茶。 待到霍夫人吃完早饭,霍晓清也过来了,她今天也要跟着去贺喜,看到薛子桢后,虽然也不甚亲热,但还是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 霍夫人见她们姑嫂俩相处和睦,自然喜欢,等到出门时候便让霍晓清跟着薛子桢坐一辆马车。 宁婶娘一家住在玉桥巷,是一个四进的宅子,说大也不大,但宁婶娘一家子却是够住了。 儿媳妇有孕,知道几家亲戚都回来贺喜,宁婶娘一大早就忙活开了,等到霍夫人带着女儿儿媳一进门,那边安婶娘带着儿媳妇和侄女儿也到了,花厅本就不大,如今一多,越发显得逼仄起来,却也格外热闹。 跟着安婶娘一起过来的是安婶娘的儿媳妇康嫂子,还有成婶娘的女儿霍小玉,康嫂子是成婶娘的娘家外甥女,当初嫁进来也是因为成婶娘保媒,遂她和霍小玉既是姑嫂又是表姐妹,关系十分亲密。 她们和宁婶娘的女儿霍晓莹凑在一处便唧唧喳喳的说笑,霍晓清也跑过去参与其中,整个花厅都充满了她们四个人的笑声。 到了中午,宁婶娘果然留了她们吃饭,一直到了半下午才散。 回去的时候,因霍晓清喝了点酒,醉醺醺的,霍夫人与她坐在一辆马车上照顾她,薛子桢便落了单,不过倒也给了她们主仆俩说私房话的空间。 溪柳小声道:“刚才奴婢并夫人的丫头紫云还有大小姐的丫头朱云一起坐在角房吃饭,旁边有几个三房的丫头相陪,听她们说,盛少奶奶被诊出了身孕后,宁老爷连问也没问一声。向宁太太讨了银子后便出去喝酒了,宁太太气的要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照顾盛少奶奶,她们几个丫头都说,宁太太虽有丈夫,但日子比守寡的成太太还要难过,若没有了宁老爷。只怕宁太太还要少操心许多呢。” 薛子桢奇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她们怎么会当着你们说这话?” 溪柳道:“听说,那几个丫头都是盛少奶奶的陪房,之前宁老爷看中了盛少奶奶身边的一个丫头。直接便开口讨,把盛少奶奶气的半个月都没出房门,直接把那个丫头打发了,宁太太更是气的犯了心绞痛。打那以后,盛少奶奶的陪嫁丫头就对宁老爷很是瞧不起。说话也颇没有顾忌,紫云姐姐偷偷和我说,那几个丫头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就指望着我们传话给夫人和国公爷。到时候由他们出面来管教约束宁老爷呢。” 薛子桢道:“这主意打得倒是不错,但不管宁老爷如何不堪,他都是宁太太的夫君。宁太太不会希望看着他出事或者和离的,公公婆婆也心知肚明。知道了也不会声张,倒是那几个丫头,也不知道是自作主张还是盛嫂子的授意,看来这霍家也是一滩浑水呢。” 溪柳笑道:“姑娘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谁家过日子能没有个烦心事?这还是好的呢,听说蔡阁老家总共有七个房头,老爷太太多着呢,姑娘少爷也多着呢,那是非岂不是更多?我倒觉得咱们家最好,清清静静的,一点糟心事也没有。” 薛子桢打趣道:“你这丫头话也真多,你既然喜欢清静,那我给你找个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的夫君如何?就只你们夫妻俩,日子肯定再清静没有了。” 溪柳撅嘴道:“我可不愿意嫁人,一样是服侍人,我为什么不留在府里服侍姑娘,偏偏要去服侍一个素未谋面的臭男人去?姑娘要是不要我,我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薛子桢笑道:“好啦,开玩笑的,你倘若不想嫁,我自然乐的把你留在身边,只是什么时候改了主意想嫁人,可千万别害羞不肯说啊。” 主仆俩说说笑笑,这一路上的日子倒是过得快,只是回到家的时候,霍晓清已经躺在马车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了,霍夫人又不舍得叫醒她,只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把霍晓清背了回去。 霍夫人看看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女儿,又看看面色平静的儿媳,叹了口气,叫了薛子桢进去说话:“清儿这样子,我还真不放心把她嫁到江南去。” 薛子桢只知道镇国公和霍夫人相中的人家在江南,具体是哪家就不知道了,遂道:“如今也该说妹妹的婚事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回头我好告诉父亲,免得别人问起来露了馅儿。” 霍夫人便细细的说了。 原来那户人家姓方,祖居金陵,也是官宦诗书大族,家里有人做官,也有人经商,族人众多,他们还有群居的习惯,祖宅扩了又扩,如今他们祖宅附近四五个胡同住的都是方家的族人,被人称为方半城。 如今说给霍晓清的便是方家嫡支长房一脉,乃是方家的嫡次子,行九,人称方九少,据说已经是秀才了,学问人品都很好,将来霍晓清嫁过去,又是嫡支受人尊敬,又不是宗妇要主持中馈,将来的日子惬意着呢。 可巧了,方家的族长便是这方九少的叔祖父,受了方大老爷之托一直在给方九少说亲,因方家族长曾经是薛丹臣的半个老师,遂方族长有意把薛子桢说给方九少,但薛丹臣舍不得女儿远嫁,就推辞了。 谁知之后寻寻觅觅,一直也没有好的人选,直到方家大老爷结识了镇国公,两家就有意结为儿女亲家,只是还没来得及说罢了,后来听说庆王有意请求赐婚,反倒不敢说了,如今恰巧由薛丹臣出面,通过方家族长来促成这门亲事,是水到渠成的事。 为了这事,薛子桢又专门回家一趟,把方家的情况细细和薛丹臣说了,薛丹臣笑道:“我和方先生结识,方家的情况我自然清楚,这门亲事是极好的,你只管去找赵皇后求情,赵皇后必定会传话给皇上,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薛子桢点头应了,等到了第二日,便以镇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递牌子进宫求见。 她和霍灵璧成亲还没有半个月呢,赵皇后一见她递牌子就觉得奇怪,上午递牌子,下午就传见了,问她有什么事,薛子桢便把给霍晓清保媒,希望赵皇后能说动顺昌帝下旨赐婚的事说了。 赵皇后大为惊讶,因为霍晓清也算是她的外甥女了,金陵虽然繁华富庶,但离京城也太远了,遂没有满口应下,反而犹豫着说会考虑考虑。 等到薛子桢一走,赵皇后便立刻去了顺昌帝那儿,把这事说了。 顺昌帝也十分讶异,道:“前段日子冯贵妃还说要替庆王求娶霍家的大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要说亲事了?” 赵皇后犹豫片刻,把听来的那些传言说了:“……成亲当晚就没有圆房,第二天就分了床睡,闹的满府皆知,霍夫人心里着急,却也不敢问,这小夫妻俩看着般配,谁知却是面和心不合,听说回门那一天,两个人在薛家就吵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如今桢姐儿又要给晓清保媒,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还真拿不准是好心还是歹意。” 顺昌帝沉吟片刻,道:“这门婚事是薛丹臣保媒?镇国公也答应了?” 赵皇后道:“这个臣妾倒是不太清楚,不然臣妾把霍夫人叫了来问一问?” 顺昌帝目光悠长:“只怕是薛丹臣怕霍家拿捏他女儿,所以特意特意保了这门亲事,算是把霍家的女儿拿捏在了手里,霍家倘若慢待薛子桢,只怕也要有所顾忌,这个薛丹臣,倒是精明的很。” 赵皇后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薛家和霍家都是太子的臂膀,倘若他们真的闹腾起来,太子夹在中间岂不是左右为难? 想到这儿,赵皇后不由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结了这门亲事,这下子做不成亲家,反倒成了仇敌。(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噩耗 很快,惠安公主也知道了这件事,她可不信薛子桢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即便看霍晓清不顺眼,以薛子桢的聪明,也多的是法子收拾她,又何必把她远远地打发到江南去呢?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她跑去找赵皇后问个究竟,却被赵皇后斥责了一顿:“上次的事忘了?如今还敢多管闲事,做嫂子的给小姑子做媒说亲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是远嫁,但方家却是名声极好,又是诗书传家,也不算辱没了清儿了。” 惠安公主嘟哝道:“若是霍家表姐嫁到江南去了,以后见面岂不是难了?镇国公和霍夫人怎么就答应了呢?” 赵皇后叹气道:“这也都怪我,当初皇上下旨赐婚,我竟没有好好思量思量,如今薛子桢嫁给霍灵璧,却如同仇敌一般,如今她给清儿说亲,倘若霍夫人不答应,便是打了她的脸,薛家能同意?再说方家也不是那等不堪的人家,除了有些远,霍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惠安公主气鼓鼓的,还是不肯相信,索性偷偷跑出了宫,亲自去找薛子桢求证。 薛子桢却刚刚从赵家回来,周小钗虽然有了身孕,但胎像不稳,太医只让卧床静养,把赵九经吓了个半死,可周小钗又觉得躺在床上的日子太过枯燥,遂赵九经千求万求把薛子桢求了来陪周小钗说话解闷。 如今周小钗躺在床上,真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赵九经在旁边小意服侍着,让往东不敢往西,低眉顺眼的样子可让薛子桢大开了眼界。 但觉得好笑之余。她也挺羡慕周小钗的,如今周小钗算是熬出了头,苦尽甘来了,赵九经本就对她有情,将来再生下个一男半女,在赵家的位置也稳固了,这日子慢悠悠的往下过就成了。 出了赵家。薛子桢便深深叹了口气。她不太想回霍家,总觉得不自在,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可如今,她除了霍家,还能去什么地方呢? 其实霍家和薛家差不多,人少。也冷清,但在薛家。她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但在霍家,她是世子夫人。要时刻铭记肩上背负的责任,要端庄,要沉稳。总是这么端着,谁不累? 薛子桢满脸不情愿的吩咐车夫赶车回霍家。刚进门,就有丫头说惠安公主来了。 霍夫人和霍晓清正在正堂相陪,见薛子桢回来了,便知趣的离开了,让她们两个说点私房话。 惠安公主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问她为什么要把霍晓清嫁到江南去,薛子桢知道瞒她不住,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心疼你的表姐,可你是愿意她嫁到方家去还是嫁给庆王做王妃?” 惠安公主怔住了:“庆王要求娶霍表姐?” 薛子桢冷笑:“如今我和霍灵璧貌合心不合,庆王自觉霍家与太子生了嫌隙,所以才要求娶,为的就是拉拢霍家来对付太子和薛家!” 惠安公主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你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嫁给霍灵璧的?事实上,薛家和霍家是貌不合心合吧!” 薛子桢暗暗惊讶,惠安公主果然聪明! 她道:“人生在世,谁能事事如意呢?总得为这样那样的事妥协,当初庆王和齐王求娶我,我费了多少工夫才摆脱这婚事,你也是知情的,不嫁给他们,我能选择的范围就更小了,若是再错过了霍灵璧,我还能嫁给谁呢?更何况庆王虎视眈眈,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霍晓清娶到手?这所有的一切,最终的目的不都是为了保护太子的利益?如今你为了这事来质问我,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你是太子的妹妹?还是霍晓清的表妹?” 惠安公主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薛子桢为了太子牺牲了自己的婚事,也背负了把小姑子远嫁的恶名,作为太子的妹妹,她对她应该感激的,可她如今却是为了给霍晓清讨个公道而来,是来质问薛子桢的,那么岂不就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她红着脸拉住了薛子桢的手:“对不起嘛,我给你赔礼道歉,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 薛子桢叹了口气:“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往后你可要多长一个心眼,事实上,我也没怪你,当初你以为我死了,带着人去找惠平公主报仇,我心里感动极了,如今你又为了霍晓清的婚事奔走,我知道你是个极热心的人,可有时候,你这种性格也很容易被人利用,如今你是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就来了,他日冯贵妃或者庆王一挑拨,你不是更怒气冲冲?到时候只怕直接来找我算账了。” 惠安公主越发的羞愧,眼圈都红了,拉着薛子桢的手摇来晃去:“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只是你如今嫁给了霍灵璧,总不能一辈子都做戏吧?将来可怎么办啊!” 薛子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意味深长:“等你成了长公主,再替我做主说一门亲事不就成了?” 惠安公主一愣。 只有皇帝的姐妹才会被人尊称为长公主呢! 薛子桢这话是什么意思? 惠安公主的心砰砰直跳,好一会才轻轻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以后我会小心,不会给太子哥哥添乱的。” 薛子桢也有心请她帮忙,遂道:“你如今是公主,出面说话做事都比我方便多了,如今我有一桩事想通过冯武夷弄清楚,但是你也知道,我和他都各自成了家,不好说话,你挑个日子去冯家做客,只说去探望惠嘉公主,帮我传话给冯武夷,就说我们约在广济寺见面。” 惠安公主见薛子桢不仅没生气反而把这样的事交托给她,自然高兴,满口应下了,只说事情成了后自会通知薛子桢。 到了晚上,薛子桢便和霍灵璧说了这事:“……到时候为了避人耳目,我和冯武夷在前殿说话,你在后殿听着,也免得被人知道了说我行为不检。” 霍灵璧的心情却很沉重:“这事暂且不提,你知道吗,刘家村的人还没到山西就全部被杀了!” 薛子桢愕然,这时,门口“砰”的一声,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锦霞呆呆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的茶盘落在地上,上面的茶壶茶碗摔得粉碎…… 薛子桢朝瑶芝使了个眼色,瑶芝会意,过去把锦霞扶了下去,薛子桢看着她们走远了,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心中的那股愤怒:“是庆王所为?” 霍灵璧点头:“应该是这样,太子派了四个人护送刘家村的人回太原,死了三个,有一个拼死逃出来报信,受了重伤,如今也不治而亡了,除了锦霞和锦英两姐妹,竟没有一个活口了!她们姐妹俩你可要好生保护起来。” 薛子桢道:“谁能想到我身边的丫头是刘家村的人?当初把她们接过来也是防着这一天,之前还觉得是杞人忧天,如今看来,却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动不如一静,倘若我派人保护锦霞和锦英,反倒会让庆王疑心!” 霍灵璧叹道:“如今太子还没告诉皇上呢,倘若说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薛子桢冷笑道:“皇上毕竟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怕不会追究的。” 她早就把沈鸣远叫了来,之前霍灵璧没告诉她的事,都已经听沈鸣远说了,她又不笨,自然知道庆王只怕是图谋不轨了,如今又杀害了刘家村的人,又是一桩罪!(未完待续) ps:这两天工作忙,更新的会很少,以后会补回来。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愤怒 薛子桢一想起刘家村的男女老少无故枉死就觉得心底发寒,打定了主意要替他们报仇,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冷酷锐利,霍灵璧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生气,但可别失去了理智,要知道,想扳倒庆王,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薛子桢面无表情道:“我知道,可即便不能报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霍灵璧想了想,道:“事情要一样一样的做,我们先去见冯武夷,还有清儿的婚事,也要赶快定下来,这样对付起庆王来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薛子桢应了,休息前去了锦霞锦英姐妹俩住的屋子,两姐妹正在默默拭泪,瑶芝和琼露在旁边低声安慰着,见薛子桢过来,锦霞扑上来跪在她面前:“求求夫人为奴婢的爹娘报仇!为刘家村的人报仇!” 薛子桢把她扶了起来:“你放心,当初是我揽下了这桩事,如今自然不会置身事外,你要明白,天理昭彰,公道自在人心,那些坏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锦霞怔怔听着,捂着脸哭起来。 薛子桢听了觉得难受,心里却觉得无力,只觉得一片悲凉…… 隔了两日,惠安公主送来了信,看来是约好了冯武夷,遂薛子桢和霍灵璧一起去了广济寺,冯武夷果真在偏殿等着呢,见了薛子桢不由一阵激动:“薛姑娘找我有事?” 霍灵璧在旁边听了不由蹙眉,冷声道:“她现在是霍夫人!不是薛姑娘!” 冯武夷却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继续与薛子桢道:“我只是听惠安公主说你找我有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却没有细说,不知道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 薛子桢笑了笑,请他坐下,这才道:“原不该叨扰的,只是这事除了冯公子,我也想不到能问谁了。冯公子应该知道冯威吧?” 冯武夷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问他做什么?” 薛子桢看他这幅神情便知道他肯定知道点什么。略一沉吟,道:“冯公子可知道冯威之前强占刘家村田地的事?如今我们得到一个消息,刘家村的村民全都被杀害了!我想着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而这事又是因冯威而起,所以想向你打听打听,我也知道他是冯公子的族兄,冯公子倘若不说。我也不会怪你的。” 冯武夷迟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这位族兄。除了身世离奇些,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薛子桢示意她他继续往下说。 许是开了个头,剩下的话就很好开口了,冯武夷道:“我父亲与冯威的父亲是堂兄弟。关系比较亲近,当初他父亲去得早,他是遗腹子。生下来后就交给了我祖母抚养,因此虽然隔了房头。但到我们这一代时关系还是很好,是以他长大后我父亲也很提携他,他比我大了好几岁,我又经常出门在外,倒也不是很投契。” 薛子桢道:“他父亲是怎么死的?” 冯武夷正要开口,只听得外头一声怒喝:“冯武夷,你给本公主滚出来!” 这分明是惠嘉公主的声音! 冯武夷脸色一变,快步走了出去,薛子桢也是眉头一皱,刚要跟着出去,被霍灵璧拦住了:“,这儿有我呢,你到后面去,倘若惠嘉公主见了你,只怕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来。” 薛子桢点点头,只避去了后殿,这时冯武夷已经和惠嘉公主大吵起来了:“佛门净地,你不要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惠嘉公主的声音里满是怒火:“你背着我和人在这私会,就不怕扰了这佛门清净!” 冯武夷不禁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谁私会了?你从哪儿听来的闲言杂语?” 惠嘉公主指着那紧闭的殿门道:“你敢指天对日的说这里面没有女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狸精藏在了这里!”她说着就要上前,谁知还没碰到门,门就从里面推开了,霍灵璧一身冷冽从里面走了出来:“惠嘉公主所说的狐狸精指的是在下吗?” 惠嘉公主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得到的消息是冯武夷和人在广济寺私会,怎么是霍灵璧在这儿! 冯武夷的心思也转得快,见状嚷道:“我不过是约了霍世子在这儿谈事情,你听了些风言风语就闯了来,成何体统?即便你贵为公主,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你既然要捉狐狸精,尽管去捉,霍世子,咱们去别处说话去!” 惠嘉公主顿时有些慌乱,自打她嫁进了冯家,公婆都暗示她知道她被人掳去一事,总觉得她不贞洁似的,她也没有底气,一直小心翼翼的,也憋屈的很,如今她听说冯武夷和人私会,正想趁这事大闹一场,拿住了冯武夷的把柄,到时候他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她也就能挺直了腰板做人了,谁知竟是一场误会,若是传出去,她岂不是更没理! 眼见着冯武夷要走,惠嘉公主赶忙上前拦住了他,声音里也带了一丝哀求:“对不起啊,也是我误听了别人的传言,都是一场误会……” 冯武夷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惠嘉公主赶忙跟在了后头。 霍灵璧见这一对夫妻走了,这才进了后殿,只见薛子桢正在悠闲的看书喝茶,不由一笑:“你倒是悠闲,难道不怕惠嘉公主闯进来?” 薛子桢笑道:“难道你和冯武夷没一个能拦得住她的?” 霍灵璧被噎了一句,他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无能,只笑了笑,道:“咱们也回去吧?” 薛子桢叹了口气:“话说了一半,想问的问题也没问完,不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霍灵璧道:“冯威的事我会叫人再去打听的,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想了想又道:“既然出门了,咱们先转一圈如何?我听说你喜欢吃天香楼的八宝鸡,不如咱们吃了饭再回去?” 薛子桢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是听谁说的?” 霍灵璧有些讪讪,其实他是特意找李益打听的,如今看薛子桢这样子却有些恼羞成怒,嗔道:“你若不想去,咱们立刻回家!” 薛子桢别开了眼:“还是吃了饭再回去吧,我想给你妹妹准备几件添妆。” 霍灵璧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兴致勃勃的叫人去天香楼先定位子准备着。 两个人慢慢悠悠吃了饭,又沿着东大街慢慢逛了起来,遇到好的首饰或者衣料就先定下来,不多时,半条街都知道霍灵璧在给妹妹置办嫁妆了。 风声传到庆王耳朵里,庆王不禁恼怒:“镇国公明知我有心求娶霍晓清,还是把她许给了方家,岂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卫如斯坐在一旁转动着茶杯,看着水中的梅花瓣浮浮沉沉,笑道:“殿下也别恼怒,依我看,这门婚事不是霍家要与殿下对着干,而是霍家和薛家较量的结果,您可知道,霍灵璧娶了薛子桢后,两个人可一直没有圆房呢,而且他们也完全不避讳让人知道,连最起码的脸面也不顾了,足见他们的夫妻关系如履薄冰,您想想,薛丹臣那样的人,又怎么忍心看着女儿在霍家受苦呢?据我所知,薛丹臣和方家族长乃是故交,有半师的的情分,如今他平步青云,方家都依仗着他呢,自然会想尽办法促成这桩婚事,倘若霍家不答应,指不定薛丹臣还要出什么招数呢,相比之下,如果是殿下,殿下会不会为了大局考虑而牺牲了女儿呢?更何况,方家诗书传家,也不算是火坑,霍家为什么不答应?”(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浮生 经卫如斯这么一说,庆王胸口的这口气这才平复下来,不忿道:“之前薛丹臣提出藩王就藩,害的本王不得不战战兢兢,做事瞻前顾后,要不然早就求得父皇赐婚了,哪会便宜了方家。” 卫如斯笑道:“如今皇上没有准了薛丹臣的折子,殿下的位置还是稳固的,大可以放心了,只是霍家和方家结亲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殿下此时也不宜再说什么求亲的话,反倒于殿下的名声有损。” 庆王点点头:“本王自然知道轻重,只是到底觉得憋气。” 卫如斯眼睛一转,笑道:“殿下若想收拾霍灵璧,倒也是极容易的一件事,自打霍灵璧回京,就一直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上没挪窝呢,如今听说他正想着在兵部谋个差事,殿下倒可以借这件事大做文章,让他有苦说不出!” 庆王一想,不由得意一笑,这事若是做成了,倒还真合了他的心思! 而此时,霍灵璧也在听薛丹臣说起这事:“如今兵部左侍郎空缺,你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过去,算是平级调任,我已经和蔡阁老说好了,过几日自会上折子请奏圣上。” 霍灵璧道:“多谢岳父费心了。” 薛丹臣淡淡道:“你可别多心,这都是看在桢姐儿的面子上,我听说前几日你带着桢姐儿出门了?桢姐儿总是喜欢闷在家里,你能劝她多出门走走,倒是极好的。” 霍灵璧笑道:“岳父说的是,以后我会多带桢姐儿出去的。” 见他低眉顺眼,薛丹臣满意的点点头,道:“庆王没能和霍家结亲。自然不忿,到时候会在你调任兵部的事上动手脚,但不要着急,任由他折腾去,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自不会叫他得逞。” 霍灵璧应了,又去给陆如英并几位长辈请安。这才回去。 霍家。薛子桢正在看霍夫人理帐,她自然看得懂账本,可对于霍家的许多旧例却不甚明白。如今听霍夫人一一道来,心中总算有了谱,霍夫人见她如此聪慧,不由感慨:“我也教过清儿看账本。可教了四五遍未必有我教你这一遍来的明白,灵璧娶了你这么个聪明人。算是他的福气了。” 薛子桢抿嘴一笑,只低着头不做声,霍夫人却把这当成了沉稳端庄,不由越发满意。 其实霍夫人对儿媳妇的要求还是很高的。又要家世好,又要容貌性情好,又要知书识字。气质高雅,又要心思玲珑。蕙质兰心,这么一算下来,满京城的闺秀里合适的也没几个,也是因为这样,虽然霍灵璧迟迟不娶,霍夫人也没有强求,在她看来,与其为了子嗣随便娶一个进来,倒不如睁大了眼睛慢慢挑,反正她的儿子这么优秀,还会没人要? 如今,果然娶到了薛子桢这么一个符合她各种要求的儿媳妇,自然满意,也觉得没有遗憾了。 薛子桢领悟力强,算账快,霍夫人便把近十年的账本都叫她粗粗过一遍,单看礼单子这一项,人情往来的礼节就能看出不少东西,最起码哪家亲哪家疏,哪家敬而远之,哪家使劲套近乎,反映在礼单上都是一目了然的。 霍灵璧回来时,便看到双桂堂的正堂悄无人声,只得两个守门的小丫头,倒是薛子桢在西厢的书房热闹极了,丫头们抱着一摞摞的账本进进出出,见了他也只是匆忙行个礼。 霍灵璧不由好奇,走到了门口,也不进去,只探着头往里看,却看到薛子桢坐在书桌后,瑶芝和琼露坐在圆桌旁,一人手里一个算盘,正在噼里啪啦的算账呢,旁边四五个小丫头帮着翻帐查账,忙的不亦乐乎。 霍灵璧便倚在了门框上笑道:“母亲让你主持中馈了?” 薛子桢正聚精会神,一听这声音倒吓了一跳,抬头扫了他一眼,道:“还没有,母亲先让我看账本呢,你去我家,父亲和你说了些什么?” 霍灵璧道:“也没什么,都是一些小事,问我对你好不好,我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外祖母让我带回来两坛子蜜饯,她亲手做的,说是你最爱吃……哎,我能不能进去说话?站在这外头也怪累的。” 薛子桢忍不住一笑,却又赶快绷住了,道:“既如此,你就坐在那窗户旁边的小杌子上吧,我们都忙着呢,你可别把那些账本给弄乱了。” 霍灵璧也不恼,进来后乖乖坐在了那小杌子上,随手拿了一本账翻看,却发现是三年前针线房的开支,不由觉得索然无味,想和薛子桢说话,薛子桢却已经忙了起来,十指如飞,只听得算盘声噼里啪啦的响,不多时就听她准确的报出一个数字,一旁的锦霞听了,赶忙记在纸上。 霍灵璧突然发现,薛子桢能干,连带着薛子桢身边的丫头也个个厉害,瑶芝和琼露都是识字的,也会算账,不敢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也是有些小才情的。 溪柳会功夫,学问也不错,就是性子有些大大咧咧,锦霞锦英两个,原先只是乡下丫头,如今也会写字了,应该是薛子桢教的。 一时间,霍灵璧的心里转过八九个念头,却一个也抓不住,只愣怔怔看着薛子桢出神。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霍灵璧见薛子桢大有不吃不喝熬通宵的架势,便说了两次,让她先吃饭,见薛子桢不理不睬,不由恼怒,上前账本一合,算盘一扔,把薛子桢拽了出去:“先吃饭!吃了饭任由你熬到什么时候!” 薛子桢使劲甩开他的手,蹙眉看着他,有些不解,也有些生气,不过刚才他一把脸色沉下来,倒把几个丫头给吓着了,一个个的放下算盘悄悄溜了出去,看来她想一鼓作气算完账是不可能了,不由恶狠狠瞪了霍灵璧一眼:“当初怎么说的?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事?我可没从来没管过你!” 霍灵璧怒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还不是担心你饿坏了身体!好人没好报!” 薛子桢冷冷道:“我这个没良心的人不劳你这个好人惦记!也当不起!”说罢摔门出去了,留下霍灵璧一个对着这满屋子账本生闷气。 原本薛子桢就是话极少的人,平日两个人相处融洽时,也不过是相互打个招呼,说两句家常话罢了,如今一冷战,整个双桂堂竟鸦雀不闻,丫头们也都战战兢兢地,走路都踮着脚尖。 霍灵璧见她一副高贵凛然不可侵犯,一副“不屑与你一般见识”的样子看着他,仿佛他多么无理取闹一般,别提有多憋屈了! 自己本是一番好意劝她吃饭,不成想好心办坏事,反倒是他落了不是,有理也成了没理,这叫什么事啊! 到了休息的时候,薛子桢跟往常一样,半靠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头发晾干,这个时候的她脱去了白日里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后,像一个正常的十五岁的少女一般。 刚出浴的皮肤白皙柔嫩,头上一件首饰也没有,头发披散在肩上,越发显得她的面孔如娇嫩花朵一般,红润饱满,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看看能不能拧出水来,而那双眼睛又大又黑又亮,聚精会神的盯着书,嘴角微微翘着,仿佛书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而她那娇小瘦弱的身体却都隐藏在寝衣下,碧色缎子上绣着大朵的白莲花,一如她的人品般温婉高洁…… 霍灵璧坐在床上,虽然也捧着一本书,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看着薛子桢发呆,许是他的目光越来越炙热,让薛子桢有所察觉,她偏头瞧过来,一见是他,脸色立刻变了,冷冷的,极疏离的样子,因屋里也没丫头,她就亲自起身,把她那边的帘帐放了下来。 入冬后刚换的厚实锦帐挡住了霍灵璧的目光,而他的心思却还停在刚才瞥见的薛子桢的脚,小小的,白白的,十个小小的脚趾头,好像十朵含苞未放的茉莉花朵…… 霍灵璧悚然一惊,回想刚才自己竟对薛子桢生出了些许旖旎心思,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扔了书,慢慢躺在床上,闭上眼,可脑海里浮现的却依旧是薛子桢,她微笑的样子,她发怒的样子,一嗔一喜尽在眼前…… 霍灵璧猛地睁开眼,烦恼的挠了挠头发,再看一眼毫无动静的东次间,终是憋不住,高声道:“睡了吗?今日岳父告诉我说要我进兵部,你觉得怎么样啊?” 过了良久,那边才有了回音:“很好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霍灵璧却如获至宝似的一骨碌爬了起来:“兵部尚书可是蔡文华!他自然想提拔自己的人接替侍郎的空缺,只怕岳父为了促成这件事,费了不少功夫吧?” 薛子桢听了这话不由咬唇,心中也有些疑惑,这个霍灵璧到底要做什么? 蔡文华虽然想提拔自己的人,但他更和庆王有杀子之仇! 如今庆王与霍家结亲的事已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中必定恼怒,倘若知道霍灵璧即将擢升,自然不忿,想尽了办法要搅合了这事,而蔡文华知道了,为了赌那一口气,不让庆王如愿,说不定还一定要霍灵璧接任呢,遂这事看上去虽险,实则却是稳妥的。 难道这么简单的事霍灵璧还想不明白,还要来问自己? 还是他根本就是想试探什么?(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如梦 薛子桢左思右想,还是没想出来有什么值得霍灵璧这么费尽心机的,当初成亲的时候两个人就约法三章了,如今霍晓清的婚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自己提前嫁进来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又这么认真的学着管家,尽到世子夫人应尽的责任,他还有什么不满?难道……他是怕自己对霍家的内务动什么手脚?还是怕父亲为了他的事奔波,他却不想欠这个人情? 霍灵璧见薛子桢不出声,却担心起来,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有哪里说得不妥当的,慢慢的,倒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下了早朝后,霍灵璧跑去找赵九经,自打周小钗有孕,他也不出去鬼混了,整日待在家里,对周小钗有求必应,百依百顺,赵家一大家子好几个房头住在一起,几个妯娌都说周小钗有福气,个个羡慕的不得了。 霍灵璧经过花园时,听有两个丫头背着人说闲话,一个道:“……听说三少爷对三少奶奶言听计从呢!”另一个却笑道:“这有什么!前几日听三少奶奶身边的姐姐说,三少爷还亲自给三少奶奶洗脚呢!” 霍灵璧忍不住一笑,实在想象不到素日一副贵公子矜持做派的赵九经给别人洗起脚来会是什么样子,因此等见了他便嘲笑起来:“什么时候风流艳少成了洗脚丫头了?” 赵九经不仅不恼,反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我给自己的媳妇洗脚,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么?再说了,即便是洗脚,放在夫妻之间那也有小情趣呢,像你这种娶了个老婆却像没娶似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谁知这句话却戳中了霍灵璧的心思! 他原本以为。这桩婚事只是做戏罢了,他原本也没有女人,定能坐怀不乱,理智行事,可如今却发现这份理智慢慢的变了味道,整天一个貌美如花,粉嫩可口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是男人都会动歪心思好不好! 可是他现在疑惑的是现在这种悸动只是男人对女人下意识的反应还是……他真的喜欢上了薛子桢? 倘若只是第一种倒也罢了。倘若是第二种,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的就想找个人问一问。可再细细一想,与薛子桢熟悉的男人也就太子和赵九经两个了,太子不能去问,也只能来找赵九经了。 只是一时间这话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倒是赵九经看出了他的犹豫。好奇道:“今儿找我可是有什么难题?你瞧瞧你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霍灵璧一咬牙,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对薛子桢动过歪心思没?” 赵九经却大吃一惊。赶忙上来捂住了霍灵璧的嘴,还警惕的四下张望,生怕有人听到似的,看这样子。分明是有过! 霍灵璧只觉得心里不舒服,仿佛自己看中的一块肥肉却被人抢先咬了一口似的,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你既然对她有心思。怎么不早早的提亲去?却娶了周小钗?” 赵九经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你也知道,当初我跟着薛先生念书。与桢姐儿接触的确多,但那时候才多大啊,我进出薛家的内宅都不避讳的,整日哥哥妹妹的叫着,生出点异样的小心思也实属正常,等到大些了,我就歇了这些心思,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后才晓得,桢姐儿不是那路边的野花,更不是精心养在花园里的花,她是长在高山上,让人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攀折的,不过小时候的情分还在,遂关系亲近些罢了,我认识小钗,还是因为桢姐儿呢,她也算我们俩的媒人了,如今我只把她当妹妹,你可别胡思乱想。”说着又笑道:“我说这么多做什么?左右你们不是真的夫妻!” 霍灵璧阴沉着脸不说话,赵九经不由敛了笑意:“怎么?你真的对桢姐儿动了心思了?嗨,桢姐儿聪慧,漂亮,凡是跟她接触的久了,很容易就喜欢上她的,我看你终究不例外!” 霍灵璧道:“我这个人做事你也知道,倘若真的喜欢她,必定用尽手段假戏真做,和她做一辈子的真夫妻了,但我如今却有些犯糊涂,觉得是,又觉得不是,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一面欣赏她的优秀,一面又畏惧她的聪慧,你想想,倘若以后真的成了夫妻居家过日子,你不管做什么她都能一眼看穿,这还有什么意思?” 赵九经敲了敲头,道:“真搞不懂!你如今难道不是和她居家过日子么?桢姐儿是聪明,可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动心思算计人啊,再说了,怎么不见她算计我?不算计太子?不算计小钗?怎么单单算计你?那是因为你还没获得她的信任呢!她若是信任你,为什么还要算计你?” 霍灵璧呆住了,赵九经的话仿佛一道雷劈下来,让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似的恍然大悟起来。 他只看到了薛子桢心思深沉的一面,却忽略了她在别人面前的乖巧听话,原来她之所以那么冷漠无情的对待他,是因为他还不值得信任啊! 被薛子桢信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被信任过! 他因为朱颜的事先入为主的否决了薛子桢,对她说出了那么残酷的话,别说她这样骄傲的人,就是换了脾气再好的普通人,只怕也早就恨他入骨了吧! 这个认知让霍灵璧有些挫败,也有些失落,怔怔的端着茶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九经觑着他这副样子,也有些感同身受。 当初他和周小钗成亲,也是出于一桩交易,婚后半年,他们之间说话都客客气气,不只分床睡,甚至连说话的时候都很少,可两个人之间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变化的呢? 好像是有一次他莽撞的闯进了净房,却正好碰上小钗在洗澡,看到他进来,小钗吓得尖叫,他却看着少女白皙的身体呆住了,打那以后,两个人之间就有什么不一样了,周小钗看他就像看色狼,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而他呢,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只把这种感觉当成一种征服,小钗越是反抗,他就越要逗她,结果两个人虽然生活中越来越熟稔,感情上却越来越疏离了。 想到当初他们夫妻之间的煎熬,再想到如今心意相通的美好,真是恍如隔世。 看着好兄弟也为情所困,眼见着要走进他当年的岔路,自然要义不容辞的给他指出来:“我有一个主意,能让你看清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霍灵璧赶忙道:“什么主意?” 赵九经却坏笑起来:“你呀,去偷看她洗澡!” 霍灵璧正在喝茶呢,听了这话,一口茶喷了出来,跟看疯子似的看着赵九经:“你整天伺候你媳妇,脑子坏掉了?” 赵九经嘿嘿笑道:“开玩笑开玩笑,现在说正经的,你找个青楼进去转一圈,倘若对别的女人也有这种感觉,就说明这不是喜欢,而只是你太缺女人了,若是没有感觉,那就值得推敲了,说不准你还真是喜欢上桢姐儿了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庄之嘉和冯武夷不都喜欢桢姐儿么?我看恒郡王也有这个心思呢,只是没说出口罢了。” 霍灵璧却觉得不好:“你能不能给我出个像样点的主意?” 赵九经摊开手道:“这就没法子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的想法?再说了,喜不喜欢的还重要么?你们已经是夫妻了!即便将来和离,别人也会指着你说,这是薛子桢以前的夫君,你如果不想成为以前,现在就要抓住桢姐儿的心,把这婚事维持下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出事 霍灵璧却没吭声,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话说的真是在理,赵九经不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如今话说的再好听,到底是纸上谈兵,要知道,薛子桢可不是胸无城府的周小钗! 赵九经可以哄着周小钗,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他呢,不被薛子桢哄住就算好的了,哪里还敢去哄她!有时候,他真的对薛子桢的足智多谋发憷! 霍镝曾大着胆子说他之所以厌恶薛子桢是因为她比他聪明,属于既生瑜,何生亮的嫉妒,但霍灵璧却觉得不是这样,他的确对薛子桢的聪慧很惊讶,但却没有丝毫的嫉恨,当初朱颜也跟薛子桢似的聪明,但他几乎是很快喜欢上了她。 他喜欢聪明的女人,觉得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必费心思,但对于薛子桢,好像就变了。 从头细想,他刚开始在三清观注意到薛子桢时,便先入为主的存在了敌意,尤其是之后薛子桢让江子卓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让他从生下来破天荒第一遭有种被人戏耍的屈辱,再加上后来他以为她是陆为霜,结果发现她欺骗了他,那个时候他以为朱颜的事重演了呢,所以他愤怒,他失去了理智……好似从那时起,他一见薛子桢就下意识的全神戒备…… 换个方向再想,如果他没有遇到过朱颜,在他第一次见到薛子桢的时候会不会改观?他和薛子桢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种状态? 好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难道,这也是命中注定?他和薛子桢终是有缘无分? 霍灵璧失魂落魄的样子让赵九经觉得不妙:“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了薛子桢吧?” 霍灵璧不由苦笑,自嘲道:“我只是觉得感慨,连自己怎么想的都弄不清楚。这一把年纪,真是白活了。” 赵九经叹道:“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兄弟,慢慢熬吧!” 从赵家出来,霍灵璧径自进宫了,为了避嫌。他许久没去太子那儿了。有话说也是叫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传话,今儿他一进宫门,就看到那个名叫冯大兴的小太监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假装与他同行。 霍灵璧目光平视前方,却道:“皇上下江南的事可准了么?” 冯大兴却低着头,仿佛地上有金子似的:“昨天晚上,皇上吐了一口血。宣了御医,皇后娘娘封锁了消息。遂大家都还不知道,今天一早,御医只说情况不大好,太子命奴才来告诉霍大人四个字:以防万一!” 霍灵璧不由诧异。但很快压了下去,轻轻点了点头:“你去回太子,就说我心中有数。” 冯大兴轻声应了。在一个岔路口与霍灵璧分开了,自跑回去传话。 霍灵璧却绕了一圈又出宫了。并没有去面圣,等到出了宫便直奔锦衣卫衙门,让霍镝霍钰两个人全城戒备着,看看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出现,他自己则回了家。 薛子桢正在算昨天没算完的帐呢,听霍灵璧说顺昌帝病了,也是大吃一惊:“皇后居然封锁了消息,难道病的很严重么?” 霍灵璧神色凝重:“这个倒是不清楚,只是皇上既然病了,太子必定在跟前侍奉汤药的,又要皇后娘娘镇守着,想必宫里不会出什么乱子,就怕宫外有事。” 薛子桢想了想,却吩咐了溪柳:“你回家看看,问问父亲是否在家,只说我有事。” 溪柳应声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老爷昨天晚上没回家,只说内阁有事,家里都挺好,也没起疑心。” 自打薛丹臣当上了阁老,就隔三差五的留宿宫中值班,遂他说不回家,薛家上下也没有人起疑,但薛子桢和霍灵璧却齐齐变了脸色。 霍灵璧道:“我去找父亲,倘若事情不好,只怕全城很快要戒严了。” 薛子桢点点头:“还有庆王那里,也要格外注意。” 霍灵璧匆匆走了,薛子桢则去了霍夫人那儿:“儿媳派丫头去送东西,回来说外祖母有些不舒服,儿媳想回家瞧瞧。” 如今事情还没弄清楚,局势也不明朗,她并不想让霍夫人跟着担心,况且霍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霍夫人毫不起疑,还赶忙道:“那你赶快回去看看吧,老人家上了年纪,身子最要当心了,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回来取。” 薛子桢应了,带着溪柳坐马车出了门,却没回薛家,反而直奔恒郡王府。 恒郡王看到薛子桢来了,也是大吃一惊:“薛姑娘……不,霍夫人来可有什么事?” 薛子桢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皇上病了?” 恒郡王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并不知道啊!” 薛子桢的心一沉,连恒郡王都没让知道,看来情况的确不大好了,她想了想,道:“实不相瞒,今天宫里传来消息,说皇上病了,我以为会召郡王进宫侍疾的,没想到郡王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恒郡王先是吃惊,神色有些惶恐,继而冷静下来:“越是这个时候,我越要老老实实的闭门不出才是,倘若我上蹿下跳的,等皇上好了,还能有我的好果子吃?” 薛子桢道:“倘若皇上的病好不了了呢?”看着恒郡王一脸震惊呆呆傻傻的样子,她意味深长道:“倘若真的出了事,身为宗亲,郡王您的立场也是很重要的,到时候只怕想要置身事外也不能了,还望郡王早作打算!” 恒郡王看着薛子桢,好一会才道:“我信你!你说吧,要我怎么办?” 薛子桢沉吟片刻,道:“郡王既然信我,我必定不会辜负了郡王的这番信任,如今皇上病了,您该在左右侍奉汤药才是啊,皇上不是最喜欢有孝心的人么?” 恒郡王道:“好吧,我会进宫,但能不能见到皇上就不一定了。” 薛子桢道:“今天以前,皇上的身体到底会怎么样,总有消息传出来,到时候就知道了,如今郡王稍安勿躁便是。” 她又和恒郡王商量了几件事,这才回去,霍灵璧却一直等到二更才回来,满面倦色,刚进门就把丫头都遣了出去,道:“皇上只怕是不成了!” 薛子桢面不改色,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她还是道:“消息可准么?” 霍灵璧道:“父亲亲眼看到的,皇上面色苍白,如今还昏迷着,只怕撑不了两天了,皇后命父亲调了五军营的人拱卫京城,太子也把三千营的人调来护卫皇宫,十二亲卫更是把皇上的寝殿围得铁桶一般,如今庆王等人都得到了消息赶了过去,但谁都没能见皇上一面,庆王急了,要动手,却被睿王拦住了,如今大家都在太后那儿等消息。” 薛子桢舒了口气:“只要不出意外就成。” 霍灵璧点点头,外面的事他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一时间倒也不愁,只是看到薛子桢松了口气的样子,就知道她定是得到消息到现在都一直绷着呢,不由后悔没能早点叫人回来报信,一时间又想起赵九经说薛子桢不信任他的事来,忍了又忍,终究还是问出了口:“虽然你愿意与我结为同盟,但实际上,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是不是这样?” 薛子桢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我为什么要信任你?你信任过我么?”霍灵璧被噎了一句,好一会才道:“我发现你对别的男人都和颜悦色,唯独对我冷冷的。” 薛子桢觉得他真是没意思透了! 当初说讨厌她的人是他,如今又一副委屈可怜相的也是他,他到底想要怎样! 她耐着性子道:“你所说的别人包括谁?冯武夷还是庄之嘉?亦或是恒郡王?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和他们的关系是很好,但绝无半点儿女私情,断不会传出去叫你脸上过不去,更何况冯武夷已经成了驸马,庄之嘉与我也是小时候的情分,至于恒郡王,只因他从刚一开始就信任我,所以我绝不会辜负了这份信任,因此待他也不同些,但是你……你有什么值得我特别对待的地方么?你对我说过,这世上女人你娶谁都不会娶我,你说我恶毒,你说我智近乎妖,还说从未对我有一丝的男女之情,我如今愿意与你结为同盟,只是看在太子的面上罢了,你又嫌我对你不好,那你又对我如何?你对我那样的残酷,冷漠,还指望着我对你掏心掏肺?我可没有以德报怨的高尚情怀!” 霍灵璧无语凝噎,好一会才颓丧道:“是我的错,我原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早就该知道答案是这样,还真是什么因结什么果,不过以前的事我无法改变,我可以对你承诺,以后再不会欺骗你,这是我的诚意,我想用这样的诚意来换取你的信任罢了。” 薛子桢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的诚意!如今皇上病重,等到太子登基,我父亲就会请旨让我们和离,到时候我们就能分道扬镳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章 起疑 霍灵璧听了这话,先是挫败,继而就有一种越挫越勇的固执感:“我知道我原先对你不好,那也是我不了解你的缘故,自打朱颜以后,我最讨厌被人欺骗,尤其是被女人欺骗,而那个时候你偏偏撞了上来,所以我才会对你有了偏见,如今我后悔了,我收回我当初所说的话,既然我们是盟友,我自然希望得到你的信任,也希望你能信任我,如今我把话放在这儿,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以后倘若我对你有半个字的隐瞒,就叫我永世不得为人!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诚意,不许你拒绝!” 薛子桢冷冷看了他一眼,才不信他的这些鬼话呢! 她已经受过一次伤害了,可不想傻傻的送上去被伤害第二次! 霍灵璧看着薛子桢,薛子桢也瞪着霍灵璧,两个人谁都不甘示弱,到最后还是薛子桢撑不住,扭过头去不理他,只叫丫头进来服侍梳洗,她可没工夫跟他掰扯这些不着调的事,只怕明天还有的忙呢! 霍灵璧只静静看着她,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打定了主意,既然他察觉出对薛子桢的感情有了变化,于情于理都该有所表示才是,薛子桢还是个小姑娘,他可不是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了,既然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那就该竭尽全力的去争取!否则不是徒留遗憾么? 晚上歇息,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入睡,各自躺在床上发呆,霍灵璧听着那边浅浅的呼吸声,起起伏伏,便知道她也没睡。便侧着身子面朝那边道:“明天要做什么,你有什么打算吗?” 薛子桢不理他,霍灵璧却不肯死心:“明天我要进宫去,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你最好在家待在家里,别四处走动,免得出事。”继而又唠唠叨叨说起了他的各项打算。薛子桢只觉得烦。不耐道:“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何必告诉我?我也不在意。” 霍灵璧笑笑:“我说过不瞒你,那必然会做到。这还只是开头呢。” 薛子桢捂住了耳朵,只不听他说话。 第二日一大早,霍灵璧便出门了,镇国公也不在家。许是得到了消息,知道皇上病重。京城的局势紧张,连家里的气氛都有些沉闷,下人们说话都小心翼翼的,霍夫人也颇有些担忧。知道薛子桢是个有主意的,便问她,薛子桢笑道:“皇上虽然病重。但宫里御医也不是吃素的,总能拖上十天半个月的。如今事情听着吓人,可多半是以讹传讹,夸大了事实,不当信的,更何况,宫里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外面又有夫君他们,内阁又有我父亲,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边,又有什么可愁的?” 霍夫人一听,果然是这样,不由慢慢放了心,又笑道:“多亏你这么一分析,要不然我只怕日日都要担惊受怕呢。” 薛子桢笑道:“娘也是关心则乱罢了,如今事情多,咱们更该稳住家里的事,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才是。” 霍夫人连连点头,当即叫了管事娘子来去约束丫头婆子,不许浑说,也不许传闲话,没得自己吓自己。 再说霍灵璧,一大早进宫后,等了许久才看到太子露面,他神色憔悴,眼睛红肿,一看便知熬了两三天,当着人还强撑着,等宫女太监一退下去,屋里只剩下霍灵璧时,不由面露疲色:“我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昨天半夜,父皇突然醒了,见了皇叔并几位弟弟,却也没说什么,直说他病了,要我监国,由皇叔在旁边帮衬着,话才说了两句就喘的厉害,母后便把我们都赶出来了,今儿一大早冯贵妃带着人来闹,要见父皇,哭天抢地的,你倒是没瞧见。” 霍灵璧的心一沉:“皇上果然不好了吗?” 太子摇头:“几个太医如今也不敢用药了,只用参汤吊着……”话未说完,太子便捂着脸哭了起来,顺昌帝虽是皇帝,但更是他的亲爹啊,如今这样,他怎么能不伤心呢! 太子哭的伤心,霍灵璧却没什么感觉,只是道:“庆王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太子擦了眼泪,道:“之前没见到父皇,还一个劲的闹,自打昨夜见了,就没有话了,昨晚回了王府,今日冯贵妃来闹,还是他来劝走的,一时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霍灵璧神色凝重:“庆王只怕是确定了皇上真的不行了才准备动手呢,太子可要小心。” 太子怔怔的:“他会吗?” 霍灵璧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这就让人把庆王府悄悄地给看管起来,只许进,不许出,直到确定他没有不轨之心才成。” 太子对霍灵璧的能力还是信任的,因此只拿了三千营的兵符给他,让他在外面调度,自己则一直守在顺昌帝的寝宫外候着,如今是赵皇后在里面服侍,她不许旁人进去,谁也不敢乱闯的。 以惠安公主为首的几位公主也都在外头等了好几天了,除了哭,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接下来两日,霍灵璧都没回家,他不光让人把庆王府悄悄看了起来,连兴王并几位郡王也没有落下,还有庆王的谋士卫如斯,如今也有四五个人看着他呢,得知一切布置稳妥,霍灵璧才松了口气,打算回家歇歇,谁知到了家里才知道,薛子桢出门去了。 薛子桢原是回薛家探望几位长辈,如今京城风云变幻,只怕他们也有所耳闻,怕他们担心,才过去劝一劝的,因此等她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谁知又在路上遇到了冯武夷的马车。 冯武夷很是惊喜的和她打招呼,又寻了间僻静的茶楼说话:“自打皇上病了,我父亲便不许我出门,今天才出来就遇见你了,还真是巧。” 看着冯武夷这幅毫无城府的样子,薛子桢不由疑惑,倘若庆王真的存了不轨之心,冯家是他的舅家,是怎么也脱不了关系的,冯武夷多少也该有所察觉才是,怎么如今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得? 是冯家上下只瞒了他一个?还是庆王果真没有逆反之心? 薛子桢心中一动,问冯武夷:“那日在广济寺,你说冯威的事,只说了一半,倒让我糊里糊涂的,他父母双亡,虽然可怜,却也不是什么离奇的身世啊!” 冯武夷笑道:“若不是母亲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呢,其实当初他父亲,也就是我的那位冯成宁堂伯,死的也颇为蹊跷,据说是为了保护庆王殿下才死的,也是因为这样,庆王殿下待他格外亲厚些,家里上下也都高看一眼,但他的母亲却不太规矩,堂伯一死,她就要改嫁,不过到最后被人劝的回心转意了,后来她生下冯威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薛子桢道:“是真的病死了?还是你们家怕她改嫁坏了冯家的名声,所以暗地里使了手段?” 冯武夷面色一红,不由讪讪:“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到?不用说也想得到啊,当初我姑母刚进宫,没站稳脚跟,家里家外都怕给她添麻烦,遇到这样的事,生怕被人知道了拿作把柄,所以也只有拼命遮掩了。” 薛子桢沉吟片刻,抬头看着冯武夷:“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如今却把这样私密的事告诉了我,我向你保证,绝不向别人说半个字,你大可以放心。” 冯武夷连连摆手:“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喜欢说人长短的人,你既然问了,必定有你的道理,我别的忙帮不上,这样的小事自然是能做就做了。” 薛子桢不由觉得感动,道:“你和惠嘉公主可好?” 冯武夷笑道:“你也知道,公主多半娇纵,不过只要不过分,我是不在意的,左右我在家的时候也不长,任由她闹去。” 薛子桢道:“下次她倘若再欺负你,再无理取闹,你就问她,孙二姑的说的话她可曾忘了?她自然就不敢了。” 冯武夷好奇道:“这是什么咒不成?灵不灵?孙二姑又是谁?” 薛子桢道:“多的我也不便说,灵不灵的你试一试就知道了。”随即又自嘲道:“我凡事都喜欢把人往坏了想,依你看,只怕惠嘉公主也没那么坏,反倒是我使了阴谋诡计算计她!” 冯武夷一开始还懵懵懂懂的,如今听薛子桢这么说自己便急了,站起来道:“在我眼里,你可不是那样的人!人活一世,谁能保证自己的手上就干干净净的?我在外游历,没东西吃的时候也偷过东西骗过人呢,这难道不是污点?你就是太多心了,依我来看,你的笛声空灵清越,足见你的内心也是如此,倘若你是坏人,那天底下可没有好人了。” 薛子桢忍不住一笑,感慨道:“我原本心理还很不舒服,如今你这么一夸我,我倒有些飘飘然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冯武夷赶忙道:“这么晚了,我护送你回去吧,放心,我只在后头跟着,见你回家了就走。” 薛子桢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证实 再说另一边,霍灵璧得知薛子桢还没回来,不顾疲累便赶去薛家接,谁知薛家却说人早就走了,他生怕路上错过了,又赶忙回去追,赶回家也没见人影,门房也说薛子桢还没回来,霍灵璧就担心了,又是这样的多事之秋,他不由胡思乱想起来,正说去找呢,就看到薛子桢回来了,后面跟着冯武夷的马车,见薛子桢进了霍家大门,这才离开。 看到这里,霍灵璧哪里还不清楚,刚才薛子桢定是见冯武夷去了!想到自己刚才的着急,不由又是恼怒又是气愤,只回了双桂堂,见薛子桢回来也没个好脸色。 这几日薛子桢也见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只当他发神经,也不理会,终是霍灵璧自己憋不住,道:“你去见冯武夷了?” 薛子桢淡淡道:“偶然遇见了,说了两句话。” 霍灵璧哼道:“在你看来是偶然,在他,哼!还不知道守株待兔等了你几天呢!” 薛子桢道:“即便他守株待兔,又与你什么相干?” 霍灵璧气的脸色铁青,瞪着她,薛子桢也不甘示弱的瞪过去,还是瑶芝进来小心翼翼道:“世子爷,夫人,该摆饭了!” 霍灵璧赌气道:“我不吃了!” 薛子桢冷笑,吩咐瑶芝:“他不吃我吃,把饭端了来。”又对霍灵璧道:“你若是不吃饭,正好去查查,看看冯威的爹娘可和齐王有什么关系没有,这事我总觉得蹊跷,今日见冯武夷,他像是对庆王的事一点也不知情似的。” 霍灵璧脸色一白,脱口道:“你怎么不早说!” 薛子桢诧异:“难道真有什么关系吗?” 霍灵璧道:“当初审问冯威的时候就问了出来。冯威的生母是齐王的表姨母!只因他到底姓冯,和齐王素日也没什么联系,这才没往心里去的。” 薛子桢脸色大变,声音都有点抖了:“你知道吗,今天冯武夷告诉我,冯威的父亲是为救庆王而死,而冯威的母亲想改嫁。也被冯家悄悄处死了!若说冯威为了父母之仇改为投靠了齐王。也是极有可能的!” 霍灵璧怔怔的,竟呆住了:“你的意思是,冯威一直是替齐王办事的?” 薛子桢道:“极有可能!太原是齐王的封地。倘若冯威一直是齐王安插在庆王身边的一颗棋子,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冯威去太原做了知府,为什么庆王那么在意冯威的性命,只怕不是他利用了冯威。而是冯威利用了他!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皇上病重,庆王却毫无动静了。因为有谋反之心的压根就是齐王!齐王……齐王如今在哪儿?” 霍灵璧的声音沉了下去:“在京城外的皇觉寺!” 薛子桢与霍灵璧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震惊和恐慌。 “现在该怎么办?”薛子桢喃喃自语,霍灵璧起身道:“我这就派人去盯着齐王。” 霍灵璧匆匆出门,一整夜都没回来。等到了第二日,天却突然阴沉下来了,到了半下午时就开始下雨。 本就是冬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雨,让整个京城变得越发湿冷起来。瑶芝和琼露把大毛衣裳翻了出来给薛子桢换上了:“原想等着下雪穿的,看如今这天气,只怕穿上正合适。” 薛子桢却有些心不在焉,只问溪柳:“世子还没回来?” 溪柳摇头,这一早上她跑到前院去问了七八回了,可还是没消息,她道:“外院的人都说霍镝和霍钰也跟了去,世子爷想必是有要紧的事做,以前也曾经这样过,遂都不怎么担心,就是夫人那边也是和往常一样,并没有见什么不妥。” 薛子桢沉思片刻,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桌面,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起身道:“咱们进宫去!”她只是猜测齐王谋反,并没有证据,因此这样的话也不好对人说,不过对惠安公主倒是可以倾诉的,也可以请她帮着出个主意。 回禀了霍夫人,薛子桢这边就带着溪柳和侍卫出门了,外头下着大雨,霍夫人不太乐意她出门的,可薛子桢执拗的很,又是进宫,也就罢了。 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雨声越发的急,薛子桢和溪柳坐在马车里还好些,外头赶车的车夫和侍卫可要受罪了,即便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身上也几乎都湿透了,这么大冷的天,被这冷雨浇着,谁都不太好受,但他们谁都没有抱怨。 这些侍卫都是薛家一手培养起来的,后来作为陪嫁随着薛子桢嫁到了霍家,头上虽然顶了霍家的名字,但实际上还是只忠于薛子桢一个人的,素日薛子桢出门,也更习惯由他们来护卫,毕竟是自己人,使唤起来也放心,用的也顺手。 马车没走到宫门口就停了下来,沈鸣远下马过来道:“夫人,前面一段路被淹了,只怕马车过不去。” 薛子桢掀开帘子,一股水汽弥漫进来,外面雨如帘幕,挡住了不少视线,但还是隐约看得清前面一段路因为地势较低,已经被雨水淹了,直没到腰身那里,两边的商家正忙着抢救铺子里的货物呢。 薛子桢道:“既如此,咱们先寻个茶楼歇一歇,等雨停了再说吧。”她看了一眼沈鸣远蓑衣下的衣裳,已经在滴滴答答的滴水了,便道:“正好你们也寻几件干净衣裳换了,再烤烤火,可别病了。” 沈鸣远应了,自去吩咐人就近找茶楼歇息,又吩咐人去取干净衣物过来。 因下着大雨,这小茶楼里倒没有客人,见了薛子桢一行人冒雨而来,还有些诧异呢,掌柜的倒也殷勤,赶忙命人抬了炭盆来,就放在大堂,又送来了热腾腾的姜汤,不多时,干净衣物也弄来了,十几个侍卫便轮流躲到屏风后换上了,又喝上了热汤,又有炭盆烘着,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他们虽然人多,又是大老爷们,却因为训练有素,并没有人闲谈说话,所以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乱哄哄的,反而在半个时辰后就都恢复了素日里的冷静,沈鸣远换了衣裳,连灌了两碗姜汤,依旧站在薛子桢所处的雅间外守卫,其余人等也都分散开来,或是在窗前,或是在门边,也都在警戒着。 薛子桢坐在雅间里,让溪柳把窗户打开了,外面是滂沱大雨,越发显得房间里安静,溪柳顽皮,在窗棂上放了个盘子,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上面,倒也有意思,她笑道:“这样的天气,若是坐在家里烤火,定是极好的。” 薛子桢不答,只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溪柳见了,也敛了笑意,关了窗户,不敢再说话了。 这雨一连下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有越演越烈的声势,茶楼掌柜窝在柜台后不住的抱怨,沈鸣远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一边分神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可里面却静悄悄的,仿佛没人似的。 在这样的雨声中,许多声音都被模糊掉了,但沈鸣远机警,还是听出了些许不同的声音,他敏锐地朝窗边看去,守在窗边的护卫也已经察觉了,神色凝重的侧耳听了听,轻声道:“有马蹄声,还有铠甲兵器相撞的生意,这是……” 沈鸣远深呼了一口气,赶忙就要敲门,谁知薛子桢已经打开门出来了:“来了吗?” 沈鸣远愕然,薛子桢淡淡道:“我已经听到了,定是齐王按耐不住,开始动手了,如今他既然进了城,想必城外的五军营已经不中用了。” 沈鸣远赶忙道:“夫人要属下做些什么,只管吩咐!” 薛子桢却摇摇头,道:“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在这等着,如今齐王胜券在握,一动不如一静,你把外面的车马给藏好了,想必没人会想到一个小小的茶楼也藏了人,至于茶楼的掌柜和伙计,你也派人看管起来,跟他们说清楚,别让他们胡思乱想,老实待着就好。” 沈鸣远应了,他是这十几个侍卫的头儿,如今得了薛子桢的吩咐,再由他分派下去,不到一刻钟,这些事情就都做好了,茶楼的掌柜和伙计可没想到有这个灾祸,都躲在柴房里不敢吭声,而整个茶楼内外,都由薛子桢的侍卫掌控了起来。 薛子桢只坐在大堂,望着炭盆里的火苗发呆。 不多时,有侍卫来报:“刚才过去的都是骑兵,足足有五六百人,个个全副武装,看上去全是好手,奔着皇宫的方向去的。” 薛子桢点点头,齐王想谋反,也只有挑顺昌帝病重或者去世的时候了,要不然素日里京城的防卫如铁桶一般,他压根找不到任何机会,如今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解决了五军营的人,可皇宫外还有三千营呢,这些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只是不知道霍灵璧在哪儿,他之前忙了许久,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准备,如今齐王这一击不知能否得逞,倘若落败也就罢了,倘若真的得了手,太子头一个跑不掉! 薛家估计也要完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虎口 思及至此,薛子桢看向了沈鸣远:“我想做一件事,不知你有没有把握。” 沈鸣远身形一直,肃然道:“夫人只管吩咐!” 薛子桢便低声说了几句,沈鸣远神色大变:“夫人不可!这无异于是羊送虎口啊!” 薛子桢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齐王虽然谋反,但他向来自持矜贵,绝不会以身犯险的,如今定然在皇觉寺等着消息呢,他的爪牙倾巢而出,皇觉寺必然空虚,很容易就能被我们钻了空子,事成的几率倒是极大,到时候我分散齐王的注意力,由你在暗处将他一举擒拿,活捉了贼首,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沈鸣远不为所动:“属下当初听从老爷吩咐,保护夫人,如今夫人却要以身犯险,属下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既然夫人想活捉齐王,属下自会替夫人办到,不用夫人亲自前往!” 薛子桢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坚决的反对,不由哭笑不得:“你刚才还说听我的话呢,如今倒要出面拦着我了,你放心,我也是个怕死的,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去涉险,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做就是。” 沈鸣远还是犹豫着不肯动,见薛子桢蹙眉才赶忙找了个理由:“如今只怕城内早就戒严了,夫人可怎么出城呢?” 薛子桢一怔,喃喃道:“这倒是一个大问题。” 沈鸣远悄悄松了口气,劝道:“依我看,外头有世子爷在,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如今外头乱糟糟的。夫人出去了,倘若伤损一点,属下可是无颜面去见老爷的。” 沈鸣远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指薛丹臣,薛子桢听他说的也在理,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但又生怕错过了这个机会,倘若齐王真的成事了。只怕后悔也晚了! 一想到齐王登基的场面。薛子桢就坚定了决心,对沈鸣远道:“出城的事我会想法子,待会你带着人坠在后头。悄悄地不让人发现就成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我不给你信号,你就不准动手。可听明白了!” 沈鸣远急急地还要说什么,被薛子桢拦住了。她淡淡道:“之前我们一直误会是庆王要造反,即便早做了防备,只怕也是不该防备的防备了,该防备的却忽略了。如今齐王气势汹汹而来,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倘若齐王真的胜了。别说我的安危了,只怕整个薛家都要覆灭!如今我去。倒还有一线希望,你倘若愿意跟我一起赌,就听我的,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自己离开便是,凭你的功夫,想必也没人能伤害你!” 沈鸣远听了这一席话,脸涨得通红,不得已还是妥协了:“但凭夫人吩咐便是,只是夫人若是有难,我等必定会以夫人的安危为重!” 薛子桢这才笑了出来:“既如此,你们且去准备,齐王控制了京城,必定会派人戒严,你派人去把他们引到这边来,我如今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他们必定会把我送给齐王去领赏,到时候不就能见到齐王了?” 沈鸣远无奈,只好应下,不多时,果然派人引来了巡城之人的注意,领着人浩浩荡荡的把这茶楼围得水泄不通。 这个时候,雨已经渐渐停了,街上越发的静,而那马蹄声和盔甲声也越发的明显。 不等那为首的将军呵斥,薛子桢便带着溪柳走了出来,那为首的将军见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看穿着打扮还出身不凡的样子,不由讶异:“你是何人?” 薛子桢打量着他,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长得颇为粗犷,胡子拉碴的,身上的盔甲倒是整齐,手中拿着一双金锏,不由笑道:“你可是齐王麾下的关鹏关将军?” 关鹏大吃一惊,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你如何知道?” 薛子桢轻轻一笑:“久闻齐王麾下有一猛将,声若惊雷,擅使金锏,且是齐王的心腹,如今齐王谋反,自当委以重任,只怕整个京城都在关将军的掌控之下了吧!” 关鹏哼了一声:“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本将军的金锏可要杀人了!” 薛子桢不语,溪柳上前喝道:“你敢无礼!我家主人乃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关鹏大吃一惊,仔细打量着薛子桢,道:“你果真是薛丹臣的女儿薛子桢!” 薛子桢淡淡道:“这还能有假?说出来倒也惭愧,我本想回娘家探望,谁知走到半路下了大雨,被困住了,不多时关将军又派人全城戒严,跟着我的几个都是霍家的奴才,一见齐王谋反,生怕他们的主子有事,赶忙赶去相救,倒把我给丢下了。” 关鹏半信半疑,他身旁的副将凑过来低声道:“久闻薛家和霍家这门亲事结的不情不愿,看来果真如此,只怕这位薛姑娘在霍家的日子也不怎么样,不过她既是薛丹臣之女,倒可以拿来一用,有她在手,薛丹臣必定对王爷言听计从!” 关鹏略一思忖,想着这话倒也不假,就要命人把薛子桢主仆二人捆起来,谁知溪柳却出手了,凶神恶煞一般,把那两个上前的士兵踢翻在地:“你们谁敢放肆!” 薛子桢淡淡道:“关将军,我虽然尊称你一声将军,不过是客气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我也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想用我来威胁我父亲罢了!即便我薛子桢要成为棋子,也不会被你这样低贱粗鄙的人所用!带我去见齐王!” 关鹏眯了眯眼睛:“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阁老千金么?不过是本将军的阶下囚罢了!” 薛子桢面色不改,却拿出了匕首架在了脖子上:“倘若我死了,你就休想再利用我来拿捏我父亲,到时候齐王若是知道你使他丢掉了成功登基的机会,你说他会如何对你?” 关鹏心中一凛,脸色固然难堪,但最后还是妥协了,朝后头一挥手:“把她们俩给王爷送过去,交由王爷发落!” 薛子桢也没有反抗,由溪柳扶着上了马车,由十几个人押送着出了城,而藏匿在周围的沈鸣远等人也松了口气,悄悄坠在了后面,一同出了城。 再说霍灵璧那边,他一听说齐王的人进城了也是大吃一惊,心想城外有五军营的人,怎么可能让齐王得手?可如今人既然已经进来了,他就要赶快想应对之策,遂一面派人进宫通知太子,让太子等人躲避起来,一面又带了锦衣卫和三千营的人出去迎战。 但齐王手下掌握的却是神机营,神机营的人人手一把火枪,杀伤力极大,一时间也难分胜负,也幸而霍灵璧沉着机警,在西北征战十数年尚且不惧,又怎么会怕这些个叛贼呢? 他使了个诈,将人分成两股,一股人佯装溃败,逃往皇宫方向,另一股人则悄悄绕到了敌人后方,等到了皇宫东安门处,进了宫门,两边皆是高耸的宫墙,霍灵璧让人关了城门,前后夹击,来了个关门打狗,神机营的人有火枪在手是个长处,却也是个短处,等火药用完了更换时也麻烦,这边还没换好,那边三千营的人就举着刀剑砍了过来,再者说,所携带的火药也有限,很快就束手就擒了。 而关鹏的责任本是巡城,防止城内大户人家趁机纠结起来发生暴乱,得知这一情况后,也赶忙赶去东安门襄助,又被霍灵璧打了个埋伏,四五百人赶到那儿,刀还没出鞘呢就被活捉起来了。 关鹏自知性命不保,又恨霍灵璧狡诈,不由嚷道:“你也别得意!薛子桢已经被我们的人给捉住了,如今只怕是送到了王爷面前!到时候看你还这么张狂!” 霍灵璧心里一突,面上却不变,只叫人把关鹏押了下去,又把霍镝叫了来:“你去城外看看五军营到底出了什么事。”又吩咐霍钰:“关鹏和神机营的人已经被解决了,齐王只怕还有后招,你去找薛阁老,让他带人守住皇宫。” 霍钰犹豫道:“夫人被捉走了,倘若薛阁老知道,自然会着急,到时候……”万一他为了保护女儿的性命投奔了齐王如何是好? 霍灵璧没好气道:“他若是问你便说我亲自带着人去营救了!让他务必放心!” 霍镝霍钰领命而去,而霍灵璧也清点了人马,留了一部分人巡城戒严,又带着剩下的人直奔城门而去。 齐王多半在皇觉寺,而薛子桢也定会被送到那儿! 霍灵璧出城时,薛子桢已经到达了皇觉寺。 皇觉寺不愧是皇家寺庙,依山而建,亭台殿宇绵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头,且又气派非凡。 一场雨过后,月亮居然出来,半悬在天空,洒下淡淡银辉,薛子桢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仿佛在赏月一般。 不多时,便听到齐王戏谑的声音:“原来是薛姑娘!真是稀客!” 许久未见齐王,他似是清瘦了不少,一身白衣,身后跟着两个带刀的侍卫并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周旋 薛子桢一笑,裣衽行礼:“殿下过誉了,如今殿下雄心勃勃,问鼎九五,我可是佩服的紧!” 齐王叹道:“我如今可算是知道了,想造反是真不容易啊!” 薛子桢道:“我倒想听听殿下的不容易。” 齐王瞅了她一眼,却岔开了话题道:“其实本王一开始是真的很想娶你的,因为你父亲实在是很优秀,本王也有自知之明,不是个治理天下的料,原想着到时候立你为后,治理天下的事就交给你父亲了,谁承想阴错阳差啊!这也是天意!” 薛子桢淡淡一笑:“等到这天下安康,四海升平,就是我父亲的死期了吧!到时候殿下定会说他功高震主,以权谋私,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齐王不由讶异,这薛子桢还真是说中了他的心思,他原本就只是看中了薛丹臣的治世之才罢了,等到他的皇位稳固了,天下太平了,又要薛丹臣何用? 如今被薛子桢挑明了说出来,他不仅不恼,反而极为厚脸皮道:“你既然说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那就该认命才是!” 薛子桢笑了笑:“殿下既然坦诚相告,我若是再隐瞒殿下也就不妥当了,殿下可知道,广济寺那件事,其实是我一手策划的!我既不想嫁给殿下,也不想嫁给庆王,便想出了那样的主意!” 齐王脸色一变,喃喃自语:“怪不得我后来怎么查都查不出来幕后指使是谁,这一切都像是偶然似的,不成想竟是你的计谋!你还真有两下子!” 薛子桢笑了笑,抬头看着天下的月亮:“几个时辰以前。还下着大雨,如今就有这么好的月亮了,殿下也许不知,我小时候最喜欢望月,总想到月亮上看一看,是不是有桂花树和嫦娥,但我也知道。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凡人就是凡人,是永远也成为不了神仙的!” 齐王有些恼怒:“你这是讽刺我痴心妄想么?” 薛子桢笑道:“我怎么敢呢,其实殿下的谋算我多半猜出来了。殿下应该是在五军营内安插了内应,只需在他们吃的饭喝的水里放上点蒙汗药,就能让这一支精锐的部队呼呼大睡,等他们一觉醒来。也已经改天换日了,而另一方面。殿下又一边派了神机营的人去攻打皇宫去吸引三千营的注意,一边又悄悄派人潜入皇宫,只要挟持了皇上或者太子殿下,这事就算是成了!” 齐王冷笑:“你果然聪慧。只可惜,你明白的太晚了!” 薛子桢道:“早与晚又有什么区别?因为殿下即便得到了皇位,也注定是个失败者。不管您是如何的励精图治,千百年后。史书上也只会写:齐王谋逆,窃夺皇位!” 齐王额角青筋直爆,几乎是吼了出来:“明明是他窃夺了本该属于我父王的皇位!” 他死死盯着薛子桢,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当初本该我父王登基,是他派出了刺客杀了我父王!还挑起了八王之乱!他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没有他,这皇位该是属于我父王,太子之位也是属于我的,又何须窃夺!” 齐王口中的“他”,只得应该是顺昌帝了。 薛子桢不动声色:“成为王,败为寇,即便皇上顺利登基,这些年还不是疑神疑鬼?又得了什么好处不成?以后史书也不会对他客气,不过是在窃夺皇位前加疑似两个字罢了。” 齐王哼了一声:“属于我的东西,我自然要拿回来!其实,我从五年前就开始准备了,我拉拢了冯威,让他假装投靠庆王,劝说庆王藏匿兵器和金银,庆王还以为这事做的多么隐秘呢,其实不过是他省吃俭用掏银子来助我谋反罢了!后来刘家村的人上进告御状,牵扯出了冯威,庆王还四处奔走救他!本王想想就觉得好笑!他还派人暗杀了冯威,还杀了刘家村的人遮掩!这一切正好为我抹去了痕迹,却给他自己招来了嫌疑!” 薛子桢道:“这也是一报还一报了,你利用了庆王谋反,让我们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去,他也利用了你,杀了蔡通却嫁祸给了你!” 齐王冷笑:“原来你也知道这事。” 薛子桢慢慢道:“我知道的多着呢,我知道你一手策划了科举舞弊案,想趁机除掉崔如岳,倘若再牵扯上太子就更好了,但偏偏恒郡王查出了真相,你不仅没得逞,还赔了夫人又折兵,失了皇上的宠信,接下来,庆王见你失宠,又杀了蔡通嫁祸给你,想落井下石,趁机踩得你再也翻不了身,但霍灵璧却又打乱了他的计划,也算是救了你一命,随后,你又重新想办法得到了皇上的宠爱,却又怕根基不稳,又想联姻,想娶了我,拉拢父亲,拉拢太子,以此孤立庆王,但是偏偏又被我给搅合了,还被皇上责骂了一顿,你生怕再出幺蛾子,就闭门不出,隐忍不发,后来刘家村的人来告状,你虽然没搀和进去,却也推波助澜,让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是庆王起了谋反之心,反而把你给摘干净了,前阵子,你听闻皇上病重,就突然起兵谋反,即便大家有所准备,却也是防着庆王,压根也不会想到,真正有反心的是在皇觉寺为父祈福的齐王殿下!说起来,皇上的病应该也和你脱不了关系吧!” 齐王先是讶异,继而笑了起来:“薛子桢,我还真是看错你了,你不光是聪明,还很有谋略啊!听你这一番话,倒像是预先知道这一切似的?”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书生:“詹先生,你的对手可出现了啊!” 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一直都没有说话,如今却慢吞吞笑了起来:“是啊,我都有些好奇了,薛姑娘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难不成真有一叶知秋的本事?” 薛子桢抬头打量了一下那个男子,三十出头,很是持重老成的模样,长得也颇为俊秀,脸上挂着笑,看起来倒是挺和气的,她问:“你姓詹?可是那个精通天文地理的闲云先生詹之野?” 詹之野颇为讶异:“你竟然认识我?” 薛子桢笑道:“我小时候启蒙,读的第一本书便是你的诗集,至今还记得里面的佳句:放纵须怀歌,青春不易老。没想到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竟跑了来帮人造反了!” 詹之野谦虚的拱拱手:“过奖过奖,那是詹某十几岁时的游戏之作,不成想薛姑娘竟还记得。” 薛子桢道:“这一切的事情,是詹先生替齐王殿下谋划的吧?” 詹之野笑道:“策反冯威的事是我做的,其他的就是殿下自己的主意了,我可不敢居功!” 薛子桢笑了笑:“怪道呢,其实这一系列事情也就策反冯威的事值得赞赏,其他的不过是昏招罢了!” 詹之野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薛姑娘也这么觉得啊,只可惜殿下一意孤行,不听我的劝。” 齐王脸色阴沉沉的,见薛子桢不仅毫无惧色,反而谈笑风生,还讥讽他,不由有种被轻视的羞辱和恼怒,冷笑道:“薛姑娘既然这么聪明,不知你是否能预测到你自己的下场!” 薛子桢道:“我的下场如何就不劳殿下费心了,但殿下的下场如何,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如今殿下胆敢放手一搏,无非是觉得皇上病重,无力回天罢了,但殿下想过没有,如果皇上没病呢?如果皇上只是装病借此来试探到底是谁有谋反之心呢?” 齐王脸色大变,詹之野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了。 詹之野道:“你的意思是……” 薛子桢笑了笑:“是詹先生算出今天有大雨的吧?所以想趁其不备,但是这世上不只一个詹先生懂得夜观天象,钦天监那么多人,难道都算不出今天有雨么?还有,殿下不觉得这一切的事情都太顺利吗?五军营的人那么轻易的一个不漏都被迷晕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那么凑巧因为下大雨都不出来巡街了?这满京城那么多豪门大户,那么凑巧都闭门不出了?齐王殿下,从头到尾,这不过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罢了!如果我没猜错,神机营的人应该被解决了,而五军营,只怕正在往皇觉寺赶来呢!” 齐王咬着牙掐住了薛子桢的脖子:“本王若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薛子桢看着他,慢慢把他的手指一个个掰开:“可惜殿下猜错了,救我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关鹏好大喜功,性情暴躁,藏不住话,他知道我被抓了,必定会四处宣扬,到时候不管是谁都会想尽办法救我回去的,因为他们也怕父亲为了我而中途投靠你!所以,我若是没猜错的话,整个皇觉寺应该悄无声息的被人给包围住了,殿下埋伏在暗处的那些侍卫应该也都被解决了,殿下若不信,不如喊一声,看看有谁还出声?”(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获救 齐王本想说他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但他先前见识了薛子桢的聪慧,见她把他的计划说的一点也不错,下意识的便以为薛子桢说的这些话也是真的,不由乱了阵脚,朝身后的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会意,自去检查布置。 而薛子桢等着的也正是这个机会,见齐王心神大乱,没有防备,两个侍卫又走了一个,便悄悄比了个手势。 藏匿在暗处的沈鸣远等人收到信号,立刻跳了出来,十几个人有的扑向齐王,有的扑向那侍卫,有的扑向詹之野,有的则把薛子桢护卫了起来。 不过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齐王和詹之野就都被制服了,而那个侍卫也被三两招给解决了。 薛子桢悄悄松了口气,看看四周的平静,不由觉得奇怪:“这四周真的没有埋伏侍卫?” 齐王冷笑,嘲笑的看着薛子桢:“薛姑娘以为本王真有这么傻?”他拍拍手,这四周的院墙忽然冒出了许多手持弓箭的侍卫,个个把箭头对准了薛子桢的人。 薛子桢一怔,随即一笑:“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罢了罢了,我认输了。”她朝沈鸣远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齐王和詹之野放了。 齐王哼了一声,让人上前把这些人给绑了,詹之野上前道:“薛姑娘毕竟是弱质女子,还是别动粗了,只关起来罢了,至于这么侍卫,灌上蒙汗药再绑起来,也就不怕他们出幺蛾子了。” 齐王看在詹之野的面子,这才勉强应了。 而薛子桢见沈鸣远他们没有性命之忧,也就悄悄松了口气。刚才她诈齐王说有人来救她,如今见果然没有人来,心里也有些失落,因此沉默着被关进了一间禅房。 禅房里供着一尊菩萨,薛子桢便上前跪在蒲团上默默祷告…… 一直到子时,外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溪柳早就靠着窗户睡着了。薛子桢却毫无睡意。看着菩萨悲天悯人的面容怔怔发呆。 到了后半夜,外面忽然传出喊声,随即便是兵器相撞的声音。杂乱的很,溪柳一骨碌爬了起来,戳破了窗纸往外看,随即兴奋道:“夫人。我看到霍镝和霍钰了,定是世子爷来救夫人了!” 薛子桢心下一松。也站了起来想瞧瞧,谁知那门却突然被踹了开,不由唬了一跳,可仔细一瞧才发现来人正是霍灵璧! 他穿着铠甲。浑身湿漉漉的,还满是泥泞,狼狈的很。手里提着剑,剑尖还滴着血。看到薛子桢后没有庆幸也没有高兴,反而暴怒,喝道:“薛子桢!谁给你胆子自作主张的!你知不知道你的自以为是打乱了我全盘计划!你……” 霍灵璧气的要命,看看外头,到底顾不上再训斥她,只虚点了几下,恨恨道:“你给我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说罢提着剑又冲了出去。 薛子桢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原来,之前霍灵璧派人防备庆王时也派了人盯着齐王,只是吩咐他来回报信,不需要他做什么,遂得知薛子桢到了皇觉寺后,那暗哨便立刻去通知霍灵璧,霍灵璧已经赶了来,半路上却遇到了五军营的人。 原来薛丹臣和镇国公早就知道是齐王要谋反,所以像薛子桢之前所说的那样,五军营的人被迷晕了不过是顺水推舟,如今就要来围剿齐王了,遂霍灵璧与他们集合在一处过来了。 而另一方面,沈鸣远也是怕他这边出岔子害了薛子桢,便派人悄悄回去报信,恰巧就遇到了霍灵璧,而霍灵璧知道薛子桢打算以身犯险,活捉齐王时,自然气的不行,得知薛子桢和齐王在一起,倘若他直接攻击皇觉寺,齐王自然要拿薛子桢做人质,为了薛子桢的安全,他也只好改变计划,绕到皇觉寺后山等候半夜偷袭,因为下了大雨,山上泥泞,是以他们才这么狼狈。 霍灵璧带来了上百人,再加上五军营的人,不等齐王反应过来呢,就把那些人一网打尽了,齐王和詹之野也都被活捉,霍灵璧和五军营的统领舒英一起亲自押送他们回京,霍镝上前道:“少夫人还在这边……” 霍灵璧没好气道:“她人呢?还不赶紧跟上?” 霍镝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偷偷往后看,薛子桢已经过来了,身后跟着溪柳:“溪柳骑马带我,不会拖你的后腿。” 霍灵璧冷笑:“你当是踏青呢!”他伸手一捞,把薛子桢拉到了马背上,又冲霍镝道:“你带着那丫头,咱们速速赶回去,京城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他今天实在是被气的半死,先是父亲明知齐王谋反却不告诉他,反而看着他傻傻的去防备庆王,再者就是薛子桢自作主张,以身犯险的事,即便活捉了齐王,也是一点好心情都没有,一路都绷着脸,把薛子桢紧紧束缚在怀里,倘若她略动一动便吓唬她:“再不老实丢你下去!” 薛子桢气的要命,但好歹分得出轻重,只好暂时忍了这一口气。 等回到京城,那场面也是惨不忍睹,半条街上都是死人,尤其是宫门口,更是血流成河,守卫宫门的人一见是霍灵璧,赶忙放行,又跟上来禀报:“宫里混了贼人进来,太子受伤了,庆王也被砍了一刀,其余人等倒没有什么损失,不过那些宫女太监倒是死了不少。” 霍灵璧冷笑,齐王也就这些手段了! 明德殿内,顺昌帝已经醒了,他倒是真的病了,等醒来后得知他的病是因为齐王下毒,而且齐王还趁机谋反了,又险些气晕了过去,又听闻宫内暴乱,太子和庆王都受伤了,而霍灵璧也活捉了齐王回来,不由发狠道:“把那个畜生带上来!朕要亲手剐了他!” 赵皇后赶忙劝道:“事情已经被压制住了,人也捉到了,皇上就先消消气,等养好了身子,慢慢的处置也不迟。” 顺昌帝见赵皇后日夜照顾伺候他,眼见着瘦了一圈,精神也憔悴了许多,不由感动,握着赵皇后的手道:“都听皇后的,先把那畜生关起来,再派太医去瞧瞧太子和庆王。” 赵皇后含着眼泪应了,自去吩咐人,回来后依旧守着顺昌帝。 其实齐王谋反,算计的也颇为周全了,只可惜再怎么周全也没把薛丹臣和镇国公给哄过去,他们得知顺昌帝是中毒而并非生病,便心中有数了,早早的把目光锁定在齐王身上,只是除了他们二人悄悄安排外,谁都没告诉,就连霍灵璧也被蒙在了鼓里,是以这次齐王叛乱虽然很顺利的就解决了,但霍灵璧还是窝了一肚子火,觉得父亲连他都瞒着,实在是太过分了! 自打进了城,薛子桢便一路跟着霍灵璧进了宫,霍灵璧面圣时,把她也带上了,赵皇后和顺昌帝见了薛子桢都大吃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即便刻意敛了怒意,霍灵璧的话里还是有一丝没好气:“昨天下雨,她偏偏出去乱跑,结果叛军把她捉了去,送去给齐王,臣唯恐齐王拿她来要挟,只好想法子把她救了出来,是以本该早早完结的事,才耽误到现在。” 薛子桢跪在地上,也是狼狈的很,听了霍灵璧的话也只是低着头不做声,看上去也怪可怜的,赵皇后暗暗叹气,没说话,只看着顺昌帝。 顺昌帝却蹙眉道:“她是你媳妇儿,被人掳了去,你救她难道不应该么?桢姐儿如此乖巧懂事,你若是再欺负她,休怪朕对你不客气!” 霍灵璧憋着气应了,一副面服心不服的样子。 顺昌帝便叫人把薛子桢带了出去交给惠安公主,好好换身衣裳梳洗梳洗,又问霍灵璧:“那畜生现在在哪儿?” 霍灵璧道:“已经被关进诏狱了。” 顺昌帝眼见着要动气,赵皇后赶忙道:“那就先关起来吧,等皇上身子好了再定夺吧。” 又朝霍灵璧使眼色让他出去。 霍灵璧出去后,在廊下看到了薛子桢,她居然还没走,不由诧异:“还有事?” 薛子桢点点头,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小声道:“刚才多谢你了,倘若你不那么说,皇上也不会轻易的相信我与这事无关。” 别人都只当她是被齐王的人掳去的,倒是鲜少有人知道是她主动送上门去的,这两者的性质可是截然不同,知道的说她深入诱敌,不知道的只当她投奔了叛军呢。 如今霍灵璧在顺昌帝面前那么说,又一副嫌弃她碍手碍脚的样子,不由让人心生怜惜,也就认定了她是被掳去的了。 霍灵璧倒没想到能得到她的一个谢字,想说什么,到底是在宫里,怕被人听了去,便没做声。 薛子桢的声音却更小了些:“如果没有詹之野,我想必不能全身而退,我欠他一个人情,你能不能想法子把他救下来?” 霍灵璧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先去休息吧。”说罢扭头就走了。 薛子桢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也跟着宫女去了惠安公主那儿。(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追究 贼人入宫,惠安公主也受了惊吓,如今四五个宫女陪着,正在自己的宫殿里休息养神呢,知道薛子桢来了,倒是可以多一个人作伴,遂惠安公主很是高兴,见薛子桢狼狈的样子,赶忙叫人预备了热水和干净衣裳来。 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又喝了一碗燕窝粥,薛子桢这才慢慢缓了过来,之前因为担忧和警惕一直紧绷着神经,如今放松下来了才觉得疲累,几乎是头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等到她一觉醒来,已经是半下午了,惠安公主在旁边瞧着她,取笑道:“你可真能睡啊!” 薛子桢有些不好意思,惠安公主却吩咐人端了饭菜上来让她吃,道:“刚才母后还差人来问你呢,说是有些话想问你。” 薛子桢猜想八成和齐王有关,便匆匆吃了饭,由惠安公主陪着赶去了赵皇后那儿。 明德殿里,不光顺昌帝和赵皇后在,连太子,庆王,兴王,睿王,恒郡王,顺郡王并泰郡王也都在,还有六位内阁阁老,几位有爵位的国公爷并侯爷也都在,看到薛子桢进来,便都用目光盯住了她。 薛子桢倒还算镇定,上前行礼,顺昌帝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强打起精神道:“你被齐王的人掳去,可是听齐王说了什么?” 薛子桢点头,随即便把所知的齐王的阴谋说了一遍,当然,和她有关的那一部分则省去了。 六位阁老中除了薛丹臣外,其余人等都露出了笑容:“有这份口供在,给齐王定罪就不愁了。” 顺昌帝的脸色却阴晴莫辨,继续问薛子桢:“你可听齐王说他与朝中哪位大臣有所勾结么?” 薛子桢一怔,下意识的扫了一遍旁边站着的人。发现庆王与武功侯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薛子桢若有所思,又看向了父亲,但薛丹臣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反应,薛子桢瞬间明白过来了,皇上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齐王谋反。若说没有勾结朝臣那是不可能的。如今顺昌帝如此问,岂不是把朝中大臣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她的手上了? 她若是说谁参与了谋反,那人岂不是百口莫辩? 薛子桢心头一热。可随即又冷静下来,齐王策反冯威的事庆王和武功侯虽然不知道,但到底有失察之罪,更何况只要牵扯出冯威就要牵扯出庆王私自藏匿金银兵器的事。倘若这事一捅破,皇上又在气头上。只怕不只庆王要完蛋,冯家也保不住了。 是一鼓作气除了庆王?还是徐徐图之? 薛子桢有些拿不准主意,毕竟齐王一倒,于太子来说最大的威胁便是庆王了。倘若早早的把庆王除去了,于太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但冯家抄家灭族,冯武夷作为嫡长子就会首当其冲…… 想起那个少年在她面前略有些讨好的温和笑容。薛子桢就狠不下心来,她定了定心神俯首道:“齐王谋反。所用的不过是些阴险手段,臣女并没有听他提起与哪位大臣有关!” 庆王和武功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之意,可随即又悄悄松了口气。 顺昌帝的脸色却阴沉下来:“你可记清楚了?” 薛子桢道:“臣女的确未曾听齐王提起过,也许真的没有,也许有,但齐王没说。” 太子上前道:“父皇,齐王谋反兹事体大,不宜大肆宣扬,父皇悄悄把人处置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罢了。” 到了这个份上,齐王是活不成了,齐王一死,那些党羽也就散了,又何必平白生事,又牵累上许多人? 但顺昌帝显然不这么想,他只知道自己被最疼爱的侄子背叛了,他心中燃烧着一股怒火,他恨不得一刀一刀活剐了齐王,如今只要一想到朝中可能有齐王的党羽在,他就如芒在背,恨不得把一切和齐王有关系的人都拉出去砍了才算安心,是以对于薛子桢的回答,他并不满意,因此一听太子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怒了,吼道:“混账东西,他都敢对朕下毒了!你还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是不是也巴不得朕早点死了你好做皇上!” 太子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请罪,但顺昌帝却像是找到了一个由头发火似的,又骂了太子好几句,连庆王和兴王也稍带上了,旁人也不敢劝,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站着,权当听不见。 还是赵皇后含泪跪下道:“皇上即便生气,也要保重龙体啊,太子不懂事,一心顾念手足之情,皇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等皇上好了,多少罚不得?” 顺昌帝一病,都是赵皇后在旁边伺候,遂赵皇后一发话,顺昌帝多少也要给点面子,就止住了骂,只道:“传朕的旨意,齐王谋逆一事一定要细细的查,不拘是大理寺还是顺天府,亦或是兵部刑部,倘若查出一点蛛丝马迹来,朕重重有赏!朕还不信了,齐王谋反这么大的事,朝中那么多大臣,难道竟没有一个人知道?” 薛丹臣和镇国公对视一眼,齐齐低下了头,他们两个倒是一早知道,只是悄悄作了安排,并没有告诉顺昌帝罢了,只是如今这话却是万万说不得的。 只是顺昌帝下了如此旨意,下面的人为了逢迎上意,还不知道要怎么大兴冤狱呢,这京城,只怕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出宫后,薛子桢没回霍家,反而跟着薛丹臣回了薛家,薛家有薛丹臣派人护卫,自然安全无虞,对薛子桢被掳走的事也一点不知,如今见薛子桢回来了就只有高兴,再者就是唏嘘,怎么也想不到齐王会谋反的。 他们待在家里,虽然没看到外头的腥风血雨,但昨天先是下大雨,继而又是厮杀声震天,光听那声音就知道外面乱的很。 薛子桢听他们说了一会闲话便跟着薛丹臣去了书房:“父亲是如何得知齐王要谋反的?” 薛丹臣笑道:“到底比你们年轻人多活了几十年,当初冯威的母亲闹着要改嫁的事我也有所耳闻的,所以从头到尾我都没把冯威看作是庆王的人,当初我一听你说冯威藏匿金银兵器,就疑惑是齐王要起兵谋逆,顺藤摸瓜去调查,也就将计就计了。” 薛子桢道:“依照齐王的计划,倘若能一举攻下皇宫最好,即便不能,他也有个退步,可以利用那些金银和兵器起兵,若是父亲和镇国公没有私底下谋划,说不定还真让他得逞了。” 薛丹臣笑道:“这事还多亏了霍灵璧呢,我和镇国公虽然提早做了准备,但到底怕皇上知道了,追究知情不报,遂许多事情都做得很是隐忍低调,倒也多亏了霍灵璧反应快,做事周全,他能一举端了皇觉寺,生擒齐王,倒是我没想到的。” 薛子桢淡淡道:“有五军营的人在呢,那么多人把皇觉寺围得铁桶一般,倘若还是让齐王逃跑了,他们还有什么颜面呢?” 薛丹臣笑道:“这倒也是,我还想着倘若齐王真的跑了,到时候起兵,少不得又要出兵镇压,如今他一被活捉,这事就简单了许多,只是皇上颇有些不肯善罢甘休的意思,到时候只怕又要牵连许多无辜人。” 薛子桢道:“想必皇上只是一时气愤罢了,毕竟他那么纵容齐王,但齐王偏偏要谋逆,他如何不恼怒呢?”她见薛丹臣只是笑,却不提她私自去皇觉寺的事,倒奇怪起来了,忍不住道:“父亲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去皇觉寺?” 薛丹臣敛了笑意:“你去了自有你的道理,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如今幸而没事,下次可别这么莽撞了。” 薛子桢叹气道:“是我急功近利,大意轻敌了。”她忽然想起一事,忙道:“父亲可千万要把詹之野给救出来,我总觉得他和齐王不是一伙的,他明明是齐王的谋士,但却眼见着齐王出昏招而不制止,实在是太奇怪了!” 薛丹臣意味深长的笑笑:“你放心,詹之野没事,我已经把他从诏狱里换了出来。” 薛子桢愣住了:“父亲也觉得……” 薛丹臣笑道:“他自然不会替齐王出谋划策,因为他压根就是我派去齐王身边的!” 薛子桢呆住了:“您是说詹之野是您的人?” 薛丹臣轻轻颔首,笑道:“要论起辈分来,詹之野要叫我一声师兄,你要叫他一声师叔的,当年他四处游历,偶然投到了齐王门下,后来我与他见面,他本欲弃了齐王来投奔我的,我觉得齐王并非善类,有个心腹在那边盯着也好,便让他留下了。” 薛子桢喃喃道:“难怪他替我说情呢,若不是他,只怕我也不能全身而退。” 薛丹臣笑笑:“如今他正在躲避风头,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再把他接回来,到时候自然能见面了。” 薛子桢点点头,随即又疑惑道:“父亲在齐王身边安插了人,那么庆王和兴王身边可有?太子身边也有么?” 薛丹臣笑而不语,反而岔开了话题:“今天在家陪你母亲和外祖母,明日就回霍家去吧,只怕从明日起就有的忙呢。” 薛子桢知道父亲的脾气,他倘若不说,谁也别想从他嘴里问出一句话来,遂即便揣着疑问,也只好罢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倾诉 第二天,不等薛子桢出门,霍灵璧便亲自过来接了,他给陆如英并几位长辈行礼的时候彬彬有礼,一副对薛子桢关心爱护的样子,等到上了马车,没了外人,他的脸就拉的老长,好像薛子桢欠他银子似的。 薛子桢可不想找不痛快,也不说话,倒是他先憋不住道:“那天你为什么要袒护庆王和冯家?是不是因为冯武夷?” 薛子桢道:“庆王虽有失察之罪,但的确没有参与谋反,你难道要我信口雌黄冤枉好人么?” 霍灵璧冷冷道:“我只当你被冯武夷迷住了心神呢,薛子桢你给我记好了,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你胆敢做一点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先杀了那奸夫,再来找你算账!” 薛子桢道:“我可没过问你寻花问柳的事,我的事你也少问!左不过一年半载就要和离了,你何必做出这副样子来?” 霍灵璧气结:“你私自去皇觉寺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如今就盘算着给我戴绿帽子了是不是?你果真被冯武夷迷住了?回头我就宰了那小子!” 薛子桢不甘示弱:“你试试!” 霍灵璧怒道:“试试就试试,你当我不敢?” 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都气的不得了,薛子桢是觉得霍灵璧无理取闹,霍灵璧则觉得薛子桢对他这么狠心,怎么对冯武夷就心软了?因此很是不忿。 溪柳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恨不得能缩小不见才好,头一次觉得这贴身服侍的活计也不好做。 其实霍灵璧来接薛子桢也是出于镇国公和霍夫人的授意,霍灵璧也想去把人接回来,但又拉不下脸来。因此镇国公一吩咐他,他就顺势应了,谁承想一言不合竟闹的跟斗鸡一般,等下车时各自还气呼呼的。 薛子桢也不理他,自去给霍夫人请安,随后便回了双桂堂,只是离开了两三天罢了。如今再一回来。倒像是隔了许久似的,她叫了瑶芝和琼露来:“我离开的这几日院子里没事吧?” 瑶芝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二小姐来了一次。见夫人不在又走了。” 薛子桢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她去给霍夫人请安,霍夫人虽然不高兴她擅作主张。倒也没有责怪,她虽然不怕得罪了这个挂名婆婆。但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另一方面,双桂堂的事一直是薛子桢打理,前两日她没回来,上上下下都有些忐忑。如今见她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小厨房的人整治了一桌丰盛宴席送上来。还送来上好的金华酒。 薛子桢知道是他们献殷勤,便赏了银子下去。这么一大桌饭菜,她一个人也吃完,正要打发人去请霍晓清和霍晓泠呢,这边霍灵璧回来了。 他一见一桌子菜,还有好酒,只当是薛子桢为了他特意吩咐的,心里那股气顿时散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点笑容,薛子桢虽然没解释,脸上却是冷冷的,霍灵璧却不在意,径直坐下吃菜喝酒,这两日忙的脚不沾地,他也难找到休息的空儿,今天晚上能回家来吃饭,还是看在薛子桢的面子上呢。 两个人相对无语,默默吃完了饭,霍灵璧却有些贪杯,犹自端着酒杯浅酌,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如今红烛高照,他看坐在一旁的薛子桢,越发显得肌肤莹润,眉目娇艳,不由看住了。 薛子桢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只是这一斜睨,眼波盈盈,倒像是故意勾人似的,霍灵璧心中一跳,不光眉眼柔和下来,连声音都柔和了许多:“今日的事是我太急躁了些,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庆王那个人,你如今放过了他,他未必领情,反而觉得有把柄被你捏住了,将来只怕要想方设法把你除去呢,到时候你岂不是自己吃亏?你这么聪明,难道还想不明白?” 薛子桢最是吃软不吃硬,见霍灵璧不耍横了,虽然还有些生气,但声音到底软和下来了:“我自然想一网打尽,可庆王也不是吃素的,我说他有罪,他乖乖就应了不成?到时候牵三扯四,我是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索性给他这个人情,他不领情,冯家却是领情的,冯武夷也是领情的,左右咱们也不吃亏。更何况,皇上如今在气头上,齐王又是侄儿,处置起来自然不会手软,但庆王到底是亲儿子,有冯贵妃在旁边哭求,太后想必也要说情,到时候皇上未必狠得下心来,庆王一旦翻身,焉能不记恨不报复我们?” 霍灵璧道:“是你想的周全,我太急躁了些,不该说你,咱们以后不吵架了行不行?我也是气昏了头,头先你跑去皇觉寺,我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因为担心你,所以才会发脾气,后来你又对我不理不睬的,我越发的生气,又见你袒护庆王,只当是因为冯武夷,所以才口不择言说了那些话。” 薛子桢别过头去:“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是想让我谢你救了我?” 霍灵璧道:“我之前说过,有什么话都不瞒你,这都是我的真心话,也许我未必有你聪明,但也不笨,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然会去争取,头先我对你说那样的话,是存了偏见的,知道那些话也伤了你,我心里虽然后悔的不得了,却也明白覆水难收,你看我不顺眼也是应该的,但我却不会死心。” 他这一番话说的薛子桢面红心跳,心里疑惑极了,听他这话的意思,是喜欢上了自己么…… 薛子桢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准确说是不敢再相信了。 是以面对霍灵璧带着些许殷切盼望的目光,薛子桢只是别头岔开了话题:“詹之野已经被我父亲救出来了,这事你知道了么?” 霍灵璧有些失望,但也没失了冷静,点头道:“知道,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岳父了,当初就想的那么深远,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薛子桢道:“我父亲说,他和镇国公之所以瞒着你我,让我们误会谋反的人是庆王,正是为了把他们俩摘出来,不至于让皇上疑心他们和齐王有什么牵扯。” 霍灵璧道:“我知道,但被人骗了,即便是善意的谎言,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 薛子桢笑了笑,没做声,一时间,霍灵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相对无言,只觉得尴尬。 还是瑶芝进来打破了沉默:“刚才前院传信进来,说有人告发姑老爷参与谋反,姑太太连夜赶了来,哭哭啼啼的,求国公爷出面说情呢。” 薛子桢和霍灵璧具是一惊,不由面面相觑。 瑶芝口中的姑太太乃是二房的女儿,是成婶娘和安婶娘的小姑子,嫁给了兵部员外郎邱明,生了一儿一女,分别取名邱阳和邱紫。 邱家虽然不是官宦世家,但也有些田产地产,日子过得挺富裕,又有镇国公做依仗,一直是顺风顺水,如今邱明被人诬陷谋反,这可是个大罪,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遂姑太太哭的跟泪人一般。 霍灵璧见夜已深了,道:“你也别过去了,姑母脸上反倒不好看,先休息吧,我过去瞧瞧。” 薛子桢一想也是,这毕竟是霍家的家事,便应了,但也没有梳洗休息,想着若是需要她出面,也省的再换衣裳了。 这一等就到了半夜,两边隔得远,薛子桢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倒是霍灵璧疲累的很,神情颇有些颓然,薛子桢心中一跳,道:“怎么,邱大人难道竟不是被冤枉的?” 霍灵璧的脸色难看极了:“我这个姑父倒也是糊涂,仗着父亲的势放印子钱,这倒也罢了,后来被齐王拿住了把柄,禁不住威胁,又怕父亲知道了责罚,又开始替齐王放印子钱,如今从他府里搜出那些契约,上面有他的名字呢,可不就是人赃并获,即便不是谋反,这罪名也轻不了,父亲气得半死,只骂姑父糊涂呢,说他也不缺钱,怎么想起来做这种事呢。” 薛子桢道:“这也是贪心不足的缘故,怨不得旁人,只是这个忙要不要帮?你到底活捉了齐王,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颜面,倘若求情,最起码能保住一条命。” 霍灵璧郁闷道:“我还想着用这个功劳换点别的呢,哪里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父亲还没发话,再说吧,只是到底是亲戚,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看着姑母守寡?” 这种亲戚之间的事,薛子桢不熟悉,也不好插嘴,薛家和陆家都是人丁稀少,也没什么亲戚,是以这种糟心事也没遇到过,也只好同情的望着霍灵璧,不置一词了。 第二日一早,薛子桢去给霍夫人请安,就看到了那位霍家姑太太,当日婚礼她自然也来了,薛子桢还记得她打扮的颇为鲜艳明丽,又兼口齿爽利,很讨人喜欢,如今却变了副样子,神情憔悴,眼睛红肿,活像是老了十岁似的。 跟在霍姑太太身后的便是她的女儿邱紫,这姑娘与薛子桢差不多大,也是鲜花一样娇媚的人品,如今也蔫蔫的,失了光彩。(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求情 见到薛子桢过来,邱紫眼前一亮,拉了拉母亲的袖子,霍姑太太抬头一看也是大喜,赶忙走了过来。 薛子桢避无可避,只好行礼:“姑母好,表妹好。” 霍姑太太一把把要屈膝行礼的薛子桢拽住,眼泪也落了下来:“侄儿媳妇,你可一定要救救你姑父啊!你父亲是阁老,说话肯定管用,求求他帮着说说情吧!” 邱紫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表嫂救救家父!紫儿愿意做牛做马报答表嫂!” 薛子桢还真是头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拉这个也不是,劝那个也不是,手足无措的,别提多窘迫了,这时只听得一声大喝:“这是在闹什么!” 原来是霍夫人,听到小丫头说了外面的场面,赶忙过来替薛子桢解围。 看到霍姑太太母女俩紧紧巴着自家儿媳妇,又是哭又是跪的,而自家儿媳妇又是一脸的无奈,霍夫人不禁觉得丢脸和恼怒,斥责道:“姑老爷的事国公爷已经说了会想法子,你这会儿又缠着桢姐儿做什么?你看看你还有长辈的样子吗?” 霍姑太太一怔,却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邱紫也瘫在地上哭的抽抽噎噎的。 薛子桢无奈的叹气,上前把邱紫扶了起来:“表妹别着急,姑父的事虽然凶险,却也有转机的,只是想什么法子都得需要时间,咱们先等等看,倘若没有好消息,我再回家去求父亲也不迟。” 霍夫人脸色难看的要命,让丫头把霍姑太太和邱紫扶了回去,又看着薛子桢叹气:“”姑太太也没什么见识,做出来的事也让人哭笑不得。你也别笑话。 薛子桢笑着上前搀住了霍夫人:“娘说什么呢,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倘若需要我父亲帮忙,只管说一声便是了。” 霍夫人见儿媳妇知趣懂事,自然越发满意,婆媳俩进了屋子。遣退了丫头说私房话。霍夫人问道:“我听说至今灵璧还睡在罗汉床上呢,你们俩难道还没有圆房?” 子嗣问题一直是霍夫人最关心的,儿子儿媳迟迟不圆房。是她心头最大的事了,可偏偏儿子有主见,不许她插手,儿媳妇又是冷冷的。她也不敢多问,如今好容易问出口。便带了几分殷切和期盼,她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薛子桢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红,轻轻摇了摇头。 霍夫人笑道:“小夫妻之间的事我也不好多问。不过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让长辈操一点心,如今也要会体谅人才好。我就灵璧这么一个儿子,全指他抱孙子呢。倒不是故意催你们,只是成亲这么久了还分开睡,传出去也不成个样子啊。” 薛子桢低着头只是不说话,霍夫人也知道要适可而止,便岔开了话题:“之前那么一场大闹,清儿的婚事也耽搁了,如今要继续筹备,我想年后就打发她出嫁,这又快过年了,府里只怕事情不少,你多辛苦些。” 见她不问圆房的事了,薛子桢也悄悄松了口气,赶忙点头应下了,等她回到双桂堂不久,霍夫人就派人送了账册和对牌来,薛子桢也是个闲不住的,带着瑶芝和琼露处理了一些琐事。 她办事原本就周全妥帖,即便遇到了想耍横的下人,也是不紧不慢,有理有据,是以不到半个月,霍家上下倒对这位世子夫人真心实意的服气了。 一眨眼进了腊月,霍灵璧也慢慢闲了下来,之前顺昌帝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要谋反的,少不得霍灵璧东奔西跑的抓人审问,如今快过年了,顺昌帝也消停下来了,先是处置了齐王并一些追随他谋反的人,接下来就绝口不再提这件事,反而吩咐太子要好好操办,务必要把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 上面不折腾,下面的人也就松快了,等到衙门封了印,霍灵璧更是哪儿都不去了,整天待在家里,倒是薛子桢越发的忙,整日脚不沾地,不是库房的人来找,就是司房的人来问。 大节下亲戚朋友之间,免不了要送礼,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写什么样的帖子都是有讲究的,下面的人不敢做主,只能一一来问。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薛子桢在外面管事,霍灵璧就坐在里间看书,时不时的听一耳朵,倒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之前一直在外打仗,虽然也管过粮草,但对家里的这些庶务却是一窍不通的,也觉得新鲜。 这一日,因账房的人算错了帐,薛子桢就把人叫了来细问,账房的管事还有些嘴硬,只说临过年,东西涨了价也是有的。 这位管事在霍家也待了十几年了,颇有些滑头,连霍灵璧听了他的辩解也不由好笑,想听听薛子桢会如何做。 谁知薛子桢也不恼,反而道:“即便过年的时候东西涨价,也是有限的,你在府里也待了这么久,对这行情如何涨价,涨多少也是心知肚明,旧年的账本我也是查过的,历年来过年采买东西的花费虽然参差不一,但最多的一年也只有五千两银子罢了,今年你倒是报上来六千两银子,我倒是不知道,采买的东西和数量都差不多,怎么就凭白多了一千两?是那鸡蛋变成了凤凰蛋,还是那大白菜镶了一层金边儿?” 霍灵璧听到这儿,忍不住噗嗤一笑,那管事听这声儿才意识到霍灵璧也在,脸色顿时涨红了,却又不能明说是看薛子桢年轻有意哄她。 薛子桢看了一眼里间垂下来的帘子,扭头继续道:“你是霍家的老人儿了,我却是刚嫁进来的新媳妇,论理说,霍家的规矩你比我明白,你做了假账来糊弄主子,我倒要问问,该如何定罪?” 那管事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不住的磕头求饶,霍灵璧也从里间出来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这样的人留着何用?打发了便是。” 薛子桢却道:“罢了,看他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如今赶他走了,只怕这个年也过不安生,他不过是看着我年轻,有意糊弄我罢了,若是换了别人,倒还不敢,就饶了他这一次吧。”又对那管事道:“以后别仗着侥幸耍些小聪明了,这次是看在你家中妻子孩子的份上饶了你,下次可没这么轻巧了,回去重新把账本算一遍,晚上我要看的。” 那管事见居然没处置他,不由感激涕零,磕了好几头才退了下去。 霍灵璧却怔住了,为的是薛子桢那几句话,他原以为她会眼里不揉沙子,直接把人赶走了事的,不成想竟那么细心,还想着这是大过年,还想着那管事家里的妻子孩子。 蓦地,霍灵璧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似的,感觉酸酸的,涨涨的,很是奇怪。 他努力压下了这怪异的感觉,走到薛子桢跟前坐下,随意翻了翻那些账本:“亏你还耐着性子翻旧账跟他对质,难道不觉得繁琐?” 薛子桢淡淡道:“过日子不就是这样?柴米油盐酱醋茶,自然琐碎些,比不得你以前金戈铁马的日子痛快。” 霍灵璧笑了笑,觉得薛子桢这话颇有些酸意,只是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觉得素来高高在上的薛子桢居然为了银子和管事的对起帐来,好似原先被供在神坛上不食人家烟火的仙女突然走下神坛卷起袖子卖猪肉似的。 感觉有些滑稽,也有些另类,但总的来说,更给人一种真实感和存在感,仿佛无形之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似的。 打这以后,霍灵璧就不再轻视这些琐事了,但凡薛子桢要见管事,他都要跟着,即便不插嘴,也细细的听着,看薛子桢在五文钱一斤的柑橘和八文钱一斤的贡桔之间犹豫不决,每每在心里偷笑,连他也没注意到,如今的日子倒成了天天围着薛子桢转了,而且还颇有些自得其乐。 一转眼到了腊八,薛子桢一早起来,先与霍灵璧一起去给镇国公并霍夫人请安,全家人又聚在一起喝了腊八粥,镇国公照例不怎么开口,而霍夫人得知小夫妻俩一起管家理事,只当他们感情好了,正暗自高兴,对薛子桢也越发的嘘寒问暖,同时也对过了年就要出嫁的女儿十分骄纵,对比之下,对霍晓泠就太冷淡了些。 霍晓泠早就习以为常了,也不甚在意,只趁着霍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对薛子桢扮鬼脸,薛子桢倒是心疼她,心里酸酸的,却也不好说什么。 用过早饭,霍晓清缠着镇国公带她出门跑马,霍晓泠则跟着薛子桢去了双桂堂。 薛子桢让人把为过年新做的糖端上来给她吃,有芝麻糖,松子糖,玫瑰糖,花生糖,都做成一指宽两指长的大小,外面裹着糯米纸,颜色不一,摆在一起也颇为好看。 霍晓泠到底是孩子心性,笑眯眯的拿了一块含在嘴里,只觉得甜滋滋的。 薛子桢笑道:“前段日子给你的棋谱可背熟了?”她嫁进来后,只要有空,还是没忘了教导霍晓泠棋艺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拒绝 霍晓泠笑道:“我都背熟了,如今不用嫂子讲解,我自己也能看明白了,前几日和父亲下棋,还赢了一局呢,父亲很高兴,赏了我一对白玉镇纸。” 薛子桢笑道:“下棋原本都不难,全看各人的悟性,你如今入了门,自己又勤奋,慢慢摸索,将来说不定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呢。” 霍晓泠捂着嘴笑起来:“嫂子别打趣我了,我可没那个本事。” 姑嫂两个正说着话,霍灵璧过来了,见她们俩说的高兴,也笑了,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霍晓泠抿嘴一笑,也有些不好意思,向薛子桢道别后便小跑着溜走了。 霍灵璧摸了摸鼻子:“我又不是老虎,跑那么快做什么?” 薛子桢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来:“这个时候回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霍灵璧道:“哦,是姑父的事,父亲走通了刑部的路子,把姑父的案子尽可能的往下拖,等这阵风声过去了再想其他办法吧,如今风头正紧,若说直接把人捞出来是不可能的。” 自古以来,但凡沾着谋反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邱明虽然只是悄悄替齐王放印子钱,但放在有心人眼里,也是助纣为虐,遂镇国公也只能把这事尽量拖着,不让顺昌帝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倘若顺昌帝知道了,一句话的事,邱明保准活不了。 如今他虽然还被关在诏狱里,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又有霍灵璧照看着,倒也不愁什么。 薛子桢道:“也只能慢慢来了,摊上这样的事。继续做官是不敢想了,能保住了一条命就不错了。” 霍灵璧坐下喝茶,也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这个姑父素日看起来颇为和气懦弱的样子,怎么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薛子桢笑道:“胆子若是大了,也不至于被齐王给吓唬住!对了,你去兵部的事可有准信了吗?之前就说了。也没个结果。后来又有了齐王的事,你这次立了功,皇上赏你什么了?” 霍灵璧对这个倒是不甚在意:“皇上光顾着查处叛党了。倒没想起论功行赏这回事,太子说早晚都会有,让我不必着急,至于去兵部的事。庆王果然从中动了手脚,但如今蔡阁老主管兵部的事。他知道庆王不想让我去兵部,结果第二日就下了批文,再过几日去吏部写了文书,这事就算是定了。” 薛子桢点点头。这事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倒也不觉得什么,霍灵璧进了兵部。往后的路一步步就走的很稳了,不像在锦衣卫做指挥使。虽然听上去风光,走出去也是人人敬畏,但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好。 她不经意的抬头,却发现霍灵璧神情专注的看着她,不由面上一热,别开脸去:“还有什么事么?” 霍灵璧正出神呢,被这声音惊醒,也是怔愣了片刻,随即笑道:“这次去吏部报领文书,少不得又要上下打点。” 薛子桢先是点头,随即就回过味来,质疑道:“你如今都是吏部尚书的女婿了,谁敢给你脸色瞧?就是你不打点,他们也殷勤的很吧!” 霍灵璧忍不住一笑:“照你这么一说,我准备打点的那二百两银子倒是省了,既是借了你的光,不如那银子用来给你打一支钗如何?” 薛子桢轻笑:“我倒没有眼皮子这么浅。” 霍灵璧似乎有些紧张似的,鼓了鼓勇气才拿出一个细长的匣子:“我知道你也看不上眼,不过我已经买了,你还是收下吧。”说着颇有些不自在的把那匣子推到了薛子桢面前。 薛子桢怔住了,好一会才慢慢打开,匣子里面铺着大红色的獐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支玉钗。 这玉钗的玉质极好,温润通透,触手生温,钗头雕刻着三朵芙蓉花,一朵盛开,一朵半放,还有一个小小的花骨朵,雕刻的栩栩如生,又极为清新淡雅,符合薛子桢一贯的喜好。 薛子桢拿着那玉钗一时没有出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讨厌,霍灵璧紧张的看着她,见她没有流露出厌恶的神情来觉得庆幸,但没看到她高兴的样子又有些微微的失望。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给一个女人挑首饰呢,自然希望看到薛子桢惊喜的样子,不过如今能收下就已经不错了,他也别奢望太多了。 他试探的问了一句:“你觉得喜欢吗?” 薛子桢慢慢点点了头:“挺好看的,你怎么猜到我喜欢芙蓉?” 霍灵璧笑道:“你家里栽种了那么多芙蓉花,还有你把藏书阁取名为芙蓉书楼,自然就能想到了。” 薛子桢笑了笑,把那玉钗又放了回去,把那匣子又推回了霍灵璧面前,霍灵璧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薛子桢道:“多谢你的好意了,只是我并不缺首饰,这样好的玉现在倒是很难见到了,不如留给晓清妹妹做嫁妆吧。” 霍灵璧的脸色霎时难堪极了,他用心帮她挑的,她却不要,还让他送给别人!难道他的一片心意就这么不值钱? “为什么不收?”霍灵璧的声音有些愤怒,有些苦涩,也有些委屈。 薛子桢却反问:“你为什么要送?” 霍灵璧语结,他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之前误会了她和冯武夷的关系从而对她很凶,他心里觉得歉疚,也许是看到薛子桢尽心尽力的操持家务,准备妹妹的婚事,他觉得感激,也许是因为这段日子朝夕相处而产生的些许悸动…… 薛子桢淡淡道:“我早就说过了,你我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你也不必如此费心来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 霍灵璧头一次没驳斥她的话,只看了她一眼,把那玉钗又收了回去,转身离开了。 薛子桢没有阻拦,只是端着茶碗半天没有动,愣愣的出神。 晚上,霍灵璧和以往一样的时候回来,面色平静,仿佛白天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照旧由丫头服侍着梳洗了,然后靠在床头看了会兵书,然后熄了他那边的灯睡下了。 而薛子桢也和往常一样先对了账本,也梳洗了睡下了,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丫头们自然也都不敢多嘴,一直到屋里的灯都熄了,院内院外更是静悄悄的,鸦雀声不闻。 打这以后,霍灵璧和薛子桢之间的关系又恢复了刚成亲时的冷淡,互相不搭理,若是家里有事需要对方做什么,也要丫头传话,简直跟陌生人一样,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瑶芝和琼露几个丫头都不明所以,又是觉得疑惑又是觉得战战兢兢的,明明前段日子自家姑娘和姑爷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还经常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又变成这样了? 她们不知道,霍镝霍钰兄弟俩更是摸不到头脑,也觉得这阵子自家世子爷太过诡异,老是绷着脸,也太吓人了些。 自打薛子桢嫁过来,瑶芝和琼露与霍家这两兄弟也算是混了个脸熟,是以霍镝就趁着来回话的功夫悄悄问瑶芝:“世子爷是不是和夫人吵架了?” 瑶芝摇头:“我也不知道。” 霍镝道:“你是贴身服侍的,难道还不知道?” 瑶芝白了他一眼:“世子爷天天在外面跑,你难道不是贴身服侍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霍镝挠了挠头:“你都不知道世子爷这两天有多吓人!” 瑶芝也叹了口气:“夫人这两天也总是发呆呢,前两天居然还算错了一笔账!你知道吗,自打夫人学会打算盘,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算错账呢!”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说话,倒是一副正大光明的样子,遂谁都没有起疑,可却被霍灵璧看个正着,他正在东厢,坐在书房窗边的躺椅上看公文,偶然撇头看到瑶芝和霍镝凑得极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由觉得一阵酸意,又看了一眼与他隔了一个院子,坐在西厢窗前打算盘的薛子桢,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不由觉得一阵烦躁,扔了公文,隔着窗户喊霍镝:“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霍镝赶忙行礼,却是打死也不敢说实话的,瑶芝也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站在一旁。 霍灵璧看着他们冷笑:“霍镝,你也该成家了,我把瑶芝许给你如何?” 霍镝知道世子爷是误会了,可还是吓得不轻,立刻跪下来求饶,瑶芝也是冷汗直流,咬着嘴唇不吭声,眼圈都红了。 薛子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冷冷看着对面的霍灵璧:“我的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支配了!” 霍灵璧说这话本就是故意引薛子桢的,如今达到了目的,却是故意要气她一气,以报上次被她拒绝之仇,遂故意道:“你嫁到了霍家,你的丫头自然也就是霍家的丫头,难道我连一个丫头的终身都定不了?更何况霍镝的条件也不算辱没了她!” 薛子桢冷笑:“你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瑶芝容貌不差,知书识礼,会算账,会管家,这些也就不说了,她如今虽然服侍我,却并不是奴籍,而是正经的良家女子,但这一点,霍镝配得上她么?”(未完待续)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除夕 霍灵璧语结,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霍镝虽然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但也是霍家的家生奴才,自然在奴籍了,而瑶芝却偏偏不在奴籍,是良家女子,单这一点,霍镝的确是配不上瑶芝的。 但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霍灵璧本就心中恼怒,如何甘心被薛子桢给压服下去?遂大声道:“霍镝,拿上我的印鉴,立刻就去衙门销了你的奴籍!还有霍钰的!你一家子的都给销了!” 霍镝身形一震,张大嘴巴看向了霍灵璧,只觉得不可思议,霍灵璧见他不动,不由更生气:“怎么,放你自由身你都不愿意?” 霍镝赶忙摇头,迟疑道:“爷,属下是府中家生奴才,几代下来亲戚实在不少,光叔伯兄弟就是好几十人,您确定要把我们一家子都销了奴籍?” 霍灵璧倒没想到这一点,顿时脸都绿了,霍镝知道自己这话肯定让自家世子爷丢人了,可这事那么重要,他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薛子桢却没忍住,丢了算盘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霍灵璧不由气闷,骂霍镝:“还不滚!在这儿给我丢人!” 霍镝忙不迭的爬起来,一溜烟跑了,瑶芝也吐了吐舌头,赶忙跑到西厢去了。 薛子桢一边笑一边看着霍灵璧,霍灵璧郁闷的不行,赌气把窗户给关了,薛子桢也慢慢敛了笑意,回头看着瑶芝:“你和霍镝是怎么回事?” 瑶芝赶忙道:“奴婢和他真的没有一点私情!奴婢发誓!” 薛子桢道:“你我自然信得过,不过霍镝可难说了,他若是敢引诱你,你只管告诉我。我将来是要把你嫁给秀才做秀才娘子的,可不是叫你嫁给一个侍卫的!” 瑶芝红着脸低了头,喃喃着应了。 一直到大年二十九,霍灵璧见了薛子桢都没什么好气,薛子桢也不理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倒是觉得格外惬意。 腊月二十九是小除夕。这一日。家家户户都是上供祭祖,霍家是大家族,自然也不例外。从好几天前,祠堂就被打扫一新,供奉祭祀的果品三牲也都预备好了,系上红绸子摆在一旁。 薛子桢是女眷。没资格进祠堂,只陪着霍夫人在佛堂里小祭随礼。而霍灵璧身为嫡长子,霍家的继承人,要跟在镇国公身后一同主祭,除了他们父子之外。二房三房的老幼男丁也都到了。 二房只得霍明安并霍康玉父子,三房也只得霍明宁并霍盛玉父子。 素日霍家看上去热闹,但实际上却子嗣凋零。镇国公霍明庆看着偌大的祠堂只空荡荡的站了这几个人,不由叹气。对霍盛玉道:“好好照顾你媳妇,一定要给霍家生下长孙才行。” 霍盛玉脸色微红,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很期盼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的。 再说女眷那边,行了礼后便都团坐在一起说话,成婶娘自打丈夫霍明成去世后就很少出门了,今天也带着女儿霍小玉过来了,安婶娘和儿媳妇康嫂子自然也不会缺席,都笑眯眯的,但谁都没有宁婶娘高兴,如今对待怀了身孕的儿媳妇是小心翼翼,跟供祖宗似的,坐下的时候要看垫子软不软,上茶的时候还特地说有了身孕的人不能喝茶,霍夫人便让人换了牛乳上来。 盛嫂子颇为不好意思,拦住宁婶娘不教她忙活,也怕别人觉得自己轻浮。 但在子嗣凋零的霍家,大家都不觉得这是轻浮,安婶娘还笑道:“孩子娇气的很,如今才刚满三个月吧?可要小心着些才是。” 宁婶娘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如今家里的事我也不敢让她烦心了,只叫莹儿帮我管着,倒也省心。” 安婶娘看着偏厅那儿与霍小玉并霍晓清霍晓泠说笑的霍晓莹,身姿曼妙,亭亭玉立,不由笑道:“莹莹也该说亲事了吧?” 宁婶娘窝囊委屈了一辈子,唯独在一双儿女上最为自豪,儿子争气,女儿懂事,如今到了说亲事的年纪,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语气中也带了一丝得意:“我正为这事发愁呢!提亲的人家倒有不少,只是不知道该挑哪个好,我瞧着是各有各的好处,之前李翰林家的儿子,读书倒是争气,如今已经是举人了,前程是不愁的,行事也妥当,就是性子太闷了些,柳侍郎的儿子倒是活泼爱笑,做事也讨人喜欢,如今也有功名,却只是个秀才,可见这世上的事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安婶娘见她夸耀女儿,只是淡淡一笑,她没有女儿,倒不觉得什么,但成婶娘的女儿霍小玉却与霍晓莹差不多年纪,也该说亲了,但因为成婶娘守寡,霍小玉又没有亲兄弟帮着打听,遂这婚事并不顺遂,如今她见宁婶娘夸耀,就忍不住想刺她一刺,遂笑道:“这十全十美的事并不是没有,比如大嫂,娶了个儿媳妇是阁老千金,出身高贵,嫁妆丰厚,儿媳妇品行容貌都是百里挑一,听说已经开始帮着大嫂子管家了,啧啧,这才是十全十美,这才是有福气呢!” 宁婶娘神色一僵,不满的瞪了成婶娘一眼,霍夫人却只是淡淡一笑,岔开了话题,问安婶娘:“怎么不见姑太太?不是说今年一起过年的?大家一起也热闹些。” 安婶娘笑道:“如今姑爷还在大狱里,她哪还有过年的心思,这几日正打点行装要给姑爷送去呢,我们也别管她了。” 话虽这么说,但霍夫人还是遣丫头去了邱家一趟,送了许多过年的年货。 到了除夕,二房三房是习惯了分开过年的,遂吃团圆饭的也只有大房一家六口,这还是算上薛子桢呢,若是薛子桢不在,只怕一桌子都坐不满,实在是凄凉的紧。 镇国公对儿子儿媳的关系心知肚明,是不指望近两年抱孙子的了,但霍夫人却不明就里,遂看向薛子桢的眼神就格外热切。 薛子桢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禁脸红心跳,偏偏霍灵璧看在眼里,不替她解围也就算了,还故意做出一副亲密的样子来替她斟酒布菜,霍夫人看着小夫妻感情好,更是满意,薛子桢却窘迫的要命,暗恨霍灵璧狡猾,恨不得狠狠踹他几脚才能出气。 用过饭后,小厮抬了炮仗焰火过来,霍灵璧带着霍晓清和霍晓泠两个去点炮仗,霍夫人担心极了,生怕炸着,不住的叮嘱着叫小心,薛子桢在旁边站着只是看着热闹。 霍灵璧看到了,朝她招手:“你也过来玩一玩。” 薛子桢对这些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遂摇了摇头,道:“我不玩,你们玩吧。” 霍灵璧见她站在廊下,一副敬而远之的疏离样子,她越是这样冷冷淡淡的,他越是想欺负她逗她,遂上前强拉着她,硬塞给她一支点燃的香,把着她的手去点那炮仗。 偏偏这时霍晓清也点着了一个,那炮仗砰地一声炸开了,薛子桢吓了一跳,只当是自己这个炮仗炸了了,吓得一声惊叫,忙不迭的扔掉了香,反身一躲,却正好扑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霍灵璧的怀里。 温香软玉满怀,霍灵璧先是一怔,继而就笑了起来,一手环着她一手点了那炮仗,这才不紧不慢的退了回来,取笑道:“胆子这么小!” 薛子桢一向自持矜贵,从没做过这样有失身份的事,也从来不感兴趣,如今被霍灵璧这么强逼着,还出了丑,真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脸色都白了,也顾不得当着长辈的面了,伸手狠狠拧了霍灵璧一把。 霍灵璧不由呼痛,却向霍夫人告状:“娘,你儿媳妇欺负我!” 这一幕落在霍夫人眼里,只当是小夫妻打情骂俏呢,乐的呵呵直笑:“谁叫你欠收拾!我可不管!” 霍灵璧嬉皮笑脸的,不顾薛子桢挣扎,非得抱着她揽着她,夫妻俩正暗自较劲呢,对上镇国公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是一愣。 当初成亲前霍灵璧就对父亲承诺过的,与薛子桢不过是一纸婚约罢了,如今他们这副亲密的样子,可不仅仅是一纸婚约了! 霍灵璧不自在的松开了手,薛子桢也垂下了头,镇国公笑笑,对霍夫人道:“让他们年轻人自在的玩玩吧,外头也冷,咱们进去说话。” 霍夫人对着霍晓清再三的叮嘱了这才进了屋子,却没吩咐薛子桢,薛子桢想了想,公公婆婆要说私房话,她跟着也不合适,遂嘱咐丫头看着霍晓清和霍晓泠,她则白了一眼霍灵璧,冷着脸回了双桂堂。 霍灵璧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又陪着两个妹妹玩了一会,终是按耐不住,也回去了。 因是除夕,薛子桢给丫头们放了假,双桂堂只有当值的三四个丫头守着门,是以颇有些冷清,鸦雀不闻的。 霍灵璧见西厢的灯亮着,便径直走了过去。 门半掩着,他还未推开,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压抑着的啜泣声,登时愣在了那儿。(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章 道歉 霍灵璧震惊了! 他从来没想过薛子桢也会哭! 为了什么?是因为刚才他欺负了她么? 霍灵璧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懊悔和心疼,他就是想逗逗薛子桢,但也忘了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呢,面皮又薄,又是在陌生的婆家,又被这样的欺负,也难怪她伤心! 霍灵璧小心翼翼的扒着门缝往里看,薛子桢趴在桌子上,轻声抽泣着,仿佛受了伤害的小动物一样,哪里还有素日里的威风八面和镇定自若? 霍灵璧懊恼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任由她这么哭下去,显然不太厚道,若是进去道歉,他倒不怕丢脸,就怕薛子桢面皮薄,到时候只怕道歉不成,又把她给得罪了。 他思来想去没个主意,环视这院子一周,除了守在正堂门外的两个小丫头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其他人在,倒是廊下摆着的几盆腊梅盆景,梅花开的正好。 霍灵璧心中一动,跑去折了两枝梅花,又悄悄绕到了西厢的后窗,打开窗户迅速把那梅花丢了进去。 窗扇被打开的声音惊动了薛子桢,她抬起头,泪眼朦胧间,只看到了那两枝落在地上的梅花。 薛子桢走过去捡起了花枝,上面原本盛放的几朵腊梅,被人狠心折下后,如今都有些蔫蔫的,她看看花,又看看那窗扇,一时没有做声。 这是在霍家,守卫森严,断不可能有外人进来,敢折了她心爱的腊梅,又这么明目张胆的丢进她的书房。除了霍灵璧还有谁? 想起刚才霍灵璧对她的一系列捉弄她就忍不住发怒,如今居然还敢折她的腊梅! 薛子桢下意识的就想推开那窗扇臭骂霍灵璧一顿,但想了想,却悄悄推开门从正门出去了,然后绕到了后墙那边。 只见霍灵璧还弯着腰趴在窗户缝前往里瞧呢,他刚才把花扔进去就是想吸引薛子桢的注意,引她来开窗户的。没想到花扔进去了。里面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她是没注意到? 霍灵璧不由纳闷,正想再去折两枝来。转身却愣住了,薛子桢手里拿着那两枝腊梅,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呢,瞧她那神情虽然平静。可眼中都快冒火了! 被捉个正着,霍灵璧也讪讪的:“我还以为你在房里呢。” 薛子桢冷冷道:“我哪儿得罪你了?这花儿又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折它们?” 霍灵璧没想到她是替梅花来兴师问罪的。顿时怔住了,他就看到那梅花好看,顺手折了两枝而已! 薛子桢看他那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真是快要被他气死了。怒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冰种腊梅,最怕花枝受损,你如今折了一枝花。那一株花都给废了!” 霍灵璧傻眼了,他哪知道什么叫冰种腊梅啊。只是见薛子桢把它们摆在廊下,也没特意吩咐丫头小心看着,所以只当是普通腊梅呢,他到底心虚,说话都有些结巴:“在哪儿寻来的,我再去给你找一株来赔给你好不好?” 薛子桢冷冷看着他:“冰种腊梅是腊梅的变种,可遇而不可求,我也是寻了四五年才寻了这几株来,你要怎么赔给我?” 霍灵璧道:“我对这个也不懂啊,原想讨你开心的,这样吧,我写个欠条,将来找到了冰种腊梅就还给你如何?绝不会赖账的。” 薛子桢一愣,想了想,点头应了,亲自看着霍灵璧写了欠条,盖上了他的印章,这才满意,又见霍灵璧还坐在她的书房不由蹙眉:“你还不出去?” 霍灵璧小心翼翼看了她未褪红肿的眼睛,道:“你刚才哭了?为什么?是刚才我捉弄你?还是你想家了?” 被别人看到自己哭,尤其是被霍灵璧看到,薛子桢有些又羞又恼,但还是绷着脸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霍灵璧道:“说归说,笑归笑,我刚才即便捉弄你,也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你若是恼了,我给你陪个不是,惹了你哭,是我没想到的事,也不是我想看到的,你若是因为过年想家了,等过了大年初一,初二我就陪你回娘家,就是想多住几天也无妨。” 薛子桢看他一副认真的样子,倒不好跟他较真了,沉默好一会才道:“你也知道,我是独女,往年我在家过年,家里也不甚热闹的,今年我不在,还不知道要如何冷清呢,想起父母跟前不能尽孝,我这才觉得伤心。” 霍灵璧对这个倒是深有感触,他之前在外领兵打仗,每逢过年,父母不知道如何的惦记他呢,他想着今年过年母亲激动高兴的样子,也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也挺不孝顺的,总想顺着自己的意思在外面跑,觉得没人约束,却忘了还有父母在家里呢,你放心,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父亲母亲也都通情达理,以后只要你想家了,回去小住几日也是没什么的。” 薛子桢没做声,霍灵璧也没说什么,大年三十除夕夜,两个人竟在书房里相对无言的静坐起来。 一直到了三更,霍灵璧才去了前院看着小厮们放了鞭炮,算是迎接新的一年,等他回去时,薛子桢已经梳洗好睡下了。 第二天是初一,几房亲戚都赶来拜年,霍夫人安排了一出小戏,大家又是吃酒又是听戏,围着火炉坐在一起闲话家常,热热闹闹的玩了一整天。 到了初二,霍灵璧就陪着薛子桢回了薛家。 薛家门口过年时放鞭炮留下的红纸还没扫呢,门口守着四五个小厮,颇有些冷清,倒是见了霍家的马车过来大喜,赶忙跑进去通传,等薛子桢在垂花门下车时,就看到父亲母亲都迎了出来,不由抿嘴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霍灵璧紧跟在后头,忙不迭的给薛丹臣和陆如英拜年,薛丹臣犹可,点点了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个红包,陆如英倒是喜欢,毕竟是女婿头一次来拜年呢,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女婿进去了,还道:“我亲手做了蜜糕呢,大家都说好吃,你们也尝尝。” 薛家的花厅也布置一新,墙角笼着四五个炭盆,屋内摆着腊梅花和水仙花,竞相开放,花香袭人,屋子里温暖如春,陆馆主并陆夫人,陈云秀还有李益秦子瑜几个人正说笑呢,见了他们进来,又免不了一番磕头请安,拜年问好。 陆夫人看着满屋子人不由感慨:“这可比在金华热闹多了,每到过年,武馆里的人都各自回家了,就我和老头子两个单独过年,一点喜庆热闹劲儿都没有。” 陆如英笑道:“等桢姐儿有了孩子,家里肯定更热闹。” 陆夫人感慨道:“是啊,家里好久没有小孩子跑来跑去了。” 薛子桢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孩子的事,很是不自在,看了霍灵璧一眼,他倒是厚脸皮,只笑眯眯的听着。 秦子瑜在旁边瞧着,抿嘴一笑,悄悄拉了拉薛子桢的衣袖,两个人躲到一旁说话去了。 秦子瑜笑道:“年前就想去找你商议商议,又怕你忙,就没敢打扰。” 薛子桢道:“是柳条巷那边的事情么?” 秦子瑜点点头:“如今咱们挣的银子也不少了,我想开一家大酒楼,就像天香楼那样的酒楼,你觉得怎么样?” 薛子桢想了想道:“银子不是问题,关键是厨子要好,你如今找到了几个?” 秦子瑜道:“有四五个呢,三个曾是宫里的御厨,上了年纪后才出宫的,还有两个擅长川菜和粤菜的,再加上我,也足够了。” 薛子桢笑道:“你要说别的事情犹可,在这上头我可是一窍不通了,你若是觉得好就成了,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只管说就是了,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秦子瑜打趣道:“你难道不怕我卷了你的银子跑了?” 薛子桢不假思索道:“有表哥在这儿呢,你跑不了!” 秦子瑜的脸一下子红透了,薛子桢却笑了:“难不成我猜错了?我看表哥对你可是殷勤的很。” 秦子瑜嗫嚅道:“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薛子桢道:“为什么不可能?表哥喜欢你,你难道不喜欢表哥?” 秦子瑜脸色越发的红,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罢,薛子桢觉得奇怪,秦子瑜可不是这种小家子气的人,喜欢就喜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再三的问了,秦子瑜却不回答,反而跑了。 薛子桢越发觉得奇怪,又去问李益,李益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赶忙解释道:“我和秦姑娘是假装的,为的就是对付兴王。” 薛子桢纳闷极了:“这事怎么又和兴王扯上关系了?” 李益叹气:“还不是上次的事?自打你把兴王教训了一顿,他虽然还是来,却不敢闹事了,反而对秦姑娘的厨艺很欣赏,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悉了,他们说话,我也不可能每次都在场,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后来有一次正好遇上他们吵架,我赶去劝解,秦姑娘却拉着我说,她早就和我私定终身了,兴王这才回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兴王是要秦姑娘进府做妾,秦姑娘不愿意,我也只好做她的挡箭牌。”(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发怒 薛子桢蹙眉道:“我不在家,不告诉我也就罢了,为什么不告诉父亲?” 提起这个,李益也颇有些郁闷:“我告诉了姑父,姑父说秦姑娘不能做妾,要是嫁也是只做王妃的,若是秦姑娘也看上了兴王,他自有法子促成这桩婚事,于是只问秦姑娘喜不喜欢兴王,秦姑娘吓得也不敢再提这事了。” 薛子桢无语,好一会才道:“那总不能这么让大家误会吧,难道表哥和秦姐姐都这么拖着?都不成家了?” 李益笑道:“我是无所谓的,整天有事情忙,得了闲还能弹弹琴,这日子已经很满足了。” 薛子桢道:“难道姨外祖母也是这么想的?她不想抱重孙子么?表哥好心帮秦姐姐是一回事,可要是耽搁了自己的终身,姨外祖母岂不是要对秦姐姐生了嫌隙了?再者说,看秦姐姐的样子,她虽然不愿意做妾,但对兴王未必就是一点心思也没有,他们之间的事表哥还是别插手了,免得越帮越忙。” 李益叹了口气:“既如此,我听你的就是,只是秦姑娘那边可怎么办?前阵子兴王天天来纠缠,也不是个事啊” 薛子桢道:“有我呢,表哥就别担心了。” 李益见她大包大揽,不由放心了,倒是薛子桢,看着李益离去的背影沉思。 对于李益这个表哥,薛子桢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因为自己迟早要出嫁,要离开父母身边,到时候也只能指望这个表哥供养几位老人了。 但偏偏李益性子绵软,说的好听叫善良。说的不好听就是滥好人,从他帮秦子瑜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他也不想想会不会因此得罪了兴王,会不会耽搁自己的婚事,被秦子瑜一求,就答应了。 薛子桢暗自思忖,他这样的性子。只怕要给他娶个精明厉害点的妻子管家理事。遇到事能拿个主意,也算是弥补他的不足了,要不然把这么一大家人交给他照顾。还真是不能放心。 至于秦子瑜的婚事,只怕要看她和兴王之间的缘分了,兴王到底是王爷,即便要娶王妃。也不可能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厨娘,即便父亲把她收为义女。但到底不是亲的,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来,将来是挥剑断情还是委屈自己去做妾,就要看秦子瑜自己的选择了。 薛子桢叹了口气。不过是过一段日子没回家,感觉就多出了许多事情似的。 中午薛家招待女儿女婿,自然是大摆宴席。谁知饭吃了没一半,霍家就来人报信了。慌慌张张的:“夫人命小的请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回去,说家里出了大事,姑老爷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皇上大怒,叫了国公爷进宫,如今生死未卜呢!” 霍灵璧腾地站了起来,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薛子桢也紧跟在后面,大家具是愕然,等回过神来想问两句呢,这两个人早就走远了。 陆如英手足无措的看向了薛丹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薛丹臣的眼神一闪,也有些疑惑,镇国公为邱明说情的事他是知道的,当时也觉得不以为然,邱明不过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儿罢了,死了活了的,谁能注意到他?可如今偏偏被皇上抓个正着,只怕是小人作祟,故意把这事捅了出来呢。 是霍家的敌人?还是有人想借齐王的事趁机作乱? 薛丹臣安抚的看着陆如英:“镇国公深得皇上信任,如今只是叫进宫问话,应该没什么事,咱们先别杞人忧天了,若是真的有事,我再去求情也不迟。” 陆如英主要是担心女儿:“若是霍家真的出事了,桢姐儿怎么办?” 薛丹臣笑了笑,声音里却是不容否决的坚定:“还能怎么办,薛家的女儿自然接回薛家了!不过你也先别自己吓唬自己,还不到这个地步呢。” 虽然薛丹臣说没事,但大家哪还有心情继续吃饭,坐了一会就都散了。 再说霍灵璧和薛子桢迅速赶回家,一进门就看到霍夫人并霍家姐妹坐在一起默默垂泪呢,看到霍灵璧,霍夫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松了口气,霍灵璧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还没回来?” 霍夫人含着眼泪摇摇头,又恨恨道:“早知道就不该淌这趟浑水!为了救你那个不争气的姑父,倒把你爹也害了!” 霍灵璧道:“事已至此,说这话又有什么用?”他朝薛子桢使了个眼色,让她照顾好霍夫人,薛子桢点点头,轻声道:“你先去忙吧,家里有我呢。” 霍灵璧把家里交托给她,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自出去找门路打听。 薛子桢扶着霍夫人坐下,柔声安慰道:“娘也别担心了,皇上召爹进宫也只是为了问清楚事情罢了,未必就要定罪,更何况夫君铲除逆贼立了功,皇上总要顾忌几分。” 霍夫人蹙眉道:“皇上正为这事生气呢,齐王以前那么风光,还不是说处决就处决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实在是怕得很。” 薛子桢笑道:“太平盛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皇上是断不会轻举妄动的,尤其是霍家乃武将世家,军功起家,势力遍布军中,皇上不会轻易撼动霍家这颗大树的,依我看,召爹进宫也不过是训诫申饬一番出口气罢了。” 霍夫人点点头,想起霍家的势力,想起立了军功的儿子,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 霍晓清和霍晓泠也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此刻也安心下来。 但薛子桢又来了一句:“不过姑父的命只怕是保不住了,就连姑母和表弟表妹只怕也要受牵连。” 霍夫人冷笑道:“这也是她们活该!该尽的亲戚情分我们已经尽了,难道还要为了他们赔上我们自己?” 薛子桢道:“但是这个忙我们还非帮不可呢,您想想,我们若是眼睁睁看着姑父姑母一家子送死却袖手旁观,岂不是得罪了二房的叔叔婶子?外人岂不是觉得我们狠心凉薄?将来遇到事情,哪还会有人愿意拉我们一把?所谓有来有往,如今我们为了一门亲戚被皇上斥责,表面上看是吃了亏,但实际上却得了忠义仁孝的好名声,这可是千金不换的!” 霍夫人被薛子桢这一席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在她眼里天都要塌了的事,怎么在儿媳妇眼里倒成了好事? 薛子桢笑道“您若是不信,只管瞧着,不光霍家没事,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亲友送礼问候呢,为今之计,咱们该把姑母和表弟表妹接过来安置才好。” 霍夫人只觉得头痛,道:“既然你这么说,那这事就交给你了,不过把他们安置的远远地,别让我看到。” 薛子桢应了,自去吩咐人去邱家接人。 霍姑太太得了信儿后就昏死过去,醒来后就只是不住的哭,可偏偏是大年下,哪家不是高高兴兴的过年?她就是想求人都不好意思登门,如今见薛子桢派人来接她,还说会尽量的奔波营救,不由万分感激,如今她已经低到了尘埃里,谁肯拉她一把,对她来说无异于再生父母。 霍家那边,管事前脚出门把霍姑太太一家子接到镇国公府,后脚宫里的圣旨就下来了。 就像薛子桢所说的,顺昌帝虽然震怒,但也真没把镇国公怎么样,只是罚奉两年,禁足一个月罢了。 圣旨接了没多久,镇国公就回来了,不过是被人抬着回来的,说是被顺昌帝赏了二十板子。 镇国公虽然身强体壮,到底上了年纪,二十板子一点水份没掺,着实打下来后也够受的,头上虚汗直流,面色苍白,离奄奄一息也不远了。 霍夫人一见这样子,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扑在镇国公身边,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薛子桢一边打发人去请大夫一边叫人把镇国公抬了进去,受伤的是公公,她做儿媳妇的也不好往跟前凑,伤的又是那样的地方,霍晓清和霍晓泠也不好在跟前,遂只有霍夫人一个忙活。 薛子桢便问跟着镇国公回来的管事:“世子爷呢?” 那管事擦了擦汗,道:“皇上虽然罚了国公爷,但并没有牵连世子爷,还给世子爷吩咐了差事,说是去捉拿什么逆贼,世子爷吩咐奴才们把国公爷送回来就匆匆走了。” 薛子桢心中一沉,道:“你可知道去哪家捉拿逆贼了?” 管事想了想,道:“好像是梧桐巷谢家。” 薛子桢怔住了。 梧桐巷谢家,这是从前朝就兴盛的世家,据说是魏晋时候谢安的后人,一向自诩清高,家里人一不做官,二不和勋贵世家联姻,反而耕读传家。 久而久之,谢家的名声在京城就很高了,谢家好几位老爷都是士林鸿儒,桃李满天下的。 如今说谢家是逆贼,难道他们家帮齐王谋反了? 薛子桢心里七上八下的,再加上镇国公受伤的事,家里上下都心神不定,慌慌张张的。 一直过了三更,霍灵璧才回来,满面倦色,见薛子桢还没睡,也有些诧异:“怎么还没休息?” 薛子桢道:“等你呢,你去谢家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清算 霍灵璧叹了口气,把沾了血污的外衣脱下来嫌弃的扔在了地上,道:“我今天进了宫,一句话还没说呢,就看着皇上训斥父亲,又赏了板子,我说要替都不许,结果父亲挨完板子,皇上就让人立刻把姑父处决了,还说诏狱里关着的人,但凡和这次齐王谋反有关的人立刻都处决了,一刻钟也不许耽误,又让我去谢家抓人,说齐王曾经对他夸赞过谢家的人,还举荐谢家大老爷做官,足见两边关系亲密,这次齐王谋反,多半谢家也跑不了,要我去抓人。” 薛子桢冷笑:“齐王举荐的人多了,难道皇上要一一的清算?” 霍灵璧沉默着没说话,薛子桢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难道皇上真的要……” 霍灵璧沉重的点点头,道:“皇上叫了吏部的人过来问,齐王都曾举荐过谁,名单要一一记录下来,还召见了岳父,我觉得奇怪,皇上大过年的突然闹出这事到底是为了什么,结果太子悄悄告诉我,前阵子皇后娘娘病了,皇上一直在旁边照顾,没有闲心处理这些事,如今皇后娘娘痊愈了,皇上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连正在过年都顾不得了,足见对齐王谋反一事是多么的愤怒。” 薛子桢叹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不管上一辈有怎样的恩怨,皇上对齐王实在是没的说,要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到头来反咬我一口,我估计也得被气死。” 霍灵璧看着她,忍不住一笑:“你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应该不会走上谋反这条笨路吧!” 薛子桢瞪了他一眼,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真的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霍灵璧道:“圣命难违啊,我有什么法子?难不成抗旨?” 薛子桢思索片刻。道:“抓人是抓人,可怎么抓还不是你说了算?倒是姑母那边,姑父死了,如今可怎么交代?” 霍灵璧揉了揉额角,很是头疼,外头的事一大堆他都应接不暇了,哪里还管得了交代不交代的事。遂道:“以后姑母只怕就要留在咱们家了。你多费心劝劝,也只能这么着了,我能奉养她终老。但姑父实在是救不出来了。” 薛子桢笑了笑:“人家有儿子,要奉养也轮不到你啊!” 霍灵璧扯了扯嘴角,就他那个表弟,整个一个酸书生。自打姑父出事,他除了跟个娘儿们似的唉声叹气。一点主意都没有,指望他奉养老人,下辈子吧!能把他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不过这话霍灵璧也不好跟薛子桢抱怨,都累了一天了。两个人草草梳洗过便上床歇息了,但都没有睡意,尤其是霍灵璧。心里总觉得有些歉疚,明明说好了今天陪着薛子桢回娘家让她一家团聚的。还说让她多住几天,结果连一顿饭都没吃完。 他扭头看着薛子桢那边,帘幕低垂,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知道,薛子桢肯定没这么快睡着,便轻声道:“对不住,今天我食言了,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再陪你回娘家如何?” 沉默了好一会,那边才传来薛子桢的声音:“无妨,我不介意的。” 霍灵璧笑道:“你介不介意是你的事,可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的。” 薛子桢没做声,盯着帐子顶绣着的百蝶穿花的图案,朦朦胧胧的睡去。 接下来几天,霍灵璧在外奔波,霍夫人要照顾镇国公,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就落在了薛子桢身上。 邱明死了,霍姑太太要给他发丧守灵,又回到了邱家,薛子桢免不了派人过去帮衬,而又正值过年,东家西家的宴请也都是免不了的,那些登门送礼的也要一一的打发,真是忙的脚不沾地。 而外面的形势也不容乐观,顺昌帝以雷霆之势查抄了十数个大臣的家,都关在了诏狱里,据霍灵璧所说,顺昌帝要人日夜审问鞭打,问是否与齐王勾结,熬得下来的人未必能证明其清白,熬不下来的索性一命呜呼了,而他们家的家眷也大都没什么好下场,男子发配充军,女子没入教坊司,这对那些娇生惯养的贵妇千金来说无疑是坠入了地狱,很多人都不堪受辱自尽了…… 还未到元宵节,京城已经是血流成河了! 薛子桢虽然没亲眼所见,但光是听说的就骇人听闻了,溪柳几次出门,都说东市菜市口每天都有人被处决,老百姓刚开始还凑热闹的围上去看,后来都麻木了,如今那一片地方连泥里都浸了血,一到晚上就阴森森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霍灵璧每日早出晚归,虽然每次都在外院换了衣服才回来,但身上还是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霍灵璧怕晦气,索性直接睡在了外院的书房,每天回来也是告诉薛子桢哪家又被查抄了而已。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上至六部,下到各州各府的地方官员,已经死了二十八个,不管你是正二品的大员还是从六品的小官,也不管有什么样的靠山和依仗,只要你被查出与齐王有什么牵扯,肯定难逃一死! 相比外面的腥风血雨和人人自危,镇国公府倒是安静得很,镇国公虽然挨了板子,但到底没受什么惩罚,霍夫人见都被薛子桢说中了,便对她越发的信任,遇到什么事都要听听她的主意。 更何况这次顺昌帝查齐王谋逆案,薛丹臣又升官了,他原本就是阁老,又掌管着吏部,即便在内阁六位阁老中是最晚入阁的,但谁都不敢轻视他,如今刑部的苏魁章因为替他的亲家说情,被顺昌帝免官了,顺昌帝又叫薛丹臣把刑部也管起来,这么一算下来,薛丹臣相当于同时管了吏部和刑部,其炙手可热,可见一斑。 因为这件事,大家都看出了顺昌帝对薛丹臣的信任,一窝蜂的跑到薛家去求情,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过去,单挑半夜时候悄悄登门,把帖子和礼物往门房一放,人却溜了,你不收也得收,每天早上薛家一开大门,门口都堆得满满的,想出门都困难,薛丹臣无奈得很,只能按着帖子让人一一把礼物给送还回去。 有的人见薛丹臣这边走不通,又自作聪明跑去了霍家给薛子桢送礼,希望她能帮着美言几句,尤其是各家的女眷,纷纷下帖子给薛子桢,借着赏花观画之名把人请了去,说的却是求情的话,薛子桢也颇为无语,到最后索性一切帖子都推了,礼物也不收,人也不见,这才清净了些。 最近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说霍夫人的娘家贺家也被人告了一状,只怕是不好了,贺夫人便跑来镇国公府求自家小姑子帮忙想办法,霍夫人为难得很,便找了薛子桢来商议。 霍夫人的生母是贺家的老太君,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她与赵皇后的生母,也就是赵家的太夫人是亲姐妹,是以霍夫人和赵皇后是嫡亲的姨表姐妹。 如今贺家当家作主的是霍夫人的亲哥哥嫂子,素日里行事也低调,不是那等爱惹是生非的,如今贺老爷官至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就是镇国公刻意提拔的。 贺老爷是个好好先生,虽然是左副都御使,但很少写折子弹劾谁,提起他来大家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没什么主意,他又是镇国公的大舅哥,按说和齐王谋反的事是没什么关系的,但偏偏之前顺昌帝下旨赏赐一万两黄金给齐王,让他给三王爷修葺陵墓,这件事就是贺老爷上书建议的。 他当时也纯粹是为了逢迎上意才这么说的,但如今顺昌帝恨毒了齐王,是宁枉勿纵,捕风捉影的事也一概不放过的,倘若被人参了一本,不死也要脱层皮! 贺夫人哭的眼睛通红,瞬间老了十岁似的,提起这事就要抹眼睛:“你大哥素日人缘极好,谁也不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都是那个甄大人,之前要和我们结亲,你大哥没同意,说他们家儿子不学无术,甄大人就嫉恨上了,前阵子他被抓了起来,说是供出了你大哥这件事,你说该怎么办啊,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被抓进去?” 霍夫人也是愁眉苦脸,之前为了一个姑老爷,镇国公已经又是罚奉禁足又是挨板子,就是这样也没把人救下来,难道如今又要为了大哥再去受一次?她也不舍得啊,就是舍得,也未必能把人救下来。 贺夫人一看霍夫人那为难的样子就心中有数了,她也知道这事有些强人所难,但事关全家的性命,有任何希望她都要试一试,更何况如今满京城的权臣勋贵都因为这事沉寂下来了,庆王和兴王被禁足,睿王被罚奉,内阁六位阁老,被免官的苏魁章还是好的呢,户部尚书丁占祥和工部尚书戚文江因亲戚族人涉嫌谋反,也落了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两个快六十的人了,一人挨了三十板子,全家都被贬为庶民了,这还是大家苦苦求情的结果呢。 如今内阁也就柯光祖,蔡文华和薛丹臣这三个人说了算了,但分管刑部的又是薛丹臣,所以贺夫人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让薛子桢帮着求情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自保 她想着别人是外人,她是霍灵璧的嫡亲舅母,薛子桢是她的外甥媳妇,可没有比这更亲的了,她但凡多说两句好话求一求,薛子桢面皮薄,说不定就答应了。 遂霍夫人一面露难色她便道:“我也知道你为难,但是如今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没几个,我与其低声下气去求别人,倒不如来求求外甥媳妇,我听说亲家老爷又兼管了刑部,如今一应大小事情都是他说了算,这事找他正合适,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说那个外道话了,但凡需要打点的银子,一概都是我出了,我也不求你大哥能继续做官了,保住一条命就行。” 霍夫人犹豫道:“前两日也有不少人来求情,但桢姐儿一个也没见,苏阁老就是替亲戚求情才被免官的,这事还是慎重些好,要不然大嫂先等等,我和桢姐儿商议商议再说。” 贺夫人想了想,也答应了,只说改天再来。 她这边一走,霍夫人就赶忙把薛子桢叫了来,说了这事:“……你也别为难,倘若能帮就帮一把,倘若不能帮,也别勉强。” 薛子桢笑道:“自家亲戚,该帮的自然要帮,只是苏阁老的事是个前车之鉴,不光人没救下来,连苏阁老也被连累了,如今我父亲倒是能去求情,但皇上正在气头上,倘若像苏阁老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是越帮越忙?所以这个忙怎么帮还要好好思量思量。” 霍夫人忙道:“你有什么主意不成?” 薛子桢想了想,道:“别人能诬陷舅父,难道舅父就不会反击吗?依我看,一静不如一动,既然已经被人抓住了错处。不如先下手为强,抢先一步坦白错误,请求皇上降罪,皇上也知道舅父素来老实,见他主动认错,想必也不会说什么,我父亲再在一旁敲边鼓。说两句好话。最起码也能保住一条命。” 霍夫人迟疑道:“这样的事别人躲都躲不及呢,倘若送上门去,皇上一句话的事。可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薛子桢笑道:“如今抓了那么多人,哪个犯的事不比舅父严重?舅父不过是随大流上了一封折子罢了,到最后下旨赏赐黄金的还是皇上,皇上倘若怪罪舅父。他又成了什么?依我看,坦坦荡荡的去认错。到底比掖着藏着要好些。” 霍夫人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又道:“那到时候可要你父亲帮着说情才是。” 薛子桢笑道:“这是自然,我这就叫人送信回去。” 霍夫人虽然信了薛子桢的话,但还是先和镇国公商量了。如今镇国公还趴在床上养伤呢,听了薛子桢这主意倒是沉默了好一会,眼神复杂。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偏偏灵璧没福气!” 霍夫人没听懂。笑道:“如今已经是咱们家的儿媳妇了,还能跑了不成?就是小夫妻之间关系疏离,也是一时的,两个人天天对着,就是没感情也培养出感情来了,如今我是只等着抱孙子的。” 镇国公却不接茬,只道:“这个主意不错,你告诉你大哥,赶紧面圣请罪,看看能不能把这一关给混过去。” 霍夫人送了信儿回娘家,贺老爷虽然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但也没有其他的主意,也只好应了,写了封认罪的折子递了上去,只说自己也是无心之失,请求告老还乡。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顺昌帝居然没处置贺老爷,反而专门把他叫过去骂了一顿,还说他没事找事,屁大点事也要写折子认罪,难道他看起来很闲吗?那有空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一顿骂把贺老爷给骂懵了,也把满京城的人给骂懵了,合着送上门去请求您处罚的您不管,单抓我们这些躲都躲不及的? 贺老爷不光命保住了,官儿也保住了,于是大家一窝蜂的上折子请罪,赶在被别人揭发出来前迫不及待的说了自己和齐王有什么样什么样的关系,有人声泪俱下的说是迫于齐王的威胁,也有人自悔说是一时糊涂,也有人说是被人蒙蔽,不一而足。 不到两天,顺昌帝收到的折子就是以前的两三倍,看着那一摞摞的折子,脸都黑了,全都丢给了内阁处理。 柯光祖是个脾气好的,遇到事只会和稀泥,顺昌帝是不指望他能查处逆贼了,蔡文华行事倒是果决,但蔡家一大家子人,未必个个干净,保不齐蔡文华也会做出来徇私舞弊的事,交给他顺昌帝也不放心,到最后还是交给薛丹臣处理合适。 薛丹臣虽然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平静的接了那些折子,可心里却郁闷的不行,他现在又要处理政事又是审问犯人,已经很忙了,又多了这些折子要看,干脆连回家休息的空儿都没了! 但是顺昌帝既然把事情交给了他,他也只有照做,遂把那些折子按三六九等分了出来,据他揣度情节较为严重的放在一起请顺昌帝定夺,情节可轻可重的放在一起交给柯光祖和蔡文华去施恩,而纯属鸡毛蒜皮小事的放在一起,基本都当成了废纸。 几天下来就有了结果,得知自己没事了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对薛丹臣自然是感恩戴德,情节可轻可重的人得了信,也纷纷跑去柯家蔡家求情,大部分人也都如愿了,即便只是花钱买了一句话,也安心了,而那些情节较为严重的,送到顺昌帝的案头基本就都没得跑,或是抄家,或是贬官,不一而足。 这场查处谋逆的大乱从大年初二谢家被抄家开始,一直轰轰烈烈到了三月份才算收尾,基本上朝中大臣都被梳理了四五遍,都确保了和齐王没什么牵扯。 顺昌帝看着送上来的折子,这才觉得满意,不像之前那样,一想起朝中还有齐王的党羽残留就膈应的不行。 从正月到三月,六部官员被抄家流放的多达四十人,地方官员也有五六十个,尤其是太原府,上到知府下到知县,没一个跑的了,有的人真的是齐王叛党,有的人就纯属冤枉了。 但皇权之下,谁敢反抗呢? 一时间,从地方州县到京城,一片孤魂野鬼哀嚎之声,荒凉凄惨至极。 但顺昌帝却觉得很高兴,吩咐赵皇后在宫内大摆宫宴庆祝。 自打顺昌帝生病,赵皇后在旁边侍疾,顺昌帝就待赵皇后格外的亲厚,对赵家也多加施恩,但越是这样,有些话赵皇后反倒顾此失彼,不太敢劝了,如今见顺昌帝要大摆宫宴,不由觉得不妥。 毕竟庆王和兴王都被禁足,睿王罚奉,如今也窝在府里不出门,太后心疼小儿子,对顺昌帝的行为很是不满,母子俩还吵了一架,打那以后,太后又病了, 庄淑妃与冯贵妃也一个比一个低调,这宫宴就是办了,只怕也冷清得很,到时候又要惹得顺昌帝不高兴了。 没办法,赵皇后也只好硬着头皮替庆王兴王并睿王求情,太子也旁敲侧击,顺昌帝原本就心情大好,就应允了,把几个儿子侄子再带上睿王这个弟弟,一起叫了来明里暗里警告了一番也就罢了。 内阁那边则商议着递折子请求顺昌帝加开恩科,毕竟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官员,总要有人替补上来,要不然许多事情都没人办了,再加上年前宫里也有一场暴乱,当时就死了不少宫女太监,后来又处决了不少,也该小选一次,要不然内宫伺候的人手也不够。 顺昌帝很快的就把折子批复下来,加开恩科的事由内阁商议着办,小选的事就交给了赵皇后。 霍家那边,都在忙着霍晓清的婚事,三月底,她就要出嫁了,方家已经派了仆妇过来迎亲,方九少自然也来了,他名梓楠,字嘉木,形容俊秀,落落大方,对这个女婿,镇国公是非常满意的,霍灵璧经过几次试探,看这个妹夫也颇为顺眼,很快就只亲昵的称呼他的字了。 方梓楠来拜见霍夫人的时候,霍晓清也躲在屏风后偷偷瞧了一眼,后来问她满不满意,她也没说,不过看那副难得的娇羞样子,就知道应该也是喜欢的。 打从年前就开始准备这场婚事,到如今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的,也就差一些需要临时采买的果蔬菜肉了,交给采买的管事也就罢了。 趁着这个空闲,霍灵璧陪着薛子桢回了一趟薛家。 之前因为事情多,薛子桢已经两个多月没回来了,薛家也难得的热闹一次,陆如英还叫了一班小戏来,道:“这个年也没好生过,元宵节也没过,如今且要挨个的补上才行。” 薛子桢笑了笑,发现母亲丰腴了不少,不由打趣了几句,陆夫人笑道:“我们天天和她一处,倒是没发现,也就是桢姐儿许久不来了,这一来才看得出来。” 陆如英摸了摸脸:“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特别能吃,胖就胖了,我又不是小姑娘了,就是胖也不怕。”(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黯然 大家听了都只是笑,但谁都没有在意,薛子桢也笑了笑,去找秦子瑜说话了。 秦子瑜如今安静了许多,连柳条巷那边也不大去了,之前还踌躇满志的说要开酒楼,如今也恹恹的,薛子桢倒也没掖着藏着,开门见山便道:“兴王最近有没有来找你?” 秦子瑜面色一红,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找过我一次,说他前阵子被禁足了,没办法出来。” 薛子桢笑了笑:“他这是怕你担心,故意轻描淡写呢,事实上,因为齐王谋逆的事,皇上对几位王爷和郡王都起了疑心,生怕他们也心怀叵测似的,兴王只说被禁足了,但他在府里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 秦子瑜面色一变,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薛子桢笑道:“兴王解了禁足,第一个来找姐姐,足见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了,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 秦子瑜低了头:“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薛子桢笑了笑:“事在人为,只要你去努力,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原先兴王那样欺负姐姐,姐姐怎么又动心了呢?” 秦子瑜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也是我的脾气太大了,他看上去顽劣,实际上却很细心,以前即便捉弄我,也从来是开玩笑,并没有真的把我怎么样,你要问我什么时候动了心,为什么动心,我是不知道的。” 薛子桢叹道:“情之一字还真是害人,以前姐姐光想着开酒楼,如今有了兴王,倒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秦子瑜闻言越发的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并不是不开了,只是我现在也没心思弄那些事……” 薛子桢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姐姐的终身,母亲已经和我说了好几次了,让我替姐姐做媒,而兴王也不小了,眼见着这亲事也要定下来。姐姐可要赶紧想明白才是。兴王这个人,你要还是不要?” 秦子瑜怔住了,好一会才道:“只怕是要不起。” 薛子桢笑道:“想要就成了。那就别说什么要不起的话,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保管叫你如愿。” 秦子瑜赶忙拦住了道:“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但他愿不愿意娶我。就是他的事了,也许他对我也有几分好感。却并没有娶我的心思,那也不必勉强,牛不喝水强按头,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对怨偶罢了。” 这话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正好戳中了薛子桢的心事,她和霍灵璧不就是一对强行凑到一起的怨偶么?如果兴王对秦子瑜真的没有嫁娶的心思。就是自己想尽办法逼着他娶了,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走上了自己的老路罢了。 薛子桢也没了主意。沉默好一会才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秦子瑜强颜欢笑道:“不属于我的东西,我要不起,也不敢要,与其留在这儿触景伤情,不如回金华去,开一家小饭馆也能糊口度日,京城虽好,到底不适合我。” 薛子桢惊讶道:“你要走!” 秦子瑜道:“我想了好几天了,还是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他,只是舍不得你们大家,你们明明不是我的至亲,却待我那么好,我一辈子感激你们,只是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我还是更想回去金华去。” 薛子桢沉吟片刻,道:“你是因为兴王的事所以心灰意冷了?” 秦子瑜提起兴王便是一阵黯然:“也许吧。” 她与兴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之前讨厌他跟讨厌什么似的,只觉得他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也曾有意的不搭理他,但却架不住兴王脸皮厚,非得贴上来。 时间长了,两个人也熟悉了,彼此了解的也更多了,她发现兴王看上去是个纨绔子弟,但还真没做过什么坏事,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嘴上说着要她好看,实际上也只是嘴皮子上占便宜罢了,她骂了他那么多次,甚至还打过他,到现在不也是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 慢慢的她就动心了,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因为兴王故意接近她极有可能是出于奉承薛家的意思,并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感情,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其实自打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就很是痛苦了一阵子,一面为能见到兴王而喜悦,一面又害怕遭人诟病,她原本就只是寄住在薛家的一介孤女罢了,却仗着薛家的势和一个王爷不清不楚,这岂不是带坏了薛家的名声? 她觉得愧对薛家这些对她极好的长辈,是以萌生了逃避的念头。 趁着如今大家还不知道这件事,赶紧挥剑断情,抽身退步,离开京城,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乡去,以后是好是坏自有天定,最起码不用担心连累其他人了。 想到这儿,秦子瑜的神色就越发坚定了:“如果老夫人不同意,还请妹妹帮我求求情。” 薛子桢道:“你就是回到了金华去又能如何?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又怎么过日子?” 秦子瑜道:“家乡总还有些故人在,帮衬着扶持着也就罢了,之前我央求李大哥假装与我有情,自以为瞒得了众人的耳目,却不知实在是太过愚蠢,反而带累了李大哥的名声……” 薛子桢见秦子瑜脸上一派颓然之气,全然不复之前的积极乐观,不由感慨情字害人,可她也没有立场替秦子瑜决定什么,也唯有默默安慰罢了。 从薛家出来,霍灵璧见薛子桢并没有高兴之色,反而有些郁郁寡欢似的,不由奇怪,怎么回了家还不高兴?他想了想,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瞧瞧崔丽娘,今儿要不要顺道过去?” 刚出正月,崔丽娘就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前段日子办满月酒,薛子桢也去了,特别喜欢那孩子,总是念叨着要去瞧瞧,却一直不得空。 薛子桢却摇了摇头:“去了又要抱出来看,孩子小,禁不住折腾,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霍灵璧纳闷极了,看看她那样子,倒像是为什么事发愁似的,不由琢磨开了,齐王谋逆案已经落下了帷幕,庆王和兴王等人虽然没被牵连,可也吃了亏,如今个个老实的跟小绵羊似的,断不会蹦跶着找麻烦,而太子也很好,并没有出什么事,那她这副忧愁的样子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薛家出了事? 可刚才在薛家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就连最藏不住话的岳母也没露出半分忧愁之色,也不像是出了事。 那会是什么事?居然能让薛子桢的神色这么沉重? 霍灵璧很好奇,可是他也不敢贸然的问,生怕越发惹得薛子桢烦心,可看着她一个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也怪难受的,赶忙就找话题:“皇长孙已经会说话了,眼见着就要开始启蒙读书了,你觉得皇上会派谁去?” 薛子桢心不在焉道:“自然是谁的学问好就派谁了。” 霍灵璧正要说话,马车却猛地颠簸了一下,薛子桢没坐稳,眼瞧着要碰到马车壁,他忙不迭的伸手一拉,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护住,又厉声问外面:“怎么回事?” 赶车的车夫忙道:“是薛家的管事拦住马车,说家里有事,请少夫人回去。” 薛子桢刚从霍灵璧怀里挣扎出来,听闻此言,两人不由面面相觑,赶忙吩咐再把车赶回去。 匆匆赶回薛家才知道,陆如英自打送了女儿女婿出门,就觉得不舒服,头晕眼花,一句话没说完,索性直接晕倒了,把薛丹臣吓个半死,一边吩咐人去请太医,一边吩咐人把薛子桢和霍灵璧又叫了回来。 如今陆如英已经被抬回了内室,薛丹臣坐在床头寸步不离的守着,只等着大夫来诊脉了,陆馆主和陆夫人也都急得要命,薛子桢一下了马车就往院子里跑,霍灵璧却不方便进岳父岳母的卧室,只在客厅问太医到了没有。 小丫头战战兢兢道:“已经去请了,只怕一时半刻到不了。” 霍灵璧道:“先去街上找间医馆,请个大夫来瞧瞧。”那丫头赶忙应了,跑出去传话。 街上医馆的大夫倒是很快请了来,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倒是很沉稳可靠,一时只放下帐子叫请脉,谁知那大夫思量了半天,蹙着眉头摸了半天脉,这才终于确定了似的道:“尊夫人这是喜脉!” 这一句话霎时把大家都给砸晕了,连薛子桢都有点回不过神来,刚才她一看母亲面色苍白晕过去的样子,什么疑难杂症都想了一遍,可就是没想到会是喜脉。 毕竟陆如英在生了薛子桢后就一直没有动静,如今薛子桢都十五六了,突然说陆如英是喜脉,换了谁都觉得惊讶。 其实不光薛子桢,上到陆馆主陆夫人,下到薛丹臣,都一副傻了的样子,霍灵璧在外间听了,微微诧异后倒是笑了,看来很快薛子桢就要多一个弟弟妹妹了,他也要多一个小舅子或者小姨子了,姐弟姐妹之间相差了十几岁,走出去说是薛子桢的女儿估计都有人信……(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喜事 看来他那位岳父不光为人处世跟老狐狸似的,在夫妻之事上也不含糊,岳母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让她老蚌含珠……咳咳,扯远了…… 霍灵璧朝旁边正发呆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恍然大悟,赶忙跑进去跪下道贺:“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她这一喊,也把其他人给惊醒了,陆夫人一把拉住那大夫道:“可准么?” 那大夫被质疑了,很是不乐意:“都快满三个月了,还能有假?” 都快满三个月了,他们居然谁都不知道! 大家又被这个消息给震晕了! 薛子桢却是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母亲胖了,原来是有了身孕,可母亲怎么可能一点也没察觉到? 大家都晕着呢,太医被请了来,又诊了脉,说是喜脉,大家才信了,陆夫人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她这一生只得了一个女儿,女儿又只生了一个外孙女,这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就是担心他们将来老了,外孙女孤苦一人,连个可以相互帮衬扶持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如今女儿再次怀孕,不管男女,等生下来外孙女就不算是独女了,将来姐弟姐妹之间也能相互照应,实在是不错! 陆馆主也很开心,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含饴弄孙,他一身不外传的武艺,因为没有孙子,只能传授给外孙女婿,如今若是女儿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外孙,他就尽可以传给外孙了! 两个老人各有各的打算,具是眉开眼笑,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外孙似的,唯有薛丹臣捉着太医问:“内子上了年纪。在生产上可有什么妨碍么?会不会有危险?” 那太医见薛阁老面色惨白,全无一点素日的沉稳镇定,也不由笑了,道:“尊夫人身体甚是康健,只要好生照料,是没有大碍的。” 薛丹臣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毕竟陆如英是快四十的人了。当年他们成亲后迟迟没有孩子,陆如英也心急,不知道弄了多少偏方来吃。把身子也给吃坏了,后来生薛子桢的时候又难产,损了元气,当时大夫就说以后只怕难有子嗣了。 薛丹臣不怕没有孩子。就怕陆如英身子不好,这些年来也没再想过孩子的事。反而一心一意的给她调理身子,娇生惯养的,这才算好了些。 如今又突然有了孩子,实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除了喜悦之外,更多的就是担心和恐惧,生怕陆如英再次难产。如果在妻子和孩子之间让他挑一个,他宁愿选妻子! 在薛丹臣的坚持下。太医留下好几个养胎的方子才走了,大家不免围在床边七嘴八舌的恭贺了一番,陆如英朦朦胧胧醒来,得知自己怀了身孕,也是呆住了,陆夫人抱怨道:“又不是没生过孩子,葵水两三个月不来,也不知道往这上头想?” 陆如英臊的满面通红,嘟囔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葵水不来我以为是正常的,也就没注意……” 陆夫人笑道:“这下好了,幸而我在这儿,从今天起一切都听我的吩咐,可不能再任性了,好好养胎,给我生个外孙是正经。” 大家说笑了半天这才散了,薛子桢见天色已晚,也不想回去了,让霍灵璧派人回去说了一声,夫妻俩就歇在了薛家。 突然要多一个弟弟妹妹,薛子桢的感觉也很奇特,很兴奋,激动了半天也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因薛子桢房里没有罗汉床,霍灵璧不得不睡在了榻上,听见声儿不由一笑,却听薛子桢问他:“有弟弟妹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霍灵璧语结,说实话,他也不太清楚。 他虽是长子,但下面的两个却是妹妹,疼是疼,宠是宠,到底男女有别,又分离多年,虽然看上去亲热,但实际上总觉得隔了点什么,感觉骨子里是疏离的,另一方面,两个妹妹也都由母亲教养,他实在是没尽过做兄长的义务和责任,如今乍一问他,他还真回答不上来! 薛子桢却兀自感慨:“小时候去崔家做客,看到崔家那么多兄弟姐妹,每次都很羡慕,心想若是有哥哥或者姐姐就好了,就是没有,有弟弟妹妹也是不错的,如今我总算是做了一回姐姐了,感觉很奇妙,仿佛肩上多了一份责任似的。” 霍灵璧笑道:“你的弟妹要等到七个月后才会出生呢,你这份责任感来的也太早了吧。” 薛子桢不理他,依然沉浸在喜悦里,幻想着等弟弟妹妹长大了自己如何教导他们启蒙读书,如今教导他们做人做事,嘴角噙着笑容,慢慢睡去了。 再说陆如英,自打众人散去后就躺在床上发呆,显然还没从怀孕这件事中醒悟过来呢,薛丹臣遣退了丫头,回来后坐在床边,温柔的摸了摸陆如英的肚子:“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陆如英抱着薛丹臣的胳膊一如既往的撒娇:“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炸白糖糕!” 薛丹臣不由失笑:“炸白糖糕是什么好东西不成?就这么想吃?”话虽这么说,可还是吩咐丫头去做好了端上来。 陆如英却依靠着薛丹臣的肩膀发起呆来,薛丹臣关怀道:“怎么了?有哪儿不舒坦?” 陆如英摇摇头:“我害怕生孩子。” 薛丹臣安慰道:“有我呢。” 陆如英撅嘴:“你能替我生孩子?” 薛丹臣语结,这个的确不能,他道:“除了这个,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陆如英眼珠子转了转,想起当年怀桢姐儿时薛丹臣对她的言听计从,不由眼前一亮,赶忙提要求:“以后每天都要回来陪我吃晚饭!” 薛丹臣想了想,如今内阁的事情虽然忙,但他前阵子出的风头也够多了,如今正是该抽身退步的时候,正好借着照顾妻子的名头告假,遂点头应了。 陆如英不由大喜,躺下来又是让薛丹臣给她捶腿,又是端茶倒水,等炸白糖糕配着燕窝粥送上来,又跟断了手似的非得让薛丹臣喂她吃,屋里服侍的丫头看着这对老夫老妻旁若无人的恩爱甜蜜,都捂着嘴偷笑,一个个只跑出去躲着了。 没过几天,陆如英有孕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主要是薛丹臣特地为此告了半个月的假,不仅让大家很无语,连顺昌帝都有些眼红,不就是怀个孩子么,还特意告假,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疼老婆么? 心里这么想着,顺昌帝还不得不吩咐赵皇后送些补品过去以示施恩,毕竟前阵子薛丹臣也是出了力的。 霍夫人则亲自抽空去了一趟薛家探望,见陆如英躺在床上,娇里娇气的样子,又是不屑又是羡慕,心里也嘀咕陆如英多事儿,可更羡慕薛丹臣对她的一往情深。 当初她有身孕的时候,镇国公在外领兵,等到孩子生下来满月了他才回来,也不过是说了一句辛苦了就跑去看孩子去了,哪像薛丹臣,堂堂阁老任劳任怨的伺候前伺候后的,别说是她了,就是母仪天下的赵皇后看见了,估计也会羡慕的要命! 霍夫人回去的时候,薛子桢也就跟着一起回去了,以前她走的时候父亲母亲都会来送,如今母亲躺在床上养胎,父亲也没来,她心里酸溜溜的,觉得自己被弟弟妹妹给比下去了,心里的高兴也被冲淡了许多。 许是她的脸色不好看,霍灵璧看在眼里,也能猜的七七八八,笑道:“这世上的事都是这样,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如今岳父忙着照顾岳母,免不了就把你忽略了,等到将来孩子生下来,只怕一颗心都扑到了他身上,你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要岳父岳母一直只疼着你,显然是不可能的。” 被说中了心思,薛子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不管他是谁,等他出生,我都是长姐,长姐如母,我也没必要跟一个孩子争宠!” 霍灵璧扬了扬眉头毛:“你确定?以前薛家就你一个孩子,岳父岳母有多少家产自然是给你,将来若是多了个弟弟,这家产可就没你的份了,钱还是小事,关键是这种被忽略的感觉,你确定你能受得了?” 薛子桢见霍灵璧什么话戳人心说什么,明显就是故意的,不由气的面色发白,一面喊着停车一面就要下去,不想再搭理他。 霍灵璧赶忙把她给拽住:“怎么了?说中你的心思了?一不高兴就要跑?这是什么狗脾气?” 薛子桢狠狠拧了他一下子,怒道:“你才狗脾气呢!松手!” 霍灵璧忍着疼不撒手,一副无赖的样子:“就不撒手!以前你还能理直气壮的跟我说和离,以后你有了弟弟,薛家可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看你还敢说这样的话?” 薛子桢一怔,想起之前的确是想与霍灵璧和离,然后回家招婿的,诚如霍灵璧所说,等到她有了弟弟,父母有弟弟奉养,她再回家招婿就说不过去了,那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真和霍灵璧做一辈子夫妻? 她本就因为被父母忽略的事心里不好受,再听霍灵璧这么一说,竟是合情合理,不由又是心酸又是难过,眼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承诺 霍灵璧一见把她给惹哭了,不由吓了一跳,赶忙赔礼道歉,却不管用,不由懊悔,早知道就不该说那些话刺她的心才是! 他的本意也不是如此,不过是想让薛子桢多分点注意力在他身上罢了,没承想竟弄巧成拙了。 霍灵璧又怕被人听见,又怕薛子桢真的生气,急的差点求爷爷告奶奶了:“别哭了行不行?岳父岳母不关心你我关心!他们不疼你我疼!薛家的家产不给你,我把我的私房都给你!如何?” 薛子桢恨恨的望着霍灵璧,真是想不通,他为什么回回都要先招惹自己?把自己惹得生气了,再低声下气的来赔不是,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难道就喜欢看她生气难过不成? 她赌气一般道:“这可是你说的!回去就立个字据给我!免得你将来反悔!” 霍灵璧愣住了:“字据?” 薛子桢道:“你不是说把你所有的私房给我?回去就立个字据!” 霍灵璧苦笑,不得不点头,他现在越来越看不得她流眼泪了,心里就跟针扎似的,看着她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鼻子,心想反正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就是把家底都给她了,她还能跑了不成? 两个人回到双桂堂后就直奔书房,霍灵璧写了字据,把自己名下所有的田产地产和铺面都转给了薛子桢,并加盖了印鉴,这张纸若是往衙门里一递,那可就成真的了,霍灵璧就是想反悔也不行了。 薛子桢满意的看着那字据,把它和上次霍灵璧写的欠她两株冰种腊梅的字条放在了一起。霍灵璧见她不生气了,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第二天薛子桢去赵家探望周小钗,便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如今周小钗挺着大肚子,待在家里养胎,一听说陆如英有了身孕不由乐了:“将来孩子生下来,岂不是和我平辈?到时候我的孩子倒要喊他一声叔叔了。做侄儿的比做叔叔的还要大。也不知这算不算佳话。” 薛子桢道:“佳话不佳话的我倒是不知道,不过霍灵璧那话说的却不错,有了弟弟妹妹。爹娘就没那么疼我了。”她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明显的酸意,这也是对着周小钗,她才毫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 周小钗笑道:“现在的你倒和当初的我差不多,父亲续弦之前。家中也只有我一个孩子,要什么有什么。别提多风光了,可等到继母进门,又陆续生了妹妹和弟弟,家里就越发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以前父亲下了衙门回到家,第一个问的就是我,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高兴不高兴,事无巨细。可如今呢,难得写一封家信回来,却是先问弟弟念书怎么样了,妹妹的亲事有没有着落了,继母的身体好不好,也就最后一两句才提到我,却是让我好好过日子,孝顺公婆,别和赵九经吵架……如今想起以前,再对比现在,可真是天壤之别啊!” 薛子桢默然无语,难道以后父亲母亲也会这般么?之前父亲还支持自己和霍灵璧和离,以后会不会让自己和霍灵璧凑合着过? 周小钗却没注意到薛子桢的神情,兀自沉浸在对以往的抱怨里:“以前我特别羡慕你,是家中独女,父母的心都在你一个人身上,有时候真恨不得跟你把爹娘给换一换,但转念一想,我要是真的成了你,整天被盯着念书,家里上下仆妇几十双眼睛日夜盯着你,一点错儿也不能犯,那也怪吓人的,不过嫁给赵九经后我也想通了,你看赵家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男女老幼,亲兄弟姐妹多的是,都往老夫人跟前奉承,老夫人能记住几个?不过是挑她看得顺眼的偏疼几分罢了,素日里看上去不搭理你,可遇上事,你还是晚辈,她还是长辈,是绝不会对你置之不理的,所以总要去争长辈更疼谁,实在是没意思。若是换了我们自己,将来有了孩子,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你能保证对他们都不偏不倚?反正我是做不到,也就不用埋怨我父亲为何偏心了,大抵这是天下父母的通病吧,难道你抱怨了,父母就多疼你几分不成?” 薛子桢笑了笑:“我倒不知道你这么能说。” 周小钗叹道:“养儿方知父母恩哪,要我说,你这生气也太没道理,不过是你回婆家的时候没亲自送你罢了,又不是真的不疼你了,我看你是被惯坏了,习惯了大家都把关心给你一个人,如今略微差一点,你就要不平衡了,这么大的人还跟没出世的弟弟妹妹争宠,我都要替你害臊了。” 薛子桢也不禁脸红,嘀咕道:“原来也没什么,都怪霍灵璧说那些话刺我的心,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时悲从中来……” 周小钗瞅了瞅她:“你和霍灵璧怎么样了?” 薛子桢道:“也就那样,刚开始认识他总觉得他沉着冷静,如今才发现他是贫嘴贫舌讨人嫌!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他了呢?还那么鬼迷心窍。”说着把霍灵璧给她写字据的事说了。 周小钗大为讶异:“你知道霍灵璧有多少私房么!他可是镇国公府的继承人!这些年在外头打仗,还不知道发了多少财呢,如今被你用几滴眼泪就给讨过来了……”周小钗颇为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直冲着薛子桢竖大拇指:“千金买一笑也不过是如此了,我看你是万金买一笑,千万金买一笑!” 薛子桢淡淡道:“不过是开玩笑了,我就不信他真的舍得给我,说不定过阵子就要变着法儿要回去了。” 周小钗一愣,盯着她看了半天,这才道:“我觉得现在的你和当初的我很像!” 薛子桢怔住了:“什么意思?” 周小钗道:“当初嫁给赵九经,我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即便他对我好,我也总怀疑是另有目的,如今霍灵璧为了哄你不哭,把他的家底都给你了!写了那样的字据,又盖了印鉴,是不是开玩笑你比我清楚,足见对你的一片心了,你却怀疑他并非真心,难道和当初的我不像么?” 薛子桢沉默了好一会道:“我又不要他的……” 周小钗道:“你要不要是一回事,他给不给就是另一回事了,如今赵九经待我也算不错了,可也没把私房都给我呀,我看霍灵璧对你很是上心,估计是喜欢上你了,照我说,他也不差,你们就凑合着过呗,就像我和赵九经一样,不也挺好的?” 薛子桢摇头:“当初他说他从未喜欢过我,还说娶谁都不会娶我,骂我狠毒,骂我有心计,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如今你说他喜欢我,我是不信的!” 周小钗道:“你刚才也说了,当初觉得霍灵璧沉着冷静,如今却觉得他贫嘴贫舌,可见之前是缺乏了解,如今你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对你也更了解,有所改观也在情理之中啊,当初厌恶你,说不定现在就非你不娶了呢?” 薛子桢突然想起霍灵璧之前几次三番的向她道歉,说误解了她,还把当初和朱颜的一段往事说给她听,就是为了解释当初如何那么对她,难道是真的改观了吗? 之前他还向自己承诺过,不会再隐瞒欺骗她任何事,而从他后来的行事来看,他也确实做到了,明明霍晓清快出嫁了,家里那么忙,他还特意抽空陪自己回薛家,还住了两日…… 一时间,薛子桢心绪复杂,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不过周小钗的话她还是听到了心里,之前霍灵璧误解了她,她总不能再去误解霍灵璧,是真是假,自己想个法子试探不就行了? 从赵家出来,薛子桢坐着马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溪柳见她心不在焉的,故意引着她注意两边的店铺,薛子桢也不可置否,看到喜欢的就停下来进店逛一逛,一条街没走远,倒买了不少东西。 忽然走到一处破败的铺面,不由觉得熟悉,仔细一想,这不是之前的双桥斋么! 想起一年前自己还来这儿逛了一圈,当时还热闹非凡,如今却颓败至此,想必自打科举舞弊案之后,这双桥斋就关门了吧,看到这儿这么冷清,难道一直都没人把这铺子盘下来? 薛子桢吩咐侍卫去打听,不多时就问了清楚,原来这铺子是齐王府的产业,之前因为舞弊案被查封了,但齐王府也没有处置,就这么一直搁着,后来齐王谋逆,家产查抄充公,如今这铺子的地契房契还都在刑部当作证物存着呢,更没有人敢买卖了,所以就这么放着,日渐破败,与这个热闹非凡的大街格格不入。 薛子桢想了想,吩咐溪柳:“明天你回家一趟,告诉父亲,就说我想要这间铺子,让他帮我想办法买下来。” 溪柳为难道:“这毕竟是齐王府的产业,多晦气啊,夫人要它做什么?更何况那房契地契都在刑部呢,这不是让老爷为难么。” 薛子桢抿着嘴唇道:“这些你别管,你回去只告诉父亲,就说我要这件铺子!”(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放心(加更) 溪柳习惯了自家姑娘的善解人意,头一次见她这么蛮横任性,心里不由嘀咕,可还是应下了,抽了个空回薛家传话。 薛丹臣一听这话就愣住了,要把那铺子买下来倒是不难,只是桢姐儿无缘无故的要那铺子做什么?他问溪柳:“桢姐儿是怎么想起来这事的?” 溪柳也疑惑着呢,道:“我们从赵家出来,姑娘就不怎么高兴,也不想回家,就在街上闲逛,买了许多东西,后来经过那地方,姑娘问了几句,然后就吩咐奴婢回来传话。” 薛丹臣想了想,道:“桢姐儿原话是怎么说的?” 溪柳回忆了一下,道:“姑娘说,让我回来告诉老爷,她要这间铺子,让老爷想办法买下来,奴婢觉得不妥,就劝了一句,姑娘就不高兴了,让奴婢只管传话,她就是想要这间铺子,别的也没有多说。” 薛丹臣沉吟片刻,摆手让溪柳退下,叫来了管家吩咐:“拿着我的帖子去刑部,问问齐王名下在东大街的双桥斋的铺子还在不在,若是在,不论花多少钱,只管买回来。” 管家不由惊讶:“老爷,这事只怕不好办!” 薛丹臣道:“花多少银子都无妨,若是刑部的人问,就说我说的,务必要买下来。” 如今薛丹臣兼管刑部,刑部的人无论如何都要给几分面子的,这铺子要买下来也容易,只怕强买了之后有损薛丹臣的名声。 而薛子桢自然不缺那一间半间的铺子,不过是赌气,想看看父亲是不是还像以前似的纵容她罢了,遂故意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薛丹臣可不笨。女儿是什么样的脾气他还是清楚的,断不会无缘无故提这样无理的要求,再听了溪柳的话,也有了几分明白,不由哭笑不得,只怕是女儿吃醋了呢,觉得有了弟妹父母就不疼她了。不由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心疼。这才毫不犹豫的吩咐人去把那铺子买下来。 其实在薛丹臣看来,即便再多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儿子。也是无法取代薛子桢的地位的,毕竟薛子桢是他亲自带大的,小时候抱在怀里亲自换尿布,亲自喂饭。长大后又手把手的教她写字念书,像这样倾注心血的去培养一个孩子。到了他现在这个年纪,只怕是做不到了。 薛子桢于他来说是骄傲,是倚仗,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虽然让他喜悦,让他期盼,却比不得薛子桢那样的重要。如今薛子桢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来试探他,他自然不能让她失望! 两天以后。薛丹臣的心腹薛丁亲自把那地契房契送到了薛子桢跟前,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回话:“老爷也没问姑娘要这铺子做什么使,只说但凡姑娘要的,他一定会弄到,还让属下来问姑娘,将来招婿,是要住在家里还是要分开单住?若是要单住,只怕这房子现在就要开始准备着了。” 聪明人之间话不必多说,一句足矣,薛丹臣让薛丁这么问,便是表达了他的意思,不管陆如英生男生女,也不管薛家是否有香火继承,都不会损害薛子桢在家里的地位,只要她想和离想招婿,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会支持的,不会因为多了个儿子或者女儿就有所改变! 其实当时薛子桢说了要那铺子的话以后就后悔了,觉得自己有些不讲理,但她心里还是存了一丝期盼,如今见了这房契地契,又听了那一番话,便知道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是没有下降半分的,不由喜悦,可面上还要绷着,道:“你回去告诉父亲,招婿的事我还在考虑,房子先不用准备,就是将来要招婿,我也是要住在家里的。” 薛丁应了,自回去回话,薛丹臣听了这话笑了笑,心中有数,也就没多问,这一篇就算是揭过去了。 再说薛子桢那边,她见薛丁的时候霍灵璧不在,等到薛丁离开,两个人正好在院子里打个照面,薛丁行个礼就匆匆走了,霍灵璧却奇怪得很,他是知道薛丁的身份的,是薛丹臣的心腹,办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如今怎么跑了这里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他匆匆进了屋子,却发现薛子桢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很好,还难得的给了他一个笑脸,叫丫头倒茶。 霍灵璧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事,就是自己问薛子桢也未必肯说,也就没表露出来,只不动声色的说了两句闲话,等到了晚上,趁着薛子桢被霍夫人叫了去,他把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叫了来问。 薛子桢的陪嫁丫头就是知道内情也未必会说,但除了她们,院子里也有霍灵璧的心腹,一听他问便仔仔细细的说了:“当时房里只有溪柳姐姐伺候,我们在外头听得也不清楚,只隐约听到什么地契房契,要准备收拾房子,还说到了招婿!” 霍灵璧心中一跳,面无表情挥退了丫头,心里却怒火滔天! 敢情薛子桢现在还想着跟他和离,然后回家招婿的事呢! 偷了他的心!骗了他的感情!哄得他眼里除了她再放不下旁人!如今连家底都给她了!她却脚底抹油要溜!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震怒过后,霍灵璧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要想对付薛子桢这样的女人,越生气越坏事,反而会被她抓住把柄,他只有冷静下来,才有机会反击! 是以等到薛子桢回来,霍灵璧已经敛了神色,不露半分破绽,只问霍夫人叫她过去说了什么事。 薛子桢对霍灵璧的怒气毫不知情,还笑意盈盈的:“娘在准备大妹妹认亲时要送的礼物,想问问江南的风俗,也免得到时候失了礼数。”薛子桢的外祖父外祖母都是江南人,她对这些也是了解的。 霍灵璧“恩”了一声,状似无意道:“今天我在院子里看到了薛丁,他不是岳父的心腹么?来这儿做什么?” 薛子桢一想起她无理取闹来试探父亲的事就觉得害臊,下意识的就不想告诉霍灵璧,免得他取笑自己,遂道:“也没什么事,我担心母亲,叫人回家问问,没想到父亲派了薛丁来回话。” 霍灵璧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面不改色的对他撒谎,心中怒意更甚,再也忍不下去,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薛子桢。 薛子桢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发起脾气来,仔细想了想,自己可没说什么话招他,遂也不甚在意,只吩咐瑶芝:“明天你回家一趟,仔细问问外祖母,那些婚礼风俗我也不是太懂,细细的问清楚了,也省的闹笑话。” 瑶芝应了,小心翼翼看了霍灵璧一眼,这才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里安静下来,两个人一左一右,都在看书,只是这书是不是真的看进去了,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第二日一早,瑶芝回了薛家,到了中午才回来,又去了霍夫人那儿回话,而薛子桢则忙着和针线房的绣娘结账,前阵子霍晓清的嫁衣并一些荷包帕子之类的绣品,针线房忙不过来,特意请了外头的绣娘帮忙,如今这些活儿计做完了,也该给那些绣娘结账了。 忙了一上午,薛子桢也有些疲倦,中午回了双桂堂吃饭,霍镝特地跑回来传话:“世子爷今天不回来了,吩咐属下回来说一声。” 薛子桢道:“他是不回来吃饭了还是怎么着?” 霍镝支支吾吾好一会才道:“兴王殿下约了世子爷去庆湘楼喝酒,只怕晚上也不回来了。” 庆湘楼是个什么地方,薛子桢不太清楚,只当是普通酒楼,点了点头就没多问,但瑶芝却是听说过的,这庆湘楼可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去那儿喝酒,能有什么好事?不由恶狠狠瞪了霍镝一眼。 霍镝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赶忙告退,一溜烟跑了。 庆湘楼,红烛高照,锦绣添香,楼上最大的雅间中,以霍灵璧和兴王为首的一些王孙公子疏疏散散坐着,身边偎红倚翠,说不出的香艳风流。 其中的两位花魁分别依偎在兴王和霍灵璧身边,一个叫花叠青,一个叫花间蕊,长得如花似玉,且温柔似水。 霍灵璧因为薛子桢欺瞒他的事不痛快,兴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日他去找秦子瑜,秦子瑜居然不见她!还甩脸子给他看,真真是莫名其妙,他连哪里得罪了她都不知道,郁闷的不行,特地拉了霍灵璧来借酒浇愁。 他连灌了两壶酒下去,已经有些醉意了,抱着花叠青动手动脚的:“心肝儿,还是你听话,不会惹本王爷生气,本王疼你……”花叠青娇笑着,嘴上说着不依,身子却往兴王怀里钻,两个人纠缠着滚到了一起。 花间蕊见好姐妹很快得到了兴王欢心,不由羡慕,期期艾艾的望着霍灵璧,即便不是皇子,也是个国公府的世子爷,又是这般丰神俊朗,英俊潇洒,不由放软了身子靠过去,娇声软语道:“世子爷,蕊儿给您斟酒……” 霍灵璧瞥了她一眼,两弯柳叶眉,一双桃花眼,明眉皓齿,唇红齿白,竟与薛子桢有几分相似!(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不甘 一想到自己跟个傻子似的被她玩弄在鼓掌之间,霍灵璧心里那股火不仅没压下去,反而蹭蹭往上冒,借着酒意,他一把揽住了花间蕊,还未凑近一亲香泽,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几欲让人作呕,他回想起薛子桢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与眼前的庸脂俗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顿时没了兴趣,意兴阑珊的把花间蕊给推开了。 花间蕊眼看着一块肥肉要手到擒来了,却又被推开,不由不甘心,立刻又贴了上去,跟一汪水似的媚的勾人,霍灵璧却不耐烦了,本想一脚踹上去,可看着那张与薛子桢相似的脸,到底狠不下心,阴沉着脸色,抬脚就走。 本来霍灵璧说了不回来睡,是以薛子桢也没给他留门,如今大门都落锁了,他又突然回来了,敲门声把整个双桂堂都给吵醒了,薛子桢也吩咐琼露进来点了灯:“世子爷回来了?” 琼露道:“是,不过看样子喝了不少酒。” 薛子桢道:“你去准备热水,再叫春暖和秋香过来服侍。” 春暖和秋香是霍家的丫头,向来只服侍霍灵璧,薛子桢平时也甚少使唤她们。 琼露应了,跑出去喊春暖和秋香,说话间,霍灵璧已经进来了,果然满身的酒气,走路都有些发飘了。 薛子桢已经睡下了,也没换衣裳,本来不打算理他的,所以才叫了春暖和秋香过来,谁知这两个人进来了,霍灵璧却一把把人推开,贸然掀开了薛子桢那边的帐子。直剌剌走了进去,指着薛子桢道:“做丈夫的喝醉了酒,做妻子不管不问,还高床软枕的睡着,这是哪家的规矩!” 薛子桢看他一副醉态,说的又是酒话,蹙着眉头也不跟他计较。只吩咐春暖和秋香:“把世子爷扶到净房去醒醒酒。” 春暖和秋香面面相觑。都有些战战兢兢,畏惧霍灵璧的脾气不敢上前,霍灵璧见薛子桢只把他推给别人。越发的恼怒,冷冷道:“我不要别人服侍,就要你服侍!” 薛子桢静静看着他,心中不由忖思。他这是真的醉了才口不择言?还是借酒装疯?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看在霍灵璧一直对她不错的份上回报一下。遂跟哄孩子似的温声道:“好,我服侍你,但是你喝醉了,我一个人可扶不住你。叫丫头扶你去净房如何?” 霍灵璧点点头,踉踉跄跄的往净房去,春暖和秋香伸手要扶。也被他不耐烦的甩到了一旁去。 薛子桢无奈,只好跟了进去。春暖和秋香则提了热水来。 霍灵璧看着薛子桢拘谨的站在净房门口不愿意进来,冷笑着,一面盯着她一面解自己的衣裳。 薛子桢不禁无语,她知道霍灵璧这是在故意欺负自己呢,巴不得看她害羞逃跑的样子,自然不能让他如愿,因此强忍着羞意坦坦荡荡的看着霍灵璧脱了衣裳,浑身上下只余一条中裤。 她看着霍灵璧,霍灵璧也看着她,两个人谁都不甘示弱,春暖和秋香准备好了洗澡水也不敢催促,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还是薛子桢先败下阵来,别开了眼睛,吩咐春暖:“世子爷喝醉了,你们好好服侍。”又对担心的守在外面准备随时冲进来的瑶芝道:“你去小厨房预备一碗醒酒汤,大家都睡下了,悄悄地,也别惊动人。”说完自己也退出了净房。 霍灵璧阴沉着脸色,由春暖和秋香服侍着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浑身上下都觉得轻松不少,又被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神智反倒越发清明了。 薛子桢已经换了衣裳,坐在堂上等着他,倒也没发脾气,只是道:“今天在外头遇到什么事了吗?还是我哪里得罪了你?” 霍灵璧这个时候反倒没了言语,慢腾腾的坐在一旁,只是一言不发。 薛子桢看着他,又问了一遍,霍灵璧才冷笑道:“反正我们早晚都要和离,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左右我的事与你无关。” 薛子桢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倘若我们真的和离了,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问,但如今还没有和离,你我是夫妻,荣辱一体,你的事我自然是要问的。” 霍灵璧一听她这话,说什么如今还没和离,那不就是说以后还是会和离? 他心里仿佛有一簇火苗燎燎的烧起来,烧的他连心肝脾肺都是疼的:“既然早晚要和离,倒不如现在就和离!也省的耽误了薛大小姐您的青春年华!至于皇上那儿,该怎么处罚,我自去领!” 薛子桢愕然,不知道霍灵璧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喝醉了酒,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醉糊涂的呀。 她尚自怔怔的,霍灵璧却跟发狂似的,拽着薛子桢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扯,等薛子桢反应过来,已经被推出了房间,霍灵璧当着她的面冷着脸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薛子桢站在门外又是气愤又是羞窘,霍灵璧他怎么敢! 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给赶出来了!就是再怎么讨厌她,也没必要这么过分吧! 瑶芝和琼露听到动静,赶忙跑了过来,见薛子桢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都气的不得了,瑶芝赌气道:“我去告诉国公爷和夫人去!” 琼露则道:“都这样了还说什么?不如去外院告诉沈侍卫,咱们直接回家算了!也省的受这样的气!” 薛子桢却把两个人拦住了:“这件事不宜闹大,传出去固然都说霍灵璧的不是,但对我的名声也没什么好处,更何况母亲有了身孕,父亲的事情也多,犯不着拿这样的事惹他们烦心,至于国公爷那边,都歇下了,怎么好再惊动?” 她虽然愤怒,但理智尚存,为今之计,也只有她忍气吞声了,她按下心中的怒火,吩咐瑶芝:“把西厢收拾收拾,我今天就歇在那儿了。” 有天大的事,也要等到明天再说。 瑶芝和琼露虽然不甘愿,却也无法,只得去收拾西厢,薛子桢就在榻上将就了一宿。 再说霍灵璧,把薛子桢赶出去后就晕晕乎乎的,酒劲上来了,不禁觉得头疼,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倒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睁眼,天已大亮,但院子内外却是静悄悄的,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霍灵璧觉得奇怪,再看东次间,薛子桢的床铺收拾的整整齐齐,薛子桢和几个丫头却都不见人,昨夜发生的事他一时也记不得了,只自己换了衣裳,推开门一瞧,院子里倒有两个小丫头,见了他都瑟缩了一下,躲躲闪闪的,除此之外,一个人影也不见。 霍灵璧蹙眉,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那两个守院子的小丫头一个叫榛儿,一个叫篆儿,都是十二三岁,霍家的家生奴婢,对霍灵璧更是畏惧,听他这么一问,篆儿战战兢兢道:“夫人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进宫了,瑶芝姐姐和琼露姐姐在库房清点夫人的嫁妆,说等夫人求了和离的圣旨后就回薛家。” 霍灵璧一听和离两个字不由大惊,厉声道:“谁许她和离的!” 篆儿越发惶恐,还是榛儿大着胆子小声道:“是世子爷啊,昨天喝酒回来说要和夫人和离,还把夫人从屋里赶了出来……” 霍灵璧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仔细一回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由觉得头痛,自己昨天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好像还真的把薛子桢给赶了出去…… 他捂住了脸,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几句,又问榛儿:“夫人出门多久了?” 榛儿赶忙道:“刚出门!还不到一刻钟!” 霍灵璧听了如获至宝,赶忙追了出去。 紧赶慢赶,霍灵璧总算在宫门口追上了薛子桢的马车,薛子桢已经下了车,正在宫门口接受侍卫检查呢,霍灵璧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拉了回来。 薛子桢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霍灵璧,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淡淡道:“你放心,我这就请旨和离,断不会有损世子爷的名声的!” 霍灵璧当着那些侍卫的面不好说什么,只低声道:“我喝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有话回家再说。”说完不顾薛子桢的挣扎,强行把人抱到了马车里。 至于宫门口的侍卫,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回不过神来,等到霍家的马车走远了,这才窃窃私语起来:“霍世子和世子夫人这是在闹和离?”他们面面相觑,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再说薛子桢,被霍灵璧强行抱到了马车上,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简直是把脸都丢尽了,不由恨得牙根痒痒,趁着霍灵璧不备,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霍灵璧也不撒手,也不喊疼,只闷声不吭的把薛子桢按住,又吩咐车夫赶车回家,等马车动起来,这才回头看向了薛子桢:“可出气了?” 薛子桢咬的那一口可不轻,虽然没流血,也是清清楚楚两排牙印,整个手背一片淤青红肿,隐隐约约渗出了血丝,虽是这样,可她还是气的胸膛起伏,盯着霍灵璧,真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才觉得解气。(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大闹(加更) 霍灵璧看着她因生气而红扑扑的面庞,还有那轻轻起伏的胸脯,不由觉得口干舌燥,哑着嗓子道:“你咬我一口,我也要咬你一口!”说罢坚定着伏下身去,一口咬在了薛子桢的嘴唇上。 薛子桢霎时间瞪大了眼睛,拼命捶打着霍灵璧的后背,却犹如蚍蜉撼树,霍灵璧高大魁梧的身材把她挤在马车的角落里,两个人紧紧贴着,男人身体的变化她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不由又是愤怒又是屈辱,眼泪跟开了闸似的不住的往下流。 而霍灵璧却如坠天堂,少女饱满丰润的嘴唇犹如最醇香的美酒,含在嘴中,恨不得咽下去,却又舍不得咽下,只反复的吮吸噬咬,只求索取更多的甜美…… 而身下却是少女的身体,鼓鼓的胸脯,恰似玉山初隆起,纤腰盈盈一握,即便隔着一层衣裳,也似乎能感觉到肌肤的娇嫩。 他的双手四处游动,不住的揉捏着,恨不得把人锁在自己的怀里,与自己融为一体…… 直到嘴里尝到了泪水苦咸的味道…… 他气喘吁吁的把人松开,看到了薛子桢满面的泪水,怔住了。 薛子桢已经放弃了一切的挣扎和抵抗,直到被松开,也只是捂着嘴呜呜的哭起来,从她出生到现在,她还是头一次遭到这样的对待! 她一回想起刚才霍灵璧的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就羞愤的恨不得立刻死去,霍灵璧居然还把舌头伸到了她的嘴里…… 薛子桢哭的声音越发的大,也越发的委屈,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绝望。 霍灵璧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把人揽到了自己怀里。珍重的贴在心口安置:“咱们不闹了行不行?昨天是我做的不对,不该说和离,不该把你赶出去,我向你道歉,你打我骂我都成,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我都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何?” 薛子桢哭的嗓子都哑了,却拼命的摇头:“我要和离!我要回家!我要告诉我父亲,让他把你五马分尸!” 霍灵璧感受到了她的挣扎。把手臂收的越发紧,薛子桢挣脱不开,哭的越发厉害,可不管她怎么哭。霍灵璧都不肯松开手,一直回到了家。马车停在了垂花门,车夫和小厮丫头都听到了声音,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霍灵璧把人抱了出来。挟持在怀里回了双桂堂。 溪柳并瑶芝和琼露都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呢,见了薛子桢被霍灵璧挟持着进来,溪柳最先冲了上去:“放下我们家姑娘!” 霍灵璧并不理会。虎着脸闪躲开了,怒吼道:“都给我滚!” 薛子桢已经放弃了挣扎。只对着三个丫头道:“赶紧回家报信!叫父亲来救我!” 说话间,霍灵璧已经进了房间,砰地一声把房门给关上了。 薛子桢被他放到了榻上,满目警惕的盯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霍灵璧默然不语:“刚才我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觉得怎么样?” 薛子桢冷笑:“我凭什么要答应你?当初是你说不喜欢我的!是你弃我如敝履的!如今你要好好过日子,我就得屈就吗!我薛子桢别的没有,骨气还有!” 霍灵璧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怪我之前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怪了你,你无论要怎么怨我我也没话说,但现在我是诚心诚意的。” 薛子桢别过头去:“你诚心诚意于我来说不过是自以为高明的欺骗罢了!你这个国公府的世子爷要娶妻自然是要温柔似水,善解人意,哪里是我这等蛇蝎毒妇高攀的上的?不过是看我还有几分利用价值这才刻意的温存小意罢了,如今你妹妹要出嫁了,霍家的地位也稳固了,我就没有用处了!想休了我就直说,何必做出这副让人作呕的样子来?你昨天赶我出去,不就是想让我自己知难而退么?如今我进宫求旨,正好如你所愿!” 这一字一句,恰如刀子戳在了霍灵璧的心口上,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果真有报应一说,薛子桢就是他的报应! 他之前对她疾言厉色,如今换他来承受这些锥心之苦了! 他费力的解释:“我昨天真的喝醉了!我见薛丁来见你,还说什么置办房子招婿的事,我以为你要和离,所以才觉得生气,昨天我醉的糊里糊涂,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忘了,就是惹得你生气了,也是不能当真的……” 薛子桢才不理他,只一句话:“和离!” 霍灵璧抓破了头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挽留,毕竟薛子桢不是那些好糊弄的闺中女子,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得她回心转意,她自己的主意可大着呢!不被她忽悠就不错了,哪里还想着去忽悠她! 夫妻俩谁也说不过谁,薛子桢坐在榻上,霍灵璧则蹲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双手还牢牢按着她的手臂。 这两个人一个被对方禁锢着动弹不得,一个生怕对方跑了不敢松手,一时僵持住了。 直到镇国公和霍夫人听到信儿赶过来,满院子的丫头,个个惶恐不安,都没个主意,不由呵斥道:“你们主子呢?闹成这样也不知道管管!” 其余人都低下头不敢说话,唯有春暖大着胆子回道:“昨夜世子爷喝醉了,就与世子夫人闹了一场,今天一大早,世子夫人就出门了,说是进宫请旨和离,世子爷赶过去把人拦了回来,奴婢们实在是不敢劝!” 霍夫人一听“和离”两个字,脸色更差,骂道:“真是一群废物!”仔细一看不见了溪柳和瑶芝并琼露几个丫头,就着急起来了:“世子夫人的几个陪嫁丫头呢?” 春暖小声道:“她们回薛家报信去了,一大早起来就收拾箱笼,说要回薛家。” 霍夫人怒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去说?你们一个个是死人哪!” 春暖真真是欲哭无泪:“世子爷不许我们惊动人!” 霍夫人看了看黑着脸的镇国公,害怕儿子被责罚,也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夫妻俩拌嘴,闹得出格了也是有的,国公爷也别生气,回头亲家来了,你好好陪个不是,桢姐儿这边我来劝她,她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必定是灵璧做了什么事惹得她生气了!” 镇国公却只盯着紧闭的房门不语,好一会才问院子里的丫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几个丫头七嘴八舌,你知道一点,我知道一点,拼凑在一起便成了霍灵璧去逛青楼,惹得薛子桢不高兴,回来后夫妻拌了嘴,霍灵璧醉糊涂了,把薛子桢赶了出来,薛子桢气性大,闹着要和离。 这么粗略一听,倒像是薛子桢先是妒忌,继而又不善解人意似的。 霍夫人信了,也就悄悄松了口气,只想着回头好好叫霍灵璧给薛子桢陪个不是,而镇国公却不信。 自打薛子桢进门,他一直暗中观察着,看薛子桢的行事作风,对霍灵璧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别说他逛青楼了,就是他抬了七八房小妾,只怕薛子桢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什么善妒的话就假了,如果是这样,只能是霍灵璧喝醉了撒酒疯,惹恼了薛子桢,想必还牵扯到了其他的矛盾,这才一触即发! 镇国公猜的倒是差不离,可他也猜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即便他想教训儿子,也不好直接去踹儿媳妇的房门,遂只得先忍着,叫霍夫人先出面劝。 其实自打镇国公和霍夫人一来,霍灵璧和薛子桢在屋子里就听到了,但两个人谁都没动,只听着外头丫头们回话的声音,直到霍夫人敲门,霍灵璧才去把门打开了。 霍夫人一见儿子就使劲打了他一下,骂道:“作孽的畜生!娶了媳妇,不说好好的过日子,还敢去逛青楼了!谁给你的胆子!还敢喝醉了酒撒酒疯!桢姐儿哪一点做的不好?你敢这么磋磨她,我叫你老子把你腿打折了!” 霍灵璧只沉默着,也不辩解,薛子桢却是冷笑,霍夫人这是先发制人呢,先把霍灵璧骂一顿,到时候她若是再翻旧账,倒显得她小气了! 她也不辩解,只等着父亲来为自己做主,她起身走到门边,霍灵璧却以为她要走,立刻又抓住了她的手,霍夫人眉毛一竖,道:“你还想打人不成?给我松开手!”又安慰薛子桢:“桢姐儿别委屈,这个孽障欺负你,我替你出气!” 薛子桢在霍家的这半年多,霍夫人对她还是很好的,她也不想因为自己和霍灵璧的事给霍夫人脸色看,遂缓和了语气,道:“霍夫人也知道,当初结这门婚事就是权宜之计,如今皆大欢喜,也是该各奔前程的时候了,小女蒲柳之姿,不敢高攀世子!” 霍夫人一听薛子桢称呼她为霍夫人,说话又如此客气,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事情要不好,正要说什么,霍灵璧已经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走的!” 话音未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亲家老爷来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真心 满院子人下意识的回头,只见薛丹臣站在双桂堂的院门口,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出闹剧,身后跟着李益,脸上也满是不忿之色。 一看到父亲,薛子桢的眼泪立刻扑簌簌落了下来,满心的委屈争先恐后的往外冒,仿佛受了欺负找到依仗的孩子一般,挣扎着就要过去,可霍灵璧却唯恐她一去不回似的不肯撒手,把薛子桢禁锢在怀里不许她动弹半步。 这一幕落在薛丹臣眼里,不由大怒:当着他的面霍灵璧就敢这么嚣张,他不知道的时候,桢姐儿还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呢! 尤其是他听溪柳说昨夜桢姐儿被霍灵璧赶出了屋子,他的心就疼的跟针扎似的,如今看到这一幕,昨夜桢姐儿穿着单衣被赶出屋子,站在院子里茫然失措的场景也浮现在眼前似的,那怒气再也按耐不住,快步上前狠狠打了霍灵璧一个巴掌! 霍夫人惊呼一声:“亲家老爷!”心里只觉得心疼,自家孩子,自己打骂不觉得什么,被别人碰了一指甲盖儿都觉得舍不得! 薛丹臣不理会,只冷冷看着霍灵璧:“松手!” 霍灵璧挨了那一下,半边脸顿时红肿起来,但他咬着牙仍旧没有松手,越发固执的握着薛子桢的手腕。 薛丹臣见状又不解气的打了一巴掌,他下手极狠,霍灵璧挨了两下的左脸顿时高高肿了起来。 霍夫人却生气了,不管不顾的拦住了薛丹臣,怒道:“亲家老爷,我也知道桢姐儿受了委屈,可即便我儿子有什么错。我自会教训他,你如今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到底什么意思!” 薛丹臣不好跟一个妇道人家说理,只看向了镇国公,镇国公却一副儿子打死了也和我无关的样子,倒是霍灵璧扑通一声跪下了:“岳父,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待桢姐儿的。希望岳父再给我一个机会,您打我骂我都成,就是不能把桢姐儿带走!” 霍灵璧心知肚明。只要薛子桢离了霍家,薛丹臣自有法子把她远远地送走,到时候他可去哪里找人去?所以今天薛丹臣就是把他打死了,他也不能放手! 薛丹臣却把他这一番表白当成了示威。当即气得半死,还要去打。却被霍夫人扑上来拦住了,霍夫人护着不叫打,薛丹臣偏要叫人拿了大棍来把霍灵璧打死,场面一时大乱。 薛子桢虽然惊讶。可也只呆呆的看着下跪的霍灵璧,丫头仆妇虽多,可这个场面。谁敢上来劝? 还是镇国公叫丫头先把霍夫人扶了下去,又亲自拦住了薛丹臣:“照青。有话好好说,这两个孩子即便有龃龉,可彼此也是有情意的,你如今这么一闹,叫桢姐儿在这个家怎么立足呢!” 薛丹臣冷笑:“立足?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把桢姐儿嫁进来!” 镇国公瞅了一眼脸肿的老高的儿子和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儿媳,道:“你瞧瞧,你把他打成那样了他也不愿意松手,你要是真的能狠下心来打,我是不心疼儿子的,你只管打,就是把人打死了,他也未必松手,足见是真的有了悔意,是想和桢姐儿好好过日子的,既如此,你又何必棒打鸳鸯?”说完,又看着薛子桢。 薛子桢也是被刚才霍灵璧的固执给震住了,此刻回过神来,也有些犹豫,对薛丹臣道:“父亲,我和霍灵璧是圣旨赐婚,即便要和离,也要求来圣旨才行,如今我跟着父亲回去了,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变成藐视皇恩了,不如父亲先想法子求得圣旨,女儿再堂堂正正的离开这儿跟着您回家。” 薛丹臣愣住了,别人不了解女儿,他还是了解的,说了这么一大堆话,看上去有道理,实际上还是她自己不肯离开罢了,是因为霍灵璧么?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低着头倔强的不肯松手的霍灵璧,暗暗叹了口气,对这个抢走了女儿的人更添了几分恨意,可女儿的面子他不能落,也只得妥协:“那你先将就两天,等我求来圣旨再说。” 镇国公陪着笑亲自把薛丹臣送了出去,一群仆妇也都忙不迭的作鸟兽散,不多时,整个院子的人都走了个干干净净,霍灵璧仍旧跪在地上,薛子桢的手被他抓着,也动弹不得,不由没好气道:“我父亲已经走了,你还跪给谁看?赶紧起来!” 霍灵璧苦笑:“扶我一把,我腿都软了!” 薛子桢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一笑:“真是没出息!我父亲有那么吓人吗?” 霍灵璧借着薛子桢的搀扶慢慢站了起来,无奈道:“你父亲不吓人,你父亲要把你带走,那就吓人了!” 薛子桢看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脸又肿着,也于心不忍,也不喊丫头,亲自找了药来替他擦了:“这是清凉消肿的,过一夜就会好了,你也是,我父亲打你,你怎么不躲呢?” 霍灵璧被碰到了伤处,疼的呲牙咧嘴的,不过药膏凉凉的,涂上去的确很舒服,他道:“本来就是我的错,就是打死我我也认了。” 薛子桢给他涂药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松开手,如今药膏一涂好,他立刻又把薛子桢的手抓住了,薛子桢看着他这幅样子,再回想起当初自己爱慕他,他却不屑一顾的样子,不由觉得恍如隔世,如今她心灰意冷了,想放手了,反倒是霍灵璧不依不饶起来了,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而霍灵璧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他今天当着那么多人挨了打,面子里子都丢尽了,但他却很高兴,因为薛子桢留了下来,这就表示她心里还有他,并没有完全对他失望。 至于丢脸的事,他并不在乎! 他从十四岁开始上战场,为了打赢一场仗,可以说是不择手段,脸面什么的,不过是做给其他人看罢了,如今只要能打赢薛子桢这场仗,别说挨了岳父两巴掌,就是胯下之辱,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只是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看薛子桢怔怔望着他,眼神中似有疑惑不解,便笑了笑,轻轻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曾经我那么对你,害得你伤心,如今的这一切,只能说是我活该,以前的我太过于自大,也太过于高傲,就是现在,我还是有这两个毛病,但是在你面前,我心甘情愿的低头,即便被你算计,受你摆布,我也甘之如饴!” 薛子桢低下了头,眨了眨眼睛,努力想把眼中的泪水倒回去:“我这个人总是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凡事喜欢自己拿主意,不喜欢听从别人的吩咐,以后居家过日子,我还会很高傲,从来不屑放下身段去哄别人,都是要别人哄我的,你确定都会听我的?你确定不会后悔?” 霍灵璧咧嘴笑了:“我发誓!只要你不离开我,以后咱们过日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心甘情愿的!” 薛子桢笑了笑,但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捂着嘴别过头去,不想让霍灵璧看到自己的狼狈,霍灵璧却扳过她的肩膀道:“为什么哭?” 薛子桢有些哽咽:“如果是这样,当初你为什么要伤我的心?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喜欢你,可是你却那么对我!” 霍灵璧柔声道:“是我的错,让我用一辈子来偿还好不好?” 薛子桢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被他揽到了怀里,她第一次觉得,作为一个小女人,对着自己喜欢的男人撒娇示弱,似乎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美人在怀,心意相通,霍灵璧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就是脸上的伤也不觉得痛了。 两个人从早上闹到了下午,谁也没吃午饭,刚开始时都不觉得,快到傍晚的时候就都饿的受不了了,薛子桢看着霍灵璧,脸颊依旧肿的厉害,只是没那么明显了,但看上去还是很可笑,估计这两天都不能出门了,也不方便见人了,便道:“我吩咐丫头把饭端进来吃吧。” 霍灵璧依依不舍的撒开手,道:“不必麻烦,我喝点粥就行了!” 薛子桢出去吩咐瑶芝做点软和的面食,又叫准备白粥和鸡汤,两个人也没摆桌子,就坐在炕上,就着小炕桌简单的吃了点东西,霍灵璧就要出去:“我去找父亲说说话。” 薛子桢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出门?” 霍灵璧摆摆手:“无妨,晚上黑,也看不清,再说了,都知道我挨了打,谁那么不知趣敢故意看我脸上啊?你也折腾了一天,先歇着吧。” 薛子桢点点头,知道他这次过去只怕还要挨打,可偏偏不能不去,也只好准备了药膏等着。 果然不出薛子桢所料,霍灵璧一进书房的门就被镇国公丢过来的镇纸砸在了肩膀上,砸个正着,霍灵璧忍着疼,不动声色的跪下:“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还请父亲责罚!”(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条件(加更) 唯一的儿子跪在自己面前,脸上还肿着,看上去又滑稽又可怜,到底是亲儿子,镇国公也有些不忍心了,没好气的虚点着他:“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简直把霍家的脸都丢尽了!就为了一个女人?” 霍灵璧笑了:“可是我觉得值得!父亲,我十四岁上战场,十六岁建功立业,到如今二十四岁,已经十年了!我一直生活在刀光剑影中,也习惯了那样的日子,如果我没有回京城,或者没有遇到薛子桢,我会按照您想的那样娶一个贤良淑德对我也有助益的妻子,然后生上一大堆儿子,再教我的儿子武艺,送他上战场,就像当初父亲把我送到边关一样,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会有什么不甘心。” “可是老天偏偏让我回京城,偏偏让我遇上了薛子桢!她就像一本书,书名晦涩难懂,让人望而生畏,但是你一旦翻开了第一页,就会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然后不可自拔。您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也好,说温柔乡英雄冢也好,我都认定了薛子桢做我的妻子,不管她父亲是薛丹臣还是李丹臣,也不管她是哪家哪户的女儿,我要的就是她这个人!” 镇国公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面上的神情如此坚毅,一如当年的他,不由有些恍惚。 当年他纳了一个营妓做妾,所有的人都说他疯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是无怨也无悔的,只有遗憾,遗憾两个人没有相伴更久的时间。 如今儿子也走上了他的老路,但幸而。这门亲事他不能反对,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平心而论,放眼整个京城,没有哪家的姑娘比薛子桢更加优秀了,比她贤惠的没她漂亮,比她漂亮的又没有她的家世好。比她家世好的又没有她那样的聪慧过人。所以打从开始结亲,镇国公就希望这门亲事假戏真做的,如今反对的话自然不会说。只是替儿子担心罢了:“那你可要想办法去讨你岳父的欢心了!如今他找到了太子,正说要请旨要你们和离呢!” 这个还真是有些难办! 霍灵璧涎着脸望着镇国公:“父亲给我支两招呗!当初您是怎么讨外祖父的欢心的?” 镇国公啼笑皆非:“我娶了你母亲,你外祖父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要我去巴结!不过你可要抓紧了。你妹妹快要出嫁了,薛丹臣是媒人。你可别闹的让方家看笑话,让你妹妹没脸!到时候我可真要收拾你了!” 霍灵璧想着薛丹臣那严厉的神色就觉得手心冒汗,想讨这个岳父的欢心只怕没那么容易! 再说薛丹臣,怒气冲冲从霍家出来。直接去了东宫面见太子,把这事说了,太子一听也是大吃一惊。他自然不希望薛子桢和霍灵璧和离,那样的话两家联姻不成。反倒成了仇人了,遂好言好语劝解了薛丹臣,一转头就去了顺昌帝那儿请求,不管薛丹臣怎么说,一定不能答应和离才是。 顺昌帝也很是愕然,他记得这两个人成亲还没有一年呢,怎么就闹到了和离的地步呢? 太子苦着脸道:“桢姐儿心性大,霍灵璧又是个混不吝,两个人谁也不服气谁,一时闹了起来,就说要和离的话,今日薛先生过来,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今日差点就破口大骂霍灵璧如何不好了,足见气的厉害。” 顺昌帝思索片刻,道:“明日一早,你把镇国公和薛丹臣都留下来,朕劝劝他们。” 太子应了,觑着顺昌帝的脸色温和,看样子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劝谏:“听说父皇打算大宴群臣,但儿臣觉得不妥,毕竟太后还病着,若是父皇此刻大肆宴饮,说不定会被大臣们指摘不孝,还请父皇三思。” 顺昌帝和蔼道:“这件事你母后已经提过了,朕也改了主意,不大宴群臣了,朕想四月份的时候去甘露寺上香敬佛,也顺便为太后祈福,到时候你与朕一同前往吧。” 太子悄悄松了口气,同样要花钱,但去甘露寺上香要比在宫中宴饮要好多了,他立刻应允了,顺昌帝一时高兴,叫几位王爷并宫里的嫔妃和公主都跟着去,一起热闹热闹。 太子不由汗颜,如果是这样的话,宫里的人都出去玩了,单把太后留下,还不如在宫中饮宴呢,不过此时他也不敢再劝了,也只好先这样。 第二天下了朝,薛丹臣和镇国公一起被召见,为什么被召见,两个人心中都有数,因此甫一面圣,镇国公便跪下请罪,顺昌帝笑道:“小夫妻之间吵吵闹闹也是常有的事,薛爱卿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呀!” 薛丹臣早就想好了对策,不紧不慢道:“当初承蒙圣恩,小女高嫁到镇国公府,在霍家孝敬公婆,主持中馈,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差错,但镇国公府却屡屡仗势欺人,霍灵璧居然在喝醉了酒后对小女动手,大晚上的把她赶出屋外,并扬言要和离!微臣中年得女,向来爱若珍宝,小女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微臣也于心不忍,皇上也是为父之人,望皇上体念臣的爱女之情,恩准他们二人和离,也免得小女再受磋磨!”说完就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镇国公见薛丹臣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霍家,不由暗骂他狡诈,却也立刻辩解道:“皇上请明察!自打薛姑娘嫁进来,臣家中上下对她并没有半点慢待啊!只是薛姑娘自持身份,难以亲近,说出来不怕皇上笑话,他们夫妻二人成亲都快一年了,可至今还没有圆房呢!臣唯有一子,一直盼着儿媳妇能为霍家开枝散叶,听闻此消息,如何不心痛着急呢?犬子也是郁郁寡欢,陪着兴王殿下喝酒玩乐,席上不免有狎妓之举,却也是逢场作戏,但薛姑娘却极为嫉妒,闹着要和离,臣实在是痛心疾首啊!” 薛丹臣比镇国公义正词严,但镇国公比薛丹臣脸皮厚,睁着眼睛也敢说瞎话,顺昌帝见他们两个年过半百的臣子为了儿女婚事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都不甘示弱,不由觉得好笑,却又赶紧绷住了,严肃道:“当初朕为他们二人赐婚,便是想缔结两姓之好,将来你们也能一起辅佐太子,如今为了一点小事就这么闹起来,实在是让朕失望!既然两个人都有错,那就赏霍灵璧二十板子,让他长长记性,知道疼媳妇,至于薛子桢,善妒乃女子大忌,赏她二十戒尺,以儆效尤!和离之事切莫再提起!” 顺昌帝不偏不倚,各打二十大板,镇国公没说什么,领旨谢恩了,薛丹臣却不肯起来,一副坚持要和离的样子。 镇国公有些心惊肉跳,他原以为薛丹臣说和离的话不过是想替女儿出气罢了,他也就配合着演了一出戏,如今看他这架势,倒像是不肯罢休了,难不成真要和离? 他哪能看着已经到手的儿媳妇又飞了?遂赶忙抢在顺昌帝发脾气前对薛丹臣作揖,赔礼道歉:“薛大人,这次的事的确是灵璧的错,您看看该怎么弥补才好?毕竟是圣旨赐婚,倘若真的和离了,不光你我面上无光,皇上也没有面子啊!”说完还拼命朝他使眼色,希望他识趣一点。 薛丹臣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站起来慢悠悠道:“镇国公如此诚心诚意,那我就不客气了,只要镇国公答应一个条件,我回去必定训诫小女,让她好好地过日子。” 镇国公这才反应过来掉进了薛丹臣坑里,不由暗骂薛丹臣狡诈,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薛大人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如今当着皇上的面,我还能抵赖不成?” 薛丹臣笑了笑:“将来桢姐儿和霍灵璧的第一个孩子要姓薛!” 镇国公愕然,顾不得在御前就大骂了起来:“薛丹臣你疯了!那可是我霍家的嫡长孙,凭什么要姓薛!” 薛丹臣慢悠悠道:“第一个孩子也未必是男孩儿啊,倘若是女孩儿,姓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镇国公气的手都是抖得,指着薛丹臣道:“即便是女孩儿,那也是我霍家的嫡长女!也没有姓薛的道理!你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薛丹臣却不理,只看着顺昌帝,顺昌帝玩味的笑了笑,觉得薛丹臣的这个提议实在是有意思,倘若镇国公的嫡长孙真的姓了薛,只怕他会膈应一辈子吧!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顺昌帝真想立刻就答应,不过看镇国公那憋气的样子也实在是可怜,便正色道:“薛爱卿,薛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倘若生下女儿,薛家没有香火继承,那么薛子桢的第一个孩子姓薛倒也无可厚非,但若是薛夫人生下儿子,薛家有了香火继承,那么让霍家的子嗣姓薛就太不厚道了,不如这样,倘若薛夫人生下男丁,这事就此作罢,倘若生下女孩儿,薛子桢的第一个孩子就姓薛,如何?” 薛丹臣立刻就答应了,只似笑非笑看着镇国公,镇国公气的半死,在心里把薛丹臣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答应这个不平等的条件!(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问计 两个人从殿里出来后,镇国公也不理薛丹臣,径自往外走,显然是气的狠了,等出了宫便发狠似的吩咐随从:“去找生子的秘方!越多越好!越灵验越好!都送到薛家去!” 随从摸不着头脑,看着镇国公那锅底似的脸色,忙不迭的应了,心里却纳闷的很。 旨意很快到了霍家,顺昌帝还特意派了他身边的亲卫去行刑,打霍灵璧板子,还派了一位老嬷嬷去打薛子桢手板儿。 霍灵璧挨打倒是不怕,只是一听薛子桢也要挨二十戒尺,不由慌了,求情道:“让我替她挨吧!” 镇国公正恼火,巴不得薛子桢也挨打,叫薛丹臣心疼去,便厉声道:“这是圣旨!也容得你讨价还价!” 薛子桢倒不觉得委屈,与霍灵璧一个站着一个趴着,各自挨各自的打。 顺昌帝身边的人,早就得了吩咐,说打就打,是一点水分也不掺的,噼里啪啦二十下打完之后,薛子桢疼的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霍灵璧也不顾当着人,挨完了板子一跃而起,奔到了薛子桢面前捧住了她的手,心痛道:“疼不疼?都肿起来了!” 薛子桢安慰道:“不疼,你呢?” 霍灵璧满不在乎道:“我没事,倒是你,赶紧上药去!”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话,把镇国公气的半死,也懒得搭理他们,自去送传旨的公公出门,而那个嬷嬷则看了一眼这小夫妻俩,若有所思。 要是寻常人挨了二十戒尺也没什么,但薛子桢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手上的肌肤娇嫩的很,如今挨了打,立刻就肿了起来,霍灵璧叫人拿了药来,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打趣道:“瞧你这手,都成熊掌了!” 旁边侍候的溪柳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声。却又怕怪罪,赶忙噤声低下了头,薛子桢待丫头一向宽容。没说什么,倒是霍灵璧瞪了她一眼:“笑什么!去厨房传话,今天中午吃红烧熊掌!” 溪柳赶忙应了,一溜烟跑了出去。 薛子桢手上都是药。只用眼神示意:“你疼不疼?” 霍灵璧坏笑道:“那二十板子对我来说跟毛毛细雨一样,一点事也没有。不信我脱了衣裳你瞧?” 薛子桢脸一红,嘀咕道:“谁稀罕瞧!” 两个人和好也就是昨天的事,但相处起来就跟老夫老妻似的,让人不得不相信缘分的奇妙。 到了下午。霍灵璧要出门:“赵九经约我去吃酒,晚上可能要回来的晚些。” 薛子桢应了,等霍灵璧一出门。她就去给霍夫人请安了。 从昨天起,霍夫人就一直在生闷气。她一面气儿子挨了打,一面气薛子桢一点也不善解人意,反而把这事闹的越来越打,让霍家遭人嘲笑,因此一听说薛子桢来了,便有些没好气:“她来做什么?我可不敢让她服侍,让她回去!” 霍夫人身边的楚嬷嬷劝道:“夫人生气归生气,但如今皇上并没有下旨让世子和世子夫人和离,足见还是希望促成这桩婚事的,您若是给世子夫人脸色瞧,传出去也不像话啊,更何况这次也是世子太过莽撞,惹恼了世子夫人,她不争这一口气,岂不是叫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轻了?如今她前来屈就,夫人正好给个台阶下,皆大欢喜,若是给她脸子瞧,倒显得夫人不慈了。” 霍夫人听这么一劝,心中已经有些松动了,但还是嘴硬:“即便如此,也不能纵容她!告诉她,我今儿累了,已经歇下了,明天再来吧。” 楚嬷嬷无法,只好亲自出去传话。 薛子桢等了好一会,只见了楚嬷嬷,心中了然,知道霍夫人这是在生气呢,这件事自己也有错,也怨不得霍夫人,楚嬷嬷说话又极其客气,不说其他的,只说霍夫人累了,也算给薛子桢留脸了。 薛子桢笑了笑,从手上褪下来一个韭菜叶宽的赤金缠丝镶红宝石的镯子赏给了楚嬷嬷:“多谢嬷嬷替我通传,既如此,我明日再来。” 楚嬷嬷收了镯子,极为恭敬客气的送薛子桢出了门。 回到双桂堂,薛子桢坐在屋里发呆,对于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也有些茫然,这次的争端,父亲和镇国公明显是有了嫌隙的,虽然谁都没说,她也看得出来,而镇国公和霍夫人对她的印象也改变了许多,当然,不是什么好的改变。 她不讨公婆的喜欢,霍灵璧也不讨父亲的喜欢,即便他们心意相通,面对两家人的责难,又该如何呢? 薛子桢有些心烦,吩咐人备车,要去探望周小钗,如今她也只能找周小钗说说心里话了,毕竟周小钗已经出嫁两年了,上有公婆,下有妯娌,中间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堆,说起这方面的经验来肯定比她强! 薛子桢出门的时候,霍灵璧已经到了赵家,赵九经亲自出来迎接,带他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他和霍灵璧情同手足,倒也没什么避讳的。 赵家人多,赵九经住的院子自然不像霍灵璧的那样宽敞,但也布置的别有一番意趣,院子里栽种了一株海棠树,树下搭了个秋千,旁边摆着石桌石凳,若是夏日在此纳凉,一边荡秋千一边喝茶说笑,定是极为惬意的。 此时周小钗就大着肚子坐在秋千上,见到霍灵璧来也不起身行礼,反而嘻嘻笑道:“哟,原来是薛妹夫来啦!” 薛子桢比她小,若是换了别人,她称呼一声妹夫也没什么,但偏偏霍灵璧的年纪比她大,又是赵九经的好兄弟,这么称呼明显就有占便宜的嫌疑了。 但霍灵璧心情好得很,也没跟一个孕妇计较,反而笑了笑,对赵九经就要当爹了很是羡慕,不由笑道:“你这日子倒是惬意的很!” 赵九经懒洋洋的进了屋,躺在了窗边的躺椅上,道:“我既不是长子需要光宗耀祖,又不是幼子需要承欢膝下,自然是闲极了,不比你,整天过得热热闹闹,怎么,听说你们要和离?皇上准了没?” 霍灵璧坐在一旁叹了口气:“我就是为这事找你的,皇上倒是没准和离的事,桢姐儿那边按你说的,把脸皮丢了不要,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如今也算是交了心了,就是我岳父那边还有些难缠。” 赵九经忍不住噗嗤一笑:“敢得罪薛先生,我看你是活该!我估计接下来两三年你都别想踏进薛家的大门了!” 霍灵璧郁闷道:“我来是干什么的?还不是来问问你的?” 赵九经若有所思:“岳父我倒是没讨好过,不过我以前倒是讨好过小钗的祖母,她极疼小钗,总看我像坏人,从来都不爱搭理我,跟没我这个人似的,而且当着我的面就教小钗如何如何的对付我,偏偏我还不敢还嘴,别提多憋屈了!” 霍灵璧一笑:“我看桢姐儿的外祖父外祖母都很通情达理,她外祖父还要把一身的武艺都传授给我呢,足见没把我当成外人,就是我那个岳母,每次见了也都是和颜悦色,唯有岳父,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赵九经灵光一闪,拍掌笑道:“嘿!我有个主意,保准好使!薛先生一生不慕名利富贵,唯独疼爱薛夫人和桢姐儿!你不妨从薛夫人那边下手!倘若讨好了薛夫人,让薛夫人帮你说两句好话,薛先生是断乎不会给你脸色瞧的了!” 霍灵璧细细一琢磨,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与赵九经相视一笑,举起酒杯碰了碰。 两个人正说着闲话,只听外头仆妇向周小钗回话道:“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到了!” 霍灵璧听见了,腾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被赵九经拉住了:“桢姐儿来肯定是和小钗说私房话呢,你难道不想听听桢姐儿背着人是如何说你的?” 霍灵璧还真有些心动! 因此仍旧坐在窗下,赵九经关了窗户,出去又交代了周小钗几句,周小钗本不欲帮着别人来欺瞒薛子桢的,不过仔细一想,若是两个人的感情因此更进一步也是极好的,便应了,等薛子桢进来,只让她坐在院子里说话,看不到屋里的人,但说话声却正好能让屋里人听见。 当着外人的面,薛子桢还是很端的住的,等那些仆妇都退了下去,她的脸色也垮了下来,周小钗笑道:“遇到什么为难事了?瞧把你愁成这样!” 薛子桢看周小钗虽然大着肚子,但面色红润,眉眼带着笑意,这日子明显过得极为舒心,和她一比,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无奈的伸出手道:“你瞧瞧我这手被打的!” 周小钗笑道:“我都听说了,因为你们俩闹和离,被皇上打的,你也真行,居然落魄到这个地步,当年那个名满京城,裙下臣无数的的千金闺秀哪里去了?” 薛子桢笑了笑,没做声,周小钗眼珠子一转,悄悄看了一眼正房紧闭的窗户,又看了看薛子桢,忽然问道:“你如今还想和霍灵璧和离吗?” 薛子桢摇了摇头,如今的形势不由人,就是她真的想和离,只怕也离不了。 周小钗又紧接着问:“你是因为喜欢霍灵璧才放弃和离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意(加更) 躲在屋子里的霍灵璧听到这个问题,手心里也忍不住暗暗捏了把汗,不知道薛子桢会如何回答。 好一会才听到薛子桢温婉的笑声:“当初嫁给他乃是权宜之计,我是没想过和他白头偕老的,只是如今他又是甜言蜜语,又是诚心诚意,我瞧着虽有三分假倒有七分真,便暂且相信他,反正跟谁过日子都一样,他若是真的好,我也没的说,若是不好,再想法子和离就是!” 霍灵璧听了这话,登时心都凉了,脸色也变了,他没想到薛子桢心里竟是这么打算的,说来说去,还是不相信他,把他当成了备用的! 他那些真心话好不容易说了出来,在薛子桢眼里倒成了花言巧语了! 他觉得冤枉,更觉得生气,心中一时激愤,立刻就要起身出去质问,却被赵九经死死按住,赵九经拼命使眼色,让他继续往下听。 果真,薛子桢又笑道:“但是那天他跪在我面前,说即便被我算计也是甘之如饴,我就忍不住心软了,其实我也想过,刚开始喜欢他是因为他的英武潇洒,但后来发现这只是一种表象,实际上他心眼又小,脾气又大,又喜欢猜疑人,真是讨厌得紧,我有时候也问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难道只是看中了他那张较为英俊的脸?但一旦喜欢上了谁,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好像都不在意了,你和他在一起就觉得高兴,这不就够了,何必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弄个清楚明白呢?更何况这样的事也是弄不明白的,人生难得糊涂。这日子,不也是稀里糊涂的过?只要我不觉得后悔便很好了。” 周小钗笑道:“你自己不想得挺明白?怎么又来找我?难道不是来诉苦的?” 薛子桢认真道:“我来其实是想问问你,你素日都是怎么讨好你婆婆的?因为和离的事,我婆婆对我不大高兴,我之前也没把她当正经婆婆,想着彼此和和气气也就罢了,如今既然下定了决心要跟霍灵璧好好过日子。自然要先把婆婆给笼络住了。你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周小钗故作高深的想了想,道:“要说这法子也多,一是投其所好的送礼。二是甜言蜜语的奉承,这两个法子都很有效,只是不免要做小伏低,低声下气。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法子,是百试百灵的,而且一旦使了出来,只有你婆婆求着对你好的。断不用让你绞尽脑汁去讨好她!” 薛子桢眼前一亮:“什么法子?” 周小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那就是孩子咯!你要是怀了霍灵璧的孩子,你就等着你婆婆天天对你嘘寒问暖吧!到那个时候你就不只是儿媳妇,还是她嫡长孙的母亲!这地位可高多了!” 薛子桢没好气道:“去!你这是拿我取笑呢!” 周小钗正色道:“虽是玩笑话。可也是真的,你看我婆婆。原先看我百般不顺眼,总觉得我配不上她儿子,如今我有了身孕,还不是一天三趟的派人来送这个那个?人嘛,要想站得住,总要有个依仗啊!母凭子贵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不过你倒不用愁,有你父亲做依仗,就是没儿子,你婆婆也断然不敢欺负你的!” 薛子桢一想也是,霍家虽然有爵位,但父亲已经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入主内阁,即便比不上霍家根基深厚,也是能与之分庭抗礼的,她有这个优势,一时倒也不用愁,只是子嗣的事有些为难,她和霍灵璧至今还没圆房呢!哪来的孩子! 想起这个,薛子桢就有些羞意,低着头摆弄玉佩上的穗子,听周小钗继续道:“繁衍子嗣,继承香火,这有什么好害臊的!难不成你和霍灵璧现在还没有圆房!” 薛子桢的脸腾地红透了,屋里霍灵璧的脸也在赵九经带有取笑的目光下越来越红…… 夫妻俩先后离开赵家,回到霍家的时间也差不多,薛子桢前脚进门,霍灵璧后脚也回来了,只是那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薛子桢不知内情,还有些纳闷:“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霍灵璧沉默一会才道:“也没什么,就是被人嘲笑了……”他比赵九经还大两岁呢,可赵九经的孩子都快出世了,他居然还没圆房!实在是大大打击了他的尊严! 薛子桢并不觉得被人嘲笑是什么丢脸的事,也没当成一回事,看着春暖服侍霍灵璧换了衣裳,就亲自端了茶给他,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正日子了,你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把方九少一个人晾在客房也不像话。” 霍灵璧心里正琢磨着圆房的事呢,也没听清说的是什么,心不在焉的只是点头,等用过晚饭,两个人的习惯不同,做的事也不一样。 霍灵璧习惯看一会兵书,然后才洗漱睡觉,但薛子桢却喜欢先洗漱,然后坐在被窝里捧着书看,这样也正好错开了两个人使用净房的时间,因此从一开始谁都没有异议。 今日薛子桢洗了澡出来,穿了一件嫩绿色绣鹅黄色迎春花的寝衣,黑亮的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其余的散散的披在肩膀上,衬得她越发显小。 霍灵璧自打她出了净房,这心思就不在书上了,只暗中瞥了薛子桢一眼就呆住了。 莹白的面孔宛如栀子花瓣,红红软软的嘴唇却又像玫瑰花瓣,娇嫩的让人想抓过来狠狠的蹂躏…… 霍灵璧咳了咳,放下了手中的书:“你今天去赵家了?” 薛子桢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是啊,我去找小钗说话了。” 霍灵璧想起赵九经那院子里的海棠树,秋千还是石桌石凳,便问薛子桢:“你喜欢什么花?”薛子桢觉得他的问题没头没脑的,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了:“我喜欢腊梅,喜欢荷花,还喜欢紫藤萝。” 霍灵璧听了,不由在心里盘算开了,若是喜欢荷花,可以弄两口大缸,种上荷花摆在院子里,也是极好看的,至于紫藤萝,可以搭个凉棚,让紫藤萝自由攀爬,还可以种些葡萄,到了夏日一边乘凉一边吃葡萄……唯有这腊梅有些难弄,他至今还欠着她两盆冰种腊梅呢,足见她喜欢的都不是凡品,这些东西都是有钱也不一定寻的来的。 薛子桢见霍灵璧只是发呆,也是一笑,随手拿了本游记坐在床上,没看几页,忽的眼前一暗,抬头才看到霍灵璧,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坐在床边,目光盯着薛子桢不放。 薛子桢有些脸热,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低:“有事吗?” 霍灵璧磨蹭了好一会才道:“自然是有事,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圆房……” 虽然他把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很轻,但薛子桢还是听清楚了,一时羞得连耳朵都是红的。 见薛子桢不好意思,霍灵璧倒是开始厚脸皮起来:“你总是让我睡在罗汉床上也不是个事啊,咱们什么时候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薛子桢讷讷无语,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更别提回答他了,霍灵璧趁她失神,慢慢凑过去亲了她一下,低声道:“你能忍,我可忍不了了!” 薛子桢嗫嚅道:“那你先去洗澡,身上一股臭味……”今天周小钗的话对她也有所触动,她也的确想要个孩子了。 霍灵璧却一阵无语,闻了闻自己身上,虽然有些汗味,却也称不上臭啊! 可薛子桢发了话,他也只得先去洗了澡,等他从净房出来,屋里丫头都退了下去,门也关上了,堂上蜡烛熄了大半,屋内有些昏暗,帘幕低垂,只隐约看到床上坐着的人。 霍灵璧嘴角噙笑走了过去,却发现薛子桢换上了大婚时穿的那一套喜服,连头上的红盖头都蒙上了,不由愕然,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当初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一应礼节也只是草草了事,如今薛子桢是要再认真的重来一次呢。 霍灵璧看到放在一旁叠的整齐的他的喜袍,心念一动,也换上了,轻轻坐在薛子桢身边,轻轻掀起了盖头。 薛子桢慢慢抬起了眼睛,怔怔的望着他,眼泪落了下来也不自知,她喃喃道:“这才是我想要的你……” 霍灵璧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知道当初伤薛子桢很深,时间无法倒流,他也只好用以后去弥补! 他珍惜的吻去了薛子桢脸上的泪水,低声回答她:“我是你的……” 红帐半掩鸳鸯情,春宵一刻值千金。 千回百转终有缘,白头偕老不悔心。 …… 第二天,霍灵璧醒的比较早,他也着急起来,只支起胳膊看着还在沉睡的薛子桢。 薛子桢的睡相很乖,睡着的时候窝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显得又脆弱又可怜,压根没有半分她清醒时候的理智聪慧。 今日她的脸上多了些许疲倦,眼底也有些发青,霍灵璧偷偷一笑,伸手捏了捏薛子桢的鼻子。 薛子桢蹙着眉头拂开霍灵璧的手,嘴里似是嘟囔着什么,眼睛却慢慢睁开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家 看到霍灵璧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薛子桢的脸瞬间红了,想起昨夜的种种,要比那册子上描述的详尽多了……她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想离霍灵璧远些,霍灵璧却霸道的把她整个人揽到了怀里:“昨夜辛苦你了,多睡一会,母亲那边我会去说的。” 他不说倒还好,一说薛子桢就想起来了,昨天没见到霍夫人,今天还要一大早赶去请安呢,遂强忍着身上的酸痛爬了起来:“婆婆本来就生气,我若是不去请安,只怕更生气了。” 霍灵璧笑道:“她若是知道咱们俩忙着给她生孙子,只怕就不生气了。” 薛子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觉得他说话越来越不知羞了,就好像戳破了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些无所顾忌的感觉。 两个人一起去给霍夫人请安,这次许是有霍灵璧陪着,霍夫人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好歹没把人拒之门外,只是也谈不上多亲热就是了,因此一回到双桂堂,薛子桢就让瑶芝开箱笼,打算照周小钗所说的,投其所好的送礼。 她平日里观察霍夫人屋里的摆设,大都是精致华贵之物,遂挑了一对粉彩绘花鸟的官窑梅瓶,亲自去园子里折了些牡丹花来插瓶,等到了中午,便让丫头抱着梅2瓶去给霍夫人请安,笑道:“儿媳看到园子里的牡丹花开的正好,摘了些来插瓶,送给婆婆赏玩。” 霍夫人见那花瓶精致,牡丹花妖娆,心里就很喜欢,最主要的是薛子桢这副做小伏低讨好她的样子让她很满意。儿媳妇娶了快一年了,如今才体会到做婆婆的感觉,还真是不容易啊!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薛子桢如此放低了姿态,霍夫人自然也不好再绷着脸,笑着让楚嬷嬷把花瓶接了过来。也没提之前和离大闹的事。只是道:“清儿出嫁,灵璧势必是要去送嫁的,到时候你也跟着去。大婚前一日铺床的事就交给你了。” 薛子桢笑了,知道霍夫人这是消了气,要不然也不会让她跟着去送嫁,又把铺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了她。遂恭恭敬敬应了。 等她回去和霍灵璧说起,霍灵璧道:“你若是跟着去。咱们不必分开,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要错过一场盛事了。”说着把顺昌帝决定去甘露寺上香的事告诉了薛子桢。 薛子桢有些惊讶:“太后还病着,皇上却带着文武百官去甘露寺上香。名义上是为太后祈福,实际上还不是为了玩乐?难不成皇上还在为太后袒护睿王的事生气?” 霍灵璧道:“这个倒是可以理解,同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做母亲的偏疼了这个,另一个肯定不高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再不高兴,也不会让自己背负上不孝的罪名,而太后也知趣得很,即便为了睿王也会尽快好起来的。” 薛子桢点点头,平心而论,睿王是小儿子,太后的确对他更偏心些,即便顺昌帝最后妥协了,想必也要用其他的法子来牵制住睿王,如今看来,睿王未婚,最好的法子就是联姻了。 她抛下这件事,转而想起若是跟随去金陵送嫁,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个月,便抽空儿回家了一趟,这才从薛丹臣口中得知第一个孩子要姓薛的事情,不由目瞪口呆。 薛丹臣的心情却很好,笑道:“我请了一个妇科圣手,他说你母亲这一胎多半是个闺女,我觉得是个闺女就很好,若是个小子,还要去费心教养,若是养的不成器,不仅不能帮衬着你,反而给你添麻烦。” 薛子桢道:“若是我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即便是姓薛,那又有什么好处不成?” 薛丹臣笑道:“若是女孩儿,我就把她养大,然后在家招婿,不也是一样的?” 薛子桢没做声,难怪这些日子镇国公看到她都没什么好脸色呢,原来里头还有这一层原因,并未在圣旨中明说,应该是顾忌霍家的面子吧。 对于这事,薛子桢不能说什么,平心而论,若有一个孩子姓薛,不拘男女,她都是很高兴的,只是前提是,她得先有身孕才成。 自打那天两个人圆房,那罗汉床就被搬了出去,霍灵璧对那种事很有兴趣似的,天天都要与她厮混一番,而且颇有些百无禁忌,她光想一想就觉得臊的不行,实在不知道那事到底有什么意思…… 一想起这事,薛子桢就忍不住红了脸,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薛丹臣的书房,去了陆如英那儿。 陆如英的身孕将将满三个月,还未显怀,但薛家上下都如临大敌,陆夫人天天在旁边陪着,吃什么喝什么都要过问,陆如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也不用操心,这面色又精神红润了许多。 她一听薛子桢要去江南送嫁,顿时满心满眼的羡慕:“趁着这个机会,正好能去金华一趟,算起来,我有将近八九年没回家了。” 薛子桢笑道:“到时候我给您带最正宗的金华酥饼。”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陆如英立刻觉得嘴馋起来,理直气壮的支使小丫头:“去告诉老爷,我要吃金华酥饼!” 那小丫头应声而去,陆夫人不免抱怨:“瞧你这刁钻样,不是故意为难人么?去哪里买酥饼?就是买了来,只怕你也要说不好吃。” 陆如英撅嘴道:“为什么怪我?都怪桢姐儿提起酥饼来,才惹得我嘴馋。” 薛子桢只是抿嘴笑,陆夫人不由无语,她这个女儿被惯得越发无理取闹了! 偏偏这小丫头小跑着回来传话:“老爷出门买酥饼去了!” 陆如英立刻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薛丹臣在门口碰到了霍灵璧,霍灵璧赶忙下马行礼,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薛丹臣虽然笑着,可那也是冷笑,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霍灵璧小心翼翼道:“回岳父大人的话,小婿来接桢姐儿回家。” 薛丹臣冷冷道:“桢姐儿要留下用饭,傍晚才回去呢,你先回去吧,若是嫌闷,尽管去庆湘楼喝花酒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讨好 霍灵璧原本就打算过来蹭顿饭,顺便讨好岳母的,一听薛丹臣赶他回去,心里就有些失望,再听庆湘楼这三个字,不由冷汗淋漓,陪着笑道:“不过是陪兴王殿下去那儿坐了坐,纯属应酬,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才去的,桢姐儿也知道。”说着又岔开了话题:“不知岳父要去哪儿?” 薛丹臣没说话,他身边的长随笑道:“夫人要吃金华酥饼,老爷要去珍珠楼呢。” 霍灵璧赶忙道:“哪里劳烦岳父,我跑一趟就是了。”说完不给薛丹臣拒绝的机会,立刻就上了马跑了。 薛丹臣看着他的背影,阴沉着脸没说话,倒是长随笑道:“姑爷这么孝顺,这是大小姐的福气呢!” 薛丹臣笑了笑,倒是没再说什么。 霍灵璧好不容易争取来一个表现的机会,骑着马跑到珍珠楼,不光买了甜的咸的金华酥饼,还买了陆馆主爱吃的绿豆糕,陆夫人爱吃的白糖糕,还有陈云秀爱吃的芙蓉酥饼,以及薛子桢最爱的水晶糕,还有一些蜜饯干果,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十好几斤,用精致的匣子包起来,上面压着一张大红色如意云纹的红纸,正是江南那边打包糕点的习俗。 回到薛家,霍灵璧提着点心去岳母跟前讨好,果然赢得了陆如英的喜欢,不住的夸赞霍灵璧孝顺,陆馆主和陆夫人看到霍灵璧也买了他们爱吃的点心,也不住的夸赞他细心,霍灵璧看似谦虚的受了,实则暗暗得意,他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课的。谁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都找薛子桢细细的问了,还写了下来认真背了,说起来,就是当初学习兵法也没这个认真啊。 本来霍灵璧还特地问了薛丹臣爱吃什么,但连薛子桢都摇头说不知道:“父亲从来没表现出什么特殊的喜好。向来是厨房准备什么饭菜就吃什么。我也问过父亲,父亲说小时候家里穷,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剔,久而久之,就不挑食了。” 霍灵璧当时听了还颇为佩服,小时候吃了苦。如今位高权重也不见他耽于享乐,足见其自制力了。 如今看着大家都吃着自己爱吃的点心。唯独薛丹臣只一口一口浅啜着茶水,霍灵璧又觉得尴尬起来,正想说两句打圆场,就看到陆如英把咬了一口的酥饼递给了薛丹臣。薛丹臣接过来很自然的就吃了。 霍灵璧顿时呆住了。 接下来他暗中观察,发现薛丹臣吃的点心都是陆如英递给他的,而且无一不是她咬了一口后觉得不太喜欢。然后递过去的,但薛丹臣却面不改色。一一的接过来吃了,这么一通下来,倒也吃了不少。 事到如今,亲眼所见,霍灵璧才相信自家岳父是有多宠妻了,扪心自问,虽然他也不会嫌弃薛子桢吃剩的东西,但当着这么多人,他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可薛丹臣却面色自若,其他人也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明显是司空见惯了。 薛子桢见霍灵璧先是跑去买了点心,继而又一直陪着笑脸,想起自己讨好霍夫人时的举动,不由感同身受,两个人又正好坐在一起,便悄悄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霍灵璧迅速的握住了薛子桢的手藏在了袖子里,面上却还是一派笑意盈盈。 到了傍晚,霍灵璧才陪着薛子桢回了霍家,路上,霍灵璧忍不住问道:“我看岳父一直在吃岳母吃剩的点心,这是为什么?” 薛子桢却忍不住一笑:“因为父亲没有特别喜欢吃的点心啊,素日也不碰这些,母亲若是直接给他,他肯定不吃,所以特地咬了一口递给他,每次母亲一这么做,父亲就知道母亲是想让他吃点心了,自然就不会拒绝了,并不是父亲在纵容母亲,而是母亲在关心父亲啊!” 霍灵璧恍然大悟,嘀咕道:“你们家的人相处的方式还真是奇怪。” 薛子桢笑道:“时间长了你就能习惯了。” 一转眼到了三月二十八,霍晓清要出嫁了,霍家之前一个月所做的准备都是为了今日,天刚朦朦亮,整个霍家就灯火通明了,仆妇们自有他们的事情忙,而薛子桢也早早起来赶去了霍晓清的闺房。 霍晓清起的更早,已经沐浴完毕,正由老嬷嬷帮着梳妆,霍晓泠一身粉色衣裙,坐在旁边帮着递东西,霍夫人则站在一旁不停的抹眼泪。 若是霍晓清的婆家在京城,时常能见着,她也不会这么伤心,如今却要远嫁到金陵去,只怕两三年都见不到一面,霍晓清在金陵又是举目无亲,若是受了委屈,也只好忍着,她连帮着出气都不能。 楚嬷嬷在旁边温声劝慰,见了薛子桢眼前一亮,笑道:“有世子夫人陪着过去呢,夫人还有什么要担心的?” 霍夫人想起薛家与方家是故交,不由拉住了薛子桢的手:“到了方家你可要多替清儿说两句好话。” 薛子桢笑道:“大妹妹嫁过去就是方家的九少奶奶了,谁敢小瞧了去?”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方夫人对方九少格外偏疼些,就是看着方九少的面子,对大妹妹也会多加看顾的,至于方家的其他少奶奶,都出身不显,大妹妹有镇国公府撑腰,别人巴结着还来不及呢,谁敢欺负她?” 霍夫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分离在即,即便说再多的话也无法消除她心中的担忧。 薛子桢见她如此,也不好多说了,找了个借口跑去了前面忙活。 霍灵璧也起了个大早,正看着家里下人往嫁妆箱子上系红绸子,总共一百二十抬嫁妆,两人一抬,他特地从军营里选了二百四十个高矮差不多的士兵来帮着抬嫁妆,都穿着簇新的青色直裰,一溜站出去别提多精神了。 霍灵璧笑道:“待会兄弟们好好表现,等把嫁妆送上了船,家里自有酒席准备好了款待。” 那二百四十个壮士哄得一声笑开了,还有人大声道:“将军,我们不会客气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送嫁 霍灵璧笑了笑,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去了前院张罗。 镇国公府嫁女,场面和排场自然都非比寻常,一大早就有人登门送贺礼,不到半晌,就有客人登门了,男客由霍灵璧在前院招呼,女眷在后院由薛子桢款待,还有一些关系亲近的长辈要当面送添妆,薛子桢又要陪着去霍晓清的闺房,一时忙的团团转。 贺夫人来的是最早的,带着两个儿媳妇,因上次薛子桢帮忙出主意让贺老爷逃过一劫的事,贺夫人逢人就夸薛子桢如何如何的好,这次来不光为了道贺,还对霍夫人说了贺老爷升迁的事:“再过半个月就要去南昌赴任了,虽然远些,但在外头也自在,远离了朝廷的纷争,只怕也更安稳些。” 霍夫人虽然舍不得,但也觉得外放对贺老爷来说是件好事,大家就商议了到时候去贺家赴宴,为贺老爷践行。 越接近正午,人来的就越多,等到了吉时,花轿要抬出门了,大家又挤到正堂去观礼,看霍晓清和方梓楠给霍夫人和镇国公行礼,镇国公还好,霍夫人直接捂着嘴哭了出来,被贺夫人给劝住了。 新人上了花轿,出了门,接下来就是一抬抬的嫁妆跟着了,一水的黄花梨木打成的嫁妆箱子,系着红绸子,显得格外喜庆。 整整一百二十抬嫁妆,用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算是全部抬出门,旁观的宾客们不由满眼羡慕,啧啧称叹。 霍灵璧和薛子桢要跟着去送嫁,他们的箱笼也已经准备好了送到了通州码头,如今不过是人坐着马车跟过去罢了,薛子桢这次过去。只带了溪柳并瑶芝和琼露三个丫头,其余人都留了下来照看双桂堂。 霍晓清上花轿的时候,她也跟着上了马车,跟在花轿后,绕城吹打了一圈,等出了城后就轻松了许多。 从早上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薛子桢又是累又是饿。只吃了两块干点心充饥。谁知霍灵璧却让人送来几个热气腾腾的羊肉馅包子并一大块酱牛肉,说是从路边的茶摊买的,觉得挺好吃的。 薛子桢看着那么一大块牛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嘴。叫瑶芝切成了小片,大家就着包子分着吃了。 赶了半天路,等到了通州码头,又把花轿和嫁妆都安置在船上。轿夫并抬嫁妆的人也都打发回去了,这才开了船。沿着运河直达金陵城下。 薛子桢也有好几年没有坐船了,看着丫头收拾好了箱笼,又去了霍晓清那儿。 霍晓清已经换下了那一身嫁衣,穿着家常衣裳。好奇的趴在窗边往外看,见了薛子桢,难得的羞赧起来。 薛子桢笑了笑:“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吧?晚上想吃点什么?” 霍晓清道:“吃什么都行,嫂子做主就是了。” 薛子桢道:“在船上还是河鲜多一些。来之前已经吩咐人做了溜鱼丸了,待会你尝尝。” 霍晓清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明显对陌生的金陵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薛子桢想了想,坐在了她身旁:“我小时候去过一次金陵,虽然记得不甚清楚,到底还有些印象。” 霍晓清眼前一亮,赶忙道:“那嫂子给我讲讲。” 薛子桢笑道:“金陵城毕竟是六朝古都,历史悠久,文化厚重,当时只记得城墙高耸入云,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也十分宽敞,而城内那些乡绅大族,个个非富即贵,再加上江南本就繁华富庶,他们日常过日子都讲究的很,四时八节要吃什么要穿什么要送什么礼也都是有讲究的,你若是错了一点,就是极其失礼的事。” 霍晓清本就是个粗心的性子,大大咧咧的,一听这话就被吓唬住了,生怕自己做不好,薛子桢安慰道:“你也别害怕,毕竟你是京城来的,对江南的习俗不甚了解,就是错了什么也没人会怪你,只是方家族人多,方半城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方九少这一辈光兄弟妯娌就十几二十个,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其中你和我有仇,我跟他有怨,或是你我投缘,或是他们交好,关系错综复杂的很,其中也不乏内斗,但你毕竟是方家嫡支的媳妇,只有别人来奉承你的,断不用你费心去讨好他们,只要把你婆婆笼络住了,你在方家就算站稳脚跟了。” 霍晓清连连点头,薛子桢又叮嘱道:“方家耕读传家,素日穿着打扮一定要朴素些,总不能打扮的比你婆婆还要富贵,该省的时候省俭些,该花钱的时候也不要小气,这么大一个家,今天你娶妻,明天孩子满月,后天有人过寿,红白喜事多着呢,妯娌间又爱攀比,你若是被人压了下去,以后也别想抬起头来了。” 薛子桢又捡了些重要的细细的和她说了,倒让霍晓清慢慢放松下来,两边说着话,晚饭也送来了,一道清蒸鱼,一道红烧鱼,一道醋溜鱼丸,一道鱼片粥,霍晓清一看满桌子的鱼不由无语,薛子桢笑道:“到了南边,最不值钱的就是鱼了,你要慢慢习惯才好。” 陪着霍晓清吃过晚饭,回到房间时,霍灵璧也陪着方梓楠刚刚吃晚饭回来,席上喝了两杯酒,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床上看书。 船行在水上,就是走的再稳当也不免有晃晃悠悠的时候,薛子桢道:“船上晃来晃去的,怎么还看书啊?难道不怕眼晕?” 霍灵璧扔下兵书,懒懒的躺到了床上:“你没回来,我觉得无聊嘛,去了这么久,都和清儿说了什么?” 薛子桢道:“无非是些为人媳妇的道理罢了。” 霍灵璧笑了笑,薛子桢坐在妆镜前卸钗环,突然想起一事,道:“今天庆王来贺喜了?” 霍灵璧笑道:“是啊,亲自来的,笑意盈盈的恭喜父亲,看不出半点不忿之色,藏得这么深,我就说他不简单。” 薛子桢道:“自打齐王谋反,庆王就消停了许多,有这个前车之鉴,只怕他即便想谋反也不敢了。” 霍灵璧笑道:“是啊,一面不敢谋反,一面又想做皇帝,也只好从太子这边下手了,若是太子出了什么意外,正好轮到他这个次子了。” 薛子桢却诧异道:“你是这么想的?难道没考虑过其他人选?” 霍灵璧也有些惊讶:“其他人?是睿王还是兴王?” 薛子桢不由无语:“说你们这些武将是大老粗,可一点也没冤枉你们,若是随便换了个文臣来回答这个问题,即便太子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庆王的,因为太子已经有了嫡长子啊,自古以来嫡长为尊,只要皇长孙好好地,就没庆王什么事!” 霍灵璧笑了笑:“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即便皇长孙是嫡长正统,但毕竟年幼,庆王年富力强,又是王叔,到时候只怕会功高震主,暗藏祸心呢。” 薛子桢道:“如今庆王还没成亲呢,他没有子嗣,是断不敢贸然下手的。” 霍灵璧摇了摇头:“那可未必,你可别轻视庆王的野心,他手握兵权,身边又有一干谋士,即便不敢谋逆,也自有其他的法子与太子作对,来之前我就告诫太子要小心些,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又不在京城,还是不能放心。” 薛子桢道:“你父亲和我父亲都在京城呢,难道他们两个人还护不住一个太子?齐王谋逆,皇上处决了那么多人,如今朝野上下还都有些战战兢兢,即便庆王想拉拢人做什么事,也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胆子了,依我看,庆王只怕要蛰伏两年了,等娶了妻,有了孩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更稳固了,才会图谋下一步呢。” 霍灵璧长叹一声,躺在了床上:“就是庆王愿意等,皇上的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了,只怕庆王等不起,我们还是要以防万一才是。” 薛子桢忙和了一天,也确实累了,简单梳洗后躺在了霍灵璧身边,听他说着话,慢慢睡了过去,霍灵璧见她倦极,也很快熄了灯睡下了。 从京城坐船一路到金陵,快则十几二十天,慢则一个月,霍灵璧拿着镇国公府的帖子,又有方家的帖子一路护航,几乎没遇到过什么难缠的关卡,因此一路顺风顺水,赶在四月中下旬就到了金陵。 前来码头迎接的是方家的嫡长子,方梓楠的同胞大哥方玉楠,还有方玉楠的妻子,方家大少奶奶。 方玉楠长什么样薛子桢并未见到,但方家大少奶奶却是个极其热情和气的人,头一次见面就亲热的很,笑道:“原本薛阁老就与我们家是故交,我该称呼你一声妹妹的,如今亲上加亲,我与妹妹的小姑子成了妯娌,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 薛子桢对这种善于攀关系的自来熟并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方家大少奶奶的热情里也多了几分刻意,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若是换了以前,她不过淡淡的应承就罢了,如今就是看在霍晓清的面子上也不得不回几句:“方家书香门第,把妹妹嫁到这儿来,不光是我,连家中二老都是极放心的,说不光家中长辈和善,就是嫂子也是个宽宏大度,极为体贴人的,将来您与妹妹成了妯娌,她若是有做的不到的地方,您可要多帮衬着些。” 方家大少奶奶笑道:“你说这话也太客气了些,把人交给我,你只管放心就是。”(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托付 薛子桢笑了笑,与方家大少奶奶相携着上了轿子,极为亲密的样子。 方家给他们安排的暂住地方是乃是方家的别院,是方家用于宴饮游乐的园子,修葺的十分精致,一草一木皆是江南水乡的婉约精致。 待方家人走后,霍灵璧在这园子里转了转,回来笑道:“方家倒是挺讲究的,把这里腾了出来给我们住,也不知道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薛子桢笑道:“依我看倒不至于,方家虽然没有几个出仕的,但家中田产地产之类的祖产肯定不少,不然光这么一大家子人,可怎么维持生计呢?外面看上去朴素,不过是他们低调罢了。” 霍灵璧叹气:“这园子虽然好看,可相比京城的屋舍,却有股小家子气,也不知道清儿能不能住习惯。” 薛子桢道:“话可别这么说,也许她很快就适应了呢?就像我父亲,生在江南,长在江南,但是到了京城做官,从未有过水土不服的事,不管是衣食住行,很快就习惯了,仿佛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一般,南北差异虽大,也要看各人的适应能力的。” 说起这事,倒让霍灵璧想起了刚到西北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娇养着长大的贵公子,对于西北的黄沙盖天很是不习惯,皮肤变得极为干燥,每天吃牛羊肉,见不着瓜果蔬菜,肠胃也受不住,足足过了半年多才慢慢习惯。 他笑了笑,见薛子桢忙着铺陈东西,道:“让丫头们忙吧,咱们去街上逛一逛。” 薛子桢嗔道:“明天就要过去方家铺床了,我忙着呢。要逛,等婚事办完了再逛。” 霍灵璧摸摸鼻子:“你不去我去,顺便私下里打听打听方梓楠在金陵城的名声如何,也探探方家的底。” 他中午出去,晚上方回,正好赶上方家大少爷宴请他,等再次回来。已经是三更半夜了。身上虽有酒气,神色却是清明的,还极为得意对薛子桢炫耀:“都是一群书呆子。还敢跟我拼酒,我一个人把他们兄弟四个都喝趴下了了!” 薛子桢啼笑皆非:“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不成?明天还有事呢,偏偏喝成这样。”说着让丫头准备了醒酒汤,霍灵璧却把丫头赶了出去。拉着薛子桢胡闹一通…… 第二天一早,薛子桢强忍着身子的酸痛起身张罗事情。气的狠狠捶了霍灵璧几下,霍灵璧倒是精神奕奕,笑着捉住了薛子桢的手:“你打我也成,我倒是怕你的手痛。等晚上回来我任你打如何?” 薛子桢瞪了他一眼,两个人各自起床梳洗,接下来一整天都没工夫说上一句话。 先是方家来人宴请。这些都是霍灵璧出面张罗,等到了下午。薛子桢又带着那些大件的嫁妆去方家铺床,顺便也看了看方家的祖宅。 方家的祖宅占地极广,难怪人称方半城,薛子桢坐着马车从垂花门进去,一直走了约半柱香的功夫才停下,丫头们上前却笑着说才刚到方家长房住的院子呢。 方家大夫人亲自出来迎接,身后跟着三个儿媳妇,除此之外还有十数个丫头仆妇,虽然打扮的都不甚富贵,但通身的气派和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清高傲慢足以显示了她们在方家的地位。 方家大夫人也是生怕未来的儿媳妇仗着出身高贵不服管,所以一上来就想给个下马威,但是薛子桢是何许人也,哪能被她拿捏住,一上来便开口笑道:“原以为要先去给老祖宗请安的,父亲再三的叮嘱我要多给老祖宗磕两个头呢。” 薛子桢口中的老祖宗便是方家族长的妻子,也就是方九少的叔祖母,方家大夫人也要称呼一声婶子的,因她是活着的老一辈的长辈里最有威望的,连方家正经的老太太,方家大夫人的嫡亲婆婆也要让她三分,即便她不是嫡支,也没有人敢小觑,当初薛丹臣拜在方族长门下,也要称呼她一声师母的,是以薛子桢有此一问。 方家大夫人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就有些不自在,还是方家大少奶奶笑道:“老祖宗近来身体不适,正在静养,不见客人的,也只好等以后了。” 薛子桢笑道:“原来她老人家身体不好啊,那我更应该先去请安了。” 方家大夫人哪里看不出来薛子桢这是要抬出老祖宗来压她一头呢,可反对的话又说不出口,毕竟薛子桢不光是镇国公府的儿媳妇,还是薛阁老的千金,如今方家和薛阁老交好,才有底气在金陵城称王称霸,在这个关口惹恼薛子桢,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遂也只好笑容满面的带着薛子桢去给老祖宗请安。 方家老祖宗和方族长虽为夫妻,但早就分开住了,如今老祖宗身子抱恙,更是搬去了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养病,院子里不见花朵,反而藤萝遍地,苍翠孤冷,廊下有个小丫头正在熬药,见了她们一行人来赶忙跑进去通传。 不多时,一个老嬷嬷出来了,笑道:“老祖宗请诸位进去说话。” 薛子桢跟在方家大夫人身后进了屋子,因这屋子上了年头,房顶挑的极高,一进来便觉得遍体凉意,再看屋里的摆设,也是极为朴素的。 方家大夫人趁着丫头上茶的功夫悄声对薛子桢道:“老祖宗上了年纪,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你可别往心里去。” 薛子桢轻轻点了点头,不多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在丫头的搀扶下从内室出来了,虽然脚步有些蹒跚,但精神却很不错,刚才那位进去传话的老嬷嬷跟在后头,很是无奈:“老祖宗非要出来,老奴怎么劝都不听。” 方家老祖宗笑了起来:“行了行了,难得有远客来此,我自然是要郑重一点的,哪能躺在床上见客呢。”说着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薛子桢:“你就是照青的女儿?” 薛子桢上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临来之前,家父吩咐晚辈一定要给老祖宗请安问好,说他当年在方家求学,老祖宗对他颇为看顾。” 方家老祖宗笑道:“这话可不假,当初你父亲也不过是老爷子半路收的学生罢了,也只待了不到半年就离开了,我那时候就看他不错,如今果然封相入阁,大有所为,想当初我还想把女儿许给他呢,谁知他却不答应,说早就定下了终身,我叫人打听了,不过是个武馆馆主的女儿罢了,又没什么才德,心里还很是不高兴呢,如今你父亲娶得果然是她吗?” 薛子桢笑道:“是,父亲中了状元后就回乡登门求亲,与我母亲成亲后,两个人一起去京城定居,这十几年,父亲母亲十分恩爱,父亲也并未纳妾娶小,临来之前,我母亲还有了身孕呢。” 方家老祖宗叹道:“如此看来,当初幸亏我没坚持要他做女婿,否则岂不是拆散了一对好姻缘?说起来这也是各家的命啊!”说着又细问一些薛丹臣的近况,薛子桢一一回答了。 方家大夫人在一旁听了不由有些酸意,当初薛丹臣若是成了方家的女婿,如今方家的富贵可能会更上一层楼呢!可偏偏他娶了个武馆馆主的女儿,又没有兄弟,家里也没有提携起来的亲戚,真是白白浪费了资源!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今自己的儿子成了霍家的女婿,霍家又和薛家是姻亲,将来的前途是不用愁了,不由又有些喜色,打定了主意要善待霍晓清这个即将过门的儿媳妇,将来也好和霍家薛家攀关系。 方家老祖宗乃是真性情,先是问了薛丹臣的近况,又夸赞薛子桢颇有其父风范,又当着方家大夫人的面毫不避讳道:“等你那小姑子进了门,我自然会多看顾些,若是有人故意为难,也要先看看我愿不愿意!” 薛子桢看了一眼方家大夫人,笑道:“既如此,我只把妹妹交给老祖宗了,想来老祖宗慈祥,方夫人深明大义,我这个妹妹嫁进来,只怕是掉进了福窝呢!” 方家大夫人心里打定了主意,并没有觉得这话是在针对自己,反而呵呵笑了笑,一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的样子。 到了铺床的时候,薛子桢才看到了方家为方九少准备的新房,环境倒是清幽,关键是地方有些窄小,不过这一路走来,薛子桢发现方家的房舍大都是如此,因为人多,房子也多,地方总共就那么大,也只好挤着挨着了,不过看那院墙簇新,院子里的青石板也很铺的干净整齐,可见方家是用心修葺了的,倒也没说什么挑剔的话,只让仆妇一件件的把霍家为霍晓清准备的嫁妆搬了进来。 方家的主子仆妇围了许多,都过来瞧热闹的,一见那齐齐整整泛着光亮的黑漆雕花家具,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雕百子千孙的拔步床,镶着琉璃镜的妆台,八扇大开的大衣柜,十二扇象牙雕富贵花开的大屏风,还有镶着玉石的夏天乘凉用的紫檀木的美人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嫁 大到一床一桌,小到一把椅子一个小杌子,都准备的整整齐齐,仆妇们有条不紊的搬进去,按着霍家管事媳妇的指挥排布好。 三间正房和左右四间厢房,原本都空荡荡的,如今很快被这些家具塞得满满当当,薛子桢甚至让人把原本挂着的帘幕也拆了下来,挂上了她准备的新的,具是大红色的蜀锦,喜庆又华贵! 看到那珍贵的蜀锦,别人做衣裳还舍不得呢,却被薛子桢当成帐子挂了起来,方家大少奶奶顿时淡定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别的倒也罢了,倒是这蜀锦难得。” 薛子桢淡淡笑道:“我们家有一位世叔在蜀中做官,这些都是他送来做贺礼的,我瞧着都是大红色的,又都是素色没有花纹的,做成衣裳也不好看,索性做成了帐子挂出来,倒是喜庆些。” 方家大夫人狠狠瞪了一眼方家大少奶奶,笑道:“确实呢,这蜀锦做成的帐子挂上去就是好看。” 儿媳妇的嫁妆越丰厚,儿子的日子就越好过,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即便大儿媳妇为此眼红嫉妒,她也没法子,谁让你的家世不如人呢! 她不会偏帮小儿媳妇欺负大儿媳妇,威胁大儿媳妇的宗妇地位,但也不会容忍大儿媳妇嫉妒小儿媳妇,做出妯娌不和的事来。 嫁妆铺陈好,薛子桢这一天的任务基本算是完成了,方家大夫人又设宴宴请,请了好几位夫人少奶奶作陪,席间不免一一的交际应酬,薛子桢长袖善舞。不卑不亢,应对自如,博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这就是后话了。 第二天就是迎亲的日子,方梓楠来方家别院这边迎娶了霍晓清,又是霍灵璧和薛子桢里外的张罗,因方家族人多。亲戚多。这一天办喜事,方家不光在家里摆了一百桌正席,还在外面摆了五十桌的流水席。就是这样,这酒席还是从早上吃到了晚上,薛子桢虽没有亲眼看到,可听霍灵璧说起。还是觉得很惊讶。 霍灵璧去送亲,也喝了不少酒回来。叹气道:“母亲对清儿从小就娇生惯养,父亲更是拿她跟宝贝一样,她从小张扬跋扈罢了,如今嫁到人家家里做儿媳妇。肯定免不了受气,就是我们把路给她铺好了,也免不了要担心。” 薛子桢安慰道:“这几日我看的也很明白了。方家大夫人是个极其精明的人,她还要仰仗霍家和我父亲来提拔她的儿子呢。对清儿只有好的,再者说,还有方家老祖宗呢,她都放话出去了,要护着清儿的,谁敢跟她过不去?” 霍灵璧听她这么一说倒是释然了,笑道:“这话也是不错。”说着又看向了薛子桢:“当初嫁给我,你觉得委屈么?” 薛子桢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发现对当初的心境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仿佛她和霍灵璧一直感情这么好,从没有过隔阂似的,她笑道:“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肯定会觉得惊慌,但只要熟悉了,习惯了,就自然而然的把那个陌生的地方当成家了,等到有了孩子,有了牵绊,也算是正式的落地扎根了,不是有人说么,女人都是蒲公英,风吹到哪里,就把根扎在哪里。” 霍灵璧笑了笑,紧紧把人揽在了怀里,原本还伤感呢,立刻又变得不正经起来:“今天是清儿的洞房花烛夜,咱们也来洞房花烛一下……” 薛子桢大窘,虽然两个人成为夫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她对这样的事还是很不习惯,每次都是闭着眼睛任由霍灵璧折腾,这一次霍灵璧却不许,不光点着灯烛,把帐子里照的清清楚楚,还在她耳旁不住的说些荤话,又把她抱在身上让她主动一些…… 薛子桢又是气又是羞,却哪里拗得过霍灵璧,被吃光抹净了不说,还做了许多让她以前想一想就觉得脸红的事,两个人一直折腾到月上中天才休息。 第二天起晚了是理所当然的事,薛子桢慌慌忙忙的找衣裳穿,今日是双朝贺红,她也要去方家参加认亲的,不想霍灵璧这么一折腾,就起晚了,若是迟到了,可是很失礼的事。 霍灵璧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一会把薛子桢的腰带藏起来,一会拽着她的袖子不让她穿衣,故意捣乱,等到薛子桢真的生气了才道:“昨天我就和方家大老爷说了,今日的认亲就不去了,咱们毕竟是娘家人,跟着去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怕方家有人故意刁难?” 薛子桢一怔,气的狠狠拿枕头砸他:“你怎么不早说!”害得她这么着急! 既然不用去了,薛子桢也就不着急换衣裳了,昨夜胡闹,屋里一片狼藉,到现在地上还丢着霍灵璧的亵裤还有她的肚兜呢,她可没脸叫丫头进来服侍,只使唤霍灵璧去把那些衣物收拾了丢在一起,这样的话丫头们自然就当成换下来的脏衣裳抱去洗了。 霍灵璧脸皮厚得很,说若是听薛子桢的话把那些衣物捡起来了,就要薛子桢答应陪他去逛花园,还说园子里有一处假山洞景致格外优美…… 薛子桢气的不行,这还是在方家呢,他就敢想这些有的没的,顿时冷下了脸色不搭理他。 霍灵璧一见薛子桢真的生气了,也有些慌了,涎着脸跟在后面赔不是,不光乖乖的把那些散落的衣物收拾了,还亲自服侍薛子桢梳洗,赖皮赖脸的跟在后头不住的叫着:“好夫人,不生气了吧!我再也不敢了!” 薛子桢被他缠得没招,狠狠打了他两下,这才算揭过这一篇。 两个人自打来了金陵就一直忙着霍晓清的婚事,如今她出嫁了,两个人骤然清闲下来,用过早饭后便说去街上逛一逛。 薛子桢小时候也来过金陵,只是太过久远,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不过也有印象深刻的,便是酥心斋的点心和祥泰绸缎庄的布料。 薛子桢笑道:“那个时候我还小,父亲还在翰林院,他带着我和母亲回乡祭祖,顺道来金陵探望旧友,母亲不耐烦跟那些夫人应酬,就带着我偷偷溜了出来,问哪家的点心最好吃,哪家的布料最好看,结果问了十个人,十个人都说酥心斋和祥泰绸缎庄好,母亲便带着我去了,大包小包买了许多点心,还买了许多料子裁衣裳,后来父亲发现我们不见了,赶紧来找,母亲怕父亲生气,反倒说是我哭着闹着要出来玩,那一次可把父亲给气坏了,好几天没让母亲出门儿……”说到这儿,薛子桢顿了顿,据她那不甚清楚的回忆,当初母亲应该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禁足而不敢出门,应该也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出门,因为她记得那几天去给母亲请安,母亲都是躺在床上,而且精神也不是太好…… 那时候,她还以为母亲是因为父亲训斥她而生病了呢,对父亲还有些生气,如今想来,应该是父亲换了一种法子惩罚了母亲……想起父亲母亲之间的事也可能像她和霍灵璧一样,她就忍不住红了脸。 霍灵璧见她突然住口不说了,脸上还红红的,显然不正常,转念一想,也有些了然,不由笑起来。 他那个狡猾的岳父,看上去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其实对上有些呆蠢的岳母就暴露了本性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让岳母老蚌含珠,更别说年轻的时候了…… 不过说起来,他和薛子桢成为夫妻的时间也不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薛子桢能有身孕? 他的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薛子桢平坦的小腹,薛子桢却觉得奇怪,推了他一下,霍灵璧回过神来,坏笑一声,那手反倒越发往下伸下去。 这还是在马车上呢! 薛子桢震惊了,先狠狠把他推开,又气的狠狠拧了他一下,痛的霍灵璧呲牙咧嘴也没松手。 一直到了祥泰绸缎庄,薛子桢脸上都是冷冷的,霍灵璧一会拿这个料子说衬薛子桢的肤色,一会拿那个料子说花色薛子桢肯定喜欢,薛子桢任由他忙,只不搭理他,兀自挑选了许多料子,从陆夫人陆馆主到李益和秦子瑜,还有镇国公,霍夫人并霍晓泠,一个不落,都给挑了些,唯独没挑霍灵璧的。 霍灵璧也知道刚才肯定惹恼薛子桢了,薛子桢平日里就很是矜持,对于男女之事是很放不开的,他最喜欢的也就是她羞红了脸的样子,所以平时就喜欢逗逗她,哪知道她真的生气了。 这又是在外头,他也拉不下脸来做小伏低,只可怜兮兮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薛子桢拿什么他都说好,都说要买下来,倒把掌柜的喜得合不拢嘴。 等到从绸缎庄出来,上了马车,准备去酥心斋,薛子桢冷着脸不吭声,霍灵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着急呢,却见薛子桢在默默拭泪,不由大惊,又是悔又是急,抓着薛子桢的手就往脸上打:“你打我行不行?别哭了……” 薛子桢却不理会,默默哭了一会才道:“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尊重我……” 霍灵璧真觉得冤枉死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回乡 他叫苦道:“我哪里不尊重你了,你是我的妻子,我才想和你亲密些,若是换了其他女人,她们想叫我碰我还不稀罕呢!”说着要抱住了薛子桢:“我真的错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都不捉弄你了好不好?” 薛子桢也知道霍灵璧的举动虽然轻浮,但并没有恶意,但她就是受不了这样,她从小学的是诗书礼仪,受的教诲是端庄贞静,实在受不了那种轻浮的举动。 其实她也明白,要留住男人的心不光是要贤惠,还要在床帏之事上下功夫,因此每次霍灵璧要折腾,她即便再害羞也是不反抗的,但是在马车上,青天白日的,大庭广众之下,霍灵璧做出那么下流的举动,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想了想便和霍灵璧谈条件:“若是在家里,没有外人,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但是在外面,不许你再动手动脚,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你自去找那些愿意陪着你在外头胡闹的人去!” 霍灵璧听出了她话里的妥协,不由一笑,亲了亲她的鼻子:“知道了!你就是吃定我了,知道我见不得你哭,你放心,在外头,我再也不碰你了,如何?” 看薛子桢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又忍不住抱怨:“我又不是色鬼,随时随地都想着那事,不过是想逗逗你罢了,你反倒认真了。” 薛子桢脸色微红,神色却很倔强,她在别的事情上可以让步,唯独这件事不能妥协! 不过霍灵璧也不傻,他知道薛子桢的底线在哪儿。自然就不会去碰,反而眉头一转,计上心来,贴在薛子桢耳边道:“你刚才选了那么多料子,回头做成衣裳穿给我看……”他一描述那衣裳,薛子桢的脸就越发的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霍灵璧却理直气壮:“你说了。只要在家就听我的,我让你在家里穿给我看,又有什么不对?” 薛子桢犹豫了大半天。才在霍灵璧的逼迫下不得不点头答应,但还是很郁闷,总觉得吃亏了,好像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似的。 两个人在酥心斋又买了许多点心。又去了其他铺子逛了逛,零零总总买了许多东西。算起来是人人有份了,除此以外,霍灵璧还买了一把龙泉宝剑,又给薛子桢买了好几套头面。金的银的珍珠的,有的镶了红宝石,有的镶了祖母绿。还有的镶了水晶和碧玺石。 薛子桢见他出手这么豪爽,虽然收到礼物很开心。但还是觉得有些浪费:“这些款式过两年就不时兴了,只怕又要融了再打新的,我素日也戴不着这些,白搁着可惜了,到时候若是需要再买岂不好?” 霍灵璧道:“我知道你的首饰多,可你的是你的,这是我送的,你若是不戴,留着将来给咱们闺女压箱底也成啊,这都是足金的,将来就是融了打成新的,也不怕亏了。” 薛子桢无法,也只好先叫瑶芝她们收起来,除此以外,倒是又买了不少花簪,价钱不贵,但花样时兴,是京城没有的,到时候拿去送给崔玉娘她们倒是不错。 两个人出去逛了一天,倒买了一车的东西,回头还要去金华,霍灵璧便叫人先把这些礼物押送回京,到时候他和薛子桢轻车简从去金华,倒是更方便些。 过了霍晓清的三朝回门,霍灵璧和薛子桢就启程了,霍晓清虽然不舍,但这两天的相处,夫婿体贴,婆婆和善,仆妇们毕恭毕敬,她过得并不比在家里差,并且已经开始憧憬新的生活了,那不舍之情也慢慢冲淡了,但还是与方梓楠一起把霍灵璧夫妻送出了城才回去。 金华离金陵城说远也不远,但说近也不近,若是坐船,也要八九天,等上了岸,还要转乘马车,但霍灵璧和薛子桢都不着急,一路跟游山玩水似的,先就近去了苏州和扬州,从水路到了杭州,停留三四天才一路坐船往金华去,途中经过绍兴,霍灵璧又在当地的酒庄买了许多好酒吩咐人押送回去,因此等他们到达金华的时候,原本半个月的路程倒让他们走了快一个月。 薛子桢来过金华,说起来,这是她的祖籍,也是她的故乡,因此还没进城,她就很兴奋很期待,霍灵璧几乎把整个北方跑了一个遍,江南还是头一次来,对于金华,就更陌生了。 耳边是虽然好听却听不懂的吴侬软语,入眼皆是江南水乡特有的白墙黑瓦和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金华虽然也十分繁华富庶,但和金陵城甚至京城相比,就显得有些简陋,有种到了乡下的感觉。 薛子桢却觉得很亲切,坐在马车里给霍灵璧指点,哪条街住着什么人家,哪家铺子的酒好,哪家铺子的点心好,如数家珍。 霍灵璧难得看她如此的高兴,只是纵容宠溺的看着她笑,认真的听她说。 他们原想低调的过来看一看就走的,但金华府出了个封相入阁的薛丹臣,谁提起来都是一脸的自豪,再加上薛子桢和霍灵璧坐着马车,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侍卫,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不免有人注意,等他们发现马车停在了薛阁老的旧宅前时,就越发轰动了,一打听都知道是薛阁老的女儿女婿回乡了,纷纷奔走相告,不多时,整个金华府几乎都知道了。 薛子桢下了马车还未梳洗,金华府知府夫人就下了帖子,请薛子桢过去赴宴。 霍灵璧笑道:“金华知府是谁啊?你认识?” 薛子桢笑道:“是父亲的学生罗维,他是广西人,当年他家境贫寒,四处游学,是父亲资助他念书,后来来金华做官也是父亲的推荐,父亲说他忠厚老实,为官清正,要不然也不敢让他来金华啊。” 霍灵璧笑道:“难怪罗夫人对你这么殷勤呢,倒是要见一见。” 两个人当晚就接了帖子,罗维在府衙款待霍灵璧,罗夫人则在内宅款待薛子桢。 罗夫人有两个女儿,都是嫡出,长得如花似玉,听罗夫人略带些自豪的语气,两个人都说了很不错的亲事,薛子桢笑了笑,不可置否,但还是吩咐瑶芝回去后准备了贺礼送过来。 等到晚上回去时,霍灵璧已经回来了,正在看一个锦匣,里面放着一尊纯白无暇的羊脂玉送子观音,薛子桢觉得好奇:“哪来的?品相倒是不错。” 霍灵璧的声音颇有些玩味:“罗知府送的,希望我这个薛阁老的女婿帮着说情,看看能不能往上升一级呢!哎,这就是你所说的家境贫寒?我看他出手可是阔绰的很!” 薛子桢道:“三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呢,他若是没点积蓄,只能说他无能,倒不堪委以重任了,不过他送你就收下了?难不成你能说动父亲帮他办事?” 霍灵璧笑道:“这礼送的正合我心意,为什么不收下?如今我就盼着一个孩子呢,只怕岳父见了这礼物,也得收下。” 薛子桢白了他一眼,自去梳洗。 薛家的老宅地方窄小,但胜在每年修葺打理,所以还算是干净整齐,前后总共两进,头一进供奉了薛丹臣的亡父亡母,也就是薛子桢的祖父祖母,薛子桢和霍灵璧刚进来时就拜祭过了,因此两个人只住在第二进,丫头们都住厢房,幸而带的人不多,刚刚好能挤下。 两个人在金华待了八九天,罗知府和罗夫人几乎是天天作陪,设宴款待不说,还送了许多土仪礼物,等到霍灵璧和薛子桢启程回京的时候,又一直送出了城才罢。 霍灵璧回头看了看还在笑眯眯招手的罗知府,叹了口气:“看来回京后替他通路子的事是不得不办了,不过也简单,岳父管着吏部,一句话的事就能把他调进京城。” 薛子桢笑道:“我劝你别开这个口,免得父亲又要骂你,回头你把他送的礼物送到父亲那儿,只说是罗知府对他的孝敬,该怎么做父亲就清楚了,到时候提拔也好,贬谪也好,就与我们无关了。” 霍灵璧道:“要送你去送,我若是去送,指不定又要说我收受贿赂了。” 薛子桢道:“真没出息!难道你没收过?” 霍灵璧笑道:“收过倒是收过,不过那都是他们主动孝敬的,也没让我帮着办事啊。”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六月初从金华出发,一直到七月初才回到京城。 只离开了几个月,但总好像物是人非似的,他们走的时候还穿着春衫,如今就都换上夏衣了,霍夫人早就收到了他们派人从金陵送来的一大车礼物,如今见他们又是大包小包,准备了许多礼物,不由越发的高兴,先派人送去了薛家,又派人给二房三房那边送去。 薛子桢把这些都交给了霍夫人处置,自己却简单梳洗后由霍灵璧陪着回了薛家。 陆如英已经怀胎五个月,已经显怀了,她的变化尤其大,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薛子桢险些没反应过来,怔愣了片刻,然后陆如英就哭了:“我就说我变丑了,连桢姐儿都看出来了,你们还骗我!”(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名字 薛子桢赶忙道:“我是看母亲的肚子鼓起来了,所以才觉得好奇的,并没有觉得母亲哪里变丑了啊。” 陆如英自打怀了孕以后越发的爱哭了,此刻也是眼泪汪汪的:“真的?没骗我?” 薛子桢连连点头,又把那尊送子观音拿出来哄她,陆如英这才算高兴起来。 倒是薛丹臣看到那送子观音觉得奇怪:“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薛子桢道:“父亲还记得罗维罗知府么?我们这次回金华,罗知府招待我们很是殷勤,还送了这份礼物,只怕是知道母亲有孕,特地准备的礼物呢。” 薛丹臣笑道:“别蒙我了,罗维那个人我还是知道的,既然你母亲有了身孕,还要这送子观音做什么?定是送给你和霍灵璧的,你也别借花献佛了,既然是给你的,你就拿回去,早点给我生个聪明伶俐的外孙是正经。” 薛子桢笑了笑,果然又把那送子观音收了回来,霍灵璧在旁边不敢吭声,只偷偷冲她挤眉弄眼的。 薛丹臣没看到,还在想着罗维既然送了礼,想必是有所求,他在金华不说无功,倒也无过,若是调进京城来也无妨。 等他一抬眼看到霍灵璧冲着薛子桢使眼色,脸色就阴沉下来了,霍灵璧立刻低眉顺眼,不敢再乱动了。 薛子桢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上前抱住了薛丹臣的胳膊:“父亲有没有给弟弟妹妹取名字啊。” 薛丹臣还没回答,陆如英就先兴奋起来了:“我觉得是男孩,就取了好几个,就从你的名字,叫薛子柳或者叫薛子杉。你觉得好不好?” 薛丹臣温声道:“但我还是想要个女儿,薛子柳这个名字倒是男女都可以用,不过就是不从桢姐儿取名字也可以,当初给桢姐儿取名,便是取桢字的坚贞之意,意思是能肩负重任的人,这是因为她是长女。要为下面的弟妹做榜样的缘故。如今怀的是咱们的小女儿,可以叫子妍,或者叫子容。容貌艳丽,将来她无忧无虑,快快活活的长大就可以了。” 陆如英还是想要儿子的,可薛子妍这个名字也挺好的。她犹豫片刻才道:“若是男孩就叫薛子杉,若是女孩。就叫薛子妍。”想了想又道:“还可以取个小名啊,叫乖乖,不管是儿子女儿都能用。” 霍灵璧听了一口茶差点呛出来,真是无语了。亏她怎么想得到的,估计没有哪个孩子愿意自己的小名叫做乖乖吧,将来长大了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不过陆如英喜欢。薛丹臣就没有反对,薛子桢捂着嘴只是偷笑。陆如英看见了就不高兴了:“难道这个名字不好听吗?你父亲还没给你取名字的时候,我也叫过你乖乖呢!” 这下霍灵璧再也没能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被涨红了脸的薛子桢狠狠瞪了一眼。 晚上回到家,没人的时候霍灵璧就故意喊她的小名:“乖乖过来,夫君这儿有好东西给你瞧。” 薛子桢只觉得难为情,狠捶了霍灵璧几下,霍灵璧只管喊疼却不改口,弄得薛子桢也没法子,只好不理他。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去给霍夫人请安,因为之前两三个月两个人在外面住着,饮食起居时间也都比较自由,有时候胡闹了大半夜,第二天就睡个懒觉,有时候兴之所至,又趁着天还没亮就跑去看日出,回来后再一觉睡到下午,如今让他们按着点早起去请安,霍灵璧还好,薛子桢就困得很,瑶芝给她梳头的功夫就坐在妆台前打起了瞌睡。 霍灵璧一大早起来跑去练剑,满身大汗的回来,一见薛子桢低着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不由笑了,悄悄挥手叫瑶芝退下,过去把薛子桢抱到了床上去。 结果这一动,薛子桢就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还没梳好?快着点,别迟到了。” 霍灵璧笑道:“你瞧你眼睛都睁不开了,再睡一会吧,娘那儿我去说。” 薛子桢摇头:“还是别了,刚回家就睡懒觉,这也说不过去啊。”说着还打了个呵欠。 霍灵璧见她坚持,也只好叫瑶芝进来替她梳头,而他也迅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陪着薛子桢一起过去。 自打霍晓清出嫁,霍夫人一个人在家就很是寂寥,原先霍灵璧在外面打仗,但好歹还有个霍晓清陪着,如今霍晓清一出嫁,她又看不惯霍晓泠,于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如今薛子桢回来了,她自觉有人陪着说话,便十分兴奋,一大早就起来等着两个人过来问安,又让他们陪着一起吃早饭。 霍灵璧见霍夫人如此,也颇有些心疼,便道:“趁着我还没去销假,不如陪着娘去上香吧。” 霍夫人知道这是儿子的孝心,自然笑的合不拢嘴,但还是拒绝了:“之前皇上带领文武百官去甘露寺为太后祈福,我也跟随赵皇后去了,也求了许多平安符来,如今不年不节的,天气又热,出去跑什么?你有这份心就成了。” 薛子桢笑道:“不如我陪着娘去庄子上住一阵子吧,正好也能避避暑。” 霍灵璧却不愿意,毕竟他很快就要销假回衙门当差了,到时候若是薛子桢去了田庄,他们岂不是要分开了? 这一次江南之行,他和薛子桢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如今正好的如同蜜里调油,哪里舍得分开,因此道:“没有人陪着,光你和娘去庄子上,我可不放心,要不然我陪你们去好了,已经告了那么长时间的假,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霍夫人笑盈盈道:“你们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去,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非得叫人陪着,这几日我常和黄夫人钟夫人还有谭夫人一起打牌,就是被家里的琐事绊着走不开,如今桢姐儿回来了,家里的事交给她,我也能自自在在的出门做客了。” 黄夫人钟夫人还有谭夫人具是镇国公麾下副将的夫人,她们同为武将的家眷,有很多共同话题,素日相处的也很好,霍灵璧一听她这么说便放下了心,又叫人取了一百两银子的散钱来给霍夫人做彩头。 霍夫人享受着儿子的孝心,乐的合不拢嘴,意味深长的看着薛子桢:“如今清儿嫁的好,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了,若是能抱上孙子,就再没有什么不满意了。” 薛子桢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虽然面上不显,心里也有些黯然。 她和霍灵璧圆房也有好几个月了,但她仍旧没有好消息,原先没圆房,听霍夫人说什么子嗣的事只觉得荒唐,如今圆房了,再听这话就觉得心虚了。 霍灵璧看在眼里,笑了笑,等吃过早饭,家里也没什么事,霍夫人又要去黄夫人家里打牌,于是他就送霍夫人到了黄家,然后去了衙门销假。 薛子桢一个人待在家里,处理了几件琐事后就觉得无聊了,不免琢磨起孩子的事来。 当初母亲生下她后迟迟没有身孕,大夫说是损了身子,可如今照样身怀六甲,最重要的便是父亲寻了许多调养身子的方子来,十数年如一日的为母亲养身子,如今她也是没有身孕,倒不如请个大夫瞧一瞧,若是有什么病根,趁早除了,若是没有病根,那就说明是缘分未到,也就不用着急了。 薛子桢打定了主意后就叫沈鸣远悄悄去打听京城有哪位大夫的擅长妇科,她虽然并不讳疾忌医,但这样的事,还是不好意思让人知道,最好是悄悄解决了,也省的霍灵璧他们跟着担心。 既然注意了,薛子桢读书的时候也有意看些医书,其中也有讲女子如何保养身体的,薛子桢看了,若是觉得有道理,就暗暗记了下来,打算以后照做。 晚上等了许久,霍夫人在黄家用过晚饭都回来了,霍灵璧也还没回来,等快到三更的时候,才醉醺醺的被霍镝和霍钰兄弟俩扶着回来了,说是告假许久,回到衙门后,同僚们摆酒请客,就喝到了现在才回来。 薛子桢看他这样子也挺心疼的,问霍镝:“在哪儿喝的酒啊?” 霍镝支支吾吾的,好一会才道:“在庆湘楼,正好遇到了冯世子,就多喝了几杯。” 薛子桢听瑶芝说起,也知道庆湘楼名字听着风雅,其实就是极其香艳的青楼楚馆了,霍灵璧被同僚宴请去了那儿,她虽然觉得不痛快,倒也没有生气。 说白了这也是应酬,别人请了,你也不能矫情的说怕被妻子知道了生气就不去,若是这样,霍灵璧没有面子,她的名声也要坏了,遂去就去了,这样的事情她都是理解的,看霍镝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便点头道:“知道了,你也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 霍镝悄悄松了口气,赶忙告退了,薛子桢吩咐春暖和秋香扶着霍灵璧去净房梳洗了,回头又帮着灌了两碗醒酒汤。 霍灵璧喝得迷迷糊糊,被这醒酒汤一催,不免哇哇大吐,等他把酒都吐出来倒是觉得好受了,昏昏沉沉睡去,倒让几个丫头忙着收拾打扫,直到四更才各自回去歇下。(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说理 薛子桢睡得也不甚踏实,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有了些睡意,只是感觉没睡多久,就被人推醒了,等睁眼一看,居然是瑶芝,面色焦急道:“少夫人不好了,惠嘉公主登门了。” 薛子桢心里一惊,赶忙爬了起来:“她来做什么?” 瑶芝摇头:“不知道,不过带了好些人来,看那架势倒像是来打架的,如今夫人正在招待,但是公主只说要见您。” 薛子桢顿了顿,仔细回想了一下,自打她回到京城,除了去薛家一趟,其余时候都在家里,可没招惹过惠嘉公主,但她既然来了,那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侧头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霍灵璧,想起昨天霍镝说他们席间遇到了冯武夷的事,难道这次惠嘉公主登门和冯武夷有关? 薛子桢心里大概有了底,匆匆梳洗后去了花厅,果然花厅外除了霍家的仆妇,还立着不少陌生的面孔,都是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等她一进花厅,就看到惠嘉公主面色不善坐在上首,霍夫人在一旁陪着,脸色也不大好看。 看到薛子桢进来,霍夫人赶忙道:“桢姐儿快来,公主说有话要问你。” 薛子桢点点头,正要行礼呢,谁知惠嘉公主已然一拍桌子大骂起来:“薛子桢!你也太阴险狠毒了!如今你都已经嫁人了,为什么还要对着冯武夷欲拒还迎的?你挑唆他纳妾,挑唆他跟我作对,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真是狐狸精!不要脸!” 薛子桢面色一沉,不悦道:“惠嘉公主,我们已经有快半年没有见面了。前几个月我又不在京城,如今刚刚回来,你这样兴师动众的登门问罪,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你就这样叫骂起来,就是衙门审案,也要给人一个辩解的机会。如今你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不觉得欺人太甚了吗?” 惠嘉公主冷笑:“我欺人太甚?你敢指天对日的说你没挑唆冯武夷纳妾?那他昨夜从庆湘楼带回去的两个贱人又是哪里来的?如果不是你,冯武夷能喝醉了酒口口声声喊着你的名字?” 薛子桢一皱眉,霍夫人叹了口气。低声道:“昨天晚上冯世子与灵璧一起喝酒,从庆湘楼带了两个人回去,说要纳为妾侍。” 薛子桢又看向了惠嘉公主,她面色通红。手还微微颤抖,显然气得厉害。薛子桢叹了口气,请惠嘉公主坐下:“公主您想想,我劝冯世子纳妾,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若是被我的夫君知道了,于我的名声也有碍啊,更何况。自打我回京城,还未见过冯世子。又怎么可能挑唆他呢,估计是冯世子喝醉了酒,一时糊涂罢了。” 惠嘉公主冷笑:“你别狡辩了,以前我得罪了你,你自然怀恨在心,你这么聪明,想要挑拨离间,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薛子桢不由无语:“如果你这样认定了,那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惠嘉公主见她如此说,只当她是承认了,登时又是一阵大怒,指着薛子桢的鼻子又要骂,霍夫人赶忙上前拦住了:“惠嘉公主,这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的,桢姐儿她不是这样的人,自打嫁到我们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故意去招惹是非呢?” 惠嘉公主只是哭闹不休,拉着霍夫人哭道:“夫人可别被她骗了!她在外头的相好可多得很,除了冯武夷还有个庄之嘉,就连恒郡王也跟她不清不楚的!她这几个姘头我哪一个不知道?也就你们还被她蒙在鼓里呢!她那个寄住在家里的表姐秦子瑜,也跟她是一般货色!把兴王的魂儿也给勾了去了,呸,我看这就是薛家的家传!” 薛子桢听她话里不干不净,又是姘头又是勾引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道:“惠嘉公主,我敬你是客,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谁的姘头,谁又勾了谁的魂儿?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些风言风语,但清者自清,你侮辱我也就罢了,若是败坏我薛家的名声,我也定然不会叫你好过!” 惠嘉公主冷笑:“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叫本公主好看!你再怎么出身高贵,也不过是一个大臣的女儿罢了,我是皇上的女儿,难不成还不如你?” 薛子桢怒极,反倒敛了怒色,淡淡一笑:“你这话说的不错,你贵为公主,从身份上论我自然是不如你,但如今你已经嫁人了,除了是公主外,还是冯家的儿媳妇,武功侯府的世子夫人,出嫁从夫,你这个侯府的世子夫人在我这个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面前只怕还是要矮上一截的!” 惠嘉公主气结:“你!你信不信我回宫告诉父皇,让他抄了你的家,诛你九族!” 薛子桢冷冷道:“即便公主不说,我也是要进宫向皇上皇后讨个说法的,即便是公主,也没有随意诬陷辱骂人的道理!”说着吩咐人备车就要进宫。 霍夫人在旁边赶忙拦住了,喝道:“就是闹到宫里去,还是什么有脸的事不成?你还不消停些?” 薛子桢冷冷道:“婆婆也听到了公主的话,她对我句句辱骂,诬陷我的清白,倘若不把这件事说清楚,只怕我就要以死谢罪了,只怕我的那些姘头,什么冯武夷庄之嘉还有恒郡王,也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霍夫人语结,不禁有些犹豫,她其实也很厌烦惠嘉公主,但谁让人家是公主呢,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面上还得恭敬客气些,但薛子桢说的也没错,惠嘉公主这么一场大闹,倘若她息事宁人,知道的说霍家宽容大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都是真的,霍家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呢。 她看着薛子桢,薛子桢的神色却很坚定,有些委屈可以受,有些委屈是一点也不能受的!你退一步,别人就能逼着你退一百步一万步! 想到这儿,霍夫人也慢慢松开了手,道:“既如此,哪有你一个人去的道理,我身为婆婆,连自己的儿媳妇也没管教好,自然也要进宫请罪的。” 薛子桢会心一笑,瞥了一眼惠嘉公主,扶着霍夫人出去了。 惠嘉公主见她们婆媳两个果真一副进宫说理的样子,顿时就慌了,身旁的嬷嬷凑上来小声道:“公主还是快些进宫的好,也省的她们恶人先告状!您是公主,皇上的女儿,难道皇上还会放着亲女儿不管去护着外人的?” 惠嘉公主一想,果真是这个道理,也就放下了心,匆匆出门进宫了。 霍家的下人一见闹的这么厉害,有的跑去薛家报信,有的跑去找镇国公,有的跑去双桂堂把霍灵璧叫了起来。 等霍夫人和薛子桢进宫时,薛丹臣和镇国公以及霍灵璧先后得到了消息,都往宫里赶呢。 惠嘉公主抢占先机,先行一步进宫,找到了顺昌帝哭诉自己所受的委屈,顺昌帝一听说冯武夷纳了两个妾室,自然心疼女儿,也是一阵大怒,及听到惠嘉公主说这是薛子桢挑唆的后,脸色就沉下来了:“你是说薛子桢和冯武夷一直有联系?” 惠嘉公主委屈道:“若不是这样,冯武夷好好地怎么会纳妾呢?薛子桢就是看我不顺眼,故意这么做来刺我的眼!父皇,您可要替儿臣出气啊。” 顺昌帝慢悠悠的:“不是说她前阵子送嫁去了江南?如今才刚刚回来,怎么就张罗着替冯武夷纳妾,给你添堵了?她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惠嘉公主一听顺昌帝这语气不对,心里打了个突儿,说话也更添了几分委屈和小心翼翼:“就是去年百花会的事,儿臣嫉妒她抢了儿臣的风头,所以有些针对她,后来儿臣一出嫁,就把这事忘了,可她却依旧耿耿于怀,几次三番的设计儿臣,她仗着冯武夷喜欢他,几次三番遇到了,不仅不避嫌,还凑上去一起喝茶说话,这都是冯武夷身边的随从告诉的,断乎不能作假的,昨天他喝醉了酒回家,儿臣去照顾她,他反倒抱着儿臣喊薛子桢的名字,父皇,儿臣可咽不下这口气,您一定要给儿臣做主啊!” 顺昌帝笑了笑,还未说话,宫女进来通传:“皇后娘娘带着镇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来给皇上请安。” 顺昌帝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去看折子呢,如今倒要断你们这些说不清的公案了,罢了,把人请进来吧。” 赵皇后带着霍夫人和薛子桢进来了,一见惠嘉公主坐在顺昌帝身旁,一副梨花带雨的委屈样子,便知道只怕已经是恶人先告状了。 顺昌帝对着赵皇后还是和颜悦色的:“是不是因为惠嘉的事来的?” 赵皇后点点头:“霍夫人过来,只说受了委屈,要见皇上,本来臣妾也不想来打扰皇上的,可霍夫人却说与惠嘉公主有关,臣妾想着皇上是惠嘉公主的父亲,自然要听一听到底是什么事了。” 顺昌帝又看向了霍夫人:“霍夫人,有什么你就对着朕说吧。”(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怒气 霍夫人一下子跪下了,声音也哽咽了:“求皇上替臣妇和臣妇的儿媳做主!今日一大早,惠嘉公主就登门大闹,说昨日冯驸马纳妾是臣妇的儿媳妇挑唆的,还说臣妇的儿媳妇行为不检,不仅与冯驸马有染,还和庄之嘉并恒郡王不清楚,言辞之难听,臣妇也无颜一一陈述,只是替儿媳觉得委屈,自打臣妇儿媳嫁进霍家,对上孝敬长辈,对下友爱姐妹,又兼主持家中中馈,应酬亲友邻居,谦和有礼,没有人不喜欢的,与犬子也是夫妻恩爱,鹣鲽情深,一向循规蹈矩,不知公主所说的行为不检从何而来,更不知公主所指说她有姘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事不仅关乎儿媳的声誉,更关系到我霍家的门风,还请皇上做主澄清此事。” 顺昌帝倒是不知道惠嘉公主还把庄之嘉和恒郡王扯了进来,再加上什么姘头的话也实在难听,不由沉下了脸色质问惠嘉公主:“你果真是这么说的?” 惠嘉公主委屈道:“儿臣也是怒极攻心才口不择言。” 顺昌帝哼道:“身为公主,言行无状,这也就罢了,你说薛子桢行为不检,可有什么证据?” 惠嘉公主忙道:“怎么没有?有许多人都瞧见了,薛子桢没出嫁之前就和恒郡王来往频密,还有庄之嘉,据说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了,这都不是空穴来风的事,父皇您一打听就知道了。” 顺昌帝看了一眼低着头跪在地上的薛子桢,心中若有所悟,薛子桢没出嫁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千金闺秀,不管是冯武夷还是庄之嘉,抑或是恒郡王。少年慕艾,这也是寻常事,若说有什么私情,估计不大可能. 别人不知道,霍灵璧当时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断不会被蒙在鼓里,若是薛子桢真有什么不贞之事,他那样的性子。当初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如今看来。多半是惠嘉和冯武夷吵了架,翻起了旧账,惠嘉一时气愤。这才上门找茬的。 即便是自己的女儿有错,顺昌帝也不可能承认,若是承认了,岂不是他教女不严? 顺昌帝忖思着。想找个法子把这件事糊弄过去是正经。 就在这时,薛丹臣并镇国公父子赶到了。还有冯武夷及武功侯冯世安,也匆匆赶了过来。 当着顺昌帝的面儿,冯武夷虽然没有对惠嘉公主说什么难听的话,可他那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冯世安对这个公主儿媳也颇为不满,一点忙帮不上也就罢了,还净会找麻烦! 霍灵璧看着跪在地上的霍夫人和薛子桢。不由一阵心痛,那是他的亲娘和妻子啊。居然受了这样的委屈,他真恨惠嘉公主不是个男的,若是个男的,哪怕是王爷呢,他也非得狠揍她一顿! 顺昌帝一见冯武夷来了,正好,拿他这个罪魁祸首开刀,他若是不纳妾,怎会引来这一场风波呢?遂沉着脸色看向冯武夷:“听惠嘉说你纳了两个青楼女子为妾?” 冯武夷本就率直坦荡,从小在外游历,对皇权并没有多少畏惧之心,听顺昌帝这么责问,也不怕,反而昂着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纳妾也是为了子嗣,难道公主生不出来,就眼睁睁看着我冯家绝后不成?” 这话虽是实话,但就是冯成安也未必敢说,如今冯武夷这么直剌剌说出来,不光惠嘉公主脸上不好看,连顺昌帝也面露尴尬。 冯成安却吓得一巴掌打过去,呵斥冯武夷跪下,又赔罪道:“犬子无知,还望皇上恕罪。” 顺昌帝咳了咳,道:“你是家中独子,子嗣之事固然重要,但你和惠嘉还都年轻,暂且也不着急,再者说,就是要纳妾,也该和惠嘉商量着,纳个良家女子进门才好,怎么寻摸到青楼去了?” 冯武夷嘀咕道:“我和她商量,她倒是能愿意啊,就是丫头给我端茶也要猜忌半天,我去找别人,那还不是把人家往火坑里推?” 他这话声音虽小,但恰好能让诸人都听见,薛子桢低着头,也忍不住抿起了嘴角,冯武夷就这点讨人喜欢,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会隐瞒,也不会说违心话。 但顺昌帝听在耳朵里就不是滋味了,冯武夷这话摆明了说惠嘉公主善妒,女子出嫁从夫,即便贵为公主也不能例外,他若是护的狠了,不光冯成安不高兴,只怕冯贵妃也要跟他使性子,毕竟冯武夷是冯贵妃的娘家侄儿,当初她又不怎么赞成这婚事,如今这么闹起来,能高兴才怪。 冯成安虽然心里为儿子说这话叫好,但面上还是严厉的斥责冯武夷,好给顺昌帝一个台阶下,又陪着笑脸道:“小夫妻俩过日子,难免有吵吵闹闹的时候,这次的事都是武夷的错,他若是不惹公主生气,公主也不能误会,也不会去镇国公府,求皇上宽恕他这一次。”说着又朝镇国公和薛丹臣作揖赔不是,姿态放的极低。 镇国公和薛丹臣虽然窝了一肚子火,但也不好说什么了,也只得大度的表示不会介意,连顺昌帝也悄悄松了口气,觉得冯成安知情识趣,也免得他下不来台。 但冯武夷看着父亲因为自己的事低声下气的赔不是,心里如何能好受呢?更何况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他忍了再忍,看惠嘉公主自恃身份坐在顺昌帝身旁,得意洋洋的望着他,心里那股气就再也忍不下去了,人也腾地站了起来,扶住了冯成安:“父亲也不必如此,谁做的错事叫谁赔不是去!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冯成安无语了,真是想胖揍冯武夷一顿,他好不容易快把事情给摆平了,他这又闹什么? 可冯武夷却不给他呵斥的机会,指着惠嘉公主骂道:“自从你嫁过来,冯家有一天安生过?你本是儿媳,却反倒要父亲母亲向你行礼,这也就罢了,谁叫你是公主呢!但你也欺人太甚了!家中长辈你瞧不起,平辈的妯娌姐妹你也不放在眼里,下面的侄儿侄女看见你跟看见阎王似的!你身为冯家的儿媳,又尽到了哪些责任?成天说你是公主,你是公主有什么了不起!是公主就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人了吗?你说我讨厌你,没错,我就是讨厌你!就是喜欢薛子桢!你连薛子桢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呸!回去我就写休书!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跟你这个毒妇一拍两散!” 他这番叫骂不光惠嘉公主呆住了,但薛子桢等人也都呆住了,霍灵璧原本还背地里骂他呢,如今就只剩下同情了,这是得被欺负成什么样才这么发作啊,估计这口气也憋了许久了! 冯成安目瞪口呆之余,脑子里也在迅速的思索着对策,这边冯武夷话音刚落,他便做出一副左右为难老泪纵横的样子跪了下来,只是哭却不说话,分明一副受了公主儿媳的闲气的样子。 镇国公暗骂冯成安是个老狐狸,抬头见顺昌帝涨红了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正想开口打圆场呢,只听霍夫人一阵惊呼,低头一看,原来竟是薛子桢晕了过去! 霍夫人这一声惊呼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等发现薛子桢晕倒时,都呆住了,随即薛丹臣就迅速的凑了过来,冯武夷也焦急的想过来瞧,却被冯成安暗地里拉住了。 但薛丹臣到底没有霍灵璧手脚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薛子桢抱在了怀里,赵皇后也反应过来了,赶忙叫人去传太医。 很快,薛子桢被抬到了侧殿躺着,太医也很快找来了,一给薛子桢诊脉便是一脸的喜色,对着霍灵璧道:“恭喜世子爷,尊夫人这是有喜了!” 如水入油锅,不光霍灵璧大喜,连霍夫人和镇国公,还有薛丹臣也都笑的合不拢嘴,镇国公甚至笑道:“一人赏十两银子!”等他反应过来这是在宫里,又摸摸头笑道:“等回家再赏!” 顺昌帝和赵皇后并冯武夷父子还在正殿等着呢,一听说是有了身孕,脸上的神情不约而同的都是羡慕,人家一家子喜得贵子,和和气气,瞧着怎么能不眼红呢! 赵皇后看了一眼沉默着的顺昌帝,吩咐身边的嬷嬷:“叫人赶快送桢姐儿回家,这一有喜,身子就娇贵了,再准备些补药送过去,今日的事也让她受委屈了,好好宽慰一番,别憋在心里,反倒把身子弄坏了。” 嬷嬷笑了笑,应声而去。 赵皇后这一番话,算是给惠嘉公主定罪了,既然说薛子桢受了委屈,那她可不就成了无理取闹吗?再加上冯武夷刚才那一番大骂,若是实在气得狠了,怎么敢在御前这样叫骂呢?真是连命都不想要了也要出这一口气。 刚才赵皇后一听霍夫人说起这事就猜到今天免不了有一场大闹,遂刚才一直没吭声,就等着替顺昌帝解围呢,如今没有外人在,赵皇后便开口道:“夫妻之间磕磕绊绊也是常有的事,闹到御前来惹得皇上心烦就不应该了,武夷想要开枝散叶,这是好事,但寻两个青楼女子也太过草率了,惠嘉也有错,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跑去霍家大闹呢?刚才你也听见了,桢姐儿有了身孕,幸而没闹出大事来,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和霍家薛家的仇不就结下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喜气 顺昌帝连连点头:“皇后说的没错,惠嘉,你也该反省反省自己了,这几天就先留在宫里,皇后你多多开导她。”又对冯成安道:“朕管教无方,叫爱卿受委屈了。”冯成安连称不敢,又按着冯武夷叫他认错,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而薛子桢也很快被送回了家,又请了相熟的大夫细细的诊了脉,都说她昏迷是怀孕引起的身体不适,并没有什么大碍,遂大家也都放了心,只留了霍灵璧照顾,薛丹臣和镇国公则去了书房说话。 薛丹臣倒是开门见山,一张口便道:“惠嘉公主是留不得了!” 镇国公看了他一眼:“人家是公主,刚闹出了这事,回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皇上第一个疑心你我。” 薛丹臣淡淡道:“桢姐儿有了身孕,哪怕有一点对她不利的苗头,我也要立刻掐死!绝不能给人以可乘之机!”又冷冷道:“到底不是亲生的,指望你护着桢姐儿,等下辈子吧!” 镇国公不满道:“你女儿怀的也是我的孙儿,我怎么可能不关心!” 薛子桢笑了笑,得意道:“不好意思,是我的孙儿!你在御前承诺过的,桢姐儿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姓薛,所以,这一胎是我的孙儿,和你没什么关系!” 镇国公险些把这事给忘了,这一说才猛然想起来,不由懊悔至极,却也被噎的没话说,只愤愤的瞪着薛丹臣。 薛丹臣却只琢磨着如何收拾惠嘉公主的事了,等他一走,镇国公又立刻叫人去搜罗生女儿的秘方,却叫那些随从都摸不着头脑。之前要生子的秘方给人家用,如今倒要生女的秘方给自家用,这也太奇怪了些,因此不免在心里嘀咕。 而镇国公即便也觉得荒唐也顾不得了,无论如何,薛子桢这一胎一定要生个女儿,若是他霍家的长子嫡孙给了薛家姓薛。他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对祖宗! 再说薛子桢悠悠转醒。只隐约记得前一刻还跪在御前,忽然觉得头晕恶心,因怕御前失态。只好强忍,谁知居然晕了过去,睁眼一看,却又回到了家里。不免觉得奇怪。 她这一觉倒是神清气爽,半分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了。见霍灵璧坐在床边盯着她还觉得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霍灵璧见她醒了不由大喜,忙不迭的扶她坐起来,又叫丫头拿了大引枕来让她靠着,笑道:“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薛子桢点点头。道:“我晕倒了,御前失态,皇上可曾怪罪?” 霍灵璧笑道:“没有的事。不仅没怪罪,反而赐了不少药材来。说是给你补身子。” 薛子桢只觉得纳闷:“我这是什么病啊?”她话音未落,心里就先打了个突儿,心想自己迟迟没有身孕,难道真的是有什么暗疾? 霍灵璧一见她面色惊疑,怕她胡思乱想伤身,赶忙道:“什么病都没有,你这是有了身孕了!你呀,连当了娘也不知道!” 薛子桢顿时呆住了,手足无措了半响,才慢慢摸上了依旧平坦的小腹,这里头……有个孩子?她和霍灵璧的孩子? 霍灵璧难得瞧见薛子桢这一副傻了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凑过去狠狠亲了一下:“好乖乖,替我生个小乖乖!” 薛子桢原先还呆愣愣的,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笑起来,她笑霍灵璧也笑,夫妻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对笑了半响,都美的跟做梦似的。 打那以后,薛子桢就成了霍家上下的掌上宝,霍夫人也不叫她管家了,怕她劳神伤身,素日只变着法儿的替她补身子,霍灵璧更是做小伏低,温柔相待,唯恐她有一点不舒坦,原先他还与她说些朝堂上的事,想听听她的想法,如今也不说了,就怕她听多了烦心。 至于薛家,陆如英自己也大着肚子,不能过来探望,陆老夫人和陈云秀俱都上了年纪,也只好常常派丫头过来传话送东西,倒是薛丹臣隔三差五的路过,也不留下吃饭,不过瞧一眼,与薛子桢说几句话就走,倒是秦子瑜,来霍家小住了几日,一是陪伴,二来也时常亲自下厨做些可口的吃食。 薛子桢有姐妹陪着说话解闷,自然觉得高兴,原本孩子就小,也不觉得什么不舒服,不过被大家捧着,也不得不矜贵起来了,只是她见秦子瑜面上虽然带着笑,却比以前消瘦了许多,精神也不是太好,不由想起惠嘉公主之前的那番话,猜测只怕秦子瑜和兴王之间的这段感情还未断,便有些担心,寻了个机会问她。 秦子瑜倒是不怕薛子桢知道,一五一十说了:“自打上次与你说过,我便慢慢和他疏远了,你去金陵送嫁,我本想跟着一道回江南,谁知他知道了,却说我若是跟着走,他便要大闹一场,我怕他真的搅了你那小姑子的婚礼,闹起来大家难堪,只好把这话咽了回去,没和你说。谁知你走后,他就变本加厉,几乎天天都去柳条巷找我,也怪我不争气,本想挥剑断情,但事到临头,却优柔寡断起来,时间长了,不免被人知道。其实我不想这样的,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留留不得,走走不得……” 秦子瑜说着这话,神色黯然,薛子桢不由觉得心疼,握住了她的手:“姐姐若是真的喜欢他,想和他厮守终身,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兴王到底是王爷,将来三妻四妾,姐姐可能接受?再者就是兴王,他对姐姐可是真心?是想三媒六聘把姐姐娶回门?还是就这么掖着藏着前途不明?姐姐对这些可曾知道?” 秦子瑜提起这个就忍不住掉眼泪:“我不敢问,我怕他觉得我是贪图富贵,也怕他觉得我这是在逼婚,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 薛子桢生气道:“姐姐怎么这么糊涂,他是个男人,难道还敢做不敢当了?如今怕他误会,却不知这脏水都泼到了姐姐身上,不说兴王风流好色,倒说姐姐自己不尊重,姐姐难道甘心?” 秦子瑜于别的事情上刚强自主,但在这情情爱爱上却没了主意:“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薛子桢道:“这事只管交给我,若是兴王对待姐姐是真心,我来开口,让姐姐风光嫁去兴王府做王妃,若是兴王并非真心,我也有法子收拾他,只是姐姐也要挥剑断情,切莫恋恋不舍才好。” 事到如今,秦子瑜也厌恶了和兴王之间的暧昧和不清不楚,只下定了决心,一切交给薛子桢做主。 薛子桢怀孕未满三月,霍夫人和霍灵璧都拘着不让她出门,要什么都尽量替她弄来,如今她要见兴王,也是以霍灵璧的名义去请了来。 兴王接了帖子还觉得奇怪,他和霍灵璧素日并没有什么交情,如今请他登门赴宴,只怕是宴无好宴,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但临了一想,秦子瑜寄居在薛家,薛子桢喊她姐姐,霍灵璧见了只怕也要喊一声大姐的,如今哪怕是看在秦子瑜的面子上也要走一趟才是,遂回了帖子,择日登门拜访。 薛子桢看了回帖,到了正日子,让霍灵璧准备好酒好菜,又细细嘱咐了他一番话,又和秦子瑜躲在了隔间里偷听。 不多时,兴王到了,霍灵璧亲自去迎接,兴王只笑着恭贺霍灵璧喜得贵子,别的话却是不多说一句,显然谨慎小心的很。 霍灵璧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屏退了丫头随从,亲自给兴王斟酒:“我知道今日宴请,王爷肯定觉得奇怪,其实是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知王爷。” 兴王笑道“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霍灵璧笑道:“前几日我听岳父和桢姐儿提起,说要给寄居在家里的秦姑娘说一门亲事,王爷和秦姑娘的事,我也耳闻了,生怕王爷不知道,所以才来说一声提个醒。” 兴王一愣,下意识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霍灵璧道:“我岳父可不笨,我知道的事他自然也知道,就是怕王爷闹上门去大家难看,所以才说要悄悄地相看,等亲事定了,王爷只怕就死心了,我如今告知王爷,王爷若是有意,不管是娶妻还是纳妾,趁早去薛家提亲,若是无意,也正好早点一拍两散,若是闹的大了,丢的是薛家的脸面,桢姐儿怀着身孕,我也是怕她为这事烦心,所以才多管了闲事。” 兴王听了这话,却不似秦子瑜想象的那样立刻拍案而起说要去薛家提亲,心里不由有些失望,只当兴王对她真的无情。 谁知兴王闷闷的喝了两杯酒才道:“就是我去薛家提亲,只怕她也不会同意!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别看我是个王爷,可她一直瞧不起我,后来与我相交,多半也是因为我死缠烂打,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情到深时,我也曾想过嫁娶之事,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了,我是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大本事,文不如太子,武不如庆王,会的不过是吃喝玩乐罢了,即便如此,但我也敢保证,她若是嫁给我,别的不敢说,锦衣玉食金奴银婢我还是供得起的,可她却从来不提这事,反而时时说着要把小饭庄开成大酒楼,又说要在哪儿哪儿的开几家分店,我就知道多半是我自作多情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定心 说罢,兴王也喝了几口闷酒,醉意上来,话又多了几分:“其实一开始我还真是只想玩玩的,觉得她这个女子泼辣,有趣,只想逗逗她罢了,谁会知道一步步走下去,没骗到人家,倒把自己给陷进去了……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娶媳妇也有底气,而我呢,空有个王爷的头衔,其余的都一无是处,就是这亲事,也不能自己说了算,娶得高了,怕父皇猜忌,娶得低了,怕父皇觉得没面子,我连自己做回主都不能……” 霍灵璧只起了个头,其余时候都是听兴王自言自语,他悄悄看了一下隔间的方向,薛子桢也看向了秦子瑜,只见她两眼含泪,不由一笑。 如今秦子瑜知道了兴王待她的情义,只怕让她回金华她都不肯了。 又过了半刻,见兴王喝醉了,薛子桢便拉着秦子瑜回去,只让霍灵璧来收拾残局。 回到房里,薛子桢笑意盈盈看着秦子瑜:“知道了兴王的心意,姐姐可高兴了?” 秦子瑜破涕为笑:“多谢妹妹设这个局,不然我还不能知道,他若是愿意娶我,就是吃糠咽菜我也愿意跟他。” 薛子桢笑道:“他若是让你吃糠咽菜,那他这个王爷也算是白当了,其实你们俩的亲事说难也不难,可说简单也不简单,毕竟你是孤女,寄人篱下,兴王娶了你,便没有岳家的助力,庆王巴不得如此呢,但是你又与我们家有亲,一旦你嫁给了兴王,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就成了联姻。把兴王归为了太子一党,只怕会受到庆王的排挤。” 秦子瑜摇摇头,神色郑重:“这些我都不怕!” 薛子桢看了她好一会才笑了笑:“我以为我是痴情的人了,但和姐姐一比,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痴情,兴王看着不着调,运气倒是好。能遇到姐姐这样的人待他!” 再说兴王。吃醉了酒就歇在了霍家客房,第二日醒来后,昨天的事忘了大半。但隐约还记得秦子瑜要说亲的事,也等不及和霍灵璧告辞,赶忙回府让人准备了礼物,要去薛家提亲。却被王府的长史劝住:“王爷的婚事只怕还要皇上做主才成,王爷可要三思啊。” 兴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薛家,毕竟薛家还不认可他呢,即便求到了皇上那里,他也是一厢情愿。这婚事也极难,倒不如先征得了薛家人的同意,然后再一起想法子请求皇上同意。只怕还稳妥些。 他也不忙准备礼物了,只身去了薛家。要拜见薛丹臣,之前兴王和秦子瑜来往频繁,虽然自觉偷偷摸摸,却不知都落在了薛丹臣眼里,薛丹臣也只装作不知道,就是想看看这一双小儿女到底有没有缘分,若是有缘,他不介意把秦子瑜当成亲闺女一样风光大嫁,若是无缘,他也不能看着被陆夫人当成亲人一般的秦子瑜受到伤害。 如今见兴王登门,开口便是求娶秦子瑜,心中便有了计较,也没答应,也没一口回绝,只是问:“皇上可知道这事?” 兴王心中“咯噔”一下,陪着笑脸道:“说起来父皇那头倒是容易,晚辈就是怕薛阁老瞧不上晚辈。” 薛丹臣抚须笑了笑,之前兴王见了他虽然客气,可也是摆着架子自称本王的,如今就做小伏低成了晚辈了,可见为了能求娶秦子瑜,他的确是放低了身段,诚心诚意的,既然如此,他也不必棒打鸳鸯,遂道:“王爷此言差矣,子瑜毕竟是乡野孤女,皇上即便看重王爷的心意,也不会让王爷娶一个如此出身的女子为妻的,要说纳为妾侍还差不多,更何况还有庆王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若是知道王爷与子瑜之间的事,只怕又要拿这件事做筏子,弄出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所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兴王一听薛丹臣如此分析,哪里还有不信服的,赶忙道:“都听薛阁老的,还望薛阁老别着急把子瑜许人。” 薛丹臣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她也是我的晚辈,但我却不是她的正经亲人,终身大事自然要听她的主意,如今她也对你有意,我自然不会从中阻拦,你且放心,等到赐婚的圣旨下来,我必定把她当成亲女儿一样风风光光的出嫁。” 兴王一听这话不由大喜,想了想又补充道:“到时候嫁妆我会提前准备好送过来的,断不敢叫薛阁老破费的。” 薛丹臣听他说这么一句话,才算是真正相信他对待秦子瑜是真心,因此越发满意,也不和他啰嗦,兀自想法子要促成这件事。 而兴王和秦子瑜互通心意,自然是无限欢欣,一个悄悄准备着嫁人,一个悄悄预备着娶妻,这就是后话了。 又过了一个月,薛子桢怀胎已满三月,也算是稳定下来了,霍家这才广告亲戚朋友,而薛子桢也终于得以出门,去赵家探望周小钗及她的儿子赵铎。 周小钗生产时,薛子桢还在回京城的路上,洗三礼自然是错过了,本想等满月,谁知又发现有了身孕,于是连满月酒也错过了,本来霍夫人还要她等到百日再过去,但薛子桢怕到时候又有事情阻拦,索性带着礼物直接登门探望。 周小钗已经出了月子,面色红润,还明显丰腴了许多,足见养的很好,生下的儿子也是白白胖胖,如今成了赵夫人的心头肉,掌中宝,一天恨不得看三四次,对待周小钗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因屋里没有服侍的丫头,周小钗说话也随意了许多,朝薛子桢挤眉弄眼的:“以前嫌我过日子铺张浪费,如今又说我太过省俭了,不仅明面上给我涨了二十两银子的月钱,私下里还贴补了我们五百两银子和一个田庄,说赵九经没有差事,我的嫁妆也不丰厚,如今又有了孩子,花销大,唯恐我们入不敷出,这事要是被我那几个妯娌知道了,肯定气得半死。” 薛子桢笑道:“百姓爱幺儿,可见这话有道理,这几个孩子里,赵夫人还是最疼赵九经的,这也是你的福气。” 周小钗撇撇嘴:“我自己有嫁妆,不吃他们家,也不喝他们家,她这是贴补她儿子与孙子,与我什么相干,我也不领她这个情。” 薛子桢笑道:“你还得了便宜又卖乖了,仔细被人听到。” 两个人说了会私房话,薛子桢又把惠嘉公主如何登门大闹的事说了,又听周小钗骂了一通,这才说要见见孩子,周小钗便叫了奶娘去把赵铎抱过来。 赵铎一出生,护国公就亲自给起了名字,这在孙子里面也算是极疼爱的了,如今躺在大红刻丝的襁褓里,滴溜溜的转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别提有多精神了。 薛子桢一见就喜欢上了,又跟奶娘学怎么抱孩子,抱过来哄逗了半响,把一枚羊脂玉雕成的五子登科的玉佩塞在了襁褓里,笑道:“权当是我给外甥的见面礼了。” 周小钗也不客气,笑道:“我正想叫儿子认了你这个干亲,如今玉佩权当是认干亲的礼了,以后我儿子就喊你一声干娘了。” 薛子桢笑道:“好啊,我巴不得呢。”说着把赵铎抱在怀里,爱怜的亲了亲,心里不由幻想着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是什么样,会不会也像赵铎一般又有精神又可爱? 在赵家待了大半日,薛子桢又留了午饭,等到下午才回去,可回去的路上,又忍不住去了绸缎庄,看着那些鲜艳柔软的料子,想着做成小衣裳穿在孩子身上的样子,又买了一车的料子。 自打薛子桢有了身孕,霍灵璧外头的应酬是能推则推,每天早早的回家陪着薛子桢吃晚饭,或是看书或是下棋,或是讨论给孩子取名字,今日他回家,正好和薛子桢在大门口遇上,看到那一车的布料也是哭笑不得:“你这是要给谁做衣裳?” 薛子桢笑了笑:“给孩子啊,因为不知道是男孩女孩,我就都买了些,那些粉红石榴红大红都适合女孩用,蓝色和绿色适合男孩用,鹅黄和紫色则是男孩女孩都能用。” 霍灵璧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都说怀孕的人会变笨,我看这话还真不假,家里库房里对着那么多料子,都是贡上的,哪一匹不比这些好?你还在外头买,可见是昏了头。” 薛子桢白了他一眼:“又没做给你穿,你多什么嘴,这是做给我儿子穿的。” “胡说!这一胎肯定是个女儿!” 薛子桢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镇国公略带严厉的声音,别人家都是盼孙子,唯有他无比希望这一胎是个孙女,遂一听谁说世子夫人怀了小少爷的话就要翻脸,时间长了,大家都顺着他说是小姐,可对着薛子桢和霍夫人,还是说是小少爷。 薛子桢和霍灵璧知道镇国公是因为孩子姓薛的事情耿耿于怀,是以都噤声不说话了,镇国公扫了一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意气 霍灵璧就对着薛子桢咬耳朵:“等孙子生下来,你看他还瞪不瞪眼了。” 薛子桢看着他道:“你真的不介意咱们的孩子姓薛?” 霍灵璧无所谓道:“难道姓薛就不是我的儿子了?别说姓薛了,就是姓赵钱孙李,骨子里流的还是我的血,那也是我的儿子。” 薛子桢忍不住笑了:“少胡说了,若是姓赵钱孙李,只怕连我父亲也要生气了。” 两个人回了双桂堂,一起用了晚饭,说起了兴王和秦子瑜的婚事。 薛子桢道:“主要是秦姐姐的出身问题,若是刻意遮掩,被人发现了,只怕会适得其反。” 霍灵璧笑道:“我倒有一个主意。” 薛子桢忙道:“你快说!” 霍灵璧笑道:“这件事只要求了赵皇后,一准能成,你想想,兴王娶了秦子瑜,不就变相的站在了太子这边吗?赵皇后肯定会想办法促成这门婚事的。” 薛子桢道:“若是这么说,赵皇后自然是满意了,但冯贵妃和庄淑妃岂不是要不满意了?庄淑妃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出身高门的媳妇,她又是秦姐姐的正经婆婆,得罪了她也不好,再者说,只怕赵皇后也不肯同时得罪冯贵妃和庄淑妃,毕竟这桩婚事成了对太子有益,可若是不成,对太子也没什么坏处啊,两相权宜,只怕她难答应。” 霍灵璧笑道:“你不知道,最近皇上的胃口不好,这都两三天了,一日三餐颇有些食不下咽,请了御医诊脉。也没发现什么毛病,如今御膳房的人都战战兢兢,变着法儿的做吃的想让皇上吃上一口,秦子瑜擅长厨艺,若是做出的饭菜合了皇上的口味,皇上免不了要赏赐的,到时候先入为主的给皇上留下了一个好印象。这事不就成了一半了?” 薛子桢眼前一亮。急急忙忙的起身道:“我这就回家和秦姐姐说。”还未起身就被霍灵璧拦住了:“我出宫的时候遇到了岳父,已经说了这事,岳父说回去后会和秦子瑜商量。你就别乱跑了。” 薛子桢笑了笑:“你这个主意若是成了,也就是他们俩的媒人了,到时候去讨媒人的谢礼去。” 霍灵璧把她抱到了自己膝盖上搂着,贴着她的脸笑道:“我不要他们的礼。你给就成了。”说着凑到薛子桢耳边轻声说了他的要求。 薛子桢面色一红,把他给推开了:“少胡说!我才不呢!” 霍灵璧戏谑道:“是谁当初答应我的?在床上就全听我的?” 薛子桢语结。撅着嘴不肯应,只赖在霍灵璧怀里撒娇。 霍灵璧抱着这么个大宝贝哈哈大笑,却也有些感慨,若是他刚回京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他会有这么一天。只怕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 再说薛丹臣,听了霍灵璧的话后仔细一琢磨,果真觉得此事可行。遂叫了秦子瑜来,把顺昌帝最近失了胃口的事说了。问秦子瑜有没有什么主意,秦子瑜仔细想了想,又问顺昌帝的脉象如何,总要根据他的身子来对症下药才好,薛丹臣又去太医院询问了顺昌帝最近的身体状况,说是因为夏日炎热,顺昌帝又上了年纪,心思重,所以才没有胃口。 秦子瑜在别的事情上不行,说起吃的来就头头是道,很快根据顺昌帝的情况列了一长串菜单,薛丹臣便让她先在家练习练习,由他来出面促成这件事。 薛丹臣照旧去找太子,只说太子担心顺昌帝的身体,偶然去薛家吃过秦子瑜做的的饭菜,觉得好,再推荐给顺昌帝的,不仅顺理成章,还能体现太子的孝心。 为了能让顺昌帝不察觉这其中有人刻意安排,薛丹臣故意没告诉兴王,让秦子瑜也不说,等到太子回禀了顺昌帝,顺昌帝没应下,倒是赵皇后担心,劝顺昌帝好歹试一试。 顺昌帝被这么一劝,再加上自己一直不吃东西,也着急了,这才应下了。 薛丹臣这才带着秦子瑜进宫,满御膳厨房的厨子和宫女太监,还有赵皇后特意派来监察的嬷嬷都看着秦子瑜一个人张罗忙活,秦子瑜在家中早就练习了多次,此刻也是轻车熟路,难得她也不怯场,手脚利落,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好了四菜一汤,亲自端了过去。 掀开盖碗,这四道菜却都是普通至极,第一道是一方豆腐,除了上面撒了些葱花外并没有其他佐料,第二道是凉拌菠菜,看上去也是清清爽爽的,第三道是清炒海蜇丝,第四道是则是一盘五色的水晶糕,看上去晶莹剔透,格外诱人,至于汤碗里则放着冰粥。 这四菜一汤看似简单,但吃饭讲究个色香味俱全,如今看上去已经赏心悦目,勾起了人的食欲,顺昌帝便提起筷子尝了尝,谁知竟是出人意料的好吃! 那豆腐虽然简单,却没有豆腥气,反而嫩汪汪的,清凉爽口,而凉拌菠菜和清炒海蜇丝也只放了少许的芝麻油提味,水晶糕五种颜色是五种口味,而冰粥里也放置了许多切成小块的水果。 刚开始顺昌帝只是想尝尝,谁知一尝就停不下来了,许久没吃饭,如今倒觉得有些酣畅淋漓,意犹未尽的感觉,一边吃一边问秦子瑜:“那豆腐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秦子瑜细细的说了,每样菜用了什么佐料,如何烹饪的,顺昌帝听她说着,倒也觉得极有意思。 一顿饭毕,顺昌帝吃的心满意足,笑道:“材料虽然简单,难得的能做出这个味来,那清炒海蜇丝朕也吃了不知多少遭,却都比不上你做的可口,你有功,朕要好好赏你。” 秦子瑜不慌不忙跪下道:“这些都是民女应该做的,不敢领赏。” 薛丹臣也在一旁笑道:“皇上,臣这个侄女年纪虽小,却很有主意,祖上就是开饭庄的,她承袭了一身的好厨艺,原说要开个大酒楼光复祖业,但臣想着到底是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也不好,就给她置办了一个小院子,专门做私房菜,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她此番来也是出于对皇上的孝心,领赏一事也就免了吧。” 顺昌帝一听秦子瑜如此自立自强,再看她在御前也是镇定自若,毫无怯色,不由暗暗满意,笑道:“既如此,朕就不赏了,皇后,你看着赏些东西吧。” 赵皇后笑盈盈应了,自回去叫人准备东西,而薛丹臣趁机对顺昌帝说有事要商议,顺昌帝便叫太子把秦子瑜送出宫。 太子见秦子瑜果真让顺昌帝吃了东西,心里也十分感激,对秦子瑜也颇为客气,秦子瑜看着他是兴王的大哥,自然也十分有礼。 而这一幕落在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兴王眼里,就十分刺眼了,薛丹臣只叫人传话给他,说秦子瑜被召入宫,兴王不明就里,匆匆赶了过来,如今见太子和秦子瑜在一处,顿时就误会了,又见太子对秦子瑜十分殷勤,不由怒火中烧,也顾不得是在宫里,也顾不得有许多宫女太监看着,冲上去就打了太子一拳,拉着目瞪口呆的秦子瑜就要去见顺昌帝,他也顾不得了,再不说,只怕连媳妇都保不住了! 秦子瑜惊愕之余自然也解释事情缘由,兴王这才回过神来,不过人已经打了,又有这么多人瞧着,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说了。 太子挨了一拳,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见兴王和秦子瑜手拉着手,也若有所悟。 而顺昌帝得知兴王把太子给打了,也是大吃一惊,赶忙叫了两个人过来,可兴王却一直拉着秦子瑜的手,即便是到了顺昌帝跟前也没松开,顺昌帝这么一瞧,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就生气了,质问兴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兴王低着头,把他和秦子瑜的事说了,又把他听闻秦子瑜进宫,生了误会的事说了。 顺昌帝向来不喜兴王放荡不羁,毫无建树,如今见他因为一个女人连兄长都打了,自然生气的很,再加上秦子瑜又是薛丹臣的亲戚,不由看向了薛丹臣:“照青,这件事你可知道?” 薛丹臣不慌不忙跪下道:“回禀皇上,臣并不知晓,最近还张罗着要给侄女说亲呢,倒没想到她与兴王……” 顺昌帝阴沉着脸色看着跪在面前的兴王和秦子瑜,又看了看太子:“太子觉得该如何处置?” 太子有些踟蹰,他摸不准薛丹臣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秦子瑜毕竟是薛丹臣的亲戚,刚才还给顺昌帝做饭,立了功,便笑道:“儿臣虽然挨了打,但儿臣并不生气,三弟素日是有些不着调,但他难得如此认真,父皇就同意了吧。”说着又上前低声道:“都说英雄难过,也许三弟娶秦姑娘后,有秦姑娘劝着,就改了以前那些毛病了呢?再者说,刚才父皇还说要赏赐秦姑娘,如今若是要罚,传出了别人只怕要笑话父皇的,更何况这其中还夹杂着薛先生的面子,父皇可要三思。” 顺昌帝对落落大方极有主见的秦子瑜自然是很欣赏着,想着她若是和兴王凑成了一对,说不定还真的能规劝兴王呢,一时间也起了意,只是还有些犹疑:“可秦子瑜的出身……”(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醋气 太子笑道:“说什么出身,这还不是父皇一句话的事?父皇要她贵,她自然就贵,父皇若是让她低贱,哪怕出身高门,不也一样的低贱?” 太子这话倒是说到了顺昌帝心坎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贫贱富贵,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遂也没有一口回绝,只让兴王回去,说要考虑考虑。 兴王和秦子瑜忐忑不安的退下了,薛丹臣和太子自然也不好多劝,只能指望赵皇后了。 赵皇后可不笨,稍微一动心思就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了,也不为兴王两个人说话,只是道:“前阵子庄淑妃还说呢,要给兴王挑个知心可人的妻子,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怕她还不知道,要不要臣妾去说一声?” 顺昌帝摆了摆手,道:“淑妃知书达理,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这件事先别告诉她了,也省的她烦心。”说着又叹了口气:“儿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朕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赵皇后笑道:“儿女都是债,不过兴王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我看秦姑娘清秀可人,秀外慧中,除了出身差点,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顺昌帝沉思片刻,忽然道:“朕总觉得这事像是被人算计好了似的,皇后觉得会不会是薛丹臣在背后搞鬼?” 赵皇后心中一沉,面上却仍旧笑盈盈的:“依臣妾看倒也不至于,秦姑娘虽然寄居在薛家,可到底和薛家非亲非故,顶多是同乡罢了,即便薛大人要拿秦姑娘来博富贵。秦姑娘也不是那种妖娆妩媚,国色天香的人啊,再者说,薛大人也不是那等想博富贵的人,若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当初直接把桢姐儿嫁给庆王不就成了?” 顺昌帝慢慢点头道:“朕也觉得不至于,如今看来。秦子瑜也不差。若是成全他们,倒是没什么,可庆王到底是哥哥。他还没娶亲呢,也不好先给兴王指婚。” 赵皇后忙道:“不光兴王,连恒郡王和顺郡王他们也都没成亲呢,不如皇上一起指婚了。也好添些喜气,还有宫里的几位公主。也该出阁了。” 顺昌帝叹了口气:“是啊,儿女都是债啊,他们一日不成家立业,朕也不能放下心来。”说着思虑片刻。叫赵皇后赶在中秋节在宫中举办宴会,邀请公府侯门的年轻少爷小姐参加,顺便把这几个郡王公主的婚事都定下来。 赵皇后自然应下了。回去后却叫人给太子通风报信,说兴王的事成了一半了。让他们只管安心等着,太子又去了薛家传话,薛丹臣和兴王这才放下心来了,只等着中秋节的到来。 另一方便,庄淑妃也终于知道了这件事,她是个柔弱温婉的女子,素来和气,但此次也被气的不轻,把兴王叫进宫来骂了一顿,又哭道:“我自己的儿子娶儿媳妇,我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真是白养一个儿子了……” 兴王忙不迭的跪下请罪,庄淑妃却看不上秦子瑜的出身,赌气道:“你既然喜欢,我也不拦着你,等到你娶了你庄家表妹,我就做主让她进府,做个侧妃伺候你,也算抬举她了!” 兴王哪里舍得秦子瑜做妾,登时急了,跪在了庄淑妃面前不肯起来:“儿子不求别的,就希望能娶子瑜,与她终身厮守,还求母妃成全!” 庄淑妃怒道:“我看你是被女色迷了心窍了!难道你庄家表妹还比不上一个秦子瑜?” 兴王却不依,一定要娶秦子瑜为妻,把庄淑妃气的直哭,难得的大闹了一场,连赵皇后过去也没劝住,到最后只好先让兴王出宫避避风头。 不多时,连庄家也知道这件事了,虽然庄夫人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兴王做王妃,但是她得知兴王为了秦子瑜甚至和庄淑妃顶嘴后,就犹豫了,即便到最后兴王妥协娶了自家女儿,那不也是个摆设?到时候他专宠秦子瑜,那自家女儿又算什么?遂思来想去,一面叫女儿庄之韵闭门不出,一面叫庄之嘉想法子劝解庄淑妃。 庄之嘉毕竟是男子,考虑这件事就很深了,但是不管从公从私来论,他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嫁入皇家的,遂找了个借口就进宫了。 看到自家侄儿,庄淑妃才自觉有了人撑腰,赶忙朝庄之嘉诉苦,要他去劝兴王,庄之嘉却反问她:“姑母想要兴王表哥做储君么?” 庄淑妃心内一惊,呵斥道:“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她看庄之嘉只看着她等着她回答,犹豫片刻道:“你那个表哥是个什么德行你难道不清楚?我倒是想,他也要有那个本事才成啊,我就盼着他做个富贵闲王也就罢了。” 庄之嘉笑了:“既如此,您给兴王表哥娶个出身高门的媳妇又有什么用呢?等将来新君登基,反而会让表哥遭到猜忌,若是娶了出身乡野的秦子瑜,失去了岳家的相助,兴王表哥相当于折去了翅膀的鸟儿,如此他的富贵闲王才做的更安稳呢!姑母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庄之嘉这番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她想让她的儿子过得安稳,既然不需要去争去抢,娶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人家还指望着女儿博取富贵呢,到时候岂不是要节外生枝,不安于室?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的儿子呢! 可若是就这样让秦子瑜进门,她也实在不甘心,她也不求非得娶个高门大户的姑娘做儿媳妇,可最起码也要是个小家碧玉吧,最好识文断字,即便不识字,也不能像秦子瑜这样是个厨娘啊! 庄淑妃叹了口气,问庄之嘉:“你既然来了,想必你爹娘也是赞同这门婚事的了?” 庄之嘉道:“侄儿也在外面悄悄打听了,兴王表哥与秦姑娘之间的感情绝非一日两日,两个人应该是日久生情,即便姑母强行拆散两个人,只怕表哥也会心不甘情不愿,反倒伤了母子情分,而秦姑娘除了出身不显外也并无其他的问题,品行无暇,举止端庄,又有一手的好厨艺,且心志坚毅,自立自强,依侄儿看说不定和兴王表哥是天作之合呢。” 庄淑妃虽然还有些犹豫,但也有些松动了,道:“既如此,我也要先相看相看,皇后要在中秋设宴,到时候再说吧。” 庄之嘉也没奢望能下一子说服庄淑妃,见她愿意相看秦子瑜,便知道这事多半成了,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出宫的时候,正好在宫门口遇到了霍灵璧,以前霍灵璧见了他虽然没什么好脸色,可也是客气有礼的,可今日却神情淡淡的,却又邀请庄之嘉一起去喝酒。 庄之嘉想了想,应了,与霍灵璧来到一处酒馆,分左右坐下,霍灵璧也没啰嗦什么闲话,直接就道明了来意:“前几日惠嘉公主登门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知道你喜欢桢姐儿,可桢姐儿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如今你的喜欢再怎么珍贵,带给她的也只会是麻烦,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里面的道理你也明白,我希望你能早些娶妻,不要再给人风言风语的机会。” 庄之嘉冷笑:“霍世子管的也太宽了吧!我什么时候娶妻与你何干?更何况我也没有去霍家纠缠薛子桢!再退一步说,我与薛子桢认识的时候,你还在西北呢,我们俩即便见面,也只是君子之交,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难不成她嫁给了你,就再不能和别的男人说话了不成!” 霍灵璧见他如此,不怒反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若是换了旁人,也许不会介意,但我就是心眼小!就是介意!桢姐儿是我的妻子,我决不允许还有其他的男人肖想她!哪怕只是偷偷地喜欢也不成!” 庄之嘉冷冷道:“喜欢薛子桢的人多了,难不成你还要一一的警告?” 霍灵璧笑了笑:“除了你,不就是冯武夷还有恒郡王?恒郡王倒是识趣得很,不像某些人这么蠢,说出什么非卿不娶的话来,至于冯武夷,经过惠嘉公主这么一闹,他是再没脸见桢姐儿的,我倒是不担心,唯有你,我希望你知趣点。” 庄之嘉看着对面的男人,只觉得他分外的可恶,而且一点也配不上薛子桢,可偏偏是人家成了夫妻,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事到如今,他再说那些狠话又有什么用?危及的不过是薛子桢的名声罢了,他暗暗叹了口气,站起来道:“我答应你以后不再见薛子桢,也希望你不要厚此薄彼,对薛子桢也要关心爱护,别在外头拈花惹草!” 霍灵璧皮笑肉不笑:“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庄之嘉哼了一声,临走前却道:“即便我再也不见薛子桢,你也没办法把我在薛子桢心里留下的痕迹抹去,在她眼里,我永远都是她的朋友,只要她愿意,我们照旧还能在一起谈天说笑!”(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变化 虽然对着霍灵璧说了许多狠话,但回家之后,庄之嘉也有些黯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喜欢薛子桢这没错,若是两个人成了夫妻,会是一场佳话,可如今薛子桢已嫁作他人妇,这喜欢就成了累赘,就成了别人诬陷她水性杨花的罪名了! 庄之嘉叹了口气,去了庄夫人那儿,把进宫劝解庄淑妃的事说了,又道:“我想快些把婚事定下来,不知道母亲可有什么人选?” 庄夫人听了这话却是又惊又喜,她之前就盼着早点娶媳妇,早点抱孙子,后来儿子有主意,说看上了薛子桢,她原想着凭借庄家的地位,这门婚事多半能成,遂也就没有再继续相看,谁知兜兜转转,薛子桢嫁给了霍灵璧。 儿媳妇跑了这也就罢了,再寻就是,儿子却是一副受了情伤的样子,绝口不提成亲的事,庄夫人虽然焦急,却也不敢催逼,生怕他起了逆反之心,如今好容易听他说了这话,生怕他反悔一般,忙不迭道:“京中合适的人家也不少,人家也都是愿意的,如今只看你能看中哪一个了。” 庄之嘉看着母亲激动的样子,又是想笑又是觉得心酸,叹道:“以前都是儿子不孝,以后娶了亲,也该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了,要好好孝敬母亲才是。” 庄夫人听了这话,眼泪霎时落了下来,拍着儿子的肩头道:“只要你好好地,做娘的怎么都高兴。”说着又赶忙擦了眼泪,细细的说起她早就相看好了的好几户人家的姑娘,有些是庄之嘉见过的,有些没见过。也听妹妹庄之韵提起过,如今细细的比较了,挑了个性子温和,贤淑端庄的定了下来,庄夫人自然高兴,赶忙要去对方家里提亲合八字,倒是把兴王的事暂且丢下了。 日子很快进了八月。庄之嘉的婚事定下了。乃是礼部郎中柳大人家的嫡长女,从小帮着母亲照顾弟妹,性子很是沉稳妥帖。柳家虽然不甚富贵,却也是小康之家,再者说,庄夫人也不图儿媳妇的陪嫁。只要人品好,其余的也都无所谓了。 两家很快的下聘礼。订了婚期,就在来年开春,消息传到霍灵璧耳朵里,霍灵璧也只冷哼一声。觉得庄之嘉倒也识趣,但薛子桢不明就里,还特地准备了贺礼。 霍灵璧一看那礼单不薄。便有些不满:“你和庄家有什么亲戚不成?送这么重的礼,只怕庄夫人要嘀咕了。” 薛子桢笑眯眯道:“这又不是给庄夫人的礼。而是给庄之嘉的,我和他好歹相交一场,虽然都是小时候的情分了,可多个朋友到底比多个仇人要好,再者说,我出嫁的时候庄之嘉也特地送了贺礼啊,我这不过是还礼罢了。” 霍灵璧一听登时恼了:“他给你送礼了?送的什么?” 薛子桢想了想,道:“记不大清楚了,大多数都是笔墨纸砚,我与他是君子之交,自然送笔墨纸砚了,难不成还送钗缕簪环?” 霍灵璧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事你怎么没说过?” 薛子桢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话说了一半,她这才发现霍灵璧的异样,顿了顿,忍不住笑起来:“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霍灵璧别扭道:“我可没吃醋,就是你乱收人家的东西可不好!” 薛子桢忍着笑道:“没关系,你吃醋我也高兴,不过你这醋可是白吃了,我和庄之嘉,可实实在在的是君子之交。” 霍灵璧忍不住细细的观察薛子桢的神情,见她坦坦荡荡,面上挂着带有戏谑意味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却也有些被人识破心思的难为情:“我的情敌可不少,都是你招惹来的!” 薛子桢难得见他露出这般神情,又是觉得得意又是觉得好笑,更是捧腹大笑起来,倒把霍灵璧臊的脸通红。 霍晓泠在园子里摘了许多荷花来给薛子桢插瓶,还未进门就听到了薛子桢的笑声,不由也跟着笑起来:“大嫂笑什么呢?也和我说说。” 薛子桢只是笑却不说话,霍灵璧却吓唬她:“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仔细我打你!” 霍晓泠可不怕他,笑嘻嘻的依偎在了薛子桢身边:“有大嫂在,我才不怕呢。”又给薛子桢看那荷花:“这是最后一茬了,再想要赏荷,也只有等明年了。” 薛子桢便道:“既如此,不如用荷花来窖茶叶吧,也省的浪费了。” 霍晓泠与薛子桢在一处,是做什么都觉得好,兴致勃勃叫了丫头取了茶叶来动手,霍灵璧见她们姑嫂自己说话玩的高兴,也就去了前院处理事情。 赵皇后要举行宴会,宫里也没什么好景致,便把地点定在了上林苑蓬莱湖边的九曲回廊,夏天闷热,回廊四处没有遮挡,也可吹风乘凉,再加上不远处就是蓬莱湖的十里风荷,也是难得的好景致。 宴席只排了十桌,有座位的无一不是京城中数得着的高门大户的女眷,比如镇国公府和护国公府的位子是少不了的,还有武功侯府,顺安侯府和文鼎侯府,还有董家,庄家,崔家以及程太后的娘家程家。 因为还要给几位郡王赐婚,常年居住在府中的几位老王妃也都在邀请之列,目的就是让她们亲自相看儿媳妇。 其实这两年下来,京中也发生了不少事,从科举舞弊案到蔡通被杀案,以及后来发生的齐王谋逆案,整个京城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有的一夜暴富,有的则被抄家灭族,由于形势紧张,许多人相看儿媳女婿也都慎重了许多,生怕一不小心被牵连进去,即便相准了,也要推迟两年再成亲,因此到如今也积攒了不少待嫁姑娘和待娶的青年。 而赵皇后首先要操心的就是几位王爷郡王和公主的婚事,冯贵妃一早就和她打了招呼,说是为庆王定下了程家的大小姐程绿汀,程绿汀是程太后的侄孙女儿,如此也算是亲上加亲了,即便庆王有拉朋结党之嫌,赵皇后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只是太后的母族,皇上对其并没有多少情分,就是站在了庆王那边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而兴王又爱慕秦子瑜,这次宴会也不过是让庄淑妃相看相看未来的儿媳妇,倒也不愁什么,唯有几位公主是赵皇后最操心的。 因为惠嘉公主的婚事很失败,没给下面的妹妹起个好头,如今满京城的人家都在说不敢娶公主,生怕降伏不住,倒娶进来一个祸害,赵皇后恨得牙根痒痒,可也没有法子,只能一再的叮嘱其余三位公主,要端庄再端庄,温柔再温柔,别再落下一个刁蛮的名声,只怕是更不好嫁了。 但幸而惠嘉公主的婚事也是个教训,惠平公主倒还好,素日就很和气,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惠宜公主的脾气就有些急躁,如今也知道刻意收敛了。 至于惠安公主,她是嫡公主,待遇自然与其他两位姐姐不同,自有赵皇后和太子在暗中打听好了,不过皇室也不能一下子办那么多婚事,遂这次多半不会轮到她,如今来赴宴也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因八月十五是团圆节,大家也要各自在家过节,遂宴请的日子就定在了八月十四,薛子桢身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即便怀了身孕也是不能缺席的,更何况陆如英即便临盆,全指着她带秦子瑜进宫呢。 秦子瑜前一日就住到了霍家,很是不好意思,歉疚的道:“总是给妹妹添麻烦。” 薛子桢笑道:“左不过也是麻烦最后一次了,等姐姐成了王妃,以后该是我来麻烦姐姐了。” 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挑选了许多首饰,照薛子桢的意思,自然是精致华贵为好,但秦子瑜却觉得不妥:“我原本就是乡野村女,简简单单的反倒顺眼,若是满头珠翠,反而叫人觉得我轻狂,更何况我也不喜欢。” 薛子桢笑道:“我倒不如姐姐想的明白了。”说着挑了一支碧玉雕成的莲花簪,一对水滴形的翡翠耳坠,还有一朵粉色绡纱缠成的纱花,虽然简单素净,却也衬得秦子瑜明媚皓齿,那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更是浑然天成。 薛子桢又特意给她准备了天水碧的衣裙,越发显得人如新荷。 为了给秦子瑜作陪衬,薛子桢特意打扮的艳丽了些,穿了玫红色绣芙蓉花的褙子,墨绿色绣缠枝花的裙子,头上也戴着朝凤九尾镶红宝石的珠钗,梨形镶红宝石的耳坠,通身的富贵气派。 霍灵璧在外头等着她们上马车,一见一红一绿两个人出来就忍不住笑了,秦子瑜只当是笑话她,不自在的扯了扯裙子,脸都红了,霍灵璧却朝薛子桢道:“你怎么打扮成这幅样子?” 薛子桢素来不爱那些华贵张扬的衣裳,家常衣裳也多是粉色,浅紫色,淡绿色,如今这身打扮虽然好看,可也着实让人惊讶。 薛子桢斜睨了他一眼:“又不是穿给你看的,你笑什么?”说着拉着秦子瑜上了马车,倒让霍灵璧讪讪的,他又没说不好看……(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开场 刚到上林苑门口,薛子桢就看到了结伴而来的秦家姐妹和崔家姐妹,秦若梅已经定亲了,这次多半是为了秦若兰的婚事来的,崔玉娘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两个人都打扮的格外娇媚,秦夫人和崔夫人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个不停,显然是有了人选,正在相互商量。 看到薛子桢意味深长的笑容,秦若兰和崔玉娘都有些不好意思,倒是秦若梅笑道:“怎么不见你那小姑子?” 薛子桢笑道:“晓泠的婚事我公公自有主张,说是有了人选,不必让她来凑这个热闹了。” 秦若梅道:“你有了身孕,也不适合操心这些事。”说着面带羡慕的摸了摸薛子桢的肚子:“几个月了?” 薛子桢笑道:“四个多月了。” 秦若梅觉得好奇极了:“我见别人都是挺着大肚子,可你的肚子怎么一点起伏也没有啊。” 说起这个,薛子桢也打开了话匣子:“我也觉得奇怪呢,按理说四个多月也该显怀了,可是大夫说孩子小,可能要等到五月份才更明显呢,不过这也好,孩子小,生起来也容易。” 一提到孩子,薛子桢就有些滔滔不绝,秦若兰和崔玉娘她们也都围了过来,跟看什么稀罕物一样,你一把我一把的好奇的摸着薛子桢的肚子。 秦若梅看到以前清高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薛子桢也有如此唠叨的一日,不禁感慨,女人结了婚,就像变了一个人,原本琴棋书画。婚后就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几个人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薛子桢进了上林苑,她们都还是姑娘家,对怀孕生子还是很敬畏的,都把这当成了了不得的事,还一边一个搀住了薛子桢,生怕她走路颠簸一点孩子就会出什么问题似的。 到了湖边的九曲回廊,里里外外已经插烛似的站了不少人。最外围的是宫女。再里面就是各家各府的年轻姑娘,而真正坐在人群中间的便是赵皇后并几位郡王府的老王妃了。 她们凑在一处说话,欢声笑语的。气氛很是和睦,霍夫人比薛子桢来的早一些,已经坐到了赵皇后的身边,她看到人群外的薛子桢。赶忙朝她招了招手。 赵皇后也看到了,笑道:“原来是桢姐儿来了。”说着让人搬了个凳子来让薛子桢坐下:“你有了身孕。可要格外当心才是。” 薛子桢谢了恩,大大方方的在众位姑娘羡慕的目光中坐下了,没出嫁前她只怕会觉得惶恐不安,如今出嫁了。倒觉得心安理得,毕竟她连孩子都有了,又不会跟那些花骨朵似的姑娘们抢夫婿。她们羡慕归羡慕,却是绝不会嫉妒的。 果然。那些姑娘连一个吭声的都没有,甚至程绿汀还柔柔的笑着,亲自给她端了一碗茶。 赵皇后看在眼里,笑了笑,对薛子桢道:“你母亲快生了吧?” 薛子桢笑道:“是,大夫说就这几天的功夫了。” 赵皇后笑道:“到底有了年纪,可要格外当心才是。”说着又和诸位夫人说起养胎坐月子的事情来。 又等了约半个时辰,人差不多都来齐了,赵皇后这才让大家落座,九曲回廊,九座亭子,摆了九桌席,赵皇后并冯贵妃和几位老王妃是一桌,几位公主郡主是一桌,霍夫人赵夫人等有爵位人家的夫人是一桌,没有爵位人家的夫人又是一桌,余下就是诸位未出阁的姑娘了,秦子瑜也在其中,薛子桢把她交给了秦若梅,让她帮着照顾些。 薛子桢坐在霍夫人身边,旁边就是赵夫人和赵夫人的长媳,也就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薛子桢因为和周小钗比较熟悉的缘故,和赵家其他的媳妇就有些疏远,如今见了面也不过是打个招呼罢了。 诸人坐定,赵皇后还特地让宫中的戏子在不远处搭了台子唱戏,隔着水音听戏,想听戏的也能听到,想说话的也不至于被那些锣鼓声给聒噪了。 冯贵妃相中早就相中了程绿汀,和程夫人也有了默契,如今虽然分坐两桌,但程夫人也特地过去敬酒,表示亲密之意,别的夫人看在眼里,也是个暗示,知道这姑娘名花有主了。 庄淑妃看着程绿汀出身名门,温婉端庄,不由暗暗羡慕,再远远的看过去,只能绰约看到秦子瑜的身影,这心情又不大痛快起来。 要说起来,她素日也是极温和的一个人,但不管再怎么温和,也总有不愿让人触碰的逆鳞,兴王虽然不成器,却是她放在心尖上的儿子,之前她一心要给儿子寻摸一个数一数二的出挑女孩子做媳妇,只是碍于兴王是幼子,上面庆王没娶亲,她也不好意思先张口,如今到了时候,却不想兴王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庄淑妃看到薛子桢带着秦子瑜来给自己敬酒,就有些没好气,只是她讨厌秦子瑜,却不能给薛子桢脸色看,只得勉勉强强接过了酒,上下打量了一番秦子瑜。 容貌清秀,算不得美人儿,也算是佳人了,打扮的也颇为素净雅致,神情举止虽然乖顺,却有那么一股小家子气,庄淑妃越想越觉得憋屈,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闷声不吭的。 赵皇后看在眼里,知道庄淑妃这是不痛快了,她在宫里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可也要强了一辈子,如今庆王娶个大家闺秀,她的儿子却要娶个乡野村女,心里能高兴才怪了。 但是赵皇后却不能看着庄淑妃在众人面前失礼,便笑着替庄淑妃问了秦子瑜几句话,秦子瑜虽然紧张,可也一一答了,神情落落大方,倒也没什么局促。 赵皇后看了暗暗满意,叫赏了一对荷包就让人回去了。 旁边冯贵妃正和程夫人说的高兴,一扭头见庄淑妃神色郁然,不禁有些讥讽之意,她也听说了兴王和秦子瑜之事,不免替庄淑妃觉得可笑,她在宫里清高自诩,目下无尘,如今倒要娶个那样的儿媳妇,心里也觉得颇为痛快,遂故意问庄淑妃:“兴王的婚事你心里可有谱了?” 庄淑妃面色阴沉沉的,只是不理她,冯贵妃没听到回答,自觉被打了脸,也有些恼怒,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赵皇后坐在两个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恒郡王的母亲恒亲王妃坐在冯贵妃身边,看着两个人刀光剑影,也是淡淡一笑,了然于心,她深居简出多年,这次来赴宴也是想给儿子挑个出众的儿媳妇。 今日来的姑娘也多,要说出众的也有好几个,崔家的崔玉娘亭亭玉立,崔如岳在士林中的名声也不错,又是嫡女,可惜就是太娇惯了,脾气也有些大。 而秦家的二姑娘秦若兰倒是温柔和气,秦大人也是实权派的,前途无量,但秦夫人是继母,秦家的糟心事太多了。 赵家的姑娘出身没的说,容貌才学也没的说,通身落落大方的气派,也很拿得出手,只可惜是护国公府的嫡小姐,娶了她们就像是投靠了护国公府一样,只怕会受到皇上的猜忌。 与此同理,文鼎侯,顺安侯和武功侯府的姑娘也都不能要,倒是庄淑妃的娘家侄女儿庄之韵和太子妃的娘家妹妹董曲音还合适些,也是皇亲国戚,出身不错,但又没那么打眼,名声也不错。 恒亲王妃抬眼一扫,便看到庄夫人正在和顺亲王妃套近乎,董夫人也凑在了顺安侯夫人跟前说话,明显是有意结亲的,不由暗暗叹气。 看来看去,竟没有一个合适的! 其实,也有十全十美的,比如薛子桢,当初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初一见面,她就喜欢这个姑娘,聪慧,伶俐,家世样貌也不输人,只可惜已经名花有主了。 即便恒亲王妃很早就看出了自家儿子的心思,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不揭破这件事,免得传出闲言碎语,也免得儿子难堪。 小戏唱了两出,有人心不在焉,也有人专心看戏的,比如惠嘉公主,就叫人拿彩头赏了那个扮小生的。 惠安公主也跟着赏了,还兴致勃勃的把那小生叫了来问了几句话。 那小生卸了妆,赫然是个年轻俊秀的男子,而且丝毫不怯场,举止文雅,说话谦和有礼,惠安公主见了不由赞赏,待到那小生走后,赵雪才凑过来小声道:“他叫苏合,乃是前任刑部尚书苏魁章的族侄,当日苏魁章被罢官,全家回到原籍,他却留了下来,好像是父母双亡,苏魁章的夫人又厌恶他,这才寻了个由头故意把他留下的,他一个人无依无靠,不知道怎么竟做了戏子,取了个艺名叫合欢,若是苏魁章知道,肯定要气死了。” 惠安公主一听顿时添了几分怜悯:“原来是这样啊,若不是走投无路,好好一个富家公子也不能去做戏子啊。”说着又叫人多赏了些银子。 两个人兀自窃窃私语,却没看到惠嘉公主眼中的光亮一闪而过。(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见面 小戏唱到一半,中途歇了歇,赵皇后起身去更衣,诸位夫人也纷纷离席四处走动说话,一直坐着,也觉得怪累的。 霍夫人有话和赵皇后说,便跟了去,吩咐薛子桢好生坐着,别四处走动,薛子桢应了,也只是立在一旁赏荷罢了,惠安公主兴致勃勃的带着几个姑娘要去摘些荷花来,吩咐宫女给准备船只,四五个年轻姑娘喧喧闹闹的去了,诸位夫人瞧在眼里,也只是宽容的笑笑,并不多加责备。 这时,庄淑妃身边的宫女过来了:“娘娘请秦姑娘过去说话。” 薛子桢愣了一下,秦子瑜更是怔怔的,手足无措的看着薛子桢,薛子桢安慰道:“淑妃娘娘最是和气,没事的,姐姐只管去,我在这儿等着姐姐。” 秦子瑜想了想,即便薛子桢给自己铺垫好了一切,有些事还是得她自己去闯,遂应了,跟着那宫女去拜见庄淑妃。 庄淑妃虽然也借口更衣,但不过是寻了个借口生闷气罢了,一看到秦子瑜过来,心中的怒气更盛,不管不顾便是一句:“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肯离开我儿子?” 秦子瑜怔住了。 庄淑妃冷笑:“你所求的不就是荣华富贵么?只管说,要铺子还是要地,我都答应,只求你离我儿子远点!” 秦子瑜低下了头,努力按耐住心中的屈辱感,低声道:“淑妃娘娘,我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庄淑妃投去鄙夷的目光:“我已经找人打探过了,你出生金华,祖上三代都是厨子,与薛阁老的岳父岳母是邻居。也因为如此,在你亲人都去世后,薛阁老的岳母才收留了你,带你入京,一跃成为枝头上的凤凰,可山鸡就是山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我的儿子天潢贵胄。也该有个出身高贵的女子来配他,即便不是大家闺秀,也该是小家碧玉。断不是你这等草芥之人!” 秦子瑜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不吭声,可眼泪却扑簌扑簌往下落,双手也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帕子。庄淑妃瞥了她一眼,许是出于怜悯。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我如今告诉你,是要你知难而退,这总比将来你嫁给了我儿子,才觉察出其中的差距来不堪承受要好的多。我这也是为你好,今日也就罢了,等到回去后。我希望你识趣些,可明白了?” 庄淑妃盯着秦子瑜。等待她的回答,但秦子瑜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害怕或者是愤怒,虽然满脸的泪水,但神情依旧是坚毅的:“我答应过他,不管谁反对我们,我都要对他不离不弃,娘娘说的话我听懂了,也明白了,但我不会照做的,除非兴王殿下亲口告诉我,他不要我了,我才会离开,否则,就是皇上要把我们分开,我也不会答应的!我也不会说出为了留在他身边,做妾做丫头也可以的话来,我就是喜欢他,我要做他的妻子!” 庄淑妃听了这番话,先是愕然,继而是颓丧,出乎意料之外的,唯独没有愤怒,她长长叹了口气,挥手让秦子瑜退下,看向了一直藏在内室偷听的顺昌帝,觉得十分沮丧。 顺昌帝倒是很满意:“如此一番试探,足见她对兴王是真心的,这不就够了?你要说荣华富贵,那还不是朕一句话的事?毕竟千金易得,真心难求啊。” 庄淑妃无力道:“难道臣妾不明白这个道理?正是因为明白,才觉得失望,真恨不得她是那种贪慕富贵之徒,那样的话我也可以尽情的责备她,如今见她如此,那些话我反倒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顺昌帝笑了笑,他和庄淑妃也算是相伴了一辈子,最是了解她的脾性,如今虽然还有些嘴硬,只怕心肠已经软了,遂笑道:“既然你要做恶人,那好人朕可就做了,明日朕就下旨赐婚。” 庄淑妃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愿的,但顺昌帝都同意了,她再反对也没用了,只好妥协,却也没忘了道:“皇上还是先给庆王赐婚吧,毕竟庆王是做哥哥的。” 顺昌帝想起冯贵妃给庆王指定了程家的姑娘做王妃,这其中的意思还不够明了么?无非是想借太后的威势罢了。 一想起这件事,顺昌帝的心情又变糟了,阴沉着脸应了。 又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赵皇后及庄淑妃等人又回到了九曲回廊,惠安公主也带着人摘了荷花回来,正插瓶分散给众人观赏,赵皇后又笑着让几个年轻姑娘做几首赏荷花的诗,又叫人传令下去,让庆王兴王并几位郡王和其他的王公子弟也一起作诗,要看看谁的诗最好。 刚才是诸位夫人相看诸位姑娘,算是婆婆相看儿媳,如今要相看诸位青年才俊,便是岳母相看女婿了,遂说是作诗,也是给请那些年轻男子来拜见找个借口罢了。 过了约一炷香的功夫,以庆王为首,身后跟着兴王并恒郡王,顺郡王,泰郡王以及七八位青年才俊,浩浩荡荡的到了这九曲回廊,奉上了所写的诗句。 赵皇后笑吟吟的叫了程绿汀和程青波几个姑娘接了过来评判一番,两边也算是正式打了个照面,薛子桢只坐在人群后头瞧热闹,刚才秦子瑜回来,面色倒是平静,薛子桢问她,她反倒回答:“原先还觉得害怕,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一点也不觉得怕了。” 薛子桢不知道庄淑妃和她说了什么,不过看她这幅样子倒是很沉得住气,于是也就放心了。 这场诗会一直到了中午才结束,薛子桢此番来就是帮着秦子瑜引荐露个面的,如今任务完成了,到了下午便假借身体不舒服回去了,霍夫人是不能走的,只得叮嘱薛子桢小心些。 一出了上林苑的大门,薛子桢就看到了霍灵璧,他骑着马,很是焦急的样子:“快上马车,你母亲要生了!” 薛子桢心里咯噔一下,和秦子瑜对视一眼,赶忙上了马车,朝着薛家飞驰而去。 薛家打从陆如英怀孕就开始为她生产做准备了,如今万事俱备,来往的丫头仆妇虽然神色匆匆,却是忙而不乱,陆夫人和陈云秀都在产房里,薛子桢进去也帮不上忙,只好陪着父亲在外头等候。 薛丹臣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么镇定呢,可霍灵璧却发现他搁在桌子上的手都是抖得,可见心里也是很担心恐惧的,不由暗暗一笑,扶着来回踱步的薛子桢坐下了:“我已经问过了,岳母的身体很好,如今虽然开始阵痛了,但还不到生的时候,你着急也没用,慢慢等着就是,里头是四五个有经验的稳婆,外头又有大夫等着,我还请了御医来,肯定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别太着急了。” 薛子桢的心砰砰乱跳,被霍灵璧这么一说,倒是慢慢安定下来,现在着急也没用,她又不能进去帮着使劲,除了等待还真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等就是一下午,刚开始时陆如英的精神还不错,还说饿,要吃东西,等到了半下午,突然就喊起疼来,又是哭又是喊着薛丹臣的名字,等到薛丹臣进去陪着,这情况也没好多少,产道不开,孩子生不下来,大人就得受罪,遂几个大夫一商量,又开了催产的汤药,熬了喂陆如英喝了,等到傍晚时候才算是真正的发动。 这一等,又是三四个时辰,若说也是巧了,刚过子时,不早也不晚,那边传来打梆子的声音,这边就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 薛子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直听到稳婆跑出来说母女平安后,才松了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软绵绵的靠在霍灵璧身上。 霍灵璧还笑道:“恭喜你啊,多了一个妹妹,也真是巧了,不早不晚,正好赶在八月十五生了,以后给她过生辰肯定热闹。” 薛子桢去了担心,此时也觉得十分奇妙,看到门外还是一片漆黑,唯有一轮月亮挂在天边,银辉匝庭,月光满地,不由笑道:“这小名倒不如叫了月儿,才算是应景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稳婆已经把孩子包好抱了出来,薛子桢赶忙凑上去看,小小的婴儿,皮肤又红又皱,小脸还没有她的巴掌大,紧紧闭着眼睛,如花骨朵一般的小嘴却哇哇的哭个不停。 薛子桢的心中不由悸动,这是她的妹妹啊,与她血脉相连的妹妹呢! 她轻轻伸过手去,握住了婴儿因为哭闹胡乱摆动的小手,那小手却似乎有感知似的,一下子把她的手指握住了,薛子桢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头望着霍灵璧:“你看她,握住了我的手。” 霍灵璧也颇为赞许:“听她的哭声就中气十足,看来以后肯定是个调皮的孩子。” 薛子桢不满道:“我妹妹怎么可能调皮!我肯定会亲自教导她,让她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一定让她成为一个温柔似水,端庄有礼,才华横溢,名满京城的名门淑女!”(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出事 霍灵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薛丹臣满面倦色的出来了,赶忙又止住了笑声,薛子桢一看他那熊样倒是忍不住笑了,把襁褓递了过去:“父亲抱过妹妹了吗?” 薛丹臣一看到小女儿,脸上立刻换上了柔和慈爱的笑容:“没有呢。”等他一把孩子接到怀里就笑了:“长得可真是俊秀,和桢姐儿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过可没有桢姐儿那么听话,长大了肯定是个调皮的。” 薛子桢笑了笑,道:“母亲呢?” 薛丹臣道:“睡下了,有你外祖母看着呢,不必担心,你也在这儿熬了大半夜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别忘了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他对薛子桢说话和颜悦色,一对上霍灵璧就立刻严厉起来:“她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怎么一点也不能让人省心?叫我怎么放心把桢姐儿交给你照顾?” 霍灵璧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偏偏又敢怒敢不敢言,只得讪讪的扶着薛子桢回去歇息,薛子桢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不过也着实是累了,先前提心吊胆,如今放下心来,头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起得早,梳洗后又用了早饭,霍灵璧被派去跑腿,去各家里报喜信儿,一大早就出门了,薛子桢就一个人去了陆如英那儿,陆如英已经醒了,头上扎着红巾子,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怀里抱着小女儿逗弄,薛丹臣则坐在一旁,神色温柔的看着这母女俩。 一看到薛子桢过来,薛丹臣便拿了一张纸给她:“这是我给你妹妹起的名字。因为出生在八月十五,我想大名叫薛子妍,小名儿就叫金蟾吧,也图个吉利。” 薛子桢觉得金蟾这个名字有些俗气,不乐意道:“也可以叫婵娟啊。” 陆如英一脸自豪道:“你父亲写了好几个,也有婵娟这个名字,不过我觉得还是金蟾最好听!” 薛子桢一听是母亲挑的名字。顿时不吭声了。只坐在一旁瞧着襁褓里的小金蟾。 只隔了一夜,她的皮肤就好像白了许多似的,越发显得玉雪可爱。粉团一般,因为吃饱了,也睡够了,便睁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看人,很有精神的样子。 薛子桢拿着给她准备好的金铃铛逗了她一会儿。就有奶娘过来把她抱下去了。 陆如英很是恋恋不舍:“我觉得我现在浑身都是劲儿,为什么不叫我带金蟾?” 薛丹臣替她拢了拢盖在身上的夹被:“大夫都说了,你虽然看着精神好,可身子却是虚的。毕竟不是年轻时候了,生孩子又元气大伤,趁着坐月子好好调养调养。其余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乖乖听话就成。等月子结束,也到了重阳节,到时候我带你出城登高去。” 薛子桢坐在一旁,听父亲哄着母亲,夫妻俩甜蜜恩爱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坐在那儿看着,便找了个借口避了出来,本想等到霍灵璧回来再一起回家的,谁知霍夫人派了人过来接,也只好先回去。 霍夫人先问了大人孩子是不是安好,这才问了生男生女,薛子桢一说是个女儿,镇国公的脸色就变了,当初说好了,若是薛丹臣这一次得了儿子,就不必打他孙子的主意了,如今生了女儿,看来他的孙子保不住了! 霍夫人不明就里,只笑盈盈的说着恭喜,又叫人去准备礼物,唯有镇国公阴沉着脸色出去了。 霍夫人还觉得奇怪,觉得镇国公有些失礼,还安慰薛子桢让她别往心里去,薛子桢心里苦笑,知道原因,可也不敢告诉霍夫人,若是她这一次真的生了儿子,却姓了薛,只怕不光镇国公,连霍夫人也要呕死,这两个人一个是公公,一个是婆婆,同时把他们给得罪了,只怕她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想到这儿,薛子桢也忍不住期盼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了。 霍灵璧到了晚上才风尘仆仆的回来,道:“这次去送红鸡蛋报喜信儿,倒是也听到了不少好消息,何有为要娶妻了,你猜新娘子是谁?” 薛子桢想了想,何有为是崔如岳的外甥,他要娶妻,应该也和崔家脱不了关系,可见霍灵璧如此卖关子,不由越发好奇:“谁啊?” 霍灵璧笑道:“崔玉娘!崔如岳把女儿许给他,来了个亲上加亲呢。” 薛子桢顿时笑了:“还真是亲上加亲呢,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也不知皇上有没有下旨赐婚,只怕过阵子要接连的喝喜酒了。” 两个人说笑着,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测谁家会和谁家联姻,谁家会和谁家结亲,慢慢的就睡了,谁知半夜又被人喊了起来,霍灵璧披着衣裳出去一趟,回来后却是满脸的沉重:“泽哥儿病了,盛堂兄过来,说想请我们出面请个太医瞧瞧!” 薛子桢也是惊讶的“哎呀”一声,就要翻身爬起来:“那你赶紧去!” 如今入了秋,夜里也凉,霍灵璧一边拿被子把薛子桢裹起来让她躺下一边穿衣裳,道:“我这就去,你在家里歇着,也别担心,明日若是母亲过去探望,你也跟着过去就是了。” 薛子桢应了,又赶忙把琼露叫醒,开了库房拿了些贵重药材交给霍灵璧带过去,若是用得上,可就是救命的药了。 泽哥儿就是盛嫂子的儿子,也是霍家下一代的长男,他出生时霍灵璧和薛子桢并不在京城,不过当时霍家上下也好好庆贺了一番,从江南回来后薛子桢也特意去瞧过,白白胖胖的孩子,极有精神,怎么突然就病了,看样子,只怕还病的不轻。 霍灵璧走后,薛子桢也没睡踏实,迷迷糊糊到了天亮就再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去了霍夫人那儿,没想到霍夫人的院子已经灯火通明,霍夫人一副要出门的样子,见了薛子桢还很是吃惊:“怎么起这么早。” 薛子桢赶紧道:“儿媳睡不着,就起来了,泽哥儿怎么样了?可有消息了?” 谁知霍夫人一听这话却哭了起来,一旁的丫头小声道:“泽哥儿昨晚去了。” 薛子桢目瞪口呆,也觉得有些不能接受,仔细一看,霍夫人身上果然换了深蓝色的衣裳,赶忙道:“我回去换个衣裳,跟着娘一起过去。” 等到霍夫人和薛子桢到了霍家三房住的宅子,天已大亮,院子里外却寂静的很,走得近了才听到盛嫂子和宁婶娘的哭声。 一进门,安婶娘和康嫂子已经到了,正在分别安慰哭的跟泪人一般的婆媳俩,霍夫人也忍不住伤心的掉泪,走过去轻声安慰。 薛子桢看屋里服侍的丫头也是没精打采的,便叫了一个出去问话,小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泽哥儿是怎么病的?” 那丫头提起这事却是一脸的忿然,不过是碍着是主人的家中私事,不好多说罢了,如今见薛子桢问,便一股脑的说了:“前几日老爷纳了一房小妾进门,大爷还埋怨,说老爷孙子都有了,还整天弄这些不着调的事,结果被老爷打了一巴掌,太太心疼大爷,气的和老爷吵起来,老爷就赌气,越发的宠着那位姨奶奶,结果昨天太太和大奶奶出门,把泽哥儿交给了奶娘照顾,谁知那姨奶奶却要见泽哥儿,非得把他抱出去玩儿,奶娘不肯,说现在天冷了,出去只怕被风吹着,那姨奶奶不依,把奶娘打了一顿,抱着泽哥儿去了园子里玩了大半晌,等丫头出门喊人,太太和大奶奶匆匆赶回来,泽哥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小脸憋得通红,太太气的把姨奶奶骂了一顿,要把人给发卖了,结果老爷又在中间护着,谁知半夜泽哥儿就突然发起烧来,等到大夫赶来,已然迟了……”那丫头说着,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薛子桢也是无语,只能感慨叹气,见宁婶娘和盛嫂子哭得厉害,也不好进去,只站在外头等着。 没多久,院子外忽然吵闹起来,没等薛子桢叫人去问,一个穿红着绿满头珠翠的女子被人一脚踹进了院子,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颇为狼狈。 紧随其后的是一脸杀气的霍盛玉和面色铁青的镇国公和霍灵璧,还有霍明安霍康玉等人,霍明宁跟在最后头,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 薛子桢心内了然,那女子多半就是霍明宁新纳的姨奶奶了,只见她满头满脸的土,哭的声嘶力竭,想扑到霍明宁面前求情,霍明宁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敢答话。 霍盛玉却是因为痛失爱子,对这个狐狸精似的女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一把抓在手里左右开弓打了好几个耳光,登时,那女人的脸又红又肿,跟猪头似的。 这时,屋内的宁婶娘和盛嫂子听到声儿也跑了出去,看到那女人就扑了上去,又是打又是骂,跟疯了一般。 薛子桢虽然觉得恶有恶报,可也不忍再继续看下去,就避在了柱子后头,看着宁婶娘和盛嫂子被拉开,那女人已经躺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祠堂 镇国公嫌恶的看了一眼,对缩头缩脑躲在后头的霍明宁道:“这个女人是留不得了,你也该反思反思才是,到底是女人重要,还是孙儿重要!” 霍明宁此刻也后悔极了,他哪里知道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会有那个胆子去害他的孙儿,不过此时说这话也晚了,也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应允。 人死不能复生,事到如今,也只有杀了那女人给泽哥儿报仇了,大家对霍明宁虽然恨铁不成钢,可到底是血亲,除了训斥一顿,责罚一顿,又能有什么办法? 镇国公正想叫大家都散了时,宁婶娘突然挣扎着扑了过来,直冲霍明宁冲了过去,又是咒骂又是厮打,最后竟一口把霍明宁的耳朵咬了下来! 霍明宁惨嚎一声晕厥过去,宁婶娘却兀自冷笑着,其余人都给震住了,呆呆的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就赶忙把宁婶娘给拉住了,宁婶娘吐了嘴里的血水,一改之前的柔软懦弱,冷冷道:“没杀了你替我孙儿偿命就算是便宜你了!霍明宁,从今天起咱们俩一刀两断!”又对镇国公哭道:“你是族长,我要和他和离!若是你不答应,我今天咬下他的耳朵,明天就能杀了他,哪怕要偿命,我也不怕!大不了去地底下和我的孙儿作伴去……”说到最后,已然嚎啕大哭起来。 霍夫人和安婶娘等人也都站在院子里,看着宁婶娘悲痛欲绝的样子,不由也跟着伤心起来,宁婶娘窝囊了一辈子,全都指望着儿子和孙子过日子呢。泽哥儿才出生两个多月啊,连百日都没有过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宁婶娘所受的打击是最大的,不过她能做出愤然之下咬掉霍明宁耳朵的事,也实在出乎众人的意料,大家对着被血糊了半边脸,昏死过去的霍明宁都是不忍直视。 事情闹成这样。原想着处置了那个贱人就能各自回家。如今宁婶娘寻死觅活的要和离,这事就不算完,大家也只得继续留下商议。 镇国公坐在上首。蹙着眉头不吭声,霍明安坐在一旁也跟着吁声叹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都说夫妻吵架。劝和不劝离,尤其是宁婶娘和霍明宁这种成亲数十年的。突然说要和离,都觉得荒唐。 如今只能让霍夫人妯娌几个去劝说,若只是一时意气倒也罢了,重重的惩治霍明宁一番。他们夫妻仍旧过日子,毕竟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更何况在大家眼中,泽哥儿再好。也不过是个没长成的孩子罢了,为了他闹的夫妻俩和离,倒显得这孩子不孝了。 不多时,霍夫人出来了,脸上满是无奈的神情,轻声道:“弟妹坚持要和离。” 镇国公叹了口气,这事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遂起身道:“既如此,那就开祠堂吧,弟妹无过,我们不能无缘无故的提起和离的话,既然是三弟的错,那就按着规矩,开祠堂,把他从族谱上除名吧!” 此言一出,不光霍夫人大吃一惊,霍明安更是腾地站了起来:“大哥,这么做只怕不妥吧。” 镇国公淡淡道:“怎么不妥?霍家早就有此祖训,不容不肖子孙败坏祖宗清誉,如今他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害死了嫡长孙的命,那以后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以前我看他虽然寻花问柳,却也安分守己,就没多加管束,如今居然酿出了人命!如今饶了他,就是让下面的子孙有样学样,从此以后,霍家的风气又该如何?” 霍明安没有孙儿,可将心比心,他也能明白镇国公的意思,更何况镇国公既是长兄,又是族长,既然做了决定,他又有什么资格置喙?遂叹了口气道:“即便如此,也不能看着他流落街头啊!” 镇国公道:“这就是他们自家的家事了,交给盛哥儿去操心,他若是过问,老三有人照顾,我们也不必担心,他若是不问,亲儿子都不管不顾了,我们这些人有什么什么资格强出头?”说罢也没多停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霍明安思来想去,一面觉得不管不问太过狠心,一面觉得若是过问了,霍明宁那样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招惹多少麻烦,遂颇有些犹豫不决,到最后决定让安婶娘留下照顾伤心过度的宁婶娘,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自己则早早的回去了,预备着开祠堂的事。 别看霍家如今人丁单薄,可祠堂里的灵位却成山似海,毕竟是以军功起家,早些年,霍家子嗣繁茂,广纳姬妾,对于嫡庶区分的也不明显,而且只要是男孩子,成年后都被丢到军营里摸爬滚打,混出头来自然也就在霍家争得了一席之地,若是没有出头之日,只能说你自己没用,没资格自称是霍家子孙。 直到近几十年,天下太平,武将都有些无用武之地,以前拿刀拿枪的老爷们也娇生惯养起来,这一娇生惯养不要紧,子嗣也慢慢地凋零下来,到了镇国公这一代,嫡亲的也只有镇国公堂兄弟三个,到了霍灵璧这一辈,又是堂兄弟三个,若是只从嫡长一脉来论,已经是三代单传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镇国公一想起自己的嫡长孙要姓薛就呕的不行,本来人就少,又硬生生的被人夺走一个,换了谁也受不了! 镇国公一提开祠堂,这就从一家子的小事变成整个家族的大事了,霍灵璧身为长房的长子嫡孙,自然不能缺席,说实话,别看他是长子嫡孙,这祠堂也没来过几次,据说他刚出生时被镇国公抱着来过一次,为的就是昭告祖宗,霍家有后了,若是薛子桢这一胎生了男孩,估计也得这么昭告一番。 而在霍灵璧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十岁那一年去西北,要建功立业光耀祖宗了,又是离家千里,所以镇国公才开了祠堂,只是当时他心情激动。对于祠堂也没有多加打量。 这期间虽然逢年过节也开祠堂祭祖,但霍灵璧都在西北,也没参加过,也就是和薛子桢成亲时,要把薛子桢的名字添加到族谱上开了一次,去年过年开过一次。 薛子桢是女眷,没资格进入祠堂。也好奇的问过。霍灵璧也说不上来对祠堂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屋顶挑高,屋子幽深。又有那么多牌位,即便他胆子大,也不免觉得阴森森的。 这次开祠堂又与往常不同,是要把不肖子孙从族谱上除名。算不得什么光彩事,遂也没有大肆张罗。只提前让人把祠堂清扫一下,把族谱摆出来罢了。 因为霍明宁一直昏睡着,这件事一直过了四五天才算是真正的执行,薛子桢没参加。自然不知道是什么场面,不过看霍灵璧回来时满面的疲惫就知道过程一定不简单。 霍灵璧道:“三叔先是哭,后来见没用又开始咒骂。死活不肯离开,后来宁婶娘来了。隔着门痛数三叔的罪过,一桩桩,一件件,祖宗可是听着的,三叔也就没话了,以后三房的宅子就只留宁婶娘并盛堂兄和堂嫂住着了,盛堂兄又额外置办了一座宅子,安排了两个仆人,让三叔住进去,权当是尽了孝道了。” 薛子桢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前两日他们去薛家参加小金蟾的洗三礼,薛丹臣还问到了这件事,提醒镇国公要小心谨慎,别被人捉住把柄,到时候管教不严也是一桩罪过。 薛子桢倒觉得没这么严重,如今京城里各家各户都忙着准备办喜事,或是嫁女儿,或是娶媳妇,谁会闲着没事管人家的家事。 提起这个,薛丹臣倒是想起来了,道:“皇上下旨赐婚了,把程家的二小姐程青波指给了庆王,子瑜和兴王的婚事也定了。” 薛子桢大吃一惊:“程青波?不是程绿汀么?” 薛丹臣意味深长道:“皇上也给程绿汀指婚了,指给了恒郡王!” 当时薛子桢便愣住了,如今想起来不禁又问霍灵璧:“你觉得皇上为何把程青波指给了庆王呢?” 冯贵妃相中的明明是程绿汀,为的就是想和程家联姻罢了,如果皇上不想让两家联姻,大可以拒绝这门亲事,如今应都应下了,原该把姐姐娶过来的,如今倒娶了妹妹,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霍灵璧提起这个就想笑:“说你聪明,你怎么反倒笨了起来,不过也难怪,你可能觉得不管是姐姐还是妹妹出嫁对程家来说都一样,但是对于庆王来说就不一样了,换个角度想想,若是你,原先商量好了让你嫁给哥哥,到后来娶你过门的却是弟弟,你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薛子桢笑道:“自然觉得别扭啊,毕竟所谓的夫君是原先当成小叔子一样的人啊。” 霍灵璧击掌笑道:“就是这个意思!庆王虽然不管娶了谁都和程家联姻了,但心里肯定不会好过,于程家来说,姐妹易嫁,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只怕也会膈应一阵子,皇上摆明了是对这门婚事不满,在给程家使脸子瞧呢。” 薛子桢笑道:“这倒不像皇上的风格了,若是以前,只要不满这门婚事,是断不可能给两边赐婚的。” 霍灵璧叹道:“皇上这是老了啊,之前因为睿王爷的事和太后怄气,连带着记恨上了程家,若是程家识趣,安分守己的,兴许皇上还会有几分顾念之情,如今程家把女儿嫁给庆王,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皇上能对他们有好脸色才怪呢,你在家里都不知道,如今皇上越发的器重太子了,这就是对庆王不满的意思了。” 薛子桢沉思片刻,道:“只怕太过器重太子也不是一件好事呢,你告诉太子要稳着点,越稳越好。” 霍灵璧笑道:“还用你叮嘱,岳父也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他怎么突然找了借口告假不去上朝了呢?就是怕太子和他加在一起太过炙手可热,招人眼红罢了。” 薛子桢笑道:“左右有你和父亲呢,这些事我也不操心了。” 霍灵璧神色温柔摸了摸她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但肚子还不是特别明显,霍灵璧觉得担心,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说是孩子小,所以肚子显不出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也让薛子桢素日多进补一些,霍灵璧将大夫的话奉若圣旨,一日三餐,吃什么喝什么都让小厨房的人精心安排,竭力想让薛子桢吃胖一些才好,如今看来倒也颇有成效,原先极为窈窕的身姿,如今也能看出些丰满之意了,只是那肚子还是没鼓起来。 霍家开祠堂的事惊动的人并不多,霍明宁从族谱上被除名,也没有闹多久,毕竟没人站在他那一边,他孤军奋战也没什么胜算,更何况霍盛玉置办了房子和仆人供养他,有吃有喝,还要如何呢?慢慢的也就消停了。 倒是宁婶娘和盛嫂子,突然丧失孙儿和儿子,精神都有些不济,越发的深居简出起来,霍夫人派人送些药品补品过去也就罢了,别的话也都不好劝。 一眨眼进了十月份,天气也慢慢从凉爽变为寒冷了,薛子桢怕冷,已经换上了棉衣,倒是霍灵璧还穿着夹衣,还整天汗流浃背的,不过薛子桢也开始给他准备冬衣了。 十月初十,薛子桢和霍灵璧分别去程家和庆王府喝喜酒,这一天,正是程青波和庆王大婚的日子。 薛子桢约上周小钗一起,一大早就赶了过去,程家上下的仆妇虽然都是喜气洋洋,但看得出来,程青波并不怎么高兴,她已经装扮一新,但神色却是淡淡的,一点也没有身为新娘子的羞涩和忐忑,仿佛这场热热闹闹的婚事与她并没有什么干系一样,而且薛子桢也注意到了,程绿汀并没有出现,这是她亲妹妹的婚礼,她却没有露面,实在容不得人不多想。 心里转过十数个念头,薛子桢面上却是笑盈盈的,与落后一步赶来的赵家姐妹并秦家姐妹说闲话,周小钗原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如今见到人寒暄,三句话不离她儿子赵铎,大家都看着她笑,她也不恼,反而十分自豪的样子。 因为有周小钗插科打诨,屋子里并没有冷场,反而热闹喧阗,程夫人望向周小钗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感激。(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婚礼 薛子桢从程家回来的时候,霍灵璧也从庆王府回来了,薛子桢还觉得诧异:“我以为你要留下喝酒呢。” 霍灵璧笑道:“又不是我兄弟娶亲,我要留在那儿陪着,太子早早的就回宫了,我也就回来了,倒是兴王和恒郡王留在了那儿。” 薛子桢笑道:“恒郡王定下了程绿汀,他居然还去庆王府喝喜酒?难道不怕尴尬吗?” 霍灵璧不由嗤笑:“恒郡王原想送了贺礼就走的,谁知庆王千般的挽留,说他们以后既是兄弟,又是连襟,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故意膈应人,总之恒郡王也不好早走了,这也是恒郡王老实,换了个人未必有这么好的脾气。” 薛子桢笑道:“我看未必,若说恒郡王老实,这话不错,若说他脾气好,这话就差了,你想想看,皇上没把程绿汀指给庆王,反而指给了恒郡王,这其中固然有对程家对庆王不满的意思,但为何单单指给了恒郡王而不是顺郡王或者泰郡王呢?” 霍灵璧若有所思,随即便是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现在恒郡王更得圣宠?” 薛子桢笑道:“这个也不好说,只是庆王有句话说对了,他和恒郡王的确又是兄弟又是连襟,只怕他会不遗余力的拉拢恒郡王呢。” 霍灵璧道:“这个倒是不怕。” 庆王大婚后,没多久就是兴王的婚事了,薛子桢特地赶回薛家帮忙置办秦子瑜的嫁妆,身为王妃,嫁妆的规格是有严格要求的,宫里送来了一部分。兴王暗地里贴补了一部分,余下的薛丹臣说了,由他出钱置办,除此以外,陆老夫人也贴补了一些银子。 秦子瑜自打进京就一直住在薛家,又在薛子桢和李益的帮助下开了饭馆,了却一桩心愿。如今能够嫁给兴王做王妃。薛家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对于薛家上下,她都十分感激。索性认了陆如英做干娘,从此就算是薛丹臣的义女了。 如此一来,薛丹臣给她置办嫁妆就越发的名正言顺了,其实他不见得有多么喜欢秦子瑜这个孩子。只是看她与薛子桢相处的好,虽然不是亲姐妹。却也胜似姐妹了,所以一直都是抱着一种拉她一把也不吃亏的心情来帮忙,至于秦子瑜成了王妃,那是她自己有造化。薛丹臣也没想跟着沾光,如今尽心尽力的置办嫁妆,也是乐的施恩。将来好报到他的两个女儿身上罢了。 薛丹臣没做过什么坏事,但也不承认自己是个好人。能走到他今天这个位子,背地里的手段也没少用,他不怕报应,可却怕牵累了薛子桢和小金蟾这一双女儿,所以这些年做事他越发的心慈手软了,也不再汲汲于名利了。 这次秦子瑜从薛家发嫁,大家理所当然的就看成是薛家嫁女儿了,于是薛家一下子又炙手可热起来。 先不说薛丹臣成了次辅,分管着吏部和刑部,就是薛子桢身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够引人注目的,如今薛家的义女又一跃成为兴王妃,那么薛丹臣岂不成了兴王的女婿? 一个镇国公府世子爷的女婿,一个王爷女婿,放眼京城,也只有程家能媲美了,但程家虽然有一个王爷女婿一个郡王爷女婿,但程家并没有什么实权,就连庆王和恒郡王也只是空架子,三边加在一起也不如薛丹臣这一个次辅。 婚礼前半个月,去薛家送贺礼的人就络绎不绝,来者是客,而且都说是贺喜而来,也不好把人给推出去,薛丹臣一下子就忙了起来,不得已,把霍灵璧叫了来帮忙待客。 霍灵璧一想,索性带着薛子桢去薛家小住几日,等到秦子瑜出嫁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如此一来,霍灵璧整日忙着,薛子桢也闲不了,或是帮着整理嫁妆,或是帮着照顾小金蟾。 小金蟾已经快满三个月了,打从下地起,就一天一个模样,如今已经完全长开了,陆如英说小金蟾更像薛丹臣一些,比起薛子桢的秀美,多了几分英气,尤其是一对眉毛和那双眼睛,与薛丹臣像极了,也是因为如此,薛丹臣对这个孩子格外的偏爱,每日再忙,也要抽出一两个时辰回来瞧瞧。 说来也奇怪,小金蟾的脾气不好,跟谁都免不了哭闹,唯有薛丹臣抱她的时候,她才乖乖的,让人纳罕之余,又都叫她小菜碟儿,这还是陆如英先起的头,气鼓鼓的说小金蟾是看人下菜碟儿,霍灵璧偶然听见了,也没听全,就好奇道:“不是叫小金蟾么?怎么又叫小菜碟儿了?”于是大家就小菜碟儿、小菜碟儿的叫起来。 进了十一月,十一月初八就是秦子瑜和兴王大婚之日了,那一天薛家也是宾客盈门,高朋满座,因为薛子桢大着肚子,都怕她辛苦,反而不叫她劳累,特地请了崔如岳的妻子贺夫人前来帮衬着张罗。 薛子桢待在屋子里,幸而崔玉娘过来陪她,叽叽喳喳的说着闲话,倒也不觉得闷,薛子桢问她对嫁给何有为是什么想法,崔玉娘倒也坦然,道:“我与他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彼此脾气性格也都熟悉了,嫁给他也不是什么坏事。” 薛子桢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勉强和不情愿,这才放下心来。 倒是崔玉娘神秘兮兮的遣退了丫头,小声道:“我听人说,皇上把惠平公主许给了蔡家的三少爷,就是那个蔡通的哥哥,你还记得吗?” 薛子桢当然记得蔡通! 蔡家也是名门世家,皇上如此赐婚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看崔玉娘的神色便知道还有下文,果然,她又跟做贼似的小声道:“皇上赐了婚,但蔡家貌似不怎么情愿,据说圣旨送到家。蔡家老夫人当场就晕倒了,谁也没顾得上接旨,后来蔡家大老爷出面匆匆接了旨就把传旨的公公给打发了,连份赏钱都没有,皇上知道后气的不得了,叫了蔡阁老去问话,原本三少爷就是他的儿子。他却不接旨。皇上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满,蔡阁老就说他的儿子如何不好,如何配不上公主。后来也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皇上就赐婚了,把蔡阁老的女儿蔡盈许给了顺郡王做王妃,如今大家暗地里都说这不成了换亲了么。皇上嫁去人家一个女儿,就要顺郡王也娶了人家的女儿。大概就是怕惠平公主嫁过去受气吧。” 薛子桢听到这儿,也忍不住笑了:“这叫什么事啊,不过我记得顺郡王不是说要娶庄淑妃的娘家侄女儿庄之韵么?” 崔玉娘撇嘴道:“君心难测,谁知道皇上打的什么主意。反正不管是庆王还是顺郡王,婚事好像都不怎么顺心,也就是兴王如愿抱得美人归了。” 薛子桢听了这话不由愣住了。以前颇得宠爱的庆王和顺郡王都没能如愿,反倒是吃喝玩乐不得皇上喜欢的兴王如愿了。这意味着什么? 是皇上终于对庆王和顺郡王有了猜忌?还是兴王开始慢慢得到皇上的喜爱了? 薛子桢的神色颇有些复杂,这一顿丰盛的喜酒吃在嘴里也没了滋味,崔玉娘等到新娘子出门,吃完酒席就和贺夫人一起回家了,但与李益一同去送嫁的霍灵璧却一直等到晚上才从兴王府回来,这次不比上次庆王大婚,他喝了不少酒,浑身的酒气,也没敢到薛子桢这边来,生怕熏着他,就由小厮服侍着草草的在前院歇了。 又过了两日,等到秦子瑜三朝回门,薛子桢和霍灵璧才打包行李回了镇国公府,薛子桢的肚子最近跟吹了气球似的,如今上下马车都有些不方面,霍灵璧索性直接把人抱了上去,虽然如此,但薛子桢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抱着肚子躺在霍灵璧怀里不肯动。 霍灵璧看着她的肚子也有些心惊胆战:“原来觉得它太小了,如今又太大了,这孩子还真是不听话。” 薛子桢最近手脚都有些肿了,不过即便受了折磨,还是不舍得说一句孩子不好的话,只是道:“人人都是从我这样过来的,我这还是头一个呢,那些生了四五个七八个还不知道有多辛苦呢。” 霍灵璧叹了口气:“我总算理解岳父的感受了,孩子多了也是债啊,这次若是生个男孩,咱们以后都不生了好不好?” 薛子桢忍不住笑了:“又说傻话了,若是这一胎是男孩,是要姓薛的,那么至少还得再生一个姓霍才是啊。” 霍灵璧挠了挠头:“我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两个人回到家里,霍夫人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让薛子桢安心待在家里养胎,若是没事就别出门了,薛子桢也是这个意思,因此即便是小金蟾的百日,薛子桢也只是让霍灵璧去送了贺礼罢了。 她这么深居简出,倒是周小钗抱着孩子来了两回,赵铎如今生的白白胖胖,已经会坐起来了,而且和周小钗的跳脱不同,赵铎生的格外安静,据赵夫人说很像赵九经小时候,也是因为如此,赵夫人在众多的孙儿中格外偏疼赵铎些。 薛子桢也喜欢安静的孩子,看到他穿着宝蓝色的锦缎小袄,大红色的裤子,跟年画上的金童一样坐在褥子上,眼神乖乖的看着你,就忍不住让人心软起来。 因为孩子很快要出生,薛子桢这儿也有许多孩子喜欢的玩具,有些是霍灵璧置办的,有些是薛丹臣叫人送来的,各不相同,而且泾渭分明。 霍灵璧准备的多是一些木制的刀剑,或者是小泥人,彩色的风车,涂着艳丽色彩的拨浪鼓之类的东西,而薛丹臣送来的就比较高雅了,比如纯金的小马驹,上面的马鞍镶嵌着红宝石,就是大人见了也要忍不住摸一摸,也有拨浪鼓,不过是珐琅彩的,还有雕刻着小猴子的鸡血石印章,生动有趣,还可以串了绳子挂在脖子上,还有象牙雕的诸如十二生肖,八仙过海等小摆件,也都十分有趣。 薛子桢就随手给赵铎拿了一个垂着彩色丝络的小金球,周小钗看了其他的东西也不由感慨:“这些东西你父亲是哪里来的?我看就是皇子公主的玩具也未必有这么珍贵啊。” 薛子桢笑道:“原是给小金蟾准备的,后来我有身孕,就多准备了一份。” 周小钗就把那些玩意都摆在赵铎周围,看的赵铎眼花缭乱,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倒也让人省心,遂周小钗也不让奶娘伺候,一边看着儿子一边和薛子桢说着京城里的新鲜事:“你知道么,突厥派了使节团要来和亲呢。” 薛子桢点头:“我听说了,前段日子突厥王庭内部争斗,如今新继位的突厥王好像颇有些远见,决定和我朝建立和平的关系,还要开放马市,互通贸易呢。” 周小钗叹道:“只要不打仗,怎么着都是好的,这阵子礼部的人都要忙翻了,说是和亲,也不知道是我们把公主嫁过去还是他们把公主嫁过来。” 薛子桢好奇道:“突厥也有公主么?” 周小钗摇头:“这个还真是不清楚,听说是突厥王的义妹,被封为公主,在突厥王庭很有势力。” 薛子桢点点头,一面对这位公主觉得好奇,一面又觉得与自己无关,也并不怎么上心。 晚上霍灵璧回来,也说了这件事:“她们说要来,只怕要等到过了年才来呢,到时候可就有的热闹了。” 薛子桢道:“如今这次和亲能成,应该能保边境数十年的安宁吧。” 霍灵璧笑了笑,伸出手道:“何止数十年,应该说是上百年的和平,如今的突厥王还年轻,他既然不想打仗,那么不管是马市还是互通贸易的事都好商量,一旦让他们尝到了甜头,谁又愿意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去打仗拼命呢?所以说这次的和谈至关重要,皇上已经开始商议和亲的人选了,庆王和兴王已经成亲,睿王年纪偏大,恒郡王和顺郡王也都定了亲事,多半是泰郡王了,不过泰郡王毕竟只是皇上的侄儿,若是和亲,倒不如睿王爷来的合适,既是王爷,又是皇弟,等到将来新君继位,又是皇叔,怎么着身份也要高人一等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初见 因为这件事,霍灵璧也忙碌起来,毕竟他在边关待了十几年,对突厥也比较熟悉,这次的和谈肯定要涉及到边境的领土问题,到时候少不得霍灵璧出面与他们斡旋。 而和亲的人选也定了下来,若是突厥嫁了公主过来,就指给睿王爷,年级大些倒是没什么,关键能体现大周的诚意,若是需要把公主嫁出去,则把惠宜公主嫁过去。 因为如此,惠宜公主天天哭闹不休,反倒被顺昌帝斥责禁足了,如今满京城都在谈论这桩婚事。 一眨眼又是一个月,新年大宴,宫里免不了又是一番热闹,薛子桢却无缘参加,如今她的肚子大的吓人,越发显得四肢纤细,霍灵璧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接连请了四五个太医看了,又都说不出什么异常,薛子桢挺着大肚子,哪里都不方便去,整日要么在家躺着,要么就由丫头扶着在院子里走一走,也幸而她沉得下心来,要不然非得给闷坏了。 霍灵璧也寻了个不少新鲜玩意儿来给她解闷,外头发生什么趣事,也都细细的告诉她,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突厥使节团即将到达的事了。 刚过元宵节,突厥使节团就到了京城,顺昌帝龙心大悦,亲自带领文武百官在昭阳殿接见,霍灵璧也参加了,只是他虽然身份高贵,也能在前排谋得一席之位,但他如今在兵部,负责的又是皇上的安全,如今突厥使团来到,就越发的小心翼翼,毕竟是外族人,一面示好。一面也要防备着,遂这次接见突厥王和突厥公主的盛事他并没有参加,只带着人在外围巡查。 到了晚上,因顺昌帝和突厥王商谈的极为融洽,晚上又大设宴席,霍灵璧一直忙到了半夜才闲下来,这个时候也无法出宫了。太子便叫了他去东宫歇息。 霍灵璧也着实累了。狼吞虎咽吃了晚饭就要歇下,明日只怕还要早起,但太子却一脸凝重的拉住他。一副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你可见过那突厥的公主了?” 霍灵璧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啊,我见她干嘛?我又不用和亲。”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意味深长:“你最好见一见。” 霍灵璧听了这话,越发的奇怪。思来想去,第二日出宫后便吩咐霍镝去打听那突厥公主是什么来头。既然太子说了,那就说明这事和他有关系,他还是了解了解为妙。 霍镝去了大半日才回来,想法设法去了驿馆跟驿馆的人打听了。但他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灰败,就是当日打了败仗也没这么沮丧啊。 霍灵璧见他也是如此,不由越发的奇怪。道:“那突厥公主什么来头啊?” 霍镝先是沉默不语,后来一咬牙。居然跪了下来:“属下有话要回世子爷!” 霍灵璧怔住了,他从来没见过霍镝如此郑重其事,难不成真的有隐情?他的神情也凝重起来,道:“你说吧,什么事?” 霍镝额角的冷汗一滴滴落了下来:“突厥公主便是当日的朱颜姑娘!” 霍灵璧只觉得脑海里轰得一声,仿佛连霍镝的声音都远去了一般,许久许久,他才听到自己略显沙哑的声音:“你亲眼见到的?她不是死了么?” 霍镝低头道:“当日世子爷的确一剑刺中了她,但她并没有死,属下原想杀了她替大哥报仇的,但是她却说她有了身孕,有了世子爷的子嗣,当时世子爷昏迷着,属下和二哥商议了,她死不足惜,但她怀着的却是世子爷的骨肉,属下不能置若罔闻,所以就做主把她放走了,这事当时除了属下和二哥,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后来没了她的消息,只当是她安分守己的没有再闹事,只是如今不知怎么,竟成了突厥的公主!” 霍灵璧面色平静的听完了霍镝的回话,并没有觉得伤心或者愤怒,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仿佛朱颜这个人与他无关一样。 他只问霍镝:“她说有了身孕你们就信了?” 霍镝一怔,很快道:“当时属下请了大夫给她诊脉,的确是有孕了。” 霍灵璧道:“即便如此,她当时受了剑伤,那孩子能不能保住还两说的,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起,我不管她是不是朱颜,那孩子是不是生了下来,都与我无关,我只有一个妻子,那就是薛子桢,只有薛子桢生下来的才是我的孩子,你可记住了!” 说到最后,霍灵璧的声音已然严厉起来,霍镝心中一震,立刻应了,霍灵璧道:“你回去告诉霍钰,私放她离开的事咬死了也不能说,只说她是偷偷逃走的,还有,这件事不要让夫人知道,她如今怀着身孕,已经很辛苦了,不要让这样的事惹她心烦。” 霍灵璧如此表态,霍镝才算是明白霍灵璧的立场,立刻也觉得感激,毕竟朱颜是杀他大哥的凶手,当日放了她也是经过了艰难的思想斗争,如今不管她是谁,自然都不希望她再和自家世子爷牵扯上什么关系,遂含着眼泪大声应了。 霍灵璧看着霍镝离开,又平复了一会心情,这才笑容满面的去找薛子桢。 薛子桢正躺在廊下的躺椅上,身上还盖着厚实的斗篷,怀里抱着暖炉,霍灵璧忍不住一笑,快步走了过去:“难道不怕冷?怎么在外头待着?” 薛子桢正在看院子里抄手游廊上挂着的各色花灯,元宵节她不能出门,霍灵璧就弄了这些灯来挂在院子里,也是图个热闹高兴,薛子桢觉得喜欢,就一直没让人摘下来。 薛子桢笑道:“你怎么回来了?累不累?冷不冷?小厨房里有刚炖好的火腿青笋汤,你尝一尝。”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霍灵璧站了起来,旁边的丫头有的忙着打帘子,有的忙着去小厨房端汤。霍灵璧耐心的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屋子里走。 看着霍灵璧喝了汤,薛子桢才放下心来,拿了几件针线房做出来的小衣裳给霍灵璧看:“如今小棉袄小裤子都准备齐全了,上次王太医说只怕二月中旬就要生了,日子也差不多了。” 霍灵璧笑道:“觉得害怕吗?” 薛子桢笑笑,自然是害怕的,但更多的是喜悦。是对这孩子的期盼。在这世上即将多了一个人与你血脉相连,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她和霍灵璧说了,霍灵璧却有些发怔。如果霍镝所说是真,朱颜又真的生下了那个孩子,那么那个孩子也就是他的长子或者长女了?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骨子里流着你的血,这种感觉……他在薛子桢带着询问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这两天累着了,我想先去休息。你也好好歇着。” 薛子桢也没怀疑,赶忙叫丫头铺床。 霍灵璧头沾着枕头就睡着了,薛子桢看着他睡着了也是紧皱着眉头,不由沉思起来。随后叫了瑶芝来:“你去打听打听,刚才世子爷见了谁,和谁说了话?”早上离开的时候霍灵璧还好好地。如今突然地魂不守舍,肯定是有原因的。 瑶芝去了一会就回来了:“刚才世子爷只在书房见了霍镝。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还把小厮都打发走了,遂并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薛子桢蹙眉想了想,什么事能让霍镝这么慎重?能让霍灵璧神色大变? 与此同时,回到驿馆休息的朱颜也在丫头的服饰下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她坐在镜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不复年轻时候的娇媚明艳,但眉眼中却有一股子成熟女人的妩媚,她轻轻摸了摸细长的眉毛,想起了与霍灵璧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候的日子可真美好啊! 霍灵璧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满怀斗志,与她相恋后,或是描眉画鬓,或是切磋兵法,或是纵马狂奔,那时候大家背地里都称呼她是小乔,而霍灵璧是周瑜,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甚至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可惜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也变不成真的,她的身份被识破了,霍灵璧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甚至一剑想杀了她,那个时候,她没有退路,只好灰头土脸的离开,但是如今不一样了,突厥和大周再无战事,她是带着和亲的目的远路而来,不管霍灵璧肯还是不肯,她都嫁定他了! 朱颜自信的笑了笑,门外一个丫头敲门进来了:“公主,您吩咐的事情奴婢打听清楚了。” 朱颜心情很愉悦,笑道:“你说吧。” 那丫头道:“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已经娶妻了,乃是大周次辅薛丹臣的女儿,据说很是美貌,而且很聪慧,薛丹臣对这个女儿颇为疼爱,当初薛家霍家办婚事,乃是京城难得一见的盛事,都夸他们郎才女貌,对了,这位世子夫人已经身怀六甲,据说即将要临盆了。” 朱颜脸上的笑意慢慢消退了:“美貌也就罢了,很聪慧?有多聪慧啊?” 那丫头觑着朱颜的脸色刻意逢迎道:“估计是以讹传讹吧,就算再聪明,那也比不上公主啊。” 朱颜笑了笑,道:“他们夫妻的感情很好么?” 那丫头想了想,道:“这倒是没听说,只是他们刚成亲时传过风言风语,说这门婚事是圣旨赐婚,夫妻俩都不甘愿,成亲第一天就分房睡了,后来那位薛姑娘还把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嫁去了江南,说是姑嫂不和。” 朱颜冷笑:“若是夫妻关系真的不好,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那丫头不敢吭声,朱颜道:“你先下去吧。” 那丫头忙不迭的退下了,朱颜却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 第二日一早,薛子桢跟往常一样起床,正在吃早饭,却有宫里的旨意传来,说突厥公主要见她。 薛子桢只觉得奇怪,她连这位突厥公主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为何偏偏要见她?而且她大着肚子是人人都知道的,难道赵皇后没劝阻么?还是劝阻了却没有用? 旨意已下,薛子桢不去也得去,霍灵璧却是脸色大变,知道朱颜这是要出手了,只是时间紧急,旁的话他也不好细说,但又怕薛子桢吃亏,只趁着她换衣裳的空儿才匆匆道:“突厥公主就是朱颜!你这次进宫要小心了!” 薛子桢听了这话,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了,便愕然的看着霍灵璧,霍灵璧一脸的羞愧:“等你回来了,我再和你细说。” 薛子桢看了他一眼,心中的疑惑倒是有了答案,难怪他从昨天起就心神不宁的,只怕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吧,只是朱颜不是死了么?怎么会成为突厥公主的? 心中怀着疑惑和好奇,薛子桢进宫了,赵皇后体谅她大着肚子,特地派了暖轿在宫门口等着,看着这暖轿,薛子桢越发肯定了,让她进宫只怕真的是突厥公主,不,是朱颜的主意,赵皇后阻止不了,这才不得不宣旨的。 心里大概有了数,薛子桢倒也没觉得特别的生气或者如何,若论先来后到,朱颜比她先认识霍灵璧,若论过去现在,她是霍灵璧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便她现在死了娶了朱颜进门,朱颜也要在她的牌位前行妾礼的,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一进入赵皇后的寝殿薛子桢便感觉到一阵暖意,她舒了口气,让宫女取了身上的斗篷,慢慢走了过去行礼,但是不等她蹲下身赵皇后就赶忙叫人把她扶了起来:“没有外人,就别多礼了,赶紧坐下。” 其实突厥公主坚持要见薛子桢,赵皇后也觉得奇怪,她委婉拒绝了,但没想到突厥公主如此的不识趣,她也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这才不得不叫薛子桢进宫的。 薛子桢坐下后,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赵皇后身边的女子。 朱颜的确很美,对得起她的名字,但脸上隐隐约约有了些风霜之意,美则美矣,却像是正在流失水分的鲜花,已经开始枯萎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踌躇 薛子桢笑了笑,道:“这就是突厥公主吧,恕我身子沉重,不便行礼了。” 不等朱颜开口说话,赵皇后便抢先道:“公主明白事理,断不会为了这点小节怪罪你的。” 朱颜笑了笑,看了一眼赵皇后,对薛子桢道:“我来京城没多久,倒是经常听人提起,说世子夫人如何的美貌,如何的聪慧伶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薛子桢笑道:“公主过奖了。” 朱颜眉目一转笑道:“若是在突厥,我肯定请你登门做客,不过这是在京城,说起来你是东道主,恕我冒昧,我能去霍家做客么?” 薛子桢大大方方道:“当然可以,只可惜我身子沉重,我夫君舍不得我劳累了,即便公主去了,我也不能亲自陪着,倒不如这样,公主以后只怕会长留京城,到时候咱们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三月有跃龙居文会,四月有百花会,到时候咱们可以尽情的玩一玩。” 薛子桢言笑晏晏,面上看不出一点异样,朱颜一时间也拿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只笑了笑应下了。 初次交锋,不过是试探对方的深浅,遂打了个照面后薛子桢就告辞了,朱颜也没有挽留,倒是赵皇后觉得奇怪,思来想去也觉得薛子桢不可能和突厥公主认识,于是就把这归于突厥公主的任性了。 霍灵璧正在宫门口等着,忐忑不安的来回踱步,一见薛子桢出来便远远地迎了上去,一叠声的道:“怎么样?她没为难你吧?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坦?” 原本薛子桢还觉得心里不高兴,不过听霍灵璧如此询问。那股气倒是慢慢散了,等到上了马车才道:“你放心,你和她浓情蜜意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岁,不会因为这个吃醋的。” 这一句话倒是说的霍灵璧讪讪的,半响才道:“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我的心里都是你。” 薛子桢道:“不过看她那样子倒是对你念念不忘,如今我大着肚子。别的不怕她。就怕她拿咱们的孩子做筏子,比如说,她三天两头的叫我进宫。故意折腾我,我也不能不去,或者说等我生了,她要把孩子抱过去瞧瞧。我能说不许?若是去了我不放心,若是不去倒显得我小气。所以现在咱们得早作打算。” 霍灵璧如今哪里还敢有异议,忙不迭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薛子桢看了他一眼,道:“等回到家里。我就假装不舒服,你去请大夫,只说我动了胎气。不宜挪动,然后再安排个道士和尚之类的。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命犯太岁,与贵人相冲,最好不要出门,这样她就是想把孩子抱过去瞧瞧也不能了,若是她撒泼,就是她无理了。” 霍灵璧道:“你说得对,我回头就去三清观请江子卓。” 薛子桢点了点头,稍微放下了心,只要孩子没事,其余的她还真的不怵! 等她回到家,果然装不舒服,请了大夫瞧了,也散播给外头人知道了,也就杜绝了朱颜再次请她进宫折腾她的念头了。 薛丹臣不明就里,吓了一跳,匆匆赶过来才知道是虚惊一场,薛子桢也没瞒他,把朱颜和霍灵璧之间的往事说了,薛丹臣听了,越发的看霍灵璧不顺眼,却也不得不忍了气问薛子桢:“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父亲接你回家?” 薛子桢道:“我为什么要回去?我走了,岂不是把地方腾出来给她了么?我是明媒正娶,难道还怕她么?父亲也不必担心,即便她是公主,也休想从我这里讨到什么便宜,只是我担心孩子罢了。” 薛丹臣想了想,道:“孩子刚生下来,肯定离不开你,你想的那个法子就很好,至于那个女人,让她留在京城岂不是继续膈应你?我会想法子早早的打发她离开的。” 薛子桢点点头,她知道父亲的能力,也就不再担心,只叮嘱父亲要小心谨慎,别被她抓住了把柄,毕竟连霍灵璧都称赞过她聪明的,还是不可小觑的。 薛丹臣临走前,冷冷看了一眼霍灵璧,直看得他羞愧的低下头去才道:“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少风流韵事,但若是因为这个让桢姐儿伤心难过,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我会把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藏得远远地,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再见到!” 霍灵璧在外人跟前意气风发,就是跟镇国公也时常顶嘴,唯有在薛丹臣面前做小伏低,大气也不敢喘,如今听他如此威胁,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只得唯唯诺诺应下了。 亲自送了薛丹臣上马车,霍灵璧才悄悄松了口气,回到了双桂堂看望薛子桢。 薛子桢半靠在大引枕上,一脸笑意的望着他:“父亲说你了?” 霍灵璧心有余悸,同时也觉得委屈:“我可不是那种旧情难忘的人,当初我既然有意杀了朱颜,就决不会再回头的,是霍镝霍钰偷偷把她放走的,这七八年来我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只当她死了的,如今她突然冒了出来,也不能全怪我啊。” 薛子桢似笑非笑看着他:“朱颜说她怀了你的孩子,这难道也是假的?” 霍灵璧的脸刷的红了,嗫嚅了半天才道:“你也知道,年少轻狂嘛,又是军中久旷……” 薛子桢倒是真的没有为这件事生气,说白了,朱颜认识霍灵璧在前,不管他们以前有过如何的浓情蜜意,毕竟是过去的事了,而且霍灵璧那时候也不会想到今时今日会娶她啊。 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薛子桢是不屑吃的,只要今时今日霍灵璧站在她这一边,心里眼里全是她就足够了! 可是薛子桢坦然,霍灵璧就不坦然了,原以为得知朱颜的事情后。薛子桢还有一场大闹呢,他连说辞和辩解的话都想好了,可薛子桢却连一丝生气的表情都没有,反而言笑晏晏的去赴朱颜的鸿门宴,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难道是薛子桢眼里不揉沙子,在得知这件事后就对他死心了?因为死心了,因为早晚要分开。所以不屑对他生气? 霍灵璧越想越觉得难受。看到薛子桢脸上的笑容也觉得分外刺眼,想分辨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想置之不理却又像头上悬着一把利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一样。 是夜,薛子桢睡得香甜,霍灵璧却是辗转反侧,他默默望着侧着身子睡着的薛子桢。这是她的妻子,也是他孩子的母亲。是与他关系最亲密的人,他爱她,信任她,把全部身家交到了她的手上。对她发誓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既然如此,他们之间又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可是霍灵璧也有一丝隐忧。一直以来,他对薛子桢不好。薛子桢默默承受了,并没有流露出痛恨或者怨愤,他对她掏心掏肺,她同样微笑着接受,并没有特别的喜悦和感动,所以就导致了霍灵璧有些疑惑,薛子桢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说起来,两个人连孩子都有了,他却纠结于这样的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他毕竟比薛子桢大了将近十岁,一开始时,他把薛子桢对他的好感归结于懵懂少女对成熟男子的莫名恋慕,后来见识了薛子桢的聪慧,又自恋的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只可惜,当时他太过于自傲,而且也没有从朱颜留给他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看待薛子桢是横也不是竖也不是。 直到两个人慢慢熟悉,到后来的成亲,他了解了薛子桢的美好,逐渐陷了进去,但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他自觉以前对待薛子桢的态度太过恶劣,所以拼命的想要补偿,在这期间,薛子桢虽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却从来没有主动表达过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想要与他白头偕老?还是木已成舟所以不得不妥协? 霍灵璧不明白,也不敢问,生怕得到的是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想着既然已经成了夫妻,那何必问的那么清楚明白呢?后来有了孩子,这种不安就被压在了心的更深处,直到现在…… 霍灵璧说不明白是希望薛子桢吃醋大闹还是希望她像现在这样冷静自持,理智上,她怀着身孕,切忌大喜大悲,像如今这样坦然接受,他是暗暗庆幸的,但感情上,他又希望薛子桢跟他大闹一场,最后打他骂他,狠狠地吃一回醋,这样他才会感受到她也是在乎他的。 霍灵璧翻来覆去,长吁短叹的,自己没睡着,倒把薛子桢吵醒了。 薛子桢迷迷糊糊的,摸到了霍灵璧的手握住才道:“怎么还没睡?” 霍灵璧叹了口气:“睡不着。”他见薛子桢想要坐起来,赶忙伸手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你怎么醒了?是不是腿抽筋了?” 自打怀孕的月份大了,薛子桢的腿脚都肿起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容易抽筋。 薛子桢摇摇头,也慢慢清醒过来了,她靠在霍灵璧胸膛上,闻了闻他身上好闻的青草加薄荷的清香,笑道:“是不是在为朱颜的事烦心?” 霍灵璧提起这个就觉得烦:“倒也不是我自己高看自己,她这次以突厥公主的身份来京城,只怕就是要嫁给我的,我太了解她了,聪明是聪明,可心气也高,很是自傲,容不得自己有一丁点的失败,当年她潜入军营做探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最后被我刺了一剑,又灰溜溜的逃走了,在她眼里,只怕成了一辈子的污点,这次她估计就是来报仇来的了,先嫁给我,然后凌驾于我之上,狠狠地羞辱我,逼迫我不得不对她低头,这才只怕才能满足她的自尊心。” 薛子桢道:“这不很正常?若是换了我,我肯定也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 霍灵璧冷笑道:“你会潜入军营做探子么?明明是个探子,却还欺骗了所有人,一副我付出了真心,你为什么不回报我的样子,她很聪明,可就是太聪明了,连人心都算计到了,她使出浑身解数让我着迷,不就是想让我在紧要关头英雄难过美人关么?她肯定很自信,觉得凭借我对她的感情,即便我识破了她的身份也不忍心杀她,只可惜,我可不会怜香惜玉,谁对我好,我必然千倍百倍的报答,谁背叛了我,欺骗了我,我也会将她千刀万剐!” 薛子桢默然,朱颜若要嫁给霍灵璧,那她就是中间最大的阻碍了! 还有朱颜所谓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生下来,如果生下来了,只怕会成为朱颜手中最大的底牌! 霍灵璧看着陷入沉思的薛子桢,心里的那个疑问越发的想问出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件事本就是他没理,他质问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扶着薛子桢躺下,柔声道:“快睡吧,一切有我呢。” 薛子桢闭上眼睛却笑了:“这件事与你无关,这是我和朱颜之间不可避免的一场争斗,我原以为她死了,我就永远没有办法赢过她,但是现在不同,她还活着,我势必要将她打败的,因为……” 因为你是我的!决不允许任何的觊觎! 不过这话薛子桢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假装睡去了,只留下霍灵璧一个人怔怔的望着她。 自打薛子桢病了的消息传出去,朱颜倒是没有出现过,大周和突厥的和谈照旧在进行,霍灵璧也越发忙了起来,整天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地图就是和一群幕僚商议开放马市的事。 薛丹臣来探望薛子桢,也提到了这件事,如今朝中大臣对开放马市的事一半赞同一半不赞同,赞同者便是以薛丹臣和镇国公为首的一派,反对的则是以武功侯和顺安侯为首的一派,各执一词,谁都不肯退让。 自己都没协商好呢,怎么和突厥和谈呢? 是以顺昌帝也颇有些焦头烂额,只让内阁赶紧拿出个章程来,他自己则在上林苑三天两头的大宴小宴款待突厥王和突厥公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子 薛丹臣和镇国公之所以同意开放马市,是觉得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即便让突厥人占点便宜,也比年年花费那么多钱去打仗要好得多,不光伤财,还劳民。 但武功侯和顺安侯却觉得泱泱大国与一突厥小国谈什么马市,传出去会让人觉得大周懦弱无能,即便两国起纷争,打就打,谁还怕死不成?他们本就是马上封侯,死人堆里滚打出来的。 遂镇国公指责武功侯没有远见,武功侯指责镇国公贪生怕死没有气节,两边各执一词,几乎一讨论这件事就要吵,实在让人头疼的很。 与其相比,薛丹臣和顺安侯虽然也是针锋相对,但也是对事不对人,朝堂上言辞锋利,下了朝还是有说有笑,甚至还一起坐轿子回家呢。 霍灵璧也参与了这件事,但拿主意的都是他的长辈,哪有他插嘴的地方,遂也只是跟在镇国公和薛丹臣后面跑腿罢了。 这一日,镇国公写了封折子让他亲自送去上林苑给顺昌帝,他骑着马匆匆赶过去,顺昌帝没空,就把折子交给了太子,等回去的时候,看到上林苑的西府海棠开的极好,便问旁边的小太监能不能摘几朵。 那小太监满脸的谄媚讨好:“不过是几朵花罢了,世子爷且等着,奴才去拿剪刀,世子爷喜欢哪个只管说,奴才收拾好了给您送到府上去。” 霍灵璧谢了他,那小太监越发的殷勤,还抱了一个青瓷瓶来:“别看这瓶子不起眼,可也是内造的,世子爷若是不喜欢。回去只管再换成别的就是了。”说着按着霍灵璧的吩咐剪了些半开放的花苞插瓶。 最近薛子桢不知怎么爱上了赏花,不光看,起了兴致还要亲自动手画一画,每天得了闲便要丫头们抬着画桌到园子里去,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霍灵璧也怕她每天这样来回折腾,见这西府海棠甚好。索性折几朵带回去。让她不用出门也可以作画,遂选的都是含苞待放的,若是用水养着。也可以赏好几日呢。 霍灵璧越看越觉得满意,又谢了那小太监,给了些银子,正要拿着花瓶走呢。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堂堂大将军,居然变得如此脂粉气!” 霍灵璧听了这个声音。身形一僵,慢慢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冷笑着的朱颜。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九年前,彼此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霍灵璧没有说话,朱颜也一时有些失神,在她眼中。霍灵璧并没有显老,反而褪去了青涩。变得越发的成熟稳重,他甚至还长高了许多,身形越发高大魁梧,面容越发英气俊朗,这样的一个男人一出现,足以让草原上所有的女人都迷了心神! 朱颜慢慢笑了,眼珠子却一直盯着霍灵璧,仿佛移开片刻也舍不得似的:“许久不见了,霍将军!” 霍灵璧起初还打量了朱颜几眼,可随后就一直低着头,直到朱颜开口,他才慢慢行了一礼:“霍灵璧见过公主!” 朱颜心神一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随即变得极为愤怒,连声音都有些尖利:“你叫我公主!” 霍灵璧道:“是,公主,若没有其他事,霍灵璧就先行退下了。” 以前他们是恋人,她称呼他为将军,他称呼她为颜儿,但如今,她仍旧称呼他将军,他却称呼她公主! 尽管隔了九年的时光,朱颜却一直自信着,觉得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改变,即便他娶妻生子,她也永远是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但如今见了面,才惊觉物是人非,霍灵璧变了!他们之间也变了! 是因为薛子桢么? 朱颜的眼神慢慢冷下来,语气却温柔悲戚起来:“你还在怨我么?怨我当初欺骗了你?其实我是有苦衷的,我一直以为你会谅解,也一直等着你,可是我错了,你是一去不回头了……” 霍灵璧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仿佛朱颜说的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朱颜看着他如此神情,霎时连心都冷了,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便道:“你可以怨我恨我,但你不想见见咱们的孩子么?将军,你知道吗,我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他已经八岁了,长得很像你,你想不想见他?” 霍灵璧终于抬眼看了朱颜一眼:“不用了,我想要儿子,桢姐儿会给我生,而且我和她的儿子也快出生了,只是有些话我想和你说清楚,第一,时隔多年,你说我有一个儿子,我也不可能轻易的相信了,第二,我是中原人,中原讲究嫡庶长幼,即便你说的是我的儿子,也不过是没有名分的私生子罢了,能不能被写进霍家的族谱还两说呢,所以你用不着拿孩子来威胁我!” 说完这些话,霍灵璧便抱着花瓶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留下朱颜一个人,神情愕然、愤怒,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霍灵璧头也不回走开,一直出了上林苑才悄悄松了口气,他也幻想过和朱颜再次见面会是什么心情,也许会愤怒,也许会质问她,但如今真的见了面,霍灵璧却惊讶的发现他的心格外平静,仿佛只是在和一个陌生人寒暄说话似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了这段往事。 人要懂得知足,他现在有了薛子桢,有了孩子,如果再对以前的事恋恋不忘,那就是贪得无厌了,只怕是要遭天谴的! 他看着怀里娇媚的海棠花朵,轻轻笑了笑。 薛子桢看到那几株西府海棠果然很是开心,还夸奖道:“还知道挑选尚未绽放的花骨朵,看来也是懂得赏花的,倒也不是一无所知么。” 前两日薛子桢画了一株梅树,上面都是花骨朵,看上去稀稀疏疏,他就说了几句难看。却被薛子桢嘲笑粗俗,连如何赏花都不懂。 霍灵璧笑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让人摘的都是花骨朵,还可以养两天呢,回头你画一幅海棠图,我让人绣成炕屏摆起来如何?” 薛子桢点头应下,脑海中却灵光一闪。道:“咱们给孩子取小名就叫棠儿好不好?如果是女孩。就叫海棠,如果是男孩,就叫棠哥儿。” 霍灵璧宠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都听你的。” 薛子桢看他跟对待小孩子似的。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是很欢喜的,依偎在他怀中,翘起嘴角看着这一株株挣着劲儿要盛放的西府海棠。心里琢磨着一会该如何落笔。 “今天我看到朱颜了!” 霍灵璧突然来这么一句,打断了薛子桢的思绪。她先是一愣,继而道:“她说什么了?” 霍灵璧低着头摆弄薛子桢腰间的玉佩穗子:“还能说什么,说前尘旧事呗,说她以前如何的迫不得已。却对霍锦的死只口不提,还说她给我生了个儿子,都八岁了。” 薛子桢这几日一直在想着朱颜所说的孩子的事情。这也是她心中最大的忧虑,如今从霍灵璧口中得到了证实。心中不由一阵刺痛,可紧随而来的却是肚子里细细碎碎却又铺天盖地的痛,她一只手抱着肚子,一只手抓住了霍灵璧的衣襟,声音里难得的带着一丝惊恐:“我好像要生了!” 霍灵璧说完孩子的事,心里也在忐忑着,不知道薛子桢会如何反应,等他听到薛子桢的话后,先是一愣,继而就对外头吼起来:“夫人要生了!快去请稳婆和大夫!” 他说话这功夫,薛子桢已经疼的满头是汗,她听人说过生孩子很疼,也做过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要比她想象中的疼多了! 霍灵璧已经把她抱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往早就准备好的产房跑,双桂堂上上下下的丫头婆子也都忙了起来,有的去传话,有的去准备东西,有许妈妈和魏妈妈统筹吩咐,倒也不显得乱。 稳婆和大夫一早就请进了府住着,如今一去喊就过来了,霍夫人得了信也匆匆跑了过来,一进院子就看到满院子丫头,不见霍灵璧,等进了产房,才看到霍灵璧坐在床头握着薛子桢的手,不由神色大急:“你怎么能在这儿呢,赶紧给我出去!” 都说产房污秽,血光容易冲撞人,尤其是武将家,都是要上战场拼命的,所以格外讲究这个。 但霍灵璧却不动如山:“我的妻子给我生孩子,我能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守着,母亲赶紧看看桢姐儿吧,别管我了。” 霍夫人到底是过来人,生了一子一女,搭眼一瞧,薛子桢虽然脸色苍白,满头冷汗,但神志还是清楚的,可见只是疼,并没有什么大碍,便放下了心,嘴上却没好气道:“女人生孩子,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好守着的,你又帮不上什么忙,早点出去是正经。” 霍灵璧却不依,霍夫人拿他没法子,只好让他注意点,别帮倒忙就是好的了。 薛子桢也听到了霍夫人的话,她想开口让霍灵璧出去,可实在是太疼了,她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哭出来,索性闭上了眼睛,专心致志的忍受一波波的镇痛。 模模糊糊间,她还是听到了霍夫人的声音:“桢姐儿,你要坚持住,这还是刚起头呢,后面会更疼的,你现在就忍不住了,等一会生孩子的时候可怎么办哪。” 随即有人撬开了她的嘴,塞进了一片东西,薛子桢抿了抿,才发现是参片,她的心不由凉了下来,现在就要用到参片了么?她听几个稳婆说过,只有大人体力不支时才会用到参片,如今才刚开始她就坚持不下来,那孩子可怎么办呢? 都说为女则弱,为母则强,许是她骨子里的母性被激发了出来,那疼痛倒像是减轻了许多似的,她仍旧闭着眼,可耳边却有许多人在叫嚷着似的,有人说羊水破了,有人说该生了,有人让她往下使劲。 可疼痛太剧烈,整个下半身都麻木了,薛子桢也感觉不到自己有没有在使劲,只是拼命的咬着牙,忽然,仿佛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滑出去似的,她先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剧痛袭来,她再也抵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孩子生下来的一刹那,连产婆都愣住了,接住孩子后破天荒的忘了报喜,反而嚷道:“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生孩子这么快的呢!哎呦!是个小少爷,恭喜夫人,恭喜世子爷了!” 霍夫人在一旁看着刚出世,满身血污的孙儿,也是一脸的喜色,谁知霍灵璧却大嚷起来,不住的喊着薛子桢的名字,再一看,薛子桢晕过去了,也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这才没好气的给了儿子一下子:“生孩子哪有不累的,她这是脱力晕过去了,没事!” 若是以前,霍夫人是绝对不会对儿子动手的,可如今不一样了,有了孙儿,儿子就仿佛没那么贵重了,她看了一眼吓得手脚还在发抖的儿子,无语极了,转而就眉开眼笑的去抱孙儿了。 外头薛丹臣和镇国公都在等着,等到稳婆出来报喜,说是个小少爷时,两个人的神色却截然不同,薛丹臣是满面欣喜,镇国公则是沉下了脸色。 稳婆原以为镇国公得了嫡长孙该高兴的,还想着讨赏呢,如今见他拉着脸,便觉得害怕,可那些吉利话也不敢说了,一溜烟跑回了产房。 薛丹臣乐的呵呵直笑,吩咐身边的随从:“快回家报喜,告诉夫人,她要做外婆了!” 镇国公踌躇片刻,陪着笑走了过来,道:“照青啊,咱们俩商量个事成不成?” 薛丹臣知道他想说什么,瞥了他一眼:“当初在御前说好的,这个孩子姓薛,没得商量!” 镇国公脸色一滞,却不肯放弃:“这毕竟是我霍家的嫡长孙啊,你看看这样行不行,这个孩子姓霍,他们夫妻生的第二个儿子再姓薛如何?” 薛丹臣摇头,镇国公不由急了,一咬牙道:“以后他们不管生几个,都姓薛如何?我就要这个嫡长孙!” 薛丹臣似笑非笑看着他:“你怎么能保证他们将来能生几个孩子?能保证将来一定能生儿子?”(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放弃 镇国公语结,他自然不能保证,不过这个刚生下来的却是他实实在在的嫡长孙啊,当初答应这件事时,连个孩子的影儿也没有,答应时也不觉得什么,如今眼睁睁看着白白胖胖的嫡长孙姓了薛,实在跟剜了他的心一样疼! 薛丹臣可没功夫和镇国公掰扯这事,当初是说好了的,如今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更何况他也盼着这个外孙的降生呢! 镇国公垂头丧气的,连霍夫人抱着孙儿出来,他也没高兴起来,总归是别人的,再抱又有什么用? 倒是薛丹臣眉开眼笑迎了上去,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皮肤红红皱皱的,闭着眼睛,看上去很乖,却又透着那么一股子机灵劲儿,薛丹臣天天在家抱女儿,如今也是轻车熟路,立刻把外孙抱在了怀里,难得的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小乖乖,我是外公啊……” 霍夫人一边笑着,一扭头看镇国公也不上前,反倒闷闷不乐的样子也觉得奇怪:“不是天天盼着抱孙儿?还不赶紧来抱抱?” 镇国公冷了脸色,哼了一声:“抱什么抱,早晚是别人的,抱了反倒舍不得!不抱!”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霍夫人呆呆愣愣的,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等到霍夫人从镇国公口中听说孙儿要姓薛的事,也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就撒泼似的拍打着镇国公:“谁让你答应的!你还我的孙儿!” 镇国公十分不耐烦,也十分后悔:“当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答应又有什么法子?这都要怪薛丹臣那个老狐狸,只怕一早就算计好了!” 霍夫人怔怔的,还没从获得孙儿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这个晴天霹雳。喜气顿时荡然无存,她和镇国公两个默然相对了半日才下定决心般道:“我去求求薛大人,你看成不成?或者,去和桢姐儿说说?桢姐儿明白事理,肯定会答应的,再叫她去和薛大人说。” 镇国公很是烦心,若是有法子。他早就想了。只是这件事是在圣上面前亲口答应的,若是皇上不追究也就罢了,他们自己的家事想怎么样便怎么样。若是皇上一不高兴追究了,他如今出尔反尔,别说他了,就是薛丹臣只怕也跑不了一个欺君之罪。 所以这事即便他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妥协,好在孙儿虽然姓了薛。但还是住在霍家,将来他悉心培养,不愁孙儿不和他亲。 镇国公是个大男人,心里虽然不痛快。可既然已成定局,也不会多加纠结,反而憋着劲儿的想着如何笼络孙儿的心。到时候好叫薛丹臣知道,姓了薛又如何?那也是他霍家的儿孙! 但霍夫人就不一样了。她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一直以来都对薛子桢的肚子期待的很,如今好好地孙儿姓了薛,就好像千辛万苦寻来的宝贝却被人横刀夺爱一样。 霍夫人有点接受不了,想迫不及待的和薛子桢说,但薛子桢因为生孩子累着了,如今还没醒来,她若是张口就提这事,也说不过去,只好先把这件事按下,忙着叫人去各家传信报喜。 再说薛子桢,睡了半下午,在晚上的时候悠悠转醒,只感觉下半身还是疼的,但不那么明显了,只是隐隐作痛,可胃里却咕噜咕噜直响,算起来,她打从早上那一顿后就没吃过东西了。 霍灵璧一直在床边守着她,见她醒了,赶忙叫了许妈妈进来,许妈妈早就准备了红糖水煮的荷包蛋,端了进来,说薛子桢生孩子后身子肯定有亏损,要补一补。 其实镇国公府有更好的滋补药材,但许妈妈却有些固执,坚持认为红糖水荷包蛋比那些药材都要好,薛子桢饿极了,也没有讲究,吃了两个荷包蛋,喝了一大碗红糖水,只觉得肚子里热乎乎的,舒服了许多。 奶娘已经把孩子抱了过来,就放在薛子桢枕边,薛子桢靠着枕头看着襁褓中的儿子,眼底一片温柔。 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只有做了母亲,才会真正明白做母亲的感受。 她伸手碰了碰孩子花骨朵一般的小嘴唇,却不防他忽然打了个呵欠,喔着小嘴,嘴边还溢出了一个小小的奶泡,别提多可爱了。 薛子桢一下子忍不住笑了,抬头看了一眼霍灵璧:“你看他,还会打呵欠呢。” 霍灵璧的神色也十分温柔:“是啊,稳婆都说呢,这孩子懂事,没让做娘的遭罪,早早的就下来了,而且父亲和岳父也看了,都夸奖说很聪明,也很机灵。” 薛子桢笑道:“他也真是会生,刚把名字给取好就生了。”说着温和的叫了一声孩子的小名儿:“棠哥儿……” 提起名字,薛子桢忽然想了起来:“婆婆可知道了孩子姓薛的事?” 霍灵璧笑道:“知道了,父亲不高兴,可也就一阵子,倒是母亲总是忧心忡忡的,来看了你好几回,我估计是想从你这么下手,想让棠哥儿改回姓霍呢。” 薛子桢道:“我倒是无所谓,姓薛也好,姓霍也好,都是我的孩子,可就是父亲那边坚持,我也不好劝什么,对了,父亲可取了名字了?” 霍灵璧笑道:“自然是取好了才走的。”说着拿了一张纸过来,上面赫然写着“薛荆”两个大字。 薛子桢看着那个“荆”字笑了:“按着薛家的族谱排行,下一辈正好从草字,看来父亲真是把棠哥儿当成薛家的嫡长孙了。” 霍灵璧耸耸肩:“不光如此,岳父还特地送了两个奶娘过来,说细心倒是其次,关键是忠实可靠。” 薛子桢一想顿时觉得不对劲:“你叫人准备了两个,公公准备了两个,父亲又送来两个,他一个小孩子,哪里需要六个奶娘啊。就连宫里的皇子公主也没这样,太打眼了!” 霍灵璧道:“我知道,我准备的那两个已经遣走了,只剩下四个,倒也说得过去。” 薛子桢这才放下心来,又低头望着呼呼大睡,时不时还咂咂嘴的棠哥儿。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圆满了。 棠哥儿的洗三礼办的格外隆重热闹。整个京城都知道霍家子嗣艰难,嫡长一支已经是三代单传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继承人。自然要好生热闹一番。 遂除了霍家和薛家的亲戚朋友,还有一部分人是冲着奉承霍家来的,也有一部分人是冲着奉承薛家来的,明明只是一个洗三礼。倒比旁人家的满月,百日和周岁都热闹。 顺昌帝和赵皇后都赏赐了东西。顺昌帝还特地问了孩子叫什么,可见是对这件事没忘的,镇国公也暗自庆幸,赶忙把孩子叫薛荆的事报了上去。 顺昌帝一见孩子果然姓薛。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这是霍家的嫡长孙啊,却姓了薛。镇国公的脸色肯定好看极了,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咒骂薛丹臣呢! 只是这个名字一报到顺昌帝这儿。就相当于定下了,以后即便薛丹臣同意改姓,只怕也改不得了。 知道这件事后,霍夫人沮丧极了,而京城其他人家得知这件事,就都只剩下诧异了。 自古以来,孩子随父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尤其是有爵位的人家,因为要承袭爵位,所以格外看重这个,但霍家的嫡长孙却偏偏随母姓了薛,难道霍家将来不打算让这个孩子承袭爵位了? 一时间,京城里说什么的人家都有,有人说镇国公心宽,这样的事也能容忍,也有人说薛丹臣跋扈,自己生不出儿子就抢人家的孙子,更有人质疑说只怕当初霍灵璧和薛子桢的婚事就有问题,只怕不是娶妻,而是入赘,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才没明说罢了,既然是入赘,那么孩子姓薛也没什么稀奇的…… 而朱颜得知了这个消息却是笑了,看来这是她入主霍家的最大机遇了! 如果薛子桢生下来的孩子姓霍,那么就是霍家的嫡长孙,她生的儿子就像霍灵璧所说,是个私生子。 一个嫡长孙,一个私生子,大家只怕闭着眼睛都知道谁更重要,但如今所谓的霍家嫡长孙姓了薛,那么不管镇国公面上如何的坦然,心里只怕都有些不是滋味儿,如果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孙儿流落在外,且已经长大了,还聪明伶俐,那他会如何选择呢? 一个是姓薛的嫡长孙,将来薛丹臣免不了要插手孩子的教养问题,到时候这个孙儿只怕养着养着就成了薛家的,一个是姓霍的孙儿,虽然流落在外多年,但好歹姓霍,而且聪明伶俐,只要稍加培养,绝不会比还在襁褓之中的嫡长孙差,更何况,这个孩子的生母还是突厥的公主…… 朱颜相信,在这种选择下,镇国公的答案也是不言而喻的! 此时的霍灵璧和薛子桢还不知道朱颜的打算,他们的身心都放在了棠哥儿身上,霍灵璧一面是舍不得孩子,一面是不想再见到朱颜,索性告了假,每天专心致志的在家带孩子。 棠哥儿虽然小,但精神头却很足,也很好养,饿了就哭,累了就睡,一点也不缠人,吃饱了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你,睡醒了就自己跟自己玩儿,很少有哭闹的时候,遂带起来也很轻松。 白天薛子桢就把棠哥儿放在床上,母子俩一起玩,一起吃,谁也不碍着谁,到了晚上就交给奶娘去喂奶,吃饱后也很好哄,夜里除了两次喂奶的时候哭几声,其余时候都睡得极沉,而且也不需要让人抱着哄,把他放在床上,不出一刻钟自己就睡着了。 孩子落了地就是一天一个样儿,原先还跟皱皮红猴子一般,到了满月的时候,已经是白白胖胖了,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有神,与霍灵璧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那秀气的小嘴却随了薛子桢。 不管是霍夫人和陆如英,都对棠哥儿没有丝毫的抵抗力,一抱起来就不肯撒手了,尤其是陆如英,她生了两个女儿,对这个外孙就格外的偏疼,尤其是这个孩子还姓薛,简直和她的亲孙儿没什么两样。 不过得意归得意,陆如英还是很厚道的,没在霍夫人跟前露出什么为此很得意的样子,只是她特地把小金蟾抱了过来,想让她也见见自己的大外甥。 小金蟾还不到七个月,已经能坐起来了,但还不会爬,这小丫头机灵的很,又活泼爱笑,若是人多的场合,就越发的爱闹腾。 陆如英把她放在床上,让她和棠哥儿面对着面,她歪着头看了一会棠哥儿,自己也躺了下来。 这两个孩子都粉雕玉琢一般,来贺喜的夫人们都羡慕得很,纷纷赞许,小金蟾眼珠一转,就有些人来疯,她努力的翘起脚,双手掰着双脚,整个身体顿时缩成了一个球,然后左滚一下,右滚一下,自己还得意的不行,咯咯笑着。 众人见她如此,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起来。 陆如英却有些讪讪的,这是她在家闲来无事教小金蟾的,小金蟾身材圆滚滚的,陆如英觉得她滚来滚去的时候特别像一个小肉丸,特别好玩,就连薛丹臣见了也忍不住发笑,估计小金蟾见每次翻身都能逗人笑,遂把这当成了一件本事般,人一多,就想显摆显摆。 薛子桢看着这个妹妹,却是无语极了,虽然她也觉得她翻身的样子格外滑稽可爱,但一个真正的淑女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遂没等她翻两圈就把她抱了起来,拿了一个金铃铛哄她:“小金蟾乖乖的,坐在这儿陪棠哥儿玩好不好?” 小金蟾被打断了表演绝技,有些不满,不过看那铃铛也很好看,便接了过来,兴奋的左摇摇右摇摇,棠哥儿本来乖乖躺着,此时也被这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吸引住了,偏着头眼睛也不眨的盯着瞧,时不时的喔喔两声,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似的,也咧起嘴笑起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雷厉 因为棠哥儿的洗三礼格外隆重,所以霍灵璧和薛子桢就决定满月酒稍微低调一下,请的也多是亲戚朋友,但还是有许多人没到场却送上了厚厚的礼,霍灵璧没有办法,也只好收下,等到以后再加倍的还回去。 孩子一满月,薛子桢也出了月子,霍灵璧就没有借口继续请假了,再加上与突厥的和谈也到了尾声,外面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关于开放马市的事情倒是有了定论,武功侯和顺安侯虽然同意了开放马市,但也仅限于几个靠近边境的城镇,而且关于交易额也有一个限制,连交易的时间也有所限制,只限定每年的十一月和十二月两个月份允许马市交易。 尽管条件很苛刻,但薛丹臣和镇国公还是妥协了,答应这个要求,如此一来,双方各退一步,不管如何,这件事好歹是达成了。 至于和亲的事就更好定了,顺昌帝原本就打算把惠宜公主嫁过去,之前惠宜公主哭着喊着不愿意,但后来几次三番的偶遇突厥王,发现突厥王年轻俊朗,虽然塞外过日子很苦,但她一嫁过去就是突厥王的王妃,相当于一国之母了,而且她是去和亲,陪嫁自然少不了,慢慢的就不再哭闹了,转而找顺昌帝提要求,说是住不惯帐篷,要建造一座宫殿。 顺昌帝本就觉得对她有亏欠,此时自然同意,又命户部拨了一部分银钱去突厥寻找合适的地方修建宫殿,以供惠宜公主嫁过去后居住。 至于突厥公主和睿王的婚事,因为睿王几次三番的让突厥公主看到他喝醉酒撒酒疯的样子,这门婚事只怕玄乎,顺昌帝虽然对睿王的行为十分恼怒。可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于是只能放弃睿王,另外筛取人选,后来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把泰郡王推出去联姻时,镇国公却过来了,说要替霍灵璧求娶突厥公主。 此言一出,不光顺昌帝震惊了。整个朝野都议论纷纷。霍灵璧已经娶妻了,而且对方可不是小门小户的糟糠之妻,而是刚刚为霍家产下嫡长孙的次辅千金呢。 镇国公此时求亲。难不成是让突厥公主嫁进来做妾?就是薛家能愿意,突厥公主能愿意与人共侍一夫么?虽然人家是突厥来的,可也是个公主啊! 顺昌帝虽然觉得不靠谱,可也没有一口回绝。等到回去后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突厥公主暗中相中了霍灵璧。摆明了非他不嫁,如此一来,顺昌帝就有些为难了。 若是答应这门婚事,突厥公主自然不可能做妾。可也不可能让薛子桢做妾,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突厥公主作为平妻,与薛子桢不分上下。但是如此一来,薛家能愿意? 可若是回绝了这门婚事。突厥公主不高兴是肯定的,到时候会不会影响两国的关系呢?毕竟和谈的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因为一门亲事就前功尽弃,也实在说不过去,更何况顺昌帝为了和谈,连亲女儿亲弟弟和亲侄子都贡献出来了,即便牺牲霍灵璧和薛子桢这对夫妻又算得了什么? 顺昌帝左想右想也拿不定主意,索性把镇国公和薛丹臣一起叫了过来,让他们当面商议。 镇国公一副为了大义牺牲小我的样子出乎顺昌帝的意料之外,但更让他意外的是薛丹臣的反应,他并没有任何的愤怒,只是请求下旨让霍灵璧和薛子桢和离。 当初霍灵璧和薛子桢的婚事是顺昌帝定下来的,虽然是存了让他们两家不和睦的意思,但可没想让他们反目成仇,若是霍灵璧真的娶了突厥公主,只怕薛丹臣的下半辈子都要和镇国公死掐到底了。 大臣不和,损害的是整个朝堂的利益! 顺昌帝犹豫了,好一会才道:“霍灵璧是个什么意思?” 镇国公淡淡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做主,还请皇上成全。” 顺昌帝沉默良久也没个主意,他知道这个决定不容易做,因为一旦他开口了,就是金口玉言,不管是对是错,都再无更改的可能,许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件事你们两家商议去吧,总而言之,不能让两国的和谈前功尽弃才好。” 镇国公一出宫门就要与薛丹臣分道扬镳,却被薛丹臣拦住了,薛丹臣淡淡道:“你为什么坚持要让霍灵璧娶那个突厥公主,原因我知道,是那个女人早就给霍灵璧生下了一个孩子是不是?” 镇国公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个隐秘的事薛丹臣会如何知晓,但还是道:“这还不是你逼的?若是我的孙子好好的姓霍,我又何苦这么折腾?” 薛丹臣冷笑:“所以你就甘愿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牺牲你的嫡长孙?” 镇国公道:“那个孩子我见过了,和灵璧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肯定是我霍家的子孙无疑,若不然,我也不会做这个决定。” 薛丹臣没有生气,只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既如此,就让他们和离吧,桢姐儿和棠哥儿从霍家搬出来,为突厥公主和你的孙儿让路,我这就跟你回去,把他们母子接回来,说起来,我倒要谢谢你呢,我正愁怎么开口把这个孩子接回来你就闹出了这事,正好,也省的我开口了。” 镇国公愤恨的望过去,恨不得把薛丹臣撕成两半,私生子哪有嫡长孙金贵啊!若不是薛丹臣如此欺人太甚,他又何必被一个小丫头威胁?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一个孙儿,即便是私生子,也比一个也没有要强! 镇国公和薛丹臣到霍家的时候,霍夫人正抱着棠哥儿哭,霍灵璧和薛子桢坐在一旁,都是沉默无语,镇国公突然来这么一招,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霍灵璧自然也可以坚决推辞。但若是朱颜说出往事,九年前,大周和突厥还是死敌呢,霍灵璧身为将领却和突厥的探子生了孩子,这罪名往轻了说是玩忽职守,往重了说可就是通敌卖国了,这个罪名别说霍灵璧了。就连整个霍家都承受不了。所以如今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白白的受朱颜的威胁了。 薛丹臣一开口说要薛子桢和霍灵璧和离,霍夫人就第一个反对。甚至还一反常态,抛去了素日里端庄沉稳的样子,哭着闹着要抱着孙儿去跳井,还对那个所谓的突厥公主破口大骂。 镇国公看着这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只觉得头疼,薛丹臣才不理他呢。只让薛子桢抱着棠哥儿跟他回家,这下轮到霍灵璧不依了,拉着薛子桢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咱们俩肯定不分开。若是你回薛家,我也跟着入赘去,这个公主谁爱娶谁娶!” 镇国公听了这话。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拍桌子砸板凳的骂儿子没骨气。竟被一个女人拿捏住了。 到最后还是薛子桢站了出来:“公公婆婆且听我一句!” 镇国公和霍夫人都看着她,薛子桢的神色却很坚定:“我既然嫁进了霍家,那就不会离开的,我同意突厥公主嫁进来做平妻,也同意让她的孩子认祖归宗,做霍家的长子。” 此言一出,不光镇国公吃惊,薛丹臣也有些动容:“桢姐儿,你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薛子桢笑了:“父亲觉得是委屈,可我和自己的夫君孩子在一起,并不觉得委屈,都说孤掌难鸣,只要灵璧一心一意都在我和孩子身上,即便她嫁进来又有什么用?而且出嫁从夫,她进了霍家的门,就不敢再摆公主的谱儿了,等到突厥王回了突厥,更是没有了依靠,如果这样的一个人我也怕她,那我也太无能了些。” 她这一番话说的霍夫人感动极了,握着她的手哽咽着:“桢姐儿你放心,我的儿媳妇永远只有你一个,就是她进了门,我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薛子桢笑了:“我知道婆婆对我好,但她如今毕竟是突厥的公主,又是和亲而来,我们也不能无礼对待,只要她进了门,我绝不会刻意与她为难的,彼此相安无事就好。” 她说完又看向了镇国公:“我也知道,公公是因为棠哥儿姓薛的事情觉得恼怒,我原是家中独女,如今又只有一个妹妹,我父亲没有办法抱孙儿,但对他来说,我的儿子就是他的孙儿了,即便我父亲的要求不合理,可当初也是公公答应过的,既然许下了承诺就要做到,这个道理相信公公也明白吧,之前我一直没说什么,只因为尊重长辈的决定,但如今见公公对这件事如此不满,我倒有一个办法,我可以答应让棠哥儿改姓霍,但孩子必须交给父亲来教养,父亲教他读书写字,他长大后便是文官,父亲请人教导武艺,将来便是武官,一切全凭父亲的意思,如何?” 镇国公立刻反对道:“那怎么能行!我霍家的男儿哪个不上战场建功立业?棠哥儿既是嫡长孙,又怎么能去做一个文官?” 薛子桢道:“若是如此,那就仍旧让棠哥儿姓薛,但这个孩子我交给公公来教养如何?公公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把他培养成一个武将,我相信父亲是没有异议的。” 镇国公的神色立刻复杂起来,有得就有失,关键是薛子桢是家中独女,她的孩子是霍家血脉,但也有一半的薛家血脉,虽然姓霍很好,但他是万万不能把自己的孙儿交给薛丹臣教养的! 犹豫片刻,镇国公还是不情愿的做了决定:“既如此,那就让棠哥儿姓薛吧,不过这孩子我要亲自教养!谁都不许插手!” 薛子桢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自然可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突厥公主所生的那个孩子,必须记在我的名下,由我来教养!” 此言一出,不光镇国公吃惊,连霍灵璧和薛丹臣也觉得惊讶。 薛子桢的神情却很理所当然:“突厥公主是未嫁之身,哪里来的孩子?而九年前的那段往事,又是势必不能说出口的,与其到后来传出些风言风语,倒不如一开始就把孩子记在我的名下,我将他收为养子,一来他也能名正言顺的冠以霍姓,二来,记在我名下,便是嫡子,便是薛家的外孙,又有什么不好?” 镇国公看向薛子桢的眼中满是探究,仿佛想看明白薛子桢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样,薛子桢淡淡一笑,道:“公公也不必担心我把这个孩子给养歪了,毕竟我答应了您让您亲自教养棠哥儿的。” 薛子桢的意思镇国公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把亲儿子交到了他的手上,却又收朱颜的儿子为养子,为的就是彼此制衡,他不至于太过宠爱朱颜的儿子,而薛子桢也把亲儿子当做把柄给了他,也是绝不会慢待朱颜的儿子的,如此一来,对两个孩子的确都有好处。 镇国公沉思片刻,答应了,薛丹臣却阴沉着脸色,显然十分不满,但他也不会当着霍家人的面去拆自家女儿的台,他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图的不就是儿女安康顺遂么? 如今薛子桢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又何必多操心呢? 因此薛子桢一点头,薛丹臣又没有反对,突厥公主要嫁给霍灵璧做平妻的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人都是分个亲疏内外的,如今京城里的人家听说这个消息后,不管是不是和薛子桢交好的,都对她颇为同情,且对突厥公主十分不满。 好好地给你准备了一个王爷,你不安分守己的去做王妃,倒抢人家的夫君,实在是一件很不知道廉耻的事,遂对突厥公主的好奇瞬间变成了鄙视,想着到底是蛮夷之邦,一点规矩也不懂。 顺昌帝倒是松了口气,他下令让突厥王和突厥公主的婚礼同时举行,礼部就忙了起来,甚至还去了霍家布置新房。 因为是平妻,自然不可能像纳妾那样随便,一应俗礼都与娶妻相同,三媒六聘是一点也少不了,不过对此霍家可没有那么积极了,如今霍夫人称病不出,镇国公也不好出面,倒是薛子桢忙里忙外的张罗这事。(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乐 霍灵璧看在眼里,又是心酸又是心痛,还真是有些拿捏不准薛子桢的心思了。 他已经忘记了朱颜,只想和她好好过日子的,但她却偏偏答应了这桩婚事,难道她真的不喜欢他了?所以才把他让给了朱颜? 霍灵璧心里这么想,却不敢问出口,毕竟这件事他是罪魁祸首,薛子桢大度的容忍了朱颜,他还敢提什么要求呢?可他心里就是不痛快,再加上家里四处挂满了喜字和红绸子,他看着就烦,索性跑去找赵九经喝酒。 赵九经自打做了父亲就收敛了许多,就是喝酒也绝不超过三杯,遂看着霍灵璧一杯一杯的往下灌,又是羡慕又是无语:“又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你瞧瞧你的样子,可真没出息。” 霍灵璧挺不高兴的:“这事要是摊在你身上,我看你还说不说这种话?我和朱颜到底怎么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九经道:“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奇怪呢,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你,你若是执意不娶,谁能逼你?不过说真的,你真的忘了朱颜么?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她毕竟给你生了个儿子呢。” 霍灵璧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为了这个儿子,我就把桢姐儿休了?九年前我的确喜欢她,想和她长相厮守,但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让我喜欢的东西,其实都是她伪装出来的!所以她撕掉伪装,杀害霍锦的那一刻,我对她就再没有半分情意!她欺骗了我的感情,杀害了我的兄弟,如今仗着一个孩子就敢威胁我?也太可笑了些!” 赵九经若有所思。提出了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朱颜没有欺骗你,没有杀霍锦,你就会原谅她了?” 霍灵璧淡淡道:“如果没有这一切,我也不会和她分开,也就不会认识桢姐儿,这一切的事都没有了。这世上的事有因才有果。”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灌了两三杯酒。 赵九经见他快要醉了,赶忙把他的酒杯夺下来:“你要是个男人就去告诉朱颜,你绝不会娶她。然后解除这桩婚事,别光在这儿借酒浇愁!” 霍灵璧却又劈手把酒杯夺了回来,闷闷不乐道:“若是以前,我早就如此了。但现在不行啊,朱颜成了突厥的公主。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突厥和大周之间的关系,若是因为我一个人惹恼了突厥,使两国的和谈谈崩了,到时候害的边境百姓受苦。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其实打从我知道朱颜还活着,我就想过各种办法来解决这件事,甚至还想过偷偷溜到驿馆去把人给杀了。一了百了,这也是最简单最容易的法子。但是朱颜既然敢露面,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到时候杀了她不要紧,若是留下什么后患,岂不是后悔不及?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的受她的威胁,说起来,也真是窝囊极了!” 赵九经听了也忍不住替他叹气:“我看你是运气好,遇到了桢姐儿这样明事理的,若不然,岂不是腹背受敌,两面为难?到时候光天天吵闹就够受的了。” 霍灵璧苦笑:“我倒是希望她和我吵闹,也省的像现在似的,摸不准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说着说着,已然醉了。 赵九经怕他回去挨骂,便叫小厮把他搬到了客房去休息,又叫人去霍家知会一声,等回去后却和周小钗感慨:“桢姐儿竟然答应了让朱颜进门,实在是我想不到的。” 周小钗拿着铃铛一边逗儿子一边笑道:“我和桢姐儿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的脾气我最了解了,该硬的时候硬,该忍的时候也能忍,如今朱颜是突厥公主,她又生下了霍灵璧的长子,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与其大吵大闹让朱颜抓了把柄,倒不如一开始就宽容大度的接受,反倒给自己博得了一个好名声,不知道的人都说她太傻了,放着亲儿子不养,倒去养别人的儿子,但这恰恰是以退为进,看上去是她吃亏了,实际上她把朱颜的儿子捏在了手里,朱颜就什么依仗都没有了!桢姐儿可不傻!” 赵九经却想不明白:“孩子交给谁养不都一样么?反正都认祖归宗了,也就你们女人斤斤计较这种事。” 周小钗冷笑:“对于霍灵璧来说,桢姐儿此举的确是画蛇添足,那是因为对他来说,不管是棠哥儿还是朱颜的儿子,都是他的儿子,没什么分别,但对于桢姐儿来说,自己生的才算是自己的孩子,才和自己最亲,朱颜这么有底气,不就是依仗着她生的儿子么,但是如今她要是想嫁进霍家,就不能名正言顺的承认那是她生的儿子,我估计她是想嫁进来后再以收养子的名义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但如今桢姐儿比她抢先一步认了这个孩子,那这个孩子就是桢姐儿的,即便他是朱颜生的,他们是亲母子,也是和九年前的那段往事一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说出来,后果就会很严重!如今只怕朱颜要左右为难了,若是要儿子,她就甭想嫁进来,若是嫁进来,她就得失去儿子,只看她怎么选择了。” 赵九经听到现在,才算是隐隐约约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笑道:“我以为桢姐儿对这件事不在意呢,原来她早就筹谋好了。” 周小钗白了他一眼:“桢姐儿是什么人呐,怎么可能像寻常小女子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杀人于无形!你等着瞧吧,说什么朱颜计谋无双,遇到桢姐儿,指不定谁吃亏呢!” 赵九经若有所思,想起霍灵璧那借酒浇愁的苦闷样子,当真是又同情怜悯又觉得可笑,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这艳福还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霍灵璧醉酒,在赵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匆匆赶回家,看到薛子桢就有些愧疚。 薛子桢正在看着奶娘给棠哥儿换尿布,棠哥儿眨着眼睛,抬着腿,吭哧吭哧的努力想把脚丫子塞到嘴里去,粉嘟嘟的样子,别提多俏皮了。如今他也会认人了。看到薛子桢知道是娘,张着小手就要抱,看到霍灵璧知道是爹。蹬着腿的就要骑到霍灵璧脖子上去。 霍灵璧没敢细看薛子桢的脸色,等奶娘给棠哥儿把尿布换好,衣裳穿上,便陪着玩了一会。让他骑到自己脖子上,带着他去看百宝阁上的摆件。棠哥儿兴奋的咿呀呀的直喊,两只小手把霍灵璧的头当成鼓面一样拍来拍去。 霍灵璧逗了一会儿子,偷眼一觑,发现薛子桢坐在了炕上看书。神色安静淡然,心中不由又是一阵失落,也没心思和儿子玩闹了。便把棠哥儿交给奶娘带了下去,而他则坐在了薛子桢身边:“昨天去找赵九经喝酒。喝醉了就在赵家歇下了。” 薛子桢点点头,并没有把目光从书移到他的身上,反而很是随意道:“我知道,昨天赵九经派人来说了。” 霍灵璧语结,他还等着薛子桢问他为什么喝酒呢,这样他也好继续说下去,可薛子桢却连过问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让他满腔的知心话都梗在了那儿,别提多难受了。 他盯着薛子桢看了一会,终是忍不住,一把把薛子桢手里的书抽了出来,狠狠地扔在了地上:“这书有什么好看的?” 薛子桢有些惊诧,脸上却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看着他,这让他又有些恼怒,又有些心虚,没多久,就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垂头丧气道:“我要娶别的女人,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会吃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薛子桢把那书捡了回来,又坐到了霍灵璧身边,却叹了口气:“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大哭大闹?抱着棠哥儿回娘家?还是直接和离?” 霍灵璧不吭声了,薛子桢道:“当初我父亲一有纳妾的苗头,我母亲就常常用这几招来对付我父亲,从小到大,我见惯了,也烦了,若是换了我,我是不屑用这些招数的。我不生气,不代表我不在意你,而是因为我信任你,信任你不会为了朱颜抛弃我们母子,既然信任,我又何必大闹弄得咱们夫妻离心呢?只怕咱们闹得越凶,朱颜就越高兴,这损己利人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霍灵璧怔怔看着她:“你不生气是因为信任我?” 薛子桢似乎也觉得说出这话太过肉麻似的,有些赧然,脸上也有些发红,但还是点点头。 霍灵璧顿时像大冬天喝了热水一样浑身都温暖熨帖了,他伸手揽住了薛子桢,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我自然不会因为朱颜抛弃你和棠哥儿,其实当初我告诉你朱颜的事时,我就已经把她给忘了,对于这段旧情,也很坦然了,可是当我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是因为对她旧情难忘,而是因为她说她给我生了个儿子,我虽然恨她以往的所作所为,但和那个孩子却是没仇的,所以心里就有些犹豫,我知道自己有些优柔寡断,我也讨厌自己这样……”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拿不准薛子桢会不会生气,但薛子桢却只是笑了笑:“我理解你的感受,当我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时,我心里也很不舒服,但我也做了母亲,知道做母亲是如何的辛苦,因此对那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反而会好奇那是怎样的一个孩子,是活泼开朗还是沉默寡言?棠哥儿长大了会不会和他一样……我不是什么都能容忍,而是因为那是你的孩子,所以我愿意容忍。” 霍灵璧怔住了,他没想到薛子桢是这么想的,之前他还埋怨薛子桢不在乎他,可如今听她如此解释,却像是听到了甜言蜜语一般,那些芥蒂和不快都烟消云散,心里反而甜滋滋的,他把薛子桢抱的越发紧:“咱们以后都要这样,相互信任,相互体谅,一辈子不吵架!” 他搂着薛子桢倒在了炕上,倒一下子把炕桌也踢歪了,桌子上的茶碗噼里啪啦都摔在了地上,薛子桢就敲他让他起来:“大白天的胡闹什么,你去找朱颜,把那个孩子给带过来,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霍灵璧一听这话,就像浑身上下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讪讪的坐了起来:“你是怕朱颜不同意把孩子交给你教养?” 薛子桢道:“她嫁进霍家,唯一的依仗不就是那个孩子?怎么可能交给我?所以这事还得你出面。” 霍灵璧想了想,第二天就去了驿馆。 他一通报姓名,很快就有朱颜的侍女出来将他带了进去。 朱颜的屋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和首饰,朱颜正在看一匹大红色闪金的布料,看到霍灵璧来了,展颜一笑:“你觉得我用这个料子做喜服如何?” 霍灵璧面无表情:“我今天来有事情和你说。” 朱颜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冷淡,也不生气,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有什么事只管说。” 霍灵璧道:“我想见见那个孩子。” 朱颜一怔:“你是说周儿?” 霍灵璧一扬眉:“你给他取名叫霍周?” 朱颜点点头,很希望从霍灵璧脸上看到惊喜的表情,但是让她失望了,霍灵璧只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神情:“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娶妻了,如今娶你做平妻,也是要经过原配妻子同意的,这是大周的规矩,你应该能理解吧?” 朱颜点点头:“我知道,但我是公主啊,我既然说了嫁给你,那就只有她为我让路的,哪有我为她让路的,不过我为了你才妥协的,你若是喜欢,留着她也无妨。” 霍灵璧一听她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提起薛子桢就忍不住恼火,好一会才道:“桢姐儿同意你嫁进来的唯一条件就是把霍周寄养在她的名下,由她抚养,你应该知道,如果皇上知道你和我早就有了一个孩子,不光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还会把霍家满门抄斩,因为这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所以你嫁给我,霍周的身份就永远不能为人所知,桢姐儿的意思是,寄养在她的名下,那么霍周就是霍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争吵 朱颜冷冷道:“寄养在我的名下,同样是霍家的嫡长子!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叫别人养?” 霍灵璧也冷冷看着她:“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不光彩!他不是在父母的期望和亲友的祝福下出生的,他的父亲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你本就是突厥人,你把他抚养长大,他在突厥可能会身份尊贵,无人敢惹,但在大周,却一文不值!甚至可能被皇上拿来作为要挟突厥的人质!但是桢姐儿不同,她父亲是内阁次辅,又是太子的老师,等到太子登基,他便是首辅,是文武百官中的第一人,作为他的外孙,不仅身份尊贵,还会被人高看一眼,有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你难道想让你儿子在别人带有怀疑和猜忌的眼光中长大?” 朱颜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霍灵璧,你一口一个你儿子,你不要忘了,那也是你的儿子!难道薛子桢生的是你的孩子,我生的就不是?是,我之前是欺骗过你,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啊!你以为我贵为突厥公主,用得着屈尊降贵去敌方的阵营做探子?我是因为你啊!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帮着别人来算计我!你对得起我么?” 朱颜本想看到霍灵璧愧疚的样子,谁知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吗,从你一出现,我就猜到你会如何解释以前的事,果然,你所说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你现在所依仗的,不就是曾经我喜欢你么?可你却忘了一点,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怜香惜玉。也并不是所有的英雄都难过美人关,曾经那个对朱颜痴心爱慕的霍灵璧早就死了!如今的霍灵璧只是薛子桢的夫君!想拿这个理由打动我,你也太幼稚了!” 朱颜的神色先是愤怒,继而是震惊,最后却是颓然,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无力地倒坐在椅子上:“你变了!我认识的霍灵璧意气风发。敢作敢当。有一股英雄气概,虽然有些霸道,但也很细心。很深情,我到现在还忘不掉,曾经我们指点江山,纵马狂奔。他会对我说甜言蜜语,会温柔体贴的把他的斗篷披在我身上。会替我烤香喷喷的野鸡肉,和兔肉,但凡是我喜欢的,他都会一一捧到我面前……” 霍灵璧别过头去:“你说了。那是曾经,就只是曾经!” 朱颜勃然大怒:“既然曾经可以,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霍灵璧了!你变得胆小。变得优柔寡断,变得小心翼翼。而且三句话不离薛子桢!这究竟是为什么!” 霍灵璧低下了头:“也许这就是生活吧,就像你所说,我曾经无所不能,但是我也是人,我也会累,也会觉得疲倦,也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我希望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在我劳累一天后为我端上一杯热茶,我希望有人陪着我说说家长里短,而不是一直看兵书,演练阵法,我希望教导儿子练武,读书,看着他长大,将来娶妻生子,而不是一辈子都在金戈铁马中度过。朱颜,我和你毕竟是不同的,你可以在马背上过一辈子,但我却会累,会想停下了休息,即便我娶了你,抑或是当初跟着你回了突厥,做了你的驸马,我们也不会过得幸福,终有一天你会嫌弃我不再是个英雄,然后抛弃我,转而投向另一个英雄的怀抱,但是桢姐儿不同,我们一起奋斗过,疯狂过,也将一起老去,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伴相依,相互扶持,这是一种不离不弃的承诺,而不是仅仅相互爱慕就做得到的。” 朱颜怔怔的,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直到霍灵璧诧异的看着她,她才草草抹去了泪水,固执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你若是怕你们的皇帝抄家灭族,连累家人,我就去告诉王兄,把你们霍家一大家子人都带去突厥,你们照样可以成为突厥的贵族,一样的过着优渥的生活,不也一样么?” 霍灵璧缓缓摇了摇头:“完全不一样!朱颜,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回头的!你可以选择继续出嫁,但霍周必须交给桢姐儿抚养,你若是舍不得孩子,大可以带着他回到突厥去,我绝不会拦着!” 朱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好狠的心!” 霍灵璧却不置一词,扫了一眼被朱颜握在手中早就变得皱巴巴的布料,转身离开了。 朱颜独自一人站了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她的眼中浮现一抹狠色,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朱颜叫了侍女进来,洗了脸,换了衣裳,重新施了脂粉,又变得光彩照人,她满脸笑容的去了突厥王所住的院子。 突厥王鄯耆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形容俊朗,英姿飒爽,是所有突厥少女的梦中情人,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是极其不容易的。 鄯耆的生母只是老突厥王的一个女奴,身份低贱,在突厥王庭,向来是子凭母贵,鄯耆的生母低贱,他即便是老突厥王的皇子,也没有受到分毫的重视,反而从小就被几个出身显贵的哥哥欺负,但他本人却很争气,也很幸运,拜了一位汉人做师傅,跟着他学习诗书礼仪,也练习刀枪棍法。 就这么过了十几年,文武双全的鄯耆不论是打仗还是做其他的事,表现的都比其他的兄弟要优秀,慢慢的就得到了老突厥王的赏识,但也因此惹来了几个兄弟的嫉妒,后来老突厥王去世,几个兄弟唯恐鄯耆继位,便偷偷地设计陷害他,这个时候,鄯耆又遇到了第二个贵人,便是朱颜。 朱颜为鄯耆出谋划策,对几个兄长有的服软,有的示威,又拉又打,美人计。反间计都用上了,到最后几个兄弟被他拆的七零八散,他也就此顺顺利利登上了王位。 他为了感谢朱颜,应她的要求,将她封为了公主,他知道朱颜肯定也有一段往事,但朱颜不说。他就不问。 他从小受到那位汉人师傅的影响。很希望重修突厥和大周之间的关系,不再年年打仗,遂对这次和谈很看重。甚至不惜去做大周皇帝的女婿,但朱颜的婚事,却是朱颜自己求来的,他实在不明白。朱颜放着突厥那么多的勇士不选,为什么偏偏要嫁给一个已经娶妻了的男人。 如今。他听了朱颜的话,更是惊讶:“你不是想要嫁给他么?若是把他害死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朱颜冷笑道:“他对我已然是无情无义,既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忍耐?” 鄯耆沉默了,霍家是大周的名门世家,若是按着朱颜说的去做。霍家覆灭,势必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他并不敢确定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突厥,所以有些犹豫,朱颜看出了他的犹豫,提醒道:“当初你答应过我的,只要不损害突厥的利益,都会让我如愿的,难道你忘了?” 鄯耆立刻道:“我当然没忘!我既然如此承诺,那就一定会做到!” 朱颜这才觉得满意,叮嘱道:“既如此,那你就去和大周的皇帝说!”她的眉眼全然冷了下来:“我倒要看看,霍灵璧是要看着霍家灭族还是跪下来求我嫁给他!” …… 入夜了,鄯耆依旧还是睡不着,他在想着白天发生的事,颇有些辗转反侧,这时,他的侍从在外轻轻敲了敲门,通禀道:“王上,有一位自称是韩向东弟子的人前来求见!” 鄯耆一听到韩向东三个字,立刻翻身坐了起来:“赶紧请进来!” 韩向东就是他的汉人师傅,在他困苦的时候一直陪伴着他,但是当他得到老突厥王的重视了,他却不顾再三的挽留离开了,鄯耆对这个师傅十分尊敬感激,觉得他才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鄯耆穿好了衣裳坐在桌边等着,心中有些激动,他许久没看到师傅了,来人既然是师傅的弟子,肯定知道师傅的近况,既如此,问一问也好。 不多时,侍从带领一个年轻公子进来了,鄯耆乍一看只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这段日子宫中宴会上时常看到的人么,遂犹疑道:“你不就是武功侯府的世子爷?” 冯武夷咧嘴一笑,行了个礼:“我该叫您王上还是称呼您一声师兄?” 鄯耆也笑了:“叫师兄即可,我倒是没想到,你也是师傅的弟子。” 冯武夷笑道:“三年前我去西北游历,偶然间认识了师傅,他从突厥而来,给我讲了许多见闻,我们很是投缘,后来我见他学识渊博,便拜他为师,只是一直不知道还有您这么一位师兄罢了。” 鄯耆顿时觉得奇怪:“师傅既然没提过,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我记得我没和旁人提起过这件事。” 冯武夷笑道:“师傅没和我说过,但是却和一位朋友提起过,是师傅的朋友告诉我的,师兄猜猜,师傅的那位朋友是谁?” 鄯耆愣住了,摇了摇头,冯武夷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就是你见过的次辅薛丹臣啊!师傅与他可是好朋友的,这事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鄯耆一听薛丹臣三个字更为惊讶:“师傅认识他?” 冯武夷感慨道:“可不是,若是薛大人主动提起,我还真不知道呢,他和师傅一直都有联系,说师傅近来在西南那一片游历呢。” 鄯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又叫你来告诉我?可是有什么事?” 冯武夷忙道:“瞧我,来干什么的都忘了,薛大人托我登门,邀请师兄去喝茶,就在京城有名的天香楼。” 鄯耆愣住了,又是觉得疑惑又是觉得警惕,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日后,鄯耆独自一人去了天香楼,薛丹臣已经到了,天香楼上上下下的伙计也都遣退了,薛丹臣自己亲自续水,放茶叶,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看到鄯耆来了,不由一笑:“我是孤身一人来的,突厥王大可以放心,此次冒昧邀请其实只是为了私事罢了。” 鄯耆慢慢在桌边坐了下来:“不知薛大人有什么事,我若是能帮上忙,但说无妨。” 薛丹臣却笑了笑,突然换了个话题:“当初朱颜主动提出来跟来大周和亲,肯定是告诉您许多她来和亲的好处吧?” 焉耆虽然全身心都在戒备着,但听到这个问题还是愣住了,不明白怎么说到了朱颜,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我听说薛大人的女儿便是霍灵璧的妻子,朱颜即将嫁给霍灵璧,难道薛大人是因为这件事来找我?只可惜,这门婚事已经定了,不能反悔!” 薛丹臣淡淡一笑,替鄯耆斟了一杯茶,道:“想来朱颜承诺了你许多好处,说等她嫁过来后便会为你筹谋,是真是假且不论,如今我可以应你,她许了你什么,我都再添一倍,我是朝中大臣,内阁次辅,应该比朱颜更值得信任,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怔怔呆住的焉耆,道:“明日,突厥公主因水土不服暴病而亡,到时候,我希望您不要追究这件事。” 死了个远道而来且不服水土的突厥公主,只要突厥王不追究,相信顺昌帝也不会多加过问的。 焉耆听了这话,先是一惊,继而神色复杂起来。 薛丹臣觑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必定为难,遂也不催促,反而转移了话题:“我听向东提起过你,他说你极为聪慧,还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你此次来到大周,又是示好又是和亲,为的无非是突厥老百姓的生活安康罢了,只要能达到目的,谁和亲不都一样么?如今你成了我们大周皇上的女婿,难道老丈人还要专门和女婿过不去么?所以朱颜和亲的事纯属是画蛇添足罢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了结 鄯耆迟疑道:“即便如此,朱颜于我有恩,这次和亲的事我已经答应了她,我不能背信弃义。” 薛丹臣笑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谨守承诺虽然是一件好事,但长此以往下去,极其容易被人抓到把柄,朱颜于你有恩不假,但这次你帮着她,若是她嫁人以后过得不如意,又要你给她撑腰,你做是不做呢?做了,不免落人把柄,不做,照样背信弃义!与其到时候左右为难,倒不如现在当断则断!牺牲了一个朱颜,受益的可是全突厥的老百姓呢!” 鄯耆听着,差点就心动了,他能从一个不受宠的王子走到突厥王的地位,心思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薛丹臣之所以对他提出如此优渥的条件,说到底还是不希望朱颜嫁给霍灵璧,但他既然答应了朱颜,自然就不能背信弃义,突厥人是最讲究义气的,头可断,血可流,却决不能做出任何不光彩的事情! 但是薛丹臣提出来的条件也十分诱人,他也的确心动了,难道就没有两全的法子么? 鄯耆心念一动,道:“我虽然不能同意薛大人所说,让朱颜死于水土不服,但我可以破坏这桩婚事,将她带回突厥,如此一来,薛大人可否觉得满意?”他虽然没有顺了朱颜的意让她嫁给霍灵璧,但是可以用另一件事来弥补,总比让她客死异乡来的好。 薛丹臣沉思片刻,道:“看在你师傅的面上,就这样吧,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半个月之后。我不希望在大周的地面上看到朱颜这个人,至于我答应的事情,我自然会一一做到,若是做不到,你大可以挑唆朱颜来大周找我算账。” 鄯耆痛快道:“一言为定!” 薛丹臣看着桌子上已经冷了的茶,端起来品了一口,意味深长道:“好茶就是好茶。即便冷了。也照旧回味无穷!”他把茶碗一放离开了,留下鄯耆兀自沉思。 他明白薛丹臣的意思,即便他背信弃义。眼睁睁看着薛丹臣动手杀死了朱颜,但只要是为了突厥老百姓,是为了民族大义,那么即便人品上有瑕疵。也是瑕不掩瑜。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也有他的做人底线。朱颜帮了他,他可以不报恩,却也不能恩将仇报。 出了天香楼,鄯耆回了驿馆。朱颜正在等着他:“你去哪儿了?霍灵璧的事情你和大周的皇帝说了吗?” 鄯耆道:“还没有,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恨霍灵璧,仅仅是因为他不想娶你么?” 朱颜的神色有一瞬的黯然。随即又变得狠戾:“他辜负了我!我就要他死!” 鄯耆冷冷道:“你让我无意中透露你和霍灵璧的那一段往事,那你可知道。只要这件事一宣扬出去,死的就不只是霍灵璧一个人,而是霍家的全家!而那些人都和你有仇么?”他着重强调了“无意中”三个字,语气中带了一丝讽刺。 朱颜却因为愤怒没有听出来:“中原有句话叫做宁让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正好叫霍灵璧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鄯耆沉默了,他一天之内听了两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话,但其中的差别却如此之大,薛大人虽然是为了私心,但好歹对突厥的百姓也有利益,但朱颜就纯粹是为了个人的私怨了! 孰是孰非,已经一目了然了! 鄯耆不动声色道:“这件事我会考虑的,你先不要着急。” 朱颜这才看出了鄯耆奇怪的神色,不由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改变主意,不愿意帮我了?” 鄯耆道:“我想帮你,但不是一味的听从你的吩咐帮你害人,而是想真正的对你好。” 朱颜不屑的撇了撇嘴,轻飘飘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凡是我想要的,我都会亲自动手拿来的!” 鄯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沉默了。 朱颜,已经变了! …… 薛丹臣去了霍家。 他仔细端详着躺在炕上卖力的蹬着小腿的棠哥儿,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棠哥儿现在对吃格外有兴趣,不管是什么,都想塞到嘴里去,比如他素日爱玩的金铃铛,上面就满是他的口水,薛子桢怕他无意中吞咽进去什么,便叫人眼错不见的看着,若是他一想把东西往嘴里塞,就要立刻夺下来。 棠哥儿竟然也不哭闹,没有东西,就吃小手,还有一次,差点让他把脚都塞到嘴里去,弄的人哭笑不得。 薛丹臣一见他又要含着手指,赶忙握住了他的手,小小软软的手托在掌心,瞬间让薛丹臣的心柔软下来。 薛子桢笑道:“父亲怎么不抱一抱?” 薛丹臣摇头:“不抱了,男孩子不能娇惯,别看他小,就该从小时候就培养他独立的意识,要不然长大了也改不过来了。” 一提起这事,薛子桢就不吭声了,亲自给薛丹臣捧了茶:“父亲是不是还在怪我把棠哥儿交给了我公公教养?” 薛丹臣淡淡道:“你生的儿子,自然是你说了算。” 在薛子桢的印象里,父亲向来对她和颜悦色,何曾这么冷淡过,如此说话已经是极严厉的了,薛子桢顿时觉得有些委屈,若有可能,她也不想委屈了父亲啊,但是镇国公也是霍灵璧的父亲,还是棠哥儿的祖父,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镇国公和霍灵璧之间父子不和,也不想让棠哥儿长大后和亲祖父有任何的芥蒂,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既然棠哥儿已经姓了薛,那么就交给镇国公抚养也无妨,毕竟交给他抚养又不是一辈子不见父亲的面了,父亲也可以教导他啊。 薛丹臣看着闷闷不乐的女儿,到底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那就这么着吧,只是朱颜的儿子霍周你说要教养,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那个孩子已经八岁了,记事了。是怎么也养不熟的。我劝你还是别接这个烫手山芋。” 薛子桢道:“我还没有见那个孩子,至于养的熟还是养不熟,这话还真是不好说。我对这个孩子自然也心存芥蒂,但这个毕竟是霍家的儿孙,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不希望我公公因为挂念这个孩子就对棠哥儿有所怠慢。即便我把他收为养子,那么究竟算不算嫡长子。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毕竟人人都知道,我真正亲生的只有棠哥儿罢了。” 薛丹臣道:“既然你有了主意,那我就不多说了。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朱颜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必定不会让她嫁进霍家的门来碍你的眼就是了。” 薛子桢惊讶道:“这桩婚事已成定局。父亲难道还有什么主意不成?” 薛丹臣拍拍她的肩膀:“那你就别多问了,你父亲大本事没有。摆平一个突厥公主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段日子你就别出门了,只在家照顾棠哥儿便是。” 薛子桢听着这话越发觉得不对,有心追问,但薛丹臣却不肯在开口了,继续逗了一会棠哥儿,留下一个赤金玲珑球给棠哥儿挂在床头便离开了。 那个玲珑球乃是一个镂空的空心球,赤金打造,看上去格外华丽,中间放了三个玉石打磨成的小球,轻轻晃动,金玉相击,散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棠哥儿对这个十分喜欢,立刻就把手上的金铃铛扔了,伸手去碰那玲珑球,甚至还调皮的蹬着脚去踢,自己把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薛丹臣还未出霍家的大门便遇到了霍灵璧,霍灵璧赶忙行礼:“岳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留下吃饭?” 薛丹臣摆摆手,道:“还有事,就没留,正好,我有事要找你呢,你且跟我来。” 霍灵璧忙跟着薛丹臣回了薛家,薛丹臣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了他心中所想:“我要你亲自动手刺杀朱颜,这件事你有几分把握?” 霍灵璧一震,看向了薛丹臣,薛丹臣淡淡道:“怎么,舍不得了?” 霍灵璧忙道:“不是舍不得,只是这件事若是闹起来,突厥王岂能善罢甘休?只怕第一个疑心的就是我们。” 薛丹臣笑道:“突厥王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他是个有雄心壮志的,绝不会为了一个朱颜妨碍突厥与大周的关系,你只管动手便是,他不会闹的宣宣扬扬,只会私底下多要些好处就是了。” 霍灵璧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了那个他没见过面的儿子霍周,只是他刚一提霍周,薛丹臣的脸色就变了:“霍周?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是你的儿子么?” 霍灵璧浑身一个激灵,在薛丹臣严厉的目光下甚至有些羞惭,迅速回答道:“不是,我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棠哥儿!” 薛丹臣盯着他:“我希望你别忘记你今日所说的话,即便他将来认祖归宗,我也希望你别忘记,只有棠哥儿才是你的儿子,换句话说,只有桢姐儿生的才是你的孩子,你可明白了?” 霍灵璧没吭声,只点了点头,薛丹臣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语气缓和了许多:“桢姐儿愿意将霍周收为养子,你以为她真的是因为心善?哪个女人愿意抚养丈夫与别人生下的孩子?她是为了你!她怕你看着儿子流落在外不高兴,顾及你的心情才提出要将他养在膝下,记为嫡子的,她能为了你做如此的让步,你难道不该为了她也让一步么?” 霍灵璧低头道:“我明白,岳父请放心,我不会辜负了桢姐儿的。” 薛丹臣点点头:“我让你做的事你不要让桢姐儿知道,免得她担心,至于霍周,朱颜虽然把他藏得挺严密,但你父亲自打见过一面后,就一直派人保护他,现在我也查到了他的踪迹,你不必担心他的安危,这个孩子若是知好歹,我必定会把他当成嫡亲的外孙一样,若是不识好歹,做出什么危及桢姐儿或者棠哥儿的事情来,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霍灵璧唯唯诺诺,只是点头。 五天后,薛子桢突然听到一个消息,说住在驿站的突厥公主因为水土不服,突发急病,半夜不治而亡了。 当时薛子桢就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朱颜来到京城已经两个多月了,身体一直很康健,突然地说水土不服,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但御医给出来的说法也没有任何破绽,只说当初的确是水土不服,但朱颜的身子骨结实,底子好,所以看不大出来,如今因为一场小病偶然勾出了积压的大病,所以病来如山倒,才会不治而亡。 就像薛丹臣之前预料的,死了一个突厥公主,虽然谣言满天飞,但并没有人真正把这当成一回事,甚至连顺昌帝也只是派人去吊唁,然后哀叹了两句,然后该吃吃,该喝喝,该玩乐的还是玩乐。 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只有鄯耆。 鄯耆若是追究了,那么顺昌帝必然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重视一下,但若是他保持沉默,只怕这件事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鄯耆没有追究,他只是要求霍灵璧将朱颜的灵位移入霍家的祠堂,以霍灵璧妻子的身份享受后人的香火供奉。 他不能让她生前嫁给霍灵璧,也只有死后让她如愿了。 霍灵璧答应了,极为低调的办了一次冥婚,将朱颜的灵位移入了霍家的祠堂,他看着朱颜的灵位,心中五味具杂。 朱颜,是霍钰亲手杀死的,事到临头,他到底下不了手,唯有请霍钰代劳,霍钰对此倒是十分乐意,因为杀了朱颜,他也算是替哥哥霍锦报仇了。 他们趁着天黑悄悄摸进了驿馆,朱颜身边虽然也有人保护,却压根不是霍家暗卫的对手,三下五除二便把人解决了,他看着沉睡中的朱颜,剑举了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后来霍钰进去了,只一刻钟便出来了,霍灵璧看着他脸上笃定的神色,突然替朱颜感到悲哀。 以前曾经那么风光得意智谋无双的朱颜,也只是落得如此下场罢了,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交代,就死在了睡梦中……(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处 朱颜死了,却并未在京城引起什么大的风波,大家只是听闻后感叹惋惜了一阵子就罢了,薛子桢却一直都不敢相信,追问霍灵璧到底是怎么回事,霍灵璧不敢告诉她这是薛丹臣的主意,生怕薛子桢觉得他在挑拨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因此只一副开玩笑的样子:“难不成你真的想让她嫁进来?” 薛子桢道:“你懂什么,我与她虽然是对手,却也惺惺相惜,我倒是希望她嫁进来,这样也能有个机会与她过过招,就像是棋逢对手一样,总要分个高低才甘心,如今她死了,我也永远没有办法胜过她了,岂不觉得遗憾?” 霍灵璧不满道:“遗憾?你还敢遗憾?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事我落了多少白眼和不是?你若是真的遗憾,我再给你多找几个朱颜来如何?” 薛子桢笑了起来:“开个玩笑也不行?”又对躺在炕上挥舞着手脚的棠哥儿笑道:“棠哥儿,瞧你爹多小气啊。” 霍灵璧上前把棠哥儿抱起来,白了薛子桢一眼:“别在儿子跟前诋毁我!” 薛子桢见他如此,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到了每年一次的百花会,薛子桢因为要照顾棠哥儿并没有参加,霍晓清出嫁了,霍夫人就更不会去了,家中虽有一个霍晓泠没有出嫁,但镇国公也是早就把女婿选好了的,遂也不愁。 过了百花会,京城又掀起一阵婚娶之风,秦若梅和顺安侯府三少爷的婚事也终于办了,崔玉娘和何有为的婚事也办了,薛子桢免不了要去喝喜酒。送添妆,中间还夹杂着棠哥儿的百日礼,这一忙,就进了六月。 六月初九,镇国公终于把朱颜的儿子霍周带了回来,对外只宣称是他在慈恩堂收养的一个孙儿,取名霍周。寄养在薛子桢名下。 霍灵璧以前对这个儿子还存着一丝好奇。可自打朱颜死了,再见这个孩子就觉得膈应,遂见面的时候脸色一直阴沉着。霍夫人因为讨厌朱颜,对霍周也没什么好脸色,即便他是霍家的儿孙,但如今已经有了嫡长孙。这个私生子就是可有可无的,唯有薛子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遍。 霍周虽然只有八岁。但长得高高壮壮,倒像是九岁十岁的孩子,皮肤白皙,眉目清亮。可以看得出他被教养的很好,一双手上却有许多茧子,应该是从小练武留下来的。 就像镇国公所说。他长得与霍灵璧很像,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霍灵璧的儿子。脸的轮廓尤其像,好像缩小版的霍灵璧一样,唯有那双眼睛是蓝色的,透露了他异族人的身份。 朱颜虽然长得很像汉人,但她却是汉人和胡人的血统结合而成的,如今生的儿子应该也有胡人的血统,遂霍周有这一双蓝眼睛也就不奇怪了。 大家打量着霍周,霍周也好奇的打量着大家,他和镇国公最熟悉,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世了,八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更何况他的身世也不是多么的复杂,他看着满面笑容对他十分温和的祖父,面色冷淡的祖母,神情漠然的父亲,还有微微笑着的继母,沉默着低下了头。 还是镇国公催促道:“周儿快去拜见你的父亲母亲呀。” 霍周慢慢松开了镇国公的手,上前跪下给霍灵璧和薛子桢磕了头,但却没有叫父亲母亲,霍灵璧也不在意,直接对镇国公道:“这个孩子以后就要劳烦父亲教养了。” 镇国公笑道:“这是哪里话,当初我是答应过的,要把周儿交给桢姐儿教养的,桢姐儿,你说呢?” 薛子桢上前道:“儿媳愿意教养这个孩子,请公公婆婆放心。”说着朝霍周伸出了手:“周儿,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霍周看着薛子桢白皙晶莹的手,忽然想起了已经去世的母亲,虽然心中有万分的不甘愿,但他还是慢慢把手放到了薛子桢手里,任由薛子桢牵着他回了双桂堂。 薛子桢把霍灵璧东厢房的书房腾到了外院,把东厢房收拾了给霍周居住,又给他派了两个小丫头和四个尚在总角的玩伴,又叫琼露先过去主事,等那两个小丫头能堪大用了再回来。 对于这个安排,霍灵璧有些不满意:“为什么叫他住在院子里?住在外院不挺好?直接给派几个小厮跟着就是了。” 薛子桢道:“我既然答应了教养他,就一定会把他教养成才,把他往外院一放,的确是省心不少,但与他永远也没法子交心,我打算让他在身边住两年,等他熟悉了这里的生活,满十岁了再搬到外院去也不迟。” 霍灵璧心里却觉得不舒服,就好像身上最隐秘的伤疤被暴露在众人面前似的,他赌气般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都交给你,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 薛子桢知道霍灵璧心里肯定不痛快,但也不能因此就对霍周放任不管,不闻不问,自古以来后娘难为,把孩子教的好了不一定能得几声称赞,若是孩子有一丁点不好,那就成了你不安好心,刻意把孩子养歪了。 遂她既然应承下了这件事,就应该肩负起这个责任来。 第二天一早,霍灵璧早早出门了,薛子桢吃过早饭,逗着棠哥儿玩了一会才看到霍周在丫头的带领下慢慢过来了,他今日换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看上去倒有几分大家少爷的风范了,只是于规矩上却不大通,不过想来也是,朱颜一向以突厥人自居,自然不会教导霍周汉人的礼仪了。 薛子桢便耐心的一一告诉他:“以后寅时三刻起床,卯正到我这儿来请安,卯时一刻吃早饭,卯时三刻与我一起去给你祖母请安,辰时开始念书。巳时一刻吃午饭,然后午休片刻,下午未时一刻继续念书,酉时吃晚饭,戌时睡觉,第二天仍是寅时三刻起床,以后起居都按照这个时间来。你记不住没关系。你身边的丫头会提醒你。” 霍周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但仍然没有开口说话,薛子桢也不在意。问了身边的丫头,知道他还没吃早饭,就先叫人端了早饭来,然后再带着他去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有十分严厉,淡淡的嘱咐了薛子桢几句就罢了。 等回到双桂堂。丫头们已经在堂上摆好了一张桌子,笔墨纸砚也都摆放好了,薛子桢让霍周坐在桌子前,问道:“你都读过什么书?说给我听听?” 霍周有些茫然。终于开口说话了:“什么书?”他的声音不像小孩子那样稚嫩,反而有些沙哑厚重。 薛子桢也愣住了:“没读过书么?那你都会什么?” 霍周想了想道:“打拳,练剑。骑马,我娘请了好几个师傅教我。” 薛子桢笑道:“你将来是想像你父亲一样做个大将军么?” 霍周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撇了撇嘴:“我为什么要像他一样?” 薛子桢一怔。笑道:“即便不像你父亲一样做个大将军,也要读书的,光懂武艺可不行,那样也是一个只会逞狠斗勇的莽夫罢了,诗书礼仪,诸子百家,你也要一一细读才是,那样才会成为文武双全的大英雄,比如你的生母,就懂得兵法兵道,足见她也是博览群书的。” 霍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吧,那我学,从什么开始学起?” 薛子桢拿了一本三字经出来,笑道:“自然是从最简单的开始了。” 两个人坐在堂上,一个教,一个学,都很认真,不到中午,就几乎把三字经学了一半,薛子桢惊讶于霍周的聪慧伶俐时,也不得不相信这是来自于朱颜的遗传。 识字到最后被棠哥儿给打断了,他一直看不到母亲来陪他玩耍,就哇哇大哭起来,奶娘怎么哄也哄不好,只好抱过来给薛子桢。 薛子桢便叫霍周自己把学过的字复习巩固一遍,然后抱着棠哥儿在一旁瞧。 棠哥儿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哥非常好奇,探着身子的要往那边去,被薛子桢拦住了,她小声道:“哥哥在念书,不要打扰。” 棠哥儿也许听了进去,虽然还在咿咿呀呀的,但已经不探着身子了,只是眼睛还是眨也不眨的盯着霍周。 霍周也只是刚开始对棠哥儿觉得好奇,随即就撇撇嘴,继续低头练字。 中午薛子桢让人准备午饭,又特地问他喜欢吃什么,霍周倒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喜欢吃肉,薛子桢便让人特意准备了烤羊肉,许是合了霍周的口味,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显然十分喜欢。 薛子桢却对他吃饭的规矩不敢苟同,却也只能慢慢教导他。 到了下午,又继续开始念书,中间霍周停下休息,打了两圈拳,这种看起来温馨和睦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晚上,霍灵璧回来时,霍周正趴在炕边,盯着正在换衣裳的棠哥儿瞧,棠哥儿见有人围观,就特别卖力的表演,又是伸胳膊又是蹬腿,咯咯直笑,停都停不下来。 这样的情形倒是出乎霍灵璧的意料,他没想到霍周居然这么快就适应了,还和棠哥儿玩到了一块去,他怔怔的,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倒是薛子桢先注意到了他,笑道:“怎么不进来?” 霍灵璧笑了笑,进来让丫头服侍换了衣裳,薛子桢这才吩咐丫头摆饭。 以前吃饭的人只有霍灵璧和薛子桢两个,他们怎么坐都无所谓,你给我布菜,我给你布菜,一顿饭吃的亲亲热热,如今多了一个霍周,如此就显然不合适了,霍灵璧坐在上首,薛子桢和霍周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边,一顿饭吃下来,鸦雀不闻,谁都没有出声。 用过饭,霍周就回去休息了,霍灵璧这才跟薛子桢抱怨:“你就这么带了他一天?” 薛子桢道:“我看这个孩子挺聪明的,也很听话,倒没有那种调皮的样子,我教他认字,他也很快学会了。” 霍灵璧道:“我可不信他有看上去这么听话,朱颜死了,他脸上却没有一点伤心缅怀之色,足见是个心狠的,如今到霍家来,指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呢,你可别让棠哥儿单独跟他待在一起。” 薛子桢不由一阵无语:“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你是太小心了,我看他们俩玩的挺高兴的。”说着感慨道:“也许这就是兄弟血缘吧。” 霍灵璧冷笑:“等将来出了事,有你后悔的时候,这样的孩子心冷,对自己的亲娘尚且如此,更别提你了,你对他再好,也是捂不热的。” 看霍周的样子,明显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霍灵璧到希望看到他厌恶憎恨的样子,最起码这表示他是有情有义的,但如今霍周却没有任何伤心之意,反而该吃吃,该喝喝,还和薛子桢相处的极为融洽,这样的孩子要么是铁石心肠,不值得对他好,要么就是天生的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沉,不管是哪一种,霍灵璧都不喜欢! 第二天休沐,霍灵璧带着薛子桢和棠哥儿去薛家,也带上了霍周,如今他寄养在薛子桢名下,便是薛子桢的儿子了,薛家也就是他的外祖家了,他去拜见也是名正言顺的。 本来薛子桢的打算是让他坐马车,但霍周却死活不肯,非得骑马,薛子桢无法,也只能让霍灵璧陪着他一起骑马,霍灵璧也是想坐马车的,正好能在马车里逗逗儿子,和薛子桢温存温存,遂对霍周坚持骑马的举动就非常不满,一直到薛家,这脸色也没缓和下来。 薛家的门房一见是姑爷姑奶奶来了,一窝蜂上前来打千问好,有的上前帮着牵马,有的跑进去传话,一片热闹喧阗的样子,仿佛过年一样。 许久不见外孙,陆如英也稀罕的很,把棠哥儿抱在手里不肯撒手,小金蟾快满一岁了,如今还不会走,但爬的格外熟练,有时候甚至能吐出一个字两个字,虽然简短,却十分清晰。 她第一个学会说的字便是喊薛丹臣“爹!”说的又清楚又响亮,把薛丹臣高兴坏了,把身边服侍的人都赏了一个遍。(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隐忍 对此陆如英十分嫉妒,教了她很久喊娘,小金蟾却都喊不清楚,一直是“凉,凉”的喊着。 薛子桢进来时,小金蟾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潞绸小短褂,下面是翠绿色的裤子,脖子上挂着五彩璎珞,面如满月,目似金星,额间点着胭脂记,头上扎着小揪,上面缠绕着珊瑚串儿,整个人犹如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一般。 虽然许久没见薛子桢了,但她对于这个姐姐还是记得的,伸着手就要薛子桢抱,薛子桢笑吟吟的抱着她坐在一边,道:“今日倒是听话。” 陆老夫人笑道:“那是才刚闯了祸,被你母亲训斥了一顿呢。”薛子桢便低着头点了点小金蟾的鼻尖儿:“你又闯什么祸了?” 小金蟾皱着鼻子撅着嘴,显然不太高兴,一下一下的踢着小腿,摆弄这胸前挂着的璎珞。 陆老夫人看着也是直摇头:“刚才吃早饭的时候使小性子,把一套琉璃碗碟给摔个粉碎精光,被你母亲拍了一巴掌,瞧着吧,如今没哭,等你父亲回来了,一准要掉眼泪撒娇。” 陆如英抱着外孙气鼓鼓的:“敢恶人先告状我就再打她一下!” 陆老夫人哭笑不得:“你都多大了,都是做外婆的人了,还跟一个孩子过不去。”说着又哄小金蟾:“乖乖不怕,外祖母在这儿呢。” 小金蟾就咧着嘴得意的冲着陆如英笑,她这副小样子倒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对于多出来的霍周,陆如英没有多问,陆老夫人也只是问了一句,然后给了见面礼就罢了。谁都没有分太多的注意力给他,倒是李益见他一个人站在那儿怪可怜的,便带着他到了院子里玩。 因为小金蟾的缘故,薛丹臣提前在院子里搭建了一架秋千,李益便让霍周坐上去,一下一下的推着他玩,又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人去拿。”霍周摇摇头。看了一眼满是欢声笑语的正房。低下了头。 李益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怜悯,叫人端了个什锦攒盒出来,里面放着七八样点心。甜的咸的都有,肯定有霍周爱吃的,霍周百无聊赖的坐在秋千上,果然吃了不少点心。不过大多数口味都是偏咸的。 李益笑道:“你叫霍周对不对?这个名字谁给你起的?” 霍周对温和的李益很有好感,先是点点头。继而道:“是我母亲给我取的。”想了想又补充道:“是生我的生身母亲,并不是现在名义上的母亲。” 李益惊讶于他的早熟和聪慧,道:“不管是生身母亲还是名义上的母亲,只要对你好不就成了?” 霍周点点头:“其实我本来不想来霍家的。是祖父说会有人照顾我,我才来的,不来也没有办法。我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没有办法照顾自己。不过如今看来,我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也不坏,派人照顾我,还教我识字,只是我还不能确定,她是真心对我好,还是只想做戏给大家看,到底如何,还要看以后。” 李益听他语气冷淡的说出这番话,眼睛都瞪大了,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吗?他想了想道:“如果你怀疑,我可以告诉你,桢姐儿人很好,她绝不会做出什么暗害你的事情的。” 霍周耸耸肩:“谁知道呢,我答应来霍家,一面是因为祖父的劝说,一面是因为……”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恍然陷入了回忆似的。 他跟随母亲从突厥来到京城,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客栈里,有一天,母亲来看望他,嘱咐他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母亲死了,那么杀人凶手必定是薛子桢!到时候你一定要为母亲报仇才是!” 他一直觉得母亲说这话有点疑神疑鬼了,直到那天祖父过来,说母亲死了,他愕然之余,才不得不相信母亲所说的话,所以他答应了回到霍家,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接近那个害死他母亲的杀人凶手! 他说自己没有念过书,让那个人教自己,接近自己,对自己失去戒心,然后表现的很乖巧,很听话,因为他知道自己还小,还没有能力报仇,所以只能隐忍不发,勾践十年卧薪尝胆,他相信,他也可以做到! 对上李益的目光,霍周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手,回答道:“一面也是因为我还小,一个人在外没有人照顾显然是不行的。” 李益不由失笑:“你看上去不大,说出来的话倒显得老成。” 霍周笑了笑,露出了一个孩子才会有的得意洋洋的笑容:“有很多人都夸我聪明哦!” 李益也笑了,觉得自己真是多心了,怎么竟然觉得这个孩子狠戾呢,如今看上去,也不过是较为聪慧罢了,本质倒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团团围着坐下,只有棠哥儿和小金蟾被奶娘抱着坐在一旁,棠哥儿还好,小金蟾却极其不老实,一个劲探着身子要薛丹臣抱,薛丹臣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抱在怀里,用筷子蘸了点糖醋排骨的酱汁喂给她吃,小金蟾咂咂嘴,显然十分喜欢,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腻在薛丹臣怀中还要再尝一尝。 其他人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了,唯有霍周用不屑的眼光打量着小金蟾,即便是女孩子,这也太娇惯了吧,他打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吃饭,也从来没让人喂过,更别提撒娇了! 霍周在心里哼了一声,低下了头专心致志的吃饭。 在薛家消磨了一天,晚上赶在晚饭前才回了霍家,霍夫人笑眯眯的,显然十分高兴:“收到清儿的信了,她有了身孕,说婆家待她极好。” 出嫁了的女儿不管有谁做靠山,真正的要在婆家站稳脚跟,还是靠子嗣,霍晓清成亲也一年多了。如今有了身孕,不管是男是女,好歹有个孩子傍身,都是好事一桩。 镇国公也十分高兴,让霍夫人多准备一些礼物送过去,趁着霍夫人高兴,又说起了霍晓泠的婚事:“我想秋天就定下来。等到明年开春就让晓泠嫁过去。你觉得如何?” 霍夫人心情好,也就没说那些刻薄话,只是道:“如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桢姐儿操心。我又不过问,你觉得好就成了,到时候吩咐桢姐儿提前准备就是了。” 镇国公活了一辈子,唯有在霍晓泠的事上对霍夫人有亏欠。自觉矮了一头,因此一提起这事就觉得心虚。如今见霍夫人没反对,也暗中松了口气,道:“嫁妆的事你不必操心,我都吩咐人准备好了。当初清儿出嫁是一百二十抬嫁妆,晓泠虽然是庶女,嫁妆不能和清儿比肩。但若是少了太多也不好看,我就让人准备了一百抬。她又是嫁在京城,离得近,那些田庄和铺面我也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两个就罢了。” 当初霍晓清嫁到江南,镇国公可是花了一大笔银子给她在江南置办了许多良田和铺面做陪嫁,大大小小加起来光田庄就有四五个,如今指给了霍晓泠一个田庄一个铺面,自然是远远比不上霍晓清的,霍夫人心里觉得满意,也就没说什么,想着到时候自己再把那些不戴的首饰翻出来,叫人炸一炸翻新,到时候送出去权当是添妆也就罢了。 第二天一早,霍夫人便对薛子桢说了这事,薛子桢笑道:“公公只说定了婚事,可究竟是哪家还真是不清楚,倒不如抽空咱们相看相看,虽说公公看好的人肯定人品不错,但相貌如何还不知道,毕竟这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咱们还是慎重些好。” 霍夫人道:“听说是什么卢翰林家,我也没上心听,如今大热的天儿,谁耐烦出门,你若是想去,我叫人陪着你一起去就是了,我是不去的。” 薛子桢早就猜到了,若是换了旁人,她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庶出的小姑子去得罪婆婆,但霍晓泠却和她关系极好,说是师徒,更胜姐妹,如今她要出嫁了,她自然要上心些,遂也不怕得罪了霍夫人,大大方方道:“既如此,到时候棠哥儿就麻烦婆婆照顾了。” 霍夫人提起庶女一脸的不耐烦,提起孙子就眉开眼笑:“不麻烦不麻烦,我巴不得棠哥儿天天与我一处呢!” 薛子桢笑笑,回去就和许妈妈商议了这事。 许妈妈倒是把这件事打听的很清楚:“那户人家姓卢,国公爷相中的人叫卢双,是个两榜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也算是年轻才俊,只可惜家境贫寒,家中只得一个寡母,如今一家子挤着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帮着洗衣裳做饭,二小姐若是嫁过去,可着实是低嫁了。” 薛子桢笑道:“只要这人有才华,将来必有鲤鱼跃龙门的一日,到时候二妹不就跟着享福了?” 许妈妈笑道:“这话说的也是,不过据老奴猜想,国公爷答应这门婚事,卢公子的才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卢公子的寡母卢夫人,据说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当初就因为是庶女才被嫡母胡乱嫁了人,过了这几十年的苦日子,如今二小姐的身世倒与她差不多,只怕会有几分怜惜,更何况二小姐性子软弱,有这么一个有本事,能拿主意的婆婆也是极好的。” 薛子桢点点头:“这门婚事看上去是低嫁,可对二妹却是实实在在的好,足见公公是花了心思的,只是婆婆不喜,这嫁妆也不可能多齐全,你去找外院的管事把嫁妆单子给讨过来,若是有什么短缺的,我们这做哥哥嫂子的给补全了就是,权当是一份心意了。” 许妈妈应声去了,薛子桢又想着法子该如何见卢夫人和卢双一面,到最后还是霍灵璧想的办法:“据说卢夫人礼佛诚心,每月逢初一十五便会去法源寺烧香,到时候不如来一个偶遇,至于卢双那儿,我倒是有法子见上一面。”说着又忍不住叹气:“二妹在这个家受委屈了,只盼着她嫁人以后能过得更好。” 薛子桢点点头,吩咐瑶芝开了库房,准备挑几样好东西给霍晓泠添妆。 两日后正好是十五,薛子桢打听卢夫人去了法源寺,也坐着马车过去了,在大雄宝殿前“偶遇”了卢夫人。 卢夫人不认得薛子桢,见到薛子桢主动上前打招呼还颇为惊讶,还是她身边的老妈妈小声提醒:“这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卢夫人微微蹙眉,这才想起来之前儿子给自己提过的一件婚事,说镇国公对他颇为满意,有心让他做女婿,卢夫人虽然也替儿子感到自豪,但还是觉得镇国公府门第太高,即便只是一个庶女,也不是儿子能消受得起的,若是这门婚事成了,儿子只怕会被人指指点点,说成是攀附权贵。 但卢夫人自己也给儿子相看过好几户人家的姑娘,都不是特别满意,她不希望儿子攀高枝,但也不希望委屈了儿子,遂一直犹豫不决。 当时儿子一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她,她虽然觉得不妥,但也隐隐觉得欢喜,想着儿子若是有镇国公这么一个岳父,不敢说平步青云,但也能得到重用,最起码不会平白的被人欺压,平白辱没了才华。 如今遇到了薛子桢,卢夫人可不相信是巧合,估计是替小姑子来相看她这个婆婆了,要不然人家一个世子夫人,放着那么多大佛寺不去,怎么偏偏来了这个小寺庙? 卢夫人不动声色,笑吟吟的与薛子桢打了招呼,薛子桢见她要去放生池放生,便说顺路,与她边说边聊。 薛子桢原以为卢夫人年少守寡,会是那种严肃冷漠甚至有些古板的人,但没想到卢夫人却风趣幽默的很,气质平和,谈吐得体,即便是贫困的生活也没有让她变成一个锱铢必较的市井妇人,反而更像砂砾经历岁月的打磨,反倒散发出珍珠般的光华。 薛子桢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卢夫人,她相信,这样的母亲教导出来的儿子,肯定差不了,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既然能被镇国公相中做女婿,就足见卢双的优秀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知心 薛子桢观察卢夫人的时候,卢夫人也在暗暗地打量薛子桢,如果这门婚事势在必行的话,她可不希望儿子在霍家被人排挤,毕竟薛子桢出身显赫,父亲是朝中权臣,当初嫁进霍家就被说成是天作之合,若是因此就对出身贫困的儿子瞧不起的话,她倒宁愿不结这门亲,也免得儿子受折辱。 但她看薛子桢举止谦和有礼,说话也温柔有度,自有那么一股子大家风范,却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都说相由心生,卢夫人经历了那么多事,看人最准了,薛子桢这幅样子是绝不可能伪装的,她心里也不由暗暗满意,开始琢磨是不是真的应下这门婚事了。 初次见面,只是相互试探罢了,薛子桢和卢夫人闲聊片刻便各自回家了,霍夫人见薛子桢回来便道:“那卢夫人为人如何?” 薛子桢笑道:“看上去倒是挺和善的,不像那等难缠的,既然公公相中了这门亲事,可见是不错的。” 霍夫人不屑道:“不过是个穷翰林罢了,至于这么稀罕?不过也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也懒得过问。” 薛子桢笑笑,不好接话,便转移了话题:“棠哥儿可听话?有没有惹您生气?” 霍夫人满脸的笑容:“我孙子这么乖,怎么会惹我生气呢?再说了,就是惹我生气,我也高兴!” 薛子桢见霍夫人这么高兴,也不好说把棠哥儿抱走,便让他留在霍夫人这儿,等晚上再回去睡觉,而她就先回了双桂堂。出门半天,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呢,好几处的管事都等着回话呢。 等她一一把这些琐事处理好,便看到霍周站在外头趴着门框往里瞧,不由笑了,朝他招了招手:“你怎么来了?我教你练的字你可写完了?” 霍周点点头,不过是十张大字罢了。他半个时辰就写完了。只是见许多丫头仆妇在这边进进出出,觉得好奇罢了。 薛子桢便笑道:“正好,有样东西我要给你。你跟我过来。”她牵着霍周的手去了书房,拿出了一卷画轴,示意霍周打开,霍周觉得疑惑。心里猜疑薛子桢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可展开画轴他就愣住了。上面赫然是他母亲朱颜的小像! 霍周满脸震惊抬起头看向了薛子桢,薛子桢道:“我也只见过你母亲一次,凭着记忆画了这幅画,不敢说惟妙惟肖。也有几分神似,你拿回去或是收起来或是挂起来,也可以时时缅怀。总不要忘了这才是你的生身母亲才好。” 霍周呆呆的,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这幅画画得很像,简直和真人没什么两样了,他这几日也正想着万一时间久了忘记了母亲的样貌那该如何好,谁知薛子桢就送了这样的一副小像来,难不成她能窥探人的心思? 霍周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心中不由有些感动,却仍旧不肯承认,反而暗自思忖,她这一定是故意的,想收买人心来着,恩,肯定是想收买人心的,他可千万别上当了! 其实薛子桢并没有想获得霍周的好感之类的想法,只是单纯的作为母亲,出于对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的怜悯罢了,对她来说,朱颜是要抢走她夫君的坏人,但对于霍周来说,朱颜却是世上最好的无可替代的母亲,朱颜死死的不明不白,薛子桢虽然没问,可心里也清楚,这不是父亲的手笔就是霍灵璧的手笔,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有一种负罪感的,所以她希望把霍周抚养长大,让他有出息,想借此来安慰朱颜的在天之灵。 这幅小像她两天前就开始画了,一直到昨天才画完,不管如何,也能让霍周有个念想,等他将来大了,也不至于因为记不得生母的样子而觉得后悔。 这件事薛子桢做完了就忘了,倒是霍周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总觉得薛子桢肯定是想打他一巴掌,所以才先给他一个甜枣的,可等了大半天那没等到那一巴掌,就像头顶的剑悬着不知何时掉下来一样,让他十分忐忑。 另一方面,霍周也在心里猜测,难不成薛子桢是没找到合适的借口对付他?所以怕被人说无理取闹才迟迟没有动静的?霍周这么想着,也就这么信了,故意把薛子桢摆在堂上的紫玉花樽给摔碎了,想看看薛子桢会如何反应。 正巧薛子桢出去了,等她回来一看,两个在屋里服侍的丫头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而那个紫玉花樽摔了个粉碎,碎片还在地上没有清扫,旁边便站着面无表情的霍周。 那两个小丫头生怕担责任,便不约而同的告状:“是大少爷打碎的!”薛子桢一蹙眉,看向了霍周:“是你打碎的吗?” 霍周挺起胸膛:“是我打碎的!”你打我呀,骂我呀,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但薛子桢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大发雷霆,借机发作,反而展开了眉头笑了笑:“既然你承认了错误,那就罚你今天多写二十张大字。”又对那两个小丫头道:“还不赶紧把这一地给收拾了?” 那两个丫头没听到责罚,如获大赦,赶忙把那一地的碎片清扫了。 霍周疑惑的看着薛子桢:“你不生气么?” 据他看来,这个紫玉花樽是很珍贵很值钱的东西,他这两天观察了,那两个小丫头打扫的时候都格外小心,轻拿轻放,好像还是薛子桢的嫁妆呢,难不成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了? 薛子桢也很奇怪霍周怎么问出了这个问题,想了想,以为霍周是喜欢这个紫玉花樽,便笑道:“不过是个花樽罢了,你若是喜欢,紫玉的只怕找不到了,我这儿倒有一只碧玉的,回头摆到你房间里去。”说着还摸了摸他的头:“快回去写字吧。” 霍周阴沉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多时,那个碧玉花樽就被送到了他面前,他真的很想把这个也给摔得粉碎,看看薛子桢会不会心疼,但那花樽实在是好看极了,玉质温润晶莹,放在灯光下。简直会闪闪发光一样。他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把那花樽给摆在了屋子里。 晚上霍灵璧回来,看正堂上摆着的紫玉花樽没了。不由觉得奇怪:“你不是最喜欢那个花樽的?怎么不摆出来了?”薛子桢道:“不小心给打碎了,不过那些碎片也都是上好的紫玉,我让人送去首饰匠人那儿,打磨成紫玉珠。倒是能串几串手串儿,倒也不算可惜了。” 霍灵璧笑道:“你若是喜欢。我再给寻一个就是了。”说着又去抱棠哥儿:“棠哥儿今天乖不乖?” 棠哥儿咿咿呀呀的挥动着手脚,咧着嘴直笑,薛子桢笑道:“还说呢,今日在婆婆那边。险些没闹翻了天,偏偏婆婆还由着他的性子来,照这么娇惯下去。早晚管不了。” 霍灵璧却不以为意:“哪个男孩不调皮啊?我小时候上房揭瓦的事都有。” 薛子桢笑道:“难不成你还觉得荣幸?我可是想要把棠哥儿培养成一个翩翩君子的。”两个人说着闲话,也就歇下了。这紫玉花樽的事也就揭过了。 霍周等了好几日,见薛子桢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终于相信她并不打算借这件事来害自己,却也不免觉得郁闷,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整个人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闷闷不乐的。 镇国公见他慢慢熟悉了霍家的作息起居,便让霍灵璧教他弓马,霍灵璧不怎么乐意:“为什么父亲不教他?” 镇国公眉毛一竖,骂道:“混账东西,这是你儿子,你都不愿意教,你还想让谁教?” 霍灵璧道:“本来就是父亲把他领回来的,也该父亲教才是。” 镇国公扬手就要打,霍灵璧却不怕,镇国公无法,只好让霍周抽出半天的空儿到前院去,跟着他练习弓马。 好在霍周底子不错,如今教给他方法,督促着他练习也就罢了,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功夫。 霍周也不挑,觉得谁教都无所谓,每天早上跟着薛子桢念书,下午跟着镇国公练习弓马,日子也逐渐规律起来。 一眨眼到了八月十五,既是中秋节,又是小金蟾的周岁,薛丹臣特意举办了抓周,因为是中秋节的缘故,来赴宴的也只是关系亲近的亲友罢了,大家围在一起看小金蟾抓周。 桌子上的东西有薛丹臣准备的用香樟木雕刻的琴棋书画的小摆件,也有绸缎,胭脂水粉,簪环首饰之类的金银之物,除此以外,还有印章,酒筹等物,却也是摆着应个景儿罢了,小金蟾坐在中间,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抓着了那个金灿灿的镶着红宝石的凤钗,这个东西和她素日玩的玲珑球很像,都是赤金的,又镶了红宝石,也难怪她一把抓了过来。 宾客们都只是笑,夸奖说将来必定是个美人胚子,本来么,这抓周的事不过图个吉利就罢了,谁也不会当真的,大家说笑了一阵子就纷纷去坐席了。 薛子桢这次把霍周和棠哥儿都带过来了,因为有外头的宾客要陪着,便把三个孩子放在一处,让奶娘好生陪着,她则跟着陆如英一起去外头招呼客人去了。 谁知才离开了没半个时辰,就有丫头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小金蟾和棠哥儿打架了,都哭得厉害,薛子桢赶忙跑了回去,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震天的哭声,有小金蟾的,也有棠哥儿的。 进去一瞧,小金蟾和棠哥儿都坐在炕上,一个穿着大红色的小褂,一个穿着宝蓝色的小褂,脖子上都挂着赤金项圈,宛如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一般,但此时却都涨红了脸,哇哇大哭,两个人的奶娘在旁边不住的哄劝,但一点效果也没有,霍周倒是没哭,却坐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一幕。 一见薛子桢进来,棠哥儿和小金蟾都探着手要她抱,薛子桢便坐在两人之间,一手揽着一个问棠哥儿的奶娘:“到底怎么回事?” 奶娘战战兢兢道:“二小姐在玩那个玲珑球,小少爷就要过来抢,二小姐不给,还抓了小少爷的脸,小少爷就疼哭了,但也一拳头打在二小姐身上,于是二小姐也哭了……” 薛子桢不由无语:“我只当是什么大事呢。”她严厉的看向了棠哥儿:“你怎么能抢小姨母的东西?母亲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棠哥儿瘪瘪嘴不说话了,薛子桢又看向了小金蟾:“棠哥儿抢你的东西,你不给也就罢了,怎么能打人呢?女孩子要贞静温柔,你瞧瞧你,倒像是个疯丫头了。” 对于薛子桢的训斥,棠哥儿能听进去,小金蟾可听不进去,她在家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又有薛丹臣撑腰,错的也是对的,遂一听薛子桢训斥她,就立刻不高兴,一边哭一边大声的喊着:“爹爹!爹爹!”仿佛有多大的冤情要说似的。 薛子桢不妨她如此,顿时生气了,原以为小金蟾也就是娇惯些,如今看来,简直有些刁蛮了,这都是父亲骄纵的!小时候都如此了,长大后还了得! 薛子桢让奶娘把棠哥儿抱到一旁去,她也不再揽着小金蟾了,让她一个人坐在炕上:“既然你不讲理,那谁都不要理你了,你自己一个人玩吧。”说着就要大家都走,把小金蟾一个人丢在这儿。 小金蟾一见自己的奶娘也要走了,不由哭的越发厉害,刚才只是干嚎,如今的眼泪就是货真价实的了。 薛子桢就这么看着,也不哄她,只冷冷道:“你错了没有?” 小金蟾一边抽泣着一边探着头往外瞧,爹爹怎么还不来啊! 薛子桢瞧她这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赶紧忍住了,冷声道:“别瞧了,父亲不会过来的,若是来了,见你这么顽皮,肯定也要打你!” 小金蟾就瞪大了眼睛,先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再看薛子桢时就不敢撒野了,委委屈屈的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玲珑球,然后更加委屈哒哒的把玲珑球丢到了一旁,意思是说自己不要了,让给棠哥儿。(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婚事 薛子桢的心顿时柔成了一汪水,上前把玲珑球重新递给了小金蟾,柔声道:“姐姐说你,并不是因为你没有把玩具让给棠哥儿,而是因为你不该打人,东西是自己的,给不给全看你自己,但打人就不对了,君子动口,小人才动手呢,下次别样了,好不好?” 小金蟾抱着玲珑球,使劲点了点头,依偎在薛子桢怀里,模样乖巧极了,薛子桢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和棠哥儿一起玩去,然后看向了霍周:“你弟弟和你小姨母在这边哭闹,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霍周不明白怎么这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愣怔怔的,薛子桢心中却是一软,想着这到底是个孩子,遂语气缓和了许多:“你是做哥哥的,要学会照顾弟弟,管教弟弟,弟弟犯了错,怎么能在一旁冷眼瞧着?” 霍周心中不屑极了,但还是乖乖低下头认错,薛子桢见他如此也就罢了,让他坐在一旁看着小金蟾和棠哥儿,不许再打闹。 此时小金蟾和棠哥儿已经和好如初,一起坐在炕上滚那个玲珑球,你滚给我,我滚给你,薛子桢看在眼里忍不住一笑,又交代了奶娘几句,这才又回到了席上。 晚上回到家里,薛子桢把这件事告诉了霍灵璧,道:“他虽然很聪明,但却没有什么责任感,我想让他帮着照顾棠哥儿,也好增加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霍灵璧思忖片刻,道:“可棠哥儿太小了,我不太放心,霍周已经八岁了,已经开始懂得捉弄人了。万一他起了什么坏心,后悔也来不及。” 薛子桢迟疑道:“我看不至于吧。” 霍灵璧笑道:“我八岁的时候就懂得拿蛇虫去吓唬那些妄图勾引父亲的美貌丫鬟了,你说至于么?” 薛子桢思来想去,还是想了个法子,让霍周去镇国公那儿练习弓马的时候,把棠哥儿也带上,这样既能让他们兄弟培养感情。又有镇国公在一旁看着。即便霍周想要恶作剧也要有所顾忌了。 镇国公对此自然十分乐意,他本就想把棠哥儿培养成一个大将军,如此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是极好的,再加上薛子桢此举是想培养这两兄弟之间的感情,这正是他所期盼的,即便累些也甘愿。遂一口应下。 如此一来,薛子桢每天就多了半日空闲的时间。也能专心致志给霍晓泠准备嫁妆了。 卢家最后还是答应了这桩婚事,但卢夫人却提出要先相看相看霍晓泠,薛子桢出面做主应下了这事,与卢夫人再次约在了法源寺。只是这次是带着霍晓泠一起去的。 薛子桢提前知会了霍晓泠一声,道:“等你嫁过去,就要与你婆婆朝夕相处了。你仔细掂量着,若是觉得喜欢就应下。若是实在不投缘,也不必勉强。” 霍晓泠提起这事就非常不好意思,羞涩的点点头,回去又按着薛子桢吩咐的,挑拣了一身明媚鲜艳的衣裳预备去寺里的时候穿。 等薛子桢和霍晓泠到法源寺的时候,卢夫人已经到了,两边在殿前遇到了,然后到了禅房去说话,卢夫人暗暗打量着站在薛子桢身后的姑娘,长得倒是花容月貌,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一看便知是从小娇生惯养的,许是知道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一直红着脸低着头,显得娇娇怯怯的,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显得小家子气,反而惹人怜爱,由此便可看出规矩礼仪学的也是很好的。 卢夫人暗暗点头,儿子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儿媳妇也争强好胜,那以后夫妻俩非得吵翻了天不可,如今这位霍二小姐温柔怯懦,夫妻俩有进有退,一柔一刚,必定会和和睦睦的。 再加上薛子桢说起霍晓泠的身世,也是生母早逝,孤苦无依,不被嫡母看重,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也是暗暗怜悯。 薛子桢冷眼旁观卢夫人的神情,见她先是挑剔,继而满意,到最后神情中已经带了些和蔼慈爱,便知这亲事成了,遂也没有耽搁,等回去后禀报了镇国公便与卢家交换了庚帖。 卢家家境贫寒,聘礼自然不可能置办的多么贵重,但该有的东西也一分没少,足见卢夫人的诚意了,霍家也不图他这些聘礼,便把这些东西又写在了霍晓泠的嫁妆单子上,打算等霍晓泠出嫁的时候再陪送回去。 婚姻本来就是结两姓之好,彼此尊重,礼尚往来,霍家如此坦荡,卢夫人也暗暗满意,只是对霍家把成亲日子定在了明年开春有些不满,毕竟她是急着抱孙子的人,想在年前就把儿媳妇娶进门,遂也委婉的提出能不能提前办婚事,却被镇国公拒绝了,卢家等着儿媳妇,他还舍不得女儿呢,坚持要霍晓泠过了年再出嫁,如此一来,卢夫人也没强求,把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三月初九。 这中间先是小定继而是大定,卢双来了霍家几次,薛子桢也见了两次,见卢双眉清目朗,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也暗暗满意,甚至还叫霍晓泠躲在屏风后偷偷见了一次。 后来薛子桢问她如此,霍晓泠却红着脸死活不肯回答,不过看那样子便知也是喜欢的。 霍灵璧对卢双也赞不绝口,说他虽然是个文人,却一点也不迂腐,能屈能伸,是个心中有大丘壑的,霍晓泠嫁给他后不敢说必定鹣鲽情深,但封妻荫子也是迟早的事。 因为欣赏妹夫,霍灵璧给霍晓泠的添妆又增加了许多,本来他就觉得母亲对霍晓泠不闻不问,还时常给她气受,心里就觉得愧疚,有心补偿,遂瞒着霍夫人偷偷给了霍晓泠两个田庄和两个铺面,都是出息极大的,每年光收红利银子就有两千多两,除此之外还偷偷塞给了霍晓泠五千两做压箱底的银子。 而薛子桢准备的添妆多是衣料首饰之类的实用东西,本来卢家过日子就简朴。等霍晓泠嫁过去,只怕要做身新衣裳打支钗也要估量着婆婆高不高兴,与其如此,倒不如嫁妆里多准备些,到时候她穿戴的都是自己的嫁妆,也就名正言顺了,她婆婆也不能说什么了。 除此之外。薛子桢还送了她一套古籍和文房四宝若干套。这是看着卢双是文人,到时候霍晓泠也能拿这些东西来讨夫君的欢心。 因为霍夫人对嫁妆的事不闻不问,薛子桢也没把这些添妆的事和她说。只是让人藏在了嫁妆箱子里,等出嫁的时候,嫁妆箱子一翻盖,大家看的都是上面的东西。谁也不会注意到这箱子里也是塞得严严实实的。 一直到进了十月,霍晓泠的嫁妆才算齐备。薛子桢才闲了下来,把心思又花到了棠哥儿和霍周身上。 霍周虽然打小就经人传授弓马,底子很好,骑马射箭都很有天赋。但在拳脚功夫上就薄弱了许多,镇国公让他从蹲马步开始练起,夹杂着拳法。掌法,刀枪棍棒一样样的教他。如此一来,基础夯实了,将来即便是十八般兵器拿在手里也是信手拈来,绝不会有一点的不适应。 霍周学的也很认真,从来不叫苦,每天严格遵守镇国公给他定下的作息时间,比薛子桢给他规定的起床时间还早了一个时辰,天不亮就爬起来绕着霍家的院墙跑上三四圈。 练武本来就贵在恒心,他如此有毅力,又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光镇国公喜欢,霍灵璧也对他另眼相看,每每见了也不摆个臭脸了。 在这一段日子里,棠哥儿一直在一旁看着,每每霍周开始蹲马步,镇国公就让人在廊下摆一张矮榻,让棠哥儿坐在上面玩儿,棠哥儿一个人哪里坐得住,一个劲想往霍周身边凑,出乎意料的,倒是很快学会了爬,甚至还能在奶娘的搀扶下左右摇摆着走上几步。 对此镇国公很是得意,薛子桢却不想揠苗助长,便借口想儿子把棠哥儿接回了双桂堂,隔三差五才过去一回,而且每次过去薛子桢也都跟着。 棠哥儿刚开始还免不了哭闹,被薛子桢训斥了两回就乖乖听话了,镇国公却很不高兴,跟霍灵璧抱怨:“当初是她要把棠哥儿送来的,如今又要接走,虽然棠哥儿是她生的,也没必要这么反复无常吧。” 霍灵璧却有些幸灾乐祸:“谁叫父亲总是恨不得棠哥儿一下子长大呢?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三翻六坐,七爬八滚十二走,可棠哥儿才七个月就被父亲揠苗助长般教的会走了,虽然看上去显得孩子聪明,但实际上很损伤身子骨儿的,桢姐儿自然心疼了。” 镇国公不满道:“这怎么能损伤身子骨呢?简直是胡扯!那还有的孩子不满一岁就开始拿刀拿枪了,我也没看出来损了什么身子骨。” 霍灵璧道:“您怎么还不明白啊,说白了,桢姐儿还是舍不得您把棠哥儿教导成一个武将,他们薛家的传统向来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前桢姐儿之所以说把孩子交给你教养,也是不想你心中不平衡罢了,但她心里可不是心甘情愿的,要我说,您还是趁早挑明了这事,让棠哥儿跟着岳父念书算了。” 镇国公不乐意了:“我的孙儿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难不成我还害了他?你看周儿,不就是一日千里?将来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正好能相互帮衬着。” 霍灵璧道:“既然霍周从武,让棠哥儿从文也很好啊,兄弟俩一文一武,才能真正的相互扶持呢,换个角度想,万一兄弟俩都上了战场,遇到了什么事,咱们霍家岂不是绝了后了?” 这话说的镇国公一愣,再仔细想想,还真是有道理,鸡蛋不能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既然霍周从武,而且有这方面的天赋,那么棠哥儿从文不也很好?将来兄弟俩一个在外领兵,一个在朝为官,霍周立了军功,与棠哥儿来说是个靠山,而棠哥儿在朝堂上,也可以担当霍周的耳目了,不至于像岳飞似的被人陷害还不自知。 镇国公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正好薛丹臣位居次辅,将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了首辅,大权在握,有了他的培养和提拔,棠哥儿说不定还能成为第二个薛丹臣呢! 只要是对霍家有利的事,镇国公都要不遗余力的达成,当初因为棠哥儿姓薛的事跟薛丹臣吹胡子瞪眼睛,如今一眨眼就摒弃前嫌了,笑眯眯的邀请薛丹臣去喝酒。 薛丹臣一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等到听他说起让自己教导棠哥儿念书的事,更是吃了一惊,之前他去霍家看望外孙,镇国公都不乐意,生怕把他的孙儿抢走似得,如今这是怎么了? 镇国公对上薛丹臣的目光,也有些讪讪,到底拉不下脸来说这是自己的想法,只是道:“我看桢姐儿一心要让棠哥儿往读书的路子上走,强扭的瓜不甜,既如此也就罢了。” 薛丹臣不屑一笑,冷冷道:“你是因为有个孙儿继承家业了,所以才对棠哥儿的事妥协了吧?” 被薛丹臣一语道破,镇国公索性也不掖着藏着了,道:“痛快点,你说愿不愿意吧?” 薛丹臣笑道:“既然是要读书,将来可能要常住薛家了,你能舍得?” 镇国公一咬牙:“舍得,怎么舍不得!” 薛丹臣道:“既然舍得,那就立个字据,省的你将来又反悔!” 镇国公不满道:“立什么字据啊,我是那样的人吗?” 薛丹臣却不可置否,镇国公也想起自己因为让棠哥儿姓薛的事不高兴,讪讪的,只好和薛丹臣立了字据,言明了此事。 两个岁数加起来都快超过一百岁的朝廷权臣聚在一起就字据上该写什么内容斤斤计较时,薛丹臣的小厮突然敲门进来传话,神色颇为惊恐:“太子叫人来传话,请老爷进宫,好像皇上病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薨逝 镇国公和薛丹臣对视一眼,没有片刻的耽搁,齐齐迅速起身进宫了。 顺昌帝是真的病了,而且很严重,之前他服食各种仙丹,身体的底子已经被掏空了,后来又因为齐王谋逆的事过度愤怒,勾起了病根,即便后来静心调养慢慢恢复了,但也回不到从前了。 从前那个叱咤风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皇帝,已经衰老了! 薛丹臣和镇国公直奔宫里去,但如今情况特殊,镇国公没能进去,只有薛丹臣作为内阁次辅进了顺昌帝的寝殿,顺昌帝躺在龙床上,面色苍白,十分虚弱,柯光祖是内阁首辅,今日正巧也是他在宫内的值班房值班,所以来的最早,此时也正站在龙床前等候,眉头紧锁,有些不知所措,他见了薛丹臣进来,如获至宝,迎上去小声道:“皇上还召见了几位王爷。” 薛丹臣轻轻点点头,先上前给顺昌帝请安,顺昌帝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赵皇后在一旁代替道:“薛大人免礼了。” 赵皇后的眼睛通红,神色也十分憔悴,仿佛老了许多似的,太子站在她的身后,也是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 不出半个时辰,该来的人几乎都来了,龙床前挤满了人,冯贵妃和庆王,庄淑妃和兴王,还有睿王,恒郡王,顺郡王和泰郡王。 和这群人不同,柯光祖和薛丹臣以及蔡文华自成一派,站在离龙床最近的地方,冷眼旁观着床前跪着的人,说白了,这是皇家的家事。他们都是臣子,是外人,这样的场面一向是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人到齐了,顺昌帝才艰难的动了动手,似乎表达了什么意思,赵皇后照顾顺昌帝久了,也比其他人更容易明白:“皇上是想坐起来?” 顺昌帝的手又动了动。是肯定的意思。这才有两个小太监赶忙上前轻轻把顺昌帝扶了起来,往他背后放了几个大引枕,让他靠在上面。 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顺昌帝一阵阵的大喘气。他闭了闭眼睛,又朝床头放着的参汤伸出了手,赵皇后赶忙端起来一勺勺的喂他,但眼泪却扑簌簌往下落。 人参补弱不补强。向来是吊命用的,如今顺昌帝只怕也是想靠着这碗参汤吊命。然后交代遗言吧! 一碗参汤下去,赵皇后又替顺昌帝抚胸顺气,顺昌帝闭目养神了一会,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虽然还是虚弱,但好歹能说出话来了。 他先是指了指太子:“朕死后,太子登基!” 太子哽咽着。扑通一声跪下了,但薛丹臣和蔡文华提着的心却都放下了。就连赵皇后也不可避免的暗暗松了口气。 顺昌帝随即又指向了兴王:“朕知道你没什么大本事,也没什么野心,封你做安逸王,赐你终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切不可恃宠而骄,要仔细教养子孙,别闹出有辱祖宗颜面的事来。” 兴王向来以为自己没本事,所以不得宠,却没想到自己的父皇还能想到自己,还如此厚待自己,他使劲磕了个头,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顺昌帝又指向了睿王:“朕把几个孩子都交给你了,你是做叔叔的,要好好看顾他们,若是有不争气的,你可以代替朕行长辈指责教训,不必有所顾忌。”说着又指了指床头悬着的龙泉宝剑,那是顺昌帝从小佩戴的随身侍剑,即便后来用不着了,也仍旧悬挂着,是顺昌帝最喜爱的东西:“这把剑赐给你,见了此剑,如朕亲临!” 睿王恭恭敬敬应下了,同样磕头谢恩。 顺昌帝又来回看向了三个侄儿,对太子道:“这都是你的兄弟,你要多多照拂,若是有能力,就委以重任,若是不堪大用,只要没有大错,也要好生对待。”太子点头应了。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庆王身上,顺昌帝谁都说到了,唯独没提起庆王。 庆王的脸色也难堪极了,暗暗握紧了起拳头,谁知顺昌帝却一咬牙一鼓劲探起了身子,目光直勾勾盯着他:“你若敢谋逆,朕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 庆王浑身一颤,仿佛平地惊雷,又仿佛五雷轰顶,他下意识的看向顺昌帝,却对上了顺昌帝通红的双目,那双眼睛里夹杂了太多东西,有质问,有愧疚,有狠绝,有不舍…… 庆王呆滞片刻,最终闭上了眼睛,和着眼泪,满嘴都是苦涩:“儿臣必定忠于太子!若有二心,天地不容!” 他的额头狠狠的碰触在冰凉的地板上,可心却是麻木的,跪在他旁边的冯贵妃也呆滞住了,连哭都忘记了,就那么傻傻的呆呆的望着顺昌帝。 顺昌帝却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气喘吁吁地倒在了大引枕上,他之所以会挑明了说这事,就是怕太子登基后与庆王相互猜忌,相互防备,到时候不想造反要被逼得造反了,他年轻的时候兄弟骨肉相残,他也做了许多错事,但如今,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 今日他说了这么一番话,这么多宗亲在场,即便庆王有了谋反之心,也必定心生畏惧不敢动作,同时也给了太子一个理由名正言顺的去质问庆王,也免得冤枉了庆王,导致兄弟离心。 顺昌帝休息了片刻,又睁开了眼睛,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了太子和内阁的三位阁老,这就是要交代朝廷大事了,赵皇后带头起身退了出去,却没有走远,只在殿外等候。 顺昌帝酝酿了一会,看向了柯光祖,蔡文华和薛丹臣,这三个人,单拎出来看,每个人都算得上权倾天下,任何一个人生了反叛之心,都会使朝野动荡。 但这三个人之中,他还是更防备蔡文华和薛丹臣,毕竟柯光祖已经上了年纪。只怕太子登基后,他就要告老还乡了,所以他把蔡文华的女儿许给了顺郡王做王妃,这样太子只要笼络住了顺郡王,就能笼络住蔡家,而太子又一向和顺郡王交好,如此也不用让人担心了。 但是薛丹臣不同。他就像一只收敛了爪子的猎鹰。看上去温顺,一旦展翅,谁也不知道他的猎物是什么! 顺昌帝闭了闭眼睛。仿佛闲谈一般看向薛丹臣:“你的次女已经满周岁了?” 薛丹臣先是一愣,继而立刻明白了顺昌帝的意思,脸色霎时苍白起来,他迅速的跪下道:“臣对太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太子和蔡文华都是一幅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唯独顺昌帝笑了。真不愧是薛丹臣啊!能一叶知秋,他只问了一句话,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即便薛丹臣表了忠心。顺昌帝也不能放心,还是下了旨意:“朕把你的次女许给皇太孙为正妃,及笄后便可办婚事。”说着又看向了太子。 太子满脸的震惊。他是薛先生的学生,算是晚辈。若是薛先生的女儿嫁给了他的儿子,那么两个人成了亲家,岂不是成了平辈?这不是乱了辈分么? 他看向了顺昌帝,却发现顺昌帝也在看着他,一瞬间,太子明白了顺昌帝的用意,他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点头答应。 薛丹臣却失望极了,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想说,更别提谢恩了,他从来没想过背叛太子,但顺昌帝的这种安排却明显表示了对他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让他非常的挫败,也非常的恼火,尤其是想起这桩婚事,他就更愤怒了! 可怜他的小金蟾才一岁多啊,就要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不信任被安排了一桩政治联姻了! 薛丹臣抿着嘴角没有吭声,跪在地上也不愿起来,柯光祖比蔡文华更早看出这里面的门道,笑呵呵的上前打圆场,扶起了薛丹臣道:“瞧薛大人高兴的,都忘记谢恩了。”说着暗暗掐了一下薛丹臣。 薛丹臣这才不情不愿的谢了恩。 顺昌帝知道薛丹臣不满,可这桩婚事是他的临终遗言,即便是将来太子登基也无法不执行,否则就是不孝,所以这婚事势在必行,薛丹臣不满也是没用的。 不过他既然让薛丹臣有所付出,自然也要有所补偿,所以又对太子道:“加封镇国公世子夫人为超一品贞淑夫人!” 镇国公世子夫人,不就是薛子桢么,先让他舍了小女儿,又来补偿他的大女儿,这算什么! 薛丹臣心内暗暗冷笑,却也不得不再次谢恩。 等到所有的事情说完,顺昌帝歇下了,薛丹臣满面疲惫的走出了寝殿,一直在外头等候的镇国公赶忙迎了上去:“皇上怎么样?” 薛丹臣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镇国公登时傻眼了,跟在镇国公身后的许多朝中大臣也都傻眼了,事发突然,都有些手足无措,薛丹臣淡淡道:“皇上正在休息,诸位大臣可以在此等候,说不定皇上就要召见哪位了。”说着要离开,镇国公看他一脸不痛快,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有心拦住他问问,可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说好,只好罢了,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忐忑极了。 诸位大臣从中午等到了晚上,顺昌帝才见了诸位有爵位的人家,镇国公这才得以进去,不过也只是听顺昌帝说一些托孤的话,然后他们发誓一定会对太子忠心耿耿……诸如此类的话罢了。 等到半夜时分,顺昌帝寝殿里的灯忽然灭了,随即便是哭声震天。 顺昌帝,薨了! 顺昌帝算不得一个仁君,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明君,他也曾暴戾嗜杀,也曾耽于享乐,但在他的治理下,这个国家却是蒸蒸日上,国富民强,朝中也积累了许多的贤臣明相,相比于之前因为骑马狩猎从马上摔下来跌死的文帝和因为好色最终死在了女人床上的武帝,顺昌帝因为突发急病而亡,从名声上说实在是好了太多。 但也因为太过突然,导致大家没有半分准备,都匆匆忙忙的,但也赶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就把一切该布置的给布置好了,原先雄伟华贵的宫城瞬间变成了白色的海洋。 薛子桢也连夜给棠哥儿赶制了一身孝服出来,镇国公府有爵位,按规矩来说也要守制,所以一切带喜色的东西都换了下来,霍夫人和薛子桢的衣裳也换成了蓝色或者白色,就连霍晓泠的婚事,说不定都要因为国孝而推迟了。 相比这些家中的琐事,薛子桢更担心霍灵璧和父亲,自打那日有个小太监来找霍灵璧,霍灵璧匆匆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期间也只是派了霍镝来报个平安,说他临危受命,要巡卫京师,以防不测,薛子桢就立刻想起了齐王谋逆那会儿,心里担心极了,等到薛家派人传话来说,小金蟾被许给了皇太孙,而她却被加封为超一品的贞淑夫人,心里就更加的不是滋味了,这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薛家来说,却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薛子桢得空回了一趟薛家,小金蟾也被换上了一身孝服,如今这小丫头已经知道美丑了,不肯穿白色的衣裳,为了这个还跟陆如英赌气使性子,把陆如英气的不轻,偏偏薛丹臣一直没回家,家里也没人管得住她,幸好薛子桢来了,陆如英赶忙跟她诉苦告状,让她教训小金蟾。 薛子桢却笑了,抱着小金蟾哄了一回,又许诺让绣娘在她白色的孝服上用银线绣上花花草草,这小丫头才勉强同意,但还是撅着一张嘴,不肯让陆如英抱,只赖在了薛子桢怀里。 对于小金蟾被许给皇太孙的事,陆如英想的倒是开:“有你父亲在呢,就是这个小菜碟儿嫁过去了也吃不了亏。” 薛子桢道:“即便她正妃的位置不可撼动,皇太孙是何许人也,将来不敢说三宫六院,身边的姬妾也是少不了的,难道母亲想让小金蟾与别人共侍一夫吗?更何况这两个孩子的脾气性格是不是相投还不知道,若是能和和睦睦也就罢了,若是脾气秉性都不对,成了一对怨偶,难道皇太孙还能退让?到最后还不是小金蟾受委屈?”(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吵架 陆如英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冥思苦想了一会也没想到什么主意,便丢在了一旁:“这么难的问题,交给你父亲忧愁去吧,他肯定是舍不得小金蟾受委屈的,再者说了,等他们长大还要十几年呢,这中间的变数可不好说!” 薛子桢就知道和母亲商议事情是商议不出什么结果来的,她要么是胡乱出主意,要么就都推到父亲身上,让父亲来处理,即便薛子桢已经习惯了,此刻也忍不住恼怒:“母亲怎么能这么说?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小金蟾的将来?什么事都只会推给父亲,父亲又没有三头六臂!” 话一说出口,薛子桢就后悔了,陆如英也是愣愣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眼泪就扑簌簌往下落:“我不推给你父亲推给谁?谁让我没本事呢?我倒是养了个好女儿,可惜到头来居然也嫌弃我……” 薛子桢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如英打断她的话,哭得越发厉害,还站起来要把薛子桢推出去:“你走你走,免得近墨者黑,也把你给变笨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自己的亲闺女都嫌弃我,我还有什么脸活着……”哭着骂着,还打了薛子桢好几下。 薛子桢可不敢反抗,被她推着一路踉跄,靠在了门边,又是懊悔又是难过,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小金蟾看看母亲看看姐姐,两个人都在哭,嘴一瘪,也大哭起来。 薛丹臣和霍灵璧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看着屋里乱糟糟的不由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霍灵璧一看薛子桢哭了。赶忙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膀替她擦眼泪,陆如英已经开始跟薛丹臣告状了:“你闺女居然敢嫌弃我笨,怪我不担心小金蟾,还怨我把事情都推给你,这还是我闺女么?” 她一边说一边哭,倒是薛子桢在一旁只是流眼泪却一声不吭。 霍灵璧心中霎时恼怒起来,头一次觉得岳母十分蛮不讲理。即便桢姐儿说了这话。也不过是气话,怎么能当真呢,哪家母女没有拌嘴的时候。可她倒是好,就这么告起状来,若是外人听了,岂不是要说桢姐儿不孝? 更何况桢姐儿的话也没错。她本来就没什么本事,遇到事情就推给岳父。难道桢姐儿说错了吗? 霍灵璧替薛子桢愤愤不平,揽着她的肩膀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可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不满。 薛丹臣先去哄小金蟾。沉默了一会,也没说谁对谁错,只对薛子桢道:“你妹妹的事有我呢。你先回去吧。” 薛子桢低声应了,还想说什么。霍灵璧却一刻也呆不下去,立刻带着薛子桢离开了。 一出了薛家大门,霍灵璧便道:“这事不怪你,若是岳母不给你道歉,你就别回来,人家都是做母亲的包容子女,她倒好,倒让做女儿的去包容她!” 薛子桢扯了扯嘴角:“没事,我都习惯了,更何况今天的事我也有不对。” 霍灵璧忍不住把薛子桢抱在了怀里,觉得她好生可怜,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倒是让薛子桢又勾起了伤心事,忍不住哭了一场,母亲可是从没对她动过手的,今天居然打了她,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薛子桢知道她肯定气坏了,可她挨了打,心里也十分难受。 回到霍家时,薛子桢的眼睛红红的,精神也不好,霍灵璧让奶娘把棠哥儿给抱下去,可棠哥儿一直盼着母亲回来呢,顿时不乐意了,扭着身子就要哭,被父亲狠狠瞪了一眼,顿时畏惧了,不情不愿的被奶娘抱走了。 霍周也看出了薛子桢精神恹恹的,不用说也走了,夫妻俩自打有了孩子以来,倒是难得的独自在一块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其实薛子桢并没有多么纠结这件事的对和错,她打从记事以来,家里就是这种样子,母亲万事不管,只负责吃喝玩乐,父亲管着外院的事,也管着内宅的事,家里家外都是他说了算。 崔玉娘曾羡慕她和母亲的关系像姐妹一般,但她却羡慕崔玉娘有个严厉的母亲,虽然时常会听到让人心烦的唠叨和训斥,但当你脆弱的时候,却有一个坚强的怀抱来安慰你,给你支撑和力量。 她的母亲,从来没有让她有过这种感觉,恰恰相反,她从五岁起就帮着父亲来照看母亲了,不可以大手大脚的花银子买一堆没用的东西,也不可以把家里的花花草草种的乱七八糟,吃饭不可以挑食,晚上不可以熬夜,不可以隔三差五的只想着出去逛街…… 时间久了,她心中的那股失望就淡了,反而把照顾母亲当成了理所当然,直到刚才,母亲对着父亲哭诉,念叨她如何如何的不好,她才觉得难过,她知道母亲其实也是替小金蟾的婚事感到着急的,甚至会有种无力感和挫败感,所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给无所不能的父亲,但她还是觉得伤心,她不希望小金蟾走上自己的老路,她希望她能得到母亲的保护,而不是从小就学着去保护母亲。 薛子桢和霍灵璧断断续续说着往事,许是把心中憋闷已久的心事说出来,就像是吐出了一口浊气一般,倒是觉得越发的轻松畅快起来,但霍灵璧却心疼的要命,他以为薛子桢的沉稳周全是天生的,没想到竟是被如此逼出来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薛子桢,若是痛骂那人一顿,那人既是他的岳母又是薛子桢的母亲,若是光说几句安慰的话,他又觉得太过轻飘飘,只好把她揽在怀里,让她依靠着自己的胸膛,相信他会给她安全,给她可靠,让她可以放下重担过一过轻松的日子…… 两个人说着话,都毫无睡意,一直到天亮才有些朦胧睡意。薛子桢迷迷糊糊睡着了,霍灵璧又看了她一会就起床了,如今先皇薨逝,新帝登基,他可没有睡懒觉的时候。 霍灵璧出门的时候,正好在院子门口遇到了早起习武的霍周,如今霍周的规矩已经学的很有样子了。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对霍灵璧行礼,霍灵璧也不甚在意,唔了一声就匆匆走了。也没多看霍周一眼或者多说一句话,霍周虽然没吭声,但心里的失望却是显而易见的。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不需要父亲。但是每每看到父亲抱着棠哥儿玩笑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羡慕。他看别人家,都对长子很喜欢的,可唯独他的父亲却对他不闻不问,他不知道原因。也猜测过也许是因为母亲,父亲母亲没有成亲,那他就是私生子。大家喜欢长子,却不会喜欢私生子。 霍周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抿了抿嘴角,还是没有说什么。 薛子桢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连棠哥儿都起床了,坐在她旁边,小手摸摸她的脸摸摸她的鼻子,想要忍不住咯咯笑,却又捂着嘴不敢出声,那副小样子别提多惹人稀罕了。 薛子桢陪着儿子玩了一会,然后起床梳洗,因为快到中午了,就只是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去看霍周,霍周正在练字,并没有因为薛子桢这个老师的缺席而偷懒,如今薛子桢对他是越来越喜欢和欣赏了,觉得他很有毅力,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薛子桢指点了霍周几个练字上的不足,然后带着他和棠哥儿一起去了霍夫人那儿,陪着霍夫人说了一会话,又在那儿用了早饭,下午婆媳俩一边说闲话一边逗棠哥儿玩儿,时间倒是很快过去了。 晚上霍灵璧回来的挺早,神情古怪道:“我回来前遇到了岳父,他让咱们明天去薛家。” 薛子桢一怔,随即恢复了平静:“没事,肯定是让我去给母亲陪不是的,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在家看着棠哥儿。” 霍灵璧的神情越发古怪了:“并不是这样,岳父让咱们都去,你,我,还有棠哥儿。” 薛子桢又是一怔,让她回去也就罢了,怎么连棠哥儿也要回去? 虽然百思不得一解,但第二天霍灵璧还是早早去衙门把事情给交代了,然后回家接了薛子桢和棠哥儿去薛家吃午饭,这一年来陆老夫人和陆馆主以及陈云秀三个老人上了年纪,很少出院子了,平日都是在各自的院子吃饭,遂这次薛子桢一家过来,也没特意通知他们,饭桌上也就薛丹臣陆如英和小金蟾三个等着,见薛子桢一家子过来,陆如英立刻就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却是别别扭扭的,被薛丹臣看了一眼才慢腾腾道:“桢姐儿抱着孩子不好吃饭,把棠哥儿交给奶娘,坐到我身边来。” 薛子桢心里挺诧异的,正想照做,棠哥儿却被霍灵璧接了过去,他抢先一声道:“我来抱着吧,棠哥儿调皮,现在不爱跟着奶娘。”如果是让桢姐儿道歉的话,那他可不想让奶娘进来看桢姐儿的笑话。 正好薛丹臣怀里也抱着小金蟾,霍灵璧便抱着棠哥儿坐在了薛丹臣下首,薛子桢也就顺势坐在了陆如英身边。 薛丹臣说了一声开饭,似乎请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吃顿饭似的,薛子桢有些不明白,谁知陆如英已经开始给她布菜了,十分殷勤的模样:“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一大早我就让人准备了,还有两道菜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薛子桢还是头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不由手足无措,看向了父亲。 薛丹臣神情淡淡的,又看了一眼陆如英,陆如英这才扭扭捏捏道:“前天的事是我不好,不该骂你……” 薛子桢恍然大悟,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神情坦然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原就不该和母亲顶嘴,母亲骂我两句也是应该的。” 陆如英摆摆手,想说什么,眼泪却抢先一步掉了下来:“……我那么说你都是因为我自己心虚,打从你小时候我就没怎么照顾你,你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哭了是你父亲哄你,长大后也是你父亲教你读书写字,我除了把你生出来,其余母亲该做的事一点也没做,你说我的那些话也不是没道理,我本来就没用,习惯事事都依靠你父亲……”陆如英越说哭得越厉害,薛子桢的鼻子也发酸,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陆如英一边哭一边还继续说,断断续续的:“你羡慕玉娘……其实我都知道……我当时也觉得难过,也想做一个让你觉得骄傲的母亲,可是我……我真的很笨,很没用,我做不到……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女儿……我对你的疼爱一点也不比你父亲少……” 听到这儿,薛子桢再也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陆如英也抱着薛子桢哇哇大哭,好好的一顿饭,竟让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了。 薛丹臣任由她们哭了一会,这才开口:“有些话搁在心里不说出来,谁也不会知道,说出来了就好了,桢姐儿别伤心了,这件事是你母亲不对,她不该骂你,更不该打你,我已经说她了,以后她说的不对做的不对,你还要继续说她,不能纵容惯着她。” 说完又看向了陆如英:“你也别哭了,桢姐儿又没真的怪你,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桢姐儿就是有错,你也不该跟市井妇人似的又哭又闹又撒泼,更不该打骂桢姐儿,她也是做娘的人了,叫孩子看着像什么话。” 估计那天以后陆如英被薛丹臣教训的不轻,此时听了这话也只是乖乖应下了,并没有反驳或者顶嘴,最起码在霍灵璧的印象里,这还是头一次,他不由暗暗觉得大快人心,看向薛子桢的眼神也满是笑意。 好好一顿饭哭了一半,吃了一半,陆如英和薛子桢眼圈都是红的,挨得极近,吃饭的时候那手也没松开,薛丹臣的神色十分坦然,仿佛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似的,甚至吩咐薛子桢给李益做媒,等国孝过去了好成亲。 棠哥儿和小金蟾倒是没受什么印象,只有薛子桢和陆如英母女抱头痛哭的时候呆愣了一会,显得很是惊讶,随后又开开心心玩到了一起。(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决定 解决了家里的事,薛丹臣匆匆赶到宫里去,他虽然只是内阁次辅,但首辅柯光祖上了年纪,略微一忙,身体就受不住了,又因为头几天哭灵的事,如今身体不适,只在内阁的值班房坐镇,一应事情都交给了薛丹臣去做,是以不管是顺昌帝去世的事还是新帝登基的事,都来找薛丹臣讨主意,不是户部的来支银子就是礼部的人来商议章程,整日忙的团团转。 好不容易得空儿,还是太子将他传召过去询问事情。 薛丹臣去了养德殿,这里是历代皇帝起居的地方,如今却挂满了白色的帷帐,太子已经换上了龙袍,但外面还是套着一层孝服。 看到薛丹臣进来,太子下意识的起身迎接,等站起来了才想到如今身份不同,他不必如此了,又讪讪的坐下了,倒是薛丹臣目不斜视的下跪行礼:“臣参见皇上!” 太子叹了口气,道:“先生请起,不必多礼。”自打父皇赐婚后,薛先生待他就生疏了许多。 薛丹臣道:“不知皇上召臣来所为何事?” 太子道:“礼部已经择定了几个先帝灵柩下葬的日子,朕想问问先生的意见。” 薛丹臣思忖片刻,道:“礼部定下来的日子必定都是千挑万选的,但临近过年,这日子还是定的越早越好。” 太子点头道:“那就定在十一月二十九,这件事还要有劳先生多费心了。”他说完后犹豫片刻,又道:“先帝为岁郎赐婚的事朕事先并不知情,不过既然旨意已下,朕定然不会亏待了小金蟾。” 岁郎是皇长孙的小名儿。随着太子登基为帝,他即便只有六岁,也已经被立为太子。 平心而论,太子虽然惊讶,但后来仔细想想,对这桩婚事却是满意的,毕竟小金蟾嫁给了岁郎。薛先生就成了岁郎的岳父。到时候薛先生即便是为了小金蟾也要尽心辅佐岁郎的。 在其位,谋其政,只有坐在了这个龙椅上。他才明白了父皇为了维护这个位子所付出的努力,他不敢奢望比父皇做的更好,但也不希望做一个软弱可欺的皇帝,所以有些事。他不想算计,但不得不算计。 薛丹臣看着高高在上的新帝。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这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即便做了皇帝,他还是相信他存留了几分真心的。至于儿女的婚事,既然木已成舟,也多说无益。何必做出不情愿的样子来得罪人呢? 薛丹臣顺势道:“先帝赐婚,本就是臣的荣幸。既然皇上提起,臣想顺势求一个恩典。” 太子见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对这门婚事十分排斥,便有些欣喜,忙道:“先生请说。” 薛丹臣道:“臣膝下空虚,只得两女,长女已经成家立业,余下这个小女儿,虽然十分年幼,却已经被臣纵容的不成样子,将来嫁给太子为妃,虽然是薛家满门的荣耀,但臣也怕她因年幼失了规矩,遂想请求皇上允许小女年满十六岁再出嫁。” 太子沉吟片刻,委婉道:“先生也知道,岁郎比小金蟾大了五岁,小金蟾十六岁的时候,岁郎已经二十一岁了,朕二十一岁的时候,岁郎都三岁了,只怕是晚了些。” 薛丹臣沉默了一会才道:“臣也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罢了……” 太子不忍让薛丹臣失望,便道:“既如此,可让他们早些完婚,待到小金蟾十六岁后再圆房,如何?如此一来,小金蟾也不至于因为早早生孩子损了身子骨。” 薛丹臣道:“臣多谢皇上体谅。” 太子又道:“先生太客气了,柯阁老已经向我递了折子想告老还乡,以后内阁的事就托付给先生了,还要请先生多费心。” 薛丹臣应诺,无非是说一些表明立场的场面话罢了。 从养德殿出来,薛丹臣便看到了镇国公,托太子登基的福,如今镇国公也终于入阁参与理事了,一直以来,镇国公空有爵位却没有入阁,总觉得在薛丹臣面前矮了一头似的,如今才觉得扬眉吐气起来,看到薛丹臣便笑道:“你找皇上有事?” 薛丹臣面无表情道:“皇上召见我来的。” 镇国公顿时眉开眼笑:“哎呀,原来是这样,我是来找皇上回禀事情的,对了,你得空去看看棠哥儿,他想外公呢。” 薛丹臣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但薛丹臣还是在出宫后去了霍家一趟,薛子桢正抱着棠哥儿看鱼缸里养的金鱼,棠哥儿咧着嘴直笑,口水都留下来了,伸着手要去抓水里的金鱼,被薛子桢拦住了,但他不听话,薛子桢就拍了他两下,这下子可就惹着他了,顿时不高兴了,正好看到薛丹臣过来,便撅着嘴要告状。 薛丹臣哄了他一会,把他交给了奶娘,问薛子桢:“最近忙不忙?” 薛子桢笑道:“不忙,父亲是有什么事么?” 薛丹臣便把顺昌帝薨逝前说的话一一和薛子桢学了,叹道:“兴王只要安分守己,以后的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但庆王就不好说了,先帝当着众人警告他不要谋反,他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反,谁都拦不住的,所以我最怕的就是他联合几位宗室闹事,我想让你去一趟兴王府,和子瑜谈一谈,要他们夫妻千万稳住了。” 薛子桢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兴王可不傻,没必要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去跟着庆王造反,不过安全起见,我走一趟也无妨,正好许久没见秦姐姐了。” 薛丹臣点点头,又叮嘱了薛子桢几句:“新帝登基,霍灵璧必定会受到重要,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我若是成了首辅,你公公又入了阁。霍灵璧若是再身居高位的话,那就太过招眼了,所以你们夫妻俩商议商议,我的意思是如今最好不要让霍灵璧出仕,最好等到你公公退下来,他正好顶上。” 薛子桢一怔,犹豫道:“灵璧心怀大志。会同意么?” 薛丹臣道:“现在越是隐忍。将来就飞得越高,若是他只顾眼前一点蝇头小利,只怕前途也有限。更何况家里也不等他的俸禄买米下锅,急什么?该是他的,就是等了十年八年,也照旧是他的。若不是他的,就是强留。也留不住,你和他一说他就明白了,不过这也是我各人的意见,他若是答应最好。若是固执得很,也随他,等他栽了跟头。自然就知道轻重厉害了。” 薛子桢点头应了,送了薛丹臣出门。正打算出门去兴王府呢,霍周进来了,其实他刚才一直躲在门外偷听呢,薛子桢见了他也有些意外:“有什么事么?” 最近镇国公忙,每天下午没空儿教导霍周武艺了,如今霍周都是在跟家里的护院练着呢。 霍周犹豫片刻,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想跟着薛大人念书!” 薛子桢一怔:“我父亲?为什么?” 霍周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跟薛大人念书,我可以学到的东西更多,也更有用!” 薛子桢笑了,她虽然也博览群书,但若是跟父亲相比,就差了太多,更何况父亲在朝做官,她却常年待在内宅,即便读了一样的书,眼界不同,见解也不同,更何况霍周是个男孩子,刚开始启蒙跟她学也就罢了,若是以后慢慢大了,继续跟着她念书只怕会变得小家子气,也是时候正经给他请个先生了。 薛子桢笑道:“你也看到了,我父亲忙得很,只怕没工夫教导你读书,这样吧,我给你请个先生如何?” 霍周摇头:“我就想跟着薛大人念书,请来的先生也许博览群书,但眼界和经历绝对都比不上薛大人,既然要拜师,那就要拜最好的师傅,我觉得跟着薛大人念书,不仅能学到学问,还能学会许多做人的道理。” 薛子桢顿时觉得为难起来,霍周的确比普通的孩子要聪慧,而且心思更加深沉,她不能像哄棠哥儿一样去糊弄他,只能耐心的给他讲解道理。 薛子桢想了想道:“现在我要出门,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我们路上再说这件事,要么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霍周也想了想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薛子桢同意了,两个人一起坐马车去了兴王府,路上,霍周再次表达了希望跟着薛丹臣念书的意思,薛子桢挺疑惑的,因为一直以来,霍周对她虽然还称得上恭敬,但也是面服心不服,心里对她还是有芥蒂的,即便是好几次去薛家,也是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儿,甚至连薛家的小厮他都不屑搭理,更别提对父亲母亲了,因为如此,父亲母亲也从来是无视这个“外孙”的,如今霍周突然要跟着父亲念书,实在是让人觉得很奇怪,再说了,就是他同意,父亲也不一定同意啊。 薛子桢决定好好问一问原因,但霍周的原因却很简单:“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薛大人很快就要去内阁首辅了,既然是首辅,那肯定是最厉害的,我跟着他念书,肯定没错。” 更何况他刚刚听薛丹臣提出让霍灵璧别出仕的主意时,就更加觉得他不简单,能舍得下的人才会得到更多东西,他现在不就是如此么? 现在要能舍得,要能忍得,将来才能得到自己想到的结果。 薛子桢见他诚心诚意,也不忍拒绝他了,只好道:“我答应帮你去说,但父亲到底收不收你就难说了。” 霍周点点头,好歹相处了一阵子,他相信薛子桢的为人,既然答应了替他去说,肯定想尽办法办到的,事实上,他也越来越喜欢她了,真心的想把她当成母亲一样尊敬,只可惜,她是他的杀母仇人!这一点是怎么也更改不了的。 到了兴王府,秦子瑜亲自在垂花门迎接,笑道:“几次三番叫你来玩你都说没空儿,怎么今儿有空了?” 薛子桢笑道:“实在是没空儿,整天在家看着棠哥儿,他呀,最调皮了,让我头疼得很,今天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秦子瑜笑了,她看了一眼跟在薛子桢身后的霍周,愣了一下笑道:“这就是你提到过的霍周?” 薛子桢笑道:“没错,是我的长子。” 秦子瑜听她说长子两个字,这才觉得惊讶,却也立刻反应过来,摘了身上的玉佩道:“我也没预备什么见面礼,这个就给孩子玩儿吧。” 薛子桢示意霍周接了过来,对他道:“这是兴王妃,以后见了面要记得行礼。” 霍周倒也听话,上前行了礼,叫了人,秦子瑜笑道:“叫我姨母吧,都是自家人,也没这么多虚礼。”说着叫了两个丫头带着霍周去花园里玩,她则携着薛子桢的手回院子里说话。 霍周却不肯跟着丫头走,执意跟在薛子桢身后,甚至还牵着她的衣角,一副要耍赖的模样,薛子桢不由失笑,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听话的很,让他跟着我吧。”说着又叮嘱霍周:“乖乖听话。” 秦子瑜看在眼里,倒觉得薛子桢对霍周是真心的好,不过也看得出这好有几分刻意了,到底不是亲生的,管教起来也是束手束脚的,若是换成了亲儿子不听话,只怕立刻就要训斥了,可既然不是亲生的,那顾忌就多了,都说后娘难为,这话果然没错。 不过秦子瑜和薛子桢关系亲密,自然不会在意霍周是否失礼,也刻意忽略了霍周的存在,笑道:“小金蟾可好?我上次去还是重阳节,已经会说话了,那么聪明的丫头,将来肯定了不得。” 两个人先是寒暄着说了一会话,秦子瑜屏退了丫头,这才问起了薛子桢的来意,薛子桢也没遮掩,开门见山道:“先帝薨逝那天曾有遗言留给诸位王爷,你可听兴王殿下说了?” 秦子瑜的脸色霎时沉重起来,她点头道:“我听说了,殿下说,庆王的脸色难堪极了,打那以后,除了哭灵守灵,就没出过家门,估计也是没脸出门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解惑 薛子桢道:“我父亲生怕他狗急跳墙,到时候想出什么馊主意来,兴王殿下又是做兄弟的,到时候也两头为难,所以让我过来提醒你,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新旧更迭,你万事都要小心。” 秦子瑜笑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其实殿下也和我说过,他本就没什么大志向,能安安泰泰过日子就成,自然不会被庆王蒙蔽,前几日还琢磨着说,等先帝的孝过去,想把宫里的淑太妃娘娘给接到府里来颐养天年呢。” 薛子桢笑了笑:“毕竟是先帝的嫔妃,这就要看新帝的旨意了,不过据我估计,这事成的可能性不大。” 秦子瑜疑惑道:“为什么?” 薛子桢道:“你想想,若是皇上同意淑太妃出宫荣养,那么冯贵太妃自然也在此列,你觉得皇上会让贵太妃出宫么?恰恰相反,他只怕会拿捏住贵太妃,好让庆王行事有所顾忌,这样一来,为了公平起见,淑太妃只怕也无法出宫了。” 秦子瑜蹙眉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原以为求个旨意就能成的事。” 薛子桢安慰道:“就是不成你也不必着急,淑太妃在宫里有太后照顾,这日子也差不了。” 两个人坐在窗下大炕上说话,霍周便坐在一旁玩耍,把两个人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等到回去的路上,他问薛子桢:“若是庆王许诺兴王,助他登基后就同意淑太妃出宫荣养,你觉得兴王会心动吗?” 薛子桢一怔,很快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第一。虽然淑太妃是兴王的生母,在兴王的心中很重要,但这和出宫荣养没多大关系,淑太妃出宫了自然可以安享晚年,但若是不出宫,这日子也是一样过啊,不缺吃不少穿。有太后护着。人人敬重,兴王犯不着去冒这个险。第二,即便他愿意冒险。若是成了,庆王不一定会兑现他的诺言,说不定还会继续把淑太妃囚在宫里做人质,若是不成。那可是谋逆大罪,要诛九族的。淑太妃在宫里也保不住,所以不管怎么权衡利弊,兴王都不会听信庆王的鬼话的。” 霍周道:“那为何你还要过来一趟呢?兴王妃与薛家不是关系匪浅么?” 薛子桢笑了:“你还太小,有些事不明白。即便是亲兄弟,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该做的还是要做。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表明一种态度。比如你想跟着我父亲念书,就是我不去说,你若是时常跟着他,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我去专门的和他说了,看上去是有些多余,但正因为有了我这句话,他教导你念书才会更加不遗余力啊。” 霍周有些不屑:“画蛇添足!” 薛子桢摸了摸他的头:“你现在还小,不明白,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被当成棠哥儿一样,霍周有些不自在,摇头甩开了薛子桢的手趴在了窗前往大街上看,心里却暗暗思忖着薛子桢刚才所说的话。 ………… 十一月二十九,顺昌帝下葬,葬在了乾陵,太子登基,改年号为顺和,人称顺和帝,与此同时,一批一批的圣旨也分封下去,比如太子妃晋封为董皇后,太后晋封太皇太后,赵皇后晋封赵太后,庄淑妃晋封淑太妃,冯贵妃晋封贵太妃,丽妃晋封丽太妃,祥妃晋封祥太妃,华妃晋封华太妃,而惠嘉,惠宜,惠平,惠安四位公主则晋封为长公主。 除此之外,皇太孙晋封为太子,几位王爷中有先帝加封的兴王为安逸王,还有顺和帝加封的恒郡王为恒亲王,除他们二人以外,其余人的爵位都没有变化。 而朝堂之上也是经历了一番大洗牌,柯光祖告老还乡,不等过了年就把肩上的担子都卸了下来,薛丹臣晋升为内阁首辅,蔡文华为次辅,除此之外,顺和帝又下旨让镇国公,崔如岳,秦方入阁协理政事。 镇国公是薛丹臣的亲家,崔如岳和秦方皆是薛丹臣的好友,属于薛丹臣的首辅时代终于到来了! 薛丹臣的门生都得到了大力提拔,薛家也日日门庭若市,尤其是先帝御旨赐婚,将薛家的二小姐许给了太子,将来便是太子妃,再往前头想,等太子登基,那太子妃就成了皇后,如此看来,薛家一百年内的荣华富贵是不愁的。 作为新晋的首辅千金,因为小金蟾还是个孩子,薛子桢就成了众人竞相巴结的对象,因为还没出国孝,不好大肆张扬的宴请,但薛子桢每天还是能收到成摞成摞的帖子和礼单,上面言辞之亲热,仿佛与她八百年前就认识了似的。 对此薛子桢感到十分无奈,还和霍灵璧说笑:“这算不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霍灵璧笑了:“你整日在家待着还好些,我这个首辅的女婿在外头,天天被人堵在衙门口,都说要请我喝酒,仿佛我要是不应,他就要含恨而亡的样子,别提多闹心了。” 薛子桢忍不住笑了,继而又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忙道:“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霍灵璧道:“你是说辞官的事?我想过了,岳父说的没错,我也跟皇上提了,但皇上没同意,所以现在我也是进退两难,我一提辞官的话,皇上就说,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他是信任我也信任霍家的,让我别多心,你听听,这话都让他说了,我可说什么?” 薛子桢也没了主意,道:“要不然再去和父亲说一说,找他讨个主意?” 霍灵璧摆摆手:“我前几日见到岳父了,他正忙的脚不沾地,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劳烦他,既然皇上不同意,那我就继续干着就是了,只要不出风头,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薛子桢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顿时有些愧疚:“我知道,肯定委屈你了。” 霍灵璧将她揽在怀中亲了亲:“说什么傻话呢,我也是自愿的,闲下来正好有空儿教导教导棠哥儿,他也该启蒙了吧。” 薛子桢摇头道:“都还不会说话呢,启蒙那么早做什么?倒是霍周,我觉得你应该多陪陪他。他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心思也更加敏感了,即便他嘴上不说。心里对你这个父亲也是不一般的,你这样长久的躲着他,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提起霍周,霍灵璧就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朱颜,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薛子桢自嘲道:“你心里不是滋味。我难道心里就是滋味了?他可是朱颜的儿子,每天跟着我,面上笑嘻嘻的,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我呢。我又该如何自处呢?更何况后娘难为,你对他越是淡漠,他就越会觉得这是我挑唆的。心里岂不是更恨我?” 霍灵璧忙道:“我倒没想到这一点,倒是我连累了你。既如此,我以后都听你的就是。” 薛子桢看他低眉顺眼,言听计从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他是你的儿子,你爱怎么样教导是你的事,什么叫都听我的,难道我叫你杀了他,你还真的去杀了他?” 霍灵璧笑道:“你这不是狡辩么,你不会叫我杀了他,我也不会杀了他,你呀,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罢了罢了,我以后多教导他就是了。” 薛子桢笑了,想想又道:“他突然说要跟着我父亲念书,我也不知道他哪里生出来的念头,觉得奇怪得很,不过我也答应帮他去说了,明天你陪我回家一趟,如何?” 霍灵璧宠爱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都依你!” 因为前一段时间的忙碌,两个人倒是许久没有温存了,如今难得空闲下来,不免缱绻一番,柔情蜜意,自不消说,只可惜,因为还在国孝,许多事情也是不得不顾忌,别的都好说,万一闹出了一个孩子,那面子上可就难看了。 第二天,霍灵璧果然带着妻儿回了薛家,薛丹臣也特意告假一日,难得全家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薛家饭桌上的话题一直以来都在不停地变化,许久之前,薛子桢没出嫁时,谈论的便是薛子桢的婚事,后来出嫁了,就谈论生外孙还是生外孙女的事,后来棠哥儿和小金蟾相继出生,话题就转移到了他们身上,如今的话题又转移到了至今未娶的李益身上。 刚开始时,大家都以为李益和秦子瑜会凑成一对,但后来秦子瑜成了兴王妃,李益就又落单了,陈云秀也不是没过问过,但她上了年纪,深居简出的,在京城也没什么认得的人,只好托付给了陆如英,但陆如英本身就是个不靠谱的,陈云秀失望了两次后就把希望寄托给了薛子桢,薛子桢的眼界多高啊,一般的姑娘都瞧不上,条件可苛刻的很,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个结果。 其实按着陈云秀的意思,也没想到找个出身多么高贵的孙媳妇,毕竟自家什么条件还摆在这里呢,也不敢去要求人家多么优秀,觉得找一个能吃苦耐劳温柔贤惠的小家碧玉便是幸运的了,但薛子桢往往提起的不是翰林家的小姐就是御史府的千金,陈云秀也不好意思回绝,心里明白人家肯定看不上自家,索性直接找借口回绝了。 这次又提起这事,陈云秀便叹道:“我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人家女孩子出身清白,温柔娴淑,我就喜欢,门第高了,好是好,但到底齐大非偶。” 陆老夫人一听这话就笑了:“别的都好说,关键是要益哥儿喜欢啊,益哥儿,你见天出门,见的人也多了,难道就没有一个喜欢的?” 每每一提起这事,李益就很不好意思,低着头,红着脸,跟要出嫁的小媳妇似的,大家一瞧见他这样子就忍不住笑,还是陆馆主笑道:“我估计李益是有心上人了,要不然怎么天天在家里弹长相思呢。” 李益擅琴,常常在家中抚琴,大家都把他的琴声当成一种享受,如今薛子桢一听说他弹了长相思便笑道:“看来表哥果然是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啊?” 众目睽睽之下,李益颇有些狼狈不堪,他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薛子桢的问题,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怪可怜的,大家也就没有继续逼问,转而逗起了小金蟾和棠哥儿。 如今小金蟾话说的越发流利了,而且性格也越来越活泼,十分的爱笑,你有意逗她,你还没笑,她就先咯咯笑起来,倒成了她逗你了,那副样子十分讨人喜欢,但若是发起脾气来也像个小恶魔一样,叫人头疼的不行。 陆如英就多次忿忿不平的说她看人下菜碟儿,在薛丹臣面前就乖乖巧巧的,连说话也是娇声娇气的,叫薛丹臣十分怜爱,对她也越发纵容,就是闯祸上了天也拍手叫好,但在别人面前都特别能闹腾,还听不得人说,你若是说她一句不好,这边就要眼泪汪汪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因为这个,陆如英跟她母女俩简直水火不容,都是被薛丹臣惯坏了的,如今见天待在一起,小金蟾说话又越来越顺溜,两个人也就越发的爱拌嘴,然后一齐跑到薛丹臣面前诉委屈,把薛丹臣头疼的要命,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薛子桢小时候可是很乖巧听话的,从来没让人费心过,怎么到了小金蟾这儿就掉了个个儿,让陆如英特别头疼,每次见了薛子桢都要忍不住抱怨几句。 霍周坐在角落里,依旧是沉默着一言不发,也没人逗他说话,薛丹臣和陆如英都很讨厌他,若不是看在薛子桢的面子上,根本不会让他踏进薛家的大门,其实也并不是因为他非薛子桢所出,哪怕是随便抱养的孩子呢,也比朱颜的儿子要好,如今朱颜死了,丢下一个儿子倒叫薛子桢当成嫡长子来教养,那棠哥儿又算什么?这也太膈应人了。 吃过饭,薛子桢心里记挂着霍周的事,便跟着薛丹臣去了书房,把霍周想跟他念书的事说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诉说 薛丹臣听了,果然很不高兴,脸色一沉,冷笑道:“他把我当成什么?教书先生么?他要跟着我念书,我就必须收他?有没有说一年给我多少束脩银子啊?” 薛子桢无奈道:“父亲,霍周只是一个孩子罢了,他哪里知道这些,我也只是来问问您的意思,知道您忙,也没想让您天天教导,就是素日见了指点几句功课也行啊。” 薛丹臣冷冷道:“我可没这么好的心,桢姐儿,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孩子眼中的恨意么?这是一匹狼,你把他养大了,他将来爪子锋利了,只怕头一个就要来找你报杀母之仇呢!” 薛子桢沉默片刻,道:“我知道,父亲以为我看不出他的心思么?他毕竟是个孩子,隐藏的再好,也有蛛丝马迹可循,但我不想跟一个孩子计较,他是朱颜的儿子,但也是灵璧的儿子,棠哥儿的兄弟啊,我不能以偏概全,我是和朱颜有仇,但和这个孩子没仇,我既然答应了会教养他,那就想到了以后的后果,他要报仇只管来找我,我不怕!” 薛丹臣又是气又是急:“你如今怎么变笨了?就这样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值得你上心?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头跳,真是太傻了!” 薛子桢笑了笑:“父亲只说同意不同意吧。” 薛丹臣自然是一百个一万个不同意! 但天底下却没有能拗得过儿女的父母! 薛丹臣看在薛子桢的面子上也只好妥协,阴沉着脸色道:“既如此,每逢初一十五你让他过来一趟,不过我可事先说明,既然交给我管教。是打是骂可不许心疼,也不许护着。” 薛子桢顿时满脸喜色,连连点头应了,走过去坐在薛丹臣身边,抱着薛丹臣的胳膊难得的撒起娇来:“还是父亲最好!” 薛丹臣不由失笑:“傻姑娘,你是爹的心头肉,只要你高兴。爹做什么都愿意。更何况只是教导一个毛孩子,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导。不会让他辜负了你的心意,更不会让他辱没了你的名声,只是可惜啊,我教导的不是我的亲外孙。” 提起外孙棠哥儿。薛丹臣忍不住眉开眼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了薛子桢:“棠哥儿也快一岁了。你公公没催你们再要个孩子?” 薛子桢面色一红,轻轻摇摇头,薛丹臣叮嘱道:“没有就好,女人生孩子伤身。过两年等调养好了再说,你公公只想着抱孙子,但身子骨却是你自己的。你得上心才是。” 薛子桢连连点头,面上却是绯红一片。 薛丹臣想了想。又说起了李益的婚事:“如今他倒是和恒亲王交好,三天两头的登门拜访,你觉得这里头会不会是有什么事?” 薛子桢倒是没想到,开玩笑道:“恒亲王可是娶妻了的,难道父亲还怀疑他们断袖么?估计真的只是投缘吧,表哥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薛丹臣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李益会不会是看上了恒亲王府的女眷了?” 薛子桢一怔,道:“恒亲王府哪有什么女眷,除了老王妃不就是恒王妃了?父亲的意思是……” 恒王妃程绿汀的确长得花容月貌,再加上多才多艺,李益就是喜欢上了也很寻常,只是程绿汀已经成亲了啊,若是被人知道了,这岂不是一桩丑闻? 薛丹臣却并不这么想,他意味深长道:“恒亲王府除了这两位女眷外,还有宫中的女官和宫女啊,还有丫头呢,那可都是女子,若李益真的相中了哪个,这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薛子桢一怔,随即细细琢磨起来了。 一出了薛丹臣的书房,薛子桢便去找李益了,李益正在逗三个孩子玩儿,怀里抱着棠哥儿,膝上坐着小金蟾,旁边站着霍周,他则单手播着琴弦,弹出了一串串轻快的音符,小金蟾拍着手咯咯直笑,就连霍周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看到薛子桢过来,李益笑了:“你可算是过来了,这两个小的也太缠人了。” 薛子桢叫奶娘把棠哥儿和小金蟾抱了下去,又打发霍周到旁边去玩儿,这才问李益:“是不是像大家所说的,你真的有了心上人了?你也知道姨外祖母对你可是担心的很,你又是李家的独苗,早点成亲,我们不就不唠叨你了?” 李益犹豫片刻,道:“其实我心里也在犹豫,你说的没错,我是有心上人了,但是那个人是谁我若是说出来,却不一定是件好事,说不定还会连累彼此的名声,所以我宁愿不说。” 薛子桢猜测道:“那个人是谁?是恒亲王府的人么?是主子还是丫头?” 李益目光晦涩一片,知道自己即便不说,薛子桢早晚也能查出来,便道:“那还是半年前的事,恒亲王邀我去府里喝酒,谁知恒亲王妃找恒亲王有事,来了个丫头把他叫走了,我一个人闲着无聊,便在外院的书房附近走动,就那么认识了孔姑娘……” 薛子桢轻轻舒了口气,正主总算是出现了,原来那姑娘姓孔啊! 李益却生怕薛子桢误会似的,急忙解释道:“刚开始我可没有这种念头,毕竟是在王府,我客客气气的行了礼问好,这才知道她是宫里派来王府照顾恒亲王的宫女,就在外院的书房当差,我当时一听是宫女,哪敢冒犯啊,打了个招呼就罢了,后来因为常去恒亲王府,见的次数多了,慢慢的就熟悉了,就那么……” 李益没好意思说下来,脸上一片通红,但薛子桢却明白,定是日久生情了,李益本就生的俊逸,因为弹琴的缘故,身上自有一股与世无争的气质,再加上他平时温文尔雅,待人彬彬有礼。属于典型的君子如玉,肯定很讨女孩子喜欢,那个宫女喜欢上他倒也不意外,但让人意外的是李益居然也看上了那个宫女,这实在让薛子桢觉得好奇,真想见一见那个宫女。 薛子桢没说话,李益颇有些忐忑:“我知道这肯定会给姑父丢脸。所以就谁也没说。本来也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也没奢望过……” 薛子桢抬头看着他,神情严肃道:“表哥。你说话怎么能这么见外呢,这几年,我父亲也是把表哥当成儿子一样栽培的,表哥却连终身大事都刻意瞒着。父亲若是知道了肯定伤心。” 李益也觉得羞惭:“我觉得姑父待我很好,但我就是没有那个本事。烂泥扶不上墙,除了弹琴什么也不会,我就是娶了人家又能如何?我是个男人,总要立一番事业的。不能一直赖在薛家不肯走,我如此也就罢了,难道叫我的孩子也住在薛家?” 薛子桢沉吟片刻。道:“表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也是父亲看着家里人少。冷冷清清的,遇到亲戚就想留下来,恨不能住一辈子,热热闹闹的才好,表哥若是真的喜欢那位孔姑娘,我可以替表哥出面促成这桩婚事,毕竟我和恒王妃也有几分交情的,再加上既然是宫女出身,出身门第肯定是清白的,到时候消了宫籍,咱们再正正经经的登门提亲也是一样的,等到表哥成亲后,也要开始光复李家的产业了,到时候该怎么做咱们再商议,如何?” 李益觉得很羞愧,薛家上下都待他这么好,他却一心想着离开,实在有点不知好歹,但此时此刻,他能对薛子桢说的也只有谢谢两个字罢了。 过了约莫四五天,薛子桢才给程绿汀下了帖子要登门拜访,对此程绿汀十分疑惑,如今有多少人给薛子桢下帖子想见一面而不得,如今怎么薛子桢倒主动找上她了,她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恒亲王:“只怕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王爷觉得可能会是什么事?” 恒亲王有片刻的愣神,李益和孔蕙芝之间的事他是心知肚明的,原以为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罢了,却想不到薛子桢这么快就登门问罪了。 恒亲王叮嘱程绿汀:“你先问问是有什么事,若是家长里短的琐事,你看着拿主意就是了,若是大事,咱们商量了再做决定。” 程绿汀点点头,很喜欢恒亲王给予她的尊重,在这一点上,她的妹妹程青波就不如她,当初明明是她要嫁给庆王做王妃,但到最后嫁过去的却是妹妹,她反倒嫁给了恒郡王,自打圣旨下来,有好长一阵子她们姐妹之间都觉得不自在,她心底其实也是存了几分怨怼的,总觉得好好地王妃变成了郡王妃,心中总有些不甘心,但成亲过日子,面上的风光是给别人看的,这日子好不好却是自己过出来的,她一嫁进门婆婆就让她主持中馈,恒郡王虽然贵为郡王,却没有一点架子,说话温和,行事有理,对她也十分的呵护疼爱,相比之下,妹妹程青波虽然风风光光的嫁做了庆王妃,但庆王有野心,家里家外一把抓,程青波既要讨好夫君,又要讨好宫里的贵妃婆婆,还要对付家里的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管事,其心力交瘁,成亲不过半年,看上去就比她这个姐姐显老了。 看着妹妹的样子,程绿汀暗暗庆幸,也收了心专心致志的过日子,再加上现如今恒亲王也成了亲王,论地位来说和庆王也不差什么,程绿汀就更加满意了,其实她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比如有时候会听家里的仆妇悄悄议论,说她不如薛子桢,甚至说若是薛子桢嫁过来又当如何如何,她听了心里觉得不舒服,但也不得不承认她们说的没错,她本来就比不上薛子桢,即便不甘心也没什么法子,不光是她,这满京城能比得上薛子桢的闺秀只怕一个也没有,就是贵为公主也时常在她手中吃瘪呢,比如惠嘉公主,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偏偏和薛子桢过不去,要知道薛子桢可是冯武夷心头的一颗朱砂痣,惹恼了她,这日子能好过么? 每当程绿汀心里不忿的时候她就会想想惠嘉公主,一想起她,这心里就平衡了,不是她不优秀,而是薛子桢太过优秀,这人比人气死人,有些事还真是不能拿来比较。 薛子桢到王府的时候,程绿汀满面笑容,带着仆妇前去迎接,笑盈盈的与她打招呼,与在闺中时一样,看上去亲亲热热,却也透着一股子疏离。 薛子桢却是很不好意思,她还是头一次做这保媒拉纤的事,说包在她身上了,可事到临头就觉得怯场了,她和程绿汀寒暄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从屋子里的摆设说到廊下的花儿,还是没说到正题上,到最后还是程绿汀看出了什么,笑道:“咱们虽然不是特别熟悉,但好歹也算是朋友了,你有话只管说就是。”到现在程绿汀才看出来,薛子桢此趟过来是有事相求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薛子桢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你可认识我的表哥李益?他与恒亲王也算是常来常往的,前阵子我们家里给他提了好几门亲事,他却都不同意,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和你府上的一个丫头生出了情意,所以我今天有些话也是难以启齿……” 程绿汀听了这话却是又惊又怒,没想到薛子桢来是因为这件事,她下意识的以为薛子桢是来兴师问罪的,这岂不是说她管家不严,所以才闹出了这种丑事?不免臊的满脸通红,又是愤怒又是丢脸,不等薛子桢说下去便腾地站了起来:“竟有这样的事,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薛子桢见她气的脸通红便知道她误会了,赶忙道:“你误会的我的意思了,我其实是想来提亲的……” 程绿汀瞪大了眼睛:“提亲?是娶妻……还是做妾?” 薛子桢也觉得尴尬:“我表哥的意思是……娶妻。” 程绿汀显然也没想到,怔愣了片刻才敛去了惊讶的神色,道:“叫什么名字?” 薛子桢道:“叫孔蕙芝,是在外院书房当差的。” 程绿汀点点头,叫人去传,不多时,人便到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偶然 薛子桢仔细打量着孔蕙芝,她看上去也不年轻了,容貌比不得那些水灵灵的小姑娘,堪堪称得上清秀罢了,但是气质淡然,稳重平和,的确很容易吸引人。 她原是宫里的宫女,后来顺昌帝下旨赏赐恒亲王几个宫女,她便被挑中了,送到了王府,虽然人在王府,但还是宫籍,领着宫中的俸禄,程绿汀接手管家后,对这些宫女都是敬而远之的。 因为是宫里赏赐下来的,自然不会慢待了,但也绝不会重用,因此都放在了外院的书房当闲差罢了,这次若不是薛子桢来说,只怕她一辈子也不知道府里还有个叫孔蕙芝的宫女。 许是猜到了薛子桢为何而来,孔蕙芝的脸上流露出了一抹惊慌,薛子桢笑了笑,问她:“今年多大了?进宫几年了?家乡何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孔蕙芝低着头回答道:“奴婢今年二十岁,进宫六年了,乃是京城人士,家中只余下一个寡母并年幼的弟弟。” 薛子桢点点头,宫里挑选宫女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头一条就是身家清白,体态端庄,就是脾气性格略有瑕疵的,也被宫里的规矩给磨平了,而孔蕙芝在宫里待了六年而平安无事,足见此人不像面上看上去这般简单了。 程绿汀坐在一旁,看着孔蕙芝略有疑惑,她还以为孔蕙芝长得貌美如仙才把李益的心勾住了呢,如今看来,只怕并不是这样,若只是论容貌,凭李益的容貌和才名。大可以找到比孔蕙芝好一千倍一万倍的。 更何况薛子桢都为这事亲自出面了,只怕孔蕙芝嫁过去的事是板上钉钉了,薛子桢称呼李益一声表哥,将来势必要称呼孔蕙芝为表嫂的,他们恒亲王府的丫头一跃成为薛子桢的表嫂,薛家的亲戚,心好的人说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心不好的人还不知道要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呢。说不定还会攻讦恒亲王府借着丫头来巴结人,攀高枝呢。 程绿汀思虑片刻,便把孔蕙芝打发下去。对薛子桢道:“你的来意我也知道了,但孔蕙芝毕竟是个宫女,却嫁到你们家去做少奶奶做主子,若是传出去。只怕对彼此的名声都不太好。” 薛子桢点头笑道:“你说的我也都想过,没奈何我表哥对孔姑娘情根深种。我们薛家的亲戚不算多,表哥算是我的至亲了,只要他不介意,我自然不会介怀。更何况我父亲母亲也不是看重门第的人,只要人品好,稳重贤淑。他们就都喜欢,按照我的意思。如今我们先别露一点风声,你把孔姑娘送回宫中去,最近皇上还说要把伺候过先帝的一批老人放出宫去让他们回家养老呢,到时候想法子把孔姑娘的名字添上,那么她便是被遣散出宫的宫女了,到时候等她归家后,我表哥再登门求娶,也就名正言顺了。” 程绿汀拍手道:“这样也好,说出去名声也好听,被遣出宫的宫女也金贵着呢,还有大户人家聘了去教养小姐,也有人家娶回去做当家太太,如此一来倒也不打眼了。”反正只要不和恒亲王府扯上什么关系就行。 薛子桢笑道:“既如此,那我就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了,等将来我表哥成亲,自然是要送上一份谢媒礼的。” 程绿汀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谢媒礼可不敢当,如今你这个首辅千金可是炙手可热,多少人想巴结都没有机会,如今倒是让我找到了个机会,还不好好地奉承奉承?” 薛子桢笑道:“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你也打趣我,咱们是什么关系,自然不比其他人。” 得了这句话,程绿汀才觉得安心些,薛子桢毕竟还是领情的。 薛子桢走后,程绿汀便把孔蕙芝叫进来细细的和她说了前因后果,又把打算给她说了说,道:“这几日你照常当差,好歹别露一点风声才是。” 孔蕙芝对李益虽然芳心暗许,但也知道地位有别,只怕是难以如愿,这两日还暗自神伤,想着早些挥剑断情为好,但不成想李益竟然会想尽了办法要娶她,不由又是欣喜又是感动,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往下落,程绿汀看在眼里倒是笑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是你的运气好,说不定等你嫁过去,这日子过得比我这个王妃还要舒心呢。” 孔蕙芝含着眼泪笑了笑,谢过了程绿汀,回去后却是心潮起伏心里也不由得暗暗期盼起来。 李益知道这件事后,自然也十分的欣喜,因这是只能悄悄的办,若是大张旗鼓,反而惹人议论,遂收起了心思,专心致志的等着成亲了,而陈云秀那边薛子桢也去说了,她见过孔蕙芝,自然最有发言权,陈云秀听她说孔蕙芝如何的好,也十分欣喜,乐的合不拢嘴,只等着孙媳妇进门了。 促成了一桩婚事,薛子桢心里也很开心,再加上快过年了,虽然因为国孝不能大肆的热闹庆祝,但新年新气象,每个人的心情还是很好。 时间过得飞快,先是新年,继而是元宵节,元宵节过去没多久,又是棠哥儿的周岁礼,又免不了一番忙碌,等到薛子桢闲下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已经进了二月中旬。 因为新帝登基,今年要加开恩科,礼部的人打从过了年就开始忙这件事,薛丹臣更是脚不沾地,每天回家的时间也越发少了,经常是忙到了宫禁的时候,索性就住在值班房了。 反倒是霍灵璧一介武夫,和科举的事也没多大关系,倒是越发闲了下来,如今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家里,或是陪霍周一起练武或是教导棠哥儿启蒙,时而和薛子桢厮混在一处,日子过得极其闲适自在。 科举过后,翰林院和国子监都进了不少新人,朝野中又是一番震动。但薛子桢却已经对这些事不放在心上了,趁着春光正好,打算带着霍周和棠哥儿一起出去踏青。 霍灵璧把地点定在了西山,一家四口过去,或是骑马,或是钓鱼,中午饱餐了一顿山珍野味。到了傍晚才启程回家。 路过东大街的时候。棠哥儿眼尖看到了珍珠楼的招牌,拍着小手喊着“吃!吃!” 他最爱吃栗子糕,薛子桢带着他来珍珠楼买过。他就记住了,薛子桢替他擦了擦口水,叫霍灵璧去买栗子糕。 霍灵璧对着眼见着要一日日发展成一个吃货的胖儿子也十分无奈,只好亲自下了马去买栗子糕。 霍周对此的表情是不屑一顾。过了年,他又长大了一岁。性格还是有点冷,看上去稳重,但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今天出门。他本来想要骑马的,霍灵璧没让,他就不高兴了。坐在马车里闷闷不乐的,棠哥儿对这个哥哥却很喜欢。一个劲的想往他跟前凑。 等了约一刻钟,霍灵璧一脸凝重的回来了,把栗子糕递给了薛子桢,道:“你带着孩子先回去,我还有事。”薛子桢奇怪道:“什么事啊?先回家再说不成么?”霍灵璧想了想也同意了,可脸色却不大好看。 等回到家里,薛子桢让奶娘带着两个孩子去霍夫人那边吃晚饭,她才问霍灵璧:“刚才在大街上怎么回事?” 霍灵璧道:“先别说这个,我问你,惠嘉公主身边是不是有个个子挺高,长得挺壮实的宫女?” 薛子桢一怔,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了这上面,仔细想了想道:“是有一个,叫青筠,鼻子旁边还有一颗小痣的对不对?” 霍灵璧道:“看来我果然没认错,我也只见过一回,刚才我去买栗子糕,看到她匆匆进了旁边的药铺,药铺的老板亲自送了出来,直摇头叹气,我觉得那人眼熟,就多嘴问了一句那人买的什么药,药铺的老板便说是红花。” 孕妇食用红花会导致小产。 薛子桢也愣住了:“她是惠嘉公主身边的宫女,买红花做什么?难道做出了什么丑事?” 霍灵璧道:“丑事是肯定有的,只是不知道是那个宫女自己不检点还是替别人出来买药,我已经叫霍镝去查了。” 薛子桢道:“左右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青筠自己犯了错误也好,什么人犯了错误也好,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霍灵璧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药是买给惠嘉公主服用的,你可知这是什么后果?” 薛子桢呆住了。 惠嘉公主作为武功侯府的世子夫人,有了孩子自然要生下来,除非这个孩子不是冯武夷的骨血,不能生出来,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明惠嘉公主行为不检,在外头与人有了首尾? 薛子桢的心顿时凉了一半,道:“那你要小心点,这事即便查出来了也别张扬,可不是什么好事。” 霍灵璧笑了笑:“没事,就是闹出来,咱们也只当成看笑话罢了。” 薛子桢和惠嘉公主之间的恩怨他是知道的,若是能让惠嘉公主出丑,那自然是极好的,所以他想把这件事查清楚,也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罢了。 霍镝办这种事向来得心应手,不到两天就查了出来:“惠嘉公主在杨树胡同那儿置办了一座宅子,时常借着回公主府的机会暗中前往那儿与人私会。” 霍灵璧道:“与谁私会可查出来了么?” 霍镝道:“是个戏子,叫苏合,乃是苏魁章的族侄,当初苏魁章被罢官,全家都迁回了祖籍,唯有苏合没回去,流落到了戏班子唱戏,据住在杨树胡同的人说,这宅子一直空着,打从去年夏天才开始往里头住人,来来往往的都是坐小轿,从没露过面。” 霍灵璧冷笑:“惠嘉公主还真是敢啊,身为侯府的世子夫人,私会奸夫也就罢了,先帝的孝还没过呢,这就弄出一个孩子来了,她还真有能耐!” 霍镝觑着霍灵璧的脸色道:“世子爷要不要把这件事捅出来?” 霍灵璧道:“这和咱们无关,冯武夷不正想着和离么?你悄悄把这个消息透给他,他是个直性子,自然按耐不住,到时候闹上门去,咱们正好瞧好戏。” 霍镝应声而去,不出两日,冯武夷便去杨树胡同大闹了一场,然后跑到了宫门口跪着要求和离,冯家上下也全然没想到惠嘉公主居然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因此没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就连武功侯都保持了沉默。 顺和帝见冯武夷这么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摆明了要大闹一场,也颇为头疼,唯恐这件事闹大了有损皇家颜面,只好关起门来解决这件事。 冯武夷去杨树胡同的时候,惠嘉公主已经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正在卧床静养,苏合正在一旁侍奉,不成想冯武夷闹上门来,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就是恐惧了,顺和帝把惠嘉公主召进宫的时候,惠嘉公主还是面色苍白,一看便是失血过多没有将养好。 冯武夷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多看惠嘉公主一眼都嫌恶心,反正他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坚持要和离,若是还让他忍气吞声,他宁愿和惠嘉公主一起同归于尽! 冯贵太妃是力挺自家侄儿的,连带着赵太后也觉得惠嘉公主此举太过过分,并没有说任何求情的话,因为一直以来,惠嘉公主闹出来的事太多了,也让人厌烦了,更何况以往的事都只是行事张扬跋扈,如今的事却涉及到名节问题了,要知道,惠安公主可还没有出嫁呢,她可不想为了一个惠嘉公主就害了自己的女儿。 惠嘉公主私会情郎,首先就犯了七出之罪中最严重的一条,继而,她身为皇家公主,国孝家孝两层孝,却闹出来一个孩子,便是不忠不孝,这又是两条大罪。 条条大罪历数下来,若是换了寻常女子,早就要被浸猪笼或者开祠堂了,但惠嘉公主的生母丽太妃却苦苦哀求,情愿下半辈子削发为尼,为惠嘉公主赎罪,如此一来,顺和帝也不好太过绝情,便下旨同意冯武夷与惠嘉公主和离,同时将她送到皇寺中囚禁,永远不许出来,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下半辈子的日子也可想而知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岁月 至于苏合,在所有人眼中,他就如同蝼蚁一般,顺和帝直接下令将人处死,远在家乡的苏魁章还想着借着新帝登基重新起复呢,听闻这事便蔫了,苏合毕竟是他的族侄,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有管教不严之罪,尤其是苏合敢勾引公主,只怕这辈子他都别想出仕了! 惠嘉公主的事虽然捂得严实,但还是有不少人家都知道了,明面上不敢议论什么,背地里却免不了嘲笑一番,连带着冯家也被人指指点点了许久,武功侯和冯夫人都气的要命,他们只得冯武夷一个儿子,原想着让他早早成亲成家立业的,却不想尚了公主,成亲后也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如今惠嘉公主自己闹出来事来,反倒连累的他们冯家面上无光,如今即便是想给冯武夷再娶一个媳妇,只怕也是极为艰难的。 但冯武夷却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反而暗暗庆幸摆脱了惠嘉公主,和离后接连四五天都在外头宴饮喝酒,一副要大肆庆祝的样子。 约莫过了半个月,冯武夷突然来霍家登门,想见薛子桢,薛子桢也没有拒绝,抱着棠哥儿一起去了待客的花厅,冯武夷看到胖嘟嘟的棠哥儿就笑了,逗了一会才笑道:“只可惜,长得与你不怎么相似,与霍灵璧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薛子桢笑了笑,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倒是冯武夷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你也别想着说些什么宽慰人的话了,我倒是很庆幸她自己弄出这么一桩事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和离呢。这段日子,取笑我的人也多了,我要是真的在意,只怕早就气死了,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向你辞行的,我要走了。” 薛子桢惊讶道:“走?去哪儿?你是武功侯府的世子,将来难道不准备继承爵位了么?” 冯武夷无所谓道:“我本来就对这些权势名利不甚在意。当初回京也是迫于父母的压力。而留下来也是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想着我若是凭借侯府世子的身份,胜算可能要大些。谁知,到头来还是有缘无分,我喜欢的姑娘嫁给了旁人,反倒不得不娶了个不喜欢的。现在也是该远走高飞的时候了。” 薛子桢听了他的话,心知肚明。淡淡笑了笑:“冯世子可有兴趣再与我合奏一曲?” 冯武夷眼前一亮,顿时连连点头,薛子桢便让奶娘把棠哥儿抱了去,然后取了笛子过来。 如今她用的乃是霍灵璧送她的玉笛。笛音清越铿锵,非一般的竹笛可比。 冯武夷也是经常一管紫竹箫挂在腰间的,此时笛箫合奏。照旧是一曲凤鸣九天。 恍惚间,冯武夷好像回到了当初似的。他坐船从莲花台下经过,突然听到了笛声悠扬,仿佛在笛声中找到了知己一般,后来的第一次见面,更是让他一见钟情。 只可惜,两个人终究是没有缘分,冯武夷心生黯然,箫声也慢慢呜咽起来,倒吹出了几许离人的哀愁。 霍灵璧站在门口,看看冯武夷,再看看薛子桢,阴沉着脸色,心里郁闷的不行,直到薛子桢看到他,这笛声才停了下来,冯武夷也停住了箫声,看了霍灵璧一眼,然后朝薛子桢笑了笑,主动提出了告辞。 霍灵璧哼了一声,也没说去送送,反而看向了薛子桢:“你和他说什么来着?这么高兴?还吹笛子?我想听你都没给我吹过。”话说到最后已然带了几分委屈,薛子桢笑道:“他是来辞行的。” 霍灵璧一听冯武夷要离开了,心里那股醋意才淡了些,但还是不理会薛子桢,摆出了一副你要赶紧来哄我的样子。 两个人先后回了双桂堂,霍灵璧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薛子桢坐到了他身旁:“这么生气啊?我也吹笛子给你听如何?” 见霍灵璧没反应,她思虑片刻,起身坐到了门边,拿着笛子吹奏起来。 原先霍灵璧还以为她起身是要走的,赶忙就要站起来阻拦的,等看到薛子桢坐在了门边时,又重新坐了下来。 薛子桢吹奏了一曲凤求凰。 刚开始,霍灵璧没听出来,他本来就是一介武夫,就是看书,接触的也多是兵书兵法,对于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向来是懒得学,也学不会,平日里应酬喝酒,席间总喜欢请个唱小曲的助兴,他也全当成耳旁风一样了,从没听进去过,但凤求凰的曲子毕竟有名气,他听了一阵子就听出来了,登时眼睛闪闪发亮,只盯着薛子桢瞧。 她愿意为她吹奏一曲凤求凰,是表示她对他就像卓文君对司马相如那样么? 霍灵璧的眼睛像是落了两颗星星进去,闪亮的吓人,薛子桢刚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就十分坦然了。 一曲缠绵悱恻的凤求凰吹奏完,房间里只剩下了霍灵璧和薛子桢,丫头们都知情识趣,早就跑光了,薛子桢刚放下笛子便被霍灵璧拥在怀中,他低声道:“从今以后,要经常吹奏曲子给我听,而且只能给我一个人吹奏!” 薛子桢笑道:“你也太贪心了吧。” 霍灵璧把手臂收的越发紧:“我就是贪心!”他何其有幸,能娶到她,而他更庆幸的是,即便他以前犯过愚蠢的错误,但她还是原谅了他,两个人的缘分到底是天注定的。 …… 冯武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冯夫人哭红了眼睛也没能劝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带着几个随从坐船离开了京城,而京城里对于他和惠嘉公主的许多传言也都纷纷淹没在了新的消息里,无人再提及。 伴随着冯武夷的离开,是李益的婚事,孔蕙芝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宫里,又被加在了遣散出宫的名单上。四月份的时候,一批新宫女入宫,也有一批老宫女被放出宫,孔蕙芝回到家里后,寡母和弟弟都还在,又过了半个多月,孔蕙芝的母亲放出话要给女儿说亲。李益这才登门求娶。 李益是什么人普通老百姓也许不清楚。但薛丹臣是什么人却是众所周知的,更何况李益还叫薛丹臣一声姑父,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孔蕙芝只是一个大龄宫女,若是配李益,着实是高攀了,但这种事架不住是你情我愿。李益坚持要娶,其他人也只有羡慕的份。 因为李益是李家的独苗。他办婚事的地方并没有定在薛家,这两年他也挣了不少私房钱,在附近的桃树胡同置办了一所三进的小宅子,由秦子瑜和薛子桢帮衬着收拾了。准备当成新房用。 过了端午节,李益和陈云秀便搬到了桃树胡同的新宅子去,算是正式的另立门户。当家做主了,半个月后。孔蕙芝便嫁了过来。 孔蕙芝毕竟是在宫里历练了这么多年的,论能力论心思都非同一般,有她来管家理事,李益和陈云秀自然是放心的,一家祖孙三口,日子倒是过得和和乐乐,半年后,孔蕙芝便有了身孕,次年生下一子,取名李凌,陈云秀高兴地不得了,李家总算是有后了,她也可以放心了。 顺和三年,太皇太后去世,宫内宫外齐齐举哀,薛子桢作为世子夫人也要进宫哭灵的,棠哥儿已经四岁了,倒是一改小时候的调皮性子,变得越发稳重起来,如今他跟着薛丹臣念书,一个月倒有半个月都是住在薛家的,为了教导他,薛丹臣还特意放了一部分权,也好让自己的空暇时间多一些。 棠哥儿四岁,小金蟾也五岁了,两个人都正是启蒙的时候,但小金蟾可比棠哥儿要调皮的多,每天要是不闯祸仿佛这一天就过不去似的,回回都把陆如英气的暴跳如雷,让人头疼的很。 但薛丹臣却总是护着她,一面是小金蟾调皮归调皮,但也特别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教就会,规矩学得快,嘴巴也甜得很,若是当着外人,便是一副小淑女的模样,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夸奖的,大家都说小金蟾更胜薛子桢当年呢,但她们谁都想不到关起门来小淑女就成了小恶魔,说的话做的事每每让人哭笑不得。 以前霍周也一起跟着薛丹臣念书,但自打他满十二岁,镇国公就开始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遂读书的时候也少了,小金蟾以前爱捉弄霍周,霍周一走,就开始捉弄棠哥儿,棠哥儿虽然被教导是男子汉,要让着小姨母,但有时候也免不了受气,哭着鼻子回家告状,让霍夫人十分心疼,遂对于让棠哥儿去薛家念书的事就有些不赞同了。 这次因为要进宫哭灵,家里没人照顾,薛子桢便想把棠哥儿送去薛家让外祖母帮着照看,正好也有小金蟾作伴,霍夫人却拒绝了:“皇后之前不是说让棠哥儿给太子做陪读?这次正好趁这个机会带棠哥儿进宫,也好和太子熟悉熟悉。” 薛子桢不好反驳,只好答应,带着棠哥儿进了宫。 董皇后听说薛子桢带着棠哥儿进宫哭灵,果真召见了,薛子桢也就顺势见了见太子。 太子刚刚满九岁,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不怒自威了,但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些小孩子的稚气,许是知道棠哥儿的身份,自打薛子桢一进来,他就好奇的盯着棠哥儿瞧。 棠哥儿比起小时候瘦了许多,但小脸还是圆圆的,头上束着小金冠,穿着一袭宝蓝色的袍子,就像观音座旁的金童一样。 董皇后把他叫到身边,笑着问了几句话,又赏了几样笔墨,这才让宫女带着去与太子一起玩去,在陌生的宫里,棠哥儿并不想离开母亲,眼巴巴的瞧着薛子桢,薛子桢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低声嘱咐道:“跟着这位姐姐出去玩儿,要听话,知道么?” 棠哥儿点点头,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还是任那个宫女牵住了手往外走。 董皇后这才笑道:“你待孩子这样用心,也难怪孩子和你亲。” 薛子桢笑道:“这也是棠哥儿的性子乖,小时候看上去挺调皮的,长大后倒是出乎意料的听话。” 棠哥儿三岁的时候会跑会走,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总喜欢甩开奶娘和丫头在府里乱逛,有一次不知怎么跑到了祠堂去,也不知他是从哪儿爬上去的,把老祖宗的牌位都给掀了,自己坐在高台上,等看守祠堂的丫头听到动静进来一瞧,险些没昏死过去。 因为这件事,霍灵璧第一次对棠哥儿动了手,打的还不轻,屁股都肿了,躺在床上养了足足大半个月,打那以后,棠哥儿就听话了许多,对霍灵璧更是添了几分畏惧。 镇国公还埋怨霍灵璧,说他把孩子身上的那股锐气都给打没有了,薛子桢也气得好几天没搭理他,管教孩子可以,把孩子打成这样,也太过分了些,霍灵璧心里也有些后悔,只是碍于面子嘴上不肯说罢了。 董皇后就是喜欢棠哥儿的乖巧听话,就顺势提了给太子当伴读的事。 平心而论,薛子桢是不喜欢让棠哥儿进宫的,因为他在家里是主子,人人捧着,进了宫就成了奴才,薛子桢只盼着他快快乐乐的,并不希望他从小就体会到这尊卑观念。 而董皇后的意思也很明确,棠哥儿还小,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如今就跟在太子身边,长大后才能更加的忠心耿耿,所以她一直极力促成这件事,顺和帝虽然也是愿意的,但一直没有提出这件事,主要还是因为太子和小金蟾的婚事。 太子娶了小金蟾,那么就成了薛家的女婿,也就成了薛子桢的妹夫,霍灵璧的连襟,以及棠哥儿的小姨夫,有了这层亲戚关系在,再叫棠哥儿进宫做伴读就有些不合适了,而且薛丹臣对这件事流露出来的不热忱也表明了态度,明显是不想让外孙进宫的,所以顺和帝就一直没提。 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进宫,到时候两边反倒生出了嫌隙。(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进宫 今日董皇后又提起了这件事,薛子桢也不好意思明确的拒绝,只好说一些虚与委蛇的话敷衍,心里还是实打实的不愿让棠哥儿进宫的。 那边太子却已经和棠哥儿说上了话,太子在宫里是人人捧着让着巴结着,但日子也不是事事遂心,最起码想要个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儿也不成,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如今见了棠哥儿,就免不了多几分好奇和喜悦。 他也早就听董皇后说这是给他预备的陪读,以后和他一起念书,一起练武,这样一来也有人作伴了,对此太子心里是很开心的,所以对棠哥儿就先入为主的多了几分好感,一面吩咐宫女拿点心过来给棠哥儿吃一边问道:“我听母后叫你棠哥儿,这是小名儿吧?那你的大名叫什么?” 棠哥儿盯着盘子里用糯米纸包着的缠丝糖瞧,随口答道:“我叫薛荆。” 他还小,没有尊卑观念,太子又比他大不了几岁,所以说话就有些随便,太子见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巴结着自己,心里也觉得舒坦,暗暗对这个伴读觉得满意,他虽然很孤单,但渴望的是朋友,可不是奉承,棠哥儿这样就很好,不过他还是觉得很好奇:“你父亲姓霍,为什么你姓薛?” 棠哥儿想吃那缠丝糖,但又不敢吃,因为母亲进宫前叮嘱过他,进了宫不许随便吃东西,所以他只能眼巴巴的盯着瞧,对太子的问题也有些没好气,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孩子都问过他这个问题,好像他跟着母亲姓就变成了怪物一样。遂不耐烦道:“你问我父亲去啊,我怎么知道!”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跟太子说话! 太子却觉得很有趣,身旁侍立的宫女太监瞧着,虽然对棠哥儿的态度很震惊,但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国公府的小世子,他们哪个都惹不起的。更何况太子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也乐的不得罪人。 太子终于注意到棠哥儿的目光都放在糖上面了,忍不住一笑,拈了一颗递给了棠哥儿:“你吃吧。很甜很好吃的。” 棠哥儿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含在了嘴里,甜味蔓延开来,终于让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真好吃!” 太子道:“缠丝糖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在家里难道没吃过么?” 提起这个棠哥儿就很郁闷:“母亲不让我多吃,半个月才叫我吃一次。而且一次只有一颗!”他伸出一根白白胖胖的手指着重强调那个一字,满脸的忿然,太子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多赏赐给你一些。就说我说的,允许你多吃,这样你母亲就不敢管你了。” 棠哥儿面上一喜。随即黯然下来:“不行啊,我要是不听母亲的话。母亲会很生气,母亲要是生气了,父亲就会打我的!” 太子张大了嘴巴:“你还挨打呀!这么可怜!”他顿时对棠哥儿充满了怜悯,最起码在宫里就没人敢打他,就是他犯了错,太傅要惩罚,也是由小太监代替受过的。 棠哥儿却觉得奇怪,看太子就像看怪人一样:“每个孩子都会挨打啊!就像我小姨母,也会被外祖母打的,不过她每次还没动手呢,外祖父就出现了,外祖母就不敢动手了,难道你没挨过打么?” 太子摇摇头,他是太子,谁敢打他啊?他问棠哥儿:“你为什么会挨打啊?” 棠哥儿想了想,道:“因为我调皮啊,我摔碎了母亲最爱的笔洗,还打翻了墨砚,污了母亲刚画了一半的画,还拿着哥哥的龙泉宝剑去杀鸡,然后母亲就很生气,不过母亲从来不打我哦,每次都是父亲打我!”说完还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像是在安慰自己不害怕似的。 太子却笑起来:“那你还真是够调皮的!也该打!”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有些羡慕,他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人,别说调皮闯祸了,就是多跑两步,那些人都如临大敌似的,生怕他摔倒了,没意思极了。 有了棠哥儿作伴,想必以后的日子会很有趣吧,太子已经开始期待棠哥儿进宫了。 他问棠哥儿:“你什么时候进宫啊?”棠哥儿挺奇怪的:“我为什么要进宫啊?” 太子道:“做我的伴读啊,难道霍夫人没和你说过么?” 棠哥儿虽然小,但也知道什么叫伴读,就像他跟着外祖父念书时,身边有小厮帮着捧书磨墨一样,虽然他也很喜欢那些同龄人,想和他们一起玩,但他们却都战战兢兢地,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没意思极了。 棠哥儿很干脆的就拒绝了:“我自己有伴读,不想做你的伴读!” 太子震惊了,重复了一遍棠哥儿的话:“你不想做我的伴读?” 棠哥儿白了他一眼:“是呀,做伴读都很没意思的,我不要!” 太子被拒绝了,第一个反应就是生气,可生气过后就只剩下了妥协:“那你进宫陪我玩好不好?” 棠哥儿道:“不做伴读么?” 太子点头:“不做伴读,就是陪我玩儿,你愿意么?” 两边衡量了一下,棠哥儿还是觉得玩的诱惑挺大的,所以很痛快的点了点头:“那好吧,那我就进宫陪你玩儿吧!” 太子顿时咧嘴笑了,拉着棠哥儿的手跑到了董皇后旁边:“母后,我要棠哥儿进宫陪我玩儿!” 董皇后笑盈盈的看着两个孩子手拉着手,摸了摸棠哥儿的头:“棠哥儿愿意么?” 棠哥儿不明所以,但一想到玩儿,便使劲点点头,董皇后又奖励般摸了摸他的头,看向了薛子桢:“既然孩子都愿意了,你也别拦着了,我看棠哥儿懂事的很,你瞧,两个人就这么一会就玩到一块去了。看来也是有缘分的。” 薛子桢面色一滞,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勉强同意了。 在宫里哭灵一天,人多,也不方便说话,等一回到家,薛子桢便问棠哥儿:“你怎么愿意进宫呢?进了宫可就不比在家里自在了。” 棠哥儿睁大眼睛看着母亲。很有信心的模样:“母亲放心。我是去陪太子玩儿的,等我玩够了,就回来陪母亲!” 薛子桢被他的童言童语弄得哭笑不得:“傻孩子。宫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到时候进去了,只怕就难出来了!” 棠哥儿还有些懵懵懂懂,不明所以。霍周在旁边看到了不由嗤笑一声:“真是蠢,把自己卖了还不知道呢!”棠哥儿一听这话就不服气了:“哥。别以为我听不懂,你这是在骂我呢!” 霍周不由无语,薛子桢也笑了,叹道:“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罢了,等到你进了宫,你就知道这事不好玩了。” 晚上霍灵璧回来。听薛子桢说了这事也是颇为无奈:“我们费了多少功夫替他周旋,如今他倒好。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命运给定了。” 薛子桢笑道:“既然是孩子自己的选择,那也就罢了,做太子的伴读也不错,将来不敢说多大的富贵,好歹也是天子近臣,也是很不错的,再说了,你不也是太子伴读出身的么?” 霍灵璧道摸了摸下巴:“但我在宫里总共也没呆几天啊,而且小时候的事差不多都忘了。” 当初的太子伴读可不止他一个,还有赵九经,因为赵九经太过闹腾的缘故,大家对他的印象都非常深刻,对于霍灵璧反倒给忽略了,就是叫薛丹臣自己来说,当初明明教导的是三个孩子,但是也只是对太子和赵九经更加熟悉罢了。 太皇太后的丧事没过多久,棠哥儿进宫的事就定了下来,以后吃住都要在宫里了,也只能休沐的时候才能回家,霍夫人十分不舍,原想亲自送孙儿进宫的,但薛子桢觉得太打眼了,反倒招人注意,说棠哥儿娇气,倒不如她一个人送孩子过去,简单省事。 这几年霍夫人已经不管事了,家里大小事务都是听薛子桢的,薛子桢一反对她也就没坚持,只抱着棠哥儿亲了又亲:“乖乖,在宫里好好地听话,等回家来祖母给你做好吃的。” 棠哥儿年纪小,想不了那么多,心里只惦记着吃和玩儿,因此很痛快的道:“好啊,祖母,等我回家来,我要吃烤鸭还有清蒸火腿!” 霍夫人哭笑不得,只得连连点头,霍周看上去冷冷的,不屑一顾的样子,但背地里却塞给了棠哥儿一些银子:“有钱好办事,你拿着,肯定有用。” 棠哥儿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花钱打点,这银子对他来说还不如一块点心来的有诱惑呢,遂很是不上心,敷衍着应了,接了过来放在了荷包里。 薛子桢看着这一幕也有些感动,霍周素日冷是冷,但对棠哥儿也是真的关心,棠哥儿进宫,宫里的宫女太监自然是要打点,这点不用霍周说,霍灵璧也早就办妥了,霍周给的银子虽然不多,却也代表着他的一番心意。 跟着棠哥儿一起进宫的还有个丫头,叫紫山,年纪不大,只有十六岁,但却稳重的很,她并不是奴籍,而是李益的妻子孔蕙芝教导出来的,原是紫山的家人想让她进宫,特地花了银子请孔蕙芝出面指点规矩,后来还没等到小选,孔蕙芝就知道了棠哥儿的事,便推荐了紫山,一面能在宫中照顾棠哥儿,薛子桢也能放心些,一面也是成全了紫山进宫的愿望。 这事倒也简单,薛子桢找了董皇后一求情就成了,毕竟棠哥儿还小,带着丫头进宫照顾虽然与宫规不符,但也不算违反,董皇后也乐的做这个人情。 棠哥儿第一天进宫,太子是很激动很期待的,一大早就跑到了董皇后这儿等着,见到棠哥儿后,更是立刻就拉着他跑出去玩儿了,董皇后对薛子桢笑道:“你瞧,两个孩子这么投缘,你也别担心了。” 薛子桢苦笑:“我就是怕他现在觉得新奇热闹,只怕到了晚上就要吵着回家了。” 之前棠哥儿去薛家住一宿,有时候还免不了哭闹呢,看上去聪明懂事,说话跟小大人似的,但到底还是孩子,又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吃过什么苦,就是挨了打,过后也是一群人围着嘘寒问暖,如今突然被丢在了环境陌生的宫里,就是个大人只怕也要有几分忐忑,更别提一个孩子了。 一想到这儿,薛子桢就心如刀绞,恨不能立刻把孩子抱走,董皇后也是为人母的,倒是能理解薛子桢的心思,当初顺和帝还是太子,她是太子妃,经历了千难万险才平安生下了如今的太子,后来把太子平平安安的养大,更是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这是在宫里,一个不留神就要被人算计了去,薛子桢此时的舍不得,董皇后也都是感同身受,遂笑道:“你的担心我都明白,只管把孩子交给我就是,我既然能护得了太子周全,自然也护得了棠哥儿的周全,更何况皇上请了薛阁老给两个孩子授课,你也能放心了。” 薛子桢勉强笑了笑,谢过了董皇后,又在宫里陪了棠哥儿半天,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才离开。 棠哥儿正兴致勃勃的跟在太子后头一起放风筝呢,说起来他也怪可怜的,也和太子一样没有玩伴,霍周比他大了八岁,素日都以兄长自居,又冷冷的,很少能陪着棠哥儿,小金蟾倒是与他年龄相仿,但太过活跃了,而且蛮横骄纵,遇上她,棠哥儿只有吃亏的份,时间久了,也不爱凑在一处玩儿,如今见了太子,虽然大了几岁,但却很合得来,顿时满心满眼都是这个新的玩伴,薛子桢出宫的时候和他说话,他也只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然后又兴奋的拽着风筝跑走了。 薛子桢有些黯然,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到了晚上,棠哥儿玩累了,终于想起来薛子桢了,等着等着,一直到吃完晚饭,紫山带他去沐浴睡觉,他才疑惑的问道:“母亲呢?我们不回家了么?”(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闯祸 紫山笑道:“小少爷,夫人已经回家了,咱们以后就要住在宫里了。” 棠哥儿顿时瞪大了眼睛,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进宫的意思原来是一直住在宫里啊,他心里下意识的有些排斥,也顾不得穿鞋,光着脚跳下床,穿着小衣就蹬蹬的往门外跑。 门外寂静无声,月色如水,棠哥儿睁大眼睛瞧了半晌,仿佛才确认了这是真的而不是恶作剧,顿时又耷拉着脑袋进来了。 紫山怕他着凉,赶紧拿了大氅将他裹了起来,又怕他难过,安慰道:“再过十天就是休沐,到时候小少爷就能回家,就能看到夫人了。” 棠哥儿点点头,也没有哭闹,乖乖跟着紫山去洗漱,就是沉默了许多,精神也是恹恹的。 紫山原以为棠哥儿要哭闹一阵子呢,连怎么去请董皇后都想好了,谁知棠哥儿却乖乖的,洗漱后直接就上床歇息了,倒也让她悄悄松了口气,她其实也只和棠哥儿相处了半个多月,若是真的哭闹起来,她还真不一定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棠哥儿又被紫山叫了起来,在宫里可不比在家里,能睡个懒觉什么的,如今那边太子都起了,若是棠哥儿再睡下去可不好。 棠哥儿揉着惺忪睡眼,由紫山服侍着爬了起来,洗漱换衣后到了太子的院子里等候,太子也已经收拾完毕,以前他早起念书,总觉得甚为不公平,如今多了个棠哥儿和他一起受苦受累,他反倒高兴了,牵着棠哥儿的手往弘德殿去。 薛丹臣已经在弘德殿等候了,如今他贵为首辅。自然不可能天天讲学,不过是隔三岔五不忙的时候讲解几篇文章罢了,昨日他在宫内轮值,早上有时间,又是棠哥儿头一天进宫,所以才特意抽空过来。 棠哥儿没睡醒,迷迷糊糊的跟着太子往弘德殿走。即便有灯笼照着也是走的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撇着嘴巴就要哭,强忍住了。等到了弘德殿,一看到薛丹臣,立刻就忍不住了,张着手跑了过去。呜呜就哭了起来:“外祖父!” 薛丹臣笑呵呵的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了几句,这才叮嘱道:“要乖乖听话知不知道?现在过去坐好。外祖父教你念书,你要叫外祖父先生,知道么?” 棠哥儿擦擦眼泪,点点头。坐在了太子对面的书案旁,而薛丹臣则坐在了上首的书案后,背后挂着孔圣人的画像。头像悬着诗书礼仪的匾额。 薛丹臣先问了太子几句关于功课的事,检查了上次课布置的作业。这才开始讲解新课,他讲课要比翰林院的那群老夫子要简单,通俗易解,太子和棠哥儿尽管是不同的学习进度,但都听得津津有味,一节课一个时辰,浑然不觉,很快就过去了。 把书讲完,薛丹臣又给他们布置了几篇大字,指点他们的书法,等到字也练完,天已大亮,宫女太监们又簇拥着太子和棠哥儿去董皇后那儿用早膳,而薛丹臣也要回内阁处理事务了。 棠哥儿舍不得薛丹臣,不想让他离开,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让薛丹臣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不过这事已成定局,想说反悔的话也已经晚了,再者说,做太子的伴读,这样的事只怕别人家想也想不来呢,他们若是执意不肯,倒显得轻狂,所以只能逼着孩子往前走。 太子倒是把棠哥儿的闷闷不乐都看在了眼里,也很理解,就像他从母后宫里搬出来,单独一个人住在东宫时一样,虽然离的很近,随时都能见面,但和母亲分离,总是若有所失,不过理解归理解,他可不想让棠哥儿一直不高兴下去,遂吃了饭就要带他去御花园玩儿。 御花园的景致虽然比不得上林苑,但也是有花有草,有山有水,又正值初夏,池子里的荷花也开了一小半,太子便带着棠哥儿去坐船,摘荷花摘荷叶,小孩子忘性大,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很快就把离家的苦恼抛开了,又喜笑颜开的。 第二天,两个人去看锦鲤,结果喂了太多的鱼食,胀死了好几条。 第三天,两个人去摘花瓣做百花枕,结果整个御花园几乎都被祸害了,一眼望过去都是光秃秃的。 第四天,两个人听说冷宫里有几棵桃树,甩开宫女太监跑去冷宫摘桃,结果被一条哈巴狗到处追着咬,吓得魂飞魄散,鞋子都跑丢了。 第五天,给两个人上课的是宋翰林,翰林院掌院学士,一大把白胡子的老头儿了,结果打个盹儿的功夫,一把最引以为傲的白胡子就被剪了个精光。 ……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沐,棠哥儿一大早就被送了回来,霍夫人想孙儿想的几乎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一见了面就忍不住抱在怀里亲香,一边心肝肉的哄着,一边一叠声的吩咐丫头把准备的好吃的给端上来。 薛子桢却在听了紫山的告状后颇为无奈,本想训斥两句,但霍夫人护得紧,她不想因为这事和霍夫人起冲突,只好先忍下来,等到了下午,霍夫人歇中觉,她才带着棠哥儿回了双桂堂。 棠哥儿毕竟是思念母亲的,手脚都挂在薛子桢身上,娇声娇气的喊着娘,薛子桢心里一阵柔软,但想起他做过的那些事,又觉得生气,遂把他放在炕上,问道:“进宫后有没有调皮?” 棠哥儿骨碌碌的转着眼睛,小声道:“没有呀。”薛子桢眉毛一扬:“真的没有么?那金鱼池里的锦鲤为什么撑死了那么多?还有整个御花园的花都被祸害了个遍,又是谁做的?还有宋先生的胡子,又是谁剪的?棠哥儿,母亲告诉过你,可以犯错误,但是绝不能撒谎。你做到了么?” 棠哥儿看着薛子桢严厉的神色,顿时蔫了,嗫嚅了好一会才道:“这些事都是太子和我做的……” 薛子桢见他乖乖承认了,这才缓和了些许神色,道:“为什么要闯祸?母亲告诉过你,不许闯祸的对不对?” 棠哥儿争辩道:“这都是太子的主意,我又不知道不能做。只是觉得很好玩……”他怕薛子桢生气。便一边喊着娘一边把头拱到了薛子桢怀里撒娇,以前他犯了错,每每这样做。母亲就不生气了。 但是这次的事可不一样,薛子桢并不想纵容他,因为在宫里和在家里不一样,太子因为是太子。所以即便做错了事,也是怪底下人没有规劝。但棠哥儿若是做错了,旁人可不会姑息他,就比如宋先生被剪了胡子,气的要命。但顺和帝宽慰他的时候,也只是说孩子不懂事,并没有严惩。宋先生也不好意思真的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这才算了。但若是换了旁人呢?吃了亏受了气焉能不记恨?到时候不敢怨太子,就只能把气都撒在棠哥儿身上了。 薛子桢的神色凝重起来,让棠哥儿坐好,严肃道:“难道仅仅因为好玩儿就去闯祸?若是旁人告诉你打人骂人好玩儿,你也要跟着学?将来告诉你杀人放火好玩儿,你也要跟着学?” 棠哥儿不吭声了,低着头不说话了,薛子桢道:“你坐在这儿反省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开口说话。”说着就吩咐丫头都出去,谁都别理会他。 棠哥儿害怕了,揉着眼睛呜呜的哭了起来,薛子桢冷冷道:“这次我可不会再纵容你,看你知不知道错了。” 棠哥儿立刻就哭道:“母亲,我知道错了!” 薛子桢道:“那你错在哪儿了?” 棠哥儿犹豫片刻,试探着道:“我不该闯祸?” 薛子桢不说话,他瘪瘪嘴,又要哭,薛子桢叹了口气,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着实是心疼,便坐了下来替他擦眼泪,道:“每个人都会犯错误,你闯祸母亲并不怪你,但你不应该一味的听从别人的话,太子带着你去喂鱼你就去,带着你去摘桃你就去,他说剪了宋先生的胡子你就剪,你呀,错就错在了太过听话上。太子是太子,他说的话你要听,但是这也仅限于他说的话很有道理的时候你才能听,若是他说错了话,让你去闯祸,做错事,你就要拒绝,明白么?” 棠哥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明显还是不明白,怯生生道:“我想和太子一起玩儿。” 薛子桢道:“若是太子让你从此以后不和母亲说话了,你也答应么?”棠哥儿立刻摇头,薛子桢道:“你瞧,太子说的话并不一定都是正确的,你要自己学会分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才好。” 这回,棠哥儿若有所思,大道理他或许听不明白,但薛子桢举得例子他却会举一反三,不和母亲说话是不对的,所以不能做,即便太子让他做他也不能做,换个角度想,其他不对的事不能做,即便太子要做,也是不能做的。 薛子桢告诉他:“坚持对错,这就是原则!” 晚上霍灵璧特意早早的回来了,棠哥儿却生怕他知道了闯祸的事再挨打,自打上次被打过一次,他是刻骨铭心,对霍灵璧可是怕极了,霍灵璧心里也有些后悔,几次三番想修复父子关系,对棠哥儿也是不敢严厉,几乎都是和颜悦色,这次他闯祸的事霍灵璧早就听说了,也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问棠哥儿在宫里开不开心,书念得如何也就罢了,并没有多说一个字,棠哥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睡觉前,霍灵璧又去棠哥儿屋里一趟,看他睡着了没有,等他披着衣裳回来,薛子桢就取笑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当初那么下死手的打孩子,活该孩子不和你交心。” 霍灵璧道:“我做严父,不正好让你做了慈母?” 薛子桢笑了笑,她自然愿意做慈母,但更怕溺爱孩子把孩子给教坏了,有时候想想真是矛盾,又想让孩子千锤百炼成大才,又不忍心孩子吃苦受累,难怪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霍灵璧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薛子桢躲了一下,掩好了衣襟,不好意思道:“今天不行。”霍灵璧瞪大了眼睛:“怎么就不行了?我都好几天没碰你了,好不容易今天闲下来,你也忍心叫我就这么忍着?” 薛子桢越发觉得羞窘,棠哥儿都这么大了,这人还是没个正行,一点也不像做父亲的,如今又和孩子住在一处,她还真怕闹出什么动静来叫孩子知道了,到时候哪还有脸见人啊。 霍灵璧不管不顾的把人搂在怀里,手就要往衣襟里伸,薛子桢赶忙给按住,小声道:“别啊,这几天我身上不舒坦,小日子就迟了半个月,只怕是又有了,你别胡闹!” 霍灵璧一听,又是惊又是喜,立刻翻身坐了起来,把手放在了薛子桢肚子上:“可是真的?” 棠哥儿都四岁多了,他们还是没什么好消息,说实话,心里也着急着呢。 薛子桢也是有了几分把握才敢说这个话,第二日请了大夫一瞧,果然是喜脉,不光这夫妻俩高兴,镇国公和霍夫人也都笑的合不拢嘴。 倒是棠哥儿摸了摸薛子桢平坦的肚子,道:“妹妹在哪儿?”薛子桢笑道:“要十个月后才能见到她呢?” 十个月的时间对于棠哥儿来说太长了,顿时他对这个妹妹没了兴趣,跑去找霍周玩儿了。 如今霍周在霍家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大少爷了,手底下已经掌管了一部分霍家的庶务,也培养了几个忠心耿耿的人,走出门去,也是独当一面,但他的性格还是那么冷,霍夫人不喜欢他,很少见他,素日饮食起居还是薛子桢派人打点,他对棠哥儿算不上亲热,但兄弟俩凑在一起也能说上几句话。 许是两个人许久没见面,霍周也不像之前似的爱答不理,反而主动问棠哥儿宫里好不好玩儿,棠哥儿一提起这个就兴奋,比手画脚的说着自己的壮举,霍周却听得心不在焉的,对棠哥儿道:“母亲有了身孕,你可要当心了,若是生下弟弟妹妹,母亲可就不疼你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恶意 棠哥儿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道:“不可能,母亲最疼我了!” 霍周恶作剧般嘴角扬起了笑容:“不信就走着瞧吧,你说母亲疼你,那她为何要叫你进宫呢?只有你不在身边,她才能专心致志的照顾你弟弟妹妹啊,有句俗话,你还小,估计没听说过,叫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原先你是家中最小,母亲自然疼你,若是弟弟妹妹出生,自然是更疼弟弟妹妹了。” 棠哥儿气鼓鼓的撅起了嘴巴,狠狠瞪了霍周一眼:“哥哥坏!母亲才不会不疼我,我去问母亲去!” 他蹬蹬蹬跑回了双桂堂,却在院门口站定了,母亲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父亲在旁边坐着,替她斟了一杯茶,母亲喝了茶,很珍惜的摸了摸肚子,问父亲:“你觉得这一胎是儿子还是女儿?” 父亲笑了:“我自然希望是个闺女的,家里都有两个儿子了,而且都这么调皮,还是女儿好,乖巧。” 母亲嗔道:“难道是儿子你就不喜欢了?”父亲赶忙道:“怎么可能,若是儿子,我自然也喜欢,而且更疼他,反正只要是你生的,男女我都喜欢!” 母亲叹道:“只盼着这一胎是个安静些的,可别像棠哥儿那么调皮,那么让人操心。”父亲便道:“儿女都是债,这话一点也没错,尤其是儿子,更是债了。” 接下来的话棠哥儿没有继续听下去,他只是十分伤心,原来哥哥说的是对的,父亲母亲有了弟弟妹妹就不疼他了,而且还嫌弃他调皮。那他以后岂不是变成了没有人疼的可怜孩子了? 棠哥儿呜呜哭着离开了双桂堂,回到了霍周那儿,霍周一看他那表情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怎么?被母亲训斥了?”棠哥儿哭的伤心极了:“母亲说我太调皮了……我没有……” 霍周幸灾乐祸道:“瞧你做的那些好事,还不是调皮哪!叫我说,活该!” 棠哥儿一边抹眼泪一边看向了霍周:“先前母亲疼我的时候,哥哥不伤心难过么?” 霍周一怔。随即满不在乎的笑道:“我才不稀罕他们喜欢呢。我自己喜欢我自己!” 棠哥儿怀疑的看着他,仔细想了想,却是越想越生气。到最后索性一跺脚,赌气道:“他们不疼我,我也不稀罕,我找外祖父去。外祖父肯定疼我!” 说完也不顾霍周拦着,又跑回了双桂堂。大声的跟薛子桢提要求:“我要去外祖父家!” 薛子桢眉头一蹙,道:“明日你就要回宫了,你祖母还给你准备了好吃的,等下次再去外祖父家吧。” 棠哥儿不依:“我就要今天去!现在就去!立刻就去!” 霍灵璧闻声从屋里出来了。一看棠哥儿这样子就竖起了眉毛,扬手欲打:“臭小子,你跟谁说话呢。欠揍是不是!” 棠哥儿吓得抱头就躲,一边往院子里外跑一边哇哇大哭。薛子桢倒是觉得莫名其妙:“这孩子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地?” 霍灵璧道:“臭小子就是欠打,你别惯着他,随他闹腾去,看他回来我不收拾他!” 薛子桢叹道:“现在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管教棠哥儿了,一面怕他受委屈受气,一面又怕他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刚极易折,将来在宫里更是没有立足之地。” 霍灵璧道:“哪个男孩子不是从小被打到大的?我九岁进军营,别提吃了多少苦了,也没像他这么娇惯啊,玉不琢不成器,以后你别老是纵容他,让他吃个亏也好,得了教训才能长大。” 薛子桢默然无语,只好吩咐丫头去把棠哥儿找回来,谁知棠哥儿已经去了霍夫人那儿,哭的好不伤心,被霍夫人搂着一阵哄劝,晚上也是跟着霍夫人睡的,薛子桢原想把他接回来,霍灵璧却道:“他不回来正好,敢耍性子,看我明天收拾他。” 薛子桢无奈道:“有本事你当着婆婆的面收拾去?我倒要看看是你收拾棠哥儿还是婆婆收拾你。” 夫妻俩一面闲聊斗嘴一面也就睡了,只当棠哥儿是闹小孩子脾气,一夜过去也就好了,便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是棠哥儿回宫的日子,薛子桢吩咐丫头收拾了两大包袱的衣裳和吃食,又叫人去霍夫人那儿把棠哥儿叫回来,谁知那丫头去了半晌才慌慌张张跑回来:“二少爷不见了,夫人那儿正翻天覆地的找呢!” 薛子桢一怔,先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等明白过来了,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地站了起来:“不见了?跑去哪儿了?找到了没有?” 丫头赶忙道:“不知道,夫人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了二少爷,只当是起得早了跑出去玩了,谁知来回找了都没有,这才着急了,夫人已经差人去叫国公爷和世子爷回来了!” 薛子桢只觉得心虚气短,头晕目眩,一下子支撑不住,晕倒在了椅子里。 镇国公和霍灵璧得到消息赶回来,霍夫人正哭的跟泪人一般,镇国公也是又惊又怒又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夫人哭道:“我也不知道,眼错不见一会儿,孩子就不见了,我只当是孩子跑出去玩儿了,又有奶娘跟着,便没有在意,谁知吃早饭的时候,奶娘过来带孩子,我才知道孩子丢了,已经叫人上上下下找过了,连个人影都不见。” 霍灵璧道:“母亲先别着急,从内院到外院隔着好几个门呢,他想跑出去要不容易,外人进来掳走孩子的可能性也极小,估计是调皮,躲在旮旯里等着我们找呢,假山里,花园里,一切能藏人的地方可都找了?” 霍夫人哭道:“都找遍了,我亲自带着人找了好几遍呢。” 镇国公蹙眉道:“既然不在家里,那就有可能是出去了。可毕竟是个孩子,要偷着出去可不简单,这么一大早的,各处守门的可看到了?或者是有谁搬了箱子柜子之类的东西出去?极有可能是把孩子藏在里头了。” 霍灵璧赶忙叫了各处门房的人来回话,薛子桢也强撑着身体过来了,棠哥儿是她的命,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要活了! 门房的人知道二少爷丢了可不是一件小事。也都冥思苦想,但大早上的,本来人就少。若是有这么一个人,肯定很容易就想起来了,但都没什么头绪,到最后还是校场的一个小厮跑过来回话:“一大早看到二少爷到了校场。跟着大少爷一起跑马来着,后来大少爷要出门。吩咐小的们去备马,打那以后就没见过二少爷了。” 薛子桢一听这事和霍周有关,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大少爷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他?” 镇国公也想到了这其中的关节,赶忙吩咐人去找,没想到去找的人还没走远。霍周就主动回来了,镇国公问他:“棠哥儿不见了。这事你可知道?” 霍周的神情很淡然:“知道,是我把他藏起来了!” 镇国公没想到他会如此痛快的承认,都呆住了:“你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 霍周道:“他觉得母亲有了弟弟妹妹就不疼他了,所以也不想继续待在家里,我也就顺手推舟,帮了他一把。” 霍灵璧怒极,一巴掌甩了过去:“混账!他多大,你多大!他不懂的事,难道你也不懂么!还跟着他胡闹!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霍周被打的头一偏,嘴角顿时红肿起来,薛子桢得知棠哥儿只是躲起来而不是被坏人抓起来,顿时松了口气,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赶忙拦住霍灵璧,对霍周道:“棠哥儿还小,分不清轻重,他今日还要进宫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快把他带回来,这事要是闹大了可不好。” 霍周先是低着头闷声不吭,等到听到进宫两个的时候,猛地抬起了头,目光锐利:“到了现在,你难道还只是关心他进宫的事?棠哥儿高不高兴,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在乎?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镇国公喝道:“霍周,怎么跟你母亲说话呢!这事你做的也不对!你心疼弟弟是好事,但也不能跟着他胡闹啊!” 霍周冷冷道:“棠哥儿是我的弟弟,可她却是不是我的母亲!我母亲早就死了,她是我的杀母仇人!我就是要把棠哥儿藏起来,让你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也让你尝尝母子分离的滋味儿!” 他手指着薛子桢,满脸的恨意,仿佛压抑了三年的情绪一下子都宣泄出来一般,霍灵璧气的额角青筋直跳,真想再打霍周一巴掌,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但薛子桢却软软倒了下去,他只好先抱住了薛子桢,却让人把霍周捆了起来扔到了柴房里。 薛子桢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动了胎气,大夫让躺在床上静养,但她惦记着棠哥儿,哪里静得下来,霍灵璧也是气的半死,直在屋里转圈:“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这个孽障给掐死,也省的现在闹出这么一桩事来,棠哥儿估计就是听了他的挑唆才相信什么不疼他了的鬼话。” 薛子桢虚弱道:“都到现在了,你也别说气话了,棠哥儿到底在哪儿啊,赶紧把孩子找回来是正经。” 霍灵璧安慰道:“你别担心,棠哥儿好歹是他亲兄弟,他要是还没有泯灭良心,就绝不会伤害棠哥儿的,估计只是把棠哥儿哄去了哪儿教我们找不到罢了,我这就去问他,天黑前肯定把孩子带回来,你要是为了这事伤了身子可不值当。” 薛子桢点点头:“你也别打他骂他了,他恨我,我知道,只要棠哥儿回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就是闹大了,也是损害霍家的颜面。” 霍灵璧无奈,只好应了。 霍周已经被镇国公叫到了书房问话,他对霍灵璧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但对镇国公还是很信服的,开口便道:“祖父放心,棠哥儿没有什么大碍,在外头也是吃得好玩得好,但我并不打算说出他在哪儿。” 镇国公道:“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报复你母亲?你说的没错,当年如果没有她,你的生母也不会死,虽说我不杀伯仁,但伯仁也是因我而死,这件事她有一定的责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你的仇人,可也是你的恩人哪。这几年来,她照顾你,关系你,给你请师傅请先生,就是亲儿子她也未必有这么上心,难道就因为你生母的死,就把她的一切好给抹杀了?” 霍周道:“没错,这些年她对我好,所以我并没有伤害棠哥儿,我只是想让她尝尝母子分离的痛苦罢了,这辈子,她都别想再见到棠哥儿。” 镇国公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还真是孩子气!我实话告诉你吧,当初你生母的死,说与你母亲有关,就是因为这件事是她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先生薛丹臣一手策划的!当时他还只是次辅,便暗杀了你那身为突厥公主的生母而不留痕迹,如今他贵为首辅,更是一手遮天,你想把他唯一的外孙给藏起来,你觉得可能么?你知道他在棠哥儿身边安排了多少暗卫保护么?” 霍周心内一惊,但面上却不露,不动声色道:“你这话不过是诈我罢了。” 镇国公笑道:“我为什么要诈你?棠哥儿是我的孙儿,你也是我的孙儿,更何况,棠哥儿姓薛,你姓霍,你说我跟谁亲?你还太小,不明白这世上许多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黑白分明,有时候对的不一定是对的,错的也不一定是错的,就拿你生母的这件事来说,若是换了我,我也会除掉一个对我有威胁的人,更何况你的生母身为突厥公主,当初强行嫁给你父亲,说是和亲,不也是另有所图?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想报仇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现在还不够强大,你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决定 霍周沉默了,镇国公道:“我不想让你父亲来问你,到时候免不了又要动手,现在你告诉我,棠哥儿在什么地方?”霍周犹豫片刻,道:“他没出家门,就在后院那一溜废弃的院子里,有个枯井,我让他在那边躲着的。” 镇国公腾地站了起来,立刻带了人去后院找人去了。 霍周被扔在书房,孤零零一个人站了半晌,笑了,祖父说更疼他,不过是哄他的话罢了,在他眼里,还是棠哥儿最重要,而他,始终是一个出生不光彩的私生子罢了! 他是霍家的子孙,但他的亲祖父对他虚伪,亲祖母对他不屑一顾,亲爹对他冷言冷语,而唯一曾让他感受到温暖的,居然是那个和自己没有一丝血缘关系,还被自己视为杀母仇人的薛子桢,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讽刺! 霍周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转身离开了,回到了柴房,此时此刻,这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不出半个时辰,外面突然传来欢腾喜悦的笑声,不停的有人说着二少爷回来了,霍周闭上了眼睛,等待命运给自己的审判。 其实他下定决心做这件事时,他就知道等待自己的后果是什么,可是他不后悔,他的母亲死了,还是因为薛子桢才被人害死的,他若是不报这个仇,枉为人子。 但事到临头,他还是不忍心,他大可以把棠哥儿骗出家门交给人贩子,只要一个时辰,即便霍家再怎么权势滔天,也无法把他给找回来,但是他看棠哥儿满心的信任自己。笑嘻嘻的叫自己哥哥,他忽然就下不去手了,这是他仇人的儿子,可这也是他的兄弟啊! 他看着他长大,陪他说话,陪他玩耍,骨子里流淌着一样的血脉。他不忍心!于是临时改了主意。只让棠哥儿藏在了后院的废井里,只要薛子桢尝到这母子分离的锥心滋味,他也算是报了仇了。 如今薛子桢固然尝到了锥心之痛。棠哥儿也找回来了,而他,只怕很快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霍周从白天等到了晚上,没有一个人过来。仿佛集体把他遗忘了一样,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这柴房靠近灶房,飘来了一阵阵饭菜香,霍周这才察觉到自己很饿,能不饿么。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了,霍周睁眼一看。是瑶芝,她是薛子桢身边最得信任的丫头。两年前嫁给了霍镝,但还是在双桂堂还是说一不二,如今她过来,只可能是出于薛子桢的授意。 瑶芝道:“世子夫人说,大少爷如此恶作剧,让您饿了一天,也算是小惩大诫了,特地吩咐奴婢来送大少爷回去休息。” 霍周睁大了眼睛:“他们难道不打算处置我么?” 瑶芝眼观鼻鼻观心:“大少爷不过是和二少爷联合起来捉弄人罢了,小孩子之间玩闹,若是为这个就处置人,也太小题大做了些,所以就把大少爷关在这儿饿了一天,权当是惩戒了,二少爷也受罚了,被世子爷打了板子,如今正在床上养伤呢。” 霍周只觉得不可思议,一时没有动弹,瑶芝却挥了挥手,叫了两个小厮进来,扶着他回了他在外院的院子,丫头们或是端水上来服侍他洗漱,或是提了食盒过来摆饭,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仿佛今天发生的事真的只是一场恶作剧一般。 霍周躺在浴桶里,呆呆的,半天才回过神来,先是笑,笑着笑着又哭了,丫头们站在外头服侍,听着里头传来的哭声笑声只觉得惊悚,不由面面相觑,有人战战兢兢地开口问了一句:“大少爷?” 霍周很快抹了抹脸,扬声道:“我没事。”他身体往下一滑,整个人淹没在了浴桶里,水面顿时咕嘟咕嘟冒出一串气泡。 此时的双桂堂,棠哥儿也才睡下,脸上还带着泪痕,睡梦里还不忘抽抽噎噎的,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薛子桢在一旁瞧着,别提多心疼了,看着棠哥儿身上的伤痕,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旁边霍灵璧讪讪的,嘀咕道:“我这不是着急么,大的不懂事,小的也跟着胡闹,我也是气急了……” 薛子桢哽咽道:“棠哥儿才多大,知道什么?你至于这么下死手的打孩子?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上回你把棠哥儿打的下不来床,这次又这么打,你不如直接打死了了事!” 霍灵璧也挺郁闷的:“那我以后不打他了就是。” 薛子桢哼了一声:“你别和我说这些赌气话,你爱打不打,我就不信孩子见了你跟避猫鼠似的,你心里难道就一点也不难过?以后孩子不孝顺你也是活该!” 霍灵璧连声附和:“是是是,都是我活该,以后孩子不孝顺我,光孝敬你行了吧?我这是恨铁不成钢呀,我自己的亲儿子,我难道一点也不心疼?我也心疼啊。” 薛子桢擦了擦眼睛:“心疼你还打?你赶紧出去,看见你就烦!”她一副嫌弃了的模样,霍灵璧也不敢跟她顶嘴,也是垂头丧气的,刚要离开,瑶芝进来了:“夫人,大少爷已经被送回院子里了。” 薛子桢点点头:“行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从明天开始,我不希望再听到有人议论这件事。” 瑶芝忙道:“奴婢已经吩咐下去禁口了,不会有人再说了。” 霍灵璧听到这儿又忍不住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成?你也看到了霍周一副要吃了你的样子,你还把他留下?” 薛子桢没理他,只盯着棠哥儿瞧,瑶芝轻轻扯了扯霍灵璧的衣袖,示意他出来说话。 霍灵璧有些疑惑,问瑶芝:“夫人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瑶芝笑道;“夫人正在气头上,说话不中听,世子爷可别往心里去,今天这事固然是大少爷的不是。但若是传了出去,损害的可是夫人的名声,所以世子爷也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霍灵璧转念一想,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自古以来嫡母和庶长子的关系就很玄妙,这次的事是霍州的错,但要是认真掰扯起来。不免要扯出朱颜的死。到时候薛子桢也未必能留下什么好名声,即便到最后惩戒了霍周,那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倒不如现在这样把一切都压下来,粉饰太平。 说到底,他居然没有薛子桢想得周全,不过这一天也的确是把他给吓怕了。先是棠哥儿丢了,继而大夫又说薛子桢动了胎气。他快要给吓死了,一心一意想把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给碎尸万段,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霍灵璧叹了口气,对瑶芝道:“既如此。那就按照夫人说的吩咐下去吧。” 他转身回了屋里,却不敢进去,只站在外间往里瞧。薛子桢守了一会,见棠哥儿睡得安稳。便稍稍放了心,叮嘱奶娘好好看着,这才起身要回去。 一扭头,就看到了可怜巴巴的霍灵璧,那么一个大男人,束手束脚的站着,看到她一出来,低声下气的陪着笑过来搀扶,心中有十分的气,此刻也都消散了。 薛子桢嗔道:“以后再敢碰孩子一下,我真和你翻脸!到时候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去,你可别后悔!”霍灵璧笑道:“得了,你也就拿这招来威胁我,我怕了你了行不行?以后你说打孩子我就打,你不叫打,我一根手指头也不碰,如何?” 薛子桢狠狠捏了他一下,又哼了一声,这事才算是雨过天晴了。 这一天下来,又是惊又是吓的,还动了胎气,薛子桢喝过安胎药后就歇下了,只觉得身子沉重,一点也不想动,但却没有睡意,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霍周白日说的话,他说他很他,是她让他们母子分离,天人永隔,所以他才会利用棠哥儿来报复她。 她不怕他的报复,但她怕棠哥儿受到伤害,不得不说,霍周的确找准了她的软肋,那一刻,她觉得恐惧,也觉得愤怒。 怎么可能不生气呢,这些年她对霍周可谓是悉心照料,嘘寒问暖啊,并不是为了拉拢他,收买他,让他忘记自己的生母,而是真真切切出于对朱颜的愧疚,所以她想把朱颜的儿子培养成才。 日复一日的相处,就是养宠物也是会养出感情的,更别提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了,这几年她待他的确像亲儿子一样,所以霍周的那番话才那么的伤人心。 薛子桢叹了口气,推了推身旁的霍灵璧:“你觉得霍周以后还会这样么?如果他隔三差五想起来要替母报仇那该怎么办?”霍灵璧也没睡着,道:“那我要处置他你还不愿意。” 薛子桢道:“你说的处置能是什么好事?虎毒不食子,我可不想别人说你是听了我的挑唆才对儿子痛下杀手的。” 霍灵璧道:“那你的意思呢?”薛子桢道:“我想把他们兄弟分开,霍周也到了该历练的年纪了,不如把他送到军营里去?隔三差五回家一趟也就罢了,棠哥儿也要进宫,也时常不在家,只要两个人不碰面就好,我现在是怕了。” 霍灵璧还真琢磨起这事来了:“我进军营的时候,还不如霍周的年纪大呢,但真正送进军营培养的都是霍家的嫡孙,我打算等棠哥儿满十岁的时候给送进去的,若是把霍周送进去了,那棠哥儿怎么办?” 薛子桢沉默了一会才道:“我还是想让他跟着我父亲念书,你也别怪我有私心,那是我的儿子,我不舍得他上阵杀敌,太危险了。” 霍灵璧道:“之前父亲也改了主意,让霍周从武,棠哥儿从文,如此也好,两个人也能相互扶持,那我明天就和父亲说这事。”说完他又忍不住笑了:“是不是亲儿子还真是一眼能看出来,你不舍得棠哥儿从武,怎么就舍得霍周从武了?” 薛子桢反驳道:“那不一样!学武靠的是拳头,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街上的乞丐,只要能赢了对方的拳头,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但是学文的话讲究就多了,念书的时候要拜先生,考科举的时候也要有人举荐,若是考上了还要和座师打好关系,和同窗同科打好交道,就是将来做官了,同是两榜进士,有人留在翰林院熬几年,出来了直接是正四品的京官儿,有人外放到了地方做七品知县,就是熬上七八年也未必能升上五品,这其中的差别就在于是否朝中有人,学武,靠的是自己,学文,背后若是没有人支持,是肯定走不了多远的,棠哥儿可以从文,也可以从武,但是霍周,从武可以,若是从文,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耐性沉下心来读书,就是有,霍家是武将世家,能在背后支撑他么?还是你觉得我父亲会为他铺路?” 霍灵璧道:“我明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更何况霍周也有意从武,既如此,那我就直接安排他进军营吧。” 薛子桢盘算道:“他如今也十三岁了,在军营里历练两年,回头你再给找个差事,等十五岁也就该开始说亲了,再过两年,十七岁成亲,以后就是一家之主了,我肩上的责任也算是卸下来了。” 霍灵璧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日子过得倒是快,他们长大了,我们也就老了。” 薛子桢也笑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这里还有一个呢,只怕有操不完的心。” 第二天一早,薛子桢还没起,霍周就过来问安了,霍灵璧看到他,本想说几句,但想想薛子桢的话,又忍住了,不多时,棠哥儿也过来了,昨天只是打了几下,并不严重,再加上他今天无论如何要进宫了,所以早早就被丫头喊了起来。 他一进门看到霍灵璧,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耷拉着脑袋,乖乖巧巧站到了霍周身旁,霍灵璧哼了一声,道:“你们母亲还在休息,你们先回去,该干嘛干嘛,要是再敢胡闹,我把你们的腿给打折了。” 棠哥儿撇撇嘴,又要哭,被霍周给拦住了,他带着棠哥儿行了礼,退了下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长大 等出了双桂堂,棠哥儿才问霍周:“哥哥,你昨天挨打了没有?” 霍周笑了笑:“没有,就是饿了一天,你呢,挨打了?” 棠哥儿点点头,很是不忿:“没关系,就打了两下,父亲好坏!” 霍周道:“仔细被父亲听见,你今天不是要回宫么,赶紧去吧。” 棠哥儿先是捂了嘴,回头看了看双桂堂,见没有人才放下心来,对霍周道:“那我就走了,哥哥,等下次回来咱们再玩捉迷藏。”说完挥了挥手跑走了,留下霍周一个人在原地苦笑。 霍灵璧很快把他和薛子桢的决定告诉了镇国公,镇国公思虑良久,也答应了这事,没等棠哥儿再次休沐,他就亲自把霍周送到了军营里去。 等到棠哥儿回家的时候,里外不见了霍周,一问薛子桢,这才知道霍周已经走了,不免伤心的大哭起来,觉得少了一个人陪着自己玩儿了。 不过没等棠哥儿伤心多久,他的功课就骤然多了起来,在宫里做太子的伴读是一份功课,去外祖父家跟小姨母一起念书,又是一份功课,回到家里祖父亲自督导,又是一份功课,而且霍灵璧也开始教他蹲马步了,虽然给他定的方向是从文,但是生在武将世家,武艺也是不能含糊的。 一份一份不可推卸的功课很快让棠哥儿无暇去想那些伤心事,整日绞尽脑汁,想的都是读书上的事,俗语说人从书里乖,读的书多了,知道的事情多了。也就会更加的懂事,棠哥儿也在念书中一日日的蜕变着。 …… 时光过得飞快,一转眼又是三个春秋,棠哥儿已经八岁了,薛子桢和霍灵璧的第二个儿子也两岁了,这个儿子在霍家排行第三,人称三少爷。取名霍达。在镇国公眼里,可是第一个姓霍的嫡孙,因此宠爱非常。打在襁褓里就喜欢亲近,如今长大了,便提出了亲自教导这个孩子。 但是霍达和霍周棠哥儿都不一样,他的性子很绵软。跟小姑娘似的,最爱粘着薛子桢。也不爱玩儿也不爱闹,有时侯薛子桢管家理事,他在一旁看着,枯坐一整天也不觉得烦躁。是以对跟着祖父念书的事很不乐意,去了没两天就哭着回来了,打死也不肯再去了。薛子桢无法,只好把他带在身边亲自给他启蒙。 镇国公却对此十分郁闷。好不容易霍家的子嗣繁盛起来,他有了三个孙儿,但大孙儿一进军营就不肯回家,已经三年没见面了,次孙又跟着薛丹臣念书,口口声声以薛家人自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小孙儿,却又是这么个脾气,他已经上了年纪,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等一个孙儿降生然后再去教导他了。 许是经常长吁短叹的缘故,镇国公入秋后就大病一场,霍灵璧衣不解带的在床前照顾,霍周和棠哥儿也都回家侍疾了。 霍周已经十五岁了,在军营里的三年历练让他变得武艺更加高强,手段更加狠辣,心思也更加深沉,他身边也存在了一批忠于他且只忠于他的人,不是因为他是镇国公府的大少爷,而仅仅是因为对他这个人心服口服。 这样的属下很难得,也很忠心,这次霍周就带回来两个,一个叫梁悦,一个叫陈安,年纪也跟霍周差不多大,出身都是一般的老百姓,当初拜了霍周为老大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如今跟着来到了京城一瞧,得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大哥竟是国公府的少爷,都惊讶的不得了,半天也没回过神来,霍周去探望镇国公了,他们就被管事的安排在外院住下了。 薛子桢见到霍周时也是一怔,霍周却已经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礼:“母亲,我回来了。” 薛子桢回过神来忙道:“你快去吧,你祖父正念叨你呢,埋怨你出去这么久也不给家里带个信儿。”霍周道:“当初祖父说了不能让人知道我的身份,我也是怕露馅,所以就很少写信。” 正说着话,棠哥儿带着霍达从斜里蹿了出来,在薛子桢面前站定,气喘吁吁道:“母亲,听说哥哥回来了。”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了霍周,不由张大了嘴巴,霍达更是好奇的仰着头看着这位从未谋面的大哥。 霍周笑着摸了摸棠哥儿的头,又看向了霍达:“这就是三弟?” 薛子桢笑道:“是呀,叫霍达,不太爱说话,也不知道喊人,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你呢。” 霍周微微点点头,与棠哥儿和霍达一起进了镇国公的屋子。 镇国公也是上了年纪,再加上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旧伤复发,所以略微伤感便有些经受不住罢了,说白了,是心病,如今看到三个孙儿在床前站着,心里老怀安慰,渐渐地倒也痊愈了,只是到底伤及了身体根本,所以支撑了不到一个月就提出了致仕,并请旨让霍灵璧继承国公爷的位置,而他要退下来专心养老了。 与年迈的镇国公相比,顺和帝自然更希望重用正值盛年的霍灵璧,所以很快应允了这件事,将折子批复了下来。 旨意下来,镇国公便带着霍夫人去了西山的别院调养身体,府里只留下了霍灵璧和薛子桢并三个孩子,顿时有些冷清,倒是霍晓泠隔三差五的时常过来。 她嫁给卢双后,生下一子一女,如今在卢家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不管是卢夫人还是卢双,都对她十分喜爱,她的长子卢秀和女儿卢颖只相差两岁,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倒是经常来霍家和棠哥儿霍达一起玩耍,表兄弟之间的感情也非常好。 霍晓清也有了两个儿子,只可惜她远在金陵,轻易离开不得,所以出嫁这几年了也没回京城一趟,倒是每逢年节就派人来送节礼。霍家也时常派人去给她送东西,都说她有两个儿子傍身,丈夫疼爱,公婆怜惜,这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如此一来,大家即便不能见面。也能放心了。 霍灵璧之前为了避风头。一直只当着闲差,如今刚一开始重用,顺和帝就把他提上了兵部侍郎的位置。因为这样,霍灵璧每天倒是越发的忙碌起来,家里就只剩下了薛子桢。 镇国公的病情一好,本来霍周就要回军营的。却被薛子桢拦住了,她让霍灵璧在西山大营寻了个空缺。让霍周过去当差,每日也能回家住,倒是比在军营要亲近许多,更何况薛子桢也有其他的考虑。霍周已经十五岁了,这亲事也要开始说起来了。 为了这事,薛子桢特意回了一趟薛家。只是她一提这事,薛丹臣就不高兴。他还对之前霍周把棠哥儿藏起来的事耿耿于怀,恨恨道:“这就是个白眼狼,你又何必理会?” 薛子桢道:“话不能这么说,做事要有始有终,我已经把他养大了,等到成亲了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父亲若是不愿意,全当我今天白来了。” 她倒不是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是想如果父亲出面做媒,可能要体面一点,但是如果父亲不愿意,她自然也能想法子让这门婚事风风光光的。 薛丹臣被薛子桢这句话一噎,不由无奈一笑,如今他只手遮天,谁在他面前不是战战兢兢?也只有这个女儿敢这么跟他说话了,他笑道:“罢了,你也别赌气了,这事交给我,只是他到底是庶长子,即便养在你名下,可不是你亲生,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也别想遮着藏着了,所以要想给他说一个高门大户的妻子只怕就难了。” 薛子桢早就盘算好了:“霍周面冷心热,我想给他找个温柔贤惠,能体贴人的姑娘就最好,也不求出身多好,若是出身高贵,反而会心生跋扈,导致夫妻不睦,最好是书香门第,家中长女,不是特别有权有势,但也是小康之家,只要脾气好,容貌好,嫁妆什么的都无所谓,我又不图儿媳妇的嫁妆。” 薛丹臣忍不住笑了:“听听,这还叫没要求呢?我看你的要求够苛刻的了,罢了,既如此,我替你寻摸寻摸就是了,若是没有,可别抱怨。” 薛子桢笑了,坐在了薛丹臣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父亲对我最好了。”薛丹臣拍拍她的手,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去瞧瞧你母亲,这两天又跟妍儿置气呢。” 打从薛子妍懂事起,她的小名小金蟾就不许别人叫了,还有什么小肉丸小菜碟更是一律不许叫,如今薛丹臣只是叫她妍儿,唯独陆如英生气的时候一口一个小菜碟的叫着,就是为了故意气她。 薛子桢走到正房的门外,就听到母亲愤怒的声音:“……当初你姐姐可没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过!”薛子桢一听,赶忙进去了:“怎么了?” 陆如英一见长女过来,赶忙拉着她告状:“你瞧瞧你的好妹妹,我是管不了了,出门一趟,给她十两银子就花十两,给一百两花一百两,昨日你父亲给了她一千两,她一眨眼的功夫就花完了,你说说这,太气人了!” 薛子妍站在一旁,丝毫没觉得不对,反而理直气壮的,薛子桢安抚了陆如英几句才看向了她:“这么多银子你花到哪里去了?” 薛子妍对这个长姐还是存了几分畏惧的,老老实实道:“我之前看中了一套首饰,就去求了父亲给我银子,父亲就给了我一千两,然后我就去买了首饰。” 薛子桢蹙眉道:“什么首饰啊?竟要一千两?” 薛子妍小声道:“就是一套镶了红宝石的头面,特别漂亮,母亲不给我买,我就去告诉父亲,说想要来做嫁妆,父亲就给钱了,人家要价一千五百两呢,我给还到了一千两。” 薛子桢道:“那首饰呢?我瞧瞧。” 薛子妍便吩咐丫头把首饰捧了来,楠木匣子里放着一整套头面,具是赤金的,上面镶嵌着的红宝石灿晶晶的,仿佛火焰一般,不管从款式还是从红宝石的品质上来看,这套首饰就算值不了一千两也差不离了。 薛子桢点点头,道:“你买东西也就罢了,可别让人哄骗了去。” 薛子妍见姐姐没责怪自己,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应了,抱着首饰匣子一溜烟跑了,陆如英气的直瞪眼:“这就完了?这就完了?你怎么跟你父亲一个样?就这么纵容着她胡乱花钱?” 薛子桢笑道:“母亲,这也不算胡乱花钱啊,妍儿喜欢,买了就买了,又不吃亏,她也说了,想要这套头面做嫁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陆如英顿时委屈道:“凭什么啊,我花钱你父亲就不许,薛子妍花钱你父亲就同意,真是偏心眼儿,你也偏心眼儿,我不想理你了!” 薛子桢哭笑不得:“妍儿花一千两银子买一套首饰,最起码物有所值,就是过了十年八年还是这个价儿,但是母亲花一千两买了个古董花瓶,结果还是假的,一转手,十两银子都卖不到,您说,父亲怎么敢让您胡乱花钱呢?” 陆如英顿时讪讪的不说话了,薛子桢见她如此,免不了又要安慰一番,教她一些辨认古董的方法,又承诺过阵子清闲了带她去淘古董,这才把陆如英哄高兴了。 离开正堂,薛子桢又去了薛子妍的院子,她如今单独住在薛家最大的院子里,院里院外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院子左边是一丛翠竹,右边是一片海棠花,看上去虽然不伦不类,倒也显得热热闹闹。 等到进了屋子,墙上挂满了字画,桌案上和百宝阁上也摆满了东西,显得有些拥挤,但都是薛子妍搜罗来的各种小玩意儿,从来不许人碰的,之前棠哥儿拿了她一个水晶兔子,被她一路从院子里追到了大门口,大家拦都拦不住。 打那以后,就再没有人敢碰薛子妍的任何东西。 薛子桢进屋的时候,丫头们一叠声的通报,薛子妍很快出来了,乖乖的行礼问好:“姐姐!”(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见面 薛子桢拉着她坐下,无奈道:“怎么又惹得母亲生气了?” 薛子妍嘟着嘴道:“姐姐也看到了,是母亲不讲理呀,她就是嫉妒我可以随意花钱。” 薛子桢道:“你瞧着也是大姑娘了,眼界能不能放宽点儿?母亲就是胡乱花钱,她一个人能花多少?越是大题小做的拘着她,她反倒越要想法子花钱呢,你呀,别理会这些事,有父亲呢,这份家业都是父亲挣下的,母亲就是败光了,只要父亲不说什么,你就没有置喙的余地。” 薛子妍虽然还是不服气,但也不嘟着嘴了,岔开了话题:“姐姐怎么不把两个外甥带过来?” 薛子桢笑道:“我嫌麻烦,就没带,待会就要回去了,也不能留饭,就是来看看你,眼瞧着快要出嫁了,你的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因为先帝的赐婚,薛子妍打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进皇宫的,薛丹臣也给她请了宫里放出来荣养的老嬷嬷做教习,学规矩,因为心疼她年纪小,所以也是从今天才开始学。 薛子妍对这些虽然不喜欢,倒也没排斥,不过是老嬷嬷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对那个将要禁锢她一辈子自由的皇宫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因此薛子桢一问,她就很敷衍的答了两句,薛子桢想了想道:“你要不要去姐姐家里住一阵子?” 薛子妍眼前一亮,不由连连点头:“好呀!” 在姐姐家里住着可比在家里自在多了,姐姐可不会像母亲那样使小性子,而且还有两个外甥陪着她一起玩儿。 薛子妍立刻叫丫头收拾东西,回禀了薛丹臣一声就跟着薛子桢去了霍家。 她也不是头一回来霍家了。霍家也预留着她住的屋子,就在双桂堂后面的小院,因为她是未来太子妃,未来皇后的身份,即便是镇国公也对这个小姑娘客客气气的,这反倒让薛子妍觉得不自在,如今镇国公和霍夫人都去了西山。薛子妍就越发高兴了。刚下了马车,连屋子也不回,就拽着霍达跑到花园里玩去了。 晚上薛子桢弄了个小小的接风宴给薛子妍接风。不光霍灵璧特意回家一趟,连霍周和棠哥儿也回来了,一家六口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吃饭,气氛格外温馨。 霍灵璧天天对着三个儿子。是最渴望有个娇娇女儿的,因此见了薛子妍就很喜欢。和颜悦色的,哪还有半分对几个儿子的严厉? 霍达年纪小,还不懂,棠哥儿和霍周却是一个嘴角往左撇。一个嘴角往右撇,都很不屑一顾,偏偏薛子妍爱捉弄他们两个。等吃了饭没多久,棠哥儿就被薛子妍追的满院子乱窜。霍周时不时的替他挡一下,而霍达就坐在一旁一边拍手一边咯咯直笑。 薛子桢和霍灵璧在屋里说闲话:“我想让妍儿见见太子。” 霍灵璧道:“怎么?这是岳父的主意?” 薛子桢摇摇头:“妍儿打小就知道她是要进宫的,因此对皇宫就有些抵触,对太子更是陌生,所以这脾气也越来越乖张,越来越没人敢管,我想如果她和太子见一面,知道自己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就不会如此了。” 霍灵璧笑道:“这还真是巧了,我今天从宫里出来,皇上也在和我说这事,太子一早知道自己的婚事被定了下来,他这个年纪的人,正对这个好奇呢,整日旁敲侧击的打听薛家二小姐如何如何,说若是能让两个人见上一面就好了,既如此,我去回禀皇上,找个什么机会,正大光明的见一面岂不是好?” 薛子桢点头:“如此也好。” 第二日,霍灵璧就对顺和帝说了这件事,顺和帝就告诉了董皇后,没两天,董皇后就宣召薛子桢入宫,薛子桢就顺便把薛子妍给带上了。 这是薛子妍头一次进宫呢,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又隐隐约约带着一丝畏惧和抵触,但她的规矩也不是白学的,薛子桢又耳提面命交代了许久,是以也是大大方方的,并不让人觉得局促和小家子气。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了,董皇后特地派了小轿过来接人,要知道,从宫门口走到董皇后的凤仪殿,这距离可不近,要是走过去,也怪累人的。 以前薛子桢只是世子夫人,并没有这个待遇,但如今她成了国公夫人,这待遇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到了凤仪宫,董皇后身边的女官亲自出来迎接,还看了一眼跟在薛子桢身后的薛子妍,小声道:“太子也在。” 薛子桢微微点头,牵住了薛子妍的手,进了后面董皇后日常起居坐卧的寝殿。 董皇后坐在宝座上,旁边坐着太子,棠哥儿今天一大早就进宫了,也坐在太子身旁,看到薛子桢进来不由眼前一亮,但好歹懂规矩了,即便高兴也没有立刻就大喊大叫的。 董皇后先是含笑与薛子桢寒暄,继而把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的小姑娘。 薛子妍已经十岁了,但是看上去倒像是十一二岁的大姑娘,身姿窈窕,容貌秀丽,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而有神,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裙,头上戴着镶红宝石的凤簪,耳边垂着赤金的耳坠,富贵而不俗气,明丽且又动人。 董皇后暗暗满意,侧头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已经看呆了,怔怔的望着薛子妍,而薛子桢也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坐在棠哥儿身边的男子,倒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这样的人做她的夫君,她也不算委屈了。 薛子妍暗暗满意了,不再抬眼看,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旁,但是太子却好一会没回过神,还是棠哥儿笑道:“太子在看什么?” 太子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脸却变的通红,他可真没出息,宫里的美人儿这么多。他居然还看一个小姑娘看呆了,真是丢死人了! 太子腾地站了起来:“既然母后有客人,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董皇后笑吟吟道:“慢着,我和霍夫人有话说,薛姑娘在这儿坐着也没意思,你和棠哥儿带她四处转转。” 太子一听这话,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能和自己未来的妻子多相处一会。忧的是怕自己再失态,不过他也只是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 棠哥儿立刻欢快的上前牵着薛子妍的手往外走:“小姨母,我和太子带你去看鱼。” 董皇后宫里特地开辟出了一个池子。里面养了各色金鱼,又栽种了许多睡莲,如今花开的正好,也算是一处不能错过的景致了。 薛子桢一身红衣站在池边。丝毫不比那盛开着的睡莲逊色,太子偷偷瞧了一眼。又瞧了一眼,越看越觉得顺眼,越看越觉得薛子妍不像是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 棠哥儿看在眼里,他多机灵啊。一个劲的逗着薛子妍说话,一口一个小姨母,喊得又顺嘴又亲热。太子见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聊上了,跟他不存在似的。不由咳了一声,问薛子桢:“薛先生有两日没来弘文殿讲学了,他近来可好?” 薛子妍道:“多谢太子记挂,我父亲很好,只是朝务繁忙罢了。” 太子又道:“听闻薛姑娘学问很好,不知师从何人?” 薛子桢又答:“并没有请先生,是父亲在家亲自教导的。” 太子又道:“薛先生学问的确很好,听他讲学,总能学到许多东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棠哥儿也不插嘴,只坐在池子旁边拿鱼食喂金鱼玩儿,时不时的回头,笑着看看身后的两个人。 薛子妍进宫的事很快薛丹臣也知道了,特地把薛子妍叫过去细细询问了一遍:“你觉得太子如何?” 薛子妍毕竟年纪小,哪懂什么男女之情啊,她知道太子会是她的夫君,可这种认知就像是知道薛丹臣是她的父亲,陆如英是她的母亲,薛子桢是她的姐姐一样,单纯的很,遂也没想是不是两情相悦之类的,只是客观评价道:“他这个人挺好相处的。” 薛丹臣神色复杂的看了女儿半晌,到最后才来了一句:“好相处就行,好相处就行!” 他也真的不求薛子妍能和太子两情相悦,等到将来进了宫,感情反而会成为最大的累赘,倒不如无情无欲,那也就无痛无恨了。 所以他纵容薛子妍,教给她享乐,教给她随心所欲,为的就是让她明白,这世上的生活有许多种,每一种都有其可取之处,这世上的感情也有许多种,除了男女之情,还有亲情和友情更值得珍惜,即便将来太子宠爱其他的女人,薛子妍也不至于痛不欲生,最起码身为太子妃,她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照样能生活的很好。 薛丹臣不信这世上有永远的繁华和富贵,即便他如今位极人臣,炙手可热,脑子里也时常会想到将来如何抽身退步的事,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太多了,如今的皇帝即便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学生,他也不得不防。 但是令人庆幸的是他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大周有罪不及出嫁女的规矩,即便他到最后落得树倒猢狲散的结局,也不至于危及到两个女儿。 但人活一世,谁不想善始善终呢?所以薛丹臣这两年也对许多朝政都放开了手,遇到该提拔的人才也尽力的提拔,慢慢的把朝政大权都放到了皇帝手中,为的就是慢慢从幕前退到幕后。 现如今,他只要让小女儿顺顺利利的当上太子妃,让棠哥儿顺顺利利的考上科举,成为两榜进士,其余也就没什么心愿了。 两年后,棠哥儿十一岁,参加了童生考试,成为了年纪最小的秀才,三年后,十四岁,又成为年纪最小的举人,当大家都以为他会一鼓作气考进士的时候,薛丹臣却把他关在了家里闭门苦读。 而在这一年,薛子妍也顺顺利利的出嫁了,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妃,入宫后,太子对她的感情很深,之前也曾经有两个宠幸过的宫女,但薛子妍嫁过来后就被他丢到了脑后。 薛子妍却因为薛丹臣的教导,对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对太子也不是多么的上心,太子来,她高兴,太子不来,她也不难过,但正因为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反而让太子有些患得患失,生怕不讨她欢喜似的,黏她黏得很紧,小夫妻情热,一年之后,薛子妍就有了身孕,再一年,平安生下了皇长孙。 皇长孙的诞生,意味着薛子妍这个太子妃在宫里彻底站稳了脚跟,薛丹臣也略微放了心,把心思都放在了培养棠哥儿身上,棠哥儿被他拘了两年,读了不少书,但还是不许他去考进士,反而把他送到了江南,让他游学两年。 两年的功夫,足够棠哥儿从江南走到漠北,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识了江南江北风土人情的棠哥儿不再恃才傲物,反而更加潜心的钻研起了书本,又是三年,薛丹臣终于允许他考进士,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棠哥儿一口气考了个状元。 这一年,棠哥儿二十岁了,但还是没有成亲。 棠哥儿的心思也没有放在成亲上,成为状元后,他进了翰林院历练,与此同时,薛丹臣终于从内阁首辅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他辞官的借口是年老体迈,有心无力,顺和帝苦苦挽留,但薛丹臣还是毅然决然的辞官了,每日在家养花喂鸟,不再过问朝政,而顶替薛丹臣成为首辅的,便是蔡文华。 蔡文华和薛丹臣不同,薛丹臣是文臣,而他是武将,当初薛丹臣做首辅,他出于对读书人的尊敬,一直都很配合,如今薛丹臣走了,他入阁了,行事风格就和以往大为不同。 薛丹臣是和风细雨,做什么事都要先安排计划,计划万无一失了才开始行动,但蔡文华就激进了些,杀伐决断也比薛丹臣更有魄力,朝中有人佩服,也有一部分人叫苦连天。 薛丹臣对此的反应是不可置否,即便蔡文华罢免了他的门生故旧,他也没说出半句反对的话,仿佛真的对朝政撒手不管了一样。 而今他最操心的事是他的爱孙棠哥儿的婚事。(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婚事 薛荆二十岁了,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才华横溢的状元郎,不管哪一个身份,都让媒人趋之若鹜,薛丹臣却对这些来提亲的人家都瞧不上眼,不是挑剔容貌不够出色,就是挑剔性格不够温柔,总而言之,在他眼里,就没有能配得上自家外孙的姑娘。 薛子桢对此很是无奈,其实她倒也不急着抱孙子,霍周带着妻子镇守边关,他的长女霍芷就是薛子桢在抚养,除此以外还要操心霍达念书的事,因此日子过得并不清闲。 临近过年,霍周一早送了信说今年要回家过年,所以薛子桢早早的让人开始准备了。 霍周是成亲没满半年就走了的,他走后一个月,他的妻子杜氏就发现有了身孕,次年生下女儿霍芷后,霍周就来信,让把霍芷交给薛子桢抚养,让杜氏去边关照顾他。 薛子桢也不想让小夫妻俩长久分离,就答应了,更何况,她也的确喜欢这个小孙女,她只生了两个儿子,并没有女儿,因此对霍芷就非常的疼爱,霍灵璧就更不用说了,对几个儿子没什么好脸色,对小孙女就是和颜悦色,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如今霍芷已经五岁了,是家里上下捧着惯着的大小姐。 薛子桢带人收拾霍周的院子,霍芷也跟着去了,薛子桢就指给她看:“当时你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出生的,跟个红皮猴子一样,两天后就长开了,从小看到大,我们芷儿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霍芷一听夸她的话,不由洋洋得意,跑到房间里左看看右看看。玩的不亦乐乎。 因为这院子每天都有人打扫,遂也不是那么难收拾,里外都是干干净净的,只需要把帷帐换了,旧的窗纱换了就成了,再添上些古玩摆件,立刻就焕然一新起来。只是许久没住人了。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薛子桢就安排了几个丫头婆子提前住了进去。 等她看着人收拾好回到双桂堂,正好薛荆回来了。霍芷欢呼一声,立刻跑了过去迎接:“二叔,二叔,有没有给芷儿待好玩的东西!” 薛荆笑嘻嘻的把小侄女抱起来。从随从手里接过来一个珐琅彩的小首饰匣子递给了霍芷,这是西洋来的玩意儿。这两年在京城挺时兴的。 霍芷拿了礼物,高兴极了,又在薛荆脸上亲了一下:“二叔真好!” 薛子桢笑着让奶娘把霍芷抱到一旁玩儿,问薛荆:“去你外祖父家了吗?” 薛荆笑道:“去了。母亲放心,这次我可没惹外祖父生气。” 提起这个,薛子桢也是哭笑不得。之前薛丹臣一个劲的给薛荆做媒,薛荆却不喜欢。这个也推辞,那个也推辞,结果逼急了就来了一句:“我看这些都挺好,不如外祖父收了做小妾吧!”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了,把陆如英气的直揪薛荆的耳朵,薛丹臣也骂了他一顿,两天没让他登门。 薛子桢笑道:“棠哥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外祖父也是为你好,说了这么多人家,难不成一个相中的也没有?” 薛荆道:“我知道,这些姑娘都挺好的,我随意娶了哪一个,都能相敬如宾,但我总觉得缺少那么一种感觉,我希望我见到一个姑娘的时候想的是,啊,就是她了,她就是我一直寻找的人,而不是根据她的条件来衡量是否能胜任做我的妻子,母亲,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薛子桢怜爱的拍了拍儿子的手:“我当然能明白,你要的是两情相悦,而不是媒妁之言,但这天底下的事并不能样样随心的,比如你大哥和大嫂,成亲前也没有见过面啊,成亲后生活的还不是很好?” 霍周的妻子杜氏就是薛丹臣做的媒,杜氏的父亲是湖北布政使,进京述职的时候被薛丹臣提携留在了京城,后来他的夫人带着女儿来薛家拜见,陆如英就觉得杜氏不错,后来薛丹臣一打听,杜氏是家中长女,最是温柔娴淑,薛丹臣就向薛子桢提了这件事,薛子桢又出面相看了,这才把婚事定了下来。 杜氏嫁过来后,果然十分和气安静,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对霍周也很是关心体贴,有时候霍周起了性子,不怎么理会人,她也不恼,反而留给霍周空间让他一个人待着安静安静,十分的能体谅人,时间一久,霍周就被她的诚心感动,待她也十分体贴,要不然后来也不会专门把她接到边关去了。 薛荆笑道:“大嫂是很好,可这天底下像大嫂那样的人又有几个呢?就是有,我也未必能遇上,就是遇上了,我喜欢人家,人家也不一定喜欢我。” 薛子桢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的要求太苛刻了些。” 薛荆却不觉得这是苛刻,这是他的终身大事,自然要慎之又慎,若是娶进门发现自己不喜欢,到时候夫妻不和,那才闹的家宅不宁呢。 母子俩正说着话,霍灵璧回来了,他并没有像薛丹臣一样入阁,反而被任命掌管五军都督府,忙起来的时候三两天都不着家,清闲的时候也能三四天都不出门。 他在门外只听到薛子桢说薛荆的要求太苛刻,便知道这是在说他的婚事呢,遂进来道:“我成亲的时候可比棠哥儿的年纪还大呢,这事也不着急。” 薛子桢道:“一年两年的不着急,真往下拖下去可就要着急了。” 薛荆不想再听母亲的唠叨,免得到时候把父亲念叨的不耐烦了,又要拿他撒气,遂抱起霍芷,只说要教小侄女儿认字,一溜烟跑了。 薛子桢对此十分无奈,问霍灵璧:“你瞧瞧,现在都管不住了,以后真要是不肯成亲,更管不住。” 霍灵璧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你瞧着喜欢就定下来。他还敢不娶么?” 薛子桢叹气:“我这不是想让儿子也顺心如意么?他若是不喜欢,我们给他娶进门来,这日子也过不下去。” 吃晚饭时,薛荆没敢露面,霍芷有模有样的帮着传话:“二叔怕挨骂,所以不来吃饭了,吩咐我若是有好吃的。挑几样给他送过去。” 霍灵璧把她抱到膝上:“芷姐儿乖。别理你二叔,饿死他算了!”霍达坐在一旁捂着嘴吃吃的笑,霍灵璧不由蹙眉:“笑什么。你若是不听话,我打断你的腿!” 霍达一本正经道:“我才不会让母亲这么操心呢,母亲现在给我说亲事都行,反正我不挑。母亲喜欢谁,我就喜欢谁。” 薛子桢笑了。颇为欣慰,她虽然没有女儿,但霍达却跟女儿一样贴心,从小到大也没怎么淘气。一直都是乖乖听话,先前跟着薛荆一起念书习武,后来实在不喜欢习武。就荒废了,一心一意只读书。原本薛丹臣也要让他下场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考个功名出来,结果他只考中了秀才,打那以后就屡次落第,如今虽然也读书,倒也不是为了科举,还特地给自己取了个别号,叫落第秀才,素日招揽了一群书生或是吟诗作画或是讲文论道,日子过得极其悠闲。 薛子桢也真不图他有多大出息,遂对他很是纵容宠爱,只要要银子,没有不给的,反正她也没有女儿,用不着给女儿攒嫁妆,将来这些东西都是两个儿子的,但十个手指头有长短,她还是偏向霍达的,所以早早的用体己钱给他置办了几个铺子,也不用他过问,每个月月底只拿红利即可。 对此薛荆很羡慕,但却不嫉妒,相比母亲给弟弟的私产,他从外祖父那里得来的好东西更多,而且都是他有而弟弟没有的,所以每次霍达因为这事不好意思的时候,他只会更不好意思,只拍着胸脯说自己有钱,时不时的也拿出银子来贴补弟弟,薛丹臣见他们兄弟友爱,并没有因为一点家产就争得头破血流,自然十分欣慰,索性把给霍达准备的那一份就先搁下了。 腊月二十,霍周和杜氏夫妻俩终于到了京城,薛荆和霍达亲自去城门口迎接,薛子桢和霍灵璧则在家里等候,霍芷打从早上起床就十分激动,特地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那套衣裙,生怕父亲母亲不喜欢自己似得,一会从屋里从到院门口看看,一会又跑回来,依偎在薛子桢怀里发呆。 快到中午的时候,丫头跑进来通禀,说霍周和杜氏已经进门了,薛子桢笑着安抚了霍芷,让她乖乖坐在一旁等着,不多时,霍周和杜氏进来了,身后跟着奶娘抱着两个孩子。 五年没见了,霍周的身形越发高大,面部的线条也更加硬朗,偏偏他也不爱笑,看上去就很凶似的,他旁边站着的杜氏变化也大,虽然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可那温和里也带了一丝坚毅,可见,在边关的这五年,着实是很磨练人的。 两个人给霍灵璧和薛子桢磕了头,又叫奶娘抱着两个孩子磕头,薛子桢笑道:“这是在西北出生的?” 霍周笑道:“是,一个叫霍芩,四岁,一个叫霍葙,两岁。” 薛子桢早就知道了,霍周在家信里提到过,两个人在西北又生了两个孩子,而且都是儿子,只是他们没回来,自然也就没机会看看孩子长什么样,如今一瞧,两个孩子都有着霍家人的典型容貌,小小年纪便长得十分俊秀。 薛子桢让人拿出了两个匣子:“这是见面礼,从洗三礼到满月酒,百日礼,周岁,一次性给补上。”奶娘上前代为接下,退到了两边去,薛子桢正想让霍芷拜见父亲母亲呢,杜氏已经望着孩子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霍芷反倒害怕了,打从她记事起,就没见过爹娘,素日最亲的就是祖父祖母和两个叔叔,虽然平日里想着爹娘,但如今一见面,差距还是很大的,不由瑟缩了一下,往薛子桢怀里躲。 杜氏看在眼里,哭的越发厉害,薛子桢也哄着霍芷道:“这是爹娘啊,快去给爹娘请安问好。” 看着女儿,霍周的脸上也柔和了不少,朝这个小姑娘伸出了手:“芷儿,快让父亲抱一抱。” 霍芷警惕的看着他,一步三挪的挪了过去,被霍周一把抱在了怀里,登时惊叫一声,但也不那么害怕了,觉得父亲的怀抱比祖父的更加结实可靠,不由咯咯笑了起来。 霍周道:“这些年来母亲照顾芷儿,让您费心了。” 薛子桢笑道:“这孩子听话的很,也没费什么心思,也幸好有这个孩子在我身边,也能宽宽我的心,只是和你们骨肉分离,心里只怕想念的紧,如今还不熟悉,等过阵子就好了。” 杜氏看霍芷无论是穿着还是举手投足都很有规矩,足见被照顾的很好,就是她自己照料,也未必能这样上心,遂含着眼泪又给薛子桢磕了三个头:“多谢母亲照顾芷儿,我心里实在是感激。” 薛子桢亲自把她扶了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么说就太外道了,芷儿养在我身边,也给我解闷儿,可不是图你这句感激。” 霍周和杜氏回来,晚上免不了接风洗尘,又是一番热闹,但宴席过后,霍周却到了霍灵璧的书房说话:“这次回来,我想留在京城。” 霍灵璧有些诧异:“当初走的时候,不是说要常驻边关么?”霍周道:“我一个人自然是没问题,但我不能让杜氏和孩子也跟着在那儿吃苦,还有芷儿,杜氏每次想起来就要大哭一场,我也不忍心让她们母女分离,索性回到京城,建功立业的事在哪儿都是一样做的。” 霍灵璧就笑了:“当时让你别走,你非不听,如今又要回来,既如此,等过了年再说,找个合适的位置把你安插进去就是了,将来如何,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霍周点点头,忽然发现霍灵璧的两鬓也有了些许白发,不由大为震惊,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总是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但对他却很凶,经常性的忽视他,他也不求他的关注,遂父子关系一直很冷淡,在霍周心里,他更多地是把这个父亲当成目标,当成对手,如今突然发现这个在他印象里一直强势的男人也已经老了,心中的震撼可不是一星半点。(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结局一 霍周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年少时候的愤恨和偏见早就随着时光流逝,变得越来越淡薄,心中只留下了在霍家生活过的快乐和满足,尤其是他当了父亲后,忽然明白了霍灵璧对他那种明明想要关心,但却不得不疏离的态度,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这话还真是没错。 霍周想留在京城这件事,是早就和杜氏商议过的,杜氏舍不得孩子,自然觉得很好,所以这次回家过年,他们就几乎把所有的细软都带回来了。 霍芷很快和父母熟悉起来,也跟两个弟弟玩得很好,只是晚上还是更喜欢跑回双桂堂跟着薛子桢一起睡。 大年三十,霍家头一次过年这么热闹,薛子桢和霍灵璧坐在廊下,看着霍周带着几个孩子点炮仗,放烟花,薛荆和霍达也在一旁帮忙,丫头小厮们围在一旁瞧热闹,整个院子里洋溢着欢快的笑声。 薛子桢笑着笑着,忍不住叹了口气,霍灵璧笑道:“你叹什么气啊?难道还有什么不知足么?” 薛子桢也笑了:“是啊,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儿女绕膝,子孙满堂,我自然是知足的了,但是我想起以前的事了,想起还没嫁给你的时候……” 霍灵璧细想起来,也笑了:“是啊,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当时年少,鲜衣怒马,清高狂傲,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而今却是老去光阴速可惊,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了…… ************* 薛丹臣的番外 ************* 春光正好,薛丹臣坐在后院的凉亭里看书,旁边的石桌上摆着茶壶,他时而看书,时而品茗,时而观赏这满园的春景,十分惬意。 “啪!”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石子。好巧不巧打在了那茶壶上。茶壶顿时碎了,茶水流满了石桌,滴滴答答把薛丹臣的衣裳给打湿了。 薛丹臣拎着还滴水的衣摆站了起来。颇为无奈的看向了一截墙头,扬声道:“我都看到你了,还躲什么?” 不多时,墙头露出了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她还梳着双丫髻,穿着一袭鹅黄色的裙衫。仿佛春日里开的最娇嫩的花朵,看着薛丹臣,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能打的这么准。” 薛丹臣很是无奈:“这都是你打碎的第五把茶壶了!” 那少女一怔。索性翻身坐到了墙头上:“那我再赔你一把新的喽,你陪我到街上去买好不好?” 薛丹臣笑眯眯的:“不好!我还要看书呢!” 那少女“嘁”了一声:“你不去我叫大师兄陪我去!”说着就要跳下去,一副要走的模样。 薛丹臣开口了:“陆如英!你再敢跟你大师兄单独出门。以后就别想我帮你写功课!” 陆如英笑嘻嘻的回头,转而跳进了薛家的院子:“吓唬你的!走吧走吧。陪我到街上转转,在家里闷着好没意思啊。” 薛丹臣无法,只好放下书,陪着陆如英到街上闲逛。 薛家刚搬到金华不久,他父亲早逝,身边只有母亲以及母亲陪嫁带来的一个丫头和一个婆子,家里就他一个男丁,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与人打交道,当初搬过来,他特地去拜访隔壁的邻居,结果还没进门呢,就被陆如英丢的石头打破了额头。 陆馆主气的半死,忙不迭的登门道歉,请医问药,他对年少求学的薛丹臣很喜欢,素日也多加照拂,时间长了,两家就熟悉了。 陆馆主开了一家武馆,收了许多弟子,但他没有儿子,只有陆如英一个女儿,从小就给惯坏了,倒也不是说她品行不好,恰恰相反,她天性善良,活泼可爱,但是由于被保护的太好,对于人情世故就有些不通,说得好听叫天真,说得不好听就叫缺心眼儿。 陆馆主也不敢把她嫁远了,所以就打算在几个徒弟里挑选一个入赘,将来也好接手武馆,他和陆夫人也有人照顾,这想法很好,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薛丹臣搬过来后,吸引了陆如英的注意力,她就很少跟几个师兄一起玩儿了。 原因也很简单,陆如英的几个师兄都痴迷武艺,对小师妹虽然疼爱,但也没有花费太多的心思,唯有薛丹臣有耐心,不管陆如英问再笨的问题,他都会一一的解答,时间长了,陆如英就经常过来,或是求他帮着写功课糊弄老先生,或是做了错事求薛丹臣帮着说情,次数多了,薛丹臣也不嫌烦,陆如英就来的越发勤快。 时间一长,左邻右舍就有了闲言碎语,毕竟陆如英只是一个没出嫁的小姑娘,天天往别人家里跑也不是事,而且薛丹臣的母亲薛夫人对咋咋呼呼的陆如英也不怎么喜欢,虽然客气,却透着一股疏离,她理想的儿媳妇可不是陆如英这样的,而是温柔娴淑,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所以对陆如英就渐渐冷淡下来。 陆如英再笨也有所察觉,所以很少走大门,有事都是翻墙。 两个人在外头逛了许久,到了傍晚才回家,薛夫人正阴沉着脸色等着,看到薛丹臣便道:“又是和陆家的丫头出去了?” 薛丹臣点点头,没说话,薛夫人欲言又止,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你舅舅家的表妹只比你小一岁,我想先定下来,等你高中后再成亲,你觉得如何?” 薛丹臣一扬眉,这就是他不高兴的神情了:“当初父亲去世,二叔三叔来争夺家产,您请了舅舅出面,舅舅是怎么说的?说我年幼,看着也没有多大出息,您与其费心费力的争家产。倒不如把我丢下另行改嫁,到最后,您不得不放弃了家产,跟二叔三叔分了宗,带着我在金华定居,没有银子安置,找舅舅借一些。舅舅又是怎么说的?说金华居大不易。与其在这儿生活,倒不如到乡下盖个小房子,就是我念书的束脩。也一分不肯借,反而说这是浪费钱。但是等我考中了秀才,可以减免税赋时,舅舅却又贴上来要求把他的家产挂在我的名下。想跟着沾光,如今又要把女儿嫁过来。看来有句话说的还真是没错,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 薛夫人被这一席话说的也有些难堪,道:“这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到底是你的亲舅舅,打算骨头连着筋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上陆家那丫头了,可你也不想想。那丫头疯疯癫癫的,怎么配得上你。” 薛丹臣道:“母亲也别岔开话题,这事和陆如英无关,就是没有遇见她,我也不会再和舅舅家有什么牵扯,更何况我遇到了陆如英,实话告诉您,这辈子,除了她,我谁都不会娶!” 薛夫人气的要命:“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薛丹臣道:“母亲,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努力读书,光宗耀祖,让您扬眉吐气,但我更想娶一个我自己喜欢的姑娘,与她白头偕老,母亲若是赞同,我很高兴,母亲若是不赞同,我也不会因为您而改变主意。” 儿大不由娘,更何况,自从薛丹臣成年后,薛家就是他在当家作主了,薛夫人即便反对,也只是嘴上说说,再不济,在薛丹臣父亲的灵位前哭一场闹一场罢了,管不管用还两说呢。 一年后,薛丹臣顺顺利利的考上了解元,这在金华是很轰动的,要知道,江南文风盛行,哪一府哪一州县都能挑出几个才子神童出来,若薛丹臣单单考中了举人,这没什么稀奇,但他是解元,这就很稀罕了。 官府的人敲锣打鼓的来送喜报,薛夫人也亲自出来接受左右邻里的恭贺,满脸的笑容,能在江南这个地方考中解元,会试的时候即便不是前三甲,一个两榜进士也是跑不掉的。 薛丹臣的前程可以说是一片光明,薛丹臣的舅舅也很快带着礼物过来认亲了,逢人就说薛丹臣是他外甥,两家早就订了亲的,还把他的女儿给带了来,一时间,满金华都在议论薛丹臣的婚事。 毕竟之前薛丹臣和陆如英走的那么近,大家都以为两家要结亲了,谁知薛丹臣的舅舅跳了出来横插一道,是舅舅亲还是邻居亲?显然易见,是舅舅亲。 陆馆主和陆夫人也觉得丢脸,就拘着陆如英不许她出门,陆如英也很生气,半夜翻墙去找薛丹臣,却看到薛家后院,薛丹臣的表妹在薛丹臣跟前献殷勤。 陆如英哭着回去了,没再提过薛丹臣这三个字。 半个月后,薛丹臣的舅舅突然灰溜溜的带着女儿离开了,至于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只是薛丹臣出门的时候,脸上红红的,明显是挨了巴掌。 薛丹臣的舅舅离开的第二天,薛丹臣就置办了聘礼去陆家提亲了,他的意思是先定亲,等他参加会试回来再成亲,还把之前他舅舅的事和陆馆主解释了,陆馆主见他痴心一片,薛夫人又没有反对,便应承下了这门亲事,他们定亲的时候,几乎半个金华都来喝喜酒了。 两个月后,薛丹臣上京了,来年三月,春闱结束,薛丹臣中了状元的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飞快的传到了金华,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婚事又受到了质疑。 要知道,薛丹臣可是状元郎,年纪轻轻,长得又是一表人才,只要他愿意,满京城公府侯门的千金闺秀他都能可着挑,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别说中状元了,就只是中了进士,去了京城后就再没回来过,只托人寄来一纸休书或者退亲书的人大有人在,许多人都对陆馆主说,只怕这门亲事要坏了。 陆馆主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直打鼓,他自然相信薛丹臣的人品,但也真怕万一发生了这样的事,以后陆如英就不好嫁人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薛丹臣不会回来的时候,薛丹臣却飞快的赶了回来,迅速的和陆如英成亲,然后带着陆如英和薛夫人去了京城。 顿时,金华的乡邻都对陆馆主十分羡慕,得此佳婿,夫复何求? 陆馆主也十分欣喜,可这欣喜之下也多了几分愧疚,毕竟他只是一个武夫,就是想提携女婿也没有那个本事,反而要受女婿的庇护,自打薛丹臣在京为官,整个金华就没人敢得罪陆馆主,每一任的金华知府都特意和陆馆主攀交情,希望能搭上薛丹臣这条线,陆馆主也不敢给女婿惹麻烦,所以能推辞的就都推辞了。 宦海浮沉几十年,薛丹臣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成为了内阁首辅,前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当今圣上顺和帝都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薛家的富贵,已经走到了极限。 在别人看来,薛丹臣发迹后只怕要广纳姬妾,好好地享受日子了,但他却再次让人惊讶了,他守着陆如英,终生没有纳妾,一直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陆如英的身边,一时间,知道他们俩往事的金华府老人儿都说,嫁人当嫁薛丹臣,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薛丹臣的一生,吃过苦,也享过福,被人欺负过,也欺负过别人,但不管怎么样,他的一生都是无可指摘的,做人无愧于天地,做事无愧于良心,满堂富贵,家宅兴旺,门生遍朝野,桃李满天下。 他虽然只有两个女儿,但大女婿是权臣,二女婿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而他的小女儿则是皇后,又生下了太子,等到太子登基,他就成了皇帝的外祖父…… 当他年迈无法动弹,躺在床上追忆往事,面对床前簇拥着的子孙,微微一笑,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是的,此生,我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娶的是我深爱的女人,我生的女儿聪慧伶俐,善解人意,我教导出来的学生知恩图报,宽厚大度,我做的事都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大事,我将留名千古,流芳百世,虽然这些虚名都不是我所追求的。 但我的的确确没有任何的遗憾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结局二 薛丹臣的丧事办完没多久,薛子桢就因为伤心过度大病一场,霍灵璧特意告了假在家照顾她,而几个孩子也日日围在床边侍奉汤药。 杜氏是长嫂,自然要给下面的两个妯娌带个好头,所以她衣不解带在旁边服侍了好几天了,这么干熬着,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薛荆的妻子林氏便自告奋勇:“大嫂且回去休息吧,几个孩子也离不开人照顾,我来代替大嫂好了。” 霍达的妻子苏氏也不甘落后:“二嫂,葱儿也需要你照顾啊,这里面就我不需要照顾孩子,我在母亲身边服侍好了。”她刚进门,虽然是小儿媳妇,受长辈的喜爱,但上头有两个优秀的妯娌衬着,她自然不能丢了面子。 薛子桢见她们都不肯退让,倒是忍不住笑了:“我这边也不缺人伺候,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老大媳妇,芷儿的婚期将近,你要准备嫁妆,又有小的要照顾,老二媳妇,葱儿也还小,你留在这儿,孩子谁照顾?老三媳妇,你也回去,你身子不好,又不能熬夜,你们不在这儿,我正好也能一个人静一静,整日围着我转,我也嫌吵。” 杜氏还想说什么,霍灵璧在一旁发话了:“你们都回去吧,这边有我呢。” 公爹一发话,杜氏几个不好再留下,就都退下去了。 霍周,薛荆和霍达不好进母亲的内室,都在外间等消息,见媳妇出来了纷纷询问:“你们怎么出来了?母亲怎么样了?” 杜氏叹气:“母亲让我们回去休息。” 霍达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霍周想了想道:“既如此,我们就回去吧,左右父亲在这儿,有什么事咱们也能立刻赶过来。” 薛子桢在里屋也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听到几个儿子儿媳各自散了,不由笑起来,看向了霍灵璧:“怎么?今天你来服侍我?” 霍灵璧的脸色却很严肃,端着药碗道:“你要乖乖喝药,赶紧好起来。” 薛子桢的病突如其来,而且没有一点征兆,把他吓得半死,这几天他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薛子桢摸了摸他下巴的胡渣,把药接过来喝了,然后拍了拍床:“你躺上来,咱们说说话。” 霍灵璧应了,脱了鞋躺在了薛子桢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病了半个多月,她就瘦了许多。 霍灵璧道:“你要是再不好,只怕太子妃就要来探望你了。” 薛丹臣去世,薛子妍也悲痛欲绝,相比于长姐,她从父亲那里来的宠爱和纵容更多,她是老来女,没等到好好孝敬父亲,父亲就去了,这是她一辈子的遗憾,更何况父亲去世后,在这个世上,她也只得薛子桢一个亲人了,所以薛子桢刚生病时,她就要出宫,被太子给拦住了,说只是小病,只怕很快好了,到时候再宣召入宫也是一样的。 谁知这一病就是半个月,只怕连太子也拦不住薛子妍了。 薛子桢笑道:“你去告诉她,就说我说的,别胡闹了,她只是太子妃,出什么宫啊,反倒被人说是轻狂,更何况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 霍灵璧不高兴了:“这还不是大病哪?赶紧给我好起来,要不然我可不管你了!” 薛子桢笑了,两个人相依相守几十年,他总是爱说这样的话,但若是真的遇到事,他的手可从来没有松开过。 又过了半个月,薛子桢已经慢慢痊愈了,但薛子妍还是出宫了一趟,与太子一起到霍家做客。 薛子妍只比薛荆大一岁,尤其是上了年纪后,与薛子桢之间的差别就越发的明显,倒像是薛子桢的女儿一般,她先是细细问了薛子桢的病情,知道痊愈了,这才放下心来,道:“要不然姐姐跟我进宫住一段日子吧。” 薛子桢笑道:“别胡闹了,你擅自出来已经不对了,我又怎么能进宫呢?太子事务繁忙,你不要给他添麻烦。” 太子笑嘻嘻的:“姐姐这话就太客套了,您生病,我原本就该来探望的。” 薛子妍也没有待多久,说了会话,吃了顿饭就和太子一起离开了,她这一来,说是探病,倒劳累薛子桢换衣裳款待,折腾了半天,精神也乏了,又躺了两天才歇过来。 毕竟上了年纪,薛子桢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家里的事交给了杜氏,平日宴请也都是能推的则推,都交给杜氏处理。 没有了那些琐事烦心,薛子桢的日子就清净了许多,得了闲下下棋,看看书,自自在在的,霍灵璧见她脸上天天挂着笑容,就道:“这就对了,原该这么着,天天被那么多事压着,不病也要累病了。” 但这清净日子没过多久,家里就闹出事来了,霍灵璧没告诉她,是她听几个小孙儿说的,薛荆和林氏的长子霍葱跟薛子桢嘀咕:“父亲把母亲骂了一顿,把母亲给骂哭了。” 薛子桢觉得讶异,就叫了丫头去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阵子林氏都在和薛荆闹矛盾。 当初薛荆左右不肯成亲,后来他自己相中了林氏,这才娶进门来的,夫妻俩一向恩爱,怎么突然会吵架呢。 薛子桢问了霍灵璧,霍灵璧刚开始还支支吾吾的,可能是不想让她烦心,到最后见薛子桢起身要去问,这才说了:“你把管家理事的大权交给了杜氏,林氏就不太高兴,当初我们说准了要把棠哥儿立为世子的,那么林氏就是世子夫人,她不想让杜氏帮着她管家,但这个话她也不好说,就和棠哥儿闹,夫妻俩这才拌嘴了的。” 薛子桢不禁叹气,她就知道,这妯娌三个关系一向不错,若是有龃龉,多半是因为这个问题。 霍周虽是大少爷,但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嫡出,而是私生子,他没想过继承国公府,霍灵璧也没想过把国公府交给他,年前,霍灵璧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好了的,由薛荆来继承国公府,大家也是心知肚明,霍周和杜氏也一早商量好了要自立门户的。 毕竟不是一母同胞,霍达夫妻俩可以理直气壮的住在国公府,即便是白吃白喝白拿钱,也没人敢说一句,因为他是薛荆的亲兄弟,薛荆都不在意,别人更没资格说什么,但霍周不同,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好是一回事,但妯娌之间可不是亲的,面上是一样的亲热,背地里可是分亲疏的,比如林氏,明显就和苏氏的关系更亲密,而她们俩,对杜氏这个大嫂也仅仅是客气罢了。 薛子桢能看得出来,但一直没当一回事,毕竟没什么血亲,不亲也很正常,反正面上客客气气的就是了。 但如今居然闹了起来,可见她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小了。 薛子桢先把薛荆叫了过来问话,薛荆满脸的羞愧:“都怪儿子没管好媳妇,母亲骂我就是。”薛子桢淡淡道:“你又没做错事,我为什么骂你?就是要理论,也该找你媳妇才是,不过我也懒得找她,你去把你岳母找来,我倒要问问她,她是怎么教导的女儿,公婆还在呢,就敢这么闹了,杜氏管家的事我是点了头的,难不成是对我不满,有意指桑骂槐?” 薛荆登时冷汗淋漓,这事若是闹到了林家,只怕林氏真要背负一个不敬婆母的罪名了,他忙不迭的求情:“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薛子桢冷笑:“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她,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兄弟情深,就是再深的感情,也禁不住几句耳边风,现在她敢挑唆你出面抢管家理事之权,将来还有什么事不敢做?到时候你是向着你大哥,还是向着你媳妇?” 薛荆忙道:“我知道这是她糊涂,所以也说她了,她以后不敢了的。” 薛子桢疲倦的挥挥手:“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替她开脱,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我也乏了,禁不住这么闹,倒不如早早的把家给分了,如今你大嫂挡着她的路了,她就这么抱怨,以后我这个老不死的挡了她的路,还不知怎么着呢,趁早分开单过,各自也清静些。” 薛荆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膝行几步,抱住了薛子桢的腿:“母亲,您怎么说这样的话啊,我不向着她了好不好?她是做儿媳妇的,您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我绝无二话,我带着她给大哥大嫂赔不是去如何?” 刚才母亲说那样的话,他只觉得心如刀绞,在母亲眼里,大哥跟他跟三弟都一样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他们这样起了嫌隙,母亲肯定是最伤心的。 薛子桢也没想让儿子难堪,把他扶了起来:“我知道你也为难,一边是媳妇,一边是兄弟,你都想护着,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薛荆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母亲也觉得为难。” 薛子桢笑道:“我为难什么?都是一样的儿媳妇,我之所以让你大嫂管家,是因为她是长嫂,毕竟还没分家呢,我越过她让你媳妇管家,她心里又该是怎么滋味儿?若是传出去,只怕大家都会轻视她,慢待她,连带着你大哥也没有面子,再者说,你们也落不了好名声啊,多半会说你们苛待兄嫂。更何况,你大哥早就和我说过了,将来要分出去单过的,只是父母健在,不好分家,大家再多忍耐几年罢了,难道你们连这几年的功夫都等不得?” 薛荆听的连连点头,林氏说要管家的时候,他也觉得不妥,所以才驳回了,但林氏说的也有道理,大嫂只是管家几年没错,但这几年,足以让府里的人都变成大嫂的心腹,到时候她接手管家,却用着大嫂留下来的人,岂不是膈应?若是把人都换了,只怕也要得罪大嫂,倒不如一开始就丁是丁卯是卯,本来亲兄弟还要明算账的,大哥大嫂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他觉得也有道理,就犹豫了,估计就是这一犹豫,让林氏以为这事可行,就骄纵起来了。 可薛子桢的一番话却让他下定了决心,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如果事事都听林氏的主意,这个家还不如直接姓林了呢,母亲生气不是因为他和大哥相争,而是因为他耳根子太软了,一次两次的,小事虽然不打紧,却会纵容了林氏的野心! 薛荆回去后冷了林氏好几天,还特意把从小服侍他的一个丫头抬成了姨娘,林氏原本依仗的就是薛荆的宠爱,这下子可算是蔫了,哪还敢提管家的事,想尽办法把薛荆的心拉拢回来还来不及呢。 薛子桢却不觉得这事算解决了,和霍灵璧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趁着他们健在就把这个家分了,也省的死后兄弟反目,那才是到了黄泉路也闭不上眼呢。 找了个机会,薛子桢和霍灵璧把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叫了来,说了分家的事。 薛荆头一个反对,但霍周和杜氏却都是沉默不语,他们迟早都是要离开这个家的,之前因为管家的事已经是出力不讨好了,所以轻易不肯表露态度,而霍达和苏氏夫妻俩都有些发蒙,他们成亲没多久,也没有孩子,都像长不大的孩子一般,真要分家了,只怕也养不活自己,所以霍达也紧随其后的表示了反对,除了自己不会当家的理由外,更重要的是,父母健在,他们却要分家,这可是大大的不孝。 霍灵璧道:“你们也别吵了,既然做了决定,这个家是一定要分的,早分晚分都是分,倒不如当着我们的面说清楚,将来也省的攀三扯四的。” 薛子桢道:“霍周如今也是大将军了,原本就该另开一个自己的将军府才是,至于薛荆,要继承霍家,那就留在国公府,而霍达是小儿子,我想把他留在身边,让他来奉养我们。” 霍周道:“母亲,我是长子,论理该我来奉养您和父亲的。” 薛荆却急红了眼,争着道:“应该我来奉养的,大哥,我既然继承了霍家,那么奉养父母本来就是我的责任,你就别和我抢了,至于三弟,他还是个孩子呢,哪能照顾好父亲母亲呢,更何况这么大一个家,原本好好地,热热闹闹的,一下子都走了,冷清清的还有什么意思?” 霍达不发表意见,反正他是听父母的,父母让他如何,他照做就是。 争来争去,薛荆又是跪又是求的,薛子桢这才松了口,同意分家,但还是住在一起,就是日常过日子的花销用度分开。 霍家的家产,除了一些祭田和祖产由薛荆这个未来的国公爷继承外,其余的田庄店铺和金银古董,一分为三,三个儿子一人一份,而属于霍灵璧和薛子桢两个人的私产,除了一个儿子补贴两万两银子外,其余的一分未动。 而霍家的宅子,也一分为三,薛荆一家住在中路,霍周一家住在东路,霍达一家住在西路,薛子桢和霍灵璧则搬到后面那一溜老宅去,那边的宅子大都是年久失修,之前霍灵璧找人把这些旧房子全推了,在原地修了个园子,就是给他和薛子桢养老用的,如今正好用上。 这个家分了有半个月,把一切东西都掰扯清楚了,账册上把一切都细细的写清楚了,就是再过十年八年想计较一草一木,也是记录在案,有账册可循的。 不过这样过日子也好,三家人也不凑在一起吃饭,各人有各人的小厨房,吃喝自主,月钱什么的也是自己做主,不过给薛子桢请安问好的时辰倒是没变,没了争纷,这日子也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起码,杜氏脸上的笑容就多了。 薛子桢看着三个儿媳妇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亲热,很庆幸早早的把家分了,要不然只怕就变成了虚情假意,相互算计了。 不过虽然分了家,薛荆得到的东西也最多,但他是最不高兴的,林氏当家理事,也没那么高兴,原因就是和薛荆的关系冷淡下来了,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薛荆都是一副探究的样子,仿佛在揣测她的用心,有意防着她似的,为此,林氏的心里很不好受。 不过这也是结什么因,种什么果,她也许没想过拿捏薛荆,但她的所作所为却伤了薛荆的心,薛荆可是跟着薛丹臣习权谋之术长达十几年的人,薛丹臣去世后,整个薛家都交给了他继承,他的心思可没那么简单,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父亲母亲和两个兄弟了,但林氏却闹腾的分了家,伤了彼此的情分,他也没办法再像以前似的对林氏交心了。 不过这妻子是他自己选的,也没法去抱怨谁,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 他越是不理会林氏,林氏反倒越发的忐忑,想尽了办法要抓住他的心,遂夫妻俩面上不显,关起门来可闹腾的厉害呢,薛子桢听说了也权当不知道,反而和霍灵璧:“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做一回聋子,任凭他们闹去吧。” 霍灵璧冷笑:“林氏还算懂事,没敢闹到你跟前来。” 薛子桢笑道:“她要是敢到我跟前闹,只怕棠哥儿更不理会她了。”随即又叹道:“当初分家,我可没想到会让棠哥儿夫妻离心,这还真是阴差阳错,出人意料啊。” 相比薛荆和林氏,霍周和杜氏的日子就过得很美满,两年后,霍周在边关立了大功,被封为镇远侯,于是搬出了霍家,正式的另立门户了,而薛荆和林氏,吵吵闹闹,倒也平安无事的过了一辈子…… 全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