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那仿佛有成千上万道怨念涌入我的脑海,这上百厉鬼的嘶吼声裹狭着难以置信的怨气,我的脑袋嗡嗡作响,脑海中的思绪瞬间被冲垮,足足有三分钟,我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脑子里始终回荡着愤怒而凄厉的嘶吼。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浑身湿漉漉的,不是汗水,而是血,从毛孔中流出大量的血液,将我整个人都变成了血人。
奇怪的是,我并不感觉到疼,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觉得虚弱。
我脸色苍白,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她们的怨气冲击就差点让我崩溃,再看这鬼脸娃娃,面上充满了痛苦之色,感受到我的注视,他的眼中出现了哀求。
“救救我,救救……”
恍惚之间,我仿佛置身于土庙村之中,时光回溯到数十上百年前,我看见十六个男人扛着棺材,我看着他们一铲子一铲子的挖开土,那穿着大红新衣的女人躺在大红棺材里,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们的魂魄复苏。
她们想要自由,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去轮回,或者是去游荡,她们本身并没有任何危害,她们只是一群可怜人。
然而这棺材之中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将她们的魂魄死死的困在坟地之中,无法离开,无法动弹,甚至无法毁灭。
一年,两年,十年,一百年,沧海桑田,外界春去秋来,然而她们的魂魄仍然困在这小小的一方棺材里。
土庙村的人没有自由,土庙村的女人都是一等一的可怜人,活着的时候好歹还有个村子行走,天地不大,至少也是一片天地,死了之后却只能困在一方棺材之中,这谁能受得了?
怨气,自然也就随之滋生,并且慢慢的扩散,直到当后辈将她们的坟墓挖开,她们才终于解脱开来。
没有感激,有的只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作为祖先被后辈挖了坟,这是何等的悲哀和讽刺?她们开始报复,她们变成这世间只知道的杀戮的机器,她们想要发泄,她们……一直都很可怜。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然而这缘故却是让人心头沉重,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到这一幕的,这是个大秘密,土庙村的坟地具备着禁锢魂魄的作用,我没有怀疑她们在蛊惑我,因为鬼就算能够玩弄人心,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悲苦却是无法伪装的。
不知何时,我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们很可怜吧?
坟墓中那凄厉的嘶吼声带着数之不尽的绝望,生前被困在诅咒的村子里,死后也无法超脱,甚至在这个时候,更要魂飞魄散了。
命运为何如此的不公?一股悲怆的情绪让我双目通红,忽然之间,我涌出了对慧通和李长生的怨恨,我狰狞的看着他们,抓着这人偶娃娃,就朝着他们狂奔而去!
“谢道临,你干什么!?”
李长生注意到我这边,他一眼便看到了我手中那正在狞笑的人偶娃娃,歇斯底里的吼道。
“放开她们,我让你放开她们!”
如果有一面镜子,我定然会看到此刻的自己早已双目通红,面目凶狠。
“施主,快快醒来!”
慧通也被惊动了,他清楚的明白我一旦轻动那么就前功尽弃了,放弃了诵经,而是冲着我大吼一声。
他这一吼带着佛门精纯的气息,震得我茫然片刻,双眼恢复了清明,但却只有一瞬,我便再次被怨恨所控制,喉咙中发出金属一般的摩擦声,桀桀笑道:“你们这群坏人,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我猛地将手指伸过去,人偶娃娃毫不客气的咬住,它在吸食我的血液,而就在这个瞬间,坟地之中风水格局陡然破开,那融化了大半的恶鬼狂笑一阵,朝着四面八方掠去。
而我手中的人偶娃娃,却是最后阴沉的笑了一阵,陡然变成了粉末。
我立即清醒过来,一秒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看着这前功尽弃的场景,我的脸色陡然苍白:“这,这,为什么会这样……”
难以形容的悔恨淹没了我的内心,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李长生他们。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背后传来阴沉的笑声:“谢老师,多谢你了。”
我猛然回头,孙老六和陈嫂就在身后盯着我,其中陈嫂嘴唇鲜艳,砸吧着嘴,似乎在吞噬着血液。
我立即明白了:“是你们!”
我的意志就算是不坚定,但也不至于被一群困住的厉鬼所诱惑,慧通和李长生准备好了一切,却偏偏漏算了孙老六跟陈嫂,他们早在暗中盯着我们了。
孙老六控制着我,而陈嫂则是附身了人偶娃娃。
陈嫂眼中媚意涌动,鲜艳的舌头舔舐着嘴唇,冲着我勾手道:“谢老师,跟我来吧,跟我来……”
我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了,面上露出痴傻之色,朝着她一步步的走过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我自己是清醒的,但是身子却无法掌控,这让我想起了二丫,似乎她就是这样被陈嫂勾走魂魄的,看起来她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把我的魂魄勾走。
《奇闻录》上说过,魂魄被厉鬼勾走,是会变成鬼奴的,无比的卑贱,基本上生死都被主人所掌握,永世不得超生,这得是多大的恨,才会对我这样?
慧通跟李长生在背后怒吼一声,但却无法动弹,因为坟地之中百鬼乱窜,将他们死死的限制住,风水阵的威力正在消散,倘若他们此刻来救我,那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就这样死了吗?
以前的我或许会觉得疲倦了,受够了,死了也是解脱,但现在我不这样想,我接触了《符录》,阅读了《奇闻录》,玄学的窗口已经朝我打开了,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不甘心,更何况我如果这样死了,那么会变成陈嫂的鬼奴,这不是死亡,而是堕落,将来的下场要么是永远受苦,要么则是魂飞魄散。
在这种生死关头,我发现我期待的不是李长生,也不是慧通,而是一个有些痴傻的身影。
傻丫头呢?
这次不再选择救我了吧。
我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遗憾,没有最后再看她一眼。
孙老六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脸色变得铁青,恶狠狠的说道:“还指望那个贱女人来救你,她受伤了,她来不了了,如果不是那个贱女人,你早就死了一万次了,这一回,谁也救不了你!”
原来他们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并不是那玉牌,而是傻丫头在背后一直在保护我,她受伤了吗?不知道严不严重,希望她没事吧。
这个时候,我居然还有闲暇想别人的事情。
陈嫂的指尖已经快要触碰到了我的额头,我能够看到她苍白脸上的狞笑。
不怕鬼哭,就怕鬼笑。
锵!
黑暗中,一道清越的金铁声响起,我以前从未听过,但是却鬼使神差的确认这一定是剑吟声。
银光破开黑暗,伴随着那一声清冷的:“该死!”
青光呼啸而来,其中有一枚燃烧的符篆,陈嫂跟孙老六鬼叫一声,竟是被这青光包裹的符篆吓得掉头就走,然而这青光符篆却是一分为二,朝着二人迅速追去,径直穿过她们的后心!
惨叫声中,一个少女缓缓走来。
我已经恢复了正常,瘫软在地上,朝着这少女看去,从我的角度首先看到的是她的一双小腿,麻料裤子,麻料上衣,放在古代,便是粗布麻衣的俗人打扮,但是偏偏却被她穿出了难以形容的风韵。
她似乎是跋山涉水而来,风尘仆仆,衣裤也有些湿,小腿玲珑的曲线被这紧贴着的湿裤子勾勒的淋漓尽致,她穿着一双藏青色的布鞋,没有任何装饰,只是最普通的那种样式,同样沾着灰尘,同样有些湿,但她就这样一步步走来,闲庭散步。
李长生在远处难以置信的喊道:“宁缺,你为何来的这么快?”
她手中持着一柄铁剑,锋芒毕露,剑身上镌刻着一道道蝌蚪般的文字,就在其抬手的瞬间,剑身散发着一道黄光,陈嫂跟孙老六疯狂逃窜,剑光一扫,陈嫂身子被截成两半,另一只小手凭空勾勒,一道符篆的虚影竟是显现出来,朝着孙老六电射而去。
然后她转身,看也不看,而孙老六也再也没有了声息。
少女清灵的眼睛,淡淡的柳叶眉,挺秀的鼻子,淡红的嘴唇,本是娇柔的绝色,但却充满了英气,不知为何,我不敢面对她的目光,表面平淡,在我看来却如同利剑一般。几乎是本能的,我避开她的目光问道:“你是谁?”
她收剑入鞘,清冷答道:“茅山,宁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