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是个小话唠,只一会儿,燕喃就对自己身处的骆家有了大概的了解。
父亲骆少谦是进士出身,原在翰林院任修撰,先后参与编撰《逆臣录》、《永乐大典》,颇得赞誉,并在永乐三年协助鸿胪寺接待万国使臣时表现优异,后升为鸿胪寺少卿,官阶从五品,相当于现代的外交部副部长。月俸七石米,银钞万贯。
目前家庭成员,有老夫人---骆少谦的母亲、即自己的祖母;
一妻一妾,妻子骆马氏---即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号称开国明太祖元配马皇后族人,马氏父亲已经过世,弟弟马驰是从六品大理寺副署正,侄子马竣目前在国子监读书。那天来看望的就是马竣。
骆马氏育有两子一女,长子骆风,16岁,进士,出任正七品翰林院修撰,月俸六石米,银钞八千贯;
次子骆云,12岁,目前在国子监率性堂读书;嫡长女骆冰卿,就是自己,现年8岁,在家开蒙学艺;
妾氏骆刘氏,地位低下,娘家是地位低下的商贾,日子中等,在金陵城经营着一家饭庄和一家客栈。骆刘氏嫁入骆家,只育有庶女骆玉卿,年芳12岁。
燕喃,不,应该改名叫“骆冰卿”了,皱着眉头在心底粗略算了一下,家里两个公差,光米就有十三石,折合成现代约八百至九百多斤米,再加上大明宝钞近两万贯,养着全府五十来号人,虽然不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落魄到如此拮据吧?
肚子可疑的“咕噜”一声,燕喃尴尬的看了看影儿,不好意思的问道:“影儿,我真的没吃饱,咱家还有什么吃的啊,什么都行,填饱肚子就成。”
影儿红着脸,欲言又止,心里则想着,小姐的胃口何时变得这样大了?!最后下了个决定,默默的转身出了房门,向厨房走去。
躺在床上两天不动,对于一向生龙活虎跑新闻的燕喃简直是一种折磨,现在,就感觉自己浑身酸疼,坐卧不宁,于是试着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
房间里的摆设简单低调,却也绝谈不上简朴,一水的红木家俬,红木雕花水桌,上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壶茶杯。桌旁四把雕花坐椅,东面靠墙的应该是一张梳妆台,上面摆着几个瓷罐子和一面铜镜。
好奇于自己的容貌,缓步走到铜境前,只见黄黄的铜镜里,是一张略显瘦削的小女孩儿的脸,脸儿圆圆的,眼睛大大的,鼻子挺挺的,嘴型小小的,可惜上边有一层干裂的蜕皮,肤色应该是白晰的,此时确是透着病态的苍白,头发披散着,看着发量和发质还算不错。
这个胚子,硬件条件还不算太差,但较那个骆马氏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与美艳、美人这些个字眼实在搭不上什么边儿,如果非要给个“安慰奖”的话,只能说是可爱。
正摸着自己的脸蛋YY,影儿已经进屋来,端来一个小碗,里面只有两颗不大的红薯,腾腾的冒着热气。影儿被烫似的摸了摸耳朵,喜笑颜开道:“小姐,下人们正在吃饭,奴婢从她们的吃食里匀了两颗红薯来,您将就着吃些吧。”
燕喃哭笑不得的拿起一块儿红薯,没想到,五品大员家,能有如此‘接地气’的食物,边扒着皮边道:“影儿,咱们家的月俸不少,穿得、住得均与地位相称,为什么吃得这么不尽如人意呢?”
影儿轻叹一声道:“小姐,奴婢闲时听吴妈妈说,今年江南一带受灾,粮食减收,而海南等地花椒等调料丰收,朝廷发的粮饷都被折成了椒料,现在才三月份,家里却已经领了满满一库房的椒料了。家里小姐夫人们的月例银子早就停了,就连吃的都是陈粮,早晨、中午定量派饭,晚上老爷和少爷回来了,就会好一些,厨房是根据小姐的饭量做的粥,没想到小姐没吃饱......”
还有一个原因,影儿却是不方便说的。
吴妈妈把着库房钥匙,每天厨房管事到库房去领食材。吴妈妈和孙妈妈因为前日之事恨苦了小姐,吴妈妈更是气得病倒了,影儿现在去要食材加餐,一顿数落是小事,装病不见的可能性最大,还是少招惹为妙。
燕喃再次石化中,发粮饷发花椒、大料,这可真是奇葩中的奇葩,吹着热腾腾的红薯,见影儿疑似咽了口唾沫,将红薯递给她道:“你也没吃吧,咱俩一人一个。”影儿忙大摆着手,慌张道:“小姐,奴婢不饿,奴婢在伙房吃过了才来的!”
两人让来让去,影儿说什么也不肯接过,看着十二岁的小丫头在自己这个八岁小女孩儿面前急得眼泪打转的情景,燕喃微笑着咬了一口红薯,一股香气以喷薄的速度直窜入口腔里、胃里和心里,燕喃满意的嚼着,迟迟不肯咽下去,这也许,是她这辈子加上上辈子吃的最满意的食物了,简直堪比福州的佛跳墙、湖南的毛氏红烧肉、东北酸菜炖血肠之流,燕喃都怀疑自己会把舌头吞掉了。不一会儿就一个下了肚,有些小饱啊,也许是在地下七天的“挨饿后遗症”,燕喃将剩下的一颗红薯用袖子里扯出的一只帕子包了起来,示意影儿可以将红薯碗拿走了。
影儿刚出去,燕喃想着索性和影儿一起出去参观一下骆家从五品大员的府邸,随着影儿的脚步,慢慢的移动到了门口。
自己所在的院子中间有不到二百平方米的空地,自己所处的是东厢房,对面是西厢房,正房较两侧厢房气派,和北京四合院相似,建筑风格也差不多,只不过更为壮观一些,院前方围墙处,左侧开了一个月亮门,月亮门旁边,十几树桃花正争香斗艳,花团锦缀,一阵清风徐来,满树落英缤纷,婉若仙境。
树下,两个并立的秋千,一只秋千上,坐着一个上身着酱色褙子,下身淡绿色素裙的女孩子,正低着头,用手抓着碗里的东西塞到了嘴里,满意的咀嚼着,脸上还溢出了幸福的笑容,女孩子用小舌头舔了舔手指,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和手指,站起身来,转向月亮门,向院外行去。
燕喃呆愣在那里,脚步却再也迈不出去,在桃花树下的女孩儿,就是刚刚去还碗的影儿,她吃的,是自己扒下来的红薯皮,燕喃这才意识到,也许,影儿是将自己的午饭让了出来,一股从心底而生的罪恶感从脚下冒着凉气直窜入自己的每一寸毛孔里,尤如什么东西突然卡在了自己的喉咙,生生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