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寒冬深夜,枯草冻木。
一双通红麻木的手从冰水里捞起一件粉色绣裙,搭在头顶的晾衣绳上,展开,水快速往地面滴去,很快凝结成冰。
手心在衣服两侧来回蹭了蹭,汪春水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自己房间走。
这是她来浣衣局的第七天,默默在漆黑的墙上做了个记号。然后在最角落处,悄悄躺下。
麻木的双手在黑暗中努力寻找被子,扯过盖上。
“小贱人!”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穿透黑夜,窗外枝头上的雪抖了抖落了下来。接着响起翻身醒来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
“你半夜不睡觉,也不让我们睡……”
“见过大世面的人,跟咱们可真不一样……”
“……”
七七八八的咒骂抱怨声不断传出来。漆黑的屋子内有微弱的光出现,一人点起蜡烛,小小的一盏,往汪春水的方向照了照。一张毫无血色如鬼魅般惨白的脸。
汪春水似乎是已经习惯了,重新躺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一副十分平静的样子,似乎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感觉到有人往她这边挤了挤,汪春水下意识向墙根缩了缩,缩成小小的一团,她不喜欢别人碰着自己。
每天晚上都要经历类似的事情,洗衣服洗到半夜,然后在睡觉的时候把同屋的人吵醒……
初进腊月的这几天是一年中最冷的几天。天还没亮,浣衣局的婢女们就要起床将晾干的衣服收起来,整理好,等着各宫的宫女太监来取。
雨眠宫的管事太监来的最早,后面跟着几个小宫女,阵仗颇大的迎面而来:“雨眠娘娘的那件绣缦粉衣罗裙洗好了吗?”
浣衣局的姑姑上前一步走:“奴婢帮您问问。”
一圈人的目光锁定在汪春水身上,汪春水只好向前一步回答:“昨天已经洗了,可是还没干。”
“嗯?”管事太监的眉毛挑了挑,语调高了起来:“你们这浣衣局是怎么干活的?主子的事儿这么给怠慢!今儿雨眠娘娘可是要穿着这身衣裳面圣的,圣上最爱看雨眠娘娘穿这身衣裳……”
如今全宫上下,除了御銮殿,就这雨眠宫的人最得罪不起,浣衣姑姑立马笑脸给人赔礼:“公公莫急,要不您先回去,我让人给您烘干。您放心,一个时辰之内定将衣服送到雨眠宫。”
管事公公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千万别耽误了主子的事儿,不然等着领罚吧。”
汪春水把衣裳架在火炉上,衣服上的冰棱快速融化,一滴滴落在铁台子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快速消失蒸化。
“汪春水,这衣服我看着,你把今日送来的衣服再拿去洗。”一个浣衣女说道。
汪春水轻轻“嗯”了声,便抬腿往屋外走去,将手伸进冰冷的浣衣池子里。池子里的水清晰可见低。一双被冻的通红,带着可怖红疮的手在池子里来回搓着衣服。
这个季节,以往浣衣局的宫女都鲜少有去浣衣的,浣衣池子里的水冻的很厚,每次浣衣之前要先用大木槌凿开一个洞,才可以浣衣。往年这个时候,各宫的主子也知道浣衣不易,衣服推迟个三五天洗干净也没什么,可这几天却不同,一旦衣服送晚了就要受罚。
一切源于汪春水,所以整个浣衣局上下极其憎恶她。
汪春水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干活什么的也未有怨言,别人让她去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刚洗完两件衣服,屋内的浣衣女端着烘好的衣服便往外走递给汪春水:“这个你送去给雨眠宫。”
汪春水将湿哒哒的手心在身子两侧来回蹭了蹭,接过衣服,一声不吭的便往雨眠宫去。
细细算来,进宫已经有两个月之久了,在浣衣局当值七日,与那人相识已有三年,还有两年……
这样一算,脚下的步子不禁轻盈了一些,快速往雨眠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