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山句句话都直逼颜泽,周围百姓众多,恐怕要从明天开始这关于穆南山的流言要换成关于颜泽的流言了。
颜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颜泽这个年纪在朝堂之中已算是老一辈的臣子了,早已经过了害怕的年纪。一旁的汪春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情形,第一次见到颜泽有如此害怕的时候,颜泽终于像个臣子模样了。
倚老卖老的臣子大有所在,以颜泽最为严重。
汪春水用一种很敬佩的目光望向穆南山。颜泽比他长几十岁,他能想到这个法子整治整治他,也实属不易。
“前段时间朕让颜大人查佛山寺一案,难不成颜大人没查便直接用了这样的法子将流言蜚语给压制住的?”穆南山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的表情,演技极好。
汪春水偷偷瞄着四周,已有百姓变了表情,双眼通红发狠地看着颜泽,想必已经将穆南山的话记在心里了。等着再找几个靠谱的传播传播,这事就过去了。
“朕以为先帝在世之时,很多大臣德高望重朕都留着委以重任,却没想到先帝在位之时的那些臣子年纪大了,都糊涂了,是朕失察,朕的责任!”穆南山忽然转了个头,对着百姓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朕对不住各位,朕有罪,朕决定从今日起吃斋念佛为大穆百姓祈福。并大赦天下。朝中各位臣子的家眷从明日起施粥建棚,以慰藉各位百姓。从江南而来的百姓,若想留在京内的,只要找到营生在京内生存三年以上便可去户部建户籍……”
穆南山将这些事说完之后,汪春水看了看四周,果然一众百姓已然动情。
汪春水勾了勾唇,稍用些内力大声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百姓立马跟着跪在地上,一众人声音若雷钟。好一副爱民如子图。
最后,颜泽被停职,禁足半年。第二天一早,街上的流言被歌颂穆南山的歌谣替代。
汪春水站在旁边,穆南山坐于龙椅之上,下面的大臣面带喜色,上前禀告着今日市井之中的情况。
帝王被歌颂,各个小商小贩又开始做生意。京城又是一片繁荣景象。
下了朝,穆南山心情也好,边走边小声与汪春水说话。陶公公等人见了此情况,都落后几步,留着空间给帝王和汪春水说话。
“觉得朕做的如何?”穆南山跟个要求表扬的孩子一般,有些得意地问着汪春水。
汪春水笑了笑,这两天她可是见识了另一面的帝王,能说会道还会演戏。
“陛下英明神武、料事如神,雄才大略另人佩服。”汪春水真心地拍着马屁。
穆南山也十分受用,满脸的开心难以掩饰,话锋一转:“流言之事算是解决了,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待解决。”
汪春水下意识问:“什么事?”
“子嗣之事。”穆南山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汪春水的表情:“你觉得朕该让谁生下皇子?”
不知为何,穆南山一说这事,汪春水就忍不住在心里咯噔一下。
“此事属陛下私事,奴婢无权过问。”汪春水一本正经地回答。
“朕放权于你,令你必须讲!”穆南山严肃说道。
汪春水一脸犹豫。这种生孩子的事拿来跟她讨论,帝王的想法还真是与常人不同。
“陛下,您若生子得找一个家事显赫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给您做个贤内助,可以好好教导未来的皇子。”汪春水斟酌着语言回答。
其实,汪春水说的这女子条件完全是按照颜雨晴来说的,只是现在颜雨晴也不符合了,若不是颜泽,颜雨晴依旧家事显赫。
穆南山皱了皱眉头,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朕怎么感觉你是在说你自己呢?”
她吗?汪春水皱眉想了想:“奴婢一届宫女,即不是大家闺秀又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会是奴婢?”
“稷设书院的嫡传大小姐还不够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朕可以现在教你,若轮你说的贤内助,你可是当仁不让。”穆南山停住脚步直直的望着她。
汪春水躲避着穆南山的眸光,帝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怎么跟街上油嘴滑舌的小商小贩一般!
“陛下……”
汪春水弱弱地低下头,刚想要找个理由回绝他,只是穆南山要比她更快一步:“行了,你不用说了。”
穆南山快步往前迈去,汪春水愣了愣,他这会堵人的功夫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下午,汪春水休息,晚上再去当值,睡了一会儿又将自己的衣物收拾了一番。
汪春水到御銮殿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手里挑着一盏灯,看门口守着一个模样熟悉的小厮,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小厮主动向前跟她打招呼:“春水姑娘好久不见了。”
汪春水对着他笑笑,便要往里迈,却奈何小厮伸出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姑娘,我们家小姐正在里面与陛下谈事情,烦请您稍等一会儿,莫打扰了主子们。”
“你家小姐?”汪春水皱了皱眉,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是颜小姐家的小厮?”
“正是。”小厮微微点头:“所以,姑娘还是小些声。等小姐出来了您再进去。”
汪春水勾了勾唇,若换到平日她可能真就在外面等一会儿了。可现下颜泽被禁足,这颜小姐九成是来给她爹求情的。
汪春水有些担心,怕穆南山软了耳根子,人家小姐两声好语,万一他再犯浑答应了可就不好了。便没理那小厮,绕开他直接进了御銮殿。
小厮在她身后喊着,却也不敢上前。见她进了御銮殿,双脚只能狠狠地跺了跺地,以发泄不满。
其实汪春水迈过了门槛就有些后悔了,她想起上次她贸然进入殿内,看到穆南山和颜雨晴不雅观的搂抱在一起,那一幕对她伤害还挺大的,到现在那副画面还历历在目。只是她得尽到自己的职责,汪春水边走边给自己打气。
一直见到了穆南山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幸好没什么过激行为,她实在是怕长针眼。
穆南山坐在龙椅上一张脸面无表情,颜雨晴站在殿中央,脸色也没有多好看,看来这两个人并没有谈的有多好。
汪春水立马松了一口气,还好,陛下英明经受的住美色的诱惑。朝着穆南山露出鼓励赞许的目光。
这目光刚好被穆南山接收,见她这样子好似是怕自家的东西被别人偷去似得。顿时觉得很好玩,难不成她还真怕自己帮了颜雨晴?
一时,沉稳的穆南山玩心大起,脸上忽然露出和善的表情,望着下面站着的颜雨晴也十分慈蔼:“朕知你难过,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颜大人还是当朝重臣,更应该以身作则。颜小姐莫要过于伤心。颜大人年纪也大了到了该养老的时候了。”
汪春水撇撇嘴,还挺会关心人的,挺会花言巧语!
颜雨晴一双眼睛立马红了起来:“家父好强,陛下您也知道,若是让他在家闲着了定会闲出些来的。”
穆南山面色转换的快,由安慰立马转换到纠结思考中:“若想要颜大人再回朝堂,他得有个贡献让一众信服才好。”
“陛下请讲,任何事家父都愿意做。”颜雨晴信誓旦旦地说道。
穆南山一双眼睛看着颜雨晴。似有深情地说道:“现如今江南一带旱情越发严重,京城百姓也不够富裕,又不能再征税,朕听说颜家有亲戚经商家财万贯,若是能拿出千万黄金救助江南一带,定能戴罪立功。”
汪春水一听穆南山这深情款款的话就忍不住想要笑。帝王果真是帝王,在此刻不谈儿女私情,总想方设法的从颜泽手里扣点利益。果真是个不错的皇帝!
颜雨晴听完这话脸色立刻变了,千万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家里的账目她平日也看过,千万黄金是能拿的出来,只是拿出来之后她家基本就空了。
“陛下……”
颜雨晴叫的这一声“陛下”可真是柔情四起,娇气十足。汪春水一个女子听了都能酥麻半个身子。
汪春水偷偷打量穆南山,他作为个男人,还是个如狼似虎的男子,不会受不了了吧?
但穆南山却看不出变化。一脸的平静,还问人家:“颜小姐难道为了这区区几千万两就不顾家父的心愿吗?”
几千万两黄金,前面还用“区区”形容,真是帝王气魄!
颜雨晴一张脸已经是颜色大变:“陛下,此事要与家父商量。民女回家与家父商量之后,明日再来答复陛下。”
穆南山隐隐威胁的说道:“颜小姐,现如今这局面是一天一个样子,若是明日已经有人募捐千万黄金。可就不需要颜大人的了。”
穆南山真是好本事,一边问人家要钱还一边威胁人家。你要是不赶紧拿出钱来,以后就算你再给也不屑的要了!
汪春水看着被欺负的要哭了颜雨晴,感叹世间男子大多狠心。原来穆南山对颜雨晴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
颜雨晴不愿入宫,穆南山便纵容她,也从不降罪,现如今可是要往大了整他们家。
最后颜雨晴泪眼婆娑的跑出了宫外。
汪春水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今晚连个月亮都没有,真不知这颜小姐是如何想的,非要大晚上的进宫找穆南山说事情。难不成是喜欢走夜路么?
“刚刚朕看你面色不愉,是有何心事?”
穆南山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出来。
“奴婢一直如此。”
穆南山摇摇头,不认为是这样:“朕觉得你看到朕与颜雨晴在一块便心情不好,朕今日看了几本民间的话册子,上面称这种情况为‘吃醋’。”
“……”
为何穆南山要用一副求学问道的表情来跟她讲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事!
“看来真是如此。”穆南山盯着汪春水看了一会儿,发现她脸色发红,便更加笃定的点点头:“果真如此。话册子上还说。存在这种吃醋的情况完全是因为这个女子爱慕着这个男子。”
“……”
为何一国之主会变得这么油嘴滑舌?汪春水根本无力招架,任他用一张嘴将她浑身上下沾了个便宜。
“你也知朕的生辰马上要到了。”穆南山一本正经的说道:“照着你对朕如此爱慕的感情来看,必定得送朕一份大礼,若送的不合朕心意,朕说不定会罚你。”
“……”
这是什么理论?汪春水要被这个人给欺负惨了。但又不能反驳,也不能不做。
皇帝生辰,她一个宫女要送什么东西?
汪春水日思夜想着这件事,奈何还是不知道要送什么。
她没有银子。就算有,买的也不如皇宫里的好。她又不像其他姑娘一般善拿针,不会做针线活。再说琴棋书画,也就是“书”能拿的出来,可就算能拿出来,也不得大家书法啊。
难不成她要给他表演一段功夫?
可她不是那种爱抛头露面的性子,当着一众人表演跟耍猴似得只为助兴,她实在是做不出来。
皇帝陛下就不能放过她吗?
想了又想,她总算是想出了一条可用的。孟夫子的书法是在京内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一般人都求不得他的墨宝,若是能让他给写一个送给穆南山做生辰礼物,也不算太过寒碜,应该也过得去。
这样想着她便求得旨意出了宫,回了稷设书院。
孟夫子正在教书,她也没打扰他进去之后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也跟着听了一段。
孟夫子讲的投入。直到下课才发现书堂里多了一个人。
“小水怎么得空来?”孟夫子最近脸色比较好,人也高兴。
汪春水作揖,毕恭毕敬的行礼:“学生今日来是想要求孟夫子的墨宝一用作为一个……朋友的生辰礼物。”
“朋友?”孟夫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的慈爱:“是那个吾大人吧?”
“额……是。”汪春水骗孟夫子,虽然这事无关紧要,但还是觉得有些心虚。
“夫子对你说过,那个吾大人是个有妻室的,并且他近日风评十分不好,还传出与当今圣上闹翻了的传闻。”孟夫子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长大了夫子也不愿多说,只是这婚姻大事,不要太过意气用事。”
汪春水听着他的教训,硬着头皮胡说八道:“夫子放心,我只是他的手下,这次他生辰送些礼物也实属应当。而且夫子的字有一股清廉之气,不会让人想入非非。”
孟夫子点点头,却一脸的不相信:“你要有自知之明,随我来吧,我给你写。”
“多谢夫子。”汪春水乐道。
汪春水看着一把年纪的孟夫子,手中执笔,手腕有力,下笔有神,每个字都有一股气吞山河的遒劲力量。
只是上面怎么写了这四个字——人品至尚。再盖上孟夫子的印,已然是不能改了。
汪春水使劲琢磨了一番这四个字的味道,感觉怪怪的,好像是在提醒人,你人品不好,好好塑造你的人品一般。
孟夫子见汪春水皱眉打量这四个字便出声解释:“意思是颂扬此人人品德行高尚,等墨干了你便收起来带回去吧。”
汪春水只好打住疑惑,既然是孟夫子送的那都是好东西。
等墨迹干了,汪春水将它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唯恐一个不小心伤害了这珍贵的墨宝。
临走之时。孟夫子将她送到门口,正要与她道别,却忽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飞快地抱住了汪春水的大腿。
“求求你了,给我们母子条活路吧,求求你……”
汪春水皱眉,看着脚边的人,从声音上可以判断是个妇人。此人衣着褴褛,头发如乱草一般,胳膊和小腿都暴露在外面,上面沾了一层泥土。
汪春水正要问是何人,却被孟夫子拉了一把,让她离开那双黑漆漆的双手束缚:“你怎么又来了!季氏,这里早就不是汪择当家了,圣旨都不允你们再踏入稷设书院,你们进去便是死罪。”
“我不管我不管,我儿子饿了,你们得给他弄些吃的……”
这乞丐模样的妇人竟然会是季氏!汪春水也吃了一惊。原本季氏求她救汪择,她救了。若是汪择此后可重新做人,他有手有脚的,养活他娘亲和自己根本没问题,现如今却闹到要靠着他娘乞讨来养他么?
汪春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孟夫子。
孟夫子叹了口气。先让人回去拿了些吃的出来,将季氏给打发了才与汪春水说起此事。
“汪择刚从牢狱中出来就跟季氏搬了出去。当时我还命人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去买间房子,再买块地或者做些生意什么的都可以。却不想汪择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钱到他手里以后一日没到就没有了。”孟夫子沉沉叹了口气:“你父亲也算是才高八斗的大文豪,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其实汪春水在心里也隐隐能想的出来。汪择从小就被季氏过度溺爱,整日不是喝酒就是在妓院里待着,稷设书院这么多夫子,他不愿意学便可不学,一点也不像是书香门第家出来的孩子。闹到这样一步,也是他自己所致,种恶种得恶果便是了。
孟夫子又叹了口气,气愤的说道:“当时我还极力让你保他,看这样子就算保住他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当时让官府的人判他死罪,省的他不干人事!”
汪春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孟夫子。她记得,小时候刚出生的汪择是十分聪慧的。要比同龄孩子聪明很多,当时孟夫子一眼便看中了他,说日后定会亲自培养,培养成盛名远世的大文豪。
只是后来,汪择吃不了苦,一累了便跑去向季氏告状,久而久之季氏根本不让孟夫子再教他,孟夫子也不能与书院当家夫人争论什么,这个弟子他便也不要了。
只是没想到现在竟成了这幅样子。
“你想去看看他吗?”孟夫子问汪春水。
汪春水知道夫子说的“他”是指汪择,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天色也不早了学生要回去了。”
她现在看不看汪择都没有什么用了。以前她恨季氏恨汪择,将她的一切占去不说,还将她赶出自己的家。当时她真是恨透了他们。只是如今,好似没什么感觉了,一切都放下了。现在她活的还不错,恨自然就没有了。
而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如今成这幅样子完全是咎由自取,也与她没什么关系。
汪春水性子凉薄,与她无关便真是与她无关了。
汪春水怀里宝贝着孟夫子的墨宝,小心翼翼地往宫里走。刚好经过吾常道的府邸,抬头看了一眼,想着别人家的事她莫管,便抬脚想要路过。奈何,一抬眼看到满手都是东西的商凝芷竟连尚书府的大门都打不开。
一个商国公主满手都是东西,身侧竟连一个丫鬟都没有,回自己府邸还要自己开门,门口的小厮都不知道给开吗?
汪春水心里那股狭义之情驱使着她帮商凝芷开了门:“公主怎么拿着这么多东西?”
商凝芷对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夫君说想吃了,又不能出门便差遣我去买。”
“为何不叫小厮去?”
“夫君说小厮办事粗鲁他不放心。”
汪春水要是在此刻见到了吾常道一定得将他给打一顿,这也太欺负人了!
“姑娘要不要进来陪夫君说说话?这两天他不能出门可要被憋坏了。”
汪春水眼看着商凝芷手里的东西太多要有掉了的趋势,她抬手帮忙拿了些:“我帮你送进去吧。”
“多谢姑娘了。”
汪春水见到吾常道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个鸟笼,逗鸟逗的不亦乐乎。
这禁足的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吾常道见她来了,才从软榻上慢吞吞地爬起来:“小水,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