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余蒙蒙就忍不住没完没了地向君扶风打听萧离的情况,君扶风答完了这一句,下一句就立马追上来了。他不胜其烦地拂开了余蒙蒙不时抓上自己胳膊的手,语气冷厉地道:“待会儿就要到了,你何不自己亲自去问他?”余蒙蒙听出了君扶风话里的一丝愤怒来,自觉地退后了两步没敢再开口问。
君扶风与萧离的感情身后,他为萧离打抱不平,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件事情,自己又何尝不是委屈了的?作为当事人,她比谁都更想与萧离厮守终身。
可是,世事总不能如愿算作是一种阻挠,萧离的退却,对余蒙蒙来说,才是更为深刻的阻挠。甚至,让余蒙蒙觉得自己的自尊也被萧离的这种态度摔碎了。
余蒙蒙三分委屈七分黯然的表情让君扶风觉得内疚,自知是自己受感情的控制,一时失言,且他也确实对余蒙蒙的态度太过严厉,便挽回一般地说了一句:“我是说,萧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所以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等会儿,当你见到萧离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心里明白这是对方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余蒙蒙尽管心情沉重,却还是礼貌地对君扶风笑了笑。这笑容看在君扶风的眼里,异常干涩,且余蒙蒙眼里的哀伤也浓稠得仿佛要滴下来,让注视着她的君扶风心里觉得更为愧疚了,懊悔自己不该对一个女子说话太过莽撞。
一路沉默着,流动的空气在两人之间也有些凝滞。到了天香楼的时候,君扶风打从内心吐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对余蒙蒙说:“到了。”
“嗯。”余蒙蒙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声,便双手提着裙子,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她直直地闯上了二楼,欲推门而入的时候,却是君扶风身姿飘逸地挡在了她的面前,为余蒙蒙开了这门,同时眼睛瞥了余蒙蒙一下,隐隐带着趣意。
余蒙蒙看了,不由脸上发烫,想自己到底还是做人的时间比做妖的时间长,所以一着急,就忘了自己可以迅速地飞上二楼这件事。
她也不扭捏,将脑海中这点无足轻重的念头甩出去。入了放房内,果然看见萧离,正端坐在一张书桌前,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
这与余蒙蒙设想中的情景太不一样了,因而具有另一种不同的冲击力,让她一时呆呆地站在原地,张开嘴唤了一声萧离的名字以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路上想好的那些话,在看到萧离的一刹那,就全部如鲠在喉。
反倒是萧离,先是望了她一眼,就急急地掠过去,继而看着君扶风,眼神不偏不倚地平摊在两人的身上,脸上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语气轻柔地道:“你们回来了?”
实则,萧离的内心紧张到几乎不能自持,然而流露出来的表情却略显冷淡了一些,至少,少了一些应该有的人情味。
余蒙蒙有些失望地,随后也笑着回答:“是啊,我回来了,萧离师傅。”
这一声“萧离师傅”则是将两个人的心都烫伤了。萧离的,还有余蒙蒙的。君扶风冷眼旁观着,沉默着慢慢地退出去,抬手揉揉自己的眉间,快步走下了楼梯。
看来,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打算好了,要将他们对彼此的心思深深地埋在心间,就如同是一颗永远不会冒出头的种子。既如此,他又何必多心呢?在同情萧离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水深火热的一团乱中呢?
见他走下来,小蝶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毛巾和一个精致的瓷盆,迎上去问:“主子,您这是要出去?”
“嗯。”路过小蝶,心事重重的君扶风看也没看她,直直地走到了房门口。
“主子,天色已晚,您现在出去要去哪里?”
君扶风恍若未闻,步履一刻也不停歇地出去了。小蝶直看得他走了,这才端着水和毛巾上了二楼。进去先行礼,接着便放下托盘要给余蒙蒙净手,事毕以后,她退了一步道:“萧离大人,余姑娘,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可用?”
余蒙蒙心里沉甸甸的没什么胃口,正要开口拒绝的时候,萧离却微笑着同意了。她看着小蝶望着萧离时明晃晃的眼神,继而娇羞地低下去的头,心里不是滋味。
她也像小蝶一样地爱慕着萧离,然而看了三生石后,她却明白,自己于萧离,或者是萧离于自己,都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就算是能相守片刻,却终究还是难得圆满。
如此,余蒙蒙不由疑惑,究竟是但求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是正确的;还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才是正确的?
——可问题是,依着萧离的态度和表情,他似乎是哪样都不想要,而是准备彻底地放弃自己,压制着他对自己所有的念头。
余蒙蒙此时没信心,忽而生出了一个念头:自己的感觉是不是错了呢?或许这一切不过是自己自以为是的幻想罢了。
……而自己,顺着他,便也就是如此了。
心一横,余蒙蒙出声道:“萧……师傅,徒儿再有三日就要嫁人了,如今却还在这里逗留着,实在是怕耽误了时辰。”
这话说出来,萧离并没有余蒙蒙想象中的反应,哪怕是一丝的错愕和痛苦都没有,眼里干净得仿佛是最蔚蓝澄澈的无云天空一样。
“既如此,那我们明日便行动吧。”声听在余蒙蒙的耳中,更是如同一抹浅淡的月光,挺留在手心上,却怎么也无法抓住。
只短短的一刻,余蒙蒙的心中便突然累极了。她提起一口气,先萧离一步转身出了房门,随着小蝶出去了。
萧离绝望的目光,只有在这一刻才敢肆意流淌,仿佛是一颗碎了的琥珀一样。
余蒙蒙于他,又何尝不是那水中月镜中花呢?
既然如此,自己已经深入了迷障中,又何苦要拉着她下水呢?
捂着疼痛难忍的心口,萧离起身的动作有些艰难。若是余蒙蒙方才再细心些,就能看出来萧离细细颤动的身体,全然是凭着一己之力在她面前强撑着。等到她一离开,萧离便再也无力掩饰,露出了颓然虚弱的表情,连身体也是大厦欲倾的模样。
他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天煞孤命了。一旦动情,便是劫火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