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
赢虔是一个年纪刚过三十的中年男子,以郑县的重要性来说,派这么一个年纪的人来坐镇未免有些不够妥当,但是赢虔有着一个让所有人都能够闭嘴的身份——当今秦侯嬴渠梁同父异母的庶兄,以及秦国太子傅。
太子傅,顾名思义就是太子的师傅。
这个时代虽然不讲究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是赢虔毕竟是太子的大伯,同时又对自家君候嬴渠梁忠心耿耿,因此即便太子嬴驷才刚刚在前几天迎来了六岁生日,可是赢虔对嬴驷的要求很多时候却根本就是在要求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很多人的童年都会有一个特别严厉的亲人,大部分人的这个人是父亲,小部分人是母亲或者爷爷奶奶,而让嬴驷发自内心的感到有些害怕的这位长辈便是赢虔。
“姑姑,我们真的能够回栎阳了?”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嬴驷欢喜得几乎跳了起来。
但嬴驷马上就看到了端坐在一旁的赢虔,于是下一刻这位秦国太子立刻努力的收敛起了自己的笑意,只不过毕竟是个孩子,高高翘起的嘴角还是足够说明一切。
嬴驷的姑姑,秦国公主赢伊人有些好笑的看了嬴驷一眼,孩子的心事都是写在脸上的,她又如何不知道嬴驷的心思?当下温声道:“是的太子,我们今天便要出发回栎阳了,你且去准备一下,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吧。”
嬴驷一声欢呼,整个人立刻冲出了大厅之外,让外面的侍卫一阵惊呼:“太子慢些,小心跌跤!”
赢伊人摇了摇头,对着面前的赢虔说道:“这些日子劳烦伯兄了。”
虽然赢虔只是一个庶子,按照地位而言其实并不能够和赢伊人这个嫡女相比,但是赢伊人在说话的时候依旧显得极为尊重。
赢虔笑了笑,道:“妹妹这是说得哪里话,为兄既然是臣子,那么照顾好太子便是应有之义。”
赢伊人响起赢虔这段时间对于嬴驷的“照顾”,嘴角不由得微微的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俏美的笑容。
“伯兄,栎阳那边真的已经没事了?”
赢虔点了点头,道:“是的,原本以为君候多少有些轻信,但是现在看来那个卫鞅的确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如今也算是掌控住局势了,像甘龙杜挚之流虽然还想要蹦跶,可是也蹦跶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赢伊人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道:“如此便是最好了。”
赢虔道:“是啊。”
这对兄妹都是当今秦侯嬴渠梁的至亲,同时也是嬴渠梁最为坚定的支持者,因此在听见了自家的国君兄弟成功的渡过了变法可能带来的危机,成功的掌控住大局之后,心中自然都是颇为高兴的。
赢伊人想了想,道:“伯兄有什么话要小妹带回栎阳的吗?”
赢虔沉吟了一下,笑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让君候注意身体,我赢虔虽然不才,但是也一定会为君候镇守郑县,让魏国人好好领教领教我们老秦人的厉害!”
说到后来,赢虔脸色的笑容完全消失,变得极为严肃。
赢伊人看着赢虔,一张俏脸上微微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赢虔道:“妹妹有话直说即可。”
赢伊人点了点头,道:“小妹其实想说的是,伯兄对君候和大秦的忠心天下共知,只不过小妹希望伯兄最近不要主动出击,最好还是不要和魏国人发生任何的冲突和战争才是。”
赢虔明显的愣了一下:“为何?”
赢伊人道:“伯兄应该也知道,如今除去栎阳城那边之外,就属伯兄郑县之中的军队是最多的。若是伯兄轻易出击反而受到了损失,那么甘龙和杜挚他们说不定便有机会和借口来攻击伯兄,顺便影响到君候哥哥了。
伊人虽然不明白栎阳城那边是什么情况,但也是看过一些书的人,知道每次变法都需要至少两三年的时间来作为铺垫,这段时间正是国内政坛的洗牌之时,容不得出太大的乱子。”
明明是个少女,但是赢伊人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倒显得颇有章法。
赢虔的脸颊一阵抽动,过了片刻之后才嘿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我这两年便稍微克制一下就是了。”
看得出来,赢虔说出这句话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毕竟作为一名秦国公族,赢虔自然是非常希望能够将当年被魏国夺取的西河郡给重新夺回的,如今不但不能夺回反而要无所事事的龟缩在郑县之中,赢虔心中的不爽可想而知。
赢伊人察言观色,忙道:“伯兄,小妹其实也只是说一些个人的小小看法,若是伯兄觉得不妥,那么便不采用就是了。”
赢虔摆了摆手,道:“妹妹,你自小便是聪慧异常,那是得到过父候称赞的,为兄又如何不知?为兄不是那种不识大局的人,你放心吧。回去告诉君候,就说我赢虔一定会牢牢的把守住郑县,绝对不让魏国人夺得哪怕一寸秦国领土!”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赢虔的亲随突然急匆匆的出现,并且在赢虔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赢虔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面前的赢伊人,半晌不语。
赢伊人见此情景自然知道情况有变,当下不由得出声询问道:“伯兄,发生了什么事情?”
赢虔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当即开口道:“妹妹,魏国人已经打来了,最多不过三天郑县就要被包围了,我马上让人护送你们出城回栎阳。”
赢伊人闻言顿时一愣。
就在这个时候,嬴驷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对着赢伊人喊道:“姑姑,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对于嬴驷来说,这个冬天可是憋坏了,太子傅赢虔管教的严厉程度甚至让他对栎阳城深宫的生活产生了浓浓的怀念。
赢伊人看了嬴驷一眼,一张俏脸上的大眼睛眼波流转,最终化为了坚定。
“太子,我们暂时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