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难熬,但是在不知不觉中,枫叶落了,梅花也开了。
亭台楼阁上都落满了雪,里面也是冷冷清清,也就是随处可见的红灯笼,才衬托出了一点过年的气氛。
“你不去宴会”慕容度一边抱着一个果子啃着,一边问着眼前人的话。
“我去做什么,倒是你这王爷,不去席上,赖在我这里作甚”左明梓失笑出声。
慕容度平日也就是五六天就进宫一次,去年那晚见过之后,他来时左明梓索性也就不隐身了,大大方方地在乾清宫里乱飘。
“什么你这里我只是想念我皇兄了。再说这里是皇宫,我皇兄的地盘,你一个孤魂野鬼的,整天乱飘什么”慕容度白了左明梓一眼,扬手扔掉果核,从盘中又拿了一个。
“我这孤魂野鬼,自是想怎么飘就怎么飘。”左明梓看了慕容度一眼,淡淡道。
“你……哎呦……痛……”慕容度本来啃着果子呢,突然手里的果子就不见了,倒是尝着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他恼怒地瞪向左明梓。
“牙口还挺利。”左明梓无奈地摇摇头,扔下一只膏药,便飘出了乾清宫。
之后慕容度不管是去是留,都不关他的事了。
出了乾清宫,他往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看了看,那里隐隐传来丝竹之声,站了几秒,他转身走了。
那里,是一年里皇宫最热闹的地方。
“今日是旧岁的最后一日,各位爱卿本该是在家中侍候父母的,各位老人家本来也该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可是却都陪朕待在这冷清的皇宫之中,朕过意不去,便自罚一杯,各位爱卿可不要怪罪朕呐!”
首位之上,慕容琛端着一酒杯,朝下位众大臣笑道,随后将酒水一饮而尽。今日是新春宴会,他就缷去了平时上朝穿的冠服,只着一身藏紫色金锦衣,腰间系着一条天青色云纹腰带,好不丰神俊朗。
“微臣不敢,能为陛下效劳是臣之幸事,不敢多求。”众大臣虽各自坐在位子上,却也是向慕容琛弯了弯腰,谢了礼,便仿照之前皇帝那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宴会开始。”
礼仪官拍了拍手,便有十几个穿着妖娆,打扮暴露的美貌舞女款款走来。
在座有几个好色的大臣眼睛已经亮了起来,但更多人却是目露疑惑,互相询问。有些脸皮薄的女儿家羞煞了一张脸,连忙用帕子遮着眼。
慕容琛微微皱了皱眉,叫林一把脑袋偏过来,“这是谁的主意?”
“皇上,是燕妃的。”
“燕妃?她在搞什么花样?”
“这般荒谬!这一个个穿的都是什么样?”
虽说舞女本来就是达官贵族宴饮之余用来表演些舞蹈助兴的,穿着也会比良家女子暴露些,但也不像眼下这样,简直就像只是围了几块遮羞布一般。
“皇上,燕妃这个表演,奴才当时也是给您说过的,皇上您也同意了。”林一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慕容琛楞了一愣,仔细回想。前些日子,林一好像确实给他说过这事,只是当时景臣也在,他们……
慕容琛清咳了一声,“你下去罢。”
既然是自己批的,慕容琛也不好叫他们下去,这歌舞他也得硬着头皮看下去。
虽说打扮有些伤风败俗了些,但是歌舞却是别出心裁,曲子也是从未听过的,倒是好听得紧。
慕容琛脸上渐渐带上了笑意,寻思着要给燕妃赏点什么珍宝。
可是,他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一个缥缈的身影,猛的一个激灵,他看向台下的目光也清明了许多。
“景臣……”
伴着歌舞之声,宴会上的气氛也安和了许多,众人们纷纷和自己的家人,或是旁边的同僚们说起了话。
慕容琛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旁边立着的林一连忙斟满酒。
慕容琛只是看着台下的歌舞,沉默着把酒饮尽,对林一摆了摆手,自己一人悄悄离开了大殿。
不过还好他记得外面下着雪,没有拒绝林一捧上来的骆绒外袍。
离开了温暖明亮的宫殿,北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漫天挥洒而下。
慕容琛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走进了雪中,很快,他的头发上,眉毛上就落满了雪。
踩着约一脚深的雪,慕容琛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要去哪儿?
慕容琛自己也不知道。
走过几条回廊,穿过了石洞,慕容琛就来到了御花园,往日争奇斗艳满园芳菲的御花园,此刻却是萧条无比,并不与其他处有什么不同。
顿下脚,慕容琛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他眼尖地看到御花园中央站着一个黑影,有些熟悉。
“什么人?”慕容琛警惕地问道。
“陛下。”
“景……景臣?”
那人转过身来,因为距离,慕容琛看得不是太真切,不过熟悉的声音让他立马就认出了这人。
左明梓。
“今夜这么冷,陛下怎么不在殿里待着?”
话还没有说完,左明梓就飘到慕容琛面前来了。
乾清宫里,除了一只怎么赶都赶不走的王爷,还有几个扫地的三等宫女,就没有什么人了。其他不在宫女太监中,一些是给各宫去送份例了,一些是都到宴会上侍候去了。左明梓原本只是想着出来随便走走,哪想到就遇见了慕容琛。
也好,两个人就聊聊罢。
因为左明梓离近了些,又借着黯淡的月光,慕容琛才看清了左明梓的样子。
“你还说朕,怎穿得这般单薄?”慕容琛皱了皱眉,声音带上了不悦。他解开胸前的绳子,打算脱下狐裘。
现在冰天雪地的,天上还飘着大雪,而左明梓只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袍子,并无其他。也没有撑伞,身上却没有落上一粒雪。
只是脖子上多了一块玉佩,慕容琛皱了皱眉。
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慕容琛准备给左明梓围上厚厚的狐裘大衣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
慕容琛不解地抬头。
“我怎会怕冷?”
“怎么不怕,人……”慕容琛忽然住了嘴,眼睛瞥向他处,并不敢看左明梓。
“不碍事的,习惯了。”
“倒是你,拿去暖暖手吧!”
手里被强行塞入一个硬邦邦的却很暖和的东西,慕容琛怔愣着看着越走越远的蓝色背影。
他看着手里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紫金手炉,里面的炭烧得正红。
左明梓虽说离开了御花园,但是并不打算回乾清宫,那个逍遥王现在还在里面赖着呢!
他只是漫无目的飘着,这种随心所欲没有目的没有缘由的状态,像极了最开始的时候,他待在宇宙里,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成不变的黑暗以及寂静。
他隐了身,也就没有了任何顾忌,以至于走到灯火通明的地方他才发现不对。
似乎,是飘到了宴会上
宴会上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除了一堆或虚伪或真诚的人,就只有食物,美女以及歌舞。
看了一圈后,左明梓眼睛一闪,朝一个方向飘去。
那个方向的尽头,是一个穿藏青色外袍,面容冷峻的男人。
萧以铭。
萧以铭身边一个大臣都没有,原本人满满当当的殿里,在他周围诡异地空出了一圈。
倒不是他跟其他人关系不好,而是大家都知道萧以铭的性子。不爱说话,闷葫芦,喜欢安静,现在上去搭话不仅不会给这位骠骑将军留个好印象,还会让他不快。即使是最长袖善舞的大臣,也不知道该和这个闷葫芦说些什么。
谈诗文辞赋君子之交,始于诗文。
可这位大将军只懂得用兵打仗的道理,书房里的兵书倒是随处可见,诗书礼乐这类书籍,恐怕翻遍将军府也难找出一本来。
谈美色食色性也,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可是你指望一个闷葫芦解风情萧将军对于每次上街捡到的一大堆手绢都很苦恼,正思考着要不要给自己书房里加一层丝绢地毯。曾有人给他送了两名美姬,可那两名美姬却硬生生地被他使唤着谈了两年的琴,别的恩泽,却是没有了。
虽然没有人往萧以铭这凑,但是萧以铭显然一点影响都没有,正襟危坐地用着膳食。
他的眼睛很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菜,其神情之严肃,目光之专注,好像面前摆的不是一碟菜,而是一本旷世兵书。
这里是宴会上难得的一片较为安静的地方,左明梓很享受这种氛围,显然,萧以铭也是。
一筷子菜,一口米饭,一勺汤,一筷子菜……
等到萧以铭饮下最后一勺汤,拿起布巾擦嘴时,左明梓才回过神来。
刚好吃完,一口不差。没有多出一口菜,也没有多一口甜米饭,用完餐之后也刚好有一勺汤可以润润嗓子。
可怕的计算力以及控制力。
也难怪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将军了,还有资格和护国公一样享有“战神”的称号。
如果在战场上遇上这样的敌人,于己方,是绝对的好消息,对于敌人来说,却是死亡的丧钟了。
毕竟,总有一方,要输。
而将领是否拥有出色的才能,常常成为左右成败的一个重要因素。
很显然,在这一方面,萧以铭是十分优秀的。
十五岁从一个底层小兵做起,到现在不过五六年光景,却已经出类拔萃到如此程度,不可谓不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