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一个穿着粗布蓝衫的老者正在街边捶胸顿足的痛哭,旁边有几个男女正在流着泪宽慰他。卓然他们刚好从旁边走过,开始卓然还以为是这家人遭遇了什么不幸,可是听到那老者哭诉的内容,不由站住了脚步。
就听老者哭诉道:“五十两银子,没交到绑匪的手,倒给衙门贼人拿去了,我要到哪又去凑五十两来赎我可怜的儿媳妇…?”
一个年轻人哭哭啼啼的说道:“爹,咱们斗不过衙门的,他们不承认我们能又怎么办?回去再想办法吧。媳妇若是真回不来,便也只有认命了。”
卓然站住了,回头望跟在旁边的云燕。两人几乎同时都听到了这老者话语里说到的绑票和银子被官府吞没的事情。
绑票是严重犯罪,官府竟然把苦主赎人的银子都吞掉。如果卓然遇见都不管,那他还当什么提刑官?到了川蜀,一路都是他负责的范围。
当下卓然迈步走了过去,拱手道:“这位老人家,刚才听你说绑票是怎么回事呀?”
那老头警惕的望着卓然,马上不说话了,年轻人却没有老人这么敏感。他正在悲愤之间,见有人关心,忍不住说道:“我媳妇被抢匪绑票了,抢匪送了一封信,让我们准备五十两银子给送去。而且点名要求我母亲去。结果,我娘莫名其妙死在了路上。我们到衙门报官,衙门来人之后检验尸首,说他们会追查凶犯,让我们回去等消息。可是他们查完之后,我母亲身边的那五十两银子不见了,而那一包银子那之前明明就在我娘身边的…”
老者跺脚道:“三娃子,别说了!”
叫三娃的年轻人顿时醒悟,上下打量了一下卓然,说道:“你们是谁?”
卓然扭头瞧了一眼云燕,云燕迈步向前从腰间取出一枚腰牌,说道:“这位是新任川蜀提刑官卓然卓大人,我是捕头,这是我的腰牌。我们这次从汴梁到锦官府去赴任,你若有什么冤屈尽管说,老爷会替你做主。”
那年轻人很仔细的瞧了一眼,接过了云燕的腰牌查看。惊喜的对老者说道:“真的是官府的腰牌,是京城来的新任的提刑官。”
那老者又惊又喜,拿那腰牌看了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道:“大老爷,你帮帮我们呀。”
卓然说道:“起来说话。”
看见路边已经有些人在瞧热闹,便说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
年轻人马上指前面说道:“那边有一个茶室,要不到那儿去说。”
卓然点头,于是一行人进了茶室,找了个角落。这时已经临近傍晚,喝茶的人走了大半,茶室已经没几个人了。卓然坐下之后,等店小二斟了茶,然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从头说来,别着急。”
老者点点头,抹着眼泪说道:“老汉姓黄,这是犬子,这几位是我的堂兄弟。我总共生了三个儿子,前面两个在边境当兵去了,只剩这个小儿子在身边。去年娶了一房媳妇,长得倒也俊俏,前些日子忽然不见,我们四处寻找也没找到她的下落。跑去衙门报官,衙门却说肯定跟哪个野男人私奔了,他们不管。让我们自己找到那野男人之后,把他们一根绳子绑了,送到衙门,衙门会依照刑律处罚的。”
“我们无奈,只好到处去打听,可是过了两天就有人送来了一封书信,是村头的小孩。说是一个男人送来的,信上说我儿媳妇长得俊巧,可以当他们的压寨夫人,所以拉去做压寨夫人去了。不过娶了我家媳妇要一笔嫁妆,让我们把嫁妆给送去,五十两银子。”
“我们才知道儿媳被土匪绑票了。我们在村里虽然算得上日子还行,可是一下拿出五十两也是拿不出来的。眼见儿子哭的死去活来的,我只好忍痛卖掉了家里的耕牛和几亩田凑出了五十两,只要人能回来,钱再慢慢挣。绑匪在信中说了,只能由孩子他娘,也就是我老伴把银子给送去。送到他们指定的地点,不许任何人跟着,发现有人跟着他们就撕票,若是发现报了官也撕票。”
“我们当然不敢告官,只要把媳妇儿接回来。所以凑足了五十两银子之后,就让我老伴给送去了,他们指定的地点是一大片荒滩,要求是半夜时分送去。放下钱之后马上就走,他们拿到钱就会把人放回来。”
“我儿子和我就跟着我老伴儿去,快到地方的时候再让她一个人去。毕竟五十两银子呢,可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了。到了那片荒滩还有两里路的时候,孩子他娘就让我们不要再跟着了,免得被绑匪看到了,把媳妇撕票了,那可怎么得了。我跟儿子就答应了,看着她一个人往河滩去。”
“我们坐在石头上等左等右等也不见她回来。我儿子就说会不会绑匪把我娘也撕绑了,我也觉得不对劲。按理说他们绑个老太太不大可能,但是这些绑匪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他真要把孩子他娘绑了,我们还不得筹钱去赎啊,总不能媳妇花钱赎,老娘却舍不得花钱吧。”
黄三娃赶紧说道:“爹,你说正事,说那些做什么,大人还听着呢。”
黄老汉便答应了。又接着说道:“我们觉得不对劲,就准备去看看,于是起来往孩子他娘去的方向走,走了大概有一里路,便是一条驿道。过了驿道就是河滩。我儿子突然说,前面好像有个人趴在地上,我走上去瞧了一眼,发现有点像孩子他娘。”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跑过去一看,就看见孩子他娘果然趴在路上一动不动的,那包银子就在旁边。我吓坏了,赶紧把我媳妇扶起来,大声叫她,可是叫不应,摸了摸手腕,已经冰凉了。我就赶紧把耳朵贴在她胸口听了一下,听不到心跳了,原来已经死了。我吓得全身发抖,四处看,以为是抢匪把她杀了,可是又觉得不像,因为她身上没有出血。而且最关键的是那包银子还在,并没有被人抢走。我就对我儿子说,顾不上你媳妇了,赶紧去衙门报官,找郎中过来看看还有没得救…”
黄三娃接着说道:“后面的事我来说罢,我哭着跑到城门楼跟守城的说发生命案了,我来报官的。守城见我一个人,便开了城门,我就跑到衙门去擂鼓,衙门的捕快出来,先把我臭骂了一顿,末了才问我什么事。我就说我媳妇被人绑票了,我娘去送赎金也被人害死了,就在马路上。那捕快说报官要给报官费一百文,不然不给报,因为现在也是晚上,都在睡觉呢。”
“我没办法跟他理论,就拿了一百文给他。结果他又说还要叫仵作去查验尸体,仵作的验尸费要三百文,不然仵作不去,官老爷是不会到现场亲自去看尸体的。我只好又给了他一块碎银子,差不多有三百文。他又说县尉老爷的内衙门房要给开门钱,不然深更半夜他不给开门,要一百文。我只好又给了他一百文。加起来总共给了七百文,他们这才把门开了让我进去。”
“我在班房里坐着,可是左等右等不来,一直到快天亮才来了几个捕快,打着哈欠的。县尉老爷也来了,问尸体在哪?我说了地点,他骂骂咧咧的很是不乐意,不过到底还是坐轿让我前面带路,后面跟着捕快和两个仵作。我带着他们到了我娘死的地方,我爹坐在那,那包银子就放在我娘的身体旁,我都没敢动,等着查验。”
“那县尉问了情况之后就让我们走开,不要干涉他们查案。我跟我爹都被衙役赶开,天还没亮,那县尉就上了轿,径直走了。一个捕快过来跟我们说,让我把尸体运回去办丧事,他们衙门已经登记了,破了案抓到凶犯会跟我们说的,然后就走。”
“我跟我爹赶紧跑过去,发现我娘身边的那一包银子不见了。我爹吓坏了,赶紧追上去问捕快,捕快却瞪着眼说,什么银子没见过,我爹说就放在尸体旁边的,是拿来赎人的,若是没有这银子,媳妇儿就活不成了,求他们把银子还给我们。可是那捕快抬手就给我爹一耳光,我爹就摔到地上,我不敢上去跟他们理论。有个捕快还把刀子抽出来了,说我们再敢诬陷他们拿银子,就把我们抓到衙门去活活打死,然后气势汹汹的走了。”
“那个银子明明就放在我娘身边的,他们来了之后银子就不见了,怎么可能不是他们拿的?所以天亮之后,我跟我爹想办法把尸首先运回了家,然后到衙门去哀求,说哪怕退四十两给我们也好。可是捕快衙役不分青红皂白,拿着水火棍把我们乱棍打了出来。你看我爹和我身上的伤,就是被他们打的。”
“我跟我爹回到家,亲戚朋友都来,听到我们说了,都说衙门拿走的钱哪有还回来的道理,只能认了。但是我爹说那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卖了耕牛田地才换来的,没有钱我媳妇可就赎不回来,就活不成了。于是我爹带着我又到衙门口去,跪在地上哭着求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可怜可怜我们,多少还一些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