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些闷闷的,火红的晚霞透着窗子照进来,杨郎中热情的让宋长宁过来吃饭,宋长宁好久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饭了,不是米糊糊,是糙米饭,干的。
她坐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拿起筷子,笑着说:“师父你今天怎么弄这么多好吃的,这么多糙米,你能吃好几顿米糊糊呢。”
这样吃,有点怪浪费的:“不过,今天我口福好,竟然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谢谢师父。”
杨郎中拿着汤匙给宋长宁舀了两勺辣椒闷子:“常常好吃不。”
宋长宁将辣椒闷子半开,又把土豆弄碎,扮在一起,吃一大口,十分满足:“好好吃啊。”
杨郎中摸摸宋长宁的头:“多吃点,这些年我和沈三哥,我们两个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如今有你经常过来陪我做活说话,我这心,总是十分热闹。
多一个人就多不少欢声笑语,师父高兴着呢。”
宋长宁眯起眼睛:“多个师父,我也觉得十分幸福,师父对我也特别特别好。”重生一世,宋长宁觉得自己弥补了上辈子所有的遗憾。
吃完晚饭,她帮着杨郎中将药草分拣干净,原本杨郎中还想着等会儿宋长宁回去,谁知道沈寒年吃完饭过来帮沈三爷拿药茶,顺道等了会儿宋长宁,直接将她送回去。
他坐在院子的板凳上,帮宋长宁的忙,小姑娘生了一副十分善良的模样,看谁都温温柔柔,眼底毫无杂念,清澈见底,仿佛一道光照进他原本黑暗腐朽的生活里。
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难受不难受,她是第一个。
宋长宁抬头间看到沈寒年再看自己,她扬起个笑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她是一束光,而他是一块腐朽的木头,她是宋家的童养媳,而他…却是个什么都没有穷小子,他想将光留在身边,一天比一天强烈。
两个孩子在忙活,杨郎中就去刷碗收拾灶台,屋子里还有些要配的药没弄完,他趁空去弄。
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沈寒年话才会多一点。
“啊,好吧。”他的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少,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以后是怎么样当大官的,他一定得罪很多人。
沈寒年今天穿的不是那天比较新的衣服,还是原先的打着补丁有些小的衣服,但少年从来都不觉得不自在,他做自己的,仿佛外人的评价和目光对他来说,都是空气。
宋长宁很佩服他。
“你,你为什么被卖了?伤心吗?”沈寒年说话的时候,手有些僵硬,宋长宁想起以前的事情,眉眼黯然:“我娘…生了儿子,嫌弃我是个女儿,所以就不要我了,家里没吃的,拿我换吃的。”
沈寒年对此有所耳闻,但亲口听她说,言语间掩饰不住的落寞和伤心,他心慢慢收紧甚至有些窒息,但窒息过后就是庆幸,幸好她被卖到这里,这样他才会认识宋长宁。
“不用难受,把你卖了,是他们的不幸。”说完,沈寒年不自在的别过头,他忘了,那对夫妻好像被人杀了:“你,你别难受,你现在的家庭对你很好。”
沈寒年多数时间都处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状态,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与外界沟通而事实就是这样,他从小承受的压力要比别人大,渐渐对人疏远,觉得人性善变,自己强大才是最可靠的。
宋长宁抿唇:“你也是,你以后会过得特别好,你会比任何一个人过得都好。”她看着沈寒年的眼睛认真的说,仿佛,他日后真的会飞黄腾达一般,沈寒年忽然裂开嘴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小小年纪就已经深邃的眸子半眯起,嘴角上翘:“可能我…现在不够好,但我觉得,以后我会很好的,以后会有更好的沈寒年。”
“一定会的。”
“你想当童养媳吗?”沈寒年紧张的握起手,一开始他不敢奢求,不敢奢望,也没有什么追求,觉得一辈子只要让爷爷过好日子,寒心过好日子就行。
但自从遇见她,又到三爷爷家,他忽然就开始贪心了,他贪恋生命中/出现的这唯一的光。
他想让宋长宁永远都待在自己身边,她小他知道,但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宋长宁笑笑没说话,沈寒年觉得自己问的废话,有些后悔:“对不起,不该这么问。”
被他道歉宋长宁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命,我,我目前没有什么想法。”
她这样的反应算回答了,宋长宁不知,沈寒年在她给出这个反应后,心里早已经下定决心,他以后要特别有出息,要赚够银子将她买走,给她住大房子,听三爷爷说,外面真正富户,良田千顷,仆人奴役数不胜数,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
他忽然生出从前都没有的欲望,他想要将那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给她。
沈寒年又不说话了,宋长宁小心翼翼的和他相处,虽然现在大家比较熟悉,但碍于日后他的地位,宋长宁依旧保持个度,不敢过分和沈寒年接触,更不敢逾越那条线。
她始终将他奉为权臣大人。
就算,他现在过的比自己可能还不如。
收拾完,天色有些晚了,宋长宁拿着药草和杨郎中道别,她顺道将沈寒年需要的东西也给他带上,出门递给他,沈寒年看着她纤纤玉指,在看看自己覆满老茧冻疮印子的手,有些自惭形秽。
“谢谢。”
“客气。”
杨郎中/出来收药材,看到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笑着缕缕胡须,年轻真好啊。
今天沈寒年走路十分慢,慢的宋长宁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是不是哪里难受?”宋长宁停下脚步,担心的问:“你若是难受,我们回去让我师父给你看看,在抓点药。”
沈寒年抿起薄唇,有些不自在,不是难受,是不想走太快,走太快她就回去了,就不能看到她,想和她单独相处会儿,很难。
“不用。”沈寒年拒绝,下一瞬,一只柔软的小手覆上他的额头,沈寒年脊背僵直,仿佛化作一颗白杨树,动不了了。
宋长宁摸着他的额头:“不是很热,我看你的脸有些红,还以为你发热了,不是就好,夏天伤热很难受的。”她说话的时候,轻柔无比,眼睛里仿佛装着星星。
“我,我不难受。”沈寒年心头一次感受到了悸动的感觉,就算,对面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不禁为自己的龌龊而鄙夷自己,但又耐不住心里对宋长宁这份感情的渴望。
他才十一岁,但他敢肯定,他对宋长宁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对别人家的童养媳,有了别样的感情。
他觉得自己要赚很多很多银子,才能将她给赎回来,还要更多的银子,才能给她过天下最好的日子。
“不难受就好,那我们走吧。”
晚风吹乱宋长宁额前的碎发,娇憨又可人,她一心早点回去给娘煎药,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少年,眼中浅浅的幸福。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要给娘煎药。
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和姑娘在多相处会儿。
月亮慢慢穿越云层,这条路也终于走到尽头,沈寒年将宋长宁送到门口,宋长宁拎着药,手挨着木门,回头和他告别:“明天见。”
她的长发被风吹起几缕,眼睛荡漾着星河,从来都不像他,眼中一片死寂,沈寒年想回应她,攥紧拳头僵硬的笑了笑:“明天见。”
明天见,长宁。
遇见她之前,他从未这么期盼过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