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灰蒙蒙的，像是点入一滴青墨的水池，浑浊不堪又没有那么黑沉。
钱有娣和钱多多坐在门槛上，一人手里拿着个硬饼子，是杨郎中给他们的，宋长宁和沈寒心站在旁边，嘴里的饼子有些扎嘴，带着丝丝甜味儿，今天孩子多，难得热闹，杨郎中还把厨房里仅有的一点糖和在粗面里，铁锅里放一点点荤油烙出几张饼子。
味道不太好吃，有些硬吃多脸会疼，架不住平时吃都吃不饱，这饼子咋瞅咋稀罕。
宋长宁慢慢将饼子上面有些焦黑的地方撕下去，咬下一口来：“有娣姐姐，现在根本没有猪，肯定不是猪。”
钱有娣过来和她们说，她爹娘用麻袋套了两个活物回家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瞧着挺奇怪的，还会发出呜呜呜的叫声：“我觉得也不是猪，不是猪还能是啥，我家里人还不让我们在家，我想回去看看，长宁，要不然咱们过去看看吧。”
“好诶好诶，姐姐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钱多多兴奋地拍手，钱有娣抬手对着她的头打了一拳：“哪儿都有你的事，你在这老实呆着，我和长宁回去看，要是有好玩的东西在叫你回去。”
宋长宁努力嚼嘴里的饼子，些微凉的风吹起她额前的头发，脸鼓鼓的，好看的像是奶娃娃：“有娣姐姐我们要不然还是别回去了。”她努力想着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凭感觉猜一定是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来，要不然为啥不让她们回去。
她里子是个大人，有娣姐姐还没有及笄，万一是什么不好说的东西，对有娣姐姐不好。
钱有娣将最后一块饼子扔进嘴里，英气的眉毛微挑，不由分说拉起宋长宁的手腕往外走，钱多多和沈寒心想跟上来，却被钱有娣一个眼神杀回去：“老实在这待着，小孩儿不许瞎凑热闹。”
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钱多多和沈寒心好奇的想跟过去，但人家不让，宋长宁想老老实实的待着，硬是被钱有娣锁着胳膊拽出门。
路上钱有娣催促宋长宁快点吃，不要磨磨蹭蹭的，这饼子软还好，硬的宋长宁嚼不动，没办法只好用草纸包着塞进怀里：“有娣姐姐，那我们就偷偷看一眼，别让人发现了。”
宋长宁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里突突打鼓。
钱有娣点头：“那肯定的啊，让我娘知道不会放过我的。”
宋长宁：这么明白还顶风作案，诶……
本就压抑的日头，钱家更加沉闷，上空仿佛笼罩着一股郁气，因为平时多多少少能听到院子里发出来的动静，像是走路，或者说话的声音，今天很安静。
钱有娣趴再门缝往里面看去，宋长宁瞧着来都来了，也找了个缝，刚把眼睛对上去，就对上院子里一滩红色的血迹，土院子中央放个长条木凳子，有些年头一条凳腿都瘸了。
凳子旁散落两个麻袋，还有粗粗的麻绳。
猩红的血从凳子上蔓延下来，低落在地上，血迹朝着后院的方向延伸过去，钱有娣眯着眼睛相看清楚些，一只手将她拽住往后拉去：“有娣姐姐，我们快走吧，你家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这样血腥的画面指不定后面是多么大的事情，大人不想让孩子知道，要是发现她们此时在这里，肯定会多想的。
钱有娣回头兴奋地看着宋长宁：“我就说吧，我家有猪，刚刚肯定在杀猪。”
宋长宁叹气：“快走吧，这么大的事后面会告诉你的。”
“要不然咱们去后园子看看？”
钱有娣迫不及待就想知道后面发生啥了，宋长宁坚定摇头：“不行，如果被发现家里人会生气的，我们回来的事情你不许在告诉别人，等会儿回去就和多多她们说，你半路被我拉回去，什么都没看到。”
杀猪是要烧肯多热水，还要退毛，再说谁家会在秋天杀猪，冬天的猪才是最肥的时候，大部分快入冬才会杀猪，借着天气冷保存猪肉。
那绝对不可能是猪留下来的血迹，至于是什么留下的，宋长宁脑袋乱乱的，猜不出来。
钱有娣很少看到宋长宁这样严肃，在钱有娣心里她晓得宋长宁特殊身份，知道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想让大人觉得她不好，以为她害怕。
“好，我不说，你放心吧绝对不会让她们乱想你的。”钱有娣保证的拍拍胸脯：“去我姐那里坐会儿。”
宋长宁微楞很快反应过来钱有娣话里的意思，有娣姐姐以为她被大人骂，胆子小，所以才这么说的。
不管因为什么，她能不去就行：“我们去招娣姐姐那里看看吧。”昨天牛二来过，说钱招娣最近食欲不振，身子虚没办法出门，宋长宁担心，也去看看她。
两个小丫头拐到牛家，钱有娣推开门，看到在院子里洗衣服的牛二，家里的活大大小小都是牛二在忙活，而且任劳任怨，像个老黄牛是的。
钱招娣不是那种你对我好我就骄纵的，反而总觉得自己亏待牛二，怀着身孕也想帮忙干活，牛二喜欢她那温婉的性子，更加不许钱招娣干活。
夫妻两个互相体谅恩恩爱爱，羡煞旁人。
牛二在外面干活，听到门响看过来，热情的招呼：“快进屋，你招娣姐姐还担心你呢，有娣厨房里我有早上做的鸡蛋饼，还剩下点，你快拿出来和长宁吃。”
钱有娣从来不客气，乐呵的应声往厨房跑去，宋长宁脆生生叫了声姐夫，进屋去了。
大家都熟悉，牛二也不客道，继续在院子里给他婆娘洗衣服。
屋子里热乎乎的，为了散热侧窗子稍微开个缝，地上清扫的干净，被子叠的板正，钱招娣躺坐在炕上给孩子缝虎头鞋，在家里她随便穿了件肥大的衣服，怀孕后稍微丰腴些，瞧着更是好看，就是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没啥精神。
“呀，长宁来了，快让我瞧瞧你身上的伤。”
钱招娣心疼的招呼宋长宁上炕来坐，宋长宁将门关上走过去坐到她身旁：“招娣姐姐我没事的。”
钱招娣拉着宋长宁的手上下打量，看她真没事才放心，平时不愿意说旁人的人也忍不住骂一嘴：“那宋香茗就是个黑心肝的，出手伤人性命，听说你家里收拾过她，我才甘点心，你二叔也是个汉子，竟然打断自己腿给姑娘赔罪。
话说，宋香茗这回有没有悔改的意思。”
姐妹两个拉着手，钱有娣手心有些凉，宋长宁给她取暖：“就算是旁人为她死她也不会悔改，我觉得她不是黑心肝，是没心肝。”
看着宋长宁清瘦的身子，钱招娣的心啊，隐隐作痛，以前就心软当娘以后钱招娣的心更软和，有种为娘的慈母心肠。
“真是苦了你，摊上她这样的妹子，她那样的人以后会遭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刚刚好像还听到有娣的声音？”钱招娣等了半天没看到钱有娣进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去厨房拿鸡蛋饼去了，招娣姐姐，你家吃的真不错，姐夫对你真好。”宋长宁搓搓钱招娣的手，手慢慢开始升温。
“你姐夫就那个性子，平时对我说一不二的，但有些事我也说不动他，为了给我做口好吃的，大晚上编筐做木匠活，拿去梅家换的鸡蛋和白面。
变着花给我做吃的。”虽是高兴的事，只要一想到晚上牛二打着瞌睡做活，钱招娣心里酸涩，高兴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