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沿海的一座岛上,岛屿前凹后凸,就像是一颗拔下来的狼牙,在外人眼中,这只是一座终年无所产出,偶有海盗盘踞的荒岛。
而在知情人的眼里,这却是水龙帮的秘密基地之一。
狼岛,养狼。
一艘改良过的商船上,一位老者缓缓走了下来,这老人一头银发,五官已经开始萎缩,还有些显眼的老人斑,脚步松散,似乎没有半点的拳脚功夫。
但就是他,从无到有,将水龙帮扩张成东南沿海最大的帮会势力,触角几乎延申到各个角落,水龙帮当代的龙头——吕龙头。
“狼儿,你心急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逢大事需静气,当年我若不是太过急躁,也不会被贬到这里来,如今我们父子终于有了足够多的本钱,不要急,不要急。”
狼公子低声道:“爹,是我冒失了,一下子死了四条狼,的确是我的失误。”
“那也是我的问题,我是水龙帮的龙头,帮内出了任何事,那都该是我的问题,”吕龙头颤巍巍的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目光闪烁,道:“狼和狗有什么区别,无非是狼聪明一点,狗笨一点,狼要喂肉,狗要喂屎。”
“四虎八狼,说的好听,无非就是我们父子养的狗嘛,大力狼,呆痴儿一个,铁皮狼,对我这个义父倒是忠心耿耿,不过他不知道,他亲爹娘就是被我给毒死的,插翅狼,没根脚的废人,剥皮狼,嘿嘿,烂泥扶不上墙,就这四个打手,再捧出来四个就是,算的甚事。”
狼公子忍不住咬牙道:“爹,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帮内有人借此发难。”
“发难,发,让他们发,看他们怎么发,哈哈哈哈——”
走到山脚下时,一堆帮内大小头目早已等候多时,最前面的是个狼衣驼背,毛发垂腰的怪异老者,而吕龙头的脸色就像是变戏法似乎的,老眼通红,满脸悲戚,大踏步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
“老兄弟啊,是我对不起你,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儿子没了,是我儿子让他动手的,这报应得有一半落在我儿子身上,逆子,给我跪下!!”
吕龙头满脸怒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脚将狼公子踹翻在地,作势欲打,这下子可吓坏了不少人,不知多少的亲近长老连忙拉扯住,好说歹说一阵劝。
狼民大长老老脸抽动了好一会儿,才沙哑道:“吕老哥,帮内大事,这能怪的了谁,先给我儿上香吧。”
“好好好,皮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待他如亲生儿子,他死了,就算倾尽所有帮内的力量,我都要替他报仇,还有这葬礼,东南六省各处分舵的主使头目,还有海外的朋友,都来了吗?”
吕龙头问的,是帮内一位负责此内事物的齐长老,齐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道:“是,都来了。”
赵皮儿的身体摆放在祭坛上,已经接近于腐烂,散着股恶臭,而且双臂断掉,眼被剜出,下半身烧的一片焦糊,看着实在是凄惨。
大长老实在忍不住,瘫坐在招魂幡下,老泪纵横,长嗷一声,顿时,从山中各处走出一只只大大小小的野狼,缓缓走到尸体前,一口接着一口,将死肉缓缓吞下。
狼民的传统,死不留尸,群狼分肉,因为这样,死者的魂魄魂会寄存在狼群的身上,独狼死,群狼活。
在一番复杂和盛大的葬礼之后,黑压压的人群顺着山道下山,这些各地的舵主和主使,都是各有要务,要尽快回到各个分舵主事。
齐长老犹豫挣扎了半晌,似乎是要做一个生死攸关的大决定,后面某些目光更是让他汗流浃背,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道:“龙头,有件大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不能回去再说,皮儿才下葬!”吕龙头面色不渝的道。
“大事,很大的事,踏山虎被害了,尸体才从外地找到。”
“什么?”
“怎么可能!”
“踏山虎不是才从洛阳摆脱麻烦,要赶回帮中吗,怎么就死了?”
各地的舵主、主使、干将,无论真的假的,知情或是不知情,都露出了极度惊讶,甚至是惊恐的表情。
踏山虎是水龙帮对外拓展地盘势力的第一干将,无论才智、拳术、心胸都是顶尖,也为帮内立下过汗马功劳,在很多帮众的眼里,他就是水龙帮下一代龙头的第一人选。
怎么就突然死了?
而且这一次外出,似乎还是吕龙头亲自交给对方的任务,一些人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马上动用豫、晋、陕所有分舵的力量,十日之内,我要明白事情的始末。”
“始末?这事不该是龙头你最清楚的嘛,毕竟是你派他出去的啊,”有人阴阳怪气的道。
这人一身鱼皮穿着,却是水龙帮直属的一股海盗力量的头目。
“鳄老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担心龙头这么想回去做官,哪一天我也怕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官军剿了。”
“四条狼、一只虎,我们水龙帮的招牌都快砸一半了。”
“古长老,你又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能有什么意思,我替帮中卖了十几年命,你当我希望它垮?”
“这都是有人暗地里针对我们水龙帮,这个时候再内讧,想找死吗?”
“内讧,谁内讧了,大力狼内讧了吗,铁皮狼内讧了吗,他们怎么就死了!”
“你想反龙头!?”
“你到底是水龙帮的舵主,还是某人的私兵,调动四条狼做事,大家伙知道吗?”
忠于吕龙头的,别有用心的,还有表面效忠帮派的,以及其他目的的,几乎炒成了一团,似乎每个人都看上去不对。
吕龙头和狼公子冷眼旁观,吕龙头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老眼透着奇异的神色,而争吵声也越来越弱,最后都有意无意的看着龙头。
等着他的说法。
“四狼一虎,应该说都是老夫的责任,”吕龙头露出自嘲的神色,“看来我的确是老了。”
“龙头,你可别这么说——”
“对了,齐长老,我记得下一任龙头的选期也近了吧。”
“似、似乎是的。”齐长老双眼闪烁的道。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吧,”吕龙头环视一圈,目光扫过之处,各地分舵舵主都有些义愤填膺,有些目光闪烁,这些个帮内大头目,个个老奸巨猾,单从脸皮上哪能看出什么来。
“也好,”出乎众人预料,吕龙头并无丝毫怒气,哈哈笑道:“老夫知道,听说帮内的兄弟对我最近的一些安排有些不满,只是你们不说,我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多好,把事情都摊开来,就事说事,水龙帮是兄弟们自家的,不是我姓吕的一人的,我给兄弟们趟出的活路,未必就是兄弟们想要的。”
“齐长老,准备下一任龙头的选举大会,我老了,不能真的等你们把我撵下来,我得自己走下来,就趁着选龙头的大好时机,让帮内兄弟们自己选一条道来。”
“龙头!”齐长老有些羞愧道。
“没事,老齐,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们老兄弟就一起去江南享福去了,这些槽心事就交给下一代龙头去头疼吧,走也,走也。”
语罢,也不等众人,步履在行竞间,似乎还有一丝轻松。
大长老站在山头,面色木然看着对方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老狐狸!’不知是谁念叨了这么一句,真论心思深沉,谁能比的上这位当年的朝廷大员。
………………
徐城的武场上,一个光头壮汉正在走活桩,而在他的四周,则摆放了四座大石磨碾盘,正分别朝着四个方向磨转着。
这四个磨盘各重达五百斤,像是绞肉机一样把壮汉困在其中,动作稍有差池,就会像黄豆一样被碾入其中。
大汉浑身肌肉比常人足足厚了三倍,手来手推,脚来脚拦,臂来臂挡,好似铁皮磨铁皮,磨盘居然发出‘嘎吱嘎吱’的晃动声,十来个推磨的大汉汗水淋漓。
光头大汉在石磨摩擦中,筋肉渐渐变的铁青紫黑,吸气如暴,吐气如雷,炸声三响之后,忽然震脚,以丹田为中心,气浪滚荡,面色狰狞如怒目金刚,双臂似擒虎。
金刚盘坐——佛虎!!
一声震天般的动静,四座五百斤石磨同时开裂,上扇掀起碎裂,下扇裂纹密布,而光头大汉的肤色在这一瞬间中,好似黄铜金精。
“怎么,踏山虎那蠢货果然是死了吗,真以为这龙头是靠本事选出来的吗,”光头大汉一边擦着汗,一边不屑的道。
“虎哥,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请你去赴宴。”
“回头告诉他,徐城哪个不知道,我金刚虎只吃素,不吃荤,不饮酒,不去!”
“虎哥,龙头那里让您做的——”
“不都说选新龙头了嘛,那就等新龙头选出来再说不行吗?”金刚虎转身,露出背后巨大的纹身,金刚怒目,倒骑猛虎,单手做锤,伏虎罗汉!
那罗汉的铜铃大眼中,透着几若实质的怒意,顿时唬的那帮众不敢再言。
“师兄,许久不见了,”一道声音忽然从柱子后面传出。
“我当是谁在偷窥,原来是你,孔笙,”金刚虎浓眉一挑,道。
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正是那伏海大师的弟子,双眼如琥珀的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