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福宫内,太后和郭舒炎正一起用膳。如今的太后按着蒋曦薇的意思,对政事很少过问,平素只关注郭舒炎的日常生活,母子俩的关系也融洽了许多。
只是今日太后心里一直憋着事情,却又不好说出来,所以面色一直不太好。最后还是郭舒炎再三追问后方才开口。
“炎儿,为何你要让权妃有孕?”太后放下筷子,颇有些不悦的问道,“难道你忘了她百济之女的身份吗?”
从太后急急忙忙的将自己从永乐宫召回的行为里,郭舒炎也大概猜出太后的用意。如今见太后提出,自然是想好了话来搪塞的,“母后所言,朕亦是想过的。朕如今接受了权妃,就代表接受了百济的臣服。但是想要安抚住他们也并没有那么容易,总还要给他们些甜头,朝政之上自然不可能,那边也只能从权妃身上下手了。”
“哀家何尝不知道你这个打算,但是你可想过,若你对权妃太好,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该怎么办?而且这两年哀家冷眼看着,每年都会有嫔妃怀孕生子,可是太子现在才两岁,却有不少和他年纪相仿的兄弟。等来日皇子们都长大,谁能保证他们一定就会对佑弘服气?权妃的家世从某些方面说比后宫任何一个人都要高贵的多,她的儿子难道就那么甘于做一个平庸的皇子?而且你若是为了安抚百济而一味的宠爱权妃,只会让他们觉得百济有可乘之机,有恢复生机的机会。”
郭舒炎闻言沉默片刻,母后所言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但是能安抚百济的方法眼前只有这么一个,自己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炎儿,你是想要荡平百济,还是让百姓真心归附?若是前者,你让孝威带着二十万大军,三个月就足够了。若是后者,需要的时间和精力可就多了。哀家记得,皇帝曾经跟朝臣,平生所愿是让着大地上挂满大秦的旗帜,对不对?”
“母后所言极是。”
“那么炎儿定然不愿意看见那片土地焦黄遍野。而想要让百济的百姓真正的臣服就一定要让他们对现在的王室不满。想要他们不满也并不难,内斗、奢靡随便哪一项都足以让他们丧失民心。炎儿,对他们不仅要安抚还要打压,最好是能够瓦解王室之人的进取之心,这样百姓对他们失望,就会对我们抱有希望了。”
“儿臣近来总为百济之事烦心,听了母后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郭舒炎这话说的是真心,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他总是刻意忽略母后的言论,却忘记了当年自己初初登基是母后一力在扶持自己。
太后微微一笑,“左不过是你这一年看着百济大战胜了,一高兴就忘了这些事。不过……”太后的脸色转瞬又变回了肃然,“权妃肚子里的孩子能不留则不留!”
“母后…”郭舒炎劝道,“权妃不过是一介女子,又是和亲而来,想要在朝政之事上插手谈何容易!而且孩儿心里对她一直留有忌惮,就算她生了多少孩子也不会让她逾越了本分。也许之后她会是个宠妃,但绝不会是弹压不住的宠妃,皇后是何种性子母后也是知道的,如何会让权妃给压制住。”
说到蒋曦薇,太后好似又想起了什么,“皇后连连生育,恐怕对身子也不好,你还是注意些吧。宫里年轻的嫔妃不少,明年又要选秀,等着你宠幸的人多了去了,也别总是那么几个。左贵妃年纪大了不好生育,贤妃身子不好,兰妃又是那么个出身,你这些高位嫔妃也着实不像话了些。冯昭仪和皇后同年进宫,你也该给她晋一晋位份。”
郭舒炎嘴角一撇,“冯太傅这几年总是做些糊涂事情,他的女儿在后宫也不安分,也是个多事的人。”
“怎么说冯太傅都曾经是你的岳父,还是你昔日的老师,你多少要尊重他一点。翰林院里也有不少他的门生。从他们这些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不怎么好听,你多少顾忌着些。”
“孩儿知道了。”语毕,郭舒炎也不再说话,只安心用膳不提。太后所言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权妃那边自己势必要郑重对待的。
用过膳后郭舒炎也没回建章宫,而是直接去了永乐宫,晚上也直接歇在了永乐宫,之后一连数日都是歇在永乐宫,这下子后宫嫔妃的意见可就大了去了,权妃有身孕不宜伺候,若是懂事就该将皇上给请出来,而不是独占皇上的恩宠。
有好事的想要上门找皇后评理却吃了闭门羹,理由天经地义,皇后正在月子期间不得打扰,宫中大小事务一应都交给左贵妃和兰妃处理。这二位倒是看不出任何不满,倒让这些人没什么话好说。
九月十六,郭舒炎下发明旨,晋封含章宫冯昭仪为妃,赐号庄,又赏赐了一大堆珍宝首饰,而且还特地去含章宫陪了冯昭仪几日,这才让冯昭仪的怨气有所消减,但是逼得嫔妃的怨气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九月二十六,郭舒炎下旨责令礼部开始准备来年选秀的事宜,底下又有一大批臣僚闻风而动。在外人看来,天家嫔妃的日子总是好过的。这下子,后宫的怨气更是沸反盈天了,等到年轻的嫔妃出现了,郭舒炎更加不会记得她们这些人了。
蒋曦薇本想趁这一个月在宫里躲躲清闲,但是外面的传言多多少少还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无非是那些无宠的嫔妃又闹起来了,再不就是住在永巷的嫔妃跟兰妃一样博宠,打听好了郭舒炎的行踪就想法设防的制造偶遇。当年,左贵妃也不是吃闲饭的,当年兰妃得宠时她尚未掌握协理之权,现在趁着手里有些权力,好好的惩治了一番那些打听郭舒炎行踪的嫔妃。理由也是理所应当,打听天子行踪本就是大罪,不废为庶人就已是万幸了。
不过不知道左贵妃是不是被自家兄长的言语所伤,虽然掌管六宫事务,但总是显得神色恹恹的,大半的事情都是让兰妃来管。兰妃有身孕精力也跟不上去,蒋曦薇便又请旨让丽嫔多多少少帮衬着些。
这下子,长乐宫、钟粹宫还有明光宫都成了后宫之人趋奉之地,尤其是丽嫔。左贵妃和兰妃是轻易不会和嫔妃结交的,而丽嫔就说不定了。
本来兰妃还感叹丽嫔做事稳妥可靠,想要委以重任,谁知才过了不几日丽嫔有身孕的消息又传了出来。这下子,皇后生子,连着三位嫔妃有孕,连太后都说今年宫里喜事连连,要好好庆贺一番。恰好十月里是大皇子的十周岁生辰,太后特意吩咐大办一场。
自然所有的事务都压在了左贵妃身上,但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左贵妃也就不觉得那么累了。而蒋曦薇则是安安心心在未央宫里休养起来,总归郭舒炎不会忘了她,隔三差五就要遣人去问候。而她也明白,郭舒炎对权妃的宠,并不是那么单纯的。
等到蒋曦薇出了月子,众人眼前皆是一亮。经过月子里的精心调养,蒋曦薇变得更为雍容华贵。如果说蒋曦薇刚进宫的时候只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蔷薇花,虽然还未开到全盛时期,但仍是明艳而张扬的。
原本太后的意思是佑祉的满月宴也要大办,但是却被蒋曦薇给拦了下来,言称六皇子已有了太子这么一个尊贵的兄长,实在不能僭越了。倒是佑盛是郭舒炎的长子,又是这一代第一个即将封王的孩子,他的生辰礼的确应该隆重,于是典礼上的东西又增添了不少。这下子朝野内外都说,皇后娘娘生了两个孩子之后性子也着实平和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暴躁了。
等到十月十八佑盛的生辰时,众人更是欣羡不已,长乐宫内的华丽的陈设一点也不次于未央宫,而且有左贵妃的尽力操持,这场生辰宴办得非常热闹,还特地召了戏班子过来唱了三天戏,众人均是言笑晏晏。
郭舒炎自然也会给左贵妃面子,那几日就留在长乐宫歇宿,而且令左贵妃高兴的是,郭舒炎终于又肯碰自己了。
而后,敕封佑盛为王的圣旨也下来了,作为郭舒炎的长子,左老将军的重外孙,佑盛被封为秦王,成年后就国。按照大秦国规,帝王之子封为亲王,分为就国与不就国两种。能留在京中的不是被帝王宠爱的就是要留在京中为质的。而就国的亲王则在封地上享有一定的财政大权,少数如雍王那般的还可以掌握军权,故而大多数亲王都是愿意就国的。虽然左贵妃觉得自己的儿子福气不止于此,但先有了封号,日后什么都可以慢慢图谋的。
于是,因着父亲暴亡,兄长相逼的困扰因为佑盛的受封而渐渐消减。那个颓唐的左贵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以前那精明能干的左贵妃。这一次,她的目标很明确,让自己做皇后!让佑盛做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