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荷见状连忙将莲子羹放下,示意在外面伺候的人赶紧进来收拾残局,等到碎片被收拾干净,采荷又端起莲子羹对左贵妃说道,“这是今年夏天江南新送来的莲子做成的,您以前不是最喜欢吃了吗?奴婢特意让小厨房做的,您尝尝还合心意吗?”
左贵妃冷冷瞟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本宫有心尝这道莲子羹吗?”
“小姐……”采荷半伏下身,口中唤的是以前的旧称呼,“听奴婢一句话,小小姐承宠是迟早的事情,若是您弹压太过,只怕来日要和小小姐翻脸。这宫里小姐的敌人已经太多了,没必要再让小小姐和您敌对。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您的亲妹妹不是?只要小姐处理得当,没准小小姐还能帮上您的忙。”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就气这个小丫头背着我承了宠!”左贵妃仍旧是气哄哄的,但是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采荷见状说道,“这也是偶然,难不成小姐要让小小姐一直在长乐宫闭门不出?而且奴婢私心想着,小小姐和您有七分神似,皇上难保不是因为这个才宠幸的她。可以看出皇上对您还有几分情意,小小姐年幼皇上只怕过一段时间就腻了,到时候皇上自然就想起了您。”
左贵妃眉心微动,显然是将采荷的话听了进去,脸上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也终于松口让那名小宫女起来了。采荷松了一口气,若是不把小姐这口气劝下去,今天长乐宫人人都要遭殃。
为了不让左贵妃又想起这件事,采荷又对左贵妃说道,“今年皇上又打算放一批宫女出去,殿内省肯定又要想送宫女过来择选,娘娘想想打算要什么样的,奴婢好去选人。”
“选忠厚老实的就是了,你去选就是了。本宫有些倦了,扶本宫进去歇一会儿吧。不知道皇上今儿会不会把妙彤留下,若是她回来了就直接让她回自己屋去吧。”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左贵妃的体力已经远不如前了。
郭舒炎果然没有将左妙彤留在建章宫。在宫里有几个这样的小女孩也不错,至少能有点活力,但这些女子的作用也仅限于此。自己最需要的还是皇后那样能为自己做事的女子。
送走左妙彤之后他也没有再翻谁的牌子,而是一个人在殿里静静的批起了奏折。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稀稀拉拉的下起雨来。
三宝端来一碗红稻米粥和几碟小咸菜,“皇上,您该歇歇了。皇后娘娘特意让人送来了一碗粥,您趁热喝吧。”
郭舒炎示意三宝将碗放到一边,狼毫笔也放了下来。郭舒炎身子向后一靠,对三宝说道,“三宝,你进宫伺候朕多少年了?”
三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回答道,“奴才从皇上七岁的时候就陪在您身边,如今已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朕登基都二十年了。你说是否是朕在这个位置上做的太久,所以他们才会想着要朕走下这个位置,换上别人?”
三宝低着头不敢回答,饶是他陪着郭舒炎这么多年,也摸不清此时郭舒炎口中的他们是谁。没想到郭舒炎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一批人催着让佑盛成亲,让他去历练,又说着嫡庶无碍,当立贤者。另一批就说着嫡子才是正统。偏偏这群人和蒋家还有左家都没有什么关系,却在为他们马首是瞻。”
“朕身边可靠的臣子不多。皇后虽然地位稳固,但是母家一直都在被舅父压制。贤妃没了之后,孙家和朕似乎也渐行渐远。还有江南那些士族,上京城里的世族。三宝,朕很头疼,朕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们了。”
“皇上。”三宝跪倒在地,“奴才觉得,如今不过是朝中关系纷乱复杂,比起皇上初初登基那会儿的腥风血雨要好上许多了。皇上只需要将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去掉,用威势震慑住他们就是了。而且皇后娘娘的母家不一直都鼎力支持您吗?用蒋家的力量去消除一些对皇上有威胁的力量,不也正好嘛。”
三宝的话让郭舒炎的心情好了几分,今日看到许多提到储君的折子,猛然发觉自己已经快到了不惑之年。按说现在正是自己的巅峰时代,可是最近自己却时常感到了些了力不从心。
“皇上,这粥再不喝就凉了。”三宝轻声提醒道。郭舒炎随手端起了那碗粥,轻抿一口,依旧是自己熟悉且喜欢的味道。宫里不少嫔妃会趁着自己批奏折的时候送东西过来,只有皇后知道,自己不喜欢往任何食物里放糖,所以她会送来一碗什么都不加的米粥还有几碟自己喜欢的咸菜。
她是喜欢自己的,而自己却仍旧没有摸清自己对她的意思。罢了,只要她能帮上自己就好了。郭舒炎叹了口气,将那碗粥给吃了下去。
过了数日,郭舒炎传旨六宫,正式责令殿内省开始操办皇长子佑盛的婚事,新娘自然是左贵妃看重的崔家小姐。但是同时传出喜讯的还有佑洺,郭舒炎把皇后的亲侄女,蒋孝威的长女指给了佑洺,待到蒋书鹤及笄就入京成婚。
左贵妃好容易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皇上此举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希望将蒋家和孙家连接在一起,这样孙家才会一心一意的支持太子,太子身边的保障无形中又增加了一分。这如何不让她着急。偏偏自己的哥哥就不争气,一直未能在辽东建立军功。
这边长乐宫心绪不宁,那边蒋家长房也是不好过,蒋南林在平康坊的风流韵事不知怎的传到了王氏耳朵里。王氏没有容人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对蒋南林的事情漠视不理,当即就带了人冲到了平康坊。
那平康坊的鸨母听说是丞相的夫人,唬的魂不附体,连忙把秀仪给推了出去。当初蒋碧佳将成王的女人打的血肉模糊,王氏自然也不甘落后,差一点就让秀仪香消玉殒了。之后也没有人敢去拦王氏,便让她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蒋南林是事后才知道的此时,他登时怒不可遏,这段时间秀仪从来没对自己有过任何非分的要求,每次就静静的伺候自己。王氏这个妒妇,居然跑上门将人打了,自己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还未等蒋南林想好该如何处理此事,京兆尹就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上门调查之后直接上奏到了郭舒炎面前。
堂堂丞相夫人不容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公然上门打人,这还没有王法了不成!一时间这宫里宫外都讨论的沸沸扬扬。这事传到刘氏耳朵里,当即就将儿媳妇叫过来痛骂了一顿。王氏不敢反驳,心里的憋闷可想而知。
在通明寺祈福的太后也知道了此事,于情于理她不能漠视不理。在郭舒炎的旨意下达之前,太后的懿旨率先到了。懿旨中说赦那名女子出贱籍,赐给蒋南林为妾室。太后此举旨在最大程度上维护王氏,否则按照郭舒炎脾气,她这个舅母只怕是要被流放了。
既然太后已经处理了此事,郭舒炎就不便再出头了,反而是蒋曦薇从宫中送出了一箱子首饰,说是恭喜自家伯父得了佳人。
蒋南林不禁气结,自己的确是生了将秀仪纳入府中的想法,但是王氏那个老妇太过悍妒,自己想着是将秀仪养作外室。谁知道王氏这个没用的把这事给闹了出来,现在自己堂堂丞相,居然公然纳一个娼妓为妾,自己算是彻底没脸了。不光如此,儿子在西南送信过来说,自己最近犯了不少错,也被从雍王的身边调离。现在真是雪上加霜!
夫妇二人因此大闹了一场,蒋南林直接将东西都搬到了外书房,再也不回正房一次。之后郭舒炎再下旨意,准备过了新岁就接太后和蒋碧娇回宫,算是多多少少的安抚舅父一下。对于蒋碧娇,郭舒炎还特意下旨晋封她为昭容,回来之后就居馆娃宫主位。
馆娃宫住着容嫔和茂嫔,这二人都是郭舒炎现在所宠爱的人,蒋碧娇三年未在宫中,只怕恩宠稀薄,郭舒炎却仍旧将她安置在馆娃宫的心思昭然若揭。
对蒋曦薇而言,佑平能回宫就是最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了。等到佑平回宫了,自己就可以想办法把佑平接回来了!那个离了自己三年,从来都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的儿子,终于要回来了!
其时佑平已经满了三岁,小小的人已经能懂得一些事了,比如说母妃天天对自己絮絮说的那些话,还有给自己看的那幅画像。好像只有在那时候,只有自己将母妃所说的话一遍又一遍重复之后,母妃才会对自己露出笑容。
母妃说,是画像上那个人不要自己,所以自己才会到了母妃身边,才会在午夜醒来,身边只有奶娘,没有人会来哄自己。
此刻让蒋曦薇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儿子居然有一天会来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