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铭在凌家.是不受欢迎的存在.
这件事情.司铭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在看到他的时候.总是沒有好脸色.他走到哪儿.那儿说着话的人就会停下來.一起盯着他.知道他走远为止.才又压低了声音说起话來.
在凌家.他司铭.就是这样一个讨人厌的存在.
在最开始的时候.司铭对这种情况很是委屈.还曾经跑到母亲面前去哭诉过.质问她为什么他沒有父亲.为什么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不姓凌.
母亲的身子很弱.总是呆在屋子里.脸色也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
在面对司铭的质问的时候.母亲只是温柔地笑着.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顶.眼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明明是悲伤.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
她说:“你比那些姓凌的人.要幸福多了.”
那个时候的司铭并不明白母亲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她脸上为什么会浮现出那样的笑容.但是.看着露出那样表情的母亲.司铭却又会忍不住露出笑容.却又感到鼻子发酸.
后來.司铭也渐渐习惯了那样的对待.也再沒有问过这样的问題.只是.母亲与父亲的事情.却是从别人的嘴里传到了他的耳中.也是那一次.她知道了她的母亲有多强.一直保护着他.不让他受到凌家一丝一毫的影响..只是那些冷遇.却是她也沒有办法的了.
“你刚刚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还未满十岁的孩童稚嫩的脸上满是怒气.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扑上去狠狠地给对面的人來上一拳.
“我就说怎么了.你就是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的野种.”对面的孩童显然也被激怒了..想來这么小的孩子.根本就不明白“不守妇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这么听了.也就这么说了..毫不客气地就顶了回去.然后下一秒.脸上就挨了一拳.
捂着被打的地方.孩童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敢打我.”话刚说完.脸上又挨了一拳.顿时他也來气了.握紧拳头就打了回去.一时间.只见两个小小的孩童扭打在一起.时不时地还在地上滚两圈.弄得满身都是泥.直到后來來了大人.才把两人分开..但是直到被拖开.两人依旧张牙舞爪的.沒有丝毫安歇的意思.甚至于后來两人见面.总是要打上那么一次.
再后來.两人竟然就这样混熟了.
“那时候都是我让着你.知道么.要知道那时候我可是已经开始修炼了的.”已经从孩童长成了少年的人一身黑衣.微微仰着脸.带着些许不可一世的表情.
“说到底.其实是你蠢到忘记了这件事吧.”但是对方丝毫不买账.反而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鄙夷.一身洁白的衣服跟对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说什么.我那是不欺负弱小.”
“就算现在我沒修炼.还不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
“有本事來试一试啊.”
“行了行了.别吵了.每次都來这么一趟.你们不嫌累我都嫌累了.”眼看着两人摩拳擦掌又要來一场的样子.一旁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明明每次都是他挑事好么.”黑衣的少年“哼”了一声.但终究沒有再有什么动作.
“这话说出來谁都不信吧.殇儿.”敲了一下黑衣少年的头.少女又扭过头对着白衣少年瞪了一眼.“司铭你也消停点.”
“知道了.梦姐.”被敲了一下脑袋的凌殇表情有些蔫耷耷的.倒是司铭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又换來了凌殇的一个白眼.
“对了.司铭.你这两天都沒有去后山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凌梦突然开口对司铭说道.
“嗯.好久沒去了.”司铭点了点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最近都不要去那里.那里……”凌梦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露出了夹杂着厌恶与恐惧的复杂神情.“反正你别去就是了.”
虽然有些疑惑凌梦的话.但是既然她不愿意说.司铭也不会追根问題.凌梦向來都有自己的主张.而且.他也不希望被卷到什么麻烦的事情里面去..毕竟.他在凌家的地位.还是很微妙的.这么多年下來.他也已经知道了要怎样去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免触碰到一些人敏感的神经.
“还有.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去管.”凌梦想了想.有嘱咐了一句.看她的神情.显然这件事情很是重大.
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來.不管是凌殇还是凌梦.都已经很清楚地了解到司铭所拥有的那种正义感了..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因为他的母亲把他保护得太好的缘故.即便是处在凌家.遭受着这种常人无法忍受的待遇.司铭不但沒有磨灭心中的那些阳光.反而有着极其强烈的正义感.而这一次.凌家所做的事情.哪怕是在他们自己眼中.也是很残忍的.
想到这里.凌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摆正了脸色.很是严肃地强调了一遍:“不管是什么事情.”
虽然不明白凌梦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但是看她郑重的神色.司铭显然也能感受到那份凝重.他凝视着凌梦的书双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凌殇和凌梦是凌家仅有的两个愿意和司铭说话的人..这也意味着他们两人.是顶着整个凌家的压力.和他进行交往的.这份心意.司铭自然能够感受到.只是.不知道凌家这回又准备做些什么.
到了现在.凌殇已经能够明白当初母亲对他所说的那句话了.确实.哪怕在这里遭人冷眼.哪怕不能生活得像凌家的人一样好.但是.和他们比起來.他要幸福得太多..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來自于那个一直温柔地笑着、却从來都是不遗余力地保护他的母亲.
想到这里.司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开口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还要给我娘熬药呢.”
“去吧去吧.知道你孝顺.”凌梦笑了笑.冲着他挥了挥手.司铭也挥了挥手.一转过头就看到凌殇在朝着他翻白眼.一直到司铭走出好远.都还能听到凌殇抱怨的声音.
“梦姐.为什么对那个家伙这么好啊.到底哪个才是你亲弟弟啊……”细细听去.这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幽怨.
把这声音远远地甩在身后.司铭忍不住笑出了声來.也就只有在凌梦的面前.凌殇才会表现出一副这么幼稚的模样來.
笑着摇了摇头.司铭快步地朝着自己和母亲所住的那间房子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忆着药方.
司铭的母亲从几年前开始.身子就越來越差了.到了去年的时候.甚至都已经下不了床了.顾念着兄妹情谊.凌家家主凌泽终于还是沒有见死不救.而是派了大夫过來看了看.还给开了个药方.但是抓药煎药什么的.却只能是司铭自己來了.
这么久下來.司铭已经把那个药方背了个滚瓜烂熟.
想着家里还有两三天分量的药.司铭也就沒有去药方.而是径直回了家.
因为不受凌家的待见.两人的房子在极为偏僻的角落里.单独成栋.虽不至于破旧.但也绝对说不上是舒适..不过不管是凌殇还是他的母亲.都从來沒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就是了.
“娘.我回來了.”推开门走进了房子.司铭像往常一样打了一声招呼.但是却半晌沒有听到回应.
“是睡着了吗.”司铭想了想.朝着他母亲的卧房走了过去.还沒有來到卧房.司铭的心里就一惊..卧房的门.是开着的.來不及多想什么.司铭就快步地冲进了卧房之中.出乎意料却又仿佛意料之中的.其中空无一人.
“说不定只是躺得闷了.想要出去走走而已……”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司铭的步子却是越來越快.他把整个凌府上上下下找了许多遍.却依旧沒有找到他娘的影子..甚至于.整个凌府.根本就是空空荡荡的.除了那几个在门外当值守卫的人之外.再沒有找到其他的人.
这样的发现.让司铭的心底越來越不安.
到底会到哪里去呢.他娘一个连路都走不远的人.究竟能到哪里去呢.
不要去后山..凌梦之前所说的话.突然在司铭的脑海中响起.
后山.司铭的脚步一停.转向后山.
凌府的后山很大.在里面走上几天几夜也走不到头.去的人也很少.以前司铭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喜欢去那里.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但是.自从半年前母亲的病情加重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去过.而现在.走在前往后山的路上.司铭的心底只有无限的焦急与..恐惧.
因为心里无法言明的恐惧之情.司铭的脚步越來越快.到后來竟是大步地跑了起來.然后.在后山前面.猛地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坑洞.里面积满了鲜红而粘稠的液体.人体的残肢断臂在其中浮沉着.刺鼻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司铭睁大了眼睛.然后他在其中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紧闭着双眼.漂浮在粘稠的血液中.然后..猛地爆裂了开來.有一滴血液溅到了司铭的脸上.他却一点都沒有反应..他连眨一眨眼睛.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他只能看着.看着那些粘稠猩红的液体翻滚着.凝聚着.最后形成人形.看着那些人欣喜若狂地反抗着.状若疯狂.看着站在一边的凌殇和凌梦对着他露出怜悯悲伤的表情.
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司铭想要这样质问.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沒有.他只能捂着胸口蹲下來.无声地嘶喊着.任由泪水淌了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