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眼中露出哀色:“青青,你可知道我的父母是何人?”
青青冷笑打断:“不管他们是何人,我只知道,这世上唯有一个林南。旁人都说那个位置你配不上,唯有我青青知道,是坐在那位置的人,配不上你!”
林南自嘲一笑,将杯中的酒饮尽:“也只你这样高看我。”
青青替她斟酒,“不过是一趟皇宫之行,竟让你生出许久伤感来,依我说,那地方也未见得是好。”
“可是,我却想陪着他!”
青青呼吸频促,似不也相信的盯着她瞧,许久才道:“你竟是这样想的?”
林南唇角一颤,又将酒饮尽,苦笑道:“你从来会猜我心思,今夜可否猜一猜,我为何想进宫?”
面上诸般颜色骤然尽落,青青自斟自饮一杯:“猜不出,也不想猜。”
一滴清泪自眼角缓缓划落,林南淡淡一笑:“我的父亲是个嫖客,我的母亲是个女妓。我母亲被我父亲的正室摧残而死……”
“林南,以你如今的本事,以林西,林北今时今日的地位,这仇不难报,倘若你进宫是为了报仇,我劝你还是别进了。将一辈子搭进去,不划算。”
“这仇,早八百年我师傅就替我报了。”
“那是为了什么?”
“说来你也许不信,我只是想陪陪他。深宫寂寥,何以取暖。师傅在世时常说,高处不胜寒。我想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定是冰凉无比的。”
青青冷笑连连:“林南,你可知世上男子薄情,世上帝王更是薄情中的薄情。你如今像朵花一样正新鲜着,他将你捧在手心,一旦人老色衰,你在那个吃人的地方,何以度日?”
青青越说,越觉得心头有股子怒火窜上来。
“林西,林北他们都由着你,我从来不由着你。你给我好好想清楚了。那宫里不是醉仙居,几个醉鬼喝多了糊言乱语,抬腿踢出去,便能了事。也不是万花楼。姑娘们争不过。堵着门口。插着腰,臭骂一顿解去心头之火,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你林南的本事。不出三年,只怕冷宫都是我青青高看了你。”
林南被骂得一言不发,只捏着酒杯发愣。
不对,似有一道火光,幽幽暗暗从青青的眼眸中闪过,她猛的跳起来:“林南,你天天躲在老娘的床底下,不会不清楚男人那张嘴脸,你入宫绝不是为了什么情深情浅,你给老娘说实话,为什么要进宫。若不然,老娘和你绝交!”
低沉的笑意自林南胸口传出,却见她媚眼轻动,兰花指点青青的额头,嗔笑:“死相……我就知道,青青你是这世上,最知我懂我的。”
……
明月光空。
林西甩着两只脚,将最后一口月饼咽下,舒服的打了个饱嗝,感叹道:“吃来吃去,还是十二娘的手艺最好,只是今日这月饼的口味,似乎少了点什么?”
“真是个嘴刁的!”
林北用手将她嘴边的残渣抹去:“这月饼是二丫做的,五仁的,你最爱的口味。”
林西一愣,眼中光芒闪过。
他们林家四人,对月饼的口味,各有喜欢。老爹喜欢豆沙的,师姐喜欢枣泥的,师弟喜欢桂花的,她喜欢五仁的。
每年中秋,老爹有十二娘惦记,师姐有铁蛋惦记,师弟有二丫惦记,通常都能吃到各自喜欢的,唯有她,常常被人遗忘。
后来也不知哪一年,师弟突然变了口味,她这才借了光。
想到此,林西笑道:“师弟,你这人,连口味都这么容易变,将来一定是个花心的?”
“噢,何以见得?”
“老爹至死都喜欢豆沙味的,你看他对我娘,一心一意,忠心不二。师姐别看她嘴上说得好听,她若是喜欢上了,绝不可有轻yì变。”
“那你呢?”
“我……”
林西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指着天批誓道:“我若动了真心,必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你信不信?”
“我信!”
林北摸了摸她的发,无声的咧嘴笑了笑:“不过你怎见得我是花心的?”
“你还说你不花心,从小到大,你招惹过多少良家妇女,我替你数一数啊,就咱们林家村,就有……”
“小西,万一……我是为了某人……而变了口味……”
林西又一愣,笑意凝固在脸上。
眼前的男子修冷的眉,温柔的眼,削薄的唇,月光倾泄在他身上,整个人笼着一层光,俊得不似凡人。
林西迷蒙的眸中隐约有光影浮动。这厮今儿是怎么了,莫非嘴上抹了蜜,莫非搭错了哪根神精,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梦境,这一定是梦境……
林北见她眼中微有痴迷之色,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尽是柔色。
一阵风过,树叶簌簌作响。
林西陡然回神,迷离之色渐去,似笑非笑道:“师弟……”
“如何?”
“你是不是喝醉了?”
“哪里看出来我是醉了?”
林西凑近了嗅了嗅:“你身上有竹叶青的酒香,脸上有点红,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好像还有些口是心非。”
“你连我口是心非都瞧出来了?”
“这……难道你不是?”
林西小心翼翼的问道:“莫非你……真的是为了我……改吃五仁月饼的?”
林北沉吟片刻,忽然轻轻一笑,手猛的揉了几下她的头,由上而下的看了眼林西的胸前,似叹息了一声道:“你说呢?”
林西一个眩晕。竟要一头倒栽下头。
林北眼疾手快,一把环住了。
“你个棺材脸,我就知道你是个花心的。”
……
“你刚刚是个什么眼神?你居然敢嫌弃我长得小。”
……
“我告sù你林北,爷爷我小归小,却是纯天然的,这辈子我要是找不到夫婿,你就只能将就用。”
……
“不仅你只能将就用,你儿子,你女儿都只能将就用!”
……
“你这个死棺材脸,就让佛祖保佑你吧!”
……
“呜。我要去告sù师姐。说你欺负我!”
“小西!”林北笑着柔声道。
“什么事?”林西没好气道。
“如果有一天,你只能奉师傅之命嫁给我,会对我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吗?”
“这个……要看……你对我好不好……万一你花心泛滥。始乱终弃……难不成。我还一条绝路走到底!哼,想都别想!”
“小西!”
“你个死棺材脸,有话能一口气说完吗?”
“如果。我奉师傅之命娶了你,我会对你一心一意的。”
“那是,你要是敢给我沾花惹草,左拥右抱,让我从头绿到脚,小心我一刀废了你!”
……
粗俗,这小姑奶奶太他娘的粗俗。
一墙之隔的大树上,齐退猛的用手捂住了耳朵。
公子啊公子,就这样粗俗的人,你还稀罕的要死,旁说是宋小姐比不上,就连二丫都比她温柔。
齐退狠狠的朝林西翻了个白眼,继续腹诽。
小姑奶奶,我家公子说得这么明显,你居然还没听出来,你是头猪吗,猪都比你聪明三分。你说你白长了这么一个脑袋,里头装的全是浆糊。
居然敢一刀废了我家公子,你说你一个女子,能温柔点吗,就算不温柔,能文雅些吗,简直是个泼妇。
公子啊公子,你什么人不好喜欢,喜欢一个泼妇,真真是……你喜欢就喜欢罢,你倒是痛快些啊,将人往怀里一搂,狠狠的对她说“老子要娶你”,不就万事都了了。
你吱吱唔唔,欲言又止,吐一半,咽一半,累不累啊?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你不知道你旁边的女子,什么都精明,唯有感情一事蠢过猪吗?
齐退磨了磨后槽牙,一脸忿忿的对着天上一轮明月,心情有些忧伤。让更他忧伤的是,公子被骂成这样,居然还没有想走的**,还咧着嘴笑。
月老啊月老,我看你已经是老眼昏花了。
……
林西失眠了。
虽然她十分诚心的想与周公约个会,奈何月圆之日,周公被那月色迷住了眼,很不仁道的抛弃了她,劈腿另寻中意之人。
正应了那句俗之又俗的话――都是月亮惹的祸啊!
失眠分两种,一种是客观的,一种是主观的,林西倒好,不光是客观,主观都占全乎了。且无论她换过多少种姿势,甚至连狗趴势也尝试过了,脑海里还是不期然的浮现出那张棺材脸。
这厮今日鬼鬼祟祟的跑来,说那一通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难道就是来嘲笑一下她的小笼包?不对啊,小笼包早已发酵变成了馒头了,挺有手感的。
难道他发春了,喜欢上了一个大胸的女人?然后深怕她将来落了单,癞上他,所以暗示她早些找个男人嫁了?
呜啊!
林西将被子往头上一蒙,顺势滚了个圈。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捉摸不透的;这世上就有那等骚包的男人,心底的窟窿简直比那峰巢还多,我诅咒他将来娶个厉害的,天天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林西心下一得意,紧绷的心神渐渐松驰下来,就在她将要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为毛这个作威作福,厉害的女子,这么像她林西呢……
……
十五菊花宴一过,京城出了两件大事。
这头一件是喜事。
刑部尚书嫡出的六小姐;永定伯府家嫡出的四小姐;翰林院朱学士家嫡出的大小姐;御史中承崔家嫡出的二小姐被选入宫,分封贤妃,德妃,淑妃,宸妃。
一时间,这四府水涨船高,门前车水马龙,前来祝贺之人一拨又一拨。
四妃已封,只等宫中的教养嬷嬷调教后,待皇帝一年孝期满后,择日进宫。
同日,宫中有赏赐入宋将军府,称宋夕姑娘毓秀名门,性柔秉庄,度娴礼法,堪为女子表范。然册封为皇后之事,却只字未提。
世人忖度宫中意思,皆知宋夕姑娘只怕已是不二人选,之所以并未说开,是想等先帝周年满后。毕竟纳妾事小,娶妻事大。凡事顶不过一个孝字。
不过短短半日,往宋将军府上送礼的人家,便超过了前头四个府邸。再加上宋将军下个月拜谒完先帝,便要动身往西北去,因此借着替宋将军饯行名头,趁机套近乎的,不计其数。
无人知道,宋夕见到宫里的赏赐后,拿起许久未曾炼过的剑,在院子里舞了一通,遂即又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水米不沾。
……
有喜则有忧,这第二件事,便是刚刚调任到礼部的钱寅,不知何故,触犯了皇帝,被降了职,由原来的礼部侍郎,降为礼部员外郎,一下子从正三品降到了从五品,这个跳水的速度,简直是从悬崖入了深渊。
联想到两天前宫中传出旨意,令逍遥侯禁足半年,世人纷纷猜测,莫非是皇帝不满这两府狗杖人势,出手小惩,以示警戒?
唯有那日亲临御花园的人家心里一本帐,太后这一招以退为进,目的在于用这两府,堵住天下幽幽之口。
毕竟秦国夫人府是先帝的母乳,先帝在世时,尚且恭敬有加,这先帝一走,一年未满,就算是太后与秦国夫人再有旧仇新怨,也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
钱寅被降职的头一天,钱府的管事便匆匆入了侯府。
钱氏刚理完事,正打算歇一歇,喝口茶,一听到这个消息,惊得手一松,茶碗应声而碎,人已跌坐在椅子上。
“你们钱家怎么爬上来的,我就让他怎么爬下去!”
钱氏惊出一声冷汗,朝那管事耳语几句,管事频频点头,迅速离去。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钱寅夫妻俩便带着足足两车的礼品,入了侯府。与钱氏在房里密谈了半个时辰。
房里依稀能听到钱氏轻微的抽泣声,和钱寅不留情面的责骂声。只这声音,不知是故意传出,还是无意。
半个时辰后,钱氏净面匀粉,陪着兄长钱寅往侯爷书房里去了,而柳氏带着一干吃食补品,入了欣欣院。
彼时林西脸上的红肿刚刚消下去,饶是这样,依稀能看出两边脸,略有不同。
柳氏拉着林西的手,心疼了半日,仿佛这巴掌打的是她女儿的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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