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提出一鼓作气把几处庄子盘点完,偏李从望这几日约了狐朋狗友喝花酒,听大戏,闻言脸有为难,只道这事不急。
不急二字刚刚出口,就看林西漂亮的脸已经拉了下来。李从望如何敢得罪眼前的小姑奶奶,只得应下。
林西这才脸上有了笑意。
二人用罢饭菜,李从望吱唔着让林西先回府,称自个有些私事要晚些回府。
原来这李从望最近新得了个尤物,正在兴头上。府里办喜事,忙得脚不沾地,已有几日未曾沾得那尤物的身子,今日一闲下来,心里不免痒痒。
林西知他要去寻花问柳,浑不在意,只叮嘱他早些回来。
回了府,李凤津夫妻早已携手离去。
林西先往侯爷往将铺子的情况一一告知,又将明日的打算说了说,祖孙俩斗了会棋,她顺手拿了半斤上好的碧螺春,才回了院。
一夜无话。
……
高府,内宅。
朝春院里,夏茵柔捧着手炉,接过正阳递来的册本,瞧都未瞧,便放到一旁,道:“刘妈妈,先夫人的嫁妆单子都在这儿了?”
刘妈妈抬了头道:“都在这里了。先夫人临终前有遗言,这些都留给大小姐做陪嫁。”
夏茵柔淡淡一笑,道:“既然是先夫人留下的话,这嫁妆单子也不必给我瞧了。你着人再眷抄一份,留了存底。”
“回夫人。大小姐的嫁妆只这些是不够的,宫中……”刘妈妈故意沉吟着不把话往下说。
“刘妈妈,府里素来是有规矩的。少爷娶妻用多少银子,小姐出嫁陪多少嫁妆,都有据可寻。妈妈不说,老爷,夫人也会算计。大小姐是嫡出,又是府里头一个姑娘,老爷夫人只有说往上添的,万万没有克扣的意思。”
正阳见刘妈妈的话说一半留一半。心下不喜。索性将话放到了明处:“妈妈何必白操了那份闲心。”
刘妈妈一张老脸白一阵,红一阵。
府里四个小姐,三个小姐说定了人家。皇帝连贵妃都纳了,大婚的日子必不会远。
大少爷的意思是等崔姑爷从宫中出来。便将大小姐嫁过去。如此算来。最多也只一年的时间可准备。
谁知夫人,老爷那头半分动静也无。老爷倒也罢了,操心着朝中的事情。魏国使团的事情,腾不出手来料理。
可夫人明明主持中葵,又是大小姐的嫡母,这事本就该她操持,居然也没有动静,这让刘妈妈等人心下暗暗有些着急。万一夏氏记仇,想在大小姐的嫁妆上动些手脚,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刘妈妈和水仙一商议,这才将先夫人的嫁妆单子拿出来,一来意在提示夏氏,大小姐的嫁妆可以准备起来了,二来也是在警告夏氏,大小姐嫁的是崔家,你若敢在嫁妆上动手脚,丢的不光是大小姐一人的脸面,还有相府的脸面。
夏氏见刘妈妈面有尴尬之色,冷笑道:“回吧,等过了先夫人的周年祭,府里三位小姐的嫁妆,都会慢慢准备起来。大小姐是嫡出,老爷交待嫁妆比着别的小姐,要厚上三分。”
刘妈妈一听这话,心中暗道,若不厚上三分,这崔家那头也交待不过去。
遂笑道:“既然老爷,夫人早有打算,倒是奴婢多心了。奴婢告退!”
“慢着!”
“夫人还有何吩咐?”
“听说刘妈妈最会调教人,大小姐陪嫁丫鬟,陪房的人选,就交给刘妈妈定夺。”
刘妈妈一听,喜上眉梢,笑道:“是,夫人!”
“我听说夫人有言在先,将来刘妈妈会跟着大小姐陪嫁到崔家?”
“夫人临终前,确实说过。”
夏氏轻扫了正阳一眼,正阳会意,笑道:“既然刘妈妈要忙大小姐的婚事,一年后又是要跟着大小姐出府的,这府里差事也该慢慢的交出来,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找不到称心的人接手。”
刘妈妈惊得心头一跳,正欲分辨几句,却听夏氏淡淡道:“正阳啊,回头你挑个忠厚能干的,跟在刘妈妈身边学学。不求她能学到刘妈妈的十成本事,只六七成,也就能应付过去了。”
正阳眼色扫过刘妈妈微青的脸,笑道:“是,夫人!”
“姑娘身边的丫鬟,有几个年岁大了,该放出去的放出十六去,该配了小厮的配小厮,这事,我也交给妈妈去做。”夏氏细声细气又道。
刘妈妈心头不由冷哼一声,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拳头,一一称是。
……
“夫人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漂亮,刘妈妈那张老脸被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活该!”正阳素来讨厌先夫人跟前的刘妈妈,一见她吃鳖,心里就欢喜。
夏氏歪在塌上,如释重负道:“回头那两个也都一样,公中该咱们操持的,你多费心,朱姨娘,何姨娘私下贴补的,咱们不要插手。陪嫁的丫鬟,陪房只让她们自个去折腾。省得到时候,好啊坏的,又记恨到我头上!”
“夫人放心,我省得!”
正阳想了想又道:“夫人,我想过了。林西是先夫人买进府的,先夫人周年祭,把她喊来磕几个头,也是使得的,夫人,你看……”
夏氏眉心一跳,温和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却犹豫道:“她如今已经是侯府的小姐了,冒冒然的将她叫回来,是不是不太好!”
“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咱们与侯府,因为大少爷的事情,断了来往,夫人心里又在天惦记着,魂不守舍。与其这样一日日拖着,倒不如来个痛快的。”
正阳挑了跳灯芯,屋子里变得明亮起来。
“大少爷跟前的荷花,原是她的救命恩人,荷花受夫人恩惠颇多,若是让她去说,这事便成了七分。”
夏氏扭过头,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
正阳暗暗叹气。夫人心里在害怕。
既怕人来了,到头来发现不是,便是一场空。又怕人来了。做实了是那孩子。以后如何相处。
这害怕折磨的夫人,夜夜不得安寝,时时不得安心,人日渐消瘦下去。与其这样日夜折磨。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将谜底解开。
正阳念用此。遂起身道:“夫人且歇歇。我去大少爷院里瞧瞧!”
“正阳,这样……合适吗?”夏氏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紧张道。
“夫人。情理之中,不会惹得任何人怀疑,再合适不过了!”
正阳一字一句道。
……
刘妈妈从朝春院出来,身子在夜色中顿了顿,抬腿便往大小姐院里去。
高茉莉见是她来,忙让小丫鬟端椅子上茶。
刘妈妈推却了几下,将将坐了半个身位,将茶接了过来。
“大小姐,事情办妥了,夫人头已经发话,公中的嫁妆由老爷,夫人准备,旁的事情,夫人统统交给了我。夫人还说大小姐是嫡出,嫁妆比其它小姐的,要厚上三分。”
高茉莉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笑道:“辛苦妈妈了。”
刘妈妈道:“陪嫁的丫鬟水仙和我早已物色好,陪房先夫人在临终前也已有交待,如今咱们只要盯着公中的嫁妆,静等崔姑爷从宫里出来。”
高茉莉粉红微红,含羞的点了点头。
刘妈妈说罢,放也茶盅,扑通一声跪在地。
“妈妈这是何意?”
“想求姑娘一个恩典。”
“妈妈起来说话。”
“老奴想把橙子这孩子赎了身,放到外头嫁个平头百姓!”
高茉莉一心以为有什么大事,却未曾想是橙子的事,遂笑道:“这有何难,我亲自问夏氏要了卖身契。只是……”
高茉莉扶起刘妈妈道:“让她跟着我不好吗,妈妈如此尽心尽力为我,我不会亏待她的。”
刘妈妈含泪道:“老奴这辈子别无所求,只求这孩子得了自由身,嫁个小户人家,清清白白的做个当家奶奶。”
高茉莉不以为意道:“既然妈妈坚持,我自然遂了妈妈的愿意。”
水仙见刘妈妈突然要将女儿赎出去,眉头微微一拧,找了个理由送刘妈妈出去。
趁机道:“夫人说的,只怕不是这些吧!”
刘妈妈接她接到墙角,低声道:“这个女人果然是个厉害角色,我刚刚提了提大小姐嫁妆的事,她便要将我的差事卸了去,还令我将府里年岁到了的,统统放出去,要么配了小厮。”
水仙勃然变色:“这么说来,夫人是冲你来的?”
刘妈妈气恼道:“就算不冲我来,也是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如今这府里当家作主的,可是她夏氏。”
水仙哀声叹了口气:“妈妈啊,如今别说是咱们,就是朱,何二位姨娘,也都退避三舍,不肯针尖对麦芒。”
刘妈妈对着朝春院的方向啐了一口,道:“黑了心的人。等大少爷娶了媳妇,当家作主后,我看她有什么好日子过!”
“嘘!”
水仙忙捂住了刘妈妈的嘴,四下张望道:“轻点声,当心隔墙有耳!咱们帮衬好大小姐,方是正经。”
……
荷花送走了正阳,在屋檐下站了片刻,方才入了大少爷的书房。
书房里,暖如春日,左右两个炭盘烧得旺旺,映衬的大少爷俊朗的脸庞微有些红。
荷花摸了摸茶盏的温度,已然冰手,遂重新沏了杯热的来,放到桌案上。
高子瞻从书中抬起脸,道:“刚才谁来了?”
“回大少爷,是夫人跟前的正阳,来找奴婢说话!”
“噢?”
高子瞻低低的从喉咙里叹了一声:“她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荷花一边将微乱的书案整理,一边轻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先夫人周年祭,府里要操办一下。因为前头的事,府里与逍遥侯府闹得有些不愉快,上回李大小姐成亲,连个贴子也没来。夫人的意思,想趁着这次机会,把林西请过来,两府也好缓和缓和。”
高子瞻俊眉微蹙,抿着嘴对着手上的书,发起愣来。
荷花又道:“奴婢想着当初她是由夫人买进府的,往日她在这府里时,总说要报夫人的恩,所以就一口应承下来了。明日我就给她送帖子去。”
高子瞻心下微动,眼前似有一双黑亮且灵动的眸子,浅浅而笑。自打上回酒楼一别,已有些日子没见了,听说那府里如今不大太平,连宫中都被惊动了,也不知她日子过得如何……
高子瞻忧心林西,想着她私生女的身份,在那大宅门里与人勾心斗角……
高子瞻强忍着怦怦而跳的心,不动声色道:“也好,等天晴了,你往侯府跑一趟!”
荷花下意识的扰了扰手上的翠镯,笑道:“前些日子我得空给她做了几个荷包,还有一个没收线,奴婢今儿熬个夜,到时候也不至于空着手去。”
高子瞻淡淡一笑,道:“回头,给我也绣一个,要跟她一模一样的图案。”
话音一落,荷花脑子里轰隆隆,顿如雷鸣,低喃道:“大少爷……”
高子瞻深看她一眼,笑道:“别怕,此事我自有分寸!”
……
这日林西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往院里站了站,只觉得天气阴沉沉的,北风吹在脸上,有些刺痛。
心道这种鬼天气,就适合在房里烤着火,品着香茗,吃着美食,与人斗棋,偏今日还要往庄上去。命苦啊!
林西立在庭中唉声叹气了半天,才往长辈房里请了安。
陪着侯爷用了两盏茶,左等李从望不来,又等李从望不来,正欲派人去请时,却见那李从望浮肿着一张脸,顶着两只熊猫眼,迈着虚步,一看便是纵欲过度。
林西心下大为不耻,朝李从望翻了两个白眼。
侯爷见儿子这副模样,气得怒骂了几句。李从望也知自己行事有差,陪了几回笑脸,说了几通好话,舅侄二人方才出发,此时已是辰时二刻。
侯府的马车出了京城,一路向北,车咕噜吱吱哑哑,不紧不慢的发着千篇一律的声音,枯燥而无趣。
林西被车子一颠一颠的,眼睛虚眯着,困意袭了上来。
夏风见了,忙将锦垫塞到林西头下,又替她盖了床毯子,将脚后的炭盘往里挪了挪。
“姑娘歇会吧,路还长着呢!”
“到了喊我!”
“放心,奴婢盯着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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