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自圆其说道:“手一松,竟没拿住。”
言罢,朝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忙跟了上去。
“厨房给老爷煮了醒酒汤,老爷喝几口再睡,也省得明早起来头疼。”钱氏一边替男人脱外衣,一边轻声细语。
“不必了,你明日替小西备下些礼品,她要往相府去一趟,多派几个丫鬟婆子跟着。”李英杰说罢,倒头便睡。
钱氏干等了半天,到头来男人只交待了她一句话,便呼呼大睡,直气得个倒仰。
今日老爷禁足期满,一早便去了宫中谢恩,她想着女儿与高府的婚事,千交待,万交待让她在太后跟前提几句,看看太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结果男人只交待了一句林西的事,女儿的婚姻大事只字未提,如此厚此薄彼,让钱氏如何不恼。
钱氏握着男人的衣衫,想狠狠的将其摔在地上,又不敢,拿在手上又有些心不甘,遂狠狠的用力搓揉两下,方才扔给了身后的丫鬟。
……
深夜,亥时二刻
魏国,养心殿。
养心殿是魏国皇帝批阅奏章,召见群臣之所在,筑建得十分大气华贵,显得庄重而华丽
咸平帝文睿溥坐在书案后,奋笔疾书。
下首处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位锦衣男子。
左侧男子身形修长,一派富贵风流模样,正是文睿溥的胞弟楚王文睿浩。
右侧男子身量高大,雄壮威武,正是有魏国第一将军之称的柳柏梅。这二人从小一同长大,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如今是咸平帝的左臂右膀。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端起手边的茶盅,幽幽喝着茶。
盏茶后,咸平帝批完奏章扔了笔,抬起头,脸有疲色道:“今日抄家,盛况如何?”
柳柏梅起身道:“回皇上,穆氏一族。共抄出皇金十万两。白银六百五十万两,各色金银珠宝玉器不计其数。”
文睿浩冷笑道:“怪不得坊间传闻,穆家倒。魏国饱,这穆家的家产,竟然比国库还要丰盛,可见这些年来穆家仗着太后的势。搜刮去了多少民脂民膏。皇宫早就该动手了。”
咸平帝眼尾轻挑,淡淡道:“飞动毫端。水道才能渠成。早不得,晚不得,此时时机恰恰好!穆氏一族现今如何?”
“回皇上,均入大狱。只等刑部并大理寺审查,估摸着罪名轻不了。”柳柏梅正色道。
“很好!”
咸平帝大喝一声,胸中浊气尽出:“梅梅。浩弟,此事干得漂亮。朕十几年来谨小慎威。认贼为母,等的就是这一天。下令刑部,大理寺,给朕查,彻彻底底的查。”
柳柏梅目光深沉而幽远,道:“皇上,穆家有罪,罪责难逃,只是族中女眷,皆数牵连,该如何定罪,还请皇上指示。”
咸平帝淡淡一笑,语含讥诮:“穆家之女,均非等闲之辈,传朕的令,充官伎。”
柳柏梅眉心一皱,看着皇帝威严的脸庞,深深把话咽了下去。
文睿浩淡淡道:“太后那头,皇兄打算如何处置?”
咸平帝深看了他一眼,面色平和道:“朕自然要好好的答谢一下,太后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此言一出,文睿浩,柳柏梅心神一荡,均不作声。
“放心,朕让会让她颐养天年。只是不知她老人家若是知道母族被抄了个干净,会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柳柏梅与文睿浩对视一眼,垂下了眼睑。
文睿浩沉吟片刻,脸色微微一变,笑道:“皇兄,魏国自古以孝治天下,为了皇室脸面,臣弟以为太后还需长命百岁。”
咸平帝一举搬倒穆太后一族,心下畅快,浑不在意:“此事便如你所言。来人,将慈宁宫一切消息封锁,若有丁点的风声走露,杀无赦!”
“是,皇上!”内侍总管应声而去。
“梅梅,莘国有何消息传来?”
柳柏梅面对皇帝的询问之意,浅浅一笑道:“回皇上,据探子来报,莘国三王已入京城,边关宋年将军也入京拜谒。”
“噢,都入了京城?”
咸平帝沉吟半响:“我那恩师现今如何?”
柳柏梅道:“回皇上,禁足不出,饮酒作诗,自得其乐!”
咸平帝眉心微紧,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等大业得逞,朕再亲自上门负荆请罪罢!崔家众人还有何动静?”
“回皇上,崔家几位爷安守本份,教书育人,并无任何动作。不过……”
“不过如何?”
“不过崔家众门生在朝堂之上,已渐成边缘之势,莘国太后似有意无意的冷落这帮人。”
“现在,他们与高相关系如何?”
“日渐疏远,远不如当初般拧作一股绳,劲往一处使。皇上的计谋,已经趋渐成效。”
咸平帝深深看一眼柳柏梅,唇畔笑意温柔:“如此说来,一切正按着朕的预期往下发展。”
柳柏梅面无表情道:“正是!”
一旁久未出声的楚王文睿浩忽然顿住了手中的扇子,笑道:“恭喜皇兄,顺利将崔家之势远离朝堂。下一步,是不是该动一动相府了?”
“高相府?”
咸平帝雍容大气的挥了挥手,正色道:“高则诚此人,比崔家老大更需让人心生警惕。崔家老大虽然才华,学识卓越,毕竟远离朝堂,许多事情不过是纸上谈兵。高则诚却不同,此人混迹朝堂,八面玲珑,虽不显山露水,却好比深渊藏龙,不可小觑。”
“皇兄这话的意思……是想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
咸平帝似听到了什么好的事情,哈哈一笑道:“三国鼎立,面上一派平和,其实乱相已升。正所为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魏国地处北蛮之地,地广人稀,资源不丰,百姓疾苦。唯有向外扩张疆土,方可使国力昌继。莘国乃三国之首,地域辽阔。最为富庶。唯有夺下它,才可夺得天下。”
文睿浩,柳柏梅相视一眼。神情肃穆。
咸平帝眼中闪着利光,冷笑道:“先帝在时,空有满腔报负,却深陷后宫泥潭。加之莘国景德帝励精图治,终未有所成。如今景德帝崩。新帝继位,性软弱,无主见,李太后鼠目寸光。正是我魏国修生养息,伺机而动之时。只要朕再设计令莘国皇室与相府心生嫌隙,不愁大业不举。”
文睿浩笑道:“看来皇兄已胸有成竹了?”
“非也!”
咸平帝摇头叹道:“朕至今未曾想出良策。”
柳柏梅皱眉道:“相府大公子的婚事。是否可稍加利用?”
咸平帝脸上神情微动,摇首道:“高则诚如此精明。岂会让李太后仇人的孙女嫁入高府作正室,他的婚事,不出所料,必会另选。”
文睿浩沉吟道:“那李太后与莘国皇帝的事……是不是可以露些出来。”
咸平帝大手一摆,有是摇首:“此事先按下不谈。越是重磅的炸弹,越是得到关键的时候漏出来。朕在想,莘国明道帝登基,魏国尚未有使臣前去祝贺……”
座下两人不约而同的抬眉,文睿浩未曾忍住,扇子啪的一声合上,意味深长道:“皇兄的意思是……”
咸平帝俊眉高挑,手指极有韵律的点着御案:“敌强我弱时,有时候适时的弯一下腰,打探打探敌方的阵营,也是件必要的事情,莘国的水,还不够混,朕想将它搅得更浑些!”
……
坐下两人相携而出,偌大的养心殿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文睿溥一身明黄龙袍,端座在精雕细琢的龙椅上,一双眼睛缓缓抬起,眼中的光芒仿佛可将整个天下,尽握在手。
“先生!”文睿溥低沉的声音缓缓而出。
须臾,一个中年男子身着宽大的袍子,缓缓而出,随之摆动的广袖一收,身子微微前倾。
“皇上,有何吩咐?”
文睿溥目中闪过淡淡的光华,起身走一至男子跟前,深深一拜,诚恳道:“先生助朕一举夺得大位,铲除穆氏一族,平定魏国内乱。请受学生了拜!”
男子微微颔首,扶起皇帝,叹道:“臣不敢居功。都是皇帝聪慧过人,足智多谋的缘故,臣只不过在边上帮衬一二。”
文睿溥动情道:“朕原本不过是魏皇室中最不起眼的皇子,是先生一点一滴教诲,一分一寸布局,花尽十年时间,才使得学生不仅荣登高位,还报了这杀母之仇,先生实在是居功至伟。”
中年男子笑意淡淡,语调平静道:“你我之间,何必再说这些,等皇上千秋大业得胜,万里九州一统之时,再谢我不迟。”
文睿溥眼中敬佩之意渐深,亲扶中年男子坐下,恭敬道:“先生助朕去了崔家之势,接下来相府如何行事,想必先生早有成算。”
中年男子面容清秀,安安静静的站在大殿中央,微微一笑道:“回皇上,尚无!”
“为何?”
“夏日刚至,秋风未起,天地阴阳,人间日月,一息一朝皆有定数。魏国乱相才稳,便要急着扩张,并非好事。”
中年男子唇角逸出丝悠长的浅笑:“穆氏一族祸乱魏国已有二十年,刮骨疗伤,壮士断腕后,虽毒瘤已去,然震痛仍在。魏国百废待兴,皇上需缓缓图之。
文睿溥半分恼色也无,笑道:“看来,是朕着急了。”
男子颔首:“以小搏大,以弱吞强,若非天时、地利、人和,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便是毁天灭地。皇上如今要做的,是学那景德帝,励精图治,休生养息。”
文睿溥点头称是:“先生言之有理。朕打算派使臣出使莘国,朝贺新帝登基。”
中年男子平静清明的眼眸泛起一丝光芒,笑道:“楚王年满十八,府中只有侧妃,未有正室,必是我们大魏国的女子,容貌庸俗,未曾入得楚王之眼。皇上不防派楚王出使,一来彰显魏国诚意,二来吗……莘国风姿卓绝女子颇多,皇室尤盛。两国联姻,也可使宋年将军,不必那么辛苦日夜操练兵卫,防着咱们。”
文睿溥眼前一亮,笑意满满的展在脸上,“先生与朕想到一处去了。只是高相府,朕该如何布局?”
中年男子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恨意,大袖一展,缓缓而拜:“徐徐图之,无为有处有无为。皇上,无局便是最好的局!”
……
平芜院清晨的忙碌,从三小姐起身到往夫人房里请安,告一段落。
正值盛夏季节,丫鬟在房里坐不住,纷纷将竹椅搬到阴凉的树荫下,或做针线活,或磕瓜子,或闲谈,很是闲适。
一个青衣小丫鬟踉踉跄跄跑进院子,一脸的惊慌的喊道:“她……她……回……回……来了!”
腊梅正在大太阳底下晒书,昨日小姐作画时,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茶盅,弄湿了几本古籍,小姐心疼的半天。
“谁回来了,你嘴里含了沙子,结巴了?”腊梅脸色变了变,没好气道。
“她回来了,变样了,真……真……真好看啊!”
不等腊梅回答,橙子端着脸盆,从屋里出来,骂道:“死妮子,颠三倒四的,你舌头打结了。”
“林姑娘,林姑娘回来了!”青衣小丫鬟跑到橙子跟前,指手划脚道。
“林姑娘?哪个林姑娘?”
“林西啊,跟你睡一屋的林西啊。”
却听得框铛一声,脸盆跌落在地,青衣小丫鬟躲闪不急,被溅了一脚的水。
平芜院大小丫鬟先是一愣,不消片刻,便纷纷扔了手上的东西,往院外跑。
……
俗话说的好啊,富贵不归故里,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林西私认为这是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市井小人共同犯的劣根性,若不然,如何显摆自己混得好。这是她抬头挺胸的坐在高府花厅里,端着茶碗,滋生出的别样的感叹。
事实上,这趟高府之行,林西并非为了衣锦还乡而来。这个曾经她战斗过的四年的地方,并未承载她多少的欢乐与泪水。
她来,只是为了那几个人。
春夜立在林西身后,打量了一圈高府的厅堂,弯下腰低声道:“姑娘,这相府把你冷在这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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