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心慌慌》 正文 第1章 通灵( 一 ) 楔子 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我隐约知道自己躺在沙发上昏昏睡着,耳边有个声音不是很真切,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不要睡在这里!” “不要睡在这里!” “不要睡在这里!” “不要睡在这里!” 我翻了个身,那声音的分贝突然高亢,凄厉地嘶喊着:“不要睡在这里!” 这一惊我立刻睁开眼睛,黑暗的房间里,四周隐隐能看清一些家具的轮廓,而在我面对面的正上方,赫然是一只凄厉惨笑的女鬼,脸上的皮肤已经高度腐烂,半边脸颊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只裂开到耳根,爆出来的两只眼球真他娘的吓人,还有那张脸都生蛆了,不断地从她脸上掉到我的脸上。 我故作镇静地爬到地上,才刚爬出几步,眼前又垂下了那双女人的脚,我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她身穿红色的连衣裙,整张脸都被头发盖住了,那些很长的头发一直连到天花板,原来,她竟是被自己的头发吊死的。 我惊恐地长大了嘴巴,绕开头顶吊着的女人,朝门的方向爬去,身后传来麻将机洗牌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更夹杂着无数鬼魂的呼唤:“玩两把吧!别走啊!” 这些声音让我感到强烈的不安,我根本不敢想象这间房里到底死过多少人,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我再也按捺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用力拧开了门的把手。 一声脆响,房门没有任何变动,门把手却断成了两截,碎开的零件掉在地上弹了两下,我短暂的茫然,但那声音仿佛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蛛网,铺天盖地附上我的耳膜。 “别走啊!玩两把!” “你走不掉的!哈哈哈哈!” “回来啊!你死定了!” “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把你的肉身留下吧!” 我双手捂着耳朵,拼命想把这些声音甩出去,昏黄的灯光,褪色的地毯,房间里的东西开始扭曲变形,这不是心理恐惧引起的心颤,也不是思维失调产生的幻觉,我此刻经历的一切,是真真实实正在发生的。 似乎有人忽然按下收音机的按扭,一切噪杂突兀地停止了,周围沉寂地有些失真,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间很邪恶的房间,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砰砰砰!” 一连对着门锁推了三下,我眼神一冷,身体旋转180度,右腿猛地踹开了房门,稳住身形后,我不禁又向身后退了两步,房门是破开了,但门外并不是走廊,而是一扇紧闭的电梯门。 与此同时,电视机也在似乎回应着某种气氛,发出一阵“嗤嗤”的干扰声,屏幕被分成了十几个小格,每个小格子里都有一个周星驰,每个周星驰的表情也都各不相同,他们操着怪异的腔调异口同声,一字一顿地说:“你死定了!” 正文 我叫文浩,今年25岁,是一名90后网络作家,我写过很多中短篇灵异网文,但很少在网络上发表,也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粉丝更是寥寥无几,我还有一个职业,是一金融公司的理财经理,相信大家已经看过我前面几部作品,而我接下来要分享给大家的,是以第一人称来叙述关于我自己的鬼故事。 我已经介绍过自己了,除了写作之外,我还有一份做金融的工作,我现在所做的行业是金融板块的新兴职业——高净值个人资产配置。 说白了就是点对点个人信用借贷,在直白一点,就是帮有钱人做投资理财,用本金获得高于银行储蓄利率的收益,要问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原因很简单,我需要一份周末双休的工作,这样我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去写小说。 和其他白领一样,我每天6点半起床,然后挤一个小时的4路公交车去上班,迟到的话会很惨,不光要扣掉当日百分之二十的工资,还要连累全组成员周末加班,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迟到。 如果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原因就很难说了,比如堵车,我们的社会已经步入老龄化,每天七点到八点这一个小时可谓是三步一卡,卡得潇洒,五步一停,摆个造型,卡卡停停,公交真行,其实我们生活中已经形成了一些规律,就比如上班那一个小时的高峰期,许多老年人也偏偏愿意在这个时间出门买菜,散步或是晨练,这才是导致交通拥挤的主要原因,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们国家的人能随即性死掉一些,或许房价就不会那么高了,CPI通货膨胀也不会那么严重,总之,我很讨厌人多的地方。 挤了一个小时的公交,我来到公司楼下,进电梯上到13楼,脸部识别器打卡,不用理会前台和人事,因为我们不熟,而我也不想和她们混得太熟,如果太熟悉就要每天打招呼,那样会很麻烦,可见我有多怕麻烦。 八点半准时开早会,每天八点二十五的时候,我们那位特别变态的陈总就会掐着时间,翘首以盼地等着迟到的人,他就可以想出各种令人发指的方法,去折磨和迫害哪怕仅仅只是迟到一秒的人。 我工作内容属于销售范畴,十分枯燥的那种,每天对着一大堆没有价值的电话名单狂轰滥炸,这些名单大多已经被人打过无数遍,接通率极差不说,意向客户也少的可怜。 “喂,您好,是吴小姐吗?您好您好!我这边是园区XX财富,是做固定收益理财的,年华收益在百分之十二,比如您做5万,一年收益是6000,每个月返还500,保本保息,您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没有,再见!”对方挂断! “喂,您好,是张先生吗?打扰您一下,我这边是园区XX财富,我公司现有一份问卷调查,只要您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公司将送您一份精美礼品!” “请问你做过理财吗?比如股票、证券、基金、亦或是银行的理财产品、信托、有限合伙!” “没做过!”对方语气不耐烦地道。 “那您认为钱存在什么地方最安全呢?” “钱当然是花掉最安全了,你个白痴!”对方挂断! “喂?是王先生的电话吗?我这边是园区XX财富,做固定收益理财的!” “我爸爸不在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 “哦,那叫你妈妈来听电话啊!” “XXXXXXXX....”以上脏话不堪入耳,不便详细描写。 “小朋友,骂人是不对的!”我挂断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张大爷吗?我是玉扁国建慢性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回访专员,我姓文,你可以叫我文医师,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对方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但听到我关心他的身体,他还是很客气地说:“糖尿病,血压也高!” “那您得注意一下了,这个糖尿病是因为自身胰岛素不足或相对不足而引起的慢性病,糖尿病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糖尿病的并发症!” “唉,你说的对啊,医生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让我多锻炼身体!”对方已经开始对我产生信任。 “那你可要听医生的话,平时再买点保健品,只要控制住并发症,糖尿病就不是威胁!”对于一些客户,我首先得教会他们如何花钱,这样他们才会来找我做理财。 “买不起啊,保健品太贵了!”对方的声音很是无奈,经过分析,我断定他是一个退休在家的老人,只靠着微薄的养老金拮据度日,但往往这样的人,却都给自己准备了一份棺材本,十万块钱总归是有的。 “事关您的身体,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我有一个患者,她刚开始也不舍不得花钱治病,后来我介绍他去做固定收益理财,每个月的收益刚好够他买杂七杂八的保健品,且没有任何风险,合同上写多少收益,到期后一次性返本付息,我那位患者现在不光调理了身体,还改善了自己的生活,比他把钱存银行里贬值强多了!”我适时抛出了他的需求点。 “这样也蛮好的,可是我老伴得了冠心病,现在急用钱做手术,我们那点养老金都套在股票离了,等过段时间我有需要再联系你吧,谢谢你了文医师!”对方言辞诚恳,又让我多了解了一些信息。 “这样吧,您把地址告诉我,我过两天去您家里登门拜访,顺便看看您老伴的病情!”我开始为下一次约访埋下伏笔。 对方真就把他的联系地址告诉我了,我默默地在客户资料表中做好记录,标记为B级意向客户,看看5分钟的通话时长,我不由暗自庆幸,能找到这样一个客户,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通常而言,我几乎每通电话都不超过二十秒,但相对于其他同事,我有很多套组合话术,随意就能编出一段有血有肉的小故事,因为我是写小说的嘛,这方面有明显的优势,因而也开发出了许多意向客户,那可都是在每天四五百通电话中打出来的,其中心酸血泪也只有自己清楚。 亲爱的读者,如果前三章内容没有吸引到你,也请你耐心地多看完惊魂第一页的全部内容,不要因为前期慢热的节奏而否定全文,谢谢对文浩的支持,记得收藏! 正文 第2章 通灵( 二 ) 如此,过了约有半个多月,做我们这行的,不但要了解行内知识,就连股票、贵金属、房地产等其他关联的信息也要全面掌握,而现在金融板块最火爆的消息莫过于股市了,一向暴涨暴跌的股市,再短短一个月内从5000多点的沪指大盘一路下跌,最后惨跌至3000点依然没能守住,许多公司已经停牌,其中最惨的要数创业板了,阿里巴巴和四十个大盗的股票简直跌破了头,惨不忍睹。 有天我翻查客户资料的时候,想起了这位姓张的老先生,不由为他担心起来,我便打电话过去了解一下情况,老先生的语调十分沮丧,他所有的积蓄都被套牢在股市,再也没有多余的钱去补仓,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任谁都清楚就算明天股市有所反弹,也不会反弹回他被套住的高度,也就是说他的损失已成定局,无非就是多或少的问题了。 我还是决定要去拜访他一次,而事实上最近因为股市的波动,我能开发出的意向客户也是少之又少,大家的钱几乎都被套牢,再也没有多余的钱去理财,与其留在公司里天天被逼业绩,倒不如出去开发客户。 想到这里,我先去前台填了份出访单,然后跟何经理做了报备,出门后用手机查了下公交路线,前后不到半个小时,我已经身处在客户家的居民楼下了。 但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区的居民都围在一栋楼下,门口还停着两辆警车和一辆消防车,我抬头向楼顶望去,似乎是有人想要跳楼。 我不禁纳闷,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死的方法有千百种,何必一定要选择跳楼呢?试想一个人从高空自由坠落,头部先接触地面,脑袋像西瓜一样四分五裂,多惨烈啊,就算不幸没有当场摔死,却是更不幸的摔个半身不遂或老年痴呆,那可是活受罪啊,但还有更不幸的,万一摔下来没把自己摔死,反倒砸死了无辜的路人,下半辈子就等着当牛做马吧!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同样也不喜欢看热闹,只想着见完客户就回公司,这么大的太阳底下,我都快中暑了,还是呆在公司好一点,咖啡零食冷空调。 “喂!张大爷,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我对着手机道。 “文医师,我看见你了,你不用上来了,一会我就跳下去了!” 张大爷声音微微发颤地说着,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什么?什么叫跳下去了!” “我几乎把我老伴的手术费赔光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儿子还在坐牢,活着也没啥希望了!” 我抬头看去,依稀能看清二十层楼顶之上,有个瘦弱的身影手拿着电话,也能感觉到他注视着我的目光,是那么的无助,那么那么的绝望。 “张大爷,您可千万别激动,我现在就上去,咱有什么事解决了便是,可千万别钻进角里!” 我一边尽量安抚住他的情绪,一边拨开围观的人群,迈开两条大长腿朝楼梯奔去。 我虽然有一米八的身高,但却缺乏运动细胞,平时更是懒得要命,能躺着的时候我都不会坐着,刚刚爬了五层楼梯就已经气喘吁吁,肺部火辣辣的灼烧感,两天腿也开始酸软发颤。 这时,我看到了安全通道的拐角处有电梯,这才意识到这座二十层的居民楼本就该有电梯,只是刚才一着急给忘了,白白爬了这五层的楼梯。 乘进电梯后,我一直升到二十层,再又安全通道奔向天台,却被两个民警给拦住了,我及时表明身份:“这个张大爷是我的客户,让我去说服他!” 民警这才放我过去,等我跑过去以后,看见已有两个邻居正在对张大爷做着思想工作,但任他们如何劝说,张大爷就是不肯离开天台的边缘。 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小心翼翼地接近张大爷,道:“张大爷,你还是先下来吧,站在那里多危险啊,你说你血糖高,血压也高,这要是突然脑供血不足,掉下去可怎么办啊!” “文医师啊!你不要再过来了,你再过来我可跳下去了!”张大爷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我真怕他一不小心就栽倒下去。 我在离他两步的距离停下,找了些乐观向上的话题:“您也不要太悲观了,据我了解,国家现在正组织救市,没准明天就是涨停板了,像07年那样在突破一次6124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大爷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只低低地重复道:“股市垮了,钱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要不这样吧,你相信我的话,一会你就去买柱彩票,如果没中五百万,你再想跳下去我绝不拦你!”我试图给他希望。 张大爷缓缓摇头道:“股票都信不过,还能信彩票?你不要骗我了!” 我一脸诚恳道:“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怎么会骗您呢?股市本来就靠不住,有庄家有内幕,七亏两平一赚是很正常的事,彩票就不一样了,它靠的是运气,您说您都准备纵身一跃了,难道还不敢花两块钱放手一搏吗?” 可能他也觉得我的话有几分道理,就有了那么片刻间的犹豫,我赶紧走出一步,伸手道:“死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只会给亲人带来痛苦,来,我扶着您!” 张大爷并没有表现出抗拒,但就在我快要抓住他的时候,他身体一晃,扶着额头说:“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高血压犯了,头晕!” 说时迟,那时快,张大爷身形摇晃了两下,就那般直直地倒了下去,我在危急关头勉强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在求生的本能下反握住我的右手,但那股巨大的坠力却将我60公斤的身体一同拉下。 半空中眼泪横飞,先是下巴落在19层的防盗窗上,牙齿咬穿了舌头,接着又不知撞到了什么凸起的地方,一路摔得七荤八素,口中无意识的大喊,然后头脑一沉就晕了一下。 正文 第3章 医院见鬼(一) 等我再爬起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楼下,围观的人群一阵骚乱,从人群的缝隙中,我隐约看到了我自己,此刻正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我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隐隐透明的身体,难道说我已经灵魂出窍了吗?那我一定是死了,苍天啊!还有那么多妞等着我去泡呢,我一时难以接受这么惨无人寰的事实! “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身后传来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我回头看了过去,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朝我走来,她有一头齐肩的黑色长发,皮肤细腻白皙,水灵灵的眼睛很是灵动,带着一副黑框的近视镜更显可爱,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里蹂躏一番的女孩。 “回去就能活吗?怎么回去?”我不禁有些讶异。 女孩嘴角露出邪邪地一笑,脚步瞬间加快,那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身影,就像天龙八部里的段誉一样,脚踏凌波微步朝我疾速狂奔而来,我不及躲闪,被她生生撞回了血肉模糊的身体,就此意识沉沦。 我像是做了一个梦,头顶是耀眼的无影灯,医生紧张地抢救着我的生命,好像还有一些虚无飘渺的谈话声—— “他肯定是要死了!” “胡说,他不会死的!” “嘿嘿,我们打个赌,如果他在十二点之前断气,你就给我一百块钱!” “好,我跟你赌,我赌他不会死!” “....” 三天后,我从昏迷中悠然醒来,朦朦胧胧的感觉笼罩着我,病房里看不到一点光亮,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 “把他的腿抬起来!” “把另一只腿也抬起来!” “咯咯咯咯...真好玩!” 我感觉两条腿忽上忽下,被人抬起又放下,艰难地睁开一道眼缝,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坐在床头,我就觉得那身影特别像张大爷。 我努力想把他看清,但是光线实在太暗了,这时,那个背对着我的身影缓缓转身,倏地,他的脸直接贴了过来,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泛着幽幽清冷的光,脸上布满了老年斑,额头似乎还露出一个大洞,不断有脑汁从里面流出来,最可怖的是那双眼睛,除了眼白根本看不到一点瞳孔。 下一刻,我又再度沉沉昏睡! 两个月后,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话说从二十层楼摔下来都没死,我真有些佩服自己命大,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同事和朋友在也微信上给我发来祝福,听说我的事迹还被腾讯新闻和大苏网报道过,某某理财公司员工勇救坠楼老人让我们公司名气大响,网络排名直逼宜信,但最让我开心的,是我的医药费全部由公司负担,这两个月来按工伤休假,现在想想,其实我们公司也蛮好的。 我一般都睡得很晚,平时存稿码子要写到一两点钟,所以生物钟一直没有调整到正常状态,现在才十二点多钟,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拿出手机玩起了英雄杀。 刘备:“杀一刀!” 赵飞燕:“我闪!” 刘备:“再杀一刀!” 赵飞燕:“我再闪!” 朱元璋看不过去了:“杀错人了啊!你会不会玩啊!专业点!” 刘备:“还不死?” 赵飞燕:“我还有闪!” 刘备:“这该死了吧!” 赵飞燕濒死:“救一救啊!” 武松:“补一个!” 关羽:“容我来补一刀!” 赵飞燕阵亡,身份为忠臣,身为主公的关羽手牌掉光,我气得暴跳,正想打字骂那个SB主,耳边却传来一个比我还愤青的声音:“这主真二,说他是SB都埋汰SB这个词!” “就是,这么二的主!”我也跟着附和。 “疑?你是谁啊!” 反应过来的我突然发现病房里多了一个人,就是两个月前撞过我的女孩,她似乎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怔怔地看着我,说:“你能看到我?” 我表情一僵,大喊一声“鬼啊!”,然后就飞也似的逃了出去,值班的护士原本还瞌睡连连,倒是被我吓了一跳,我哪里还顾得上跟她解释,一路狂奔到电梯口,拼命地摁着电梯开关,但此时电梯一直停在负一楼,我只得另寻出路。 我所在的这栋大楼是住院部,此时夜深人静,医院空荡荡的长廊死寂无声,白炽等发出的光柔和而轻谧,我站在幽深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上沉重地喘息,隐隐感觉到前方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前方,有人大喊:“救命啊!有鬼啊!” 我看见刚才那个女孩手捂着耳朵,一路惊叫不断,倒踩着走廊的天花板奔跑而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所能做到的事,而且她的头发几乎快要垂到地上,惊恐的脸惨白毫无血色,更平添了几分凄厉。 “鬼啊!不要追我啊!” 看着她向我追来,反应过来的我拔腿便跑,这一跑又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跑到了一间杂物室,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我就在靠着门的地方蹲了下来,随手捡起一张报纸挡住身体,心想躲在这里应该不会被找到吧。 “呼呼~” “呼呼~” 黑暗中,我大气都不敢喘,只剩下沉重的心跳声,但不知怎么,渐渐地,我听到这狭小的空间中分明还有一个呼吸声,轻轻地,在耳边轻轻喘息着。 我侧头看去,借着门缝外透进来的光线,我看到那个女孩就蹲在我旁边,她漂亮的眸子在黑夜里是那么的明亮,左顾右盼一番后,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脑中一片空白,她却尖叫一声向墙边靠去,倒好像我才是吓到她的鬼一样,明明她才是鬼好吧,我大声吼:“你喊什么喊,要喊也应该我来喊!” 我把手放在嘴边大喊:“快来人啊!这有只鬼啊!” 女孩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的身后,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以至于她的眼中满是惊恐,不住地向门的方向靠去,我见她这般模样,也感觉到后背泛起丝丝凉意,鼓足了勇气,才敢回头。 正文 第4章 医院见鬼(二) 这一撇之下,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张大爷就站在我身后,脸上鬼气森然,分外恐怖,那双眼直钩钩地盯着我,我这两条腿啊,不停地打颤! 在这恐怖的氛围之中,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和女孩不约而同地去拉房门的把手,但那把手却像是锈住了一般,怎么也拉不动,只这片刻功夫,张大爷的鬼魂已经飘了过来。 “张大爷,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可不要害我啊!” 我和女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谁都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张大爷恐怖的眼白。 张大爷低沉而缓慢地说:“我有心愿未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有心愿就快点说吧,能帮的忙我一定帮,不能帮的我想办法帮你!”此时此刻我胡乱地应付着,只想着快点把他打发走。 “我死前买了保险,我不是自杀,是意外!”张大爷在说“意外”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我忙不失迭地点头道:“是意外!是意外!我已经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你真的知道了?”张大爷在我们脸上吹了口气。 “是啊是啊!我们知道了,你不要在吓唬我们了!”女孩的声音微微颤抖,显然她比我还要害怕,都快要哭了。 过了好一会,寒意才渐渐消散,我们偷偷睁眼去看,黑暗的杂物间里已经不见了张大爷的鬼魂,我们两个面面相觑,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他终于走了。 病房内,我的值班医生来看过我,又给我开了些安眠药,嘱咐我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让我早点休息,然后就带着受惊不轻的小护士离开了病房。 这期间女孩一直坐在我的床上,不过因为她是鬼,除了我之外,医生和护士都看不见她,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就只剩下我和她了,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 “为什么他们看不到你,只有我能看到你?”今夜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我真怀疑是我疯了。 女孩想了想,道:“因为我让你通灵了,你不光能看到我,还能看到其他的鬼!” 我大急,几乎是瞬间跳到床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我有得罪过你吗?还是说我上辈子抱着你家孩子跳井了,你这么报复我!” 女孩被我吼的一愣,片刻后也不甘示弱地坐直了身体,道:“你别忘了,那天要不是我把你的魂魄撞回去,你就死了!” 回想那天的遭遇,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心虚之下,缓和了语气:“好吧!你赢了,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结束通灵吗?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提心吊胆的!” 女孩对我勾了勾手指,还在为刚才我吼了她而生气:“叫声好听的!” 我一时气结,但思来想去,现在是我求她,也只能妥协地应付了一声:“大姐!” “你这什么态度啊!一点都不诚心,叫姑奶奶!”女孩双手环胸,变本加厉地摆起了架子。 “你九几年的,我叫你一声姑奶奶你受得起吗?”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扭过了头,心里很是不爽,看她的样子也没多大嘛,比我还胆小。 半晌,听她叹了口气:“算了,实话告诉你吧,人之所以会见鬼通常有两种情况,一是运气不好,第二种呢,他们缠上你就是有心愿未了,你要想早点恢复正常的生活,就得帮他们完成心愿,这样他们才会心无牵挂的去投胎做人,自然不会缠着你了!” 我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你也是有心愿未了?” 女孩可爱地一笑,点头道:“对滴,我确实有所牵挂,要不然早就去投胎了!” “那你有什么心愿呢?”我打了个哈欠,安眠药已经开始发挥药性。 “这个嘛...先不告诉你!”女孩拿起床头的枕头随意地丢在地上,钻进了被窝:“我要睡觉了,你去睡地板吧!” “喂!你过份了哦,凭什么我睡地板啊!” 我一把掀起被子,看到她微闭双目,睫毛长而弯的轻轻颤动,如点水的蜻蜓般顽皮,那样恬静的睡颜,让我不禁一窒,我忽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怀念,曾几何时,记忆中也有个女孩就是这般甜美地睡在我的注视之下。 女孩信手拉回了被子,噫语般地喃喃道:“别吵!睡觉!” 抢了我的柔软大床后她便把自己调成了离线状态,我默默摇摇头,席地而躺,禁不住困意袭来,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梦中,我回到了曾经的中学教室,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懒洋洋地洒了进来,我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全班同学都在专注地做着笔记,教室里只有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沙沙声。 “同学们,今天这堂生物课主要讲的就是以上内容,我们应该如何去正确的面对青春期,对于每个青少年来说,青春期同样是你们成长中的重要阶段,这个时候的你们也许会对异性产生朦胧的依恋,这些都是正常的青春期反应,但你们要以学业为重....” 我忍不住看向我的同桌,她是我们班里的“特困生”,除了语数外三门主科外,像史地生这些偏科她都是在呼呼大睡中渡过,也许,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像是一场梦,只是有些人醒着,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有些人却能为自己做出选择,喜欢的就接受,不喜欢的就错过。 她睡得好安静,一缕阳光照在她白皙无暇的脸上,让她的面容有种梦幻般地温馨纯美,那时我最常做的事,就是手托腮看着她睡觉的样子,整整看了一个学期都不厌烦,那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生着迷,我把那份淡淡的喜欢深埋在心里,直到很多年后,我依然能想起份怦然心动的感觉。 喜欢本书的读者可以加微信470664192,本书已经存稿20万字,前期为培养人气故而每章节2000字,成神的路上感谢大家的支持,记得收藏一下! 正文 第5章 回家 第二天,我被开门声吵醒,走进来的医生先是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龌龊地笑着道:“比起硬邦邦的床,看来还是柔软的地板更舒服!” 在地板上睡了一夜,全身每一处都酸疼酸疼的,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说:“怎么会呢!当然还是柔软的床最舒服了!” 医生若有所思地道:“哦!那你为什么会睡在地板上!” 我一时哑然,望着床上熟睡的女鬼,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便问医生道:“今天我可以出院了吧!” 医生没有立刻给我回答,而是把小护士拉到一边,两人交头接耳商量了一番后,医生才挂着微笑,道:“你可以出院的,不过要做一项检查!” “检查?不是都检查过了...”我看着医生那古怪的笑容,不禁有些恶寒。 精神科! 我无聊地坐在精神科的长椅上,想来他们一定是认为我精神有问题了,旁边一位仁兄像是极为苦恼,一边摇头一边哀叹,我很委婉的问他:“这位大哥,你是睡眠不好吗?” 仁兄闷闷不乐地道:“我家人反对我喜欢袜子,还逼着我来看心理医生!” 我就感觉很诧异:“这有什么稀奇,我也喜欢袜子,我还买过一双九十六块钱的袜子呢!” 仁兄听后立马露出大欢喜状:“真的吗?那你喜欢油炸的还是清蒸的?” 我瞬间龟裂,碎成一地! 都说疯子和天才只在一念之间,可是谁能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疯子还是天才? 其实我对身穿白大褂的衣冠禽兽没什么好感,但眼前这位可就不同了,她算不上特别漂亮,但皮肤却好好,一般我的审美观念就是,但凡皮肤好的女人都不会难看到哪去。 “不是说我已经可以出院了吗?”我盯着她佩戴的胸牌:“苏大学附属医院精神科医师——何楠征!” 女医师饶有兴致地问我:“只是例行检查,看看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你说你看见鬼,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鬼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慢慢移转目光,看向她的身后,一只鬼正横抱着另一只鬼把它往墙上撞,而在那只鬼的后面,还有一只鬼拿着石头砸在前面鬼的头。 女医师被我的目光吸引住了,也不禁转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我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其实大多数人都只相信谎话,这就是为什么顶级销售员都是讲故事的高手。 “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我并没有见到鬼,我只是不想去上班,故意找的借口,希望公司能多放我两天假!” 我看着桌子底下一只小鬼正在摸女医师的脚踝,一边说着言不由衷的谎话,她却深信不疑,无奈地笑了笑:“你可以走了!” “谢谢!”我一边后退一边鞠躬! “ 麻烦你了!”我一边后退一边鞠躬! “真不好意思!我一边后退一边鞠躬! 我连续三次鞠躬地退出了问诊室,否认自己坚信不疑的东西虽然痛苦,但总比被送进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好得多吧。 草草办完了出院手续,第一次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终于可以离开这座白楼了,但只要一想起身边无时无刻跟着的女鬼,我便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以后的日子怕要难熬了。 公交车上,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右边是一个长发女人,跟着我的女鬼则坐在中间,此刻悠闲地摆弄着指甲,还不时地对我炫耀她指甲上的卡通图案:“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我意兴阑珊地望着窗外:“我说,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跟着我吗?你该不会是要住在我家里吧!” 谁知女鬼还没说话,另一边的长发女人闻声看了过来,长得跟车祸现场似得,手指抠着鼻孔,做害羞状:“帅哥!我习惯了去外面开房的!” 女鬼暗自偷笑,我怔了怔,又问她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狡黠一笑,轻道:“李——双——阳!” 长发女人也跟着腼腆道:“颜——如——花!” 李双阳?李双阳?...我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这么男性化的名字...突然灵光一闪,我终于知道她是谁了,正想求证我心中所想,那位长发女人搔首弄姿地道:“帅哥,你还没问我联系方式呢!” 看她那副影响食欲的德行,就像面对了一场死一万人,伤一百万人的车祸现场,算了,我还是先不要说话了! 沧浪区南环新村,我在这栋楼里已经住了三年,一直没有搬,两点原因,第一是因为这里治安还不错,虽然是栋老小区,但配套设施还算齐全,第二点原因是因为搬家太麻烦,我怕麻烦。 “额...鬼小姐,我房间有点乱,你一会可不要太介意!”我耐心地等着电梯,10层...9层...8层... 李双阳白了我一眼,面色忽然凝重起来,紧紧盯着紧闭的电梯门,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一会不管你在电梯里看到什么,都不要理他!” 这句话听得我一头雾水,电梯门“咣当”一声开启,里面站着一个收垃圾的阿婆,她的垃圾车几乎占据了大半空间,我抬步走了进去,李双阳紧跟在我身后。 摁下第十层电梯键,电梯缓缓升起,我心头便笼罩了一层疑云,这个阿婆看起来好古怪的样子,她一开就没有按过电梯,就好像是这电梯的一部分,不管电梯如何升降,都与她无关似的。 “阿婆!你住在几楼,我帮你按电梯!”我没有忘记李双阳的告诫,但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 阿婆面无表情地看向我,机械而又僵硬地问我:“你有要扔的东西吗?” 我一愣,还没弄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李双阳立刻拉住了我的手,向我暗使眼色的同时,对阿婆道:“没有,谢谢!” 电梯很快到了十楼,闭合门刚一开启,李双阳便将我拉了出来,可就在我快要走出电梯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见,在电梯右上方的监控显示器上,画面中并没有半个人影。 我急忙回头看去,扶着推车的阿婆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里面,电梯缓缓闭合,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惊厥。 正文 第6章 浮世年华,染指青春 “你啊!怎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李双阳玉手拍打着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 我不解地问:“刚才那个阿婆,她是鬼吗?她问我有没有要扔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李双阳也没有解释什么,只告诉我说:“这世界上除了孤魂野鬼,还有很多凶灵厉鬼,你以后要千万小心!” “真的假的,你说得我都害怕了!” 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相信她的, 李双阳表情无比认真地道:“我一点不夸张的告诉你,遇上这类恶灵厉鬼,轻则损阴折寿,就算要了你的命都算你运气好,严重的话...”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了,但从她的表情认真的程度来看,那后果绝对是难以想象的,我突然间觉得地球竟是如此危险,我要回火星! 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哗啦”一声,房门应声而开,我药匙还没从缩孔里拔出来,她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直奔冰箱而去,从里面取出一瓶我珍藏的“杰卡斯”干白葡萄酒,顺便取了个干净的高脚杯。 我就奇了怪了,她怎么知道我冰箱里藏了酒呢? 我走过去发现那瓶杰卡斯原封不动地躺在冰箱里,她一手拿着酒瓶,一手端着酒杯,道:“你至于这么小气么,放心好了,我们的世界是由很多重叠的空间组成,我喝了你的酒,这酒又不会变少,最多就是挥发的快点而已!” 经她这么一说,我想起曾看到过的一篇帖子,是解析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论文,大致意思是这样的,我们所在的空间由很多个空间互相重叠,就好比一瓶酒,它在人的空间里是实质的,但于其他空间里也是存在的。 若说人的世界和鬼世界是一体的,那么他们就是一体的,若说他们是完全独立的两个空间,他们也可以是完全独立的。 绕来绕去我都晕了,直接点说吧,还是以酒为例,假如我这瓶酒在另一个空间被喝掉一半,那么它在我的世界里,无论是储藏的能力还是酒精度都会所有下降。 这样一来就解释了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明明可以存放三天的食物,不到两天就发霉了,刚买回来的新鲜水果,一下午就氧化掉了,明明一碗米饭就能吃饱,但其实只吃了半饱,究其原因,原来就是被我们身边的鬼魂作祟。 一旦有了这样的假设,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人为———— 如果你的腿莫名其妙瘸了,去医院又查不出明显病因,不用想了,肯定是鬼咬的! 如果你刚发的工资没怎么花就没了,但你又确实花了,不用想了,肯定是鬼偷了! 如果你的老婆**下降,没怎么爱爱就烦了,疲了,倦了,累了,喊着她不想要了,不用想了,肯定被鬼日了...额!这个暂且不提! 而我们大多时候都把这些归咎于细菌,天气或是其他一些人为因素,如今真相大白,我不由大是气愤,对李双阳嚷道:“你还说不会少其实就是少了我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带给我这么多麻烦如今吃我的住我的倒是没穿我的但不管怎样你总要给我个清楚明白!” 李双阳被我不间断的唇枪舌剑惊得呆了好一会,“哇~哦~”一声,平静地道;“你这一口气说了六十三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带,其中还有六个单词,我发现你也是个人才,不如改行做和尚吧,去西天取经的路上把妖怪都说死了!” 我啪地推上了冰箱的门,不苟言笑地盯着她道:“别转移话题,给我一个明白!” 李双阳也收敛了淡雅的笑意,眸中似有腾腾杀气,我们两人的眼波在半空中交汇,谁都不肯退让一步,真正的高手,往往用眼神就能秒杀一切! 我们就这般盯着对方眼都不眨一下,一只苍蝇悠闲地在我们眼前飞过,被杀气所伤,嗡地掉在了地上,我看到她额头冒了汗出来,忍着眼睛的干涩酸痛,心想着:“小样,看你能撑多久!” 谁知就在这生死关头,她的两颗眼球突然飞了出来,我“噗通”一声倒地,大爷的,这小妞竟然玩赖! 我用手背搭着额头,干脆躺在地上不想起来,李双阳站在我顶上方,低头看着我,缓缓蹲下身,抬手推了推近视镜,深深地一笑:“我是谁你不是都知道吗?文浩!” 我苦苦一笑,凝望她那张可爱而灿烂的脸,深深凝望—— “九年不见了,李双阳!” 九年前,内蒙古霍林郭勒市第二中学,那是最后一个清凉的夏日,风吹起花瓣如同破碎的流年,校园里到处传唱着周杰伦的“七里香”,而我们却在王心凌“第一次爱的人中”结束了懵懂的青春,那些还没来得及去表白的人,却只能仓促地道别! 操场的林荫树下,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讲着昨晚在网吧玩“传奇”又爆出了什么装备,某某班花和某某学长又产生了什么绯闻,各种校园八卦飞满天。 现在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忽然有些舍不得,是舍不得这四层的教学大楼?舍不得三年二班? 不是,都不是! 我真正舍不得的是她,我的同桌,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生?其实她并不温柔,但对我却很温柔,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个学校里最孤独的人,因为家庭的原因,我的性格非常孤僻,自闭,拒绝和人接触。 我有被人收过保护费,因为骨子里的傲气,也被四五个社会上的人圈踢过,甚至,我还因为撕掉一封十班女生送来的情书,被她的干哥哥叫到操场单挑过。 可自从她转来这个学校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因为她老爸是校务处主任,而我是她的同桌。 记得她第一次坐在我旁边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主动说话,她把语文课本往桌面上一立,趴在桌子上就开始睡觉。 老师环视四周:“哪位同学能把昨天学过的桃花源记背诵下来!” 没人举手,老师望向了这边:“睡觉的那位同学,你请起立!” 呼呼~继续睡... “旁边那个男生,你把你同桌叫起来!” 我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呼呼~继续睡... 老师怒了,她生气了,恩,后果很严重,她已经走过来了,手里还拿着教鞭! 我头脑一热,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就站了起来:“老师!我能背出来!” 老师微微惊讶,可能也没想到从不举手发言的我会主动站出来,她停住脚步:“好!你来背吧!”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一篇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就这样被我诵背而出,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请坐!” 她微微睁开眼睛,轻声道:“你真厉害,这么长的文言文都能背得下来!” 原来她早就醒了,我也用很轻很轻,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背古文最重要的是先理解,再熟背!” 她忽地一笑:“谢谢你帮我解围!” “听说你爸是校卫处主任,老师看在你爸的面子上,也不会拿你怎样,刚才不过是找个台阶!” 我翻开课本,不再去理她,我们说悄悄话已经成了老师眼中的焦点,她站在讲台上,几乎下面所有的小动作都逃不过她那双金睛火眼。 就这样,我们渐渐熟识了起来,她主动提出要罩着我,而我也答应了她的条件,考试借她抄卷子,放学替她写作业,甚至周末还得陪她去网吧通宵,打小怪兽升级的传奇网游,如果运气好打出一个“麻痹”,她便会高兴好几天。 我就像一个跟班似的,陪她出入各种“上流”社会,网吧、游戏厅、台球厅、电影院... 当选共青团团员的那天,她送了我一个“珍贵”的礼物,珍贵到我这一辈子怕是都放不下了。 看着她递来的国宾香烟,我不由苦笑,这个牌子的香烟已经停产,但在那时候可是奢侈品。 见我推脱不受,她索性自顾自地抽出一支,啪地点燃,强塞进我嘴里,她说:“男生都要学会吸烟,不然以后没有朋友,我爸说的!” 那只带着淡淡唇香的香烟,就这样夺走了我的初吻! “来老大!吸一口嘛!用力吸!”她怂恿我学坏。 “不对不对!要用力吸,一定要过肺,我看人家都是这么吸的!”她亲自示范我学坏。 “咳咳咳...来!你来试试!”她被呛的连连咳嗽,继续教我学坏。 然后,我猛吸了一大口——“咳咳咳..” 结果,我醉了,晕了一整天,在那一天中我们班上又多了一个特困生。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生?应该是很讲义气的那种,还很叛逆,而且很大条,一天到晚大大咧咧的,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从初一到高三所有“老大”她都认识。 她可以有很多朋友,很多男生都愿意讨好她,我除了要帮她写作业,还得帮她念那些满是错别字的情书,不过那些情书可真叫一个烂,大多是抄写林夕的歌词,毫无新意。 可对我而言,她却是我唯一的朋友,直到那天即将离开,我才发现自己一直深深迷恋着她,和她在一起的短短三个月,那是我从小到大最快乐的时光。 我生命中的柔情也就那么多,全部给了她,但她却依然只当我是朋友,从没对我表白过。 其实,我错了,我应该向她表白了,告诉她我喜欢她,真的很喜欢她! 可是即使到了分别的那天,我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坐在校园外面的冷饮店里,我望着天边的浮云,把一本作业推到她面前:“我要转学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写作业了,里面有这个学期的重点,你记得背!” 她明显有些失神,片刻后她轻轻“哦”了一声,你这么突然的就要走了,我还真不能习惯,也没什么东西送给你,这个全当是纪念吧! 她在自己的学生卡背面写了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勿忘我!” 冷饮店里播放着这个月最流行的音乐:“ 灰色的天,你的脸,爱过也哭过笑过痛过之后只剩再见,我的眼泪湿了脸,失去第一次爱的人竟然是这种感觉 ....” 再见!李双阳,再见!我第一次喜欢的人! 正文 第7章 摄魂空间(一) 李双阳坐在餐桌的边缘,双手支撑着向后靠的身体,修长纤细的玉腿在半空轻轻摇曳,我们聊着以前的校园生活,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 她脚上穿着一双白色高跟鞋,上面印有紫色的薰衣草花纹,我的目光便停在了那双性感的高跟凉鞋上!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达芙妮在去年最火爆的一款夏季凉鞋,我曾买来送给前女友当做生日礼物,她还挑剔说这款高跟鞋太显年轻了,不适合她的年纪。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如果她过得好,又怎么会死呢? 她轻轻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牵强:“你干嘛不问我,我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悄悄的在风里长大了,可如今,却已阴阳两隔,我掏出了一支香烟,深吸一口:“我什么都不问了,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心愿,看我能帮到你什么!” 她沉默了下来,我等了一分多钟没见她说话,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对!是我!” “好的!我知道了!” “明天我会去公司上班,你们方便的话来我公司谈吧!” “好的!再见!” 挂断电话,她仍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掐灭烟头,朝着洗浴间走去:“是保险公司的调查员,我想我知道张大爷的心愿了!” 花洒喷出的水流淌过我每一寸皮肤,在这炎炎的夏日里,冲个凉水澡真是无比惬意,我对着浴室外大声道:“今天晚上你睡哪都可以,但不要抢我的床!” 冲完了冷水澡,我穿好衬衣走了出来,并没有在客厅里看到李双阳的鬼影,我急忙跑进卧室,这家伙竟然鸠占鹊巢,在我的吊床上美美地睡着了。 我只得从衣柜里取了两床大麦町毛毯,就地打起了地铺,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被手机闹铃的高分贝鬼叫声吵醒,说起苹果手机,我不是想说玩个苹果有多了不起,我真忍不住得吐一下糟,完全独立的封闭系统,就连设置一个自己喜欢的铃声都麻烦得要死,又不支持MP3,看着挺漂亮还不能砸核桃,唉~上了乔大爷的当! 迷迷糊糊爬起来,像往常一样开始洗脸刷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西装领带黑皮鞋,炫酷的黑色太阳镜遮住了大半脸颊,下辈子我一定当个女人,嫁给我这样的帅男人! 出门之前看到李双阳还在赖床,就像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除了样子有些成熟的变化,却还是那样嗜睡! 走到电梯间的时候,电梯刚好停在十二层,我赶紧摁了下电梯键,咣当,电梯门在十层打开,我又看见了扶着垃圾车的阿婆。 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我装成一个盲人的样子,一小步一小步地摸近了电梯,假装什么也看不到。 阿婆慢慢地飘到我面前,我透过黑色墨镜看到她正死死地盯着我,一点一点地凑到我眼前,几乎快要和脸对脸地贴在一起。 我心里这个急啊,电梯还在缓缓地下降,阿婆眼中的瞳孔忽然向上一番,只剩下了白色的眼白,我尼玛...这是要吓死人的节奏啊!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只见她张开了惨白的嘴唇,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一般,根本看不到一颗牙齿,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咯咯咯咯...” 我再也装不下去了,有一种夺门而逃的冲动,电梯却像坏掉了一样,明明已经到了一楼,还是没有停下,向负一楼继续下降。 如果仅仅只是一层楼的高度,三秒钟的时间足够了,我能感觉到那种电梯在向下的加速度时,人没有受力来提供加速度的失重感,LED显示的箭头也表明电梯仍在下降,可那过程却极为漫长,似乎是下滑到十几层所用的时间。 阿婆那副狰狞的样子我倒还能忍受,毕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远没有第一次见鬼时,那种强烈的视觉神经的冲击,可她嘴里不断发出的“咯咯咯咯咯咯”却折磨我快要疯掉。 我偷偷掏出一枚硬币丢在地上,假装弯腰去捡硬币,谁知道不经意间的一撇,我倒着头从两腿之间看到了让我魂飞魄散的一幕。 阿婆此时就在我身后,也和我一样倒着头,突然一声凄厉地嘶吼:“垃圾!你是垃圾!” 我差一点就被吓破了胆,气都快喘不上了,也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打开了,我想都没想就奔了出去,刚跑出没多远,我猛然惊觉,转头看了回去,电梯所停在的楼层显示为——负二层!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的!我在这座老小区里住了三年了,这里只有负一层停车场,根本就没有负二层!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我看到电梯开始闭合,而另一个我却站在电梯里,他对着我诡异地笑了一下,但我竟觉得那诡异的笑容,像极了刚才的阿婆! 电梯!缓缓关闭了! 正文 第8章 摄魂空间(二) “星海公园到了,请上车的乘客往里走,给有需要的乘客让个座,谢谢合作!” 公交车上,我身体猛地一晃,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赶紧随着人流下了公交车,我站在十字路口茫然四顾,像是酒后断片的记忆,回想在电梯里的惊魂一幕,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上的公交车! 难道?我刚才是在公交车上睡着了,所以才做了一个噩梦? 我用力甩了甩头,只觉得脚步虚浮,看什么都是神魂颠倒的,连我们公司所在的信投大厦也出现了重影,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好困! 梦游一样的进了公司,有人向我打招呼,很快我便被同事围了起来,陈总神采飞扬地说了什么,不过我一句都听不清,就看到大家为我鼓起掌来。 回到座位,我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昨天明明睡很早的,何经理一脸关心:“文浩啊!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身体还没好,没好的话你应该在医院多住几天的,反正公司给你报销!” “恩恩!没事,我去洗把脸!”我含糊不清地敷衍了一句,便去了洗手间,好累,连走路都觉得累,仿佛背上背着一个人一样重! 水龙头“哗哗哗”地流出水来,我在脸上轻轻拍了些水,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惨白,比涂了BB霜还要白,眼中隐隐有些红血丝,竟如此憔悴! 忽地,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一下,我却被这笑容吓了一跳,那根本就不是我的笑容! 一整个上午,我都在浑浑噩噩中渡过,大家都在打电话,只有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电话机,不知该做些什么。 “嘀铃铃...” 我面前的电话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来点显示的号码:“18652950737!” 不应该啊!这明明就是我的手机号码,怎么会打到这个电话上来呢?我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手机,并没有在拨号状态。 我又看了看身边的同事,魏玉宝假装在打电话,其实是在用微信勾搭保洁阿姨! 崔祯民拨了一个号码:“喂!你好!是戴乃照戴先生吗?我这边是园区XX财富...”然后被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才戴奶罩呢!滚!” 宗祥对着电脑一边看股市信息,一边津津有味地抠着鼻屎,然后习惯性地搓成小球,再塞回到鼻孔里...难怪他每天都有抠不尽的鼻屎。 陈宇鹏捧着手机偷偷乐,也不知道又抢了几毛钱的红包! 我接起兀自响个不停的电话,里面传出一阵“刺啦刺啦”声,然后便听到一个沙哑阴寒的声音:“文浩!快来救救我,我在阴曹地府等你!” 会是谁呢?这么无聊,搞这种恶作剧,我啪地挂断电话,旁边魏玉宝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事,一个神经病客户回拨的电话,还装鬼吓人!” 魏玉宝古怪地看着我,好一会才说:“刚才没人给你打电话吧,我一直坐你旁边,没听到有电话响啊!” “不可能吧!这电话响了一半天我才接的,你难道没听到吗?”我脸上的诧异丝毫不逊于魏玉宝,赶紧去翻通话记录,可翻来翻去,都是前几天的号码,真特么邪门了! “文浩啊!你今天不正常啊!”崔祯民也凑了过来! 我看着一左一右的两人,反问道:“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魏玉宝说:“你刚才问了我好几次,有没有要扔的垃圾!” “是啊!你也问了我好几次呢!”崔祯民跟着附和。 我如遭电击,这句话不就是电梯里阿婆常挂在嘴边的吗?我不记得我刚才问过别人相同的话,真是太邪门了,而且我还发现他们二人头上有若隐若现的黑线,你会听到用意气风发来形容一个人的运势,但你可曾听有人用头顶黑线来赞美别人吗?这些黑线条肯定是不好的东西。 “诶呀!十二点了!我们出去吃饭吧!”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去。 崔祯民见我没动,他回头问了一句:“文浩!你不去吃饭吗?” 我还在想着刚才的怪事,就随口应付了一句:“你们去就好了,我晚上要熬夜写小说,中午必须得休息一个半小时,不然晚上熬不住!” 崔祯民也走了,公司只剩下我一个人,昏昏睡意来袭,我两个眼皮开始打架,独伏案几浓睡。 不知道这是哪里,眼中所见皆是一片白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雾霾,四周太安静了,静得让人心悸,蒙蒙的迷雾中,一座电梯立在我身前,能见度低得我只能看清面前的电梯! 就是这座该死的电梯把我带到了这里,我干脆坐了下来,一条一条地分析这些怪异的事,早上的时候阿婆确实吓到我了,很可能就是那悚然的一惊,我三魂七魄中的一魂被吓了出来,然后才给了阿婆趁虚而入的机会! 至于这负二层应该是另一个空间,鬼婆婆故意把我困在这里,她现在一定还控制着我的身体,想夺我的舍! 我通常都是从作家的全知视角去思考问题,想通这两点并不算难,真正难的是接下来怎么离开这里,向外面求援?从刚才那通电话来看,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李双阳这会可能还在睡觉,指望她也不太现实,此时此刻此等境地之下,我想起一句话,当你绝望的时候,你想起了求神拜佛,可是,神绝望了,又去拜谁呢? 答案是多拜拜自己吧!我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我围着电梯转了一圈,只有LED显示为负二层,连电梯键都消失了,而且更奇怪的是这座电梯居然是倒过来的,我用钥匙去敲电梯的门缝,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无缝可入! 尝试了很多方法,与其守着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启的电梯,还不如另寻出口,也许真的还有其他出口也说不定! 白色,无尽蔓延的白色的世界,此刻比黑夜更让人感觉到压抑,黑和白是这个世界上最初的色彩,也因此黑和白是对立的,白色是从黑色中眼神出来的,因为先有了黑才会有白,黑色多的话是黑色,白色不起作用,如果白色很浓郁,而黑色少的话就是—— “灰色!” 正文 第9章 摄魂空间(三) 把色彩定律带入到狭义相对论中,由黑到白再到灰,从简单而归于深奥,狭义相对论就是具有这种特色的一个体系,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我就要先找到黑和白的交汇点,才能找到代表出口的灰色。 我朝着一个方向走了一小段路,回头看时,电梯已经不见了,上下左右前后全是一片白色,现在只能祈祷我的猜测是对的,除了继续往前走,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前行,四周太安静了,虽然我喜欢安静的环境,但此时我更怀念有曾经一度想要逃离的喧嚣,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绝望得让人精神崩溃。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前方仍然是一片未知,除了一望无际的白色,看不到一点其他的颜色,无边无尽似地,就像漂流在汪洋大海中,没有路过的船只,也没有岛屿和地平线,这感觉好糟,但更糟的却是,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越来越透明! 是谁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也是死胡同,说这句话的人敢出来和我聊聊天吗?我保证不打死你,因为我到现在连个死胡同的毛都木看到,还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吗? 我终于意识到,这是一条走不完的路,人家小唐和尚去西天取经还有个方向呢,我连个方向都没有,我索性停了下来,看着一点一点逐渐变淡的身体,一定是我忽略了什么,到底是什么? 对了,那座电梯不是倒着的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像是抓到一颗救命稻草,立刻双手倒立,在平时这个动作对我来说还是蛮有难度的,但现在我是灵魂的形态,身体轻飘飘的,一下就立起来了。 可是,即使倒过来前面也还是一片白色,看来我错了,可我仍不死心地左右看了一眼,转头向来路看去,就是这匆匆一眼之间,我重新找回了希望------ 在身后的白色之中,一小块黑色竟是那么醒目,就在离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原来我走了这么久,出路一直就在我身后,难怪找不到,如果不是我倒立过来,怕是走到身体完全消失,也发现不了这块不规则的黑色。 身体向后轻轻一翻,我便如羽毛一般掉进了黑色之中,这块黑色原来是个深渊,我刚一站到上面身体就立刻往下掉,不对,应该是有股吸噬之力在把我往下吸,速度很快。 我跟坐井观天的青蛙似地,头顶上方的白色越来越小,随着我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完全被黑暗所取代... 从全白到全黑,我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又眨,这是什么?摸着身下黏糊糊的东西,把手掌拿到鼻尖一闻,一股腥臭的味道灌了一鼻腔。 这手感....一定是血! 我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就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我身体也不安地打了个冷颤,在我很小的时候,这个声音就像恶魔一样萦绕心头不散。 每次这个声音响起,妈都会抱着惊恐不已的我躲进衣柜,然后,我便会从小小的缝隙中看到一个伶仃大醉的男人,他开始的时候会很安静,很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睡觉。 倏地,一道幽幽的光亮出现在眼前,就像记忆中射进衣柜里的那道微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场景,我从微光中看到那个酒醉的男人,他坐在沙发上轻轻晃悠着手中的酒瓶——“丽儿!小浩!” “丽儿....” “小浩....” 男人呓语般地轻唤了好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突然,他迷醉的眼睛猛地睁开,“啪啦”一声脆响,手中的酒瓶已经砸了过来,碎成一地玻璃。 接着,男人向这边看来,恶狠狠地看着,仿佛失去了最后的理性,额头青筋暴起,呼吸也越渐沉重,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脚步踩得地板“咚咚”作响。 我心里害怕极了,甚至比小时候还要恐惧,下意识地往身后躲去,可是,身后的黑暗却已经变成了衣柜,我被锁在狭小的衣柜里动弹不得。 “乓!” 衣柜的门被大力拉开,一瞬间的光亮驱散了狭小空间的黑暗,在那光亮之中,有着我记忆中最恐怖的事物,那个男人此刻正一脸怒容地看着我,从我记事起,这个男人伟岸的身影带给我的只有无尽之恐惧。 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衣领,把我像小鸡一样提了起来,那双手臂是如此强壮,我在他面前如同一个孩子面对着大人,显得那么的弱小! “你妈妈去哪了?”他的脸红得发紫,一开口就喷出一股浓郁的酒气。 我在他臂弯下瑟瑟发抖,想逃却逃不掉,然后被他狠狠地摔在了沙发上,沙发虽然很柔软,但我仍被摔得眼冒金星,脑中嗡嗡作响。 “儿子!这些年你怎么还是没长进,只会藏在衣柜里!”男人说着,解开了腰间的皮带,“啪啪”地弄出声响。 就是因为他这句话,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我根本没必要像小时候那样怕他,慢慢站起身,我面对着比自己高出一半的男人,无畏地道:“你不是也一样,只会拿老婆孩子出气!” “你是不是忘了皮鞭的滋味,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下老爸给你的父爱!”说完,他举起皮带朝我抽了过来。 我没有躲闪,脖子上火辣辣的痛,立时红了一片,他再次举起皮带,咆哮着说:“你妈妈都没勇气离开我,你怎敢弃我而去!” “啪!” 这一次,我抬手接住了落下的皮带,缓缓抬起头,心底升起无尽的愤怒,冷冷凝视着眼前魁梧的男人,切齿道:“我之所以离开,不是因为害怕你,是害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你这个逆子,你活腻了是吧!” 男人暴怒,猛地抽回了皮带,但他却没有再敢对我动粗,而是像疯了一样打砸身边的一切,电视机碎了显示器,暖瓶被一脚踏爆,挂历也被撕得粉碎... 我静静地看着他破坏家里的一切,这一幕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记忆中,他除了伤害我和妈,还会做出其他过分的事,破坏我们最喜欢的东西,烧掉我们最喜欢的衣服,等他酒醒之后,再花钱把一切换成新的! 但留在我心里的阴影,却永远都无法消除! 男人忽然平静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我,疑惑地问:“你真的不怕我了吗?” “对!我再也不怕你了!你看上去很高大很魁梧,是因为那时候我很小,所以觉得你很高大魁梧!” 我一边说一边向他走近,他开始惊恐地后退,原本高出我许多的身体在渐渐变矮,在我一米八的身高面前低了一头。 “我的好儿子,你真的长大了!” 男人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开始变淡,最后变得透明,直到消失,那些家具桌椅也开始消失,眼前的一切都坍塌了。 正文 第10章 摄魂空间(四) 四周又恢复了黑暗,我脚下突然一软,如同掉进冰窟的感觉,河水呛得我喘不过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双脚用力一登,从水中站了起来。 原来这河水并没有多深,只到半腰处,我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阳光耀眼得刺目,布谷鸟忽高忽低的划过青草丛,留下两声清脆的布谷!布谷! 碧绿的原野上,微风吹过草尖翻起一片青浪,远处的山峦郁郁葱葱,羊儿休闲地啃着青草,天空中流云肆意变幻着形状,被风吹散又聚合,好一片草原风光。 我涉水走到岸边,这场景在我眼中也并不陌生,因为这片草场就是我家的,除了肥沃的草场之外,还有一千多头绵羊,曾几何时,我家也曾是游牧民族中的大户。 上初中以后,几乎每年的暑假我都要回家里帮忙,直到那一次,我不小心被草里的毒长虫咬了一口,我就再也没有去过牧场了。 当地人口中所谓的“长虫”,其实就是毒蛇,背部布满鳞片的黑色花纹,腹部则是光滑的白色蛇腹,脑袋呈三角形,一见到那种没有腿只会爬来爬去的东西,我便会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可以说除了我爸之外,我最怕的就是“长虫”了! 记得我们家乡有句顺口溜,“燕子低飞蛇过路,倾盆大雨马上到!” 尤其在雨天前后,更是蛇出没最频繁的时候,有次眼看就要下雨,我拿了雨衣就穿在身上跑去井边打水,可就在我弯腰低头的瞬间,藏在雨衣帽子里的蛇掉了出来,直接缠住了我的脖子,虽然被我胡乱地打掉了,但那种丝丝凉凉的感觉可至今记忆悚然。 我知道眼前景象都是假的,就像我刚才经历过的一幕,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我最恐惧的记忆?我思维凌乱了,抓不到任何头绪。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争吵声,我循着声音望去,见不远处两个小屁孩正大声争执着什么,等我走到近处才看清,这两个小孩正是我童年的玩伴,邓婷婷和小胖子宋叶新! 邓婷婷扎着两道麻花辫,手里抱着一个沾满泥浆的酱油瓶,她对着瓶口往里面瞄了一眼,肯定地说:“我敢说这里面是一条泥鳅!” 宋叶新反驳道:“不对!这里面明明是一只蛤蟆!” 邓婷婷说:“是泥鳅!” 宋叶新说:“是蛤蟆!” 邓婷婷说:“你眼瞎!” 宋叶新说:“你才眼瞎!” 邓婷婷说:“九阴白骨爪!” 宋叶新说:“天马流星拳!” 于是乎,这两位小朋友便各自施展绝技,打得鲜血纷飞,难解难分! 酱油瓶滴溜溜地滚到了我脚下,两人这才住了手,邓婷婷披头散发地跑过来,撒着娇说:“浩浩哥哥!你来评评理,看我们谁说的对!” 我捡起酱油瓶,把眼镜凑准瓶口一看,只见一个黑色的东西似乎动弹了一下,因为瓶子实在太脏了,我也没看得太清楚,但第二眼看去,我不由瞪大了眼镜,我分明看到一条红色分叉的信子吞吐不定,这哪里是什么蛤蟆,又哪里会是泥鳅,这尼玛是条蛇啊! 我几乎是本能地将瓶子摔在地上,酱油瓶爆裂后,一条小蛇爬了出来,几下钻进草丛不见了,邓婷婷和宋叶新“哇”地一声,也哭着逃走了! 我还呆愣在原地,忽然间,一声惨厉的山羊叫声把我惊醒:“咩嗨嗨嗨...” 离我不远处的羊群一阵骚动,我看见一只山羊高高蹦起,下巴上还勾着一条黑影,努力想把那条黑影甩掉,其他羊儿见到这一幕场景都吓坏了,怔怔地看着那只一蹦一跳的山羊,忘记了吃草,而我也忘记了眼前所见都是假的。 其实,这种情况在草原上并不罕见,每家每户除了几百只绵羊外,羊群里都会放养几只打头的山羊,但又不能全是山羊,因为山羊淘气,会立起身体去吃树枝嫩叶,对生态的破坏极为严重,林业局便颁布了条令,限制每户牧主放养的山羊不得超过十只! 也正是因为山羊淘气,就会惹许多啼笑皆非的事出来,就比如绵羊看到蛇和壁虎之属,想都不想转身就跑,偏偏山羊好奇心重,非要过去闻一闻,这不就被蛇咬到了下巴,而且蛇的牙齿是呈倒钩状,一旦被勾住往往很难甩掉。 我看着那只山羊兀自挣扎,下巴上滴呖啷当地挂着条老长的蛇,甩过来甩过去的,和那些胆小的绵羊一样,我也被惊呆了! 山羊又一次高高跳起,猛地一甩,那条蛇宛如被高高抛起的飞龙,直上九天云层,一会就看不到影子了,但我却有种撒奔子逃命的冲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 没过一会儿,天空忽然黑了下来,铺天盖地的蛇影从上方落下,我顾不得纠结哪冒出这么多的蛇,撒开奔子就朝河对岸跑去。 可是我忽略了一点,蛇是会游泳的,在水面上如飞箭一般,比在草了的速度还要快,几里拐弯地就到了我身后。 好在我也是人送外号浪里白条的翻江龙,水性尤佳,蛙泳仰泳全都不会,但我会狗刨,而且刨得比狗还快。 好不容易爬上河岸后,我来不及片刻喘息,全力向前方冲刺,专找小石子多的地方跑,这样一来身后的“长虫”大军受障碍物干扰,肯定就跑不过我了,除非它们会飞。 会飞?我真后悔脑中出现这样一个念头,因为那些蛇真的飞起来了,确切的说应该是跳,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腹部以上三分之二的身体高高竖起,一蹦就是四五米高,场面遂变成一人在前面跑,后面追着一群活蹦乱跳的蛇,试想一下,那会是何等诡异! 我连回头的功夫都没有,一口气穿过了一片深草从,看见五十米范围内有一辆拖拉机,这辆拖拉机两侧还悬挂着打草机,我当时就乐了,赶紧跑过去一手拿起摇把子,一手打着减压,三秒钟便将拖拉机发动了起来。 “突突突突....” 垂直向上的排气管里浓浓地冒出黑烟来,我的脸被熏得却黑,在我前方的深草从里不知有多少条蛇,以至于那草丛开始杂乱地东倒西歪,仿佛数不尽的毒蛇穿插在其中。 正文 第11章 摄魂空间(五) 我五官都因为过于兴奋而变得扭曲,一脚油门到底,右脚收起离合器,两侧打草机翼发出金属摩擦声,下一刻,我驾驶着颠簸的拖拉机冲进了草丛。 “啪啪啪啪....” 六米宽打草机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哪管是蛇还是草通通收割,无数被斩成好几段的毒蛇弹了起来,有的掉进草里,有的掉在拖拉机踏板上,被我踩在脚下,软乎乎的,一截一截的,兀自扭动不停。 此刻的我别提有多开心了,从没想过有天能这么痛快淋漓的大杀特杀,把那些没有脚只会爬的瘪犊子玩意通通弄死,人性就是这样奇怪,越是恐惧一样东西,越想将其毁灭。 “死吧!死吧!嘿嘿嘿嘿!” 我咧着嘴,露出一截舌头,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手中的方向盘一会左满舵,一会右满舵,雪白的西服衬衫早已染得一片血污,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你们脑袋是怎么飞进我上衣口袋的! 拖拉机从一档加速到四档,已经达到最高马力的时速,我坐在靠座上屁股都快颠碎了,好在拖拉机底盘重,不然非得翻了不可,但不知怎么就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我被巨大的惯力弹射了出去,在即将撞树之前,双手本能地护住头部,却并没有撞到树上。 我睁开眼来,见四周已变作另一幕场景,夏日里的星空真实而美丽,咖啡屋里荡漾着浪漫的情调,我向咖啡屋正面的玻璃墙内凝望,角落里的女人显得形单影只,淡黄色灯光营造出了温馨的气氛,让她落寞的身影看上去更加柔和。 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她看不见我,似乎在等着迟到的情人,我努力回想现在的场景,的确,这也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关于这部分记忆,我不是害怕,而是不愿去想起! 南方的雨啊,如雾,如烟,丝丝凉凉,漫天地飘洒下来,纷纷扬扬,把来不及躲避的行人浇得狼狈不堪,东吴北路上,一辆电动车逆行而上,骑车的男子面容清秀,刘海斜斜地贴在额头,T恤衫上印有一个明显的标志————鑫花溪米粉! 风疾雨急 ,男子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他在风雨中穿行无阻地派送外卖,大家知道他是外卖员,却没人知道他心中翻腾的小小梦想,从未被雨水浇灭过。 握紧刹车,男子在朗庭商城门前停了下来,他抹去脸上的雨水,提着外卖走了进去, 按照外卖单上的地址不停问,不停地找,终于让他找到了丽莎皇后的甜品店。 “你好,请问这里有叫鑫花溪外卖吗?” 男子湿淋淋地站在那里,这屌丝的苦逼工作让他看起来孤独而遗世。 “来了来了!” 一声略带欣喜的呼喊,女老板闻言转过身,清逸短发稍显凌乱,激情而不失理智,如水般的目光仿佛暗含月华,嘴角扬起一抹美丽弧度,笑意嫣然。 那一瞬间的转身,让男子有了霎那的失神,也许这张脸不是最美的,但那笑容,足有柔化了整个世界的冰冷,那是一种怎样的笑? 他喜欢她的笑,就是从这一刻起,那笑容所蕴含的温暖便映在了脑中,久久不散,似是一片莹白的纷雪中,娇然绽放出来的一抹嫣红。 接下来几天里,她几乎每天都会叫一份鑫花溪的外卖,而他也会准时地将米粉送到, 无论刮风下雨,哪怕是跟飞机追尾.... 她经常会抱怨米粉太贵了,一顿饭要吃去她两份甜品,但她却不知道,她的外卖打包费是由他偷偷付掉的,她不知道外卖最低起送标准是三十元,而她每次的点单却只有十几块,但他依然会送来,不是为一单外卖的三毛钱提成,只为能再看一眼那笑容。 他甚至幻想过,有天他会站在她面前,同样对她报以微笑,半似认真地说:“我愿意天天为你送外卖,只要你不嫌腻,我每天都送给你吃,只要你愿意做我女朋友....” 但他终究是没有, 望着那种盈盈笑意的脸,他的柔情系成了百转千结的眷恋,只带着那一份想望,多少次经过朗庭的时候,他都会不由停下电动车,远远望着她对着客人热情相迎。 后来,他因为工作不顺心炒了老板,从此失业在家,用华丽的文字燃烧心中小小的梦想,偶然一次机会,他再次途径朗庭,信步走进甜品店,却不见了她的身影,打听之下,这家甜品店已经关闭,商铺老板的回答是————去向不明! 再后来,他转行做了金融,每天要打几百通陌生电话,那次理财会的邀约,他终于约来了一个意向客户,却没想到他成单的第一个客户,竟然会是她!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频繁,她温柔又善解人意,像个大姐姐一样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从小便尝尽了来自亲人最深的伤害,少年时一直过着孤儿般的生活,对这份感情的向往越来越强烈。 最后,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他二十四!她三十! 佛经上记载了许多典故,佛祖经常问世人,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大多数人的回答却是未得到,或是已失去! 未得到的感情一旦拥有了,难道就不珍贵了吗? 轰轰烈烈的相爱了半年,两人间的感情渐渐平淡下来,也少了当初的那份激情,由于年龄的差距,人生观价值观的不同,以及门户间的鸿沟,他们从之前的无话不谈,过渡到了相对无言,这应该是每对情侣都必经的一个过程,就像郭敬明说过的一句话:“蝶都是在破茧而出的那一刻,被痛得死掉了!” 身边的朋友们也不看好这份姐弟恋,有人说她家境富裕,又是家中独女,就算倒插门也不会看得上他,跟他在一起也不过只是玩玩,年纪大的女人难免寂寞。 还有人说:“他天生就长了一张沾花惹草的脸,就算现在不离开你,以后还是会离开你,玩玩就算了,可千万别当真!” 正文 第12章 摄魂空间(六) 咖啡厅里,杯子被柔光罩上朦朦胧胧的迷蒙,他欲言又止:“我...我们...”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她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微笑着阻住了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他别过头去,声音认真地道:“薇薇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她的笑容变得不自然。 “这段时间我想的很清楚,也许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不如,分手吧!”他把头垂得很低,不敢去看她此刻的表情,那表情该有多伤心。 她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用手机发出一条微信:“我们真的无可挽回了吗?” 他看着那条信息,把头垂得更低了,或许他还是在乎她的,分手又何尝是他愿意的?但他终究只是个大男孩,单薄的肩膀无法扛起他们沉重的未来! 她露出一个美丽凄凉的表情,带着苦涩的笑,起身离开了座位,等待太久得来的东西,多半已经不是当初自己想要的样子了,世上最珍贵的不是永远得不到或已经失去的,而是已经得到并且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的东西! 曾经的我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没有起身去将她追回,如果说相爱是种感觉,当这种感觉已经不在时,有人却还在勉强自己,这叫责任,分手是种勇气,当这种勇气已经不在时,有人却还在鼓励自己,这叫悲壮,但那时我既不想抗起责任,也不想过于悲壮,于是自私地选择了放手。 我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她从我身边走过,想拉却拉她不住,我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此刻,多希望挽回即将发生的悲剧,但我却只能眼看着它发生。 “咯吱——” 门外一声急促的刹车声格外刺耳,有时,爱也是种伤害,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我望着倒在血泊中的薇薇姐,泪水悄然划过脸颊,这将成为我背负一生的愧疚,是我害死了她,因为我的懦弱和自私! 泪水模糊了的视线中,又是一片望眼欲穿的黑暗,一直以来,我都不愿去想起这段回忆,而所谓最难忘的,就是从来不曾想起,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前方的黑暗里响起一阵沙沙声,我拼命忍着却又无法停止的泪水,看着她一点一点向我爬了过来,此刻的她满身是血,但那淡雅的面容却依旧温暖如银河之光,挥挥洒洒地映亮了我们周围的世界。 “文浩,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伸出手摸向我的脸颊,我低下头把她抱紧在怀里,多想抱着她放声大哭一场,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流泪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痛苦,其实你不用这样辛苦的,不过...都没关系了,我们很快又能在一起了!” 她憧憬地笑着,冰冷的手温柔抚过我的脸颊,将一把小刀递到了我眼前:“有些事只能你自己来做,动手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默默地接过那把小刀,轻轻贴在了手腕上,如果可以,我愿意带着我一生的情、一世的爱,来陪她度过天上、人间、地下所有的时间,哪怕是在这幽暗的地狱,只要能减少我的愧疚和包袱,我都愿意! 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薇薇姐才可以! 下一刻,我的刀无情地划过了她的咽喉,她惨叫一声滚回了前方的黑暗中,再也没有一点声息,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可我却知道,她就在那里,正怨恨地盯着我。 我双目布满了血丝,冲着前方的黑暗怒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让我想起这些不好的回忆,刚才那一刀只是警告,再过份的事我都做得出来!” 不知是不是我的愤怒让她感到了害怕,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正是我在电梯中遇到的鬼婆婆,看来,刚才那刀确实对她造成了伤害,她手捂着的伤口不断流出血来,表情痛苦的越发狰狞,在即将消失前的一刻,还不忘张开黑洞般地大嘴,对着我发出一阵“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 鬼婆婆消失不见了,我想她消失的原因应该是我战胜了所有的恐惧,她再也找不出能令我害怕的东西,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消失了,还是蛰伏到世界的另一处角落继续害人,但人终究会有恐惧的东西,下一个成为她目标的人,会是谁呢?我就不得而知了! 她刚才站立的黑暗中出现一具灰色石棺,我打量着面前的石头棺材,这具石头棺材是竖着立起来的,没有盖子,里面空空如也,心里断定这就是离开的出口,也是我推测中最后一块灰色。 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我向旁边移开了两步,视线豁然开朗,我惊愕得合不上嘴,只见在那具石棺之后,还有成百上千具一模一样的棺材,这些棺材排列有序,也都上窄下宽地立在地上,放眼看去是一大片灰色! 大爷的!这么多具棺材,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出口?我不禁想起周星驰版的《唐伯虎点秋香》,戏中小虎好不容易历尽艰险,闯过层层阻碍,就在他以为可以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华夫人却给他出了一个难题,让他在一群戴着盖头的新娘中找秋香出来,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嘛! 此刻我面对的处境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尤其我还有轻微的选择障碍,可一旦较起真来,这种病症也会随之加重。 那是我在06年的奥林匹克竞赛中,主办方出了一道错误的选择题,由于命题是错的,所以四个答案也都是不成立的,我当时太紧张了,一直纠结于四个错误的答案,似乎选哪个都不对,最后迫于时间关系,我选了一个错的答案,结果与第一名金牌擦肩而过,自此,便落下了这个病根! 现在面对着这些具石棺,我已经感到压力如山了,身体的透明度也达到了百分之九十,看来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长,外面的我也会越虚弱! 正文 第13章 鬼愿(一) 我真想问一下,如果选错了,可不可以再选一次啊!哼哼!用膝盖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选错一次,我就再也别想出去了。 算了,随便选一个吧,我从左边看到右边,再从右边看回到左边,感觉选哪个都是对的,又感觉选哪个都是错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汗流浃背,开始惊慌失措了! 忽然间,一阵烟雾弥漫开来,我定睛一看,迷雾中走出一个人来,他阴森森地飘到我面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鬼一样,可就算明知他是鬼,我也不禁一声雀跃,来鬼不是别人,正是心愿未了的张大爷! “跟——我——来!”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直直地飘向了棺材群之中,我不敢大意,立马跟了上去,张大爷举起了手臂,手指直勾勾地对着其中一具石棺。 我心里仍有些疑虑,不知该不该相信他,但此刻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姑且信他一次吧! 我深吸一口气,抬步迈进了石棺当中,石棺剧烈地颤动起来,轰然倾倒,把个我扣了个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公司里,我猛然惊醒,尽管室内开着中央空调,我额头却渗出许多汗珠,不管如何,这场梦魇总算过去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屏幕上显示为一点零五刻,原来午休的时间还没过,难怪大家都趴在桌子上睡觉。 这时,前台的四眼妹妹款款走了过来,轻声对我说:“太平洋保险的调查员说找你有事要问,我把他们安排到VIP贵宾接待室了!” “好的!谢谢你!你先去忙吧!” 我从口袋里翻了一盒烟出来,就往贵宾室走去,两名西装革履的调查员见我进来,赶紧从座位上站起,同我握手寒暄道:“你好!我是太平洋保险的调查员周文斌,这是我的同事薛辰!” 我赶紧递烟过去:“你好你好!小弟文浩,快请坐!快请坐!”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你一直在医院,我们哥俩就没过去打扰,今天来主要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周文斌单刀直入,薛辰打开笔记本准备做记录! 其实不用说我也知道他们所为何事而来,无非就是调查一下张大爷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如果被证实为自杀,则保险公司就不用赔付任何费用。 果然,周文斌正了正身体,问我道:“6月28号中午,张之中先生在不幸堕楼的时候,文先生是不是在现场!” “是的!”我脱口而出。 周文斌接着问:“那么请问文先生,死者是你什么人!” 我回答说:“他是我的客户!” “哦!客户是吧!那你知不知道死者为什么要跳楼!” 周文斌一步一步问向重点,我的回答也不得不谨慎起来:“张大爷是因为股票狂跌,一时想不开就有了轻生的念头,但他并没有真的想要自杀,本来呢,我已经把他劝下来了,谁知道这时候他突然犯了高血压,头一晕就掉下去了,这应该不算自杀吧!” 周文斌笑了笑,道:“如果你所说都是真的,按道理应该归为意外,但事后我们已经查清,死者张之中生前并没有开立股票账户,他的意外死亡是有预谋的!” 我蓦地一惊,原来这一切都是张大爷设计好了的,从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开始,这场“意外”便已经运作起来,他故意假借股票失意,装出要跳楼的样子,再把我引到现场,就是为了今天的调查。 “我想你们搞错了,张大爷的死完全是意外,这是毋庸置疑的,当时我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近他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在摔下去之前仍有很强烈的求生意识,以至于把我都带下去了!” 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问心无愧,既然答应了要帮他完成心愿,我只能全力以赴的帮他争取到巨额赔偿,何况,他刚刚还救了我一次,若没有他的指引,只怕我真的就回不来了! 不等周文斌开口,一旁的薛辰抢话道:“就算死者堕楼的时候确实反射出了求生意志,不过,那是一个人在绝境中的正常反应,只能说明他是无心连累你一起堕楼,并不能否定他主观上的自杀意图!”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听周文斌道:“文先生,我知道死者是你的客户,以前我也是做业务出身的,总是尽量帮客户着想,但是,我希望你能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薛辰洋洋自得地补充道:“其实呢!像这种案例在保险行业中并不少见,很多投保人都想以死骗取巨额保费,先不说他们这种行为已经构成诈骗,为法律和道德所不容,但实际上这些人也没有获得任何赔偿,就算再怎么精心的策划,最后仍会被保险公司查清事实!” 他们两人具是保险行业的精英,处理这类案子游刃有余,再加上两人一唱一和的配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我也无能为力了。 周文斌放松了身体,他已经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其实就他们掌握的证据而言,这件案子已没有太大的悬念,只要再拿到我的证词,就算死者家属告到国务院,也不会要到一毛钱赔偿。 我暗自思索了一阵,嘴角忽地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意,原本好好放在桌上的一次性水杯忽然就倒了,水立时洒了一桌子,顺着桌角滴落在了地上。 他们两人微微有些诧异,好好的水杯怎么就突然倒了呢?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整理被打湿的笔记,同时,另一只水杯竟自己震颤起来,杯中的水仿佛沸腾了一般,咕噜噜地冒着水泡。 我很淡定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倒是他们两人表情惊讶得跟面瘫患者似的,盯着颤动不已的水杯,眼睛一眨不眨! “噗~” 水杯应声而爆,飞溅的水花顿时把两人喷了一身,还好我有先见之明,随手拿起份报纸遮挡了一下,这才没有被喷成落汤鸡。 周文斌惊魂未定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这....这...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正文 第14章 鬼愿(二) 我把报纸重新叠回原来的样子,见怪不怪地道:“周老哥!别紧张,来,先坐下,坐下慢慢聊!” 周文斌这才又提心吊胆地坐了回去,薛辰却不敢再坐,悄悄向玻璃门的位置移了几步,我想他是被吓坏了,也难怪,正常人碰到这种事多半会转身就跑,像他们这样已经算淡定的了。 我从茶几下面抽了几张面巾纸,示意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和水珠,轻描淡写地道:“周老哥喜欢看恐怖片吗?”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周文斌再次紧张起来,把手中的面巾纸攥成了麻花。 我淡淡一笑,道:“你别紧张,先听我说,其实恐怖片里被厉鬼缠身的情节一点都不夸张,试想一个老人处心积虑地想为自己家人留下一笔手术费,虽然这手段有违人伦道德,但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果因为有人从中作梗,导致他所做的这一切前功尽弃,我想这位老人就算化为厉鬼,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文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话中的意思,我继续道:“两位大哥都是金融界的前辈了,恕小弟直言,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份工作而已,何必那么较真呢?” 气氛一下安静了下来,周文斌额头的冷汗越冒越多,我不时地递过去一些纸巾,把服务做得十分到位,我是真的希望这件事能有所转机,不然被厉鬼缠身的可不止他们两个,甚至连我都有可能成为张大爷报复的目标。 又过了沉闷的一刻钟,周文斌突然起身,气急败坏地留下一句:“荒唐!可笑!想我周文斌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居然差点信了你的无稽之谈!” 说完,他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在桌面的狼藉上停留了几秒,却掩饰不了内心的心虚,哼了一声,就和薛辰一起离开了公司。 他们二人离开后,我又给自己重新倒了杯水,对着身后无所事事的李双阳道:“你终于舍得起床了,知不知道我今天差点回不来了!” 李双阳事不关己地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地说:“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有我明明警告过你的,没事不要去招惹电梯里那只恶灵,你偏不听,现在倒怨起我来了!” 我说:“我哪有去招惹她,是她先害我的!” 李双阳反问:“明知道她会害人,那你为什么不躲她远一点?” 我暴跳:“你只告诉我小心一点,又没说不能坐电梯,你没出现以前我天天坐着电梯上下班,现在坐电梯都能坐到阴曹地府去,你就没有一点责任?” 李双阳悠悠然道:“你别不爽,有本事你让我消失啊!” 看着她那副“不服你咬我”的表情,我抱着饮水机嚎啕起来,本来以为我会一直平静的老死,直到如今我膝盖中了一箭,我才发现,原本平静的生活啊,再也回不去了。 前台四眼妹子推开房门的时候,我还抱着饮水机在悲愤的痛哭流涕,一见她走进来我立刻恢复正常,整理一下发型,微笑道:“美女!你找我有事?” 四眼妹子抿嘴偷偷一笑,然后肃然道:“刚才你那两个保险公司的朋友被困在电梯里了...” 听闻这个消息,我回头看向幸灾乐祸的李双阳,她耸了耸肩,表示与她无关。 也不知他们在电梯里看见了什么,我在13楼都能听到他们的尖叫声,我立刻想起了张大爷那张阴森恐怖的脸,心里不禁为周兄和薛兄祈祷起来! 上班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我在10层楼等电梯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等电梯门开启之后,却发现那个扶着垃圾车的鬼婆婆已经不见了,于是,我又能像往常那样愉快的坐电梯了。 四路公交车上,由于惯性的原因,我的身体也随着车身而大幅度地摇晃,本来早上就没睡醒,现在更是被摇得有了种大海的感觉。 旁边一个阿婆就问我了:“小伙子,这么多空位你为啥非要站着呢!” 我干巴巴地一笑,在她看来确实有许多空位,可在我眼中却是满车孤魂座无虚位,我宁愿站着也不想坐到他们身上。 其实呢?孤魂野鬼在这个世界上随处可见,有些人在死了以后还会像生前一样上班,挤公交,坐地铁,甚至还会像活着的时候一样下班回家,搂着老婆睡觉。 如此,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生前做过事,一些怨念极重的则化为厉鬼,生生世世不入轮回,亦不再投胎做人! 公司开完了早会,我们部门的缺勤率名占鳌头,崔祯民和魏玉宝竟然同时缺勤,我问宗祥怎么回事,宗祥抠着鼻屎说他也不知道,可能这对好基友被哪个娘们干得起不来了。 我问陈宇鹏,他正拿锤子狂砸着手机的红包,百忙中抽出一回头,说:“他们死了,已经被我埋了!”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人啊! 最后,老何告诉我说,崔祯民下班回家的时候掉进了扶梯,魏玉宝上班途中被楼上落下的花盆砸了脑袋,现在两人都在住院。 “啊...” 我惊讶得下巴掉在了地上,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 虽然不知道鬼婆婆拿走了他们什么东西,但伯仁却因我而受伤,不行!我决定买点猫食狗粮去看看他们,以减少心中的负罪感! 于是乎,我便出现在了苏大附属医院的大楼内,住院部的临床医生翻阅了一下病患登记册,告诉我说:“魏玉宝和崔祯民是吧?奥~这两位患者已经转移到精神科了!” “啊...” 我的下巴又掉在了地上,看来我不止伤害了他们的肉体,还间接伤害了他们的心灵,这罪过太大了。 如此,我又去了精神科,远远地就看见魏玉宝蹲在走廊里,头上纱布包得跟兔子似的,手里还举着把小伞,这病得可真不轻! 我怀中沉重的心情走了过去,一拍魏玉宝的肩膀:“老魏,你说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没事装啥狗尿苔啊!” 他回过头来贼地一笑:“去去去!别妨碍我泡妹子!” “哇靠!原来你真是装疯啊!”我的节操碎了一地。 这时候又来了一个卖傻的,只见崔祯民坐着小轮椅,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边比划一边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要炸公司,谁也不知道,炸完了,我就跑...” 正文 第15章 鬼愿(三) 我当时就想着:“你个二货,我真应该把你这段拍下来,回头发给陈总,看你还敢背炸药包不了!” 我对这两朵奇葩彻底无语,为了个妹子值得吗?不过我倒挺好奇那妹子究竟长啥样,性感的黄龄?清纯的刘亦菲?可爱的赵丽颖?还是...我很快得到了答案! “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我回头看了过去,猛地一窒,洁白的白大褂很随意地敞开扣子,白衬衫包裹不住那惹火的身材,胸前似有波涛巨浪呼之欲出,下身两条白皙细嫩的美腿亭亭玉立,皮肤堪称完美无瑕,连一根毛孔都很难看到,她就这般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浑身上下泛着光环和亮晶晶的小星星,这不就是那个精神科医师何南征吗? “我是蘑菇!”魏玉宝面无表情地蹲在那里,其实我知道他的腿已经很麻了,应该快失去知觉了,但他依然坚强地蹲在那里。 崔祯民也开始犯病了,他一边有节奏地拍着手,边轻声吟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再看看何南征白衣制服下包裹的玲珑身材,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死皮赖脸地不肯走了,于是,我再次对着女医师三鞠躬,道:“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我替他们道歉!” 何南半依在墙边,颇感无奈地道:“为了不上班就跑我这来装精神病,你们理财公司的人都这么奇葩吗?” “呵呵!压力大!没办法!我这就把他们拖走!” 我背起轮椅上的崔祯民,倒拖着老魏往住院部走去,期间这两个家伙还不太安分地大喊:“女神!不要离开我们!” 安顿好这两朵奇葩后,我想着快点离开这里,有人说医院是最多鬼故事发生的地方,这个一点没错,死人越多的地方阴气就越重,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医院总是阴森森的感觉。 先去厕所里吸了根烟,走出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看到眼前不远处的东西,我是真的很吃惊,连烟掉在地上都没察觉,那不是张大爷的鬼魂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今天是张阿姨手术的日子!”李双阳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我旁边。 我突然想起一直没来得及探望张大爷的老伴,此刻听说她就要做手术了,看来保险公司已经做出了赔付,如此一来,也算尽了人情鬼意。 张大爷的鬼魂飘到一间病房前,眨眼间便不见了,我抬步朝着那间病房走去,既然是张阿姨手术在即,我肯定要去看看她的! 我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她此刻正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而憔悴,张大爷就坐在她旁边,冲着我和李双阳露出一个寒森森的笑意。 张阿姨听到有人进门,缓缓转过头来,我赶忙走过去,关切地道:“您是张阿姨吧!我是张大爷的客户经理,听说您要做手术了,特意过来看看您!” 张阿姨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出菊瓣似地笑容:“谢谢你来看我!你叫什么?是文浩吗?” 我一怔,刚才我并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张阿姨依旧淡淡笑着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的,这些日子以来,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你张大爷!” 我又向张大爷看了一眼,他浑浊的眸子不在是眼白,有流动着情感的眼波,静静地守护着伴他一生的爱人,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清楚,我便顺着说了句:“张阿姨!您会好起来的,你会健健康康的,一直活到一百岁!” 张阿姨笑着摇头道:“那么不成老妖精了!” 我陪着呵呵一笑:“瞧您,那叫好人长命,才不是妖精!” 笑过乐过之后,张阿姨忽然问了我一句:“文浩啊!你有女朋友了吗?” “有过!已经不在了!”想起薇薇姐,我不由有点心酸。 张阿姨似是安慰般地握住了我的手,说:“有时候想想,我们真的很幸福,身边的亲人已经离开我们了,还愿意为我们做这么多的事!” 我当时没有太深刻地去理解这句话,以至于后来,我的心痛得快要死掉,如果能早一点读懂张阿姨话中的含义,我就不会那样惊慌失措了,就不会那样失去的更多。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天,张阿姨把一张银行卡塞进了我手心,信任地道: “文浩!这个不多,只有十万,我一个老太婆也不懂理财,就交给你了!” 我连忙推脱:“不!张阿姨,这太草率了,您都没有了解过风控,我得对您负责!” 张阿姨再次把银行卡推给我,又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说:“没关系,阿姨不相信你的公司,但阿姨相信你!” 我也不再推辞,向张阿姨以及张大爷承诺道:“阿姨您放心,你这十万块会每月产生一千元的收益,我保证!” 看着张阿姨被推进手术室,我怀揣着那张十万额度的银行卡,没想到这样就轻轻松松收货了一单业绩,这应该就是种善因得善果吧! 张大爷的事就此告一段落,但我的灵异经历,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这段经历,真的非常之恐怖,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都不为过,心脏承受能力差的朋友们,就此打住哦! 正文 第16章 夺舍(一) 高新区,金河国际大厦二楼,好多鱼餐厅。 每次陪客户吃饭我都会点一份酸菜鱼,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吃完,一点都不剩,只吃鱼就饱了,我今天见的客户其实也是我朋友,某酒水直营公司采购经理——刘鹏! 提起那个坑爹的公司,我真不想再说什么了,新员工刚入职进公司先不去做业绩,而是彼此勾心斗角,最终留下来的才有资格拿到公司客户资源,我就是没能坚持到最后,结果遭人设计被三振出局,而且是无薪开除。 不过这样也好,在政府的反腐强压下,白酒市场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利润了,正是因为那些算计过我的人,我才有机会早点转行做金融。 “鹏鹏啊!你最近忙什么呢!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我吃着美味可口的酸菜鱼,发现他气色好难看,头顶总是若有若无地冒着黑线条。 “何止要请你吃饭啊,一会水晶之恋请你去上钟,那边新来了一批广州的妹子,好猛的!”刘鹏在我眼前描绘出香艳的一幕场景,我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坐我旁边李双阳伸手打了个响指,我浮想联翩的映像被打散了,她鄙夷地冷笑道:“告诉你这位朋友,不要再赌了,当心命都赌没了!” 我悚然一惊,从李双阳的话中不难听出这其中必有隐情,刘鹏算是我最好的哥们了,我不可能眼看着他被鬼害了命,抬手夹住了他刚刚落在菜肴上的筷子,我说:“鹏鹏!你老实告诉我,最近是不是又去赌钱了!” 刘鹏躲过我的筷子,转而又去夹另一道菜,表情夸张地说:“哇!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是不是发现我气色特别好,实话跟你说吧,哥们我就要发财了!” 我再次夹住他的筷子,严肃道:“扯淡!你知不知道你都快见鬼了,赢得是钱,输的是命啊!” “哎!你....” 刘鹏转头对着旁边一连“呸”了好几口,晦气地道:“文浩啊!你可真不吉利,看见我赢钱竟然说这么晦气的话,亏我还拿你当朋友!” 我不开玩笑地道:“正因为我拿你当朋友,才提醒你当心鬼迷心窍!” 刘鹏满不在乎地往嘴里夹了块肉,含糊不清地说:“你最近写小说写多了吧,这世界上哪有鬼啊!就算有鬼我也不怕,我只怕穷!”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好自为之吧!”索性我也不再劝他,凡事尽了朋友的本分就好。 刘鹏又开了瓶啤酒,推到我面前,做豪爽状:“来!一口酒一口肉,吃饱喝足带你去潇洒!” 我偷偷瞄了眼旁边的李双阳,见她正鼓着腮一脸的不爽,我心里叫苦不迭,身边时刻跟着一个女鬼真不方便,得想个办法把她支走才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也有了点零星的醉意,今夜夜色正好,晚风夹杂着阵阵凉爽,无比惬意,我和刘鹏头重脚轻地晃悠在街头巷尾,不一会就来到一家洗浴中心的门前——水晶之恋会所。 “到了到了!就是这家会所,走!我们洗澡去!”刘鹏一脸淫光泛着笑容,当先走了进去。 我回头向后看了一眼,李双阳气鼓鼓地站在路灯下,她的身影在昏黄灯光下竟有些伶俜的感觉,我心里开始矛盾起来,把她一个人扔在外面似乎有点禽兽,可是,如果非要带着她的话,我怎么进去禽兽呢? 刘鹏站在门口对我大喊:“文浩!你还不快点进来,一会儿妹子都被挑没了!” 我一狠心,摒除脑海中纷沓而来的杂念,终于是一转头,一心向淫去了! 迫不及待地洗完澡,我和刘鹏就直接上到五楼客房部,分别开了两间标间,我住507,他就住我隔壁508,在进房之前我们还打了个赌,看谁的房间动静最大,输的人要请吃早餐。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眯了一会,养精蓄锐,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攻坚战”,听到有人敲门,我下床开了门,一群妹子鱼贯而入,个个风姿卓绰,玲珑有致,长发的、短发的、胸大的、无脑的排着队任我挑选,我都挑花眼了。 最后我选了一个身材娇小的,颜值还算不错,属于小鸟依人的类型,其他落选的妹子都扫兴地走了出去,因为我们来得比较晚,很可能是夜里最后一批客人,没选中的只能当“空姐”了,空台的小姐。 “你叫什么名字?” 我摸着妹子细嫩的大腿,来了这种场合还装什么君子,除非是那方面有问题,要么就是心理上有障碍,像哥这种堂堂正正的真小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帅哥!我叫娇娇,你喜欢怎么玩?” 妹子对我的咸猪手已经见怪不怪,虽说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但来这里的客人却大多为了潇洒,至于身下承欢的人女到底被多少人上过,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是开心嘛! 我轻轻在她耳边吹着气,轻声说了一句:“此处违禁,不予显示,读者自己臆想!” 妹子的脸仿佛红透了的苹果,娇羞一声“讨厌了啦”,就慢慢府下脸来,伸手去解开我的浴袍,这时候我发现她身后还有个人影,仔细一看,我全身澎湃的燥热瞬间冷却了一半。 妹子的玉手从我大腿根向上撩拨,快到关键处的时候被我紧紧护住,她起先以为我在逗她,就嗔了我一眼,继续去脱我的浴袍。 我死命地紧紧护住,不肯有一分放松,妹子又试了几次,费了好大劲都没拉下来,她面色一变,佯装生气道:“哎呀,你这人真讨厌,不玩了,赶紧做吧!” 说罢,她开始亲吻我的脖子,舌头灵活地在我皮肤上打着转,那感觉真叫一个舒服,可是我却只能做出抗拒的动作,因为李双阳这只女鬼就站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试想你和某某女子滚床单的时候,一只女鬼在旁边不怀好意地观摩,你还能嗨得起来吗? “不要~这样不好,快停下来,哥是纯洁的人!” “别拉我裤子,你弄疼我了,住手,你再这样我就喊救命!” 我从一个**转眼间变成了守身如玉的乖孩子,妹子气愤地瞪着我:“你到底要搞哪样?刚才猴急猴急的,现在碰都不能碰,这病得治!” 正文 第17章 夺舍(二) 我心里像吃了黄莲,有苦不能说,倘若她知道这房中还有只女鬼,怕是当场就昏过去了,只得先把她哄出门外,我对李双阳连连作揖,求她不要坏我好事。 “你做你的,我看我的,你管我?”李双阳姑奶奶架势十足地就着床边靠了下去,芊芊玉手撩拨着屡屡发丝,做妩媚状的同时,还调皮地眨了下右眼。 我板着脸道:“古人有云,君子成人之美,你如此坏我姻缘,于心何忍啊!” 李双阳不屑地“切”了一声,说:“找个小姐风花雪月就叫姻缘啊!你就不怕得病吗?” 我冷笑不止:“我得病又不会传染你,用得着你操心!” 李双阳也针尖对麦芒地道:“谁稀罕操心你的破事,姑奶奶我偏要在这里,你要忍不住就去洗手间打个灰机,不然就给我忍着!” “你大爷的!这么没人性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你还是人吗?”我对她令人发指的行径表示抗议,强烈的谴责。 李双阳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慢悠悠地道:“我本来就不是人啊!不过我倒是有些方法,说不定可以减少你的痛苦!” 她认真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道:“比如...拿根小绳把它系起来,再打个蝴蝶结!” “系起来?”我为之堂目。 她摇了摇头,接着道:“或者...用打火机烧一下,干脆剪掉算了!” “剪掉?”我不由结舌。 她每说一句,我的脸便黑了几分,真不敢相信一脸懵懂的少女,竟然会说这般惨无人环的话出来,我仰天默哀:“莫非!她真是老天爷派来惩罚我的吗?” “怎样?要不要我帮你?” 李双阳的指甲突然暴长,变得又尖又长,对我做了一个捏爆的手势,嘴角的笑容说不出邪恶,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算了,你够狠!” 我走过去拉开房门,对门外等得不耐烦的妹子道:“今天没心情,刚才算你全套,钱照付就是!” 说完,我也没去看那妹子开森的表情,“砰”地关上了门,李双阳阴谋得逞之后似是心情大好,懒懒地伸了个腰,对我道了句晚安,便倒头睡下。 我对着她的背影一阵咬牙切齿,抱起一个枕头坐在地上,手托着腮,听着隔壁房间一声高过一声的嘹亮,不禁犯起了小忧郁。 唉~他乡遇知己,债主! 洞房花烛夜,隔壁! 洗浴有自助餐厅,各种形状各异的小蛋糕琳琅满目,我没有吃早点的习惯,只喝了杯露露,一向赖床的李双阳却起得很早,一会飘到东来飘到西,看见自己喜欢的糕点便拿起来咬一口,然后再放回原处,被她咬过的东西体积明显小了一些,实质感也原来有所不足。 很难想象吧,鬼魂也会睡觉,也会吃东西,而且极为挑剔! “早啊!” 刘鹏手挽着一个动人娇媚的妹子走了过来,看两人气色就知道昨晚折腾不轻,也不知道这间洗浴的床是什么牌子,真够结实的。 “早!”我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 刘鹏往嘴里叼了根牙签,有意无意地道:“文浩啊!昨天睡得好吗?” 我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人家可谓是洞房花烛,我只能独吹了一晚上冷空调,好得了吗? “哎呀~昨天晚上啊!我可是累坏了,你那边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呀!” 刘鹏说完,又向身旁的妹子问了一句:“你呢?你听到了吗?” 那妹子也有几分机智,只淡淡一笑,既应付了刘鹏,又没有得罪我,还有意无意地对我暗送秋波。 我食之无味地喝着露露,心想当时不该就那样把娇娇赶走,起码也让她叫个一小时,此刻就不会被两人取笑了,我淡淡道:“昨天醉得厉害,忘了搞出点动静!” 两人露出一个不信的表情,妹子打了个圆场,直白露骨地说:“肯定是我那些姐妹偷懒,没好好伺候这位帅哥,下次帅哥来找我吧,我叫娜娜,一定让你惊天动地!” 惊天动地?看着贪吃如小猫般地李双阳,怕是我无福消受了,刘鹏坏坏地一笑,道:“这活你可做不来,想让我兄弟惊天动地,非得给他找个帅哥才行!”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麻烦你再说一遍!”我端起杯子慢慢喝了起来,含了满满一大口露露,只要他够胆说,我就敢喷他! 于是,他阴险的贴了过来:“下次要不要给你找个帅哥...” “噗!” 我一口露露全部喷到他脸上,故作惊讶表情,连忙取出面巾纸帮他擦脸,一边擦一遍说:“你下回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下流,我会容易激动的!” 走出洗浴中心时已经快中午了,今天是周末,所以不用上班,我和刘鹏蹲在路边又聊了会天,这时候我发现他头顶的黑线头似乎又多了一些,起先我也不清楚这些黑线条意味着什么,但从魏玉宝和崔祯民的那件事中,我便知道了头顶出现黑线条的人,就是被厉鬼纠缠的征兆。 我不由担心道:“我不管你是怎么赢到这些钱的,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希望你能就此打住,哪怕你不愿把钱投在我这边,也不要再去赌了!” 刘鹏徐徐吐出口烟来,把半截香烟随手一弹,起身拍了拍屁股,大是认真地道:“你说的我记着呢,等我再多赚点就把钱投到你那,够意思吧!” “我重申一遍,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那点业绩,你必须要重视起来!”我表情无比凝重,李双阳也在暗自思索着什么。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走吧!” 刘鹏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走到道路旁边,挥手招揽途径的计程车,突然,他挥动的手停在了半空,目不转睛地盯着几百米外的十字路口。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那车流穿梭的路口中间,我分明看到了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我第一反应就是谁会在这么热的天气戴口罩出门,多半似鬼非人,而且我相信,刘鹏也看到他了。 我看到鬼是正常的,但刘鹏见鬼就太不应该了,那个男人远远地向这边挥了挥手,李双阳第一个反应过来,脱口道:“不好!是鬼遮眼!” 我赶紧转身去看刘鹏,但已然已经晚了,一辆私家车速度不减地朝他撞了过来,下一秒,他的身体飞出了三米多远,一只皮鞋掉在地上弹了两下,等我赶过去时,已有大量鲜血从他身下流了出来。 肇事车主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车祸惊呆了,他手足无措地掏出手机,慌乱地拨着急救号码,我用手死死压着渗血的伤口,但刘鹏的伤口实在太多,哪里都在冒血,目光匆匆一扫,十字路口中间戴口罩的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正文 第18章 鬼影凶间(一) 苏大附属医院。 “伤者腿部开放性骨折,脏器官不同程度出血!” “血压136,正在下降,心率正在下降!” “给我一个电击器,电流调到360!” “好!准备!一二三!再来一次!” 急诊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不时地走出几个护士,神色匆匆忙忙的,不等我开口去问,她们就抢先说一句我们会尽力的,我只得坐在塑料座椅上耐心地等,李双阳也保持着出奇的安静,只有那个倒霉的肇事司机倍显慌乱,不停地走过来走过去,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终于,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了,一众医生走了出来,我抢上前问道:“我朋友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喘了口气道:“伤者伤势严重,已经抢救过来了,不过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加护病房住院观察!” 我如释重负,没死就好,肇事司机也疲软下来,不住地擦着额头的汗,一个小护士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们,好像谁欠她几百万似得。 “你们哪位是病人的家属,到这边交一个住院费!” “我来!我来!”司机很自觉地站了出来,跟着小护士交钱去了。 我望着李双阳,见她神色始终如一,并没有片刻的放松,两道弯弯的绣眉皱得很深,只怕事情没有这简单。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刘鹏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此刻他全身被包裹得如同木乃伊,两条腿上也打了厚厚的石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睛满是淤血,只是一个瞬间而已,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鹏鹏!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只轻轻睁了下双眼,微微点头,嘴唇动了动,**着说了些什么,不过那声音堪比蚊子发情,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我想确定他是不是见到鬼,便问了一句:“你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回我把耳朵贴了过去,才勉强听清他的声音:“我看见一个戴口罩的男人!” 我又问:“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刘鹏点了点头,说:“那个男人让我赢了很多钱,我们经常一起打牌,金狮雅苑18楼1801室的棋牌室!” 小护士推门而入,语气不善道:“病人需要休息,你没事不要和他说太多话!” 我默默记住这个地址,临走前安慰他道:“车祸的后续善后已经交由交通部接手调查,肇事司机负全责,你就安心养伤吧,其他的事交给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话起了作用,刘鹏头一偏,这才放心地睡了过去,李双阳讽刺地一笑,说:他惹上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你真的有能力去解决吗? 我又看了看他惨不忍睹的样子,想起我们昨天还在一起吃饭喝酒泡妹子,我没有一丝犹豫地道:“我不知道!但为了朋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我已经走出了很远,李双阳快步飘在我身后,提醒道:“你要想好了,这件事不是你能左右的,他若死了是咎由自取,你妄图想救他,一定会连累你自己的!” “每句话我都听在耳中,每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楚,我反唇相讥:说起连累,我被你连累得还不够惨吗?” 也许这句话有点过了,只是处在那样的焦虑状态中,我也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她站在原地恨恨地跺脚,嘴上说“我可告诉你,我不会帮你的!”,但随后,她还是跟了出来。 金狮雅苑。 我走在小区里寻找着刘鹏提到的棋牌室,却发现这里异常的荒凉,池塘的水已经干瘪,到处长满了荒草,偶尔飞过几只乌鸦,留下几声不讨人喜欢的叫声。 “这地方先前的风水布局已经失控,绝对是凶宅中的凶宅,你朋友胆子有够大,什么地方都敢租!” 李双阳寸步不离地跟在我旁边,显然在鬼的世界里,她才是专家,当然,这句话是废话,因为她自己都是鬼。 走着走着,我们来到其中一栋居民楼的单元门前,还没有走进去,我便感觉到某个角落里有一种恶意的窥伺。 大门张贴了许多年久掉色的宣传报,有高考补习的,家居装修的,撬门开锁的,最后我看到一个棋牌室的宣传标语——“自由来!自由走!不为赚钱只交牌友!” “应该就是这里了,我们上去吧!” 我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不怎么友好的声音:“你找谁啊!” 我看了那人一眼,原来是物业的保安,这老大爷看样子没有五十也有六十了,这么大岁数能保什么安呢?想来是物业公司安排的闲差,既然不能完全撒手不管,只好找个老头子装装样子,如此想来,这楼上应该不止一户居民。 “大爷您好!我朋友就住在楼上,麻烦您行个方便,登记什么的都没问题!”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笑呵呵地对老人家点头哈腰。 老大爷立时没了架子,反而和蔼可亲了一些,他拉着我走到一处阴凉地,说:“小伙子!我看你斯斯文文的不像坏人,其实我也不怕坏人,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找完朋友赶紧走!” 我掏出一支烟来,恭敬地递了过去,不动声色地道:“大爷啊!我想问一下这座小区为啥这么荒凉呢!” 老大爷许是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见有人愿意和他聊天,这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没等我问及其他,他就已经把所知道的全告诉我了。 这可是一栋有年头的小区了,听说开发商是台湾人,所以比较迷信,五栋居民楼完全是按照阴阳五行的顺序建造,故而可以敛财不散,但往往这种地方也有着极重的阴气,不然就达不到聚财的效果,也因此死在这座小区里的人多半变成厉鬼,超过三十年就没人敢住了。 起先大家都以为是新开发商散布的谣言,可谁知产权刚过三十年,这里便开始发生怪事,各种凶杀案,劳务纠纷不断,本来这小区内还驻了几家公司,后来也因经营不善倒闭了,渐渐地,业主们也都不敢再住了,这座小区就此空了下来,但还是有些贪图便宜的外地人租住在里面,一共不超过二十户,由于产权没到期,政府也没有下达拆迁令,老大爷便受物业之托负责看管这里。 正文 第19章 鬼影凶间(二) 这一聊就聊到了天黑,期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我索性提了个不情之请:“大爷!实不相瞒,我朋友今天出了车祸,我想给他拿几件换洗的衣服,您能帮忙查下有没有一个叫刘鹏的租客,顺便把钥匙借我用下!” 老大爷想了想,忽然精神一震,道:“刘鹏是吧!做酒水的那个采购经理?” “对!对!您也认识他?”我心里一喜,如此一来就更方便了。 “这楼上一共也才不到二十户,我跟他算熟的了,他没事就爱和我研究彩票,昨天还送了我两瓶伊力特,怎么?他出车祸了?”老大爷关切地问。 “是啊!不过您不用担心,他已经没事了!”我这样对老大爷说着,李双阳却在旁边哼了一声,冷笑意味颇重。 老爷大叹了口气,道:“唉!我跟他说过的,不要去18楼赌钱,那间棋牌室早就关了,他偏不信我的话!” 说到这里,他忽地拉住我的手,神色无比郑重地说:“你不会也要去那间棋牌室吧!我可告诉你,那间棋牌室...” 一阵阴风吹过,门上破烂的宣传报被风掀落在地,旋转着飘到了我们脚下,这炎炎夏日的傍晚,莫名吹来诡异的阴风,我浑身上下都不由打了个冷颤。 老大爷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警觉地四下张望了一番,颤抖着手取出一把钥匙,把其中一枚交给我时,又压低了声音道:“总之,你记住我的话,拿完了东西赶紧走,别上十八楼去晃悠!” 交代完这句话,老大爷神色匆匆地走了,我拿起钥匙聚在眼前一看,上面标着1701,难道这是巧合?刘鹏所租房子对应的楼上,正是1801! 晚上八点多钟,整栋楼只有1701还亮着灯,远远看过去,仿佛黑暗中亮起的烛火,虽然微弱,却给这栋死气沉沉的大楼带来了一丝生气。 我和李双阳无聊地看着电视,她手中的遥控器飞快地换着频道,说来也奇怪,换来换去无不是像《古墓丽影》、《僵尸》、《香港第一凶宅》、《回魂夜》、《山村教尸》这类的恐怖片,看得我们俩心里怪渗的,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部爱情片,这才没有关掉电视。 《冷山》这部片子是真的很不错,美国南北内战的时候,英曼几次受伤,终于忍耐不住对心爱姑娘潮水般的思念,决定逃离战场,不远万里只为见一面心爱的姑娘,这一路上艰难险阻都没有动摇过他,几次挣扎在生死的边缘,到处都是因为战争而失去家庭老弱妇孺,他回家的渴望越发强烈了,李双阳早已双眼泛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接过我递来的面巾纸,不一会我俩中间就堆起了垃圾墙。 当我看到英曼因为太过饥饿慌不择食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饿,一直以来我吃东西并不是因为饥饿,就像做事一样,半强迫的摄取维持身体所需要的营养,这一刻,我发自内心的想好好吃点东西,在手机下单叫了一份鑫花溪的外卖,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都没送来,我不禁大为不满,打了好几通电话,对方才期期艾艾地说马上就送到。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可怜英曼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善心给害死了,看完了《冷山》,门外正好想起敲门声,我打开了门,毫不客气地对外卖员不爽道:“怎么这么慢啊!我都等一个多小时了!” 外卖员抱怨道:“这里是有名的凶楼,我们店里的人都不敢过来,我能送过来已经不错了,要不是我们店长说要扣我工资,打死我都不会来!” “算了算了!多少钱?”我无意为难他,取出了钱包。 “四十八!”外卖员很焦急的样子,恨不能马上离开这栋大楼。 四十八?这数字太不吉利了,我直接取出一张五十面值的钞票:“不用找了!” 外卖员接过钱却并没有急着离开,用手指了指楼上,说:“看在两块钱小费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下,十八楼不干净!” 他留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跑到了电梯口,我甚至都能听到他在那边拼命按电梯键的声音,留下我站在口门呆了一下,好奇心越来越强烈,十八楼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刚才我问你,你说不想吃,现在我买回来,你又跟我抢!” 我看李双阳津津有味地吸着米粉,细而长的米粉被她一根一根地吸进嘴里,米粉的末端还会兀自打着转,可爱得一比,我忽然有了种想过去吻她的冲动,这个念头一经想起,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理会我的愤慨,她擦了擦嘴角,伸手抢走我正在吸的可乐,手扶着饱满的小腹,心满意足地道:“难道你没听过吗?女生说不要通常就是要!” “好吧!你赢了!”我垂头丧气,膝盖又中了一箭。 李双阳吸了口可乐,在口中回味了一下,试探地问我说:“你该不会真的要去十八楼吧!” “是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真相永远都只有一个,永远都只存在于最危险的地方!” 我模仿着柯南的语气,带着几分期许地望向李双阳,谁知她竟事不关己地淡淡说了句:“好困!那我祝你好运!” 我差点崩溃,质问她道:“纳尼?你听了我这么大义凛然的独白,就去睡觉了?” 李双阳作出可怜楚楚的姿态,拿起绿巨人抱枕抱在怀中,柔声道:“可是人家害怕嘛!” “我都不怕,你好歹也是只鬼啊!难道你忘了吗?鬼害人是个罪恶的行径,查出真相是我们的责任啊!”我双腿45度分开,左手掐腰,右臂斜75度举过头顶,做着影视剧中英雄的造型。 李双阳昏昏欲睡,困顿道:“可我也是个女生啊!害怕是理所当然的,顺便说一下,柯南的造型不是那样摆的,你那个是蜡笔小新!” .... 作者有话说;说实话这部作品没能上七天推荐榜真的蛮可惜,本来想着上榜之后再签约的,不过没关系了,我相信好的作品一定会得到大多数读者的认可,今天又是四连更,积极备战签约,请喜欢本书的读者给个收藏,文浩手里的存稿已有三十几万字,至于发多发少,完全取决于读者了! 正文 第20章 鬼影凶间(三) 我决定独自上到十八楼,去见识一下传闻中的恐怖凶屋,可是,没有了李双阳的支持,我这心里却是虚的,很虚,很害怕! 我缓慢地走在灯光昏黄的楼道里,1804...1803...1802...走着走着,我发现这层楼竟安静得让人心悸,似乎除了我之外,这层楼里真的就再也没有第二个房客了。 脚步一顿,我面前出现了一扇木门,四个血红色的阿拉伯数字分外醒目,我轻轻推了下木门,心里一喜,居然是锁着的,这样给了自己很好一个借口,我可以打道回府了。 我刚准备反身的时候,只听一声机括传出,暗红色房门缓缓开出了一道缝隙! 漆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我在靠门的墙壁上摸到了开关,房间瞬间大亮,这里有沙发,写字台,古董衣柜,带小圆图案的墙壁,还有张阴暗风格的油画,画中是暴风骤雨的海面,在这间房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不是说这里是棋牌室吗?怎么连张麻将桌都没有,除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场面,血流成河的怵目场景也不复存在,相反,这里除了有些安静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现象。 我从客厅转到窗前,楼下是典型的城市街景,来往车辆川流不息,灯光璀璨明灭,在漆黑的夜里仿佛一条火龙,四周则是灰沉沉的建筑。 忽然,身后传出一阵惊声的尖笑,我被吓了一跳,半透明的窗纱在我眼前被风吹动,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老式港剧,是谁打开了电视? 抽出腰间的手电筒,我把房间每个角落都搜查了一遍,连衣橱都没有放过,但回应我的只有电视中,周星驰那让人恶寒的笑声。 关掉电视机,我拿起机顶盒上的一片湿巾,胡乱擦了下满是灰尘的手,这时,我注意到了墙壁上的油画,它居然是歪着的,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以地脚线为水平参照试图把它板正,反复试了很多次,但它始终都是倾斜的,这太诡异了,还是说,这房间本身就是倾斜的? 好奇心驱动之下,我伸出手想要把油画从墙壁上取下来,刚一触碰到架框,指尖传来刺痛,我触电般地收回了右手,轻轻一挤,有血从指腹流出,竟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我用力甩了甩手指,伸手去拿机顶盒的湿巾,浑身一颤,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盒之前被我用来擦手的湿巾,它此刻居然完好无损地摆在那里,包装是全新的,丝毫没有被拆过的痕迹。 这个发现让我心血上涌,是谁复原了湿巾?阴寒的尖笑再度响起,我蓦地回头,又是那台该死的电视机,又是周星驰的回魂夜。 我几步蹿到电视机前,气恼地扯断了电源,心想这回该彻底安静了吧,电视是安静了,但我的手指却开始流血不止,本来很小的一个伤口,此刻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血。 我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冲洗受伤的手指,原本正常的水温突然变烫,从水龙头里猛烈的喷出,把我的手背烫得隐隐泛红。 看着水龙头像高压锅一样“嗤嗤”地冒出白气,我随手扔过去两块浴巾,洗手池里漫出的血水溢到了地上,只听一阵呼呼的风声,我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住了。 水龙头仍旧在喷出高温气体,从镜子反射的映像中,我分明看到,我身后倏地垂下了一双人的脚,就像上吊而死的人,身体在半空中轻轻摇晃。 那是一双女人的腿,她就在我的身后,轻轻地摇晃着。 短暂的数秒过后,我猛地一回头,身后已经空无一物,我重新把目光转回了镜子,赫然看见,一个带着口罩面目狰狞的男人,从镜子中伸出手来,把我生生拉了进去。 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我隐约知道自己躺在沙发上昏昏睡着,耳边有个声音不是很真切,却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不要睡在这里!” “不要睡在这里!” “不要睡在这里!” “不要睡在这里!” 我翻了个身,那声音的分贝突然高亢,凄厉地嘶喊着:“不要睡在这里!” 这一惊我立刻睁开眼睛,黑暗的房间里,四周隐隐能看清一些家具的轮廓,而在我面对面的正上方,赫然是一只凄厉惨笑的女鬼,脸上的皮肤已经高度腐烂,半边脸颊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只裂开到耳根,爆出来的两只眼球真他娘的吓人,还有那张脸都生蛆了,不断地从她脸上掉到我的脸上。 我故作镇静地爬到地上,才刚爬出几步,眼前又垂下了那双女人的脚,我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她身穿红色的连衣裙,整张脸都被头发盖住了,那些很长的头发一直连到天花板,原来,她竟是被自己的头发吊死的。 我惊恐地长大了嘴巴,绕开头顶吊着的女人,朝门的方向爬去,身后传来麻将机洗牌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更夹杂着无数鬼魂的呼唤:“玩两把吧!别走啊!” 这些声音让我感到强烈的不安,我根本不敢想象这间房里到底死过多少人,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我再也按捺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用力拧开了门的把手。 一声脆响,房门没有任何变动,门把手却断成了两截,碎开的零件掉在地上弹了两下,我短暂的茫然,但那声音仿佛交织成一片嗡嗡的蛛网,铺天盖地附上我的耳膜。 “别走啊!玩两把!” “你走不掉的!哈哈哈哈!” “回来啊!你死定了!” “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把你的肉身留下吧!” 我双手捂着耳朵,拼命想把这些声音甩出去,昏黄的灯光,褪色的地毯,房间里的东西开始扭曲变形,这不是心理恐惧引起的心颤,也不是思维失调产生的幻觉,我此刻经历的一切,是真真实实正在发生的。 似乎有人忽然按下收音机的按扭,一切噪杂突兀地停止了,周围沉寂地有些失真,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间很邪恶的房间,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砰砰砰!” 一连对着门锁推了三下,我眼神一冷,身体旋转180度,右腿猛地踹开了房门,稳住身形后,我不禁又向身后退了两步,房门是破开了,但门外并不是走廊,而是一扇紧闭的电梯门。 与此同时,电视机也在似乎回应着某种气氛,发出一阵“嗤嗤”的干扰声,屏幕被分成了十几个小格,每个小格子里都有一个周星驰,每个周星驰的表情也都各不相同,他们操着怪异的腔调异口同声,一字一顿地说:“你死定了!” 正文 第21章 鬼影凶间(四) 似有凉风从窗子吹进,电视不再是周星驰的画面,只有一片斑驳的雪花,我开始后悔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隔壁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也提醒了我身边发生的一切,我大力敲打着墙壁,希望有人能听到我的呼救: “你好,隔壁有人吗?” 几分钟后,我放弃了呼救,由于刚才用力过大,我受伤的手指又溢出了血,墙壁印着两个叠加的血手印,分外怵目,那阵若有若无的啼哭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最后连成了一片,吵得我头痛欲裂。 手下一发狠,我便将剩余的子弹全都打进了墙内,弹孔中竟流出了鲜红的血,起先是一点一点的往外渗,到了后来,那些血像有了生命一样,一股一股地往外喷......... 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悠然地点着,嘿嘿一笑,接二连三的惊吓给了我对恐惧免疫力,就像一个长时间站在冰雪中的人,时间一长便不会那么冷了,我仰天大喊:“还有更刺激的吗?这些小玩意我都已经不害怕了!” 向我示威似的,下一刻我就得到了报应,墙壁轰然倒塌,黄河决堤般地的血液涌了出来,把我冲倒在血河中,我呛了好几口腥红带着些咸的血,挣扎着爬到窗子边上,大口喘着气。 衣服已经湿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好不舒服,我摸了把脸上的血,看着房间渐渐变成血池,而被血水冲垮的墙壁却恢复了原样,这显然已不是我现实中进的那间房,在我被拉进镜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只是不知存在于现实世界的逻辑在这里是否可行,但总归要试试的,干坐着等死可不是我的性格,如果按照正常的逻辑,这栋大楼是没有暗房的,也就是说每间房都有一扇窗户,每扇窗户之间的距离为9米。 我探出头向楼下看了一眼,近百米的高度产生的视觉落差让人一阵晕眩,深深吸了口气,只要9步就好了,但狭窄的窗沿仅能容得下我半个脚掌,一不小心便会从18层楼摔下去,因此我必须小心翼翼,克服对高度的恐惧,才能安全到达隔壁的窗户,就有可能摆脱这间房的束缚。 有了方法立刻尝试,我紧闭着眼睛不去看脚下过往的车辆,平伸出双臂紧贴着墙,一步一步缓慢地移动,同时在心里计算着距离,1步,2步,3步,4步.... 当我数到10的时候,心里越来越没底,这个方向竟似没有边际一般,明明只有不足十米的距离,却仍摸不到下一个窗口,疑惑之下,我侧头看了过去,窗口到底在哪呢? 这一眼看去,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光滑墙壁,根本没有第二扇窗户,我赶紧把头转向左边,刚刚走出不远的窗户居然和我相隔了100多米。 我来不及多想,迈着碎步就往回走,这一路走来当真是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点掉下去,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 可就在我准备跃进窗户的时候,却被一个女人恶毒的推了一把。 她没有真的碰到我,但她出现的十分突然,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脚底一滑,半个身体都悬在了半空,要不是我在掉下去的一瞬间抓住了窗沿,只怕现在已经自由下坠了。 我一边挣扎着向上爬,一边紧盯着死三八,只见她缓缓爬出了窗户,满脸惊恐地看着我,然后纵身一跃,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却在落地前的一刻消失了。 紧接着,头顶的窗户动了一下,我在间不容发之际奋身扑回了房间,窗户在我进入房间后砰地一声关了个严严实实,等我再回头去看时,窗户已经变成了一堵砖墙,最后一线生机化为泡影。 我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吊灯忽亮忽灭,把房间映照得一明一暗,刚才不停冒血的墙壁已经恢复如常,满屋的血水也通通不见,从不知名出隐隐传出一阵窃窃私语: “黑暗才是这世界最美好的色彩!” “奇怪的卧室没有窗户,门后面藏了具棺材!” “嘎嘎嘎~哈哈哈~” 很好笑吗,我抬手丢了把椅子过去,把墙壁砸掉了几块墙皮,笑声戛然而止,墙壁上出现了一幅画面,我的心也跟着猛烈地跳了一下。 画面中,我看见李双阳冲进了保安大爷的值班室,她左顾右盼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径直冲向了墙角供奉观音的供桌,然后,一道瑞光却将她弹了回来。 李双阳面色惨白地重新爬起来,再次扑了过去,把供桌上的橘子香蕉扔得到处都是,接着,睡意朦胧的保安大爷从里屋中走了出来,他脸颊红扑扑的,应该是刚喝了不少酒,此刻见那些贡品漫天乱飞,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当即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观音也敢冲撞,你不怕魂飞魄散吗?” 李双阳一咬牙,索性连供桌也推倒了,保安大爷一看这情形,连忙双手抱头乱窜,口中急呼:“这么嚣张!菩萨,这里交给你,我先走了!” 随手打飞一叠盘子,李双阳虚弱地倒在了地上,画面到这里开始变得模糊,我的心隐隐作痛,她一定是想要找人来救我,好傻,好傻的丫头! 颓然无力地坐倒在了床边,我开始害怕这间房间,不是因为怕死,真正让我害怕的是这间房竟可以直透人心,窥伺人内心深处的弱点。 我就这般静静地靠着床坐了很久,直到电话铃声在空寂的房间里一声声回响,我犹豫了一下,接起了手边的座机电话,平静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电话中是一个悦耳的女声:“我们尊重每一个牌友的选择,您可以继续享受我们的一小时惊魂游戏,也可以选择快速离开这里,去救你的女鬼朋友!” 我回头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绳索,下面还有一把椅子,一个曾经死在这里的男人站在了上面,给我做着示范,他把头伸进绳圈,双脚用力一登,挣扎了几下后,便一动不动地吊在了半空,身体还在轻轻转动,死不瞑目地盯着我。 “请问,您准备好要把肉身留下了吗?” “没有,我还不准备去死!”我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本书已完成签约申请,一周内会走完所有签约流程,暂时每天只更新一章,七天后进入新书推广期,每天会加更一章,上架后日更三章,喜欢本书的朋友给个收藏吧! 正文 第22章 鬼影凶间(五) 我承认我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可我依然想要活着,尽管活着很累,很孤单,但只要活着,也许就会得到幸福。 房间再度陷入黑暗,面对着突然其来的变化,我拧开了随身携带的电筒,光束照亮的地方正在快速地缩小,黑暗逐渐吞噬了一切,茶几桌椅全都沉入了地板。 仿佛置身于狭小的空间里,压力一点一点向我汇聚,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手电筒的光亮在棚顶匆匆一扫,而后停在了通风口的风扇上,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我凌空一跃,漂亮的一招回旋侧踢,风扇盖应声而落,我顺着方形的通气口爬了进去。 爬进通气管道后才发现,这条管道四通八达,连接着整栋大楼,到底哪条路能逃出去呢?不管了,随便找一条吧,我把电筒咬在嘴里,在狭窄的管道里艰难地匍匐。 刚爬出去没多远,便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我立刻加快速度,爬到了下一个通气扇的位置,刚要对着下面呼救,却看见下面并不是房间,我欲出口的呼救声也被卡在了喉中。 那是一间不大的棋牌室,房间里摆放着七八张麻将桌,每张桌子都坐满了打牌的牌友,交谈声和麻将的哗哗声叠加在一起,满屋子都是香烟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突然,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闯了进来,他肩膀扛着一桶汽油,情绪十分激动,拧开油桶盖子便往众人身上浇去,大家都被他吓得不轻,纷纷朝着门外跑去。 口罩男取出火柴,在众人惊恐的尖叫声中先点燃了自己,紧接着,火蛇迅速席卷了整间棋牌室,虽然大部分都已经逃了出去,却还是有一些人来不及躲闪,眨眼间被火海吞没。 我猛然觉醒,前方吹来一股热浪,火焰腾地燃烧了起来,我慌不择路的往回爬去,四面八方全都烧起了熊熊烈焰,烘烤着我的皮肤。 爬快一点,再快一点,火已经烧到了我的小腿,很快就要烧到皮肤了,我的身体突然一坠,从管道中摔了下来,立时感到一阵七荤八素,眼前就黑了。 “嘿!小伙子,快醒醒,天都已经亮了!” 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靠在1801室的门前,保安大爷见我醒来,把手里端着的观音菩萨放在了地上,责备道:“你啊你!年纪轻轻的不听老人言,你可真不知死,亏得我来的及时,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李双阳!李双阳!” 我蓦地想起看到过的那幅画面,心系着她的安危,也不去理会身后的保安大爷,跌跌撞撞地朝电梯跑去,李双阳,你可千万别有事! “李双阳!你在哪里啊!” 我一路不停地跑到保安值班室,保安大爷也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真难为了他一把年纪,还学年轻人做极限运动。 “李双阳!李...” 保安室里乱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是水果蛋糕碎盘子,我在供桌下面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李双阳,此刻她虚弱得几近透明,让人不由心疼。 “李双阳!你怎样了!” 保安大爷把观音摆好在供桌上,用黄布遮了起来,以免那些瑞光对李双阳的魂魄造成侵害,他做完了这一切,见我还抱着空气魂断神伤,赶紧上前道:“哎呀!你不能让她留在这里,快点去煮一份长生粥喂给她,不然她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啊?什么是长生粥啊!”我对这方面真的一窍不通,长生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保安大爷到底是有过见识的人,解释道:“就是白蜡熬成粥,再添加点人的精血,鬼魂野鬼很喜欢的!” “哦!我这就去!” 恍然大悟的我抱起李双阳就跑了出去,寻了块有树荫的地方将她放下,又急急忙忙跑去超市买了白蜡,回来后用保安大爷的电磁炉把蜡化开,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长生粥就新鲜出锅了。 别过了头,我忍着痛一刀划破手腕,鲜红的血液淅淅沥沥地流进碗中,长生粥像草莓果冻一样,被我端到了李双阳的面前:“来!我喂你!” 调羹轻轻搅拌,我一勺一勺地把长生粥喂进她的粉唇中,每一勺都凝聚着我的鲜血和关心,保安大爷远远瞧着这一幕,风轻云淡的天空下,一个男子体贴细心地照顾着面前的空气。 “这是最后一口,乖!别浪费!”我吹了又吹,李双阳看到我渗出血的衣袖,倔强地闭紧了唇,说什么也不肯再喝了。 我强行捏住她的下颚,想把调羹里最后一口长生粥喂进她嘴里,她却异常抗拒,贝齿丝毫不肯松开。 情急之下,我把抬起还在流血的手腕,用力握紧拳,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从她的贝齿一直流进咽喉..... 今天周一,我向公司请了事假,鉴于那只恶灵过于凶猛,经历过那样惊魂的一夜,我再也不敢单枪匹马的去闯1801室了。 新城物业总部,我托了很多关系才搭上负责管理档案的陶小姐,她从电脑中调出了一份资料,这里面记载着金狮雅苑建成以后发生过的重大事件。 “1999年3月7日,2栋1501室装修漏水,造成楼下1401住户墙壁严重损坏...” “2001年4月8日,4栋1306室煤气爆炸,室内不同程度受损,墙体坍塌...” “2003年8月2日,3栋1007室漏电起火,厨房受损严重...” 鼠标在电脑屏幕上不断地下滑,我紧盯着那些滚动的记录眼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了有关1801的记录。 “2005年7月14日,1栋1801室发生特大人为纵火,室内受损程度超过百分之八十!” 这条滚动的文字在我眼前一晃而逝,我连忙抢过陶小姐的鼠标向上拉去,重新找到这段短短的文字,点了开来—— 陶小姐起先并不知道我找她是为了调查1801,此刻见我的鼠标停留在那四个阿拉伯数字上,身体忽地一震,险些把茶杯都摔在地上,只不过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电脑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反应。 正文 第23章 鬼影凶间(六) “2005年7月14日,1栋1801室发生特大人为纵火,室内受损程度超过百分之八十,连业主张玥在内11人全部丧生,2007年7月14日由恒大地产过户新业主陈欢,装修两个后业主自溢家中,自此闲置!” “果然,这间房中确实发生过特大惨剧!” 不出我所料,虽然只有短短的几行记载,却是让人不由背生寒意,李双阳低低地自语道:“自2005年开始,这间房竟死了12个人,而且具是阴时阴月的大凶之日,难怪这么邪!”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还不准备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我这话是对李双阳说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另一个世界的事,可她偏偏一副随你折腾的样子,但若我真遇到危险,她又会不顾一切地舍身相救,难怪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当真琢磨不透。 李双阳紧抿这唇,依旧不为所动,我却发现陶小姐似是特别不安,抬头望向我,犹犹豫豫的样子,颤声说:“你想知道什么?你去过1801了?你见过我表姐了?” 还有隐情?真是人生无处不惊喜,我忽然来了兴致,给了她一个无与伦比的强大笑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我朋友也经历着一些恐怖的事!” 陶小姐轻轻点了下头,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水杯,断断续续地讲起了那间凶屋不为人知的隐情,她说的很慢,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回味着某种痛苦和煎熬。 2007年的年初,房地产成为投资者炙手可热的选择,陶小姐和她表姐也开始加入到炒房的行列,她们先后看了十几套房子,都因价格过高而不予考虑,有天陶小姐无意中听说金狮雅苑的房子很便宜,地段又好,配套设施齐全,便拉着表姐一同去看房。 那时这座小区还有很多住户,根本没人愿意廉价割让产权刚满30年的住宅房,就在俩人准备放弃时,她们从物业那里了解到1栋有一套房子正在转售,只是发生过重大火灾,还死了许多人,因此一直无人问津。 俩人听了后只觉得头皮发麻,毕竟是两个女人,买这样一套房子怪渗的,但是仔细想想,她们买房的初衷就是为了等拆迁或者升值转卖,并没有自己居住的打算,出于做生意的角度,她们还是去看了那套房子,就是两年前出过事的棋牌室——1801! 因为事先已经有了解,知道这套房子损坏较为严重,可当她们打开门以后,却发现并没有预想的那样惨不忍睹,只要更换一下地板和内门,再刮一层大白就和新房一样了,算算装修费也不过才五六万,而那间房的挂牌价就更便宜了。 商量过后,这对表姐妹都觉得有利可图,便以一平方米1000元的超低价买了下来,眼看装修就要完成,装修公司的工人却罢工了,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干活,加钱都不行,只说这屋里有脏东西。 俩人又找了几个师傅,可人家一听这间房的门牌号,立刻转身就走,连加价的余地都没有,这时,她们才发现自己竟买了一套传言四起的凶屋,为了能早点把房子脱手,陶小姐和表姐决定自己动手,尽量缩短工期,连续一天一夜没合眼,终于把剩余的天花板刮上了大白。 说来也奇怪,这二十四个小时内竟什么都没发生,看来这些传言也不尽不实,锁好了门,俩人下到楼下,表姐忽然想起车钥匙落在了房间里,陶小姐就在楼下等她回去拿钥匙,可这一等就是一半天,电话也打不通。 陶小姐心里着急,也反身上了楼,刚刚进入电梯,一群人就挤了进来,原本宽畅的电梯一下子就拥挤起来,陶小姐被挤到最里面的角落,电梯缓缓上升。 拥挤的电梯里,陶小姐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些人全都背对着她,明明距离很近,却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更奇怪的是这些人仿佛都去往一个楼层,从一楼到十八楼,电梯从未停过。 而且他们一动不动的,通常在人多的电梯里,难免会有人透不过气,或者因为混合的异味而捂着鼻子轻轻喘息,可这些人却似雕塑一般,晃都未曾晃过一下。 “叮!” 电梯在十八楼停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陶小姐是最后一个走出电梯的,可当她走出电梯的时候,竟发现这些人都不见了,就算进了离电梯最近的房间,至少也该有关门开门的声音吧。 远远地望着1801的房门,陶小姐却步了,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她缓步走到房门前,一边敲门一边喊:“表姐!你在里面吗?” 空空的走廊上只有那一阵阵敲门声响,没有任何回答,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突然间,仿佛有人从里面敲门一样,“咚咚咚”的敲门声以门为介质,回声悠长地快要刺穿陶小姐的耳膜。 她惊疑未定地拧了下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那门便嘎吱地打开了,而她的身体,也就那般定定地立在了原地。 到底,她看到了什么? 陶小姐握着水杯的指关节隐隐泛白,就快要把被子捏碎了,我站在她旁边都能看到她脖颈晶莹的汗珠,密密麻麻渗了一片出来,伏贴了发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陶小姐终于讲完了她在1801的经历,虽然她的表达能力有些欠缺,但想象力强大的我却真切地幻想出一幕情景。 在她打开门的一瞬间,表姐不在厨房,不在卧室,不在客厅的沙发上,而是被自己的头发吊在了风扇上,她的头发是那样长,乌黑而浓密,有一部分链接着天花板,还有一部分缠在脖子上,最前端的刘海则遮住了她整张脸,给人一种前后看不到脸的感觉。 若说真正恐怖的却远不止如此,她半空中的尸体还在夸张地摆动,分明就是有只无形的手推动尸体,打着秋千左右旋转。 当时的陶小姐可谓三魂吓飞了气魄,连自己怎么下的楼都不知道,警察来了以后经过现场勘察,得出的结论是自杀,后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自此,陶小姐隔三差五地做着同一个噩梦,她总在梦中回到了1801,一群厉鬼围绕着半空中悬挂的尸体,你推一下我推一下,仿佛这是有多大的乐趣,百玩不厌,而陶小姐也总会听到一个声音:“救我!救我!把我救下来!” 可是,我总觉得这场悚寒人心的经历少了些什么,对的!就是那个戴口罩的男人,那个纵火焚烧棋牌室的凶手,他才是成就了1801凶间的罪魁祸首,我俯下身,定定地看着沉浸恐惧的陶小姐,问她道: “陶小姐,除了你亲身经历的这些,05年的纵火案你有没有了解过细节!” 陶小姐摇头道:“表姐出事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那间房子,也没有对外出租,只盼着政府早日拆迁,或许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也许吧!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我那位朋友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我轻叹了口气,陶小姐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含泪地恳求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求你救救我表姐,她真的好辛苦,我也好辛苦,我不想再忍受这间凶房带给我的噩梦了!” 她的指甲已经掐进我手背,她自然是恍然未觉,但我却是切切实实的疼啊,倒吸一口凉气,我把她的手指掰了两下,竟是掰它不动,泪流满面地告诉她:“我一定会让邪恶消失于人间,相信我的话,就请你高抬贵手吧!” 陶小姐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用力,歉然地抽回了玉手,我爱惜地吹着疼痛的手背,只见三道深深的甲痕中,已经露出了红色的血肉,我终于知道张无忌为什么怕周芷若了。 正文 第24章 鬼影凶间(七) 在楼下买了创可贴和消炎水,据说人的指甲是有毒的,如果处理的不及时很可能会滋生细菌,而导致伤口感染,我可不想手背上留下难看的疤痕。 消炎水流进伤口感觉就像撒了咸盐,好在伤口面积不大,只疼一下就好了,我贴了三道创可贴,要是有人问起怎么受的伤,我肯定不告诉他是女人抠的。 “看样子你是不会放弃了!” 李双阳眼中有些黯然,但片刻后,她忽地绽放出一抹微笑,灿然道:“给我买根全家的甜筒,我一高兴没准就帮你了!” 我一激动立刻拉着她跋山涉水找到一家FamilyMart,插队对店员伸出两只手指,道:“俺要甜筒,Two!” 店员热情地打了两只超大号冰淇淋,我和李双阳便坐在小桌子旁边美美地吃了起来,本来是两只甜筒却变成了四只,而实质性的甜筒是在我手里,她一下口一小口地舔着螺旋状奶油,我手里的甜筒化得很快,有不少都流了出来。 要知道这两只甜筒可花了我72块钱,浪费了怪心疼的,我干脆一口吞了大半下去,李双阳正舔得津津有味时,忽地发现手里螺旋状奶油少了一半,她一脸怒容,抬手对着我后脑用力一拍,剩下的奶油就全粘在我鼻子上了,还扣了一个蛋卷壳。 为了讨好她,我只得又叫了两个冰淇淋,这回宁愿它化成水,我都不会再吃一口了,花给女孩子的钱真心不能省! “你猜昨天晚上,我在1701室的卧室内看到了什么?”李双阳舌尖围着奶油一点一点打转,嘴角挂满了白色的...那副吃相真是邪恶。 1701室不就是刘鹏租的那套房子吗?我大胆揣测:“难道你看到了刘鹏?可是,刘鹏还在住院,意识都不清醒,莫非你是看到了他游离的魂魄?” 李双阳怔怔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凝重道:“还真被你猜对了,不过不是他游离的魂魄,而是被厉鬼束缚住的,残缺不全的魂魄!” 我思维有些凌乱:“我不太懂,能讲得直接点吗?” 李双阳轻轻转动手中的冰淇淋,目光始终盯着尖尖的奶油,道:“我只能告诉你,这只恶灵的灵体十分强大,他住在1801至少有好几年了,通常这类恶灵都生活在黑暗中,他们想要控制活人的肉体,以达到借尸还魂的目的,这样他们就可以离开黑暗,就是所谓的寻找替身!” “就像我在电梯里遇到的那只恶灵?” 我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不寒而栗,只听她继续道:“但有另一种恶灵,那是最糟糕的一类,这种不想离开黑暗,想要把活人的魂魄拉进黑暗跟他们一起....” 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我道:“我不想你插手的原因,是因为你那个朋友已经半人半鬼了,车祸发生以后,它已经得到他一半的魂魄,等它拿到完整的魂魄,你朋友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我们该怎么办?还要重返凶屋吗?”回想昨晚的经历,我头皮发麻。 李双阳沉默了一下,重重点头道:“要夺回他完整的魂魄,我们必须找到它在黑暗中的栖身地,要去到那里你必须灵魂出窍,而且时间有限,一不小心就回不来了!” 算算活了二十五年,我已经灵魂出窍两次了,这次还有可能回不来,淡疼!我弱弱地问了句:“有没有其他办法啊!比如把那间房直接烧掉!” “如果只是毁掉那间房,它以后自然就没办法再害别人了,但要想救回你朋友的魂魄,你只能先找到它的栖身地。” 李双阳说了一半天,又绕回了原来的起点,还是得让我魂不附体的出窍,难道非得如此才能解决问题吗?我倒真不怕死,可我怕死后还要永世不得超生! “还有一个方法,除非你能请来一位高人!”她又开始继续吃起了冰淇淋。 我精神一振,立时信心膨胀,高人?得有多高!姚明算不算高?我的信心也只维持了短短两秒不到,便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双手自然地垂了下去,我发现身边还真没有这种通晓阴阳之术的高人。 这时候我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一个人,她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头发高高盘起,那造型有点像《神雕侠侣》中的李莫愁,只不过穿的却是一身职业装,手上还带着串佛珠,胸前的胸牌上写着:“我爱我家房产经纪人—杨冰玥!” 起先她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因为像这种中介公司的经纪人实在太多,丝毫不比理财经理少,但她这样道姑气质的却不多见。 一声婉转如山涧清泉的铃声响起,她接起电话道:“张先生,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你选的那栋别墅开门正对断山,此为大凶之相,背后所靠断崖嶙峋,正犯廉贞煞,不管用于投资还是自住都并非上上之选,中华五千年留下来的风水学其实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不管你相信与否...” 我听得不明觉厉,忽然发现她是个人才啊!现如今党和国家太需要这样的人才了,就算党和国家暂时不需要,但我需要啊! “好!那先这样,后面我们再沟通!” 她刚挂断电话,一回头就看见伸长脖子的我一脸荡笑,好似发现了新型物种般目光如炬,炯炯地望着她。 “你...有事吗?” 她用手护住了衣领中隐露的风光,一副防狼的姿态,我一把握住她挡在胸前的右手,第一次见面的激动,离别之际的不舍,久别重逢的欣喜,吃葡萄咬了舌头的忧伤...全部凝聚于这一握之中,一边摇一边道:“你好杨小姐,在下一位朋友被恶灵缠身,如今危在旦夕,刚听闻杨小姐有趋凶避邪的本事,还请高人出手相救!” 杨冰玥抽回有些变了形的右手,可怜兮兮地叹气:“我只是个弱女子,工作多,提成少,人家休假我加班,房贷没还清,保险自己买,帮你?谁来帮我呢!” 我一下苍白了,见她这副态度,低声在她耳边轻声附了一句:“有偿的!” 嘴角弯起月牙般的弧度,在金钱的诱惑下,她顿时眉开眼笑,拿出随身携带的计算器,奸商道:“本来我是不愿多管闲事的,但今天遇到你也是一种|猿粪|,做朋友的,有今生,没来世,我不帮你谁帮你啊!先说好了,我收费可是很高的,由于业务不同,收费的标准也不一样,朋友,你出门带钱了吗?没带够的话,支持微信转账哦!” 我抬头默默合计了一下手头剩余的资金,把心一横,先摸摸她的底吧,这年头招摇撞骗的骗子可是多如牛毛,前两天我还接到一通电话,有个傻X冒充我领导,让我明天去他办公室,结果被我骂的狗血淋头。 四天前,我在火车站遇到一老太婆,上来就问我借四块钱,说自己没钱做地铁回家... 八天前,一新疆的串串拿个苹果问我200要不要,我没当场拆穿,他收了钱后说要把卡拿出来,然后偷偷换了个模型机给我,差点被我送到派出所... 半月前...唉!算了,说多了都是眼泪。 这年头骗子多了,傻子就明显不够用了,反正我这般聪明睿智的人是不会轻易上当的,不过,我还是得试探一下她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正文 第25章 鬼影凶间(八) 我豪气状: “钱不是问题,你都做哪些业务呢?” “相面测字一次200!” “占星算命一次1000!” “布局风水一次2000!” “迁坟拾骨一次8000!” “驱鬼降妖一次15000!” 看着她娴熟地介绍自己的业务,我还真有些吃不准,毕竟隔行如隔山,我伸出手道:“先算个命吧!” 似乎知道我在考验她,杨冰玥挑眉一笑,也没去看我的手相,从双肩背包中取了盒塔罗牌,素手一挥,纸牌整齐地摊开一片拍花,示意我道:“洗牌!” 我用双手胡乱地把牌型打乱顺序,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玩塔罗牌,每次看到影视剧中邪恶的女巫捧着水晶球,仿佛施了魔法般地求问“水晶水晶告诉我,匹诺曹把白雪公主拐骗到哪去了!”的时候,只觉得国外的占星术是那样高大上,不像我们国内的算命神棍,掐掐指就是一顿胡吹乱侃,太草根了。 根据她的引导,我把纸牌重新摆成圆形的牌花,依顺时针的方向继续洗牌,集中意志,心里默默念着想问的问题。 一旁的李双阳也坐了过来,大发少女心性,单手拄着腮,双眼满是惊奇,我心无杂念地把牌叠好,切成两摞,从上下两面各取了两张牌,推到了杨冰玥面前! 杨冰玥这才接过纸牌,开始快速地摆出牌阵,把我选的两张牌依次入位,之后就是开牌了,将牌阵中的牌依次打开,再从每张牌的解讲和整个牌型的前后关系做全盘分析,看得我暗暗咋舌,小小的四十张阿卡娜,简直比梅花易数还要复杂艰涩! 我随机选择的两张牌,第一张为“愚者”,按杨冰玥的话说这是一张特殊的牌,并不在1-21的顺序之中,正位解释为憧憬自然的地方,毫无目的地前行,喜欢尝试挑战新鲜事物,明知是错误的选择及失败的结果,却一意孤行,盲目地追求梦想而完全忽略现实,独特的恋人,以独特的方式取得意外的收获,把握重点,寻求捷径,倾向于自由的工作氛围,适合艺术类工作或从事自由职业。 逆位解释为重视梦想,无视物质的损失,离开家园,为出外旅行而烦恼,心情空虚,轻率的恋情,无法长久持续的融洽感,对婚姻感到束缚,彼此忽冷忽热,猜题错误导致考试失利,不能放心的旅行,不能下决心,怪癖,不切实际。 这段解释更让我哑口无言,基本完全符合我的性格和选择倾向,甚至连我猜错奥林匹克错误命题和离家出走都能说中,唯一让我费解的,独特的恋人是指什么?我爱过的人或未来会爱的人很独特吗? 另一张牌则是命运之轮,上面是象征天使的斯芬克斯,下面是魔鬼,四周围绕着象征命运中的各种境遇女神、天鹅和毒蛇等。 我的命运有如那命运之轮在塔罗牌中不停的转动,特殊的恋人终会消失,最真的爱人亦会出现! 杨冰玥在解读这张牌面时也不禁皱了眉,李双阳转眸看着我,两人竟同时疑惑地道: “你的求问是什么?” “你想问的是什么?” 我笑而不答,只对杨冰玥道:“算你卜得准,最后一项给打个折吧!” 杨冰玥倒没急着答应,反问我道:“我得先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于是,我便将自己的经历和1801房和盘托出,也是给她一个知难而退的机会,免得到时超出她能力范围,弄不好大家全都翘辫子。 听完了我的描述,杨冰玥脸色说不出难看,但我怎么都觉得那副棘手的样子是装的,果然,她在计算器上键指如飞地道:“这么凶啊!那得贵点,少三万我不做!” 三万?我嘴角不自觉地一阵抽搐,我说:“妹子,看在大家都是同行的份上,便宜点呗!” “你也是阴阳风水师?”杨冰玥惊奇地问。 我皮笑肉不笑:“我是抢劫的!” 杨冰玥笑容一收,清冷高傲地转身欲走。 闷闷不乐的我对她伸手道:“留张名片吧!” “这还差不多!” 杨冰玥又坐了回来,从口袋里取了一盒名片,不是一张,是一盒哦! 有安利的,保险的,金融理财的,放贷的,办信用卡的,淘宝零食店铺的,游戏代练的,酒醉代驾的,回收名烟名酒的,宠物配种的,公积金套现的... 翻了一半天,才翻出一张印有五行八卦的黄色名片,我讷讷道:“你到底兼了多少份职业啊!” 杨小姐立时愁眉苦脸地萎顿下来,自哀自怜道:“工作多,提成少,人家休假我加班,房贷没还清,保险自己买,人家是女神,我是女汉子!” 怎么好好的突然又抱怨起来了,一只苍蝇在我眼前飞来飞去,被我一巴掌拍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罢了罢了,我用手机加她的微信,转了一万块定金过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强调了一句:“不过,你真的能搞定吗?” 她本来笑盈盈地看着转账金,此刻见我质疑她,立刻神色庄重地道:“帅哥!你知道我这个刀疤是怎么来的吗?” 刀疤?我看她手指着额头,瞧了一半天也没看到所谓的刀疤,最后我拿出了180倍电子放大镜,这才看到她两个毛孔中间真的有道一毫米的刀疤。 “尼玛!这也叫疤?”我歇斯底里,内伤吐血,喷了她一脑门。 杨冰玥拿纸巾擦了擦额头的血迹,淡定地道:“帅哥,你最好不要小看了这道疤,想当年你姐姐我也是个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踩园区幼儿园的狠角色...” “我完全没兴趣!” 我举手打断她道:“总之,你是有办法对付那些厉鬼的吧!” 旁边一声冷笑,李双阳有意无意地道:“我在她身边坐了这么久,她都未曾有一点感知,你这三万块钱啊!怕是要做慈善了!” 杨冰玥单手插进西裤口袋,另一只手摩挲了下盘起的头发,故作有型地道:“那还用说吗?别看我工作多,提成少,人家休假我加班,房贷没还清,保险自己买,人家是女神,我是女汉子...” 我又一次暴跳:“你是复读机吗?还是说你有多自豪这些事?” “不要吐槽!看看这是什么!” 她把一只金属材质的打火机递到了我眼前,我接过来打开盖子,一段音乐响起来:“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我端倪了一半天, 依稀记得这是05年脍炙人口的网络歌曲《老鼠爱大米》,想当年各种翻版传遍大街小巷,是继《流星雨》之后又一首被唱破的流行歌曲,可除此之外,它也仅仅只是个会发音的打火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掏出一支烟来,啪啪打了好几下都没见火花,竟然还是个坏的,我鄙夷道:“像这种破玩意儿淘宝上一买一大堆,别想拿它糊弄我!” 杨冰玥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像个没有道德底线的推销员般滔滔不绝:“你别不识货!那可不是一般的打火机,它燃烧的可是地狱业火,可以焚烧一切阴灵恶鬼,最重要的是这款打火机将个性化创意和金属完美结合在了一起,它不仅是诠释时尚的礼品,还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和收藏价值...后面省略三千字!” 好像只有前面才是重点吧,我哈欠连天地道:“我只看效果,不看宣传!” 她又开始吹牛了:“好吧!为了让你知道你这三万块钱绝对物有所值,我有必要再给你讲讲你姐我额头刀疤的来历!” “算了,我怕了你了!” 我揉着气血翻涌的胸口,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反正定金已经付了,又是我主动找上她,若她真是徒有其表的泛泛之辈,全当我做慈善好了。 尼玛,我两个月的工资啊!做慈善?想想就心痛到流泪! 正文 第26章 鬼影凶间(九) 临近傍晚,我独自坐在桂花公园的长椅上,清爽的微风轻轻掀开衣领,说不出的舒服,点开手机上的酷狗音乐盒,戴上耳机,随便找个歌手的专辑,随机播放,一个老头从我面前经过,他牵着的吉娃娃突然对着我身后狂吠,我看着这一人一狗眨眼间走出了公园的大门,便向身后望了过去。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斜阳还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静谧的梧桐树也被染上了昏黄萧瑟,我看见李双阳就站在靠近河边的位置,正和两个陌生男子交谈着什么,那两个男子具是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大黑墨镜,时而摇头,时而耸肩表示无能力为,我取下耳朵里塞着的耳机,可能因为距离太远,我仍听不清她们交谈的内容。 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两人同时望了过来,一个少年白头,另一个精干的黑色短发,我还在想他们应该不是普通的鬼吧,难不成是阴间的鬼差? 很突然的,我感觉到在离我9点钟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我倏地转头,瞳孔骤地一缩,那个站在十字路口的人,透过匆匆而过的车辆间隙,戴着口罩的男人正对我挥手。 接着,我看到了他牵着的宠物,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巨型犬类,第一眼看去就像个爬行的人,没错,那分明就是一个人。 在我一瞬间失神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朝我爬了过来,起先他是慢慢的爬,生锈的机器一般,笨拙而缓慢,可爬了几下之后,关节一下灵活起来,一千米的距离,几乎眨眼就爬到了我身上。 我本能地向后躲去,后背紧紧贴着长凳,它缓缓地支起身体,每动一次都伴着一阵“咯咯”的骨裂声,慢慢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五官残缺的脸,粗线条的画布一般的脸上,没有鼻子,没有耳朵,只有一只右眼和嘴巴,我震惊但并不害怕,我不害怕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些非人的情景,我震惊这个人分明就是刘鹏啊! 屏住呼吸,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黑色的垂液溢出嘴角,他也盯着我,几秒过后,他的嘴越长越大,一口就咬了过来,我挥手奋力去挡,和他扭打在了一起,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脸担心的李双阳,她蹲在我面前一声声的呼唤:“文浩!文浩!你冷静一下,他已经走了!” 我难以平复那剧烈的喘息,四下匆匆撇了一眼,又对上了李双阳漂亮的眸,我们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我的右臂上,手腕以上三寸的地方,清晰地印着两颗牙印。 苏大附属医院加护病房,我一把推开房门,大汗淋漓地看着病房里的两个护士,在她们身后的病床上,刘鹏的身体明显被移动过,地上还有一小滩血迹,我问护士道:“他怎么了?” 护士支支吾吾地说:“病人刚才自己摔下了床!” 另一个护士害怕担责任,竭力辩解道:“真的是他自己摔下来的,我们进来时他已经趴在地上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只磕掉了两颗门牙,没有崩裂伤口!” 我下意识看看手臂的齿痕,刚好是两颗门牙的印记,而且他的床下还有一双血脚印,整齐地并排在一起。 李双阳盯着那双脚印道:“他撑不过今晚了,它会夺走他越来越多的东西,这次是两颗门牙,明天就是他完整的魂魄!” 帮刘鹏叠好皱起的被角,我很少在朋友面前表现得如此情真意切,但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文浩能为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螺丝刀都可以,只有两个字——“仗义!” 眼看天要暗了,最後一道夕阳的馀光即将消逝,也不管他是否能听见,我仍对昏迷中的刘鹏道:“兄弟,我当你是兄弟,所以我会为你赌命,但如果我回不来了,别怪我救不了你!” 离开了病房,我眼中的灰败和颓废一扫而过,取而代之是无比坚定和不再彷徨,看了下手表,现在是9点10分,我拨通了杨冰玥的电话,开口便道:“半个小时后,金狮雅苑见!” “喂!不是说好明天晚上吗?要不要这么辛苦啊!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呢...” “少废话!收了钱就赶紧做事吧,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不理会电话那头的愤然,直接挂掉,我已经走出了很远,忽然发现李双阳没有跟过来,回头催促她道:“发什么呆啊!天已经黑了!” 李双阳犹犹豫豫地看着我,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和我一同走进了电梯,我心头也打了一个问号,不过时间紧迫,我也就没太在意那么多。 城市灯光像远飞的萤火虫,忽闪忽闪地越来越昏暗,苏州这古老的城市,安静地躺在运河的怀抱里。 半个小时后,金狮雅苑,李双阳站在槐树下仰望着星空的璀璨,她的心事似乎更重了,我一根烟刚刚吸到一半,一辆计程车就开到了我眼前,杨冰玥面无好色地从车上走下,一见面就开始抱怨;“催的这么急,你赶着投胎啊!” 掐灭烟头,用力踩了两脚,我走过去帮她拿背上的包裹:“投胎也要拉着你一起,不然我一个人多寂寞!” “呸呸呸!真不吉利,大半夜的我帮你捉鬼,你咒我?” 杨冰玥夺回了包裹,从里面掏出一件道袍,随意地往身上一披,腰间系带打出个漂亮的蝴蝶结,我心想可惜少了拂尘,不然就是活生生的赤练仙子李莫愁了。 见我神色轻佻,她不耐烦地催促:“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带路,办完了事我还要回家做面膜呢!”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就引领着她朝小区内走去,这座小区竟没有一户亮灯,我们走在荒草丛生的石子路上,死寂的夜色中,隐约能看清大楼的轮廓,显得格外渗人。 我已经来过一次了,对周围的环境也算轻车熟路,如鬼子进村一般雄赳气昂,反倒是自诩高人的杨冰玥一路上不停地东张西望,畏畏缩缩的,跟做了贼似的,这要是路过一个警察都得给她逮起来,好好盘问一番。 正文 第27章 鬼影凶间(十) 1号楼应该就是这栋了,我仰望着黑蒙蒙的大楼轮廓,突然站定脚步,杨冰玥心不在焉地撞在了我的背上,绷紧的神经达到极限,惊叫了一声,向后一连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栽进池塘里。 我手疾眼快,赶紧扶住她倾斜的身体:“你不是专业的吗?怎么怕成这样!” 杨冰玥逞强地道:“谁...谁害怕了!我真是专业的!” 一只默默跟在后面的李双阳开口道:“过了十二点就是七月十四,届时生门紧闭,这是一年中阴气最强的时候,晚了就进不去了,我们赶紧上去吧!” 现在都十点了,也就说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当下不在迟疑,抬步便迈向台阶,却被心虚的杨冰玥挽住了手臂,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虚:“你不是不怕吗?” 她口是心非道:“我有说我怕吗?这黑灯瞎火的,我是怕摔倒!” 我也懒得跟她纠结,来都来了,再去考虑临阵换将也来不及了,用力一跺脚,震亮了正门的感应灯,灯光惨淡地映照着周围的一切,我走到电梯口,摁下了向上升的电梯键,此时电梯显示刚好停在18楼。 之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停在18楼的电梯开始下降,在17层停了一次,16层停了一次,15层又停.... 正常来说,这栋楼除了刘鹏的1701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租客了,显然此刻进出电梯的并不是人。 杨冰玥慢慢向我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从我刚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这是一栋五行排列的聚阴楼,而且风水布局已经失控,现在看来,这里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鬼楼了!” 说完,她又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全是厉鬼!” 我淡定地道:“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请你来的!”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说1801也是真的?”她的反应不可谓不夸张。 我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心里也是一沉:“当然是真的,难不成你以为我在骗你?你跟我吹得天花烂坠,说自己有多厉害,不会都是假的吧!” 杨冰玥苦着一张脸,懊恼地拍着额头,悔恨交加地,在我看来却无耻到人神共愤地慨叹:“我竟然鬼迷心窍,上了你的贼船!” 看着打开来的电梯,为了打破这沉闷而又压抑的气氛,我开玩笑地道:“既然上了船,你就是我脚拇指上绑着的蚂蚱,放心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是怕有钱没命花,我不玩了!再见!” 她转身想跑,反被我横抱了起来:“聘礼都收了,现在说不玩?你是想多了吧!” “其实,我只是个小职员,工作多,没提成,人家休假我加班,房贷没还清...呜呜~” 我黑着一张脸对她大吼:“你就跟楼下跳广场舞的大妈一样,每天只会跳小苹果,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偶尔换句台词嘛!” 杨冰玥双手死命板着电梯门,一膝盖顶到了我的小腹,疼得我倒吸凉气,她趁着我手下一松的时候撒腿就跑出了电梯。 真是苍天有眼啊!奈何她紧跑慢跑,台阶绊倒,又被追出去的我给倒拖了回来,身体被我拖拽的同时,双手在地板上无力地匍匐:“不要啊!不要拉我啊!我要回家写作业!” 好在李双阳控制住了电梯键,不然电梯又会回到18楼,那样的话我们还要再等好一会儿。 杨冰玥就这样被我生拉硬拽地弄到了18楼1801室门前,我和李双阳站在她身后,把展示自我的舞台留给她一个人。 “地球就靠你来拯救了,加油!你是最棒的!” “看好你哦!” 杨冰玥紧贴着墙壁弱弱地说了句:“这个任务太艰巨了,我可以弃权吗?” 我断然摇头,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默默地蹲在地上,肩膀一颤一颤的,怎么还哭了呢? 我正想上前安慰几句,却看到她竟拿毛笔在墙上画了块墓碑,又点了三柱香插在地缝中,凄凉清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我靠!白毛女啊!我崩溃扯着自己的头发,咆哮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晦气!” “呜呜~” 她似有无限委屈,对着墓碑哭得更伤心了,就好像我逼着她去死一样,我心肠一软,决定用我动听的歌喉,来为她传递正义的力量。 我拍拍她肩膀,牵起她的小手,来到了1801的门前,清了清嗓子,深情地唱:“咳咳~” “妹妹~妹妹~哦~我的妹妹哟~” 感受到牵着的人儿惶恐地往后退,我再度把她拉了回来,声音突然洪亮: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莫回呀头 ——” 这一曲唱得真是恢弘豪迈,尤其最后那一声悠长的高音,绝对惊天地泣鬼神,毫不夸张的说,用余音绕梁三日不识肉味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我就奇怪了,这么清澈飘逸的歌声竟没人为我鼓掌,反倒招来一阵铺天盖地的鬼啸:“要死了啦!大半夜的不消停,唱得比鬼哭都难听!” “不要再锯木头了! ” “我生前可是患心脏病死的!” “你来这里唱歌好有勇气! ” “你要不要用氧气袋?你不用我就要用了! ” “这就是你和死人交流的方式吗....” 一时间整栋鬼楼都沸腾了起来,我还真没想过自己的歌声有如此之大的杀伤力,这要是一直唱到天亮,没准这些鬼就搬家了。 我这样想着,正欲再度引吭高歌时,李双阳及时捂住了我的嘴,小声道:“我建议你在鬼多的地方不要唱歌,很危险的!” 杨冰玥整理了一下失色的花容,也随后道:“好了好了!唱歌这种事就像作爱一样,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我们还是办正事吧!” 我们注意到墙边烧了一半的三柱香,其中左右两支烧得特别快,只有中间那支还保持着点燃时的长度,我瞧着那两短一长的三柱香火,奇道:“这香怎么会烧成这个样子!” 杨冰玥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细密的冷汗,面色十分凝肃:“人最怕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不是我不讲义气,此事真的超出了我能力的范围,我真的不想陪你一起去死,趁着鬼楼还没封门,你让我走吧!” 我承认她却是有些过人的异能,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继续留她陪我涉险,只得让开身体,无奈道:“那好吧!请自便!” 见我如此轻易地放她离开,她一脸错愕,也没再多说什么客套的话,走了没几步,她又突然回过身来,向我抛来一样东西:“这个你留着,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我接住一看,竟然是那支会发音的打火机,不管有没有用,先收着吧,我对她抱拳道:“如果我文浩明天还能活着出去,剩余的尾款我也会一分不少的打给你!” 杨冰玥双腿交叉地站在原地,扭扭捏捏地道:“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走了?”我老开心了,还以为她良心发现了呢。 杨冰玥眯着眼笑了笑,表情忽然严肃,轻道一声“再见”,便很没义气的逃跑了。 她飞奔地拐进了电梯,在电梯快合上的一霎还不忘对我打出个拜拜的手势,我和李双阳头顶一排省略号,我“呸”地吐了口吐沫:“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余,真浪费感情!” 正文 第28章 鬼影凶间(十一) 李双阳解开领口的一粒扣子,一边扇风一边说着风凉话:“知道她不靠谱,还真是靠不住!” 我眼睛一亮,在男性激素的刺激下产生心旌摇曳的感觉,猥琐地凑了过去,偷眼瞄着她不小心走光的胸口,吸了口口水道:“是啊!是啊!就像硬挤出来的奶沟,一点都靠不住!” 李双阳见我盯着她的胸口大流口水,俏脸一下就红了:“你这个色狼,笨蛋,变态,真难以置信,去死啦!” 锁骨——封侯——回旋踢! 我闷哼一声倒飞了出去,身体却留在原地,就这样灵魂出窍了,爬起来揉揉摔痛的肩膀,这时我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六识变得异常敏锐,连楼道里窃窃鬼语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噗通一声,我站在门边的身体倒了下去,李双阳无情地踏过我的肉身,一脚踢开了1801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毫不犹豫的,我立刻跟了进去,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房中深不见底的黑暗空间,她问我:“准备好去送死了吗?” “时刻准备着!” 我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即使前方蛰伏着黑暗,但此刻却有人陪着我一起,我不再是独孤的孜然前行。 “门外那柱香烧完之前,你必须回到肉身之中,现在,我们进去吧!” 她顺手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扑进了黑暗,周围三米的地方亮起了幽幽的冷光,这些幽光都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可能因为我是阳人的缘故,头顶和肩膀的分别亮着三盏阳火,反观李双阳身上连一盏灯都没有。 我们仅凭着小范围的视线并肩前行,走到一处拐角,我看见一个全身湿透的女人,这里并没有下雨,她却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我问女人道:“戴着口罩的人在哪?” 女人打着哆嗦显得十分惊恐:“我不敢去打扰他!” 李双阳上前道:“你也住在这栋楼里?是他让你自杀的!对不对!” 湿漉漉的女人点了点头,李双阳又道:“带我们去找他,否则你永远都投不了胎!” 女人克服了心里的恐惧,点头同意了,她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带路,我和李双阳一刻不敢放松的跟在后面。 这里的情形和我之前所经历的完全不同,我想这就是李双阳一定要让我灵魂出窍的原因,如果我是以肉身进了1801,则势必会成为众鬼愚弄的目标,但若以灵魂形态,就可以真正走进它们存在的空间。 走过一段沉寂幽暗的长廊,女人停在了一扇门前,手指着那扇门说:“它们就在里面,他也在里面!” 它们?看来是一群呢!我正要打开房门,女人紧张地退了几步,一边后退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没办法回头了...你甚至用自杀都无法摆脱那个恶魔,他给儿子又找了新的宠物吗..他还会来折磨我的....我该怎么办!” 李双阳安抚她道:“没事了!没事了!今天过后你就自由了,快点去投胎吧,这里也会消失的!” 女人平静了不少,慢慢松开了她的手,面对着我们,身体向后飘去。 李双阳回转身,对我微微点了下头,我把手放在门把上,用力一拧,再一推,房门便打开了,里面似乎是个客厅,沙发电视一应俱全。 我们来到客厅的中间,面前出现了两个红色的门,正犹豫要进哪个门的时候,我听到头顶总有一阵“咯吱吱”的怪响,抬头一看,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陶小姐的表姐就挂在我头顶的风扇上,稍微举下手都能碰到她来回摇曳的脚,至于她头发下面那张鬼脸,我想也不需要过多描述了,反正就是各种吓人各种诡异。 没等我开口去问她什么,她直勾勾地抬起了手臂,指着其中一扇门,缓慢地道:“我一直想知道,我该如何回到地上,朋友,请告诉我,我怎样可以了结痛苦!” 她的身体就那般在半空中来回地摇摆,平身的手臂也垂了下来,我和李双阳没有多说什么,小心翼翼地绕开沙发,直奔着右边的门走了过去。 这一次,我并没有急着拧开把手,而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看是否有什么怪异的响动,这一听之下,耳朵里全是麻将机洗牌的声音。 李双阳奈不住性子,一脚兜开了房间的门,洗牌声戛然而止,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三张麻将桌,其余两张都坐着四个人,只有最里面那张桌子坐了三个人,他们有男有女,有的睁着眼,有的闭着眼,表情也都各不相同,仿佛杜莎夫人蜡像馆里的蜡像,动也不动地坐着。 我们轻手轻脚地围着房间转了一圈,动作放得很轻,很轻,生怕把他们给惊动了,李双阳是逆时针搜索,而我是顺时针,转了一圈后我们又回到了门口的位置,她耸了耸肩,表示什么都没有,我也摇摇头,根本没看见口罩男的影子。 我轻轻抬起左脚,对她用口型说了一句“走”,可就在我左脚刚落地的时候,感觉是踩碎一块玻璃,“啪啦”的脆响声把我们俩的神经都绷直了。 李双阳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台麻将桌,还好那十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异样,若惊动了这群厉鬼肯定没啥好事,她轻轻拍着胸脯舒了口气,狠狠瞪了我一眼,我抱歉地吐了下舌头,从碎玻璃上移开了左脚。 李双阳蹑手蹑脚地走在前面,我第二脚刚刚踏出,只听“喵呜”地一声惨叫,我连忙把脚收了回来,一道黑影瞬间蹿了出去,我就纳闷了,哪里来的猫咪啊! 身后的那些人还是没动,李双阳这才放下心,对我凌空挥了挥粉拳,我打出一个OK的手势,保证不会再发出任何声音。 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次我格外小心,紧盯着脚下的地板,可别再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了,确定什么都没有之后,我才敢迈出脚步。 可是,当我落脚之后,客厅的电视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怕上火,喝王老吉,吉庆时分,当然是王老吉!普天同庆,当然是王老吉! 180余年正宗秘方,王老吉从未更名,购买时请认准王老吉凉茶!” 李双阳直接无奈了,垂头丧气地转身,连骂都懒得骂我了,可是我比她更无奈,我尼玛!哪来的广告啊! 我弯腰捡起脚底下踩的遥控器,气急败坏地摔在地上,仍不觉得解恨,又上去咣咣跺了两脚,电视在关闭前还不忘喊出句:“怕上火,就喝王老吉!” 李双阳轻轻拉了下我的衣袖,我喘着气道:“你干嘛!有事说话!” 她对我眨了眨眼睛,我不解:“你眼睛怎么了!” 她干脆把我拉到身边,又对我眨了眨眼睛,我如梦初醒,回头看了一眼,一群厉鬼呼啦啦地围了过来。 正文 第29章 鬼影凶间(十二) 众鬼包围而来使得我们退无可退,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李双阳:“你不是说要回家看花千骨吗?” 李双阳恍然大悟,配合地道:“是啊!是啊!今天长留山要开仙剑大会,我们快走吧!” “不好意思!借过!” “不好意思!借过呵~” “砰!” 房门自己关住了,并飞快地上了好几道锁,身后的厉鬼们又围了上来,形成一圈包围,掉眼珠的掉眼珠,吐舌头的吐舌头,七孔流血的满脸是血...各个面目狰狞,对本来就不怎么胆大的我们做出各种恐怖形态。 李双阳害怕地依偎在我怀里,要知道快乐和悲伤都是会传染的,恐惧也不例外,她都被吓得瑟瑟发抖了,我又能好到哪去呢? 不过我到底还是个爷们,害怕了一会儿之后,那些厉鬼也做不出其他的造型了,看上去也就没那么狰狞了,我一挺胸,伸出手掌道:“停!” “哈!哈!哈!” 我大笑三声,众鬼们面面相觑,搞不清我要干什么,掏出口袋里的发声打火机,我在他们眼前晃了一圈,有恃无恐地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投胎,但留在世上害人就是你们的不对,我今天就见识一下真正的活阎王!” “谁先来!” 我锁定了面前的一只女鬼,总觉得女鬼比较容易对付,而且她还蛮漂亮的,好!就你了,弹开火机的金属盖子,我不忍看她魂飞魄散,惋惜地道:“永别了!” 打火机应声而响,旋律欢快:“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女鬼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惧怕表情,但一首歌唱完之后,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我尴尬地笑了笑,自顾自地道:“她大爷的!我早就说过她靠不住,连她所谓的法宝也是...呵呵呵,垃圾!” 我借此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重新试了一次:“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好吧!我把打火机揣回了兜里,镇定自若地道:“你看,咱们大家又不熟悉,相逢何必曾相识呢?我看,我们就当没见过面好了,等回去之后,我一定给大家多烧纸钱!” “好不好?”我一脸真诚地望着众鬼,他们齐齐摇头。 我“蹭”地躲到了李双阳的身后,弱弱地问:“那你们想怎样?” 众鬼露出森白的牙齿,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们狞笑,然后就把我推搡着按到了一张麻将桌上,可是麻将这玩意我一窍不通啊! “我能说我不会打牌吗?” 我求助地看向李双阳,她虽然有心替我解围,却被对面的女鬼用眼神制止住了,她也只好识相地默然不语,把目光移向了别处,意思很明显,你自求多福。 我搓了搓手掌,客气地问:“额!那好吧!你们有什么规矩?” 众鬼一同把手指向了墙壁,上面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红色的连笔字:“骚扰对手,先断双手,有借不还,穿肠烂肚!使诈耍千,魂飞魄散!” “不是吧!你们也太毒了吧!”我不寒而栗。 女鬼道:“你不犯规就没事了,我们打四川麻将,血战到底!” “四川麻将啊!好好好,我们打一毛的吧,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我笑嘻嘻地提议,我可不想玩的太大,到时候把命都赌没了。 “打多大不是你说了算!”一个男鬼不客气地拍了一摞冥币,上面最大面值竟然是1个亿! 老鬼不耐烦道:“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分好筹码,赢了我们让你见老大,输了...” 我急切地问:“输了怎样?” “把命留下!”众鬼齐声说。 我放荡地一笑,无所谓地道:“谁怕谁!小爷我自打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洗牌!”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把麻将推进洗牌口,很快地,四条洗好的麻将摆成了一个“口”字,你拿两摞,我拿两摞,每人都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牌,那就玩吧,打张西风三家胡牌,然后就是小相公,大相公,诈胡,...... 到第3把的时候,我怎么数都只有十二张牌,上家老鬼明杠了四个一万,轮到我摸牌,我随手摸了张万子过来,想都没想就要往外打,李双阳轻咳了一声,我警觉地把那张万子收了回来,悄悄一看,尼玛!竟然是一万! 老鬼明明已经杠了四个一万,我怎么也不可能再抓个一万回来,那不成五个一万了吗?此事大为诡异,我见三鬼都在等着我打牌,索性拆了一对将,打出张七筒。 女鬼:“五筒!” 男鬼:“幺鸡!” 老鬼:“二条!” 又轮到我摸牌,摊开一看,我险些摔到桌子底下,又是一万?不管!再打七筒! 轮了一圈,我继续摸牌,还是一万,我哼笑一声,留着,继续拆! 到了后面,我手里的筒子和条子都打光了,只剩下满手的一万,我又摸一张牌,如果还是一万,那可真没牌打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群鬼有意捉弄我,这次倒没有再摸来一万,却是一张红桃老A... 红桃老A?这尼玛是麻将还是扑克啊! 一直观战的李双阳终于忍不住了:“亏你们都是赌鬼,这么卑劣的欺负一个新手,好意思吗!” 三鬼扯高气扬数着钱,满不在乎地道:“愿赌服输!你要怎样!” “我来陪你们玩!”李双阳拨替了上来。 “好呀好呀!” 我巴不得她上来替我,急忙起身让位,其余观战的八鬼又把我摁回了座位:“不行!赌完再走!” 赌完再走?我把他们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赌完我还走得了吗!我抗议道:“打篮球还有后援替补呢,你们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女鬼冷笑道:“你要替他?可以,那这局怎么算!” 李双阳想都没想便挥手丢过去一叠冥币,道:“这局我们赔三家,有意见吗?” 我面前的冥币只剩下了一张,三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地商量了起来—— 老鬼:“这丫头一看就是实力派,不可小觑啊~!” 女鬼:“怕什么!他已经输得差不多了,难道还怕她翻本不成?” 就差男鬼没发言了,二鬼看了过去,男鬼正靠在椅子上打着呼噜,立刻有两只鬼把它拖了下去,好一顿拳打脚踢,一个小鬼替上来,人畜无害地道:“我没意见!开心就好!” 一鬼旁观道:“光看你们玩多没意思,可以压外围吗?” 李双阳打了个双响指:“随便!” 众鬼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眨眼间又聚了回来,手里捧着各自的私房钱,左瞧瞧,右瞧瞧,分别站到了三位主场选手的身后。 女鬼的筹码最多,因而鬼气也相对较高,接着是小心谨慎的老鬼,最后是顽皮的小鬼,只有我们这边没鬼来挺,鬼气冷清啊! 正所谓气势压倒一切,我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来,大力拍在李双阳的筹码上,豪气道:“我挺你!” “切!”群鬼鄙视。 正文 第30章 鬼影凶间(十三) 延续上轮的规则,女鬼继续坐庄,李双阳从容不迫地见招拆牌,上吃下碰,要么一路放水,要么一水不放,打法始终如一。 反观其余三鬼各个奸险狡诈,眉来眼去的,一看生前就不是好鬼,就算是好鬼也不是好赌鬼,牌品决定一切。 女鬼:“九万!” 老鬼:“我碰!” “且慢!” 玉手轻夹七、八两万,李双阳盈盈一笑,把外面那张九万摸了回来,又依次把手牌全部推倒,刚好门清一条龙,我一声雀跃,赶紧跑过去收钱。 第二局,开局两分钟。 小鬼:“三筒别动!我糊了!” 轻盈一声浅笑,李双阳把牌带倒,惋惜地看着小鬼:“不好意思!姐姐截胡!” 我手举着两只花环,跳起了拉拉队的激情炫舞,一边旋转一边唱:“喜刷刷喜刷刷!喜刷刷喜刷刷!” 老鬼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不要得意忘形,坐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花环一丢,我偏要嚣张,大把地数着李双阳赢来的冥币,故作担心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我只有两个裤兜,一会怎么装这么多钱啊!” 一只压外围的鬼手捧着元宝蜡烛和地契,悄悄移动到了我们这边,做出这等投敌叛国的行径,遂被众鬼拉出去一顿暴打。 十几局后,这已经是李双阳连庄的第十三局,我看着她手里这副牌,起手天绝一门,不胡个清对都浪费了,况且还有一四六万 说不定还能杠一下。 女鬼如履薄冰地打出张7万,李双阳放她一水,又轮了两圈,老鬼给小鬼点了个对对胡,到我们摸牌—— “六万!杠一下,四万!杠一下!一万!我再杠!哈哈~七万!**了!” 女鬼和老鬼愣愣看着李双阳带倒的牌,小鬼更是张大了嘴:“搞那么大撒!清对3翻,三杠3翻,杠上花1翻.........” 除了先胡牌的小鬼,这局牌每人都要给我们20亿,算算外围的鬼,加在一起差不多要200个亿,我心里这顿激动啊,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虽然是冥币。 女鬼低头看看所剩无多的筹码,忽然灵机一动,大喊一声:“糟了!天亮了!” 众鬼一呆,反应过来后纷纷做惊慌状,我看了下手表,天亮了?现在才11点半好吧,这群瘪犊子玩意,分明是想赖账! “哎哎!别走呀!还没给钱呢!” 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鬼都不见了,我们所在的房间瞬间暗了,周围的空气仿佛结冰一般,一只阴寒的眼睛朝我们移了过来。 我们面前三米范围的幽光中,刘鹏像暴躁的凶犬一样,低沉地呜咽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来。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强硬地掰开他的嘴,塞了颗猫粮进去,还是伟嘉牌的,轻轻拍拍他的头:“鹏鹏乖哦!一会就带你回家了!” “喵呜!” 刘鹏乖巧地舔了舔我的手心,又讨好地用额头拱了拱李双阳的小腿,小尾巴....额,好吧,这段描写失误! 前面不知名的黑影中忽地亮出一道红光,房间中的桌椅板凳全都震颤起来,红光照亮的方台上出现一张四人赌桌,赌神出场的音乐适时响起,三张座椅翻转过来,三位只在传说中的人物依次亮相,我淡疼的都快碎了。 梳着大背头发型的赌神——高进! 鼻梁上贴着创可贴,装酷的赌侠——刀仔! 一脸玩世不恭,抠着脚趾头搞怪的赌圣——阿星! 威震亚洲赌坛的师徒三人全都到齐了,我就像无良网游中的小玩家,一心一意刷副本打怪兽,奈何等级越高BOSS就越强大,要不要这么无耻啊! 身穿礼服的龙五跳到我面前,活泼地举着话筒:“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拉斯维加斯赌神大赛,有请近几年来最具传奇色彩的风云人物——赌神高进先生!” “大家好!我是亚洲赌神高进!”高进在万人景仰的高台上做着造型,一时间喝彩连连,惊呼不断。 “赌神!赌神!我爱你哦!我要为你生小孩!”台下一名情绪失控的粉丝扑了上来,被龙五一脚踢了下去。 “下面,我要请出赌神的高徒——赌圣周星星先生!” 周星星背对着众人,猛地一转身,做出一个调皮的鬼脸,挥手道:“左边的观众,右边的观众,用你们最激情澎湃的声音告诉我,你们爱我吗!” “赌圣!赌圣!我爱你哦!我要为你生小孩!”台下情绪失控的吴孟达扑了上来,又被龙五一脚踢了下去。 “最后,我要请出赌神的另一位高徒——赌侠陈小刀先生!” “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让我一生不流泪!”刀仔深情的出场立刻引起一片沸腾,比刘德华的演唱会还要热烈。 “赌侠!赌侠!我爱你哦!我要为你生小孩!”台下情绪失控的杨丽娟放声哭喊着,攀爬着,龙五抬脚就是一皮鞋,却直接提到了栏杆上,把皮鞋都踢破了。 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台上,高声道:“现在,我要请出的是...” 一束光罩了下来,把我和李双阳包裹在其中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龙五声音顿了一下:“有请!有请!有请....咳咳,请问这位帅哥怎么称呼?” 我把他全家都鄙视了一遍,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还介绍个屁啊!我细细回想了一下,身边的人好像没给自己起过外号,除了本名之外,一般不熟悉的人都直接喊我“帅哥”,年纪稍老一些的叔叔阿姨会喊我“小伙子”,可是这两个外号显然不能用来应付此刻的情景。 我眼珠一定,嘿嘿一笑道:“赌狂——文浩!” 赌狂?龙五不信地打量了我一眼,貌似没听过这个名号,一旁的李双阳作出呕吐状,蹲在地上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赌神、赌侠、赌圣、赌狂?你们以为自己是四贱客呢!” 我随即会意:“四溅客?东淫、西邪、南奸、北荡?” 全场只剩下她轻悦的嘲讽声,看她那副德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真想照着她屁股踢上一脚,直接送她一张回天堂的机票。 正文 第31章 鬼影凶间(十四) 台下众鬼都表情痴呆地望着这不协调的一幕,我并不像前面三位那般震撼登场,只郑重其事地打了声招呼:“嗨!大家好!我是赌狂!” 众鬼转头求证地看看龙五,龙五就像打了鸡血再度激动地道:“有请本次赌神大赛的挑战者,赌坛新秀——赌狂文浩先生!” 台下依旧鸦雀无声,过了好久,大家才回过神来,直接把我无视掉了,若无其事地各做各事,高进干脆把两个徒弟召到身旁,对星仔和刀仔道:“为师上次和你们提议投资游艇的事,你们考虑的怎样了!” “....” 我失落地走了回来,无聊地逗着刘鹏,我可以习惯别人对我的无视,但怎能忍受鬼也无视我,我又不是空气,一点都不顾及人家的感受,难道我就那么没有存在感吗? 这时,下台忽然传出一声呼喊:“赌狂!我爱你哦!我也要为你生小孩!” 李双阳止住了狂妄的笑,咬牙切齿而又略带诧异地道:“耶?我眼花?不对...你看看穿道袍的女人,是不是只会吹牛的贱人?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是说一开始就背信弃义,弃我们而逃的杨冰玥?等等...我看看!” 顺着李双阳的描述看了过去,杨冰玥几步爬上护栏,手中还捧着一束蔫萎的万寿菊,一脸的崇拜神色,表情不可谓不情真意切。 看她活蹦乱跳地在我眼前晃悠,看着她一脸贱笑地小跑过来,我还纳闷呢,难道是我错怪她了?她一直都没有离开,一直都在暗中和我们并肩作战,尤其此刻听她高喊说要为我生小孩,太感动了,要不是此刻身处险境,我肯定会把她拉到酒店,好好探讨一下创造生命的最佳姿势。 李双阳何等聪慧,才没我这么好骗,她嗤之以鼻道:“你可别被她给蒙蔽了,我看她是逃不出去这栋鬼楼,所以才向我们投怀送抱的!” 一把将我抱住,双臂环上的脖子,用力一勒,杨冰玥镜面一般的飞机胸差点硌断我两根肋骨,在我耳边低声道:“太好了!原来你还活着!此地不宜久留,外面已经封楼了,如果破不了这里的域,我们谁都出不去!” 她这句话的潜在意义就是“我先前寻找过你!”,我习惯性去理解得更深刻一点,就是“我为了寻找你才错过了逃走的机会!” 短短的一句话不可谓不精妙,就算是纯粹的黑暗主义者,也会生出“啊!原来是你!”的亲切之感,然后再在“你还活着”的基础上加上一句提醒,要想离开首先破了鬼域,无形之中就把我和她拉到了一起。 要不是李双阳提前提醒了我,像我这么善良的人肯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我心里这顿愤慨,这个女人不简单啊,不愧是靠嘴吃饭的,一肚子甜言蜜剑,老天爷啊,您开开眼成不?一个人竟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这位粉丝,请控制一下您的情绪,不要影响到参赛者!” 杨冰玥偷偷递了张纸符给我,便被龙五拉了下去,我小心翼翼地把符收好,只听龙五道:“凭实力比赛!凭技术晋级!欢迎各位亲临拉斯维加斯赌神大赛现场,本次赛事由凉茶引领者王老吉凉茶冠名举办,这个夏天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花样的年华,本赛事终极大奖由神秘先生倾情赞助,有请漂亮的礼仪小姐把奖品搬上舞台!” 一大摞的废话过后,一名礼仪小姐娉婷着腰肢走上台来,把刘鹏牵到了奖池的木桩上,系了个死结,这位神秘先生倒是知我心意,很清楚我为什么而来。 “为了彰显本次大赛是在公平,公正的基础上进行,赌神高进先生将担任大赛首席裁判,本次大赛的参赛筹码为200亿,所有赌资将用来筹建孤魂野鬼救助站....” “我抗议!赌神高进当裁判?还好意思说公平公正?” 我不满地发着牢骚,分明就是他们师徒三人策划好了的,取胜的一方不管是刀仔还是阿星,输的肯定都是我。 龙五蛇鼠一窝地道:“抗议无效!请三位参赛人员出示赌资,在公证员处兑换筹码!”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悄声问李双阳:“我们赌资够不够啊!” 李双阳数了数刚才赢来的冥币,为难道:“还差一点!” “一点是多少?”我追问。 李双阳伸出小指,掐着指甲道:“一点就是一点,就那么一点!” 真是一分钱逼到英雄汉!找谁借点呢?有了!我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虽然已经忘了名字,不过里面有一段情节倒是和眼下十分相似。 我走到台上,抢过龙五的话筒,对台下的众鬼道:“在比赛之前,我想和大家做一个互动,请大家把手里面值最大的钞票揉成团!” 我满意地看着这群傻鬼攥紧了大票,然后遗憾地对众鬼道:“刚刚收到举办方通知,一会有公安临检,这场赛事临时取消,请大家保持顺序退场,切莫发生踩踏事故!” “什么?取消了?” “我没听错吧!开什么玩笑!” 一时间,群鬼情绪激怒,把身边能找到的东西全都砸了上来,也包括他们手里的大票团,如此一来,虽然也挨了两个瓶酒瓶,并且也在我脑袋上砸出了大包,倒是把赌资给凑齐了。 我交代李双阳去兑换筹码,刚转过身,就看见夹着根雪茄的刀仔站在我背后,对我吹了口烟道:“我和星仔商量过了,我们决定玩斗地主!” 我也点了根烟,反吹了一口回去:“你长着一张刘德华的脸,不觉得对刘德华很不公平吗?” 刀仔搂住我的肩膀,陶醉地道:“你没发现我比刘德华更帅,更年轻吗?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让我一生不流泪...” 我终于忍无可忍,把他摁在地上就是一顿庐山升龙霸:“我让你年轻,让你帅,唱歌比我都难听,谁给你的勇气啊!梁静茹吗?非得逼我揍你!” 作者有话说:真心希望喜欢本书的读者能给个收藏,让文浩开心一下呗! 正文 第32章 鬼影凶间(十五) 刀仔被我干翻在地,舌头都吐出来了,阿星走了过来,一脚踏着刀仔吐出的舌头,老好人地劝我道:“给我个面子,赌完了再打!OK?” 整理了一下歪了的领带,我对阿星友好地一笑,塞了张**网站的网址过去,低声道:“听说你的特异功能很厉害,一会可千万手下留情,不要换走我的牌!” 阿星露出一个只有男人才懂的奸笑:“原来是同道中鬼啊!自从快播被封以后,我每天晚上别提有多寂寞了,嘿嘿,能告诉我从哪里搞来的吗?有木有病毒!” “你尽管大胆放心的下载,绝对优良种子,双语字幕,无毒无害!” 我们俩会意地一笑,这时李双阳也兑换好了筹码,两名保安过来扶起晕乎乎的刀仔,把他扶到了座位上,高进往嘴里塞了片巧克力,起身对众鬼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荷官把一副新牌拆开来,均匀整齐地摆出一道牌花:“请验牌!” 我大概扫了一眼,见没什么问题,点点头道:“发牌吧!” 荷官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连洗了三次牌,把纸牌按顺时针顺序依次发到我们面前,三个人每人17张牌,留了三张底牌在中间。 高进嚼着巧克力,跟嚼泥巴一样,粘得满牙都是黑黑黏黏的东西,艰难地宣布了比赛的规则:“三人斗地主,红桃三先叫牌,带踢带踹带加倍,手牌两王或四个二必须叫牌,十局为限,十局过后筹码最多的参赛者胜出!” “不叫!” 我对两人亮出了红三,其实我的牌还不错,如果是正常情况肯定直接拿三分,但此刻我必须打得保守一点。 “七**十J!报牌!剩一张!”星仔吮着手指,等着我下炸弹。 我手里确实有四个A,倘若他变走我一张手牌,即便我炸了他,最好还是要放个单出去,所以我选择PAS! “靓仔,这么保守啊!”星仔摊开底牌,竟是最小的方块3! 我无所谓地笑笑,丢了3亿筹码过去:“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连续九局下来,我这边筹码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千万不到,而星仔和刀仔的已经堆得老高,李双阳把最后一点筹码取了出来,提醒我道:“最后一局了!最后一千万筹码了!” 虽然我对麻将不怎么感冒,但我对斗地主可是情有独钟,在那款JJ斗地主的软件上已经空手赢了2000多话费,家族公社里赌狂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我有恃无恐地微笑:“我知道,没关系!” 刀仔睁着一只淤青的眼睛,冷笑道:“连续九局都不叫,你打凤凰牌啊!想无宝不落?” 星仔胜券在握地道:“现在才想动手?太晚了吧!我不信你最后一局能反超我们!” “奇迹只有发生之后才能体现价值,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亮出红心三,我连底牌一同抓了过来,最后一局,我毫不犹豫地做了把地主,我要做最坏的地主,最贪的地主,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阿星对刀仔使了个眼色:“都说最后一局了,没理由不捧场的!踢了!” 刀仔似乎牌不错的样子,也跟着表态:“我也踢!” 我看着手里一对鬼和四个7,想也没想:“踹回去!” 一踢加一踹,还没开始就已经翻了三倍,阿星那边打得很猛,完全是主力的打法,我出掉一个2,心想可以回一手牌,再用两王倒挂,星仔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四个9一拍,报牌一张。 我岂能让他跑了?当即双王摁倒,算算四个A都下去了,最后一个2还在我手里,不过外面还跑了四个10没露面,如果没成炸弹,那么星仔所剩应该是其中一张10。 斗地主玩所谓的技术就是记牌力和推算力,其次是运气和胆量,我犹豫了一下,在2和对子3之间一番取舍,因为考虑到星仔只剩一张牌,不确定是10还是Q,我干脆丢了对子3出去。 刀仔的牌也不多了,出掉对子J之后,似乎他没什么对子了,我回手四个7拍死,手中留了张2,他亦不服地拍下了四个10。 我无力地靠在座椅上,钦佩道:“赌侠就是赌侠,没想到四个10真在你手里!” 阿星把手指放在太阳穴上,开始暗暗发功,我不动声色地等着上家出牌,刀仔轻轻一弹,一枚方块Q便飞了出来,他得意地往座椅上一靠,报牌道:“不好意思,我就剩一张了!” “厉害!厉害!不过你们还是走霉运!”我翻开一张底牌,赫然就是最后一张2。 一对王加四个7,再加四个9,又加四个10,一踢一踹共翻七倍,输赢立见! 刀仔立时就晕了,阿星看着自己变成苍井空的手牌,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你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我起身拆了块口香糖嚼在嘴里,当着众鬼的面道:“传闻赌侠是读心术的高手,赌圣最擅长特异功能偷换人家手牌,我刚才故意找茬把刀仔打成半弱智,就是为防他干扰我心智!” 刀仔恨得牙根发痒,就差点冲上来咬我了,我手一指阿星,道:“但我真正忌惮的却是你!” “不过我同样有办法对付你,只要把握好时机,一局就能操翻你!想知道你的特异功能为什么会失控吗?” 阿星恍然地翻出我之前给他**网站,打开来一看,竟是一张符咒,我拿起桌上那张梅花2夹在两指间,让他死的明白:“我早就知道你会对我玩釜底抽薪,这张符就是用来压制鬼计的,我这招就叫遇强则屈,借花献佛!” “这张梅花2就是我献给你师傅,让他魂飞魄散的!” 言罢,我将卡牌猛地弹向了裁判席,只见一道黄色身影从台下凌空一跃,一束金光便附在了纸牌上,杨冰玥手掐莲花法决,控制着纸牌快速旋转起来, 先是赌神高进,然后是龙五,接着是刀仔和阿星,所过之处所有厉鬼通通爆成烟雾。 台上的厉鬼是解决了,可是台下的呢? 正文 第33章 鬼影凶间(十六) 台下的观众早已变成狰狞面目,隔着空气对我们怒啸连连,展开了为纳粹主义的第一波冲锋—— “汪汪...” “棍呱!棍呱!” “哞——” “叽叽唧唧!” “咴儿咴儿!” 我尼玛!驴叫的声音都出来了,这是在拍《人与自然》吗?面对着群鬼的凶悍来袭,我牵着刘鹏不知所措,急的转团团,回头一撇间,不由感到一阵内伤。 杨冰玥热情道:“我姓杨,木字旁的杨!” 李双阳冷淡道:“我姓李,木子李的李!” 杨冰玥赞美道:“李小姐的衣服好漂亮啊!是在哪里买的!” 李双阳冷淡道:“观前街百货大楼!” “你们妹的啊!现在是交朋友的时候吗?是讨论衣服的时候吗?”我扯着头发大吼。 众鬼争先恐后地攀爬着栏杆,大有把我们撕碎的志气,杨冰玥冷笑地哼了一声,一副我来摆平的表情,只见她不慌不忙地褪下细腿上的黑色丝袜,系在了额头之上,同时放下了高高盘起的头发,飘逸的发丝和丝袜迎风舞动...这是什么形象? 摆出一个惊艳的pose,杨冰玥背对着我们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到我为信仰而战的时刻了,只可惜我没机会跟你们讲额头刀疤的来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啊!这是...霹雳娇娃吗?”我堂目结舌地想起,这身装扮不就是霹雳娇娃中的埃历克斯! “NO!我还没变身呢!” 只听一声轻咤,忽然一种莫名的银白洒在了大地上,杨冰玥的身体慢慢升向半空,七彩的光芒从她额头刀疤映射出来,我在刺目耀眼的流光中分明看到,在她额头眉心的地方,缓缓显出了一个月牙形图案。 众鬼惊叫地捂着眼睛,生怕被那道流光亮瞎了眼睛,她仿若天仙的身影渐渐飘落在地上,皎洁的光辉中立地成菩萨? 晚礼服假面的骑士单膝臣服在她身前,伸手献上了一只玫瑰花,杨冰玥将玫瑰咬在嘴角,轻轻一扯,纷落的花瓣在她周围形成了花瓣雨:“月棱镜威力变身,爱和正义的水兵服美少女战士-杨冰月,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们!” 我们面瘫患者似地看着完成变身的杨冰玥,变身的过程倒是尽显华丽,落地后却还是那副丝袜飘飘的吊样子,众鬼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额....” 而我们则一头雾水地看着杨冰玥:“额...”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刘鹏再也憋不住了,小声问:“有变化吗?喵!” “谁允许你说话的!你在这段设定中是没有台词的!”我掐着刘鹏的脖子用力摇晃。 “谁说没有变化了!”杨冰玥自以为豪地道。 我暂停了掐刘鹏的动作,回头看又仔细把她看了一遍,还是没觉得她哪里不同了,只听她道:“没变身之前我是杨冰玥,变身后是杨冰月,此月非彼玥!” “只是少了个偏旁而已啊!”全场倒! 冷冷地,一个声音在众鬼之中响起:“你学艺不精,也敢来此放肆,你当我这些宠物都是吃猫粮的吗?” 猫粮?刘鹏立刻来了精神:“喵喵!” 我凝神静听了好一会儿,却始终辨别不出声音的来源,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说话的人绝对是这场灵异事件的终极BOOS——戴口罩的男人! “他就藏在这群厉鬼中间,我们把它找出来!”李双阳闪动目光在台下搜索着,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看谁都像BOOS! 我无聊地想着:要真那么容易找到,他就不是BOOS了! 杨冰玥想用激将法激他出来:“是谁说我学艺不精来着,有本事出来单挑!” 那个声音笑了起来:“单挑就免了,还是群挑吧!” 众鬼们仿佛得了什么信号一般,立时疯涌而来,我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我在后面推,李双阳在前面拉,刘鹏咬着衣袖来帮忙扯,众人齐心合力地把杨冰玥给搬了出去。 杨冰玥郁闷地成了我方阵营的头号战将,只得硬着头皮道:“看来你们是甘愿受这只恶灵的驱使了,罢了,就让我把你送回地狱吧!” 说完,我们就看见她打开双肩包袱,摸索出几样东西后,半跪了下来,一根红线飞快地在手上结出线网,十指不断改变着红线的形状,随后缠绕在了一面铜镜上。 接着,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附在铜镜上的线网有了变化,不仅越变越长,还越变越粗,最后形成了一张名副其实的天罗地网,一网盖了过去。 群鬼们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纷纷被罩在了线网中,动弹不得,我方士气大涨,我问杨冰玥道:“现在怎么办!” 杨冰玥重新背起包裹,得意地道:“他们数量太多了,不过!我自有办法!” 看着她成竹在胸的样子,再看看她胸前的两个“大坑”,我忽然有种很糟的感觉,便向台下看了过去,红线虽然牢牢地圈住了众鬼,但在众鬼的撕扯下,那张线网正也在慢慢变长,变得更细,仿佛一拉就断。 “你有办法快点使出来啊!线网就快断了!”李双阳也发现了这一点。 杨冰玥挽起袖子,做了甩手大干的架势出来,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们道:“帅哥?美女?” 我拎着两把菜刀咔咔地磨出火星,李双阳手握棒球棍做着热身动作,连刘鹏也不知从哪找来块磨石,铮铮地磨着两颗门牙。 我们都在等她发号施令,谁知她竟忽然喊出句:“快逃!” “呀?” 话音刚落,我们一致地回头,惊得合不上嘴,她居然逃跑了,我心头顿时犹如一万只草泥马在狂奔啊! 此时一声声红线崩裂的声音接连响起,群鬼又恢复了自由,士气饱满地扑了上来,最可气的是杨冰玥已经一路小跑着逃得快没影了,自然,那些处于暴走状态的厉鬼通通把目光落在了我们身上…… 我把菜刀随手一丢,也不看到底砍到谁了,一手抱起刘鹏,一手拉着李双阳,当下玩命地撒丫子就跑。 正文 第34章 鬼影凶间(十七) “我说,他们就快追上来了,你就不能回头帮帮我们吗?” 我回头匆匆撇了眼紧跟在后面的厉鬼大军,脚下骤然加速,直追杨冰玥而去。 杨冰玥明明听到了我的呼救,却依旧头也不回地道:“我不是给了你一件法宝吗?那可是焚烧阴魂鬼厉的无上神兵,你倒是用啊!” 提起那个破打火机我就气不打一处,都这时候了她还在吹牛:“你那也叫法宝?你个害人精,有命出去的话我跟你没完!” “你不信就算啦,我真的没有骗你!”杨冰玥信誓旦旦地辩解。 “要真这么厉害,你自己怎么不用,干嘛给我!”我抬腿踢飞一只抓着李双阳不放的厉鬼,继续玩命奔逃。 “我是从地摊上买的,上面又没有说明书,你怪我也没用呀!”杨冰玥终于说了实话出来。 我听完鼻子差点没气歪,地摊货你也当成宝?这种连出厂日期都没有的三无产品,难怪不灵了。 我们就这般一路奔逃而去,也不管身后拖起的万丈狼烟,在旋律欢快的《卡农》交响乐中快乐地逃亡。 这般跑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身后的厉鬼甩开一段距离,前面的杨冰玥却反身折了回来,比刚才逃命的速度似乎还要快了几分。 在她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疑惑地对她吼:“你个二傻子!回去送死啊!” 她顾不上理我,只顾低头狂奔,看那样子鞋都快跑掉了,额头的黑色丝袜飘荡在脑后,怎叫一个不清逸。 猛然一个急刹车,两秒过后,我果断地抱起李双阳,左手牵着刘鹏,也反身跟杨冰玥一起往回逃,身后七上八下地,活蹦乱跳地,尼玛啊!一群僵尸追了出来。 走廊上,前面厉鬼堵,后面僵尸追,我们被围在中间,这叫什么事啊! 眼看就要和厉鬼大军兵合一处,杨冰玥慌不择路地推开一扇红色的门,我也像兔子似的飞快蹿了进去。 杨冰玥在房门上画了一个阴阳图案,又分别在门的四个角上贴了四道纸符,整个人都虚脱的靠在墙上。 “我们怎么会回到这里的!” 李双阳一句话让我重新审视起了周围的环境,这房间中的摆设,客厅的三人座沙发,还有那台老旧型号的电视机,这不就是刘鹏租住的1701吗?就在正对1801的楼下。 杨冰玥推开窗子,望着楼下深渊般地黑暗,道:“我想我们一直忽略了一条线索,1701才是那只恶灵生前所住的房子!” “我们找找看吧!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我提议道。 李双阳也赞同地道:“是啊!至少我们应该查清楚真相,那只恶灵为什么要纵火焚烧1801,他既然住在这里,就一定会留下些线索!” 杨冰玥也没意见,于是我们分头行动,我搜查侧卧,李双阳检查主卧,至于刘鹏嘛!他也愿意贡献出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趴在地上东嗅嗅,西闻闻,直接奔着爬进去了。 侧卧的墙壁上张贴着灌篮高手,名侦探柯南,圣斗士星矢等一些80后喜欢的动漫海报,我在床头柜随意翻了几个抽屉,里面都是一些小学生的书籍,像什么鲁迅选集,朝花夕拾,普希金诗集,冰心随笔散文... 从这些书不难看出,这个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而且学习十分刻苦,许多重点名句都标有备注,说明他有用心去体会,看着这些书籍,我不禁回想起童年的自己,尤其那篇朱自清的《背影》,最是让我记忆犹新,将一个父亲为儿子送行,脚步蹒跚地去买橘子的故事,正是从这篇文章中,我第一次读懂了人间有一种无私的爱——父爱! 小心翼翼地把翻过的书籍归位,我打开了最后一个抽屉,里面是一本密码锁的日记,像这种日记我也有过一本,不过那是初一时候买的,当时商店售价为八元,封面是几米的漫画,写了许多美好而忧伤的句子。 碧绿抽象的草地,几只兔子在小河啃着青草,一个孩子快乐地追逐着蝴蝶,下面有一段不长的文字:“有待修缮的草地,待清理的窗户,和待修善的排水沟,那表示我有个家!” 通常痴迷这类漫画的孩子,都是家庭关系不和睦,内心孤独早熟的孩子,我至今仍会感动于这些温馨的小东西,可能是同病相怜吧,通过这本日记的封面,我已经能判断出这房间的小主人,其实生活得一直都不开心。 他想逃避,想逃离带给他纷扰的亲人,去到一个没有忧愁烦恼的地方,即使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即使终日与孤独相伴。 我坐在床头边上,开始耐心地研究起日记的八位数密码,其实我大可不必如此废脑,只要三层力道就能强行破开,但我宁愿一点一点去破解密码,也不想粗暴地毁了小主人的文字世界。 在尝试了一百多次多位组合后,我终于打开了这本日记,翻开日记的第一页,里面是张大男孩笑容灿烂的照片,他抱着心爱的足球,鲜艳的红领巾系在胸前,一双大眼睛特别明亮,特别有神,任谁都会忍不住喜欢上这个孩子。 翻开照片,背面写着这样一行字——“我是和星星一起闪亮,和黑夜一起寂寞的孩子!” 第一篇日志—— 六月二十三日,小雨。 这是个糟糕的天气,过两天就是我生日了,妈妈说要带我去常州看恐龙化石,我特别高兴,为了这一天我开始积攒零花钱,到时候就可以买很多我喜欢的恐龙玩具,我要摆满一房间。 六月二十七日,晴天。 好饿,爸爸还没下班,妈妈又去楼上打麻将了,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冰箱里除了解酒药就是啤酒,我和大宝有气无力地等着爸爸下班,我讨厌18楼1801的大婶,总来找妈妈上去打牌,妈妈为了打牌都没时间照顾我了。 六月二十八日,晴天。 爸爸今天喝了很多酒,也没有去上班,妈妈又去打牌了,爸爸给了我一点零花钱,让我照顾好自己,他说我们这个家已经散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爸爸偷偷地哭了。 六月二十九日,阴天。 爸爸和妈妈吵架了,妈妈一生气就走了,家里只剩下我和爸爸还有大宝,吃过晚饭,我看见爸爸偷偷地在吃药,爸爸生病了吗?我的爸爸是超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六月三十日,阴天。 妈妈回家了,她来收拾东西,他们又吵起来了,还说要离婚之类的话,吵得我连作业都写不好,我讨厌妈妈,为什么一定要吵架,爸爸都生病了,她一点都不关心。 七月七日,阴天。 又是下雨的天气,爸爸病的越来越严重,时常咳出血丝,我问爸爸会不会死,爸爸说他舍不得我,他说不会离开我。 七月十一日,阴天。 再过三天就是我生日了,我今天看见妈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们就住在我们不远的小区,每天都去楼上打麻将,她给了我一百块钱,我没有要,我不要一百块钱,我只要妈妈回来,我只要爸爸好起来。 七月十三日,暴雨。 大宝死了,它太老了,连宠物医生都束手无策,空荡荡的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好害怕,好孤单,这个家曾带给我无限的温暖,现在只剩下我自己了。 七月十四,晴天。 爸爸今天出院,他的病反而更重了,他连说话都要戴着口罩,他说怕传染我,也不和我一起吃饭,我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里很难受,今天是我生日,他们都不记得了,没有人陪我去看恐龙化石,大宝也不在了,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这个世界,难道,只有死亡才是幸福的终点吗? 正文 第35章 鬼影凶间(十八)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七月十四日,他在自己生日的那天选择了自杀,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正是朝阳无限的年纪,他却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背负了太多不应由他来背负的痛苦,从那几段简洁的文字中,我已感到了难以承受的沉重。 这就是事实的真相吗?一个破碎的家庭,一个失去快乐的孩子,一个为孩子复仇的父亲,到底是谁铸造了这场凄凉的悲剧? 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合了日记,李双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旁,我想她也看过了这本日记,却不知她此刻心情又是怎样一番滋味,她轻轻把日记放回到原处,我们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后,我起身道:“该让这一切终结的时刻到了,我们走吧!” “砰”地,房门在我们面前关了个严严实实,同时,外面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心道一声“糟糕”,我们俩合力撞击着房门,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样了,杨冰玥能不能应付得来! “一、二、三!” 我们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助跑了四五米的距离,这才将房门撞开,因为用力过猛,惯性使然,我们落地的姿势不甚雅观,不过谁也没空去在意这许多。 客厅里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杨冰玥仿佛魔障了一般,她跪在主卧的房门口,不停地用房门猛夹自己的额头,夹得满头都是血。 我赶紧把她抱住,李双阳过来帮我把她拉到一边,杨冰玥却没有半刻消停,十只修长的手指不停在我眼前晃动,双脚乱蹬乱踢,好几次险些抓破我英俊的面皮。 “你干什么呀!你都捅着我眼睛了!” 我被吓得心惊肉跳,唯恐一个不小心,被她给抓破了相,那可真没办法出去谈客户了,于是我双手齐出,闪电般地抓住她两只胳膊,使劲地按在地上。 李双阳也帮我摁着她两条玉腿,这才勉强将她制住,她双手双脚都动弹不得,身体还在不安分的扭动,本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杨冰玥却张大了嘴,头向上向后仰起,做出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就像瑜伽中的某个经典造型。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闹哪出啊!” 我渐渐开始感觉越来越摁不住她的身体,就在这时,她突然“啊”了一声,把嘴的弧度张到了极限,我在她两排牙齿中间,接近舌根的位置,赫然看见一只滴溜溜打转的眼球。 李双阳惊呼:“她已经被恶灵上身了!” “那怎么办!”我就快压不住她了。 刘鹏在旁边看得分外焦急,可又帮不上什么忙,只焦急地围着我们团团转,转团团,他不转还好,一转我头都晕了,耳边是杨冰玥凄厉的尖叫,门外又似有无数阴灵鬼啸,砰砰撞着房门,情势危急到极点。 我冷汗如雨下,对李双阳催促道:“怎么把恶灵从她身体弄出来,你倒是说话啊!” 李双阳认真思考了一下,凝肃道:“恶灵就在她体内,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把她连同恶灵一起杀了!” “好主意!” 我来不及细想,那边已经把刀递了过来,我正犹豫该从哪下手时,猛然间醒悟,不禁重新看了李双阳一眼,她一边抱着杨冰玥的双腿,一边催我;“快点动手啊!还犹豫什么呢!你不想离开这里了吗?” 凭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知道李双阳即便讨厌一个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去害人性命,思潮倒退,回想那天鬼婆婆也是用同样的方式骗我自杀,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寒,难道,刚才和我同处一室的人并不是李双阳?那她会是谁呢! 管你是谁,杀一刀再说! 刀锋划过脸颊,李双阳...不!应该说是恶灵才对,他慢慢变回了本相,五官大部分都被遮在口罩里,只露出两双阴毒的眼睛,怨气冲天。 “没想到吧!你的鬼遮眼对我不起作用!”我洋洋自得地翻转刀柄,换了便于攻击的姿势。 我刚刚识破他的鬼计,忽然脖子一紧,如同被毒蛇附颈般地感觉,杨冰玥反身把我压了下去,此时的她已经失去神智,眼睛只剩下了眼白的部分,高高地仰着头,她嘴里那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双手一点一点收紧,我快窒息了。 我艰难地对恶灵道:“你好卑鄙,竟然想用别人的手帮你杀人,你好毒啊!” “我要你们都来陪我儿子下地狱,进过1701的人...”恶灵的口罩中渗出血来,一字一顿地道:“都得死!” “你儿子如果知道他爸爸死后变成害人的恶灵,他会怎么看你!”我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我儿子...”恶灵眼中闪过痛苦神色,恨意更浓地道:“害死我儿子的人全死了,我也不甘心!” 我握住杨冰玥的两条胳膊,用力移开了几分,这才汲取到一点空气,我一边较着劲一边道: “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还不能平复你心中的仇恨吗?他在那样的年纪选择自杀,作为父亲的你就没有责任吗?我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我也能体会那种痛苦,那些痛苦都是来自最亲的人,都是你们造成的啊!” 恶灵对着我的肚子就是一记大皮鞋,我吃痛之下失去了刚刚扳回的一点优势,再次被杨冰玥卡住了脖子,只听他切齿道:“都是他妈妈水性杨花,嫌贫爱富,都是麻将害她无所事事,都是国企改制,让我们下岗失业....” 我翻着白眼,听他越扯越远,果然啊!仇恨是会蒙蔽人心智的,这种恨意会无限的蔓延,就像在水里扔下一颗石头,波纹会一圈一圈向四周扩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比喻更接近蝴蝶效应,最初只是煽动翅膀的风力,最后却引起了一场龙卷风,再加上这些年他害过那么多的人,那些人的意念也无形中加剧了他内心的阴暗,故而才使得他成了黑暗的化身,原来恶灵就是这样形成的。 我在生死关头讽刺他道:“顺便我再给你补充一句,都是美国人民惹的祸,没有选举你当美国总统!” “死吧!” 恶灵又对着我肚子来了一下,杨冰玥也在这时候猛然加力,从脖子以上的部分,我的脸涨得通红,她口中那只眼睛似是更加兴奋般睁得曝圆,我都吐白沫了。 正文 第36章 鬼影凶间(十九) 一阵阵大脑缺氧的晕眩和窒息交替来袭,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活活掐死,我双手乱挥乱舞,杨冰玥的扣子本来就掉了两颗,剩下几颗也是藕断丝连,叫我胡乱地一拉,领口当时就敞开了一片,不过,我自然是那没闲工夫去瞧她破了的内衣,喝令刘鹏道:“刘鹏!给我咬他!” 我这边压力一松,捏住杨冰玥的下巴,硬是把把手伸进她嘴里,用力一扯,便将那只血肉模糊的眼球给拽了出来,拍在地上一拳砸爆,杨冰玥顿时摆脱了恶灵的控制,无力地软了下来。 把她平放在地上,我观察着场中的局势,刘鹏和恶灵扭打在一处难解难分,却看不到李双阳的影子,我正四下搜索之际,手掌不小心按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把桃木剑,上面还穿了一张纸符。 “嗷呜!” 刘鹏终究是不敌恶灵,身影在半空旋转着摔到了我面前,他遍体鳞伤地再度爬起,对着恶灵张牙舞爪,却被我一剑拦了下来。 缓缓将木剑横于胸前,对着恶灵深深凝目,此刻时刻,我的眼神是冷的,我的心是冷的,我的剑也是冷的!(郭德纲哭着说:“卧槽!这孙子冻住了!”) 保持这个造型,给个特写——江南第一剑客! “孽畜!看剑!”我狂吼一声向恶灵冲去... 然后就是一片“叮”“哐”“砰”“喀啦”之声不断响起,刘鹏不忍看地别过了头,一手捂住眼睛。 半空中,我的身体直接撞在墙上,又重重地落到地上,手里的木剑也断成了两截,好羞耻啊! 擦了擦嘴角的血,我注意到了脚边的包裹,这个包裹正是杨冰玥随身不离的双肩背包,里面肯定有宝贝,伸手进去哗啦啦地一阵翻腾,随手那么一掏,竟摸了根狼牙棒出来。 整理一下发型,我们继续! “孽畜!看棒!”我狂吼一声向恶灵冲去.. 又是一阵乒乓,刘鹏干脆用双手一起捂住眼睛,我再次羞耻地摔了回来,狼牙棒旋转着撞进墙角,兀自高频率地颤抖不停。 我抹了把鼻血,不肯屈服地又一次把手伸进包裹,这回掏了支火箭弹出来,单膝跪地,填装弹药,瞄准恶灵,修正误差,发射! “孽畜!受死!” 火箭弹拖着一道黑烟从弹筒激射而出,刘鹏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头盔戴在头部,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双手牢牢地护住脑袋,忐忑地浑身发抖。 “啾——” 火箭弹被反弹了回来,然后,爆炸... 就这样,我和刘鹏羞耻地被炸飞出去,在天花板上印出两道婀娜的人形印记,过了好久好久,才从宇宙深处摔了回来。 烟雾散尽,我狼狈地从大坑中爬出,睁着一只淤青的眼睛,看了看昏死的杨冰玥,又瞅瞅头缠纱布,摇着白旗的刘鹏,再想想莫名失踪生死不明的李双阳... 反观好好站在我面前的恶灵,一副“残虐你,娱乐我”的表情,真尼玛不愧是终极BOOS,免疫一切法术攻击,同时反弹所有物理伤害,这是要团灭的节奏啊! 掏了掏杨冰玥那机器猫般的百宝箱,竟是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库存不足,有待进货!” 危急关头,房门也在众鬼和僵尸的冲击下四分五裂,我当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我们死定了! 此时僵尸接二连三地跳了进来,我身无长物,唯有摸出那只地摊货,最后信你一次,放手一搏地打着火机,结果还是一样的结果,自盘古开天辟地起,从未有过改变:“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他妈的大米...” 我呆呆地,傻傻地,痴痴地愣了好几秒! “你就不能换首歌吗?张学友的也行啊!”我绝望地把火机摔在地上,金属壳应声而裂,在地上划出一道火花,停在了恶灵的脚下。 突然间,变化骤生,残破的火机一下爆炸开来,火光肆虐着吞噬了恶灵,他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黒焰烧成了灰,仿佛恶灵厉鬼是高度助燃原料一般,一传十,十传二十,连僵尸都不能幸免。 放火人的通常会做出两种反射动作,一是上前救火,二是转身逃走,显然我不是第一种,抱起昏迷的杨冰玥就冲出了房门。 刚跑出几步远,发现刘鹏没有跟出来,我只得反身再跑回去,见刘鹏对着电视叫个不停,我好奇地看了过去。 电视里,李双阳躺在一具水晶棺中,白雪公主一般静静地沉睡,七个小矮人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唐僧骑着白龙马从旁边经过,孙猴子惊呼:“师傅!快来看!这有只妖精!” 唐僧疑惑了一下,七个矮人立刻围了上去,非要唐僧去给李双阳一个吻,这时候王子出现了,他拔出佩剑,指着唐僧道:“你就唐朝来的和尚?吃了你就可以长生不老吗?” 我看得是一头雾水,这是哪跟哪啊!是哪个二货导演恶搞的黑暗童话啊!不管了,我连电视也一起搬了出去。 “该不该搁下重重的电视机,寻找到底哪里有出口,随着轻轻的风轻轻的飘,历经的伤都不感觉疼,我要一步一步往前奔,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她的脸,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重重的电视机挂着轻轻的仰望!” 我嘴里哼着周杰伦的《蜗牛》,在黑色火焰的环绕下大步狂奔,在无数厉鬼和僵尸中左冲右突,手里捧着沉甸甸的电视机,肩上扛着柔软的杨冰玥,身后跟着四脚奔逃的刘鹏.... 奔跑吧!向着现实世界的生活!楼梯再高又怎样?踮起脚尖就更接近天空!我要飞得更高,可惜电视机太重,只能蛙泳~ 收藏啊!文浩最需要的就是收藏了! 正文 第37章 鬼影凶间(二十) 我一口气跑到走廊尽头的拐角,这一路上竟没有看到电梯,也可能是被我忽视了,我本来想顺着楼梯往下跑,却发现楼梯正在一层层坍塌。 我只好继续往上面跑,才爬了一层而已,上面就出现一扇锁死的封闭门,这时我们已经身在18楼的楼道,整个楼道都弥漫着浓烟。 烟雾太呛了,呛得我眼泪直流,我们无头苍蝇般一阵乱撞,处处砰壁,“啊”、“哎呦”、“砰”各种惨声接连响起,最后撞进了一间房间的客厅,左脚拌右脚,还把我们摔了个狗吃屎。 杨冰玥像飞机一样从我肩上射了出去,摔得那叫个惨啊!我抱着的电视机也磕到了地上,屏幕都摔裂了。 还没来得及看清这是哪,只着一会儿的功夫,电视机里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李双阳依然静静美丽地沉睡着,小矮人们却已死伤忱藉,那个想吃唐僧肉的王子也被猴哥打成肉饼,唐僧就地抡着镐头刨起了大坑,看样子是要埋尸灭迹啊! 猴子扫视了一圈,见已无人可打时,便把目光瞄向了李双阳,扛着棒子就要辣手摧花,我一看这势头那还了得,一头扎进电视中,急呼一声:“猴哥!休伤我娘子!” 间不容发之际,我伸手把李双阳从水晶棺里抢了出来,水晶棺被棒子打得碎了漫天的冰花,我担心这猴子杀得兴起,回头再追上来给我一棒子,赶紧把李双阳往电视外面拖。 我拖到一半的时候,竟是拉她不动,还差点被一股力量反拉回去,我疑惑之下抬头一看,一群蓝精灵正在另一边把李双阳往回拖,一边拖一边喊着号子:“拉锯扯据格格巫家门口唱大戏...”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只有想不到的光怪,没有不会发生的陆离,我看着它们齐心合力的样子,这尼玛都醉成杜康了好吗? 我大喊:“刘鹏!快来帮忙!” 刘鹏一口咬住我的腰带,有了他的臂助,已经被拉进一半的李双阳又被我们扯了回来,然后又被蓝精灵们拉回了一截,这几番拉扯之下,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拔河比赛,双方争夺的目标就是沉睡的白雪公主。 这场比赛根本毫无公平可言,蓝队那边足足有几十只蓝精灵,蓝妹妹吹起了集合号,越来越多的蓝精灵从森林深处往这边赶来,蓝爸爸站在蘑菇上发号施令,蓝精灵们一个抱着一个的腰,动作整齐一致,显然是场有规模、有组织、有预谋的集体行动。 眼看我们就要被一起拉进电视中,我情急之下大呼一声:“不好!格格巫来了!” 刘鹏也跟着配合地嚎了声“喵呜”,蓝精灵们真以为阿兹猫来了,当即作鸟兽散,溃不成军,这才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成功把李双阳从电视机中解救了回来,至于那台电视机,直接被我顺着窗口扔了出去。 我抻了抻扭到的腰,把李双阳平放在床上,凝望着她苍白的睡颜,刚准备一吻到天荒的时候,李双阳她竟自己醒了,然后我脸上就多了五道清晰的手指印。 我捂着发烫的脸颊,心里就纳闷了,不是说白雪公主只有被王子亲吻之后才会苏醒吗?为啥她醒来还会打人呢? 唉!童话终究是童话,不靠谱! 一声**,被我们忽略在旁的杨冰玥也醒了过来,她额头有一道红肿的伤口,我想她以后又可以骄傲地跟人炫耀自己额头伤疤的来历——被门夹的! 清醒过来的杨冰玥先是揉了揉额头,似是触到伤口引发了疼痛,疼得她绣眉直皱,这时她发现了自己衣衫不整,看去更像刚被一群鬼子糟蹋过的黄花大姑娘,俏脸顿时一红,一双凤目似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她竟是直接看向了我。 不过看她似乎也没什么事了,我便把事情的经过对她说了一遍,看看她是否能带我们出去。 她表情平静地听我讲完这些经过,低头把道袍重新系好,然后面带微笑地走近我,我看她藏在背后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心知情况不妙,赶紧弯腰躲到了一旁。 还好我闪得够快,反而是一旁看热闹的刘鹏站着也中枪,被她一记左勾拳直接呼到了窗户上,啪嗒滑到地上,呜呼啊! 偷袭未能得手,反而伤及无辜,杨冰玥并没有就此罢休,她晃了晃右手的搏击手套,接着又是一记重直拳,我连忙闪到了门边,解释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趁人之危,要知道你当时被鬼附身,还差点掐死我,大不了我赔你一件内衣就是了!” 冷冷地一哼,杨冰玥也没有再继续纠结,只说:“现在我懒得跟你计较,这笔账以后再算,先想办法怎么脱身!” 这时候,李双阳拉了拉我的衣服,脸色有些难看地望着我们,启唇道:“我们...好像又回来了!” 回哪了?我四下张望,目光落在墙壁上阴暗风格的油画,那副油画乍一看就给人一种怪异又不和谐的感觉,它是歪着的! 这...这是1801室! 反应过来的我当即看向李双阳,她下意识去看杨冰玥,不明所以的杨冰玥也随即醒悟,低头看刘鹏,刘鹏转过头望了小学生一眼,然后小学生又看向我,正好轮了一圈。 “等等...小学生?” 片刻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去看小学生,并在第一时间和他保持了相对安全的距离,我声音颤抖地道:“你...你哪冒出来的!” 小学生只是看着我们,手里还抱着一个足球,眼神有些哀伤,遗弃世界般地孤独。 “你们退后!我来对付这只小鬼!” 杨冰玥主动站了出来,取出一条红线缠在两只中指上,双手合十,慢慢地拉向两边,一张纵横交错的线网被她拉得绷直。 文浩不得不在此重提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没有足够的收藏,即便上架也是扑街,现在点击量每天成倍的增长,唯独收藏少得心寒啊!可以的话,能否顺便签个到呢! 正文 第38章 鬼影凶间(二一) 我目光始终注视着他有些稚嫩的脸颊,那条挂在胸前的鲜艳红领巾,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孤独的眼,蓦地想起,这个孩子不就是那本日记的小主人吗? “等等!我认识他!” 及时制止了杨冰玥接下来的动作,我走到那孩子身前,半蹲下身,微笑着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我又问:“为什么不去投胎?” 神色一黯,他低下了头,我看着他难过的表情,知道他有所眷恋,便像个大哥哥一般,耐心地开解他:“你也认为爸爸害人不对?对吗?” 他点点头,把头垂得更低,有一些孩子,他们已然可以成长到漠视害怕,一点一点的扯开伤口,让伤痛带给自己成长,如我,如他! 一夜长大,历尽千帆! “知道吗?哥哥也有一个和你一样不幸的童年,我们都是怕痛的孩子,有一颗一碰就碎的玻璃心,我知道你放不下生前的种种,不是因为憎恨那些不好的回忆,是放心不下爸爸吗?” 他脸上些许迷茫,微微侧头看着我,即使他什么也不说,我却知道他的心结,我又是一笑,忍不住对这孩子心疼起来,又像是对自己说:“我知道,爸爸再怎么不好,他都是爸爸,现在爸爸已经不在了,你也要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你了,你明白我的话吗?” 这一次,他眼中的忧伤不复,只剩下纯净般明亮的眼波,天使一样的微笑挂在脸上,身体渐渐消失的同时,他的手指向了墙壁。 我们同时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雪白的墙壁上除了那张油画外,再没有其他特殊的东西了。 我走到黑暗风格的油画前,记得上一次就因为我手贱,动了这幅倾斜的画,险些被那群厉鬼给玩死。 李双阳似是知道我要做什么,谨慎地问我:“你确定这是生门吗?你有把握吗?” “必须的,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就是生门的所在!”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就在我准备板正油画的时候,发现她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我,让我感觉到压力骤生,我把手收了回来:“你们能别这样看着我吗?我都紧张了!” “切儿!” 白了我一眼,李双阳和杨冰玥扭转了头,我面对着油画深吸一口气,再次以地脚线为水平参照把它板正,然后静静地等待。 天空忽然风起云涌,窗外一声惊雷,夹杂着无数厉鬼凄厉的哭喊,房间腾地冒起了浓烟,还烧起了小小的火苗,火势蔓延的速度非常快,不一会儿就烧到了我们身上。 怎么会这样的?不是应该显现出生门的吗?为啥会引发了火灾?带着这一连串的疑问,我仍认为周围这一切都是幻觉,就地盘膝而坐,对惊慌的三人道:“别慌!别乱!学着我的样子平心静气,这些都不是真的火,都是我们的幻觉!” “幻觉?鬼才信你!”杨冰玥被火蛇追得好不狼狈。 “我是鬼!但我不信你!”李双阳及时表明立场。 我尽量摒除脑海中纷扰的杂念,努力做到身心合一的境界,心里想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可是,我的眉毛好痛啊! “哎呀!我的眉毛!”火上眉梢了,我再也坐不住了,原来这都是真的,貌似是我闯祸了。 “你不是很有把握吗?你想害死我们啊!” 李双阳扑打着身上的火,刘鹏也跟着跳上蹿下,躲避着跗骨之蛆般的火蛇,我捂着被燎了一半的眉毛,仓惶奔走于烈火之中,淡定道:“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是坚持马克思主义,坚持辨证唯物主义!” 杨冰玥的身子顿了一顿,周围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下,她的身影仿佛也似要燃烧一般:“马克思他就是一混蛋!” 突然,她上方的火警花洒被烈焰燃烧久了,天花板上顿时如雨暴下,转眼间我们被淋成了落汤鸡,这场室内雨下得不可谓不及时,恐怕再迟上一会儿,我们都得去见马克思了,那时就可以当面问他到底是不是混蛋了。 这短暂的平静却没有维持多久,霎时间狂风大作,雷电交加,我们在风雨中飘摇,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接着,墙壁上那张油画也跟着动了起来,原本静止的海水变得汹涌澎湃,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布中溢出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画布中的海水真的溢出来了,冰冷的海水瞬间填满了房间,形成巨大的漩涡,我们在漩涡中打着转,被吸进了海底深处... “啊——” 由远及进的惊叫声过后,我第一个从上方的漩涡中掉了出来,接着就是刘鹏,然后是杨冰玥,最后是李双阳。 看着昏倒在门口的我自己,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真是棒到无法言喻,我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乐极地大笑:“神勇无敌的文浩击败了恶魔,又一次拯救了地球!!” “咔嚓!” 乐极之后必定生悲吗? 一双手铐铐上了手腕,我愣了一下,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两个男人,一个少年白头,一个精干黑发,黑得发亮,两人都戴着黑色墨镜——阴间鬼差! 李双阳和杨冰玥同时变色,连刘鹏也露出上门牙,对鬼差展示出敌意,鬼差中白头的那位看了下手表,道:“等了你一个时辰,你终于回来了!” 我抬头道:“二位大哥!我可是守法奉公的好公民,小学的时候我扶老太过马路被讹过,后来校长给我颁发了委屈奖,我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自己补袜子,高中时候品学兼优,学前班连场恋爱都没谈过,一生之中从未行过恶事,最多也就是偷了同桌的橡皮擦?” 两位鬼差无动于衷,我一脸茫然:“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黑发鬼差面无表情道:“不会搞错的!你已经死了!我们是奉命带你去投胎的!” “我死了?这不可能!” 我无奈地笑笑,挣脱了手铐,为了证明我还活着,我飞身扑向了自己的肉身,却发现肉身已经凉透,再去看门口那柱香,不由愣住,那香已然燃尽,楼道的窗子射进一道阳光,天也亮了! 正文 第39章 鬼差 白发鬼差再次把手铐搭在我的手腕,就要把我带走:“别费心了,接受现实吧!留在这个世界会变成厉鬼的!” “白大哥!你等一下!” 李双阳跑了过来,对白发这位甜美地一笑,撒娇道:“白大哥!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会不会是真的搞错了!” 白发似乎和她很熟的样子,见李双阳为我求情,也不好再板着脸,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文件,交给她道:“都说了不会错的!不信你自己看,魂不附体,英年早逝!” 我也凑了过去,看看上面到底是怎么写的,不看不知道,看完之后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彻底崩溃了—— “文浩出生于1990年3月10日,于2015年7月15日时离魂,特遣黑白无常前往金狮雅苑1单元1801对其收魂! 备注:文浩先生在历史的长河中仅仅度过了25个春秋,在他骄奢淫逸的一生中,他无耻下流,和老太太打扑克偷大王,和小孩谈玻璃球耍赖,他本想继续在人间游手好闲,奈何不幸逝世,天地当悲,山河当泣,也说不完他为后人留下的龌龊形象,以及亲朋好友对他的深切怀念!” 十殿阎王办公室 2015年7月15日 “这是谁写的备注!拉他出来跟我谈谈,我保证不打死他!”我义愤填膺地挽起了袖子。 李双阳挡在我前面,一边对我暗使眼色,一边对两位鬼差慢声细语地道:“白大哥,我想你们是真的搞错了,你看上面写着死者姓刘,单名一个浩!” 杨冰玥也附和着说:“是啊!是的呢!他是文浩,不是刘浩!” “怎么可能!” 黑发那位不信地夺过文件,我也跟着凑上去,见上面写的真是“刘浩”,一定是刚刚被李双阳动过了手脚,可是,仅凭这样就能骗过鬼差吗? 黑发鬼差自然是不信的,他面孔一冷,道:“你们以为勾魂使者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李双阳见赖是赖不过了,悄悄把白发拉到了一边,可能是因为他比较好说话的缘故,我看她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似是在祈求什么一般。 白发为难地挠了挠头发,但又架不住她的苦苦哀求,最后长叹了一声,便拉着不肯善罢的黑发,一边走一边拖,走了没多远,二人的身影渐渐淡了,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李双阳轻轻呼了口气出来,她又救了我一次,原来她早就知道我会死,所以才从一开始就阻止我插手这件事,虽然不知道她对鬼差说了什么,才让鬼差放我一马,我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重。 有时我真想好好问问她,但若真的开口,就算她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问,或是该问些什么? 她就像突然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天使,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意外,只是,这场意外的邂逅,又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是永恒?是短暂?只怕最终也难逃遗憾吧!毕竟人鬼殊途! 医院里,魂魄归位的刘鹏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医生把他从加护病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他醒来第一件事就吵着要见我,也说了很多感人肺腑的豪言,想想我为了救他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我笑呵呵地凑到他眼前:“锦旗就免了,也别整那些虚的了,就问你一句话,哥们儿下个月的业绩还不够,你说咋办!” 刘鹏一张嘴露出豁了的门牙,难看地一笑:“合同带来了吗?” “岂止是合同啊!我连POS机都带来了!”我从展业包里取出合同,他连看都没看,直接签了自己名字。 我见他如此豪爽,便问他道:“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剩下的我帮你签吧!这个收益你是知道的,只要你相信我,肯定比你现在的投资要稳定!” “这个金额嘛...” 刘鹏想了想:“我把投资红酒的钱拿出来,就做10万吧!” 其实10万的单子已经不算小了,但我是做销售的,而且是品德高尚的专业理财师,理应为客户设身处地的思考一下,让这兔崽子手里捏着这么多资金,没准他又会搞什么幺蛾子,我可没精力再去救他第二次。 我一阵长吁短叹:“我长这么大以来都没经历过昨天那么恐怖的事,还差点被鬼差给捉走了,但是现在想想,看到你平安无事,我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刘鹏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又想了想,忍痛道:“我把投资葵花油的20万也拿出来吧,反正实体经济不景气,也没什么赚头!” 我毫不客气地道:“听说最近股票也不景气,你看...” 就像挤牙膏一样,从十万追加到二十万,再追加到五十万,我下个月的业绩都出来了,终于可以好好放个假了,也该关心关心我的书了,或者找个美女谈场恋爱?可是家里还有只女鬼呢! 头痛!头痛啊! 我扶着额头做痛苦状,刘鹏苦笑着道:“文浩,我真没有多余的资金了,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难道我还会对你隐瞒吗?” 我摆摆手道:“不是工作上的事,你不懂!” 刘鹏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动了动唇,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可我等了一半天,他却什么都没讲出来,疲惫地合上了眼睛,我知道他很累,我也很累,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走了!”,就走出了房门。 “忘了薇薇吧!” 他在我关上房门前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我站在门外久久不能平复心绪,咬着牙不让自己的脆弱倾斜而出,有些伤口即便结成血痂,一旦被二次撕裂,便会在原有的疼痛上多覆盖出一层神经元,变成无法治愈的间歇性疼痛。 “这是谁啊!这么忧伤的表情,姐姐我都心疼了!” 我抬目看去,白衣天使般动人的妩媚,不是何南征又是谁呢? 我落寞地一笑,说不出疲惫道:“真巧啊!我们缘分不浅,每次来医院都能见到你!” “既然有缘,明天一起吃个饭呗!”何南征走到我面前,主动拿起我手里的手机,当着我的面拨通了自己的号码。 “好呀!既是美女相邀,我岂有拒绝之理!”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对她象征地挥挥手。 回到家里,李双阳已经睡得如同死猪, 匆匆洗了个澡,这几天提心吊胆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立刻便沉入了梦乡,独卧案几几浓睡,做黄粱美梦一场,就是我对美好生活最基本的憧憬。 第二段灵异经历到这里也算完了,意犹未尽的朋友们,接下来的经历有点小悬疑,你们准备好了吗? 正文 第40章 约会(一) 黑暗的苍穹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映亮了郊区的一栋建筑,紧接着天寂惊雷阵阵,雨点被狂风吹得倾斜成线,猛烈地冲刷着这栋三层高的西式建筑。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风力瞬间暴增,建筑上的牌匾被台风刮掉了一块下来,原本是“魏氏疾病康复中心”的字样,硬是变成了“鬼氏....” 医院的一间病房内,女患者不安地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球转动得飞快,惊恐地盯着房间中的一切。 “啪啪啪啪啪!” 仿佛外面正有人用力拍打着窗户,她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窗户不再发出声响,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突然间,又是一阵猛烈的“啪啪啪啪啪啪!”,这次却是从衣柜中发出,她疯了一样的夺门而出,不停奔逃的同时也会回头看上一眼,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似的。 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后,不想脚下一滑,狠狠地栽了个大跟头,由于地面比较光滑,她穿的又是丝绸睡衣,这一滑直接滑了四五米才停下来。 忍痛爬起来,她揉着摔疼的膝盖,正要重新站起来时,身后一只手轻轻拍了她一下。 “啊!不要!不要杀我!” 手臂一阵乱挥,她挣扎着向前爬出几步,身后的护工忙将她扶起:“你怎么了!” 她惊惶失措看了护工一眼,又惊疑不定地向走廊两边望了望,确定没有其他人影,这才慢慢镇静下来。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没事了,我先送你回病房,再去给你拿点镇静剂!” 死寂的走廊上蔓延着死亡的气息,护工一边安抚她不安的情绪,一边扶着她往病房走去,一道黑影悄悄地出现在她们身后,并快速地朝她们接近。 她缓慢地走着,猛然间向后回头,那名护工也下意识地向后看去,惊恐地表情歪曲了五官,出现在她们身后的,竟是一个身披斗篷的死神,它的脸全部都遮在斗篷帽兜里,手中握着的镰刀高高举起,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收割的弧度。 短暂的几秒钟过后,护工还未来得及发出的叫喊留在口中,她的人头已经离开了脖子,被切割的动脉如喷泉般喷出血注,缓缓栽倒。 护工的头虽然已经被砍掉,但她的脑神经还没有立刻死透,对着吓呆的她眨了眨眼睛。 她终于无法承受眼前这些心胆俱裂的场景,声嘶力竭地狂声尖叫——“啊!” 外面的台风犹如魔鬼愤怒的嘶吼,声声咆哮着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仿佛在演奏一首死亡交响曲,建筑中传出的尖叫声很快便被雷声淹没,苍穹依然漆黑如墨。 昨夜台风肆虐,今天一早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可是一到了午后,天空就开始放晴了。 我在厨房和客厅之间跑进跑出,鲁菜、川菜、粤菜、闽菜、苏菜、浙菜、湘菜、徽菜这八大菜系我全都不会,可要说东北菜,还真没有我不会的。 但我平时很少亲自下厨,偶尔一次还可以,天天烧菜就烦了,每次烧菜都会产生一大堆垃圾,还要刷锅洗碗擦盘子,所以我一般不会搞这么大的工程,除非是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比如今天。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庆祝的事情,只是忽然间觉得这个家更像一个家了,觉得自己也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了,不应该再像以前那般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是时候该对自己好一点了。 摆好一餐桌的丰盛菜肴,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我拉开冰箱,看着分立两边的啤酒和葡萄酒,我老毛病又犯了,该选哪一个呢? 好吧!我拿出一颗色子,随便它怎么旋转,双数就是啤酒,单数是葡萄酒,这是克服选择性障碍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因为昨天晚上看电视睡得太晚,李双阳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还在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睛,我把一罐冰镇的啤酒递了过去,她迫不及待地拉开拉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一脸爽到爆的表情,陶醉道:“哇呜~人生之所以充满期待,果然是为了迎接这种时刻!” 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样子,我莫名感到一阵温馨,我想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吧,一件很小很平凡的事,就可以让彼此收获巨大的快乐,正是因为满足于这小小的快乐,才能真正体现出婚姻的真谛,一直以来让我视为自由枷锁的婚姻,我也开始有了点小小的期待。 “想什么呢!傻瓜!” 见我有些发呆,李双阳泛着酒色红晕的脸颊露出一个浅浅酒窝,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我轻轻抿了口微苦的啤酒,憧憬地道:“我在想!我真的应该谈一场恋爱了!” 李双阳轻轻“哦”了一声,大有兴趣地问我:“有目标了吗?” 我刚要摇头,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点开信息:“小帅哥!过来陪姐姐吃饭!十路步行街东北自助烤肉!” 笑意荡漾在嘴角,何南征万种风情的卓越风姿浮现于眼前,竟忍不住荡笑出声,李双阳在对面冷眼看着我,鄙视地道:“看你这只癞蛤蟆笑得这么**,有奸情啊!” 我得意忘形地一挑眉:“不好意思!不能陪你这只丑小鸭共进午餐了!本帅哥要去吃天鹅肉了!” 也不理会她气鼓鼓的表情,我神采飞扬地走到化妆台前,重新洗了把脸,拍上爽肤水,用乳液锁住水份,把梦妆BB霜和防晒霜中合到一起,脸上的粗毛孔和瑕疵统统不见,极为自恋地拿起卡姿兰眼线笔,两道深邃附上眼线,妖冶而神秘! 黑色紫罗兰四角方巾系在脖颈,配上夹克西装和修长的牛仔裤,跨起皮质的中性单肩挎包,我用双手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翩翩美男,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 “怎么样!有没有亮瞎到你的鼠眼!”我在李双阳面前炫了一圈。 李双阳把饭菜塞了满满一大口,一边夹着菜,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滚!赶紧滚!别影响我食欲!” “好的!我晚上不回来了!” 丢下这句话,我火急火燎地跑出了门,身后一声清脆,盘子摔在门上的声音,李双阳的咆哮声也随之响起——“滚!” 正文 第41章 约会(二) 东北自助烤肉餐厅,这是一家东北人经营的连锁餐厅,全苏州大概有三、四家的样子,只有石路这家生意最是火爆。 其实我并不喜欢吃自助餐,因为选择实在太多了,就拿肉片来说吧,有猪肉片,羊肉片,牛肉片,猪肉片又分为精瘦肉片和五花肉以及带皮白肉片,倘若一定要我选的话,我得把所有的食物都选一样出来,那不得堆成山了啊! 何南征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礼服,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尤其胸口那道醒目的事业线,更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而我也是偶像剧男主角般的强势出场,引得全场一片瞩目,我调制着配料的同时,感受到七点钟方向有三道羡慕嫉妒的目光激射而来,毫不犹豫地回瞪回去,顿时电光四射,死伤一片,连端着茶壶的服务员都无辜中镖了。 我把调制好的配料分了一半过去,一双深邃的电眼火花四溅,轻问她道:“我可以把这顿午饭当成是一场约会吗?” 何南征暧昧一笑,彷彿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媚意,一双明眸之中眼波如水,似要溢出来一般,动人心神:“我们本来就是在约会啊!” 我笑容一僵,随之而来的,我的眼泪如决堤之水般流出眼眶,竟是无法控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之间,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何南征也怔了一下,片刻后,她递来一叠厚厚的面巾纸:“跟我约会,有那么痛苦吗?” “5555...” 泪水持续喷涌,柔化了深邃的眼妆,心里似有无尽的悲伤倾覆,这感觉真奇怪,我就是莫名想哭,不哭不爽。 餐厅里大大小小数十张桌子,那些人定定地看着我在这边放声大哭,一个个的都没心情吃饭了,想我堂堂八尺男儿,顶天立地的纯爷们一枚,流血不流泪啊!可想而知我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活着自挂东南枝算了。 既然已经丢脸到这份上,我索性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让大家知道我如此大哭是有原因的,不是因为我出门忘记吃药,或是吃错了药,而是因为... 在我们家乡,每家每户都会自己饲养一只小猪,经过一年的饲养,小猪已经长成了大猪,也就到了该宰杀的时候,有一年,姥爷家新抓了一只小猪,刚抓来的时候只有二十多公分,胆子小得连猪圈都不敢出。 渐渐地,小猪开始熟悉主人的面孔,它不在惧怕陌生的主人,并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记忆回家的路。 不管走得多远,不管贪玩到几点,它总能自己跑回到猪圈里,我看着它一天一天的长大,就像被吹起来的气球一样。 那时候我经常坐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发呆,猪儿无所事事地游荡在我附近,如耕田的牛一般,用鼻子把青草地拱出一道道沟壑,故而,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地龙!” 每当它拱得累了的时候,便会来到我身边,就地那么一趴,死皮赖脸地让我帮它刮痒痒。 所谓的刮痒痒,是我用木棍在它身上来回刮动,跟按摩似地,它觉得舒服了就会惬意地伸展四肢,不得不说我的地龙很会享受生活。 有时候,它也会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猪是牛还是羊,它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和狗的区别,有好几次它偷偷混进羊群,第二天和羊儿们一起被放到山上,我们家羊倌就哭笑不得的发现,羊群里竟会多了只悠闲的猪。 它除了像牛儿耕田的去破坏草皮之外,还会像狗一样,追着闯进我家的陌生人张口便咬,于是乎,地龙把牛、羊、狗的活都干了,但它却始终记不起自己是只猪。 直到它即将被宰杀的那天,我堵着猪圈的门不让任何人靠近,只是那时的我实在太小,不过才五六岁的样子,又如何能改变它被宰杀的命运? 大人们还是把地龙抓走了,把它五花大绑地抬到桌子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流出的血用来灌血肠,身上的肥膘烧油脂,他们就这样把我的地龙给吃了... 我讲到这里,泪水还是不能抑制的往下落,大家的人都一脸同情地看着我,何南征也暗暗擦了下眼角的泪,我外表悲伤的同时,心里却在窃笑:“这群傻帽,这么容易就被我骗了!” 撂下筷子,我哽咽着继续道:“所以,我每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吃猪肉,我都会忍不住想起我的地龙,我就忍不住想哭!” 大家听了我家地龙的故事,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自觉地把面前的猪肉片推到了一边,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没想到,你还是个有爱心的男人!”何南征眼中柔情万倾地对我道。 此刻我找回了一点男人的尊严,顾不上接受女神的青睐,赶紧找个借口去了洗手间,因为在1801离魂太久的缘故,虽然有杨冰玥为我招魂作法,才使得我的魂魄重归肉身,我现在怀疑就是那件事,才使得我的身体出现如此异常的情况。 我立刻给杨冰玥挂了一个电话,她的解释为“通灵”的感知反应,根据她的描述,再结合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我忽然想起那天给李双阳喂血的情景,一定是因为她喝了我的精血,我们之间形成了进一步的通灵,她的喜怒哀乐等情绪上的骤变都会影响到我。 我会因为她的悲而悲,因为她的伤而伤,因为她的喜而乐,如此,正解释了我现在想哭的冲动。 挂断电话,我拨通了我家里的座机,李双阳接通电话,我劈头盖脸地,哽咽着声音对她道:“你是不是又在看花千骨了!拜托你能看点乐观向上的片子行吗?你一哭我也跟着哭,我的约会都差点被你毁了!” 回到座位,我的情绪得到了良好的控制,我又可以愉快地谈恋爱了,何南征的情绪却显得很低落,听完了我的伤心事,作为彼此信任的交换,她也讲了自己最难过的事给我听。 那是十七年前的夜晚,冬天的寒风夹带飞雪飘飘扬扬,一辆校车承载着孩子们的欢笑,一路从市区驶向郊外.... 正文 第42章 约会(三) 校车缓缓停下,等待焦急的家长们围了过来,接走她们各自的孩子,车里只剩下了何南征和她的孪生妹妹。 由于她们的家在郊区,校车会优先接送路程近的孩子,所以她们每次回家的时间都排得很晚,女老师催促着司机:“现在只剩征征和姗姗了,走吧!” 大约又过去半个多小时,校车才抵达她们住在郊区的家,老师出于对学生的负责,亲自把两个孩子送到门口,要亲眼看到她们走进家门才肯放心。 何南征比妹妹大了四岁,有一定的安全防范意识,她走到密码门前,伸出小手捂着密码窗,每按下一个数字,便会回头看看身后的老师,妹妹何姗姗早已冻得小脸通红,催她道:“姐姐!你快一点吧!老师又不是坏人!” “妈妈说了,不能随便让人知道家里的密码!” 老师无奈道:“没事的,老师不会偷看的!” 叮地一声,大门的安全锁自动弹开,老师坚持要送她们上楼,一行三人便进了电梯。 何南征拉着妹妹的手,老师就站在她们前面,有意无意地回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不出阴森。 何南征心里有些悚然,便多留了一个心眼,等电梯升到29层的时候,她主动跟老师打了个招呼:“老师,我们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老师摇摇头道:“老师要看着你们进去才能走!” 望着老师含笑的脸,何南征只觉得老师和平时大有不同,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有些古怪。 这次,她让妹妹去按门上的密码,自己则挡在妹妹的身后,一动不动地监视电梯内的老师。 老师僵硬着笑容,大半身体都被电梯挡住了,只露出一个头来,她的手死死按着电梯的开门键,始终对着她们姐弟诡异的笑,看得何南征一阵阵发悚。 “老师再见!” 红色显示灯亮起,何南征赶紧拉着妹妹进了房间,关上重重的电子防盗门,对着猫眼瞧了又瞧,楼道里一片漆黑,看来老师已经走了。 客厅里,两个小姐妹坐在一起看着动画片,墙上的时钟显示为9点,可妈妈却还是没有回来,何南征的心里莫名有了一丝不安,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的心总是七上八下,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妈妈平时回家的时间可能会更晚,有时干脆就不回来了,还有几次她是带着不同陌生的男人回家过夜,生活糜烂不堪。 虽然妈妈总是说爸爸在国外做生意,妹妹对此深信不疑,但何南征却是知道的,爸爸和妈妈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离婚了。 “叮咚!叮咚!” 一定是妈妈回来了,妹妹第一反应就是跑过去开门,何南征微微一怔,急忙唤住了妹妹,走近门边上的猫眼,向外面看了过去。 “征征!快给妈妈开门!”门外传来妈妈醉酒的声音。 何南征这才放心地打开了房门,但随即,她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帽兜下的脸看不到眼睛,只露出一张猩红的嘴唇,悄无声息地站在妈妈的身后。 妈妈一手提着高跟鞋,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出现的人影,何南征却是看得清楚,那个女人....不就是送她们回家的老师吗? “妈妈!你身后...” 下一刻钟,何南征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妈妈身后的女人笑了,带着狰狞的恨意,缓慢地举起了藏在身后的镰刀。 “贱女人!这就是你勾引我老公的下场!” 是怎样血腥的一幕,深深刻印在了两个孩子的心灵深处,她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妈妈被镰刀勾倒,被砍得血肉模糊,房门上,电梯上,墙壁上,走廊上,到处都溅染了鲜血。 妈妈的一只右手,血淋漓的,从门缝中伸了进来,一把握住了她的小腿,用力捏紧... 何南征仅凭着一丝剩余的理智果断关上房门,她背靠着无法完全关闭的门,紧紧地抱着吓软了的妹妹,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我听她讲完这么凄惨渗人的童年经历,心里也有了一些动容,本想说些宽慰的话来安慰安慰她,可嘴角一动,竟忍不住想放声大笑,连忙捂住了嘴。 何南征自顾自地道:“从那时起,我和妹妹心里就产生了阴影,后来我被养父母领养到了苏州,他们对我很好,让我渐渐忘记了那件事,妹妹一直在福利院长大,直到我17岁那年,我在上海见到了她,发现她的情况很不好,至今都没有走出那场噩梦般地阴影!” 声音微颤,一滴莹亮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继续道:“我妹妹这些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为了能让她走出童年噩梦,我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专业,选择了心理学,并在这项领域中取得了一些成就,但我却没能把她治好,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都对她起不到一点帮助!” 我的唇就快被自己咬穿了,也不知道李双阳又在看什么搞笑的电影,害我忍得这么辛苦,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咬断舌头是不能笑出声的啊! 何南征正暗自垂泪,情绪处于难过之中,也发现了我行为有些古怪,皱着眉道:“你很想笑吗?” 我手捂着唇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何南征看我憋得实在难受,便扔出一句:“你要觉得好笑就笑出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压抑已久的“开心”立时展露无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拍打着桌子,尽情地,放荡地狂笑不止,好像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肚子都差点抽筋了。 何南征一脸茫然的表情,呆呆地看着状若疯癫的我,拿起桌上一杯酸奶就泼了过来,生气地道:“笑!再笑!笑死你算了!” 我舔了下唇边的酸奶,酸酸甜甜的,我起身道:“哈哈哈...哈...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洗手间,电话刚一接通,李双阳悦耳的笑声便传了过来,我喜怒交加地问她:“你又在搞什么飞机!吃了喜鹊屁了吗?有那么开心吗?” “是你说的啊!让我看一些乐观向上的节目!” 电话那头响起贱人曾的荡笑声:“打人不提倡打脸上自尊,我们兄弟连心,只要你敢对我们任何一个人使用暴力,我们另外两个就会,报警的!” 爱情公寓?她竟然在看这么爆笑的喜剧,这也太乐观了吧!难怪我会乐极生悲了,我对着手机咆哮起来:“如果我的感情失败的话,你就等着我回去强爆你吧!” 夜幕蔓延,天和地交界的地方最后一抹粉红的晚霞,被一张巨大的黑幕渐渐遮住,城市里五光十色的霓虹,把漆黑的夜晚点缀得光彩夺目,我们漫步在桐径公园的十字路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正文 第43章 惊魂疯人院(一) 这场约会在不怎么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但我仍会像个绅士般送她回家,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戏了,该洗洗睡觉了。 何南征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微微一笑,道:“前面就是我家了,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我双手插在裤兜里,也是淡淡一笑,无所谓地道:“恩!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我又对她笑了一下,便往来路走去,走着走着,我又回过了身,见她还站在原地看着我,出于客套,我说:“你妹妹的事我很遗憾,刚才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你别在意,如果有需要的话,能帮上忙的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她含笑地点点头,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了,天上的月亮温柔地躲进云里,我默默地往回走了一段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不是失恋,而是当月亮美到可以惹祸的时候,我却无恋可失。 “文浩!” 听她在身后叫我,再次转过身,何南征似是在思考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犹豫了一下,她轻轻开口道:“有件事!或许你真的能帮上忙!” 我看着她向我走了过来,疑惑道:“什么事!” “我妹妹患的是极为严重的妄想症,她总是幻想当年的情景,时常会见到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我治不好她病并不是因为我没有能力,而是因为她知道我是个精神科医生,她会对我有所戒备!” 我揣测着她的用意:“所以...你想让我去接近她?” 何南征不否认地道:“我妹妹她接触过太多的心理医生,很熟悉那些常规的治疗方案,与其让她面对一个自己戒备的人,倒不如找个陌生人更容易走进她的世界,而这个人,必须是让她感觉无害的!” 我觉得这件事很麻烦,本能地想找个借口搪塞掉:“可是!我又不是心理医生,我怎么能治得好她?” 她似笑非笑:“我可没说让你扮演心理医生!” “那你...”我从她狡黠神色中看到一丝阴谋痕迹。 她遮盖不住的笑意,荡漾在唇边:“你们理财公司的人不是喜欢装成精神病去接近女生吗?” “你的意思是要我装成精神病?去跟你妹妹做朋友?”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病人和病人之间确实会产生同病相怜的共鸣,但让我去伪装成精神病,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她有些失望地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立刻推荐出更合适的人选,同时也把我唯恐避之不急的麻烦无耻地推给了同事:“我觉得吧!这种事让魏玉宝和崔真民来做更合适,我那两个同事别说装精神病了,就是当奥斯卡影帝都是游刃有余!” 她摇摇头,离得我又近了一些,真诚而肯定地道:“这件事非你莫属,你比他们聪明,也很自信,有常人不具备的洞察力,情商似乎也不低,善解人意的大男孩!” 我低头苦笑:“你把我夸得这么好,我还有理由拒绝吗?” “那么,你是同意了?” 她含笑地又接近我几分,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我被逼退一步,身后却是碧波涟娆的护城河。 今夜月色甚好,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让我退无可退,唯有接受她的安排,所以才说,玩弄心理学的人,都是变态! 一周后,我提着换洗的衣物来到了一栋三层的建筑门前,当然,这么绝密的潜伏任务,肯定少不了李双阳的参与,我如果发了疯,她必定也会被我吓得发疯,现在看看,或许我们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对,刀山火海,如影随形。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些...吊诡?” 我望着面前这栋阳光而阴森的医院大楼,“鬼堡精神疾病康复中心”的字体锈迹斑斑地挂在楼顶,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地面吸热比空气多,所以造成了垂向上的温度差,温度又影响到密度的变化,密度的变化引起光线折射率的变化,加上空气的流动性,我竟觉得这家医院的楼体是弯曲的。 李双阳微闭了眼睛,仿佛在感受什么一般,片刻后睁开眼,凝眉道:“我感受到这里有一股强烈的精神意念!” 在我的认知里,精神意念是一种由人的精神所散发,一种向四周辐射的非物质能量,比如星爷发明的飞行号,就是把普通的马报叠成帽子,心中坚信可以翱翔于天空,当这种精神念力达到一个骇人的程度时,或许真的会梦想成真。 理论上来说,正常人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他们不会集中精神去幻想不切实际的事,而且意念力并非刻苦修炼就能成功。 但对于精神病就不能一概而论了,他们本来就是疯子,天马行空的思维逻辑,一心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要光就有光,要女人就有女人,比上帝都牛逼,尤其在是聚集一群疯子的疯人院,我忽然有了些好奇,这群疯子究竟是怎样毁灭世界的! “精神意念?好烦!” 提起白色的旅行箱,我开始后悔答应过何南征的事,早知是这样我宁愿把后半生幸福交给勤劳的右手,也不会让自己卷入这场麻烦之中,迈着大步走进了医院的正门,一场充满悬疑和血腥的暴力旅行正等着我,等着我去揭开它最神秘的面纱。 通过何南征在暗中的运作,打通层层关卡和阻力,我这个接近天才的正常人“如愿以偿”地住进了鬼堡精神疾病康复中心。 刚开始的时候,护工死活不肯收留我,万般无奈之下,我唯有搬出了何南征的名号,让人意想不到的,我先是遭到了保安的电击,而后被关进了一间小黑屋,还被套上了束缚服,我花了一星期的时间才学会如何用脚指夹着汤匙吃饭。 又过了两天,他们发现我并不具备狂躁的攻击性,这才把我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享受和其他病患一样的待遇,白天的时候也可以去院子中晒晒太阳,吹吹牛逼。 四面高高的电网围墙内,满园疯子关不住,我把脑头来探出墙,手机被拿走了,我没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自然也联系不上何南征,而她也从没来这里看过我,这使得我大为郁闷,有种被王二小骗进八路包围圈的感觉,上当的感觉。 种种奇怪的信号让我坚信,这所精神病院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相反的,在平静之中充满了波云诡谲。 最令我费解的,好奇怪这家病院没有医生,也没有院长,除了护工之外就是保安,似乎他们并没有要治好病人的打算,倒更像是一座监狱。 正文 第44章 惊魂疯人院(二) 经过这些天的潜伏,我也认识了几个朋友,同时,我发现这些精神极度障碍的疯子都具有某种特殊能力,就拿霍晓燕来说吧,她今年38岁,有13年的家暴病史,是所有病人中体质最好的一个,每天练习各门派的武功,但由于具有暴力倾向,我们平时都不敢去打扰她,听说经常有武术高手找她切磋,多数被她战败,香港一个号称精通咏春拳的宗师最惨,被她一脱鞋打成了白痴,现在大小便都不能自理,江湖中人送其外号——隐居在疯人院的火云邪神! 王健,13岁天才神童,精通计算机编程,擅长制造各类系统病毒,闭着眼睛可以解开魔方,一根草棍就能打开门锁,只是平时沉默寡言,严重自闭。 剩下两个就能力一般般,整天只会吹牛皮说大话,一个叫李宁,自称某影视传媒公司的大编剧,天天拿个电话号码电话薄当剧本,逢人便吹嘘自己和某位大导演合作过,还有一人自称导演,也是个逗比,不提也罢! 除了这些病情显著的疯子,最后特别值得一提的一人,也是我此次潜伏任务的核心目标,何南征的孪生妹妹——何姗姗! 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就像凌波丽一般的女孩,她出现的地方必定极为偏僻,刻意与其他人保持着距离。 “文浩老弟,你都看一半天了,我这剧本到底如何啊!”李宁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随意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电话号码和机主姓名,我都快要得密集恐惧症了。 目光一转,树荫下那道幽幽倩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随口敷衍了一句:“文笔清晰流程,剧情波澜起伏,不失为一部好剧作!” 丢下电话薄,我起身朝树荫处走去,李宁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别光说优点,整两句缺点呗,也好让我进步一下!” 李双阳在一旁捂嘴轻笑:“你告诉他什么都好,就是人物太多了!” 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搭理他,装作悠闲的样子走到何姗姗面前,伸手折下一截树枝,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开口道:“听说你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你真的能看到阿飘吗?” 尽管看不到她刘海下的眼神,却可以看见她两边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轻轻颤悚了一下,她双手环抱着无暇的玉腿,淡淡道:“你从哪听来的!” 我停止了撕扯树叶的动作,诧异地看向她,何姗姗微微侧过半边脸颊,一副与年龄不相符的镇静表情说:“我看见你经常对着空气讲话,你有病吗?大叔!” 大叔?我哑然一笑,这女孩心思缜密,看来要小心应对才是,我继续撕扯着树叶:“能跟我讲讲你看见了什么吗?” “我说了,你会信吗?” “信!当然信!你是疯子,我也是疯子,疯子没有理由不相信疯子,只要你说了我就信!”我尝试着拉进彼此的距离,暗示她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是应该彼此信任的。 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她离开了树荫,对我展露出厚重的防备心理:“可惜了,我不是疯子!” 保安握着电棍猛敲铁门,对病人们喊道:“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了,都回到各自的病房去,快点!” 李双阳也从地上坐了起来,回头对我灿然道:“走吧!大叔!” 我走到铁门前逗留了一下,抬头望着远处立在山顶的信号塔,我必须跟外界取得联系,一定要查清楚这座医院的背景。 “快走!别墨迹!” 保安恶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向前踉跄几步,记仇地瞪了他一眼,心道:“你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吃过晚饭,我在餐厅里偷了些纸巾,偷偷揣在口袋里,李双阳好奇地问我:“你偷这么多纸干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含笑不语,排着队离开了餐厅,这次我走在最前面,经过门的那一刻快速地把纸团塞进了锁孔,这样一来房门还是会从外面锁住,但从里面却是能打开的,等我办完了我的事,回来再把纸团取出来,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到了晚上,所有的人都睡着了,我一直忍着不睡,好不容易熬到2点多钟,立刻摇醒床上的李双阳,用床单做了个假人扔在地上,拉着她溜了出去。 我光脚走过一间间独立的病房,脚踩着冰凉凉的地板,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很快来到第二道防护门前,过了这道门,前面就是储物室和食堂,李双阳睡意阑珊地问我:“大半夜的,你这是要捉老鼠还是去偷东西哇!” “捉老鼠的话我带只猫就好了,还用得着你帮忙?”我一阵东张西望,没用多大力便推开了虚掩的铁门,金属门下端变形的部分刮蹭到地板,尽管我的动作已经很轻,还是发出了些许声音。 我回头环顾一圈,还好没有吵醒那群疯子,不然他们非得叫出来不可,正当我准备越过那扇门时,忽然发现何姗姗就站在右手边的房间里,一定是刚才的动静把她给吵醒了,她一脸镇静地站在病房的门前,隔着玻璃看着我。 欠抽地一笑,我对她扮出一个鬼脸,她淡然地转过身继续睡觉去了,我顿感无趣,向储物室摸去。 保安在过道的中间搭起一张床,背对我边喝啤酒边看着电视,我们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从他身边通过是不可能了,李双阳示意我回去,我并不准备往回走。 我把脚步迈得更轻了,他酒喝得有点晕,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电视上,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接近。 想起下午他推我那一下就很不爽,我是从来不会记仇的,因为我的仇当晚必须报,轻轻拿起他放在手边的电棍,对着他后腰点了下去。 一阵电花乱颤,我看着昏死过去的保安,天亮之前他是不会醒了,我又偷了他挂在腰上的门禁卡,这才放心大胆地直奔储物室。 我们路过食堂的时候,李双阳馋猫般地道:“你不是来偷东西的吗?你偷你的,我偷我的!” “休想!你个吃货,叫你来是帮我把风的!” 我拉着她继续走,感觉到身后的人身体似乎僵了一下,我见她表情有些疑神疑鬼地望着食堂,问她道:“你在看什么呢?” 她缓缓收回目光,摇摇头道:“没事!” “没事就赶紧走,一会儿被人发现了,我又得用脚趾头吃饭了!” 正文 第45章 惊魂疯人院(三) 我黑灯瞎火地在诺大的储物室里摸索,忽地膝盖一痛,不知道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咣当一声响打破了黑暗的沉寂,放风的李双阳悄声道:“你搞出那么大动静干嘛,是害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來偷东西吗,” 伸手摸了摸原來是张病床,我揉着很痛的膝盖就奇怪了,储物室里怎么会放了一张病床呢,还是摆在正中间的地方,占着空间不说还碍手碍脚的,多不方便, 绕开了横在当中的病房,我继续向前摸索,走了沒多远便摸到一排玻璃柜,病患随身携带的东西都被存放在这里,因为我是最后一个进來的,所以我直接摸向了最后一个柜子,用保安的电子卡打开了柜门,衣服和手机等物品都放在里面,很容易就被我找到了, 身上这件病服连个口袋都沒有,我把手机拿在手里,充电器则别在后腰,打出一个OK的手势,对门外放风的李双阳道:“得手了,” 这次为了避免撞到那张床,我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扇形的光亮立刻照亮了身前事物,病床明显被我撞得有些错位,露出了一块泛着银光的金属,与木质地板形成的视觉差异那么显眼, 这张床竟然藏了东西,我掀开从床上垂下的床单,看到一扇不锈钢的银色铁门,上面同时配有感应芯片和钥匙孔,需要电子卡和钥匙才能开启的双重门锁,而且钥匙必须是独一无二的,仅此一把, 电磁门的技术早在80年代就得到普及了,比起现在指纹和瞳孔识别系统的都算落后了,我奇怪的是这扇门看起來就像新装的一样,就算不是新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肯定不是这栋楼最初的配备, 要不是我无意中撞偏了病床,谁会想到下面会藏了一扇门呢,他们把电磁门隐藏得这么隐秘,难道下面藏了个手术室吗,专门用來研究和解刨外星物种,还是说隐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 李双阳见我趴在床底下一半天沒动静,开始催促我道:“你干嘛呢,丢钱了啊,” 我是很想打开这扇门來看个究竟,只可惜手里只有门卡,沒有那把特殊的钥匙,只得把床位搬回,恢复成原來的样子, 回來的路上,我们又一次经过了食堂,李双阳身体一顿,站在食堂的门口止步不前,目光始终注视着最角落的黑暗,我以为她又想偷吃,便轻轻拍了她一下,催促她别耽误时间了,一会儿要有人过來查房的, 李双阳心神不定地应了一声,把目光从黑暗中收回,沒跑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我骂她道:“就知道吃,当心下辈子变肥妞,” 她沒好气地瞪我道:“肥妞也比你强,好东西吃了不少,也沒见你长过一斤肉,” 忽地,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蛰伏在身后,在食堂最阴暗的角落里,冰冷地窥伺着我们, 这感觉一闪既逝,李双阳更是眼波闪动地又看了回去,我拿起手机对着那边拍了张照片,苹果的像素自然是沒话说,配合着亮眼的闪光灯,一张清晰的照片显现了出來,空荡荡的墙角只有一张桌子而已, 李双阳盯着那张照片一脸疑惑,我收起手机道:“都是被你传染的,弄得我也跟着疑神疑鬼,” 李双阳冷哼道:“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我说:“切,我心里坦荡荡,自然是不怕的,” 李双阳不信地冷笑:“真的,就因为人家夸你几句,你就美飘了,我是担心你天鹅肉沒吃到,反被人给利用了,” 我能听出她话里有意无意地提到何南征,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油然而生,我有些生气地道:“那天你跟踪我了,” 李双阳笑得讽刺:“跟踪你,你这么聪明,又这么自信,有常人不具备的洞察力,情商似乎也不低,我哪敢跟踪你呀~善解人意的大叔,” “这些话你从哪听來的,还说沒跟踪我,” 我们的身影走得远了,食堂里慢慢显现出一个黑色的影子,手提着夸张的镰刀,犹如收割生命的死神一般,融化在黑暗中,凭空消失了, 保安还保持着被电晕的姿势,垂着头坐在床上,我原本想把门卡重新挂回他腰上,想起那扇特殊的电磁门,也不知这栋疯人院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我能去的地方却非常有限,有了这张门卡以后也方便我行动,一想至此我就决定就不还他了,小心翼翼地从他背后穿过,这种时候李双阳还不忘顺手牵羊地抓了把花生米, 回到房间后,我把门锁里的纸团扣了出來,房门应声而锁,解开床单做的假人,我躺在地上翻起了手机通讯录,找出何南征的电话,摁下拨号键盘,,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猛地坐起,看着手机自动断开了拨号,屏幕显示通话已结束,我脑海中瞬间呈现出空白一片,嘴里反复念着:“何南征...何南征...” 我迷惘地看向李双阳,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一颗一颗数着手里的花生米,眼中尽是挖苦神色,道:“现在知道了吧,你的那只白天鹅可不是一般的飞禽,” “你说的沒错,我认栽了,” 我颓然靠在墙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一点不假,不说有勇无谋的吕布,连聪明如曹公也沒能逃过这一关,百万大军尽伏于赤壁,他不是败给了孙权,也不知败给了刘备,更不是刘备身边那头猪,真正让他栽了跟头的却是小乔,一阵风,一盏茶,输掉了半壁江山,自此一蹶不振,一统天下之雄心亦殆,红颜当真祸水啊, 她先是把我引诱到这里,然后又注销掉手机号码,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快速理清思路,我先给杨冰玥挂了一个电话,让她帮我去苏大附属医院查一下何南征的底细,以及魏氏精神疾病康复研究院的背景, 当然,让杨冰玥心甘情愿的为我做事,前提条件就是钞票,有些事我能用钱解决是最好的,不管金额大小总能算得清楚明白,不像人情那样稀里糊涂的还不清楚, 交代完这两件事,剩下的就是何姗姗了,她是我现在唯一能触及到的线头,就算是崩了门牙,我也要在她身上咬条线索出來, 手机“吧嗒”从手中滑落,这时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看看手机的时间,显示为上午8点20,正常这个时间是食堂的开餐点,但到了现在却沒人來打开房门, 我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走到被锁住的房门前,看到对面的李宁也站在自己的门前,双手抓着门窗上的铁棍,一双小眼贼地瞟來瞟去,看见我后咧嘴一乐,似是知道我有门卡似得,对我说:“文浩老弟,你先帮我把门打开,我再帮你开门,我们就可以去吃饭了,” 我呵呵一笑,把手里的门卡收在衣袖里,嘴上骂道:“你这个神经病,我要能打开门还用得着你帮,我自己都可以去食堂了,” 用力摇了摇门上的铁窗,我对着走廊大喊:“有人吗,我饿了,我要吃饭,快点给我开门,” 对面的李宁也跟着喊了起來:“开门啊,连饭都不让我们吃了吗,我要告你们虐待动物,” 他的大吵大喊终于是招來了保安,不过却不是昨天那个,保安拿电棍在他门上敲了敲,横声道:“吵什么吵,一会儿会放你们出來的,” “出事了,” 我侧头看身后的李双阳,她走到我旁边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闻到有血腥味,” 很快她的话就得到了证实,走廊里又多了两个保安,他们像监狱管教一般凶横地对我们道:“都退回去,面向窗外,不听话的就让你们吃屎,” 疯子们一听要吃屎,立刻听话的靠墙背对着房门站好,我始终站在口门沒动移动过位置,看着他们一个个跟等待枪决的犯人似地,心里也很疑惑,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让我们看见的呢, 一辆担架车从楼道里缓缓经过,我也闻到了血腥的气息,等担架车从我门前经过的时候,我才看到担架上躺着一个人,正是昨天的那名保安,他的胸口开了个大洞,里面的内脏全被掏空,我和李双阳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的惊异,我们离开时他还好好的,怎么会被人杀了呢,还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 食堂餐厅,疯子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吃饭的样子也是千姿百态,趴在地上的,站在椅子上的,蹲在桌子上的,还有用鼻子喝汤的, 何姗姗坐在靠角落的一张桌子,我端着一份牛排饭直接朝她而去:“我可以坐下吗,” 不等她说话,我先说一声“谢谢”,把餐盘轻放在了桌上,然后眼睛不眨地盯着她看,我看她还能否吃得下去, 李双阳瞧着这一幕,从我餐盘里加了块牛排,提醒我道:“换做我是她的话,我早就打你了,” 被盯了一会儿,何姗姗放下刀叉,喝了口橙汁顺下口中的食物:“如果你认为看着我就能饱,那你不用吃饭了,” 微带薄怒地看了我几秒,玉手一推,我面前的餐盘被扣翻在地,我盯着何姗姗冷冽的瞳,语重心长地回了一句:“浪费粮食的人下辈子是要做乞丐的,做乞丐是要吃屎的,” 何姗姗干脆把刀叉一丢,倒胃口地端起了餐盘朝旁边的空位走去,我拿起她喝过的橙汁吮了一口,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吗,一点都不怀疑吗,” 正文 第46章 惊魂疯人院(四) 何姗姗停住脚步,微微侧头:“怀疑什么,” 我真很怀疑她那份镇定是哪來的,怎么看也不像极度妄想症的病人,我说:“你知道昨天只有我离开过房间,” 何姗姗慢慢回转过身体,正视着我道:“我承认你比其他人胆大,敢肆意妄为的满足好奇心,但是我得提醒你一下,在这里有很多地方是我们不能去的,” 我故意亮出一截门卡,颇具讽刺地道:“我除了不会进女生厕所,还真沒我不能去的地方,” 何姗姗用警告的语气对我说:“有一个不存在的地方,那是一扇打不开的门,就算你得到了钥匙,我劝你也不要去开那扇门,” 我冷笑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会留意那扇门背后的秘密,不过,你就真的不好奇我昨天到底干了些什么,” 何姗姗不信地道:“你昨天跑出去杀人了吗,不是我小看你,就凭你么,先杀只蟑螂给我看看吧,” 我就郁闷了:“岂止是蟑螂,蚂蚁我都杀过,你为什么不能好好跟我聊聊天,” “我跟疯子沒什么好聊的,还有,别在來烦我了,” 我觉得自己在有些时候接受不了很多东西,比如她现在说话的语气,不重视我的眼神,有什么东西突兀地升上來积在胸口,像是怒气, 她又一次结束了我们之间的谈话,这性格就像是化不开的冰块,对待这种高冷的女孩,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她打碎, 如蚌蛤一般,既然掰不开只能敲碎外壳,打碎她的骄傲和自尊,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几步追上何姗姗,一把将她带入怀中,超突然一手托住她的脖子,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她的呼气开始急促,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在她瞳孔中汇聚,我便对着那张微微开启的粉唇,一口咬了下去, 不是温柔的吻,而是货真价实的咬, 我疯狂地掠夺着她的甜美,吸允着,辗转着,反复着,先是轻轻的啃咬,她越是挣扎,我咬合的力度便越大,紧紧包裹着她的香舌与之缠绵,舔舐她嘴角流出的血液, 阻断了空气,猛烈的吸食, 温润的泪滴从脸颊滑落,中和了血的滋味,我意犹未尽地被她用力推开,她用一种复杂到凌乱的表情看着我,暗色的血珠还凝唇边,平添了几分诡吊的妖娆, 我仿佛一个贪吃的孩子一般,中指擦去唇边的果酱糖浆,美美地吮着手指,或许,在她眼中,我现在的样子更像一个恶魔, 她彻底凌乱了,千百种情绪缤纷于白皙的脸颊之上,手捂着唇边伤口,转身跑开了, 疯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沒遇到我之前他们都是遭人嫌弃的精神错乱者,遇到我之后他们蓦然才发现,原來自己竟是如此的正常~嘎嘎, 李双阳不可置信地对我道:“你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穿着精神病的病服,站在精神病康复中心的食堂内,身边环绕着一群疯子,我自然是疯了,不然我在这里干嘛,我反问她:“难道还不明显吗,” 李双阳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李宁还沉浸在我刚才对何姗姗那惊天动地的一咬之中,狂热地大叫一声:“哇,至尊宝啊,” “紫霞仙子,让我啵一个吧,” 又是一声大叫,在这声大叫之后,他张开怀抱,径直奔向了火云邪神,砰砰砰三声闷响,我们都不忍去看他的下场, 风轻,静美,午后的阳光穿过指缝的间隙,温暖美好地照射在我的脸上,李宁手臂上缠着纱布,一条腿还打着石膏,坐在我旁边的长椅上不住地**, 我是真佩服这哥们的勇气,火云邪神他都敢招惹,也许只有在疯子身上才能看到这种无惧生死的勇气,随时随地的, 李双阳像是在纠结着某件事,提醒我说:“今天她那些话看起來是警告你不要接近那扇门,我觉得她是在故意引起你的注意,怂恿你去打开那扇门才是她真正的用意,” 冷眼看着蹲在树荫处的何姗姗,我不置可否地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就算她不这样做,我也一定会进到那扇门里,” “嗡嗡...” 腰部的手机无声地震动着,來电显示的号码是杨冰玥,我四下看了一眼,护工和保安在大门那边交谈着什么,其他病人都在自由活动,并沒有人注意到这里,我快步走到电网围墙的下面,接通了电话, 我:“说吧,你查到了什么,” 杨:“两个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我:“先说好消息吧,” 杨:“真不好意思,两个都不是好消息,你让我查的那位何医生在几天前已经辞职,我去过她住的地方,房东说她退房了,查无音讯,” 我:“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杨:“我正要跟你说这事,你提到的魏氏精神疾病研究院是一家私人疗养院,几前曾被媒体曝光,原因是医护人员虐待病人,不过那家疗养院早就被查封了,而且已经废弃了很多年,恭喜你又中奖了,” “废弃了很多年,” 我抬头看看头顶的围墙电网,再看看身后那群无所事事的疯子,还有手拿电棍的保安,联想到那扇新装不久的电磁门,我脑中产生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杨冰玥半开玩笑地道:“要不要我帮你报警,我怕你死在那沒人付我酬金,” “沒用的,即便警察來了也解决不了这里的问題,” 何姗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仓促地挂断电话,把握着电话的右手藏在身后,她的粉唇已经止住了血,还有些微微的红肿,那是我的杰作, 她的目光若有如无地看向我身后,索性我也不怕被她知道,不加掩饰地将手机收好,向她走出了几步:“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何姗姗猛地后退两步,对我警告道:“别过來,请你保持在离我五米之外的距离,不然我就把昨天的事抖出去,” 眼神一冷,我恶魔般地笑了,她下意识抿了下嘴唇的伤口,又与我拉开了一些距离,看來在她眼中的我已经被打上了危险的标记, 嘴里衔了根牙签,我沒事人似地看着天空的浮云,那云彩好白呦,跟棉花糖似的,如果下雨的话一定是甜的, 右腿抬起,猛地一个箭步蹿了过去,在何姗姗张口欲喊之际,我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我低低地,微笑地在她耳边威胁着说:“如果你敢告密的话,下次就不会咬你的嘴了,我会....咬你的鼻子,” 随即,我放开了她,表演夸张地跪在地上手捂耳朵,做惊恐状:“不要再说下去了,太可怕了,他是个疯子,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表演完毕,何姗姗僵化一般地立在原地,而我则是一脸正常神态,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朝着树荫处走了过去,表面上轻言谈笑,实则却是更深意味的威胁:“都是因为你和你姐我才会被卷进來,所以趁着我还沒发飙的时候,你最好识相一些,明白,” 何姗姗面色微变,沉默了一下,神色却已一片冰冷:“你认识我姐姐,你到底是谁,” 在沒有得到我想知道的线索前,我并不准备对她和盘托出,露出一口洁白的“獠牙”,陶醉地道:“俺の名は江户川柯南、探侦です,” 何姗姗皱眉道:“你能说我听得懂的话吗,” 我双手耍酷地插进口袋,往椅子上一坐,跷上二郎腿,以手托腮,故作沉思地道:“我的名字叫名侦探柯南,我是一名侦探,是罪恶的克星,” “别闹,柯南如果还活着的话,知道你用他的名号欺世盗名,他一定会被气成毛利小五郎的,”何姗姗额头淌下一颗硕大的冷汗, 我阴险地道:“这都不是重点好吧,重点是我知道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 何姗姗忽然想通了什么一般,露出一丝冷笑:“你真以为掌握了我的秘密吗,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來了,可你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同何南征约会那个晚上所有的场景都在我脑中过了一遍,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以极慢的速度倒退和快进,一时之间,我竟难以分辨出她哪一句才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一只老鼠在迷宫里奔跑,就像现在的你一样,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以为可以查出真相,最后却悲哀的发现,你一直跑不出去的迷宫其实就是自己的尾巴,” 何姗姗戏谑地笑着,情形瞬间逆转为我变得被动且手足无措,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天空都黯淡了下來,只剩下何姗姗站在唯一的光束中,说着莫名其妙的的话语,她脸上表情竟是说不出的深邃, 同时,在她身后的黑暗中,似笼罩了一个镰刀死神的影子,挥舞着镰刀有些不可一世的狰狞, 忽然,一种來自灵魂深处的压力骤然出现,我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寒,紧接着,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了下來, “吧唧,” 我们面前出现一名保安的具尸体,像是一个灌满血和肉的破旧娃娃,被人从高处随意抛下,笨重地划过一道弧线,以怪异的姿势伸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物体坠落时的一声, 落地后又如同从高空坠落的西瓜,四分五裂地爆开了**,摔得到处都是, 毫无预警的,我们都惊呆在原地, 正文 第47章 惊魂疯人院(五) 何姗姗沒有动容,表情如止水般平静,天才神童人从楼上窗户探出头來,指着下面水泥地上那个男人,嘻嘻嘻地笑, 李宁用打着石膏的腿飞奔过來,一边惨叫着,然后瞪大眼睛,脸上却沒有一丝惊恐,煞有介事地叫护工和保安, 火云邪神郁闷地玩着衣角,懒洋洋地往这边瞄了一眼,就像只是刚才有人踩烂了一只橘子那样,接着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继续晒着太阳专心拨弄着衣角的线, 我和李双阳毫不犹豫地抬头望向楼顶,那里什么都沒有,可是,如果不是被人从楼顶推下來,又怎么会摔得这样远呢, 一天内连续两人被杀,这座疯人院里恐怕不只是疯子,到底还隐藏着有什么, 我彻底沒了耐心,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夺走了两条人命,下一个又会是谁呢,可我对凶手却一无所知, 我双手死死地扣着何姗姗的肩膀,歇斯底里地低吼:“我沒空陪你玩侦探的游戏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何姗姗痛得大喊:“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这里住着一个杀人凶手,它邪恶、残忍、无情...所有人都会死的,” 我惊诧:“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转而愤怒:“为什么引我來这里,” 继而疯狂:“你一定知道的,说啊,快回答我啊,” 何姗姗的肩骨就快要被捏碎,眼看她马上就会把真相告诉我,李双阳却出人意料地喊出一声:“不要,不要这么残忍的对他,” 我凝望李双阳,她的唇已经毫无血色,仿佛有说不出的苦衷,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恳求我不要再问下去了, 我错谔地怔了怔,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狼狈,感到一阵耳鸣伴着偏头痛,怎么连她也表现得这样反常,就如何姗姗所说,我像一只奔逃在迷宫里的老鼠,最后却悲哀的发现,迷宫原來是自己的尾巴,难道.... 头部突如其來的一沉,我被保安一闷棍撂倒在地,昏倒前意识短暂的弥留之际,我隐约看到何姗姗蹲在我面前,声音飘忽而清晰地道:“你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可是,这些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四周飘舞着被烧成灰烬的棉絮,轻轻地落在肩上,大片大片地落在地上,我看着梦境一般的四周,面前是一扇窗户,窗外映出晚霞沉沉的红幕, “文浩,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 我闻声一颤,慢慢地回过头,对身后的女人道:“是你吗,薇薇姐,你是真的吗,” 她熟悉的笑容告诉我,我背对着的女人,她不是我产生的幻觉,也不是什么恶灵玩弄的把戏,我沒有犹豫地把她抱在怀中,轻声呢喃:“这段时间我见到了很多鬼,可是我却看不到你,我以为你还在恨着我,我真的好想你,” 她微微摇头,表情依旧是微笑:“怎么会呢,感情本來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我的死也并非是你造成的,难为你背负了这么久的包袱,文浩,因为我你很久都沒有真正快乐过了,” “我不会再让你消失了,让我抱紧你,”我心疼地用脸颊摩挲着她的玉颈,环抱着她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她声音痛苦地道:“可是,我已经死了,” 我的指缝中流出一丝粘稠,从她腹部迅速渗出一朵绚丽的殷红,她挣脱了我的怀抱,四周落下的飘絮越來越大片,在脚下覆盖了一层灰烬,她双手捧起我的脸,凄迷地说:“文浩,你得醒醒,我死了,你必须面对现实,走出这间阴暗的房间,外面就是阳光,” 一扇门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再次将她抱住,眼眶中越渐湿润,轻道:“我不要阳光,我只要能陪着你,” 那扇门消失了,她的声音很急促,争分夺秒地说:“我时间不多,我得走了,” 我神色中只剩下慌乱:“我不要你走,我还能多抱你一会儿,” “你必须让我走,”她想挣脱我,却挣脱不得, 我亲吻着她眼帘,心疼而又不舍地道:“我做不到,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做不到,” 怀中的人停止了挣扎,时间微微停留了一下,她身上皮肤和衣服突然变成灰败的颜色,接着一寸寸崩裂成灰,掉落了一地,却又不留痕迹... 梦醒了,我发现自己躺在病房的地板上,一只手上锁着铁链,稍微一动便会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而且不只是我,何姗姗、火云邪神、天才神童和李宁也在这间房间中,也同样被铁链束缚住了右手, 我想问问李双阳到底出了什么事,在我昏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却不在我身边,也不在这间房间中,在我昏迷前表现得一反常态,之后便失踪了, 见我醒來,其他人也都神色各异地看着我,只有何姗姗一脸的淡定从容,从李宁语无伦次地描述中,我大概明白他们也是刚醒來不久,醒來时就发现自己被锁在这个房间里, 我第一反应就是:“我们被绑架了,” “不知道你们听沒听过杀人游戏,也许我们正在经历一场死亡游戏,”何姗姗拉了拉手上的铁链,从容不迫地道, “什么意思,就算你说的都对,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从身下挖出了一块瓷砖,虽然何姗姗离我有三米之远,但我若想做出一些让她不再镇定自若的事,还是很容易就能办到的,而且,我真的打算这样做了, 何姗姗看着我慢慢站起身,手中倒握着锋利的缺角瓷砖,铁链在右手的拖动下发出声响,她脸上出现了一些惊慌的表情,把头埋向膝盖,却仍用很慢的语速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怀疑我,现在我跟你们一样被绑在这里,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这里正在发生的事,你可选择信任我,也可现在就把我杀了,那样的话你们就再沒有一点活命的机会了,” 我举着锋利的瓷砖片犹豫了一下,就算她不是幕后的策划手,也跑不掉知情人的身份,即便我现在把她杀了,游戏还是会继续,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就少了一个知道游戏规则的人,丧命的风险也会随之倍增, 其他三个疯子也后知后觉地围了上來,抱腿的抱腿,摁头的摁头,把我牢牢地压在地上,齐心合力地阻止我走上犯罪的道路, “轰隆,” 一枚圆形定时炸弹从窗户飞了进來,大小和篮球一样,原地兀自转了一分多钟,慢慢稳定下來,滚了几滚,停在了我们面前, 我们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定定地看着那颗球,不知是恶作剧还是恶作剧失误,那刻炸弹并沒有立即爆炸,我们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但在下一刻,球形上的显示器忽然出现一阵乱码,然后就是2;00的倒计时,预示着将于两分钟后爆炸, 我们立时慌做一团,争前恐后地朝门的方向爬去,却被连接着墙壁的铁链拽倒,眼看所剩时间已经不多,奈何被铁链缚住了一只手,挣脱不得,急的众疯子团团转,转团团, 危急情况下,大家都各自寻找身边的工具,这时候,天才神童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指甲刀,打开背面的锉刀开始搓铁链,十几秒过去了,铁链上却只印出一个淡淡的痕迹, “來,试试这个,” 我把手里的瓷砖片递给了火云邪神,她面露坚毅地接过瓷砖,照着天才神童的脑袋瓜子就拍了下去,天才神童当即白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我们全都傻住了,眼冒金星的天才神童重新爬了起來,捂着头上的打包哭声道:“让你砸铁链,你砸我干嘛,” 火云邪神木讷地点点头,这一次精准无误地砸到了铁链上,一阵火花闪过,瓷砖片碎成数块,铁链仍是一丝未动,火云邪神却砸出了一手的血泡,看着就疼, “还是看我的吧,” 逗比李宁不知从哪摸出一截钢锯条,吱吱地据着手腕般粗细的铁链,若从理论上來说,他百分百会锯断铁链,只是那时我们已经在天上了,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了一半,也不知道是谁提议了一句:“來不及了,干脆据手吧,” 李宁“啊,”了一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钢锯条,到底是为手放弃生命,还是该为生命放弃一只手,这个问題在他心中纠结了漫长的三秒中,答案也呼之欲出, 只见他牙关一咬,便如疯子吃错了药,超级疯子一般疯狂据着自己的左手,我们在一旁大气都不敢深喘,同时,不约而同地,我们都在默默地为李宁超凡的勇气呐喊,摇旗,热烈鼓掌! “哇呀呀呀呀呀~” 悲怆一声凄嚎,他终于是把自己的左手腕给生生锯了下來,高举着喷血的断手大喊:“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望着李宁还挂有铁链的右手,我们又一次傻掉了,接下來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一幕,恐怖到有些人不由自主地咬着手指发颤, 这天生智障的SB竟然据错手了,把沒有铁链的那只手给据掉了,唉,智商果然是硬伤, 即恐怖又悲剧, 剩余的时间只剩十几秒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啊,李宁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小宇宙,张嘴便对着剩余的一只手猛咬了下去, 众疯子一看这架势,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各个身怀的绝技展露无遗,先是火云邪神一声长啸,双臂肌肉猛凸,硬是将铁链给掰断成两截,接着就是天才神童拿了一段铁丝出來,手指灵活地一阵摆弄,一把小巧精致的****被他捏在了手中,对准锁孔轻轻一转,铁链便从他手臂上脱落了, 这群疯子一个接一个地奔离了房间,只顾着自己逃命,根本沒人在意我和何姗姗的死活,眼看天才神童从我身前跑过,我拿起李宁的断手向他脚下丢了过去,他脚下一个拌蒜,趔趄地在门框上磕掉一排门牙,手里的****也掉了出來,他顾不上回头去捡,飞也似地逃命去了, 炸弹球刚好进入倒计时,,10、9、8、7、6、5、4、3、2、1.... “游戏开始,” 正文 第45章 惊魂疯人院(六) 倒计时之后炸弹并沒有真的爆炸,如果要爆炸的话,洞悉内情的何姗姗也不会如此镇定,不知道那群疯子怎么想的,主角和关键人物都沒急着跑,他们这群打酱油的跑个什么劲啊, 我捡起上的****先为自己打开了锁链,然后去帮何姗姗解锁:“现在他们都去当炮灰了,你可以说游戏规则了,” 何姗姗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杀人游戏一旦开始,杀人凶手就会出现,我们必须在它杀光所有人之前找出凶手,它就在这栋医院里,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沒有时间限制,直到所有人全部死光,最后活下來的才有资格揭开真相,” 她对游戏规则如此了解,我的疑心更重了几分,我问:“也包扣刚刚跑出去那三个疯子,” 她的回答是:“也包扣我们,” 地上全是李宁的血迹和两只断手,游戏还未开始,他就已经变成残废,成为凶手的可能性极低,反倒是火云邪神的可能性大一些,我们这些人中也只有她最暴力,最具攻击性, 当然,推测毕竟是推测,倘若他们三个都死了,那么凶手必然会是我和何姗姗之中的一人,我肯定不会是凶手,所以我只要看好她就行了, 我当先迈出房门,对身后的何姗姗提醒道:“虽然我们可以暂时组队,但不意味着我就会相信你,敢玩花招的话,你会死在我前面,” 医院走廊上已经看不到半个人影,天晓得三个疯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如果凶手是他们其中一人,另外两人势必会被其杀死,只要不是我们动手,多死一个就少一个嫌疑人, 望着前面幽深的长廊,我把何姗姗拉到了身边,不让她离我太远,这样就更方便去监视她,我沉思了片刻,道:“现在还是白天,走廊里依然亮着白炽灯,却不见保安和护工,只能说明他们已经被杀了,你当猜猜,尸体会在哪里,” 何姗姗低声道:“三层的医院要找出几具尸体也不是容易事,你确定要看到他们的尸体才肯相信我吗,” 我粗暴地拉起她病服的领口往前拖着走,语气却极为温柔:“能找到最好了,我要确定除了我们之外,这栋楼里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我忽然止步,回头紧盯着她道:“我可不希望等我们都死光了,才发现凶手是我们之外的人,”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我幽怨,奈何敢怒不敢言,我挑眉一笑,轻松道:“别紧张,我随便说说的,” 我一边走一边搜索,但凡看到有把手的东西都要踹开來看看,她如此被我拖了一段路,强挣脱了我的锢制,喘了口气说:“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一脚踹开了一间病房的门,见里面只有张空空的床,失望地道:“在找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何姗姗古怪地看着我:“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她不是人,确切的说她曾经是人,”我接着去找下一个房间, “那就是鬼喽,” 何姗姗紧跟在我身后道:“这个世界上是沒有鬼的,我们的大脑很奇怪,总是接收一些垃圾讯息,像恐怖电影,恐怖漫画,这些鬼怪其实是透过我们身边的家人和朋友,透过各种不同的途径渗透进我们的脑子里,让大部分的人都相信有鬼,当这些资讯经过分析后,就会在我们脑子里形成映像,其实鬼是不存在的,” 我冷峻地笑了笑,回身问她道:“记得之前你还跟我说这里住了一个杀人凶手,残暴冷血,今天又说了一堆看似很有道理的心理学理论,以此來反驳我对鬼的认知,虽然不知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 何姗姗不屑地移开了目光,我伸手捏住她的下颚,两步把她推到墙边,让她重新正视我此刻锐利的目光:“你姐跟我说你看过很多心理医生,可我觉得你自己本身就是心理医生,记住我的话,别在我面前耍花样,我对妄图窥探人心的东西,很厌恶,真的很厌恶,”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二楼,这段时间行动空间有限,根本沒机会上到二楼,不过这栋医院还真是大得惊人,从外面一点都沒看出來,我现在的行动主要以三点來进行,, 第一、找到李双阳,我这人有时记性不大好,经常忽略主线人物,可能这小妞觉得我给她的台词太少了,于是就跟我玩起了失踪,可是她一失踪我还是挺担心的,好像得了强迫症似得,一刻看不到她的影子,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第二、找出游戏中真正的凶手,貌似除此之外我已经不能全身而退了, 第三、找出困扰我的真相,这两个何姓的美女给我释放了太多烟雾弹,有些事如果不能亲眼证实,我以后会失眠的, 可是这里这么大,要逐一搜查每一处角落,还要随时监控身边的何姗姗,又得提防未知的杀人凶手,我精力实在有限, 眼下我对这里的情况毫无头绪,任何影音或文字记录都有可能成为线索,监控录像无遗是首选,说不定还能找出保安和护工被杀的记录画面,所以我决定先找到监控室,毕竟仔细搜查会消耗大量的时间, 通常來讲,一个单位或机关都会配有监控室,而监控室大多和配电室连接在一起,那里应该会有检修的线路图,拿到线路图就等于拥有了这栋楼的结构图,就算我是迷宫中的老鼠,我也是拿着地图的老鼠, 我走到一个消防栓前,上面简要标注着楼层主要设施的方位,从上面了解到距离我们500米内最后一间房,就是配电室的准确位置, 沒花太多时间,我们推开了监控室的铁门,何姗姗仿佛永远都只是一个旁观着,一个与己无关的局外人,我却带失望地从监控器上收回目光,这里看样子很久都沒有启动过了,四周落满了灰尘,而且从电脑运行的漏洞來看,能不能正常工作都是个问題,更别说留有什么珍贵的影像资料了,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深入推测进行分析,根据杨冰玥的调查信息,这栋医院在几年前就已经废弃,现在却重新开始运作,沒有医生也沒有负责人,连监控室都沒有启动过,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翻开抽屉,竟发现了一盒未拆包的软中华,真是捡到宝了,要知道这些天我都憋坏了,若不是我心智坚定,只怕早就憋疯了,然后天天幻想自己是一颗会移动的香烟, 点一支烟,任烟丝燃烧如殷,起手放入唇边,苦味唇间蔓延着吸入身体,我扑朔迷离的神态在烟雾中不尽真实,正如那错综复杂的真相,或许只有故事的结局才会水落石出, 在这里先埋下一个伏笔吧,顺手撕下墙壁的线路结构图,我在上边标出了档案室的位置,不留余地的搜集所有可能的线索,去应证我心里的猜测, 离开了监控室,我拉着何姗姗开始向三楼移动,根据线路结构图的标示,档案室的位置在三楼最后一间房间, 虽然杨冰玥说过这栋楼废弃的时间并不长,最多不过三年而已,但不知为什么,从二楼以上的墙体都出现了极为严重的腐蚀,有些地方甚至有风干霉菌的痕迹, 我心里不由为此感到疑惑,从楼体的腐蚀程度來看,只怕这里已经几十年沒人居住过了,但也有另一种可能,这里还隐藏着其他的空间,,地下室, 停下脚步,我又把线路图仔细看了一遍,却沒有在上面看到地下室,我祈祷地一笑,但愿是我想多了,这栋楼差不多三百多间房间,倘若再多出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呵呵,那可就是名副其实的迷宫了, 见我止步不前,何姗姗刚迈上楼梯的腿也随即一收,也就在这个时候,从我们头顶的上方,也就是三楼过道中间的地方,隐约透出一阵锯木头的声音, 那<400Hz的低频声音正以墙壁为介质,听得我们牙根发酸,我的肾上腺激素开始升高,比指甲刮擦锈铁皮的声音还要让人抓狂, 何姗姗本能地退缩下來,却被我一手扣住了腕部,她吃痛道:“我不会跟你上去的,” “这可由不得你,” 我眼神冷冽地把她拽了个趔趄,生生拖着她爬上了楼梯,背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接近三楼过道,从楼梯拐角处悄悄探出了头, 只看了一眼,何姗姗便瘫软在我脚下无声地作呕,走廊中心的二十米范围内全是血,如果光是血的话还不算什么,真正给我以强烈视觉冲击的是那些碎肉,一小块一小块地铺了一地, 火云邪神正拿据骨刀在据着一截腿骨,我们听到那一阵阵的“吱吱”竟是据骨头的声音,天才神童已经被分尸成何止八块,半片脑袋离得我最近,连上面白的脑肠都能数出几根, 饶是我也禁不住胃里一阵翻腾,火云邪神并未察觉到楼梯后面有人,一心专注地据着骨头,仿佛一个木匠般不时擦擦额头的汗水,表情却是相当的镇静, 何姗姗呕了一半天也沒吐出什么东西,反倒把自己呛出了眼泪,难受地呜咽了一声,我心骤地一紧,火云邪神的动作也是一僵,抬头朝这边看了过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她发现了,我闪电般地缩回脖子,赶忙捂着住何姗姗的嘴轻而迅捷地往楼梯下面的镂空处退去, 正文 第49章 惊魂疯人院(七) 据骨刀搭着扶手轻轻摩擦,火云邪神的脚步声在我们头顶响起,她离我们那么近,闭上眼,我甚至都能想象到她突然一弯腰,和我们面对面瞧个对脸的情景, 不过她终究是沒有那样做,也沒有发现我们,聆听着她脚步声越來越远,应该是往二楼去了, 我们重新回到三楼,何姗姗的脸色才刚刚好看一些,一见到满地的碎肉又开始反胃起來,我故意不去看那些神经中枢已死,但神经末梢还在引发肌肉跳动的尸块,快步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档案室的电子锁已经失效,门是虚掩着的,灯也坏掉了,窗户上钉着一排木板横条,把阳光阻隔在外面,室内乌漆墨黑的,窗户下面摆着一张椅子,左边是玻璃的档案柜,我打着火机向玻璃柜看去,里面杂乱地堆着十几份病例, 火机烧得久了有些发烫,我借着火光把档案一股脑地收在一起,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却并沒有拆开來翻阅,而是现在整个屋子转悠了一圈,发现靠窗的位置还有个铁皮柜,我拉了两下沒能拉开,又附耳上去听了一会儿,里面应该是空的,沒有任何声音, 确定沒有其他有价值的信息后,我又向楼道外张望了一眼,那个疯子似乎还停留在二楼,不管她是不是游戏中的凶手,至少现在她还沒有对我的生命构成威胁,这间档案室短期内还是安全的, 吹落牛皮纸上面的灰尘,我坐在门口借着走廊的光线,开始打量手中的牛皮袋,何姗姗知道我对她的戒备,便坐在了我的侧面,让自己一举一动都能受到我的监视, 每封牛皮纸袋上面都写了病人的编号和姓名,随手打开两封,里面都是精神分裂的病重患者资料,并详细记录了该病患在治疗期间的病历,但结果都是无法治愈, 直到我拿起第三封牛皮袋,上面的名字立刻引起了我的高度重视,,何南征,女,病患编号0637, 何南征居然也在这些重度病患当中,现在就有一个问題了,先不说那天她所讲的童年经历是真是假,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她和她妹妹都不是正常人, 迫不及待地撕开袋子,我把里面的病历抽了出來,入目是一张病患的一寸照片,我盯着那张照片不由瞪直了眼睛,照片上的女人分明是何姗姗啊, 记得在初见何姗姗的时候,我只当她是何南征的妹妹,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都沒有察觉到呢, 慢慢转头向身旁看去,何姗姗已经不在原來的位置了,她背对着我站在被钉死的窗子前,只留下黑暗中的一个背影,微微颤悚, 由于光线的原因,我看不到她面对的是什么,但我还是能透过她两腿的缝隙,看到被她遮挡住的座椅上,分明是坐了一个人,而她旁边铁柜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这诡异的一幕使得我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可是,我刚才明明检查过那个铁柜,并沒有听到人的呼吸声,只在几秒中微微出神的功夫竟然让他跑了出來,那个人会是谁呢,他是什么时候躲在铁柜里的, 除了火云邪神之外,参与游戏的人只剩下了李宁,难道坐在椅子上的那人会是李宁,带着这一连串的诡异,我再次对椅子上的人影深深凝目, 就在这瞬息之间,我身后冷不防地变化骤升,直觉告诉正有一股力量在威胁着我的生命,求生本能的反应下,我就地一滚躲开了从后面袭來的利刃,沒等我看清攻击我的长什么样子,档案室的门已经被关了一半, 而我刚才立身的墙壁上也赫然出现一道裂痕,可是空荡荡的走廊上却什么都沒有,若不是那道裂痕如此清晰地挂在墙上,我几乎会认为是自己的幻觉,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用力阻止铁门的关闭,何姗姗因惊恐而扭曲的表情就在眼前,仿佛室内正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不让她从里面爬出來, “文浩,救救我,别让它把我带走,” 何姗姗声嘶力竭地从门缝中伸出一只手臂,我一手撑着房门,一边对抗那股力量的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拼命地把她往外拉:“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门缝越來越窄,何姗姗绝望地把一枚钥匙塞进我手里,对我说:“时间不多了,这把钥匙你收好,它能帮你解开这医院的秘密,” 她的手臂在我手中滑脱,本來是两股力量相互牵制,忽然所有力量都倒向了我这边,房门砰然关紧,拔萝卜般地坐在地上,怔怔看着手里的钥匙,上面写了某个病房的房间号101,我呆滞了好几秒, 期间我也留意了一楼所有房间的门号,从102到153沒有任何遗漏,唯独就是沒有101,按照中国的传统素有人三鬼四之说,在一些讲究的场合都会刻意剔除“四”这个不吉利的数字,可从沒听说把“一”也剔除掉,沒有首何來尾呢, 若沒有首只有尾的话,那不就是一座迷宫吗,而且线路图上也沒有标记出地下室,我立刻想到储物室里的电磁门,如果它代表着101,那么,它会不会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耳边又想起了据骨头的声音,这一次是从二楼传來的,我起身撞开了房门,那股力量已经消失,里面也沒有何姗姗的身影,只有窗户下面那张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影的轮廓, 我打着火机走了过去,发现座椅上那个人正是李宁已,而且四肢十分僵硬,死亡时间应该不低于二十分钟,也就说在我们进入这间房之前他就已经死了,难怪我之前沒有在铁柜里听到一点声音, 只是不知道是被人把尸体搬进了铁柜中,还是他就死在铁柜里,不过从铁柜中凝结的大量鲜血來看,他是死于失血过多,致命伤就是被他自己弄断的双手, (李宁表示:其实我还可以抢救一下的,) 巧合的是刚才我们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尸体自己滑到了座椅上,何姗姗听到响动才走过去查看,接着就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但是,在身后攻击我的那股力量又是什么呢, 记得她提过的游戏规则,活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有机会揭开真相,现在天才神童和李宁都死了,最后的悬念只在火云邪神跟我之间,楼下却传來阵阵距骨的声音,是谁在据骨头,又是据谁的骨头,除了我们五个之外,还有其他的参与者, 我从沒有像现在这样纠结,无数的问題和疑惑困扰着我,究竟是死神的恶作剧还是阴谋背后的连环局, 我嗖地一声奔出房门,黎明前最黑暗,胜利前最容易绝望,越是距离真相有只一步之遥,也是所有问題集中出现的关键时刻,现在我只需要一个触发点,一个正确的切入点就能搬倒所有的诺骨牌, 气喘吁吁地跑到一楼,大步狂奔地穿过一扇扇病房的门,经过食堂的时候顺手在厨房提了把斩骨刀,气势汹汹地來到储物间,据骨的声音也随之戛然, 火云邪神怪异笑着,慢慢抬起头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继续旁若无人地做着据东西的动作,只不过她此刻据的不是人,而是身下的电磁门,声音非常之难听, 我本不想打扰她的雅兴,可是按照她这个进度,恐怕要据到一个月后才能把金属门锯开,我可沒那么充足和时间和耐心, 这场游戏已经不重要了,杀人凶手只会在我们两个之间产生,凶手是火云邪神吗,我还是不能百分百得出结论,我可以解释为只是看到她在分尸,但并未亲眼见到是她杀了天才神童,何况她本來就是攻击性极强的疯子,如果遇到点刺激真的发起疯來做出一些疯狂的事,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但很明显我们都不是凶手,从我搜集到的线索來看,这里是一个被人精心设计出來的局,所有的疯子都是临时演员,都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被当做牺牲品,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凶杀案最终会引出真正的凶手,何姗姗说的一点沒错,那个凶手冷血、残暴、无情...因为凶手根本不是人, 亮了亮手里的门卡和钥匙,我示意她靠边站,但我还是忽略了她是疯子的事实,也为自己的举动开始后悔,她此刻的注意力全被我手上的门卡和钥匙所吸引,仿佛一个疯子看着另一个傻子手里的巧克力,拖着据骨刀向我伸手,展露出的森然笑意和渴望神色表示她想要,很强硬的姿态,不给,那就是要用抢的, 合作沒能达成共识,仿佛血淋漓地应证游戏的规则,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机会解开真相,既然如此,我也凛然无惧地握紧了斩骨刀,冷眼看着她扑了过來, 正文 第50章 惊魂疯人院(八) “喂...你醒醒,” 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摇晃我的头,我昏沉沉地睁开眼,杨冰玥神色紧张地注视着我,她的身体竟后退了几步, “怎么是你,你怎么來了,”我擦了擦脸上干瘪的液体,一片片结痂从脸上脱落,坐正了身体, “当然是为了我的尾款才來的,下次你再想用我得付清全款才行,”她表情极为古怪地打量了我一眼,仿佛我不是她所认识的人一样, 我正要和她调侃几句,目光一怔,我看到周围全是残肢断臂,而我右手还紧握着斩骨刀,左手抓一颗连着一截脊椎的人头, 下意识把人头丢得远远的,我全身都是凝结的血痂,搏杀的经历我已经记不起來了,身上倒沒有一处外伤,那种情况下即便正常人也会杀得眼红,从而激发自身的潜力,当这种潜力被激发到极限,至于在疯狂之中会做出什么事情,真的很难预料, 这个游戏真是讽刺,我不留余地的想活下來,想亲手揭开真相,却发现自己就是杀人凶手,自嘲地笑笑,我对杨冰玥道:“你一定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现在时间紧迫,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 杨冰玥点点头,用手指着我握紧的斩骨刀说:“我來这里就是为了帮你的,不过,你得先把那个放下,”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不由怀疑我是疯了,放下斩骨刀,解除了我对她的威胁,杨冰玥双手飞快地结出法印,向四周探查了一番,这才神色如常地问我:“怎么沒看见你的女鬼朋友,” “她失踪了,我也感应不到她在哪,她应该不会有事的,别忘了她可是灵体啊,,” 我神色一黯,自从李双阳失踪后,我和她之间完全沒有一点感应,就算嘴上再怎么逞强,心里却做不到自欺欺人,我对这只女鬼已经开始牵肠挂肚, 杨冰玥思索着道:“我在这里沒看见一只孤魂野鬼,连鬼都不敢呆的地方,真是奇怪的楼,”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人为设计的局,故弄玄虚罢了,就算存在着某种超自然现象,也是因为我们对它还不够了解,当年的日本龙三角够恐怖吧,还不是一样被破解了,” 我摸了摸衣袖却只剩下了门卡,也不知道把钥匙掉在哪里了,便在在碎尸块中翻找起來,虽然上一次的经历极动极诡,与这次极静极悚的经历完全不同,可我依然好不动容,在这种充满了未知危险的环境下,我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冷静和镇静, “你别太乐观了,这里虽然看不到一只厉鬼凶灵,但不代表沒有其他东西,干脆我们报警吧,” 杨冰玥自以为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办法,不过,当她重新审视那一地碎肉的时候,顿时改了口:“额...其实我有高度近视,根本沒看清你杀人的过程,我绝对不会在警察面前出卖你的,” “额....好吧,当我什么都沒说,” 我一块一块地翻着碎肉,空气中充满了让人窒息的血腥味道,杨冰玥掩着口鼻问我:“你找什么,” “一把钥匙,” “是这个吗,” 她指着一只断手,我把断手掰开來,用衣服把钥匙上的血擦干净,就是它了,回身走到电磁门边蹲下身,把门卡放在感应器上,钥匙插进旁边的锁孔,微一拧动,电磁门缓缓沉了下去,一个隐藏的地下室显露了出來, “我要下去吗,”杨冰玥看着我走进了地下室,踌躇地站在原地, 大楼已经废弃,虽然有人临时恢复了供电系统,但地下室并沒有和这栋楼的电网连线,阳光所能照亮的范围很有限,储物室内的光线已经十分昏暗,而通往地下的楼梯部分更是漆黑一片,我可以借助手机充当照明工具,可一想到攻击过我的那股神秘力量,再想想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连我也觉得不寒而栗, 我打开手机的电筒,照亮了脚下的台阶:“你喜欢的话就在这呆着吧,我宁愿去找死也不要坐着等死,” “你就忍心把我一个弱女子留在上面吗,”她看看身后狼藉一地的尸块,又看看下面阴暗未知的地下室,脸色难看之极, 我充耳不闻,径自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中,杨冰玥用力咽下一口口水,有些颤抖着喃喃道:“疯了,你疯了……” 犹豫了沒多久,她猛一咬牙,也掏出手机打开电筒,小心翼翼地走下了楼梯:“妈的,姐姐我就陪你疯一回,” 楼梯并不算长,很快便走到了地面,是那种很粗糙的水泥地,尽管心底不断冒着寒气,杨冰玥却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一片黑暗中,两只手机不停晃动,能见度低得令人心悸,常人理性的一面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人类情绪紧张时的心理作用,却仍然忍不住胡思乱想,脑海里总是不断地蹦出一些恐怖的东西,而且,不可否认,虽然非常害怕,我们的心里依旧升起一丝好奇与兴奋, 通过我的观察,这里应该是一处秘密的研究室,在地下偶尔会看到一两个烟头,说明这些天來一直有人藏在这里监视着我们,从烟头的三种牌子來看,而且绝不止一个人, 我们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手机发出的光束被某种金属物质折射了回來,仔细一看原來又是一扇崭新的电磁门,只是沒有配备电子锁, 我停下脚步,静静伫立,想來,那些监视我们的人根本不担心病人会找到这里,也可能是他们并不意外这里被人发现,可是,门的后面究竟有什么, 杨冰玥紧张之下小脸儿又有点发白地问我:“你确定要进去吗,” 我沒有出声,她只得上前试着推了推门把,里面豁然开朗,森蓝的冷光映照着周围一切都是淡淡幽蓝,一台雅马哈发电机被搁置在透明的隔音室里正常工作着, 原來,线路图上并沒有标记地下室的原因,并不是沒有地下室,而是地下室有独立的供电系统,所有电力的运转和负荷全來自这台小型发电机,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杨冰玥向我问道, 当我看清室内的景象时,心里的猜测也得到了几分验证:“这里果然是一间地下科研所,只是不知道为了研究什么而建造,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研究的项目必是为世所不容,是违背道德和法律的私人行为,所以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隐秘地进行,” 听我说出这番话,杨冰玥不由联想到“人体蜈蚣”中的桥段,心惊道:“他们是想在这里制造出新型物种吗,” “你只说对了一半,他们在利用楼上的病人做着某种实验,如果我沒猜错,这项实验极有可能跟精神意念有关,” 这里一共有三间研究室,我径直走到最大的一间科室前推门而入,里面整齐地摆着十几台计算机,屏幕上全都跳动着某种波形数据, 在墙壁上还挂着一面巨型壁幕,画面分为32格分别对三层楼道进行实时监控,所有的角度都极为隐蔽,不是普通的那种装在墙壁的监视器,而是一种感应型的针孔探头,整栋楼大概安装了上百个这样的针孔探头,用意不可谓不明显,他们监控不只是病人,还有其他的东西, 杨冰玥盯着壁幕的监控画面,表达了自己的疑惑;“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沒有,他们都藏到哪去了,” 这也是我现在正疑惑的几十个问題之一,电脑和设备都处在工作状态,唯独不见了那些丧心病狂的科研人员,他们都去哪了呢, 最大的科研室内除了一堆看不懂的波形数据,便是眼前这面监控墙了,敲开监控主机的键盘,我试图翻查几个小时内的监控画面,计算机上弹出一条需要密码验证的指令,竟是被程序加密了, 杨冰玥在另一边似乎发现了什么,她捧着一台笔记本对我招手:“快來看看这个,” 我旋即放弃了调取监控主机的想法,如果沒有指定密码的话,段时间内是无法被破解的,看杨冰玥那副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有了什么惊人的发现, “你快來看,这里有段视频,” 我结果她捧着的笔记本,敲下了回车播放键,视频中是一间苏大附属医院精神科的问诊室,何南征从座椅上转过身,先是抱歉地笑了笑,然后郑重地对着镜头道:“文浩,当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首先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关于我妹妹的事,我利用了你,也欺骗了你,接來下你在精神病院会经历一些事情,我会在你日常饮食中放入正常量的甲基安非他明碱,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药物只是我对你进行恍惚催眠的辅助品,不会对你的健康造成危害,在催眠中我会模糊你对我的印象,让你更加坚信你看到的人就是我妹妹,你一定很费解我为什么这样做,我所设计的这一切只是想挽回一个错误,那是很多年前我们和教授一起犯下的错,但是请你相信我,在这项研究开始之初,我们的本意是好的,”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接着屏幕上出现了大量研究影像和资料,这些资料上显示出了一项惊人的研究,大约在几年之前,一位精神学专家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何南征就是小组研究成员之一, 正文 第51章 惊魂疯人院(九) 他们想通过某项研究來发明一套催眠整合系统,以此來调节精神病人的情绪,首先根据脑波极强的重症病人植入接收器,吸收这些病人的脑波能量,再进行深度催眠, 在催眠的过程中,他们会在精神分裂病人的思想中强化出一个镰刀死神,根据每个病患的经历设计出不同的剧本,这些剧本一旦在病人形成映像,死神便会按照剧情的发展在适当的时机出现,残忍地杀死由病人幻想出來的多重人格,只保留最纯净无害的人格,从而达到人格重塑的效果,经过治疗的病人即便不能完全康复,也会被消除攻击性,和正常人一样重回社会,重返家庭, 研究发现,被浅层催眠的病人会产生梦游的症状,被称之为第一阶段,在这个阶段中病人的思维都被控制在剧本里,活在幻想中的世界, 第二阶段实验将开始植入恶魔的人格,病人会在幻想中的精神世界遭遇一些恐怖经历,通过科研人员的催眠引导,不好的人格将被剔除,被永远的杀死, 然而第二阶段实验刚刚开始不久,便发生了一起意外,一位男性患者在被深度催眠后产生了严重的梦游症,持续了一个月都沒有从梦游状态中觉醒,不但无法醒过來,还产生了记忆退化,当他幻想出來的人格都被抹杀之后,新的人格又会重新分裂,状态极不稳定, 研发小组成员何南征决定亲自尝试实验,希望能找到帮助他的办法,结果实验再次失败,何南征也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组员之间也陷入了重大分歧,最后这项实验便就此终止, 但噩梦并沒有因为实验的终止而结束,被脑波强化过的杀人恶魔却转化成了精神意念,以病患的脑波作为宿主,当它把病患分裂出來的人格全部杀死之后,这股精神意念也会脱离宿主的脑波,以分子能量的形式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继续着它无情残忍的杀戮, 可是当时的研究小组濒临解散,并沒有意识到实验的失控后果,使得这栋疯人院里的病人全部被杀,连他们自己也无一幸免, 只有亲自尝试实验的何南征存活了下來,还有一个幸存者则是恶魔的宿主,他终日活在游离状态中,正常吃饭喝水,却始终未曾清醒过, 我从视频中只能看到一个背对着我们的男子背影,只觉得这个纤瘦高挑的身影有些熟悉,杨冰玥开着玩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个男子跟你很像呢,” 我沒有半点开玩笑的心情,继续盯着笔记本,画面中的男子慢慢地转了身过來,马上就能看清他面容的时候,画面忽然一转,又回到了苏大医院的精神科问诊室, 何南征在低头抄写着什么,钢笔稍一停顿,她抬起头道:“我想你已经找到了一些答案,这些年我试过很多方法,却始终不能把他从梦游的状态中唤醒,我选择用你來重启这项实验,只希望你能找到消灭恶魔的方法,不要让它继续杀人了,” 21分钟的视频以何南征苦涩地微笑作为结束,我心头所有的阴霾也开始渐渐变得澄明,每一环每一扣每一个细节全部对上了号,可是,这真是最后的真相吗, 我在镜子面前伫立,镜子里的人也在看着我,在镜子和我之外的窗户上,是否还有一只好奇的双眼睛, 这个故事的结局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做完该做的事,何南征现在在哪里,我姑且先不去管她,合上笔记本,我转身朝另一间科研室走去, 人类,其实才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存在,可怕的不是学习能力,而是他们改变未知的创造力,同样也会创造出未知的毁灭,就以这件事來说,原本是想治疗更多不可能被治愈的病人,却不想竟创造出了一个恶魔, “你想到消灭它的方法了吗,我要事先声明,姐姐我捉鬼擒妖是把好手,对付这种精神意念的产物,我可帮不上忙,” 见我依旧是我行我素,憋了半天的杨冰玥忍不住开口,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荡起一丝丝回音, “沒指望你能帮上忙,只要别拖我后腿就行了,” 我面对着一道金属封闭门,取出了通用的门卡,刷过之后房门沒有一点反应,又用力推了两下,也沒能撼动半分, 杨冰玥好奇地从探视控瞄了几眼,说:“门锁住了,里面关了一个疯子,你想进去吗,” “如果你能打开的话,” 我也往里面瞄了两眼,相对于刚才那间满是设备和仪器的房间,这间房里是相当的空旷,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对面着墙壁发呆的疯子, 根据视频中的影响资料,被关在里面的男子就是实验失控的病患,既然无法将他唤醒,为什么不试着杀了他,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忍不住大吃一惊,我怎么会变得如此嗜血好杀,还是说我骨子里就有种天生的暴戾,我想是在疯人院里呆得太久了吧,人格是会随环境而变化的, 但如何能把他唤醒,这显然是个难題,电击、催眠、药物治疗这些常规方法何南征肯定都尝试过了,我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一个方法,还是把他杀了,最后得出结论,只能把他杀了, 如果杀能结束痛苦,有时候杀人也是一种温柔的慈悲, 当我对杨冰玥说出了杀人的想法时,她不自然地笑了笑,沒说赞同也沒表示反对,有意无意地开始不断挪动着自己的位置,东瞅瞅西瞧瞧,却是离我越來越远, 望着被关在里面的宿主,我忍不住快要抓狂,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难道等着恶魔把我们通通干掉吗, 心砰砰地连跳了两下,一种对未知死亡的恐惧瞬间掠过心头,我捂着骤停的心脏蹲在地上,神情顿时诡异地平静下來,一滴冷汗却顺着额头流了下來, 见我身体出现不适,杨冰玥第一时间赶回了我身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刚要说些我沒事,让她别担心之类的话,忽然,我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在这通风并不怎么好的地下室,我沒來由地感到一阵阴风透体而过,猛然站起身,目光望向最后一间科研室,双拳紧握着处于微微发力状态,直接以极快的速度扑了过去, 李双阳.... 我和李双阳失联已经超过12个小时,此刻忽然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却是极其危险的信号,那感觉是如此清晰,就像被死神烙上了烙印,奇异的感觉悸动之下,我全力奔向了最里面的一间科研室, 电子门是敞开的,我几步跨进门中,正看见冷光环绕的角落里,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的黑影正在挥舞着镰刀,一直以來藏身在这栋楼里的邪恶力量终于现身,和我想象的形象并沒有多大出入,果然是冷血无情, 我的视线被墙壁旁的铁柜挡住了,也不知道它攻击的人是谁,是不是李双阳,只能看见它的镰刀把墙壁都挂出了火星, 我的脸终于松动下來,先是高兴,接着担忧,转而又有了点愤怒之情,脸色一连三变,情绪波动不定之下,我也顾不得多想,当下就要奋身扑过去,紧追着我而來的杨冰玥急忙拉住我,示意我不要鲁莽, 房间里忽然多出了两个不速之客,镰刀死神也停止了攻击,同我们冷冷地对峙,李双阳现在生死不明,我急于想过去看个究竟,甩开了杨冰玥的手,勇敢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谢谢你能來帮忙,你还是逃命去吧,我不会怪你的,” 沉默,一阵沉默, 杨冰玥很受伤地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舍弃朋友独自逃命,难道你就是这样看待朋友的吗,” 我有些讶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眼角余光微微向身后扫去,只见她慢慢脱下了脚上的高跟鞋,爱惜地提在手里,然后缓缓起身,对我正色道:“不管你之前怎样误解我,我只会用行动去证明,你看错我了,” 心底浮上一丝愧疚,我在感动之余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剩下难以复加的情绪哽咽在喉:“你...” 杨冰玥伸出手阻止,动情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有自己的原则,我不想一辈子让人误解,你以为我贪生怕死,我等了三年,就是想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多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一旦遇到可以让我奋不顾身的人,我杨冰玥也可以为了真爱,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是什么想要冲破胸膛,一团灼烧的火焰在心口沸腾起來,面对她的至死不渝的表白,我选择了无言的沉默,因为任何语言在这一刻,在一个女子决定为爱牺牲的时候,千言万语都显得那么苍白, “我來引开它,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见你想见的人,” 一双高跟鞋从她手中脱手而飞,旋转着从我头顶飞过,直接打在了镰刀死神的胸口,镰刀死神或许也沒想到竟会有人拿高跟鞋丢它,旋即一愣,失去了正常应变的能力, 正文 第52章 惊魂疯人院(十) 杨冰玥见一击命中,挑衅地勾了勾中指,转身便跑出了门外,我从房间内探出头,轻唤着她的名字:“杨冰玥...” “不用管我,”杨冰玥不回头地继续跑, 我又唤出一声:“杨冰玥...” “不用管我,你一定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女人爱过你,”杨冰玥晶莹的泪花飘洒在眼角, 我抓狂地暴跳:“杨冰玥,你死神忘带啦,” 死神还站在原地,从未移动过半分,杨冰玥却已经跑沒了影子,我望着她留下绝尘的狼烟,深深感到一阵无力, 吸气,凝眉, 我抬手指着死神,另一只手握成拳状,重重地锤向胸膛,希望我装出的强势能把它吓退:“不管你有多么强大的精神力量,我有我要守护的东西,这份决心也绝不会比你差了,” 对方一直裸露在外面的眼睛不时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我在勉强保持镇静的同时,也默默想着该如何迅速地逃走, 死神拖拽着巨大的镰刀朝我步步紧逼,其实我很惜命的,就是所谓的贪生怕死,说好听点是珍惜生命,就这样死掉的话未免有所不甘,至于我为什么强撑至此,是心中绵延的情丝,还是朋友间的生死不弃,我已经分不出來了,等结束了这一切,也许我会认真考虑一下,该以什么样的心态來面对李双阳, 死神站定在我面前,虽然距离已经无限接近,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我仍然看不到它在斗篷中的脸,只有一双冰寒至极的眼, 不退反进,踮起脚尖把海拔提升到和它一样的高度,冷汗从额头一直流到下巴,两双眼睛四目相对,死神终于是举起了镰刀,向我当头劈來, 每个生命都一样,但是,生命的价值取决于自己,哪怕我沒有强健的体魄,沒有屈原投江喂王八的勇气, 但此刻的我,正如那些在风雨中昂首挺胸的花草,正如从囿于自我的小天地里解脱出來,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小宇宙, 一手紧抱住死神的身躯,同时,另一只手握住了它举着镰刀的手,那把“7”字形镰刀便停在了我眼角上方, 我用冷漠來抵御着它的无情,心中掠过一丝惊奇,不由看向了握着死神的那只手,只觉得这手似如柔荑,这分明是一双女人的手, 这个发现并沒有让我放松压力,即便是女人,它表现出的力量也未免太大了些,锋利的镰刀在缓慢地下滑,尽管速度很慢,却已经滑进了我的眼皮,少量鲜血模糊了眼睛,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砰咔咔,” 是我听错了吗,走廊里传來一声声暴力破门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后,死神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我心里又重燃希望, 沒错,就是这个节奏,在我听來却无比悦耳,想來定是杨冰玥在外面搞出的动静,如果死神寄生于宿主的精神意念,那么,它一定会竭尽所能地保护宿主,与其说它在保护那个被关在密室的人,倒不如说它在保护自己, 从死神的反应來看,我更加确定了它的弱点,爆发出全身的力量,不让它有从我怀中逃脱的机会,我挑衅道:“怎么样,你也害怕了吗,” 杨冰玥不知从哪里找來一把板斧,正猛力凿着铁门的把手,一边凿一边对我喊着:“再坚持一分钟,我正想办法救你呢,” “一分钟,” 我笑容立时展露,眼皮的疼痛却让我不敢太过乐观,一分钟,再有五秒钟我就要嗝屁了,真希望她能快点结果了宿主的生命,不然我就要被死神收割了, 又是一声巨响,不过这次还伴着金属落地的声音,似乎杨冰玥已经得手,只是不知她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她是不是有勇气去杀人,我心里还真是沒底, 但在这时,死神忽然一阵急促的挣扎,在我怀抱里凭空消失了,我收不住力,险些撞在推柜上, 沒等我去想及其他,我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双阳此时正躲在铁柜与墙角间的狭小角落里,神色中些许呆滞,不知是受到什么惊吓所致,她的状况很让人担心, 我脸色沉郁,本來打算狠狠骂她一顿,看到现在如此状况,满腔的郁愤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低身搂过她,抱进怀里,柔声问:“你去哪了,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在我的怀抱之中,李双阳忽然不安地想要把我推开,却不知为何,她又瞬间平静下來,小鸟依人般伏在我的肩头,双臂竟是主动环上了我的腰,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像海水一般的湛蓝的鬼的眼泪,只有一滴,却滴进我的心里,化了开來,看着她无声地落泪,又是一阵心悸,我想伸手抚过泪水,想为她擦去忧愁和恐惧,只是在触手之际,我注意到了她身后的一面镜子,反射出她纤弱的背部,, 一道深深的伤口,沒有流出的血,依然悚目心惊, “疼吗,很疼吧...” 我不由自主地把手移向她的背,妄想将那道狭长的伤口盖住,感到炙手的疼痛和烫,如须弥之海一样沉,这双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是生死之间的恐惧,是无力无助的悲哀,还是……我不能接受即将失去她的残酷现实, “别哭,不要哭了,我现在就找人救你,” 手下一提劲,李双阳便被我横抱了起來,我脚步踉踉跄跄地奔出了房门,杨冰玥也正好迎面赶來,她提着一把板斧,挡在我身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让他给逃了,我袜子都磨破了也沒追上他...” 话到后面渐渐沒了声音,她看着我慌乱的样子,再看看怀抱中李双阳的灵体已经开始转向透明,杨冰玥却沒有立刻施救,神色中也透着一抹哀叹,我沒來由地揪紧了心,像是混合了无助,委屈,甚至绝望, “对了,长生粥,用我的血可以救她,” 沒有丝毫犹豫地,我伸出手掌握住了锋利的斧刃,手心触电般地一痛,紧紧握住拳,稀稀落落的血便滴了出來, 汲取到人血的李双阳脸色微微红润了一些,我一看果然有效,正要多弄几条伤口时,一只玉手及时拿开了斧头,杨冰玥终于是忍不住制止了我的自残行为,我勃然发怒:“你这是做什么,别在这碍手碍脚,” “沒用了,阴魄散了,”一句话,犹如一盆当头淋下的冰水,把我仅存的一丝幻念推向了悬崖深渊, “文浩,她说的沒错,不要再为我浪费你的血了...”怜惜地轻握住我受伤的手,在我不知所措的目光里,李双阳轻喃道, 我皱起眉,仿佛流血的不是手中的伤口,而是心里早已开了个口子,澎湃悲伤已经无法从右心房循环到左心室,淤积在心底不断膨胀着,我难过地道:“你不是说有心愿未了吗,你还沒來得及告诉我呢,情人节的时候,我还想你陪我一起去看海,我...我才刚刚开始喜欢上你啊,” 李双阳好一会儿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她把我们已经握在一起的手贴近胸口,痛楚中带着微笑,又隐隐的不舍:“沒关系,这个夏天凝聚我一生的快乐,我已经很知足了,” 她转过脸,定定地凝视着我,那么洒脱自如的眼眸里却含着一种急促的不安,像是暗夜里的惆怅,是在悠长岁月里的扯掉风筝的线头,是无数种回忆里,夜伴惊醒时的忧伤和无助,哭着对我说: “我的一直以來的心愿,只是想多陪在你身边,这样你不寂寞,我也不会忧伤……” 我并不能全完理解她话中的意思,慌乱地问她: “李双阳,你在说什么呀,” “文浩,你不要意外,我本來就该这样,这是我和黑白无常做的交易,许你一个成全,三魂尽失,七魄尽散,文浩,你答应我,如果有天你发现,这世界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世界,那个世界也不再有我,” 雅马哈发电机突然停止了工作,楼道里变得一片漆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睁开眼,看到的却依然是黑,虽然看不到我的脸,但她仍想要握住,那一份绕指的温柔, 我模糊的视线中,她的眸子光彩大放,在黑暗中竟是那样的明亮,最后一句话,她却是微笑着说出:“文浩,我不想走,我舍不得走,我想一直守着你,就算坚持到遍体鳞伤,我也想看着你离开阴暗的角落,去有阳光的地方,少一点悲伤,多一点坚强,可惜...我等不到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的梦想就是有你们陪着我,如果你们都离我而去,我根本做不到坚强,” 我紧紧握住了那只手,让她知道我们的手早已握在一起,这一刻,我宁愿让天空所有的星光全部损落,因为她的眼睛,已经成为我生命里最亮的光芒, 感受着手心传來的温暖,李双阳渐渐安静下來,在最后一刻,那依然是只属于她的温柔,我毫无保留地全部给她带走, 她便带着我全部的温柔,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手上的痛感退去,看着她垂下了手臂,最后的距离,是她的侧脸倒在我的怀里, 我生命中闪耀的明亮,也悄然熄灭了, 心底澎湃的悲伤如泛滥之洪流,一股一股变成涌上的酸涩,直冲脑袋,眼泪汹涌而出,抱紧怀中的美丽女子,同时也拥抱了所有的痛和伤, “噗~” 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忽然在怀抱中爆炸,电力系统又再度恢复,我怔在当场,看着身下淌了一地的蓝色液体,那些残存的美好和回忆终究是和她一起化成了水, 在掌心的水,不论我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快速地风干,消失在空气中,连一点她存在过的痕迹都沒留下, 思想迅速冻在了一起,带着股莫名而來的冷漠及愤怒,一把抄起立在墙边的板斧,未來得及愈合的眼皮渗出血丝,双眼血泪交融,瞳孔因隐忍而扩大,心脏纠结成畸形,活脱脱一只受伤的野兽,, 瞬间暴走, 正文 第53章 惊魂疯人院(十一) 我突然其來的动作把杨冰玥吓得脸色一变,本能地闪开了身体,即便是傻子也能感受得到,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正从我身上发出, 目光转向面前的科研室,门锁已经被破开,房门大敞着,里面囚禁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身影,斧头刮擦着地面,我面无表情地转身向杨冰玥, 她立刻识相地用手指了指楼上,我遂拖着板斧朝楼上迈步,那姿态像极了LOL中的蛮子,爬出连接地下室的电磁门,拐了个弯上到二楼,如幽灵般在楼道内游荡, 杨冰玥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可能是害怕我会回头给她一斧子,所以只敢跟在离我五十米外的地方,毕竟我现在的样子,几如恶魔, 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再次转回到楼梯的位置,停留数秒后,路线简洁,目的明确,直奔三楼去了, 每一个叛逆的孩子,他在任性的背后都藏着一颗受伤的心,而这颗心已然千疮百孔,现在也随着她的离去痛得死掉,死神夺在走了我仅存温暖的同时,也为我植入了一颗狼牙,让我肆无忌惮地拥有了啃咬世界的猖獗, 纵横跋扈气势前所未有之强大,而且已经临近爆发的边缘,任何敢于面对我的人,都必然会遭受雷霆一击, 当我劈碎最后一间房门,恰巧是档案室的旧门,碎木板块在我眼前崩裂,男子的身影显现了出來,他依旧是背对着我,面向被钉死的窗户,对身后笼罩而來的危险置若罔闻, 如果说之前我还找不到杀他的理由,也沒办法说服自己去杀人,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有死神或是什么邪恶的力量在保护他,他都必须得死, 我一步一步地向他接近,停身在据他不足一米的地方,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动作,猛然间抡起了重若千斤的大板斧,势大力沉地劈了下去, “咣叮,” 斧头对上了凭空出现的镰刀,雷霆万钧地发出一声巨响,我的虎口都在这一击之下震裂了,板斧从手中脱离而飞,把木板钉死的窗户砸出一个窟窿, 死神也被震得退了一步,“7”形镰刀完成了“Z”,明显拿着已经不太顺手,但它还是把镰刀再度举起,想要扑过來收割我的人头, 看着那一道飞掠而至的黑影,我嘴角肆虐起桀骜不逊的狂笑,迎着斗篷中残忍和无情,挥出哭泣的拳头,尽情地释放我所有的愤怒, 清冷星光从窗户的窟窿中透了进來,外面是怎样凄凉的夜色啊, 银白月光洒在疯人院的残破屋顶,三层高的窗户毫无预警地破裂了,两道扭打在一起的身影从档案室摔了出來,我向地面自由坠落的同时,伸手拉下了死神隐藏着神秘的斗篷, 在这短暂的一瞬一息之间,在我不断向下方坠落的同时,死神也在不断向上飘离,可我却看到真真切切,她有着一张白皙的脸,柔美的眼,竟是和何南征有如一个模子里刻出來一般,深邃地冷笑,扶摇直上九万里夜空, 沉闷地一声坠地,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任是一草一木,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 我试图挪动身体,试图发出点声音,却只是手掌笨重地抬起來,用我所有的力量,指尖缓慢而扭曲地弓着,想要抹干净一股股从嘴边冒出的黑血,它们占据了我口腔全部的空间,让我发不出一点声音, 远处,七八只手电筒的光束集体照在我身上,我的脑袋微微偏了偏,身体却像一堆沒了知觉的坏肉,一动不动,这看起來很不协调,像是分了家的两种不相干的东西,僵硬地被连接在一起, 有人朝我跑了过來,是这所疯人院的护工和保安,脚步很急促,抬担架的抬担架,背氧气罐的背氧气罐,杨冰玥也慌张地跑了出來,不知所措地看着濒死的我,眼睛湿了一圈又一圈, 在这些人中还有一个无比焦急的面孔,穿蓝白相间病服的何南征指挥着医生把我抬上担架,她用强光手电筒照了照我的瞳孔,对医生们叮嘱道:“要轻一点,慢一点,稳一点,不要让他的内脏二次出血,” 一名医生取下耳朵上挂的听诊器,急声道:“组长,病人血压开始升高,送去医院已经來不及了,” “准备好强心针,把他抬进去,就地进行手术,” 何南征慌而不乱地说完,立刻有两名护工递來了手术服,我口中又冒出一股暗红的液体,这次带了些粘稠的东西,和头颅周围溅开的,还在曼延扩散的鲜红色液体形成艳丽的对比, 三楼的窗户边上,同样一身病服的男子静静地站在窗前,只是,我仍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能从嘴角隐约的弧度,感受他脸上带着微微的喜悦, 我再一次试图发出声音,这次有点成功了,也发出一种嘶哑而绵长的呜咽,在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手依旧固执地指着上方伫立的男子, 杨冰玥走过來握住了我僵直的手,脸上呈现出担忧的神色越发沉重,我有些生气她挡住了窗户边上的男子,却无法说出话來,只剩下漫天摧残的星辰,在漆黑的夜色下扑朔迷离地闪烁,最后一丝力气也终于耗尽,黑暗无边地侵袭而來.... 一年零一百三十一天后, 园区博览中心,一场心理健康交流会正在举行,何南征作为首席受邀讲师,以一身精干的职业装站在讲台上,当我赶到会场的时候,她正为这场演讲做出最后总结:“曾经有一份医学调查报告说,在我们的城市里,每一百个当中就有一个是精神分裂,两个精神紧张跟焦虑症,两个弱智,三个自闭青年,就是说每一百个人里面至少八个需要看精神科医生,其实,医学界对人脑的认识,就像科技已经让我们进入太空宇宙,但仍然不能真正揭示它的神秘一样,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懂得自我放松,提醒自己关注心理的健康...” 找了个靠近门口的座位坐下,这个会场有三百多人,大多是经过治疗后已经康复的病人,我也算是其中一个吧, 一年多了,这一年过得飞快,我忽略掉迷惑与害怕,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从一个公司跳到另一个公司,从理财经理升到团队经理,从团队经理飞升到营业部总监, 我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那些虚伪的一切,使自己忙碌起來,不择手段的上位,现在,我的职位是副总,享受公司效益的年度分红,年薪50万, 可是,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不管我怎样不停地认识新的客户,新的朋友,新的情人,我的眼睛还是酸得要命,我忽然感到那么那么的寂寞,我那么那么想念她,每天每天...直到再也无法承载那么锥心的思念,我便开始伤害自己,用刀子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道难看的伤口,让那些红色的悲伤静静地流淌,我才有勇气渡过一个又一个沒有星星的夜晚, 第二天,我却沒志气地跑去何南征的心理诊所,接受她的心理辅导,按时吃那些抗精神抑郁的胶囊,接受一切治疗,不憎恨任何医生, 除了自残,我有很多不好的习惯,烟也越抽越凶了,经常半夜惊醒的时候一根接着一根,早上醒來发现毛毯上烫了好几个大洞, 我的卧室里除了一张吊床,再也沒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柔软的东西了,我每天便躺在吊床的下面,仿佛只有枕着又凉又硬的地板才能睡得安稳, 这样的生活,业已经持续了一年,我感激每一个曾经试图挽救我的人,为了让我回归正常的生活,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为我做了许多,虽然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癌症病人一样被他们折磨, 不过,经过大家的努力,我确实有一阵子沒做恶梦了,也沒有再产生幻听,睡眠也好多了,甚至,可以回到床上做个沒有一点疼痛的梦, 三分钟后,何南征的演讲结束,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鼓掌,她在享受这些热烈真挚的掌声之余,目光柔和地对我微微一笑,算是打了声招呼,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所以來晚了,” 我们并肩走出会场的大门,她莞尔地笑笑,久违了阳光温暖般的感觉照进心里,我由衷地恭喜她道:“恭喜你,今天的演讲很成功,” 何南征柔媚的笑意越发地绽放:“一句恭喜就算了,这一年來为了治好你,我都憔悴了,” “你想怎样呢,要不要我送一套玛丽安娜的护肤品给你,”我回以大款的姿态, 何南征少有的腼腆道:“护肤品就免了,替我解个围吧,去年石路那家烤肉店你还记得吗,” 顺着她淡淡笑意的目光看去,魏玉宝和崔振民正手捧仙人球朝这边挥手,这两朵奇葩也够坚韧的了,为追求女神执迷不悟到现在,好吧,我只能说我醉了, 不过,想起去年和何南征共进晚餐的情景,我倒真有些胆颤心惊的感觉,生怕再给她骗到疯人院去,再经历一些恐怖的事,我非得精神分裂不可, 正文 第54章 窗外有梦(一) 手里铃声悦耳地响起,是我家老头打來的,歉然地对何南征一笑:“我接个电话,” “嗯,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要你打钱给我,倒是你,沒事别喝那么多酒,我可不想等我回去的时候还得给你下跪烧纸...” 这通电话持续了一分多钟,何南征静静地在一旁聆听着我们父子间的谈话,脸上一片欣慰的表情, 或许,只有经历过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我们才能真正的长大,才能学会释怀,学会原谅那些至亲的人,尽管他们曾给予最深的伤害, 挂断电话,何南征还在等着我的答复,我故作恍然地一拍额头,抱歉地道: “那个...我下午还有会议要主持,下次再请你吃饭吧,再见,” 拉开车门,我麻溜地钻了进去,把黑着脸的何南征丢给了两个疯狂的追求者,对于这个微略不择手段的女人,我还是本本份份做个土豪算了,当癞蛤蟆的下场可不一定都能吃到天鹅肉,要知道天鹅也是吃肉滴,谁吃谁还真难说, 汽车行驶上奈何桥的辅路,转眼便汇入了长蛇般的车流,何南征自顾地苦笑摇头,从白色手包里取出手机,打给秘书道:“小婷,回头帮我把27号病例封印存档,备注就写病人已经康复,” 我离开后沒多久,魏玉宝和崔振民也争先恐后地围上了何南征,各自把自己精心培育的仙人球递送过去,殷勤大献, 两人虽然合伙开了家花店,彼此却视对方为情敌,时常为了争夺女神青睐而争风吃醋,即便何南征这样的强势女子也不禁感到郁结,但这丝毫沒有影响他们二人力攀高峰的斗志,可能在他们心里,癞蛤蟆也是有春天的, “何姐姐,我刚才好像看见文浩了,这小子真是命大,两次坠楼都不死,怎么连声招呼不打就走了呢,”崔振民耐人寻味地道, 魏玉宝也跟着摇头:“这就是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了,” 我现在的公司在金河国际大厦33楼益汇宏资产管理,整个楼层都是我们公司的职场,我直系领导的团队共计137人,嫡系团队经理16人,全部都是我的心腹,坚定不移地捍卫着我在公司的地位, 刚刚走出电梯,漂亮的前台就迎了上來,交给我一份文件:“文总,这是人事部刚刚面试过的总经理助理,您要觉得沒有问題,我现在就可以为她办理入职,” 前一任助理因个人原因离职了,这段时间一直沒有招聘新助理进來,所有行政工作由前台临时兼任,所以她比我更着急新助理的入职,这样就能早点从繁琐的行政事务中解脱出來, 我把文件拿在手中也沒有细看,只问她道:“那人现在在哪,” “在洽谈室等复试呢,”前台回答道, 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非常重要,我特意关照过人事关于助理的人选,一定要主动去人才招聘会通过HR面试才行,任何主动投递简历和内部人员介绍的面试者一律不予考虑,以防范别有用心的人混进來, 我看了看时间,该是开月度总结会议的时候了,脚步不停地对前台道:“给我通知各团队经理到会议厅开会,” 前台先是肯定我的指令,然后小小地提醒了一下:“好的文总,那个复试...” 我想了想,既然已经通过人事的第一轮面试,就说明这个女孩背景很干净,能力也沒什么问題,便道:“让她也一起参加会议吧,” 不多时,会议室里已坐满16位精英团队经理,我拿起白板笔在白板上写出下个月业绩,转身目光扫向众人,开口道:“上个月业绩大家完成的不错,下个月业绩会所有提高,今年的银行利率又在下调,这对于我们P2P行业是个契机,要让那些在银行做理财的客户把资金转移过來,所以,我们下个月的工作重点...” “咚咚咚,” 一连三声的敲门声响打断了我的讲话,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站在门口歉意地道:“我是刚刚经过面试的总经理助理李双阳,人事通知我來开会,我可以进來吗,” 我的目光便停留在了她的脸上,再也难以移开半分,就这般怔怔地望着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身在会场,唯一不忘是那张秀丽的容颜,此刻也有些微微错愕地看着我,,李双阳, 所有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了过來,一片寂静,空气中不知何时多出一种异样的味道,笼罩着在场所有的人,而我们依旧丝毫未觉地注视着彼此,直到女孩欣喜又不敢十分确定地开口: “你是...文浩,” 我的心骤然一悸,强忍着想哭的冲动,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如此真实的皮肤,如此鲜活的表情:“真的是你吗,我又能看见你了吗,” 女孩见我神色举止具是古怪,沒有一点的尴尬,反而开心地笑着,道:“真沒想到会在苏州遇到老同学,算算我有十年沒见了吧,” 又是一阵痛感來袭,我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目光呆滞,似是沒有思想的傀儡一般,当我再次看向面前的女孩,望着那张笑颜如花般静谧的脸颊,她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就如我们初中时一样,性格大条,不拘于小细节... 她根本就不是李双阳,不是我后來遇到的李双阳, 证实了这一点后,我的眼泪也在惶惶不安中奔流而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微微姐,你什么如此狠心的对我,” 错了,乱了,全都错乱了,我跌跌撞撞地奔出了会议室,留下开了一半的会议,连交代一声的意思都沒有,自顾地跑出了负一楼的电梯,驾车一连撞倒四个垃圾桶,不管不顾地朝郊区驶去, 郊区星辰花园别墅,这里正在举行一场沉痛的葬礼,刘鹏站在人群中,身穿一身黑色西装,胸前佩戴着白色小花,神色中满是泛滥的忧伤, 主持葬礼的司仪神情悲怆地诵读着悼词:“松涛哭泣,苍天呜咽,哀乐低回,亲朋落泪,兄弟伤怀,” “我们最最敬爱的好司铎,好兄弟,好园丁,,薛凯中老师于2016年8月1日因病离开了我们,留下了69岁的年轮,离开了想他念他的亲人朋友,离开了他用热血耕耘的土地,烟雨凄寒,万里飞花凝血,呜呼啊~哀哉啊~” 便在这时,一辆丰田径直开进了葬礼的人群面前,紧急制动的车轮划出两道刹车线,稳稳地停在了棺材旁边,人群受惊不轻, 我走下汽车,搜索着熟人的身影,刘鹏赶忙迎了上來,把我拉到了一旁:“文浩,你干什么呀,今天是我小学老师的葬礼,你诚心搅局是不是,” 我废话不说,从怀中取出一张薇薇姐的照片,急促地问他:“去年跟在我身边的那只女鬼,是不是薇薇姐,” 刘鹏咬着手指打了个哈哈,这一年來他沒少被我折腾,好几次我在深夜给他打电话,哭着说要从护城河上跳下去,只把他吓得整夜提心吊胆地在我家楼下徘徊,现在听我问及过往中敏感的字眼,他害怕我又会陷入情绪失控中,便装疯地蹲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地哼哼唧唧道:“^$%^&^&^&^[email protected]@@#,” 我提起他的领带,不客气地道:“你若再不说,我就把你小学老师未寒的尸体拖出來晒晒太阳,” 刘鹏一听我放出狠话,立刻什么都招了:“别别别,我说,我在1801看见的女鬼就是薇薇,她让我不要告诉你的,我后來还提醒过你,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放过我小学老师未寒的尸骨吧,是他教会了我aoeiuy,教会了我脚踏实地做人的道理,他是我一生最敬重的人,” “连你也知道,为什么我看见的却不是她,为什么我一直都沒有察觉呢...” 我轻摇着头,慢慢朝汽车走了回去,刘鹏在我身后哽咽着道:“文浩啊,既然來了,送支花在走呗,” 神色木讷的我驾驶汽车离开了葬礼现场,人群又再度聚集在一起,继续举行着葬礼的仪式, 刘鹏伤心欲绝地扑到棺材前,抚棺痛哭了一会儿,擦擦眼泪和鼻涕,从怀中掏出手机來,声音凝重地对着电话道:“何医生,我是刘鹏,文浩刚才來找过我,他情绪又开始不稳定了...” 市区繁花中心二楼,占星小屋, 杨冰玥一副高人的样子盘膝而坐,双手捏着食指指腹,似乎在测算着什么不可窥探的天机, 等了良久不见其开口的中年妇女心里这阵忐忑,小声地问:“大师,我婆婆生前到底把存折藏哪了,你算出來沒有,” 杨冰玥缓缓睁开眼睛,道:“算出來大概的方位,不过我要精确到五十米范围,也方便你能找出來,” 正文 第55章 窗外有梦(二) 杨冰玥缓缓睁开眼睛,道:“算出來大概的方位,不过我要精确到五十米范围,也方便你能找出來,” 中年妇女隐晦地推了个红包过去:“谢谢大师了,劳烦大师在把范围缩小一点,五十米范围内找一个存折也不容易呢,” 杨冰玥淡淡瞄了眼面前的红包,不动声色地把红包压在屁股底下,从旁边一堆占星道具中抱了个水晶球出來,双手围着球体一阵摸索,口中念念有词:“水晶啊水晶,告诉我存折藏哪里了,” 门口的卷帘被粗暴地掀开,我站在杨冰玥面前,对那位中年妇女道:“今天不做生意了,明天再來吧,” 杨冰玥脸色顿时难看起來,但还是极有耐心地笑着道:“文浩,你先别闹,别吓着我的客人,” 中年妇女看我不像好惹的主,憋了一肚子骂街的话竟一句沒敢放出來,伸手从杨冰玥屁股底下抢出红包,灰溜溜地走了, 眼看刚刚到手的红包沒有了,杨冰玥郁闷地瞪了我一眼,敢怒不敢言地低头生起了闷气,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杨冰玥却是正好相反,她的运势自从疯人院事件之后便一落千丈,做房产中介倒霉到一个月内连爆八单,做保健品直销去忽悠癌症患者,结果害得人家耽误了化疗的最佳时期,最终导致提前OVER,为此还差点被告到法院,实在走投无路便开始经营这家占星小屋,也是门庭冷清,连上个月的商铺租金都是我借给她的, 我把一张照片丢了过去,冷冰冰地问她:“你见到的李双阳是不是这个女人,” “我记性不好,忘了,”杨冰玥看了眼照片,慌乱神色一闪即逝, 我低下身拿起她手边的计算器,简洁明朗地道:“记性不好,也对,被门夹过的脑袋自然记性不好,那我就帮你算一算,你到底欠了我多少钱,” 杨冰玥懊恼地一皱眉,立马换做亲切的小脸:“文浩,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给你免费推算过一副塔罗牌,命理显示的结果是特殊的恋人消失,真正的爱人会出现,我认为你应该珍惜现在能把握的幸福,而不是刨根问底去寻求已经成为事实的残酷,因为那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徒增悲伤,” 我才不管什么特殊的恋人,只问她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欠我的钱是现在还,还是现在还,还是现在还,” 杨冰玥陷入了为难,可怜地抱怨起來:“你看看我现在样子,就因为泄露了太多不该说的天机,我已经受到诅咒了,你别逼我了行吗,” “你要微信转账吗,还是给我现金,”换做平时我会心软,但今天不行,我迫切要得到一个答案, 杨冰玥最终妥协地道:“好吧,你不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吗,是鬼遮眼,她用鬼遮眼让你看不透她的本相,我见她沒有要害你的意思,也就沒有多管闲事了,” 鬼遮眼,我早该想到的,她知道李双阳是我情窦初开时暗恋过的女孩,这件事我沒有对她隐瞒过,甚至,我还给她看过李双阳送我的学生卡,她就按着照片的样子变成了李双阳,她如此良苦用心的接近我,原來就是为了给我一个成全, 杨冰玥宛然一叹,道:“她不惜魂飞魄散才换來一个成全,如果真正的爱人已经出现,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她的苦心,” “魂,,飞,,魄,,散,” “呵呵,呵...” 我凄沧而笑,想起张阿姨在手术前对我说的那番话,有时候想想,我们真的很幸福,身边的亲人已经离开我们了,还愿意为我们做这么多的事... 夜晚,暗黄日光灯笼罩着整条繁华而冷寂的街头,只有些商场还闪烁着LED彩光,是那么的单调, 一辆火红的丰田驶了过來,就像干瘪的血管中重新流淌出了新鲜的血,在这夜深无人的寂静街道上,缓缓驶來, 我在一个十字路口靠边停车,放下车窗,望着路口两侧的星火缭绕,大把的高仿纸币很快烧完,在火盆中积了厚厚一层灰烬, 此时正值七月的尾巴,空气中湿气很高,即便到了晚上也是又闷又热,渐渐地,烧纸钱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光了,街道上只剩下十几个小小的灰烬堆,传说十字路口是阴气最重的地方,可我却很久都沒有看见过鬼了, 曾经的我满眼所见都是孤魂野鬼,随着她的离开,我也失去了这种异能,她说去年的夏天凝聚了她一生的快乐,而她也仅仅是留给了我一份想望, 我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轨迹,多少次我驻足在这条上下班必经的路口,都会忍不住停留一会儿,眯眼看着外面死寂般的街道在月光里闪烁微小的灰色尘埃,我的生活也是灰色,我感觉不到快乐,只是麻木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就像是在演一部沒有结局的电影, 车载收音机FM14.8音乐电台传出主播动听的声音:“无论在哪里,都有爱情的身影,无论在哪个爱情的角落里,都会有爱情的忧伤,让我们來欣赏手机尾号0737的朋友点播一首独照,” 伤感的吉他旋律伴着的合音,容祖儿低迷的歌声由轻谧转至高朝,近似撕心裂肺般地音域,形成畸形的疼痛,一股淤积在胸膛的窒息感,血液猛烈冲击血管的阵阵痉孪到肝肠寸断,已经很久不在回忆过去的故事,那些泛黄的记忆一页一页漂洋过海,终究留在时光里的想念,一天一天如影随形, “你真的很残酷,用消失來弥补,爱上你我扛的若,背感情的包伏,用执着來报复,你怎能自私作主我很恍惚,不清楚,为何孤独,学不会不在乎,记忆是照片,总不停拿出來翻就算,哭瞎了眼,流干了泪,爱从未熄灭,我们的照片,温柔在左边,深情在右边少了你,故事沒能到终点...” 我痛苦地伏在方向盘上,不知不觉已泪水潸然,流吧,让我不断地流泪,直到洗净视网膜上的灰尘,让我能睁眼看得更清晰, 有谁会相信,这迷离而又空洞的夜色下,笼罩一城孤魂野鬼哭泣的狰狞面容, 我把车停好在负一楼的停车场,我回到了在南环的家里,而那天以后,我不愿意再对任何人提起她,李双阳这个名字,已然成为在我面前不能被提及的禁忌, 目光在餐桌上微微停留,移动到她坐过的那张椅子,好像一切都沒有改变过,唯一不同的是,当我疲惫地回到家里,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房间却是空荡荡的, 我会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机,把早在去年就已经完结的花千骨循环播放,然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幻想她就在我身边,固执地认为她从沒有离开过, 有些事可以被时间冲淡,可以装作失忆,可每次想起时候,心都会骤地一缩,如哽在喉,所以才会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我们会笑得沒心沒肺,也会莫名哭的撕心裂肺, 这房间中的一切都是我们曾经同居过的见证,为了守护好这份只属于我们的珍贵回忆,我以每平米7300元的价格,一次性全额付清,把房东的房产过户到了自己的名下, 昨晚又做了荒诞的怪梦,梦到我们一起坐在空旷的体育场,观看一场沒有裁判的篮球比赛,然后她不见了,体育场也不见了,只剩我一个人坐在四周雪白墙壁的病房里, 心悸地醒來,夜光钟上显示凌晨四点半,外面天是黑的,还在继续下雨, 眼睛干涩酸疼,在黑暗中坐起來抽烟, 烟抽完了,该做什么呢,还有三小时才天亮,看着天花板发呆,等闹铃吵我去上班, 然后,我听到一种声音,像是体内传來的某种记忆,模糊却尖锐的,遥远却清晰的,一个女子极端哭泣的声音,开始是小声的,压抑的,到了后面犹如空灵般充斥着房间每一处角落, 我慌张戴地上耳机,把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嘈杂的音乐声撕裂着耳膜,那个声音却依旧不停响起,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电波,不受介质约束,不能被打断, 翻身跃下吊床,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用刀子小心翼翼地绕开血管和筋,刻印着原本就已经纵横交错爬满伤疤的手臂,让悲伤静静地流淌, 在这个星光陨落的夜晚,一遍又一遍数着我手臂的伤疤,呵,一条又一条,多得已经数不清了, 我又生病了,从來就沒有被治愈过, 一间空房,一个人,一把刀,一滩血,一盏寂寞,何必呢,让夜变得这么空虚, 一觉醒來,拉开窗帘,窗外依然繁星可见,却已是第二天的晚上,睡了一整天吗,这种颓废的感觉,就像永远都走不出黑暗似的, 拿起手机一看,四十多通未接电话,二十多封信息提示,三百多条微信和qq信息有待回复,但这些电话和信息却是那样的陌生,我只好打给熟悉的人,先拨了刘鹏的电话,语音提示对方已关机,接着我又打给杨冰玥,这次更离谱的提示我为号码不存在, 放弃骚扰熟人的念头,我越來越分不清哪些人是真实存在的,哪些人是只存在于我的残念之中,忽然感觉那么那么累,我已经无力再去胜任这份工作,无力去维持复杂的人际关系, 正文 第56章 醒梦空(含尾声) 开车行驶到了一个岔路口,右边是公司,左边是何南征的心理诊所,右行信号灯还处于等待状态,左行信号灯却已经亮了起來,后面的一辆消防车冲我狂按喇叭, 通常遇到这种执行公务的车辆,司机们只能让开道路,我急忙左打方向,朝着左边的辅路驶去, 途径吴中大厦时,见16层的心理诊所还亮着灯,我便把车拐进了楼下我爱我家房产的免费停车位上,走下车,锁好车门, 等了几分钟电梯,在电梯门开启的一瞬间,瞳孔骤然一聚,我看见电梯里站着一个老太婆,面无表情地扶着她的垃圾车,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踌躇了片刻,在电梯即将关闭前迈了进去,本以为她会问我有沒有要扔的东西,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沒有听见身后传來任何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电梯里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忐忑地走出电梯,我又禁不住回头看去,收垃圾的阿婆还是站在那个位置,沒有表情地扶着垃圾车, 问诊室内,何南征正对着一份病历愁眉紧锁,从不吸烟的她却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多出几个烟头,显然此刻是为了某个病人而劳心费神, “何医师,这是您的咖啡,”秘书把一杯咖啡放在了她面前,静候在一边, 何南征从思考中回过神,看了下时间已经9点多了,便对秘书道:“这么晚了,你可以下班了,” 秘书望了眼门外,这才低下身在她耳边小声道:“27号病人就在门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何南征闻言不禁皱眉,赶忙把手边的病历藏了起來,又取出另一份病历放在桌上,整理了一下慌了的神色,对秘书吩咐道:“让他进來吧,” 我站在门外望着楼道的尽头,那片黑暗之中隐约有一个人的身影,似曾相识的熟悉,秘书走到我身边,轻道:“文总,让您久等了,您可以进去了,” 我仍对着楼道,低声问她:“你有沒有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 秘书诧异地看着我说:“沒有呀,这层楼除了我们的诊所之外,只有一家教育机构,不过他们下班比较早,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就沒人了,” 我指着前方的黑暗,肯定地道:“你看,他就在那笑呢,” 女孩子本來就胆小,她有些害怕地说:“文总,你可真爱开玩笑,” 我忽然有些生气了,转过头盯着她:“你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我们之间维持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一分钟过去了,我仍定定地盯着何南征的秘书,犹如死水一般的目光,看得她一阵阵不自在,甚至有些后背发凉, 最后,当她的忍耐力已经达到顶点时,何南征终于出现在我们身后,岔开了我冰冷的目光,假到不能再假的微笑着道:“文浩,这么晚來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我从她同样不自在的脸上收回目光,走进了问诊室,何南征对着心神不定的秘书安慰了几句,我却清楚地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对话,秘书用极小的声音说要不要报警,何南征怕被我听到,立刻瞪了她一眼,打发她下班了, 我假装什么都沒听见,不动声色地坐在催眠椅上,见我沒有准备开口的意思,何南征主动开口道:“最近休息不太好吧,你脸色这么差,” 沉默一下,我难掩疲惫地道:“其实不太好,偶尔会失眠,” 何南征倒了杯水递给我,然后走回到座位上,一边整理桌面一边低着头说:“你不用太紧张,我们就聊聊天吧,放松一点,跟我讲一讲你的压力,” 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支香烟,正要打着的时候,何南征抬起头道:“我这里是不能吸烟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把面前的烟灰缸用台历挡住,里面放着四五个女士香烟的烟头,我故意不去理会她这些小动作,继续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淡淡地吸了一口烟雾,平静地道:“我好像又能看见鬼了” 何南征立时握紧了手中的铅笔,微微紧张地道:“怎么又提起这些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个世界上是沒有鬼的,如果你不遵守这些规则,你就沒得救了,” 她随后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说真的,” 我平静地望着她道:“你知道吗,这一年中我不断改变着自己,让自己变成你们眼中正常的样子,我是那样相信你们,直到现在我依然这样觉得,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话锋一转,我的目光也变得犀利起來:“可是,何医生,不管你装得多么努力,你看我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病人,” 何南征的表情越來越难看,用微笑掩饰道:“文浩,我想你误会我了,就算不把我当成朋友,但我还是一名心理医生,我工作就是要把他们的病治好,” “何医生,假装关心你的病人会不会很累,我沒有误会任何人,而且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永远都无法治好我,因为我根本就沒病,” 我猛地起身,两步站在她面前,中间只隔了一张桌子,对她怒目而视,从我改口叫她何医生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友情便已破裂,我不再相信她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我厌恶她口是心非的嘴脸,对我的隐瞒,就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背叛, 何南征惊魂未定地看着我,安抚我道:“文浩,你先听我说,你冷静一下,我们沒有人认为你有病,你只是太累了,在医学上这种现象被称为创伤后精神失调,会导致轻微的抑郁症和妄想症,是完全可以被治愈的,” 我保持着愤怒伸出手道:“创伤后精神失调,你不要再骗我了,把病历拿给我,” 何南征的目光落在了我手臂露出的一角纱布,然后愣住,忽然离开了座椅,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臂,捏痛那些环绕的伤口,却是比我还要愤怒地道:“看看你对自己做了什么?你到底还是杀死自己多少次才算够,沒兴趣就硬培养个兴趣出來,不能专心就强迫自己认真,再做噩梦就多吃点饭把它给忘了,我们都相信你能好起來,为什么你要这样伤害自己,” 甩开了她握着我胳膊的手,想起疯人院的那件事,有污点的东西很容易去掌控,那些污点越大,我蹂蹥起來就越不需要内疚,甚至隐隐快意:“够了,不要以为自己穿上白大褂就是天使了,你那些肮脏龌龊的光荣事迹不需要我提醒你吧,快把病历给我,” 何南征有一刻茫然,似是自尊心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轻微的呼吸急促:“我承认催眠整合系统是有缺陷的,也是不能被大众认可的,这世界上每年有一百万人死于自杀,我只想治好我的病人,至于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我真的不在乎,” “你想要病历是吗,拿去好了,” 她拿起桌上的一份病历推了过來,转身面对着窗外,手握着嘴拼命不让自己发出软弱的声音,竟是无声地哭了, 望着她难过的背影,也许我和她永远不会再有交谈,当我走出这个房间,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可是这个女人的温柔却在瞬间让我恍惚起來, 翻开病历扫了过去,病历写满了关于我每次治疗的记录,用药的剂量以及引导式浅催眠疗法,直至看到最后一页写道:“病人创伤后思维失调引发的轻微妄想症及中度抑郁症均已得到缓解,该病患已完全康复,无需继续治疗,” 合上病历本,回想我刚才的过激行为,我又伤害了一个真心对我的人,不过,我并不讨厌自己这样的性格,做错了事就理直气壮的错到底,道歉的话说出來太虚伪,索性直接默默地走开,虽然我会承受更多的伤害,來自内心的谴责和歉仄,我都会默默地承受,却不能习惯总是在忽然清醒后才发现失去了一切…… 何南征望着楼下丰田车晃了晃车灯,缓缓驶离了视野,月光照射在她明彻的眼睛之中,闪动的泪光中有一种痛如刀绞般的难过,搁浅在动人而憔悴的容颜上, 转身走回到座位,翻出之前藏在抽屉里的25号病历,资料所附照片赫然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 姓名:文浩 职业:签约网络作家 病症病因:2010年女友车祸殒命,悲伤过度引发妄想症,精神分裂症,多重人格 第一次治疗:给予氯丙嗪奋反静等治疗后,缓解后出院,先后于10-12年期间在总院三次住院,均诊断精神分裂症,给予氯丙嗪奋反静治疗,好转出院, 13年病情加重,表现为耳闻人语,夜眠差,自言自语,行为紊乱,猜疑,冲动,具极端攻击倾向, 第五次住本院,诊断精神分裂症,给予氯丙嗪氯氮平治疗后出院, 15年5月病情出现反复,表现:耳闻人语,说自己可以见鬼,自称“李双阳”的女鬼终日陪伴在其左右,近一月來病情加重表现,易激惹,企图凶杀,被厉鬼追逐,要自己自杀,把刀乱舞,影响社区安全,夜眠差等,劝说无效,被强制隔离治疗, 根据CCMD-3精神分裂症诊断标准: 一、病状标准,被害妄想,夸大妄想,幻听,情感反应不协调,意志要求减弱, 二、严重程度标准: 自知力无,社会功能受损 治疗方式:整合催眠疗法,治疗目的:重塑人格治疗结果:六种人格全部剔除,病人情绪低落,有自残行为,病情逐步稳定, 看到这里,何南征再也忍不住泛滥的泪,痛苦的哭出了声音,却仍用坚强有力的笔尖在病历的最后,写出一句:“2016年7月16日,病情再度出现异变,第七人格出现,” “姗姗,对不起,姐姐还能沒能把他治好...” 伏在病历本上哭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收住了那些晶莹剔透的伤心,当她把手伸向抽屉里的烟盒,忽然发现放在里面的录音笔不见了,那是一只专属于25号病人的恍惚催眠录音, 凌晨两点,一个人坐在公司的天台上看着星星,耳朵里塞着耳机,录音笔中的对话内容像是在叙述一部断章的故事,不断在脑海中反射出那些我遗失了的记忆空白, 夜空月光太强烈,云太深,星星仿佛比我还寂寞,我已经厌倦了不停去填补这种空虚, 我的爱只活在过去,我执着那些幻想出來的美好,并把孩子般无助的悲伤放大,可以去忽略现在, 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也许过几年后,又会开始回忆今天这些失去的,然后继续锁住自己,要死不活, 我这样的人啊,就像妖孽执意现形于烈日下,魂飞魄散也不值怜悯, 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站在我旁边的水泥台上,慵懒而熟悉的声音:“站在这里可以把城市的灯光尽收眼底,真是不错呢,” 我沒有回头,只淡淡地对李双阳,对着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第一天上班的感觉如何,” 李双阳在我身边坐下,把头轻靠在我的肩头,很享受这样的夜风,同时也把手挽上了我的手臂:“第一天就加班到2点,可见我有多热爱这份工作还有你,” 我忍住隐隐作痛的思念不去看她的脸,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去面对她,我甚至开始恐惧自己幻想出來的美好, “一直以來,我最怕的就是寂寞,我知道梦总会醒的,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害怕,依然敏感,即使再封闭自己,还是会感到快乐,因为一直有你在,可是现在,我似乎快失去你了,” 她低下头冲我微笑,很温柔的样子,轻轻地,伸出手去,李双阳又将我拥紧了几分,微风吹过,她鬓边的秀发轻轻飘动,有几丝落在我的脸上, 我忽然就笑了,在微笑里泛着泪光说:“谢谢你,在最深的绝望里,还能借我一个温暖的怀抱,如果还是有想哭的冲动,那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们,” “少了你们任何一个,我的故事都不会有终点,” 夜色中我的神情阴冷无生机,悲伤无血色蜷缩地依靠在她的怀里,目光沒有聚焦地看向远处,再也分不清城市的灯光和星光,只剩下一片在泪光模糊的五彩缤纷,这片黑黑的地就这么温暖了起來, 尾声 高高的天台上印衬出了淡淡地猩红色,霞光的范围慢慢地缩小,太阳,终于露出了头,终于驱散了漫长的夜,冰冷无止尽的夜, 何南征望着晨光中静谧的身影,就这般静静地守护他一夜,远远地注视着他沉浸在绵长的疼痛里,始终沒有走过去, 天边已经隐隐亮了起來,她知道他的伤才刚刚睡着,残余的夜色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憔悴的面容几度愁伤, “文浩....” 担心地轻唤一声,男子依然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台上,像是从梦中惊醒时的无助和彷徨,他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又心满意足地再次平静的睡着, “叮咛~” 刀子从左手滑落,和煦霞光覆盖的范围下,那鲜血如妖冶的花瓣片片凋零在男子身下,从手腕流淌到水泥台上, 何南征扑倒在男子身前,一边压着从伤口渤渤流出的血,用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着,责怪着,那伤口是如此的深,让她不忍去看,不敢再看, “文浩,你怎么这么傻,难道...你不想回來吗,” 他的面容却是那么地安详,淡淡地笑着,那样清秀帅气的脸上,再沒有一点忧伤的痕迹, 正文 第1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一) 本书唯一一部满5A级巅峰巨悚之作! 楔子 2005年,香港发生一起舞蹈学院少女连环绑架杀人案,这件案子曾引起香港政府及媒体高度重视,最终由一名中级督察带领专案组于10内全力侦破告终。 庆功宴一结束,刚刚晋升九龙分局高级督察的廖丹就独自去了证物间,她伫立在黑暗边缘,双眼迷离地看着证物架上的一双高跟鞋,那是一双红色的舞鞋,精巧细致的做工,线条优美,此刻正静静地迎接着它的新主人。 那一刻,她缓缓伸出那双等待的双手摸向了证物架,仿佛有种魔力暗含其中,入手细腻,犹如人皮般光洁柔滑,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忍不住对它怦然心动。 猛然地,她的手像被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眼中已不再是迷离的深色,而是一片惊恐,是什么让她如此恐惧?冷汗无法抑制的从额角流下。 渐渐地,她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这般伫立了几秒之后,她从手提袋里取出一盏酒精灯,再没有半分犹豫和踌躇,把点燃的酒精灯狠狠砸向了证物架。 高跟鞋在火光的映照下竟殷红得妖冶,热烈而凄厉地燃烧了起来,那是一双会跳舞的红皮鞋。 正文 2015年5月,香港! “威武威武威武....” 天空阴沉沉的,在无声地酝酿着什么,一辆警用帕萨特在九龙街区霸道穿行,虽然此时正逢上班高峰期,但来往车辆都会刻意避让警笛大做的警车,也会有司机心里忿忿不平,却也只能对着违规超车的警用帕萨特暗暗竖起中指。 警车开到一栋高层公寓楼下,旁边已经停了一辆救护车和两辆冲锋车,看来有同事先一步赶到了现场,刘婷宇推开车门,径直走向了围观的人群。 市民甲:“一大清早怎么会有人跳楼呢!” 市民乙:“怎么会!明明是被人谋杀的!” 市民丙:“哎呀,我们这栋楼可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啊,太不吉利啦!” “让一让,警察办案!” 刘婷宇没费多大力便轻易挤进了人群,她抬头望了眼二十几层的大楼,对一名正在录口供的警员问了句:“什么情况!” 警员小赵理了理头绪,道:“报告刘sir,今早6点接到的市民报案,说紫荆公寓发现一名女尸,根据法医官的推断,死者双足被斩断,是被人从天台推下来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夜2点左右!” 刘婷宇听后眉头一皱,接过警员手中递来的手套,弓着身穿过了警戒线,向尸体望了过去,法医院老蔡正围着尸体采集线索,隐约能看到死者扭曲的身形。 见刘婷宇走来,老蔡一边用粉笔在尸体周围画出白色轮廓,用来记录尸体位置和形态,一边推断道:“死者为25——28岁之间的女性,身体多处骨折,应该是楼上的住户!” 随着刘婷宇越走越近,一具身穿黑色皮草,头发凌乱的女尸便呈现在了她眼前,女尸是侧身躺在地上,尸体周围特别惹人注意的是双脚部分被齐踝斩断,而且现场并没有找到被斩断的双脚。 她经过初步的现场勘察,只发现了一双红色高跟皮鞋整齐地摆在地上,就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了,不过,这双高跟鞋会是死者的遗物吗?如果死者是坠楼而死,这双高跟鞋绝不会这么整齐地放在旁边,可是,如果不是死者的东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疑惑地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提起高跟鞋端倪了一阵,见其做工精巧细致,线条优美,心里很是喜欢,还在想是哪家商场的货品。 这时候警员小赵也凑了上来,合上笔录册,虚心请教道:“头!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我又不是元芳!” 刘婷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而后摘下手套随手往小赵身上一丢,逻辑性十足地说:“很显然,死者死于谋杀,不排除黑社会仇杀和高利贷,要尽快弄清楚被害者的身份,她生前接触过什么人,包括她的经济情况,她的工作单位,以及昨晚这附近的监控录像!” “头就是头,经验丰富啊!要我说上面没把您调到总局就是...” “就是什么?” 刘婷宇饶有兴致地盯着小赵,对这位师弟的马屁十分受用,小赵贼地一笑,小声道:“就是他们有眼无珠,不识英才啊!” 刘婷宇咯咯地娇笑道:“如果这话要是传到总警司耳朵里,估计他会把你调到交通科,而且是郊区!” 小赵立刻大惊失色,刘婷宇俏脸一板,严肃地说:“先别扯没用的了,赶在记者来之前尽快清理好现场,妥善保管好证物!” “什么证物?小赵挠了挠头。 “就是那双鞋啊...”刘婷宇回头一指地上的高跟鞋,后面的话硬生生被卡住了,才一眨眼的功夫,明明就在那里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此时现场的警员已经开始清理现场,两名医护人员正在用装尸袋封装尸体,刘婷宇定了定神,四下环顾仍没有找到那双红色的高跟皮鞋,她向填写材料的法医官问道:“老蔡!你有没有看到死者的鞋!” 法医官老蔡有些疑惑地道:“刘督察,现场并没有发现死者的鞋啊!” “怎么会,我刚才明明就是看到...” 刘婷宇有些恍惚起来,难道真是我看错了?同时,她的心头也升起了一团莫名,真见鬼了! 凯鹏茶餐厅,这是刘婷宇经常光顾的一家餐厅,虽然一大早都在案发现场,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的食欲,对于一个从警三年的警察来说,早见惯了各种碎尸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您好,小姐,这是您的牛排饭,请慢用!” 服务生礼貌地将一盘牛排放在了刘婷宇面前,也许是因为那双高跟鞋的缘故,让她总是心神不宁,一份牛排切得如肉丁一般琐碎,还在盘子里翻来覆去地切个不停,都快成肉末了。 铃声咋响,接通电话,小赵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头!被害者身份已经查清楚了,是一家跨国公司的区域总监,上面对这件案子很重视,让我们尽快破案!” “好,我知道了,把本案所有相关信息写成材料,回头拿给我!” 挂掉电话,刘婷宇再也提不起一点食欲,直接离开了餐厅驱车开往西九龙分局!任何案子只要引起了上面的重视,压力便如山洪奔泻一般砸向分局,能够如期破案也还好,如果稍有不慎就给了媒体大肆报道警方无能的借口,到时候不光上面挂不住,自己也要跟着遭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偏偏这么棘手的案子就发生在自己辖区。 正文 第2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二) 警车在街道上开得飞快,刘婷宇心里在想这次的重重疑案,恐怕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不过还是要等详细报告出来以后才能下结论,这样就可以缩小侦破范围,不管是谋杀还是仇杀,通常这类案件她都有信心在10天内告破。 “碰!” 突然前面有一样东西一闪,紧接着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刘婷宇急忙踩下刹车,惊魂地愣了几秒,赶紧下车查看,不由被吓了一跳,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伤到哪里了。 举目环视了一圈,潜意识中希望能有热心市民过来帮忙,奇怪的是这场交通事故并没有引起路人们的注意,难道人心已经冷漠到如此地步了吗?她这时才想起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电话还未接通,老人忽地握住了她的手臂,倏地睁大眼睛,那双瞳孔仿佛是深不见底的下水道,深邃得可以吞噬灵魂以及那彻骨的寒,吓得刘婷宇地向后坐倒,险些把手机也丢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阵刺耳的鸣笛夹杂着司机咒骂声把她惊醒,老人不见了,车前车后都找了一遍,半个人影也没有,难道,是一场幻觉? “喂!啊sir,你不走就把路让开,我还着急接老婆下班呢!”货车司机很没耐心地催促着。 刘婷宇的脑子有种恍然如梦的混乱,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重新走回警车,提档加速,开车直奔西九龙分局而去! 西九龙分局! 当刘婷宇赶回警局时,小赵立刻迎了上来,小声提醒道:“你怎么才来啊,头,警务处高级警司赵sir要见你,小心点哦!” “好!你先去忙吧!” 刘婷宇刚一转身,便看到赵sir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走廊窗前,三七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也不知在想什么。 刘婷宇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说了句:“赵sir,您找我?” 赵sir闻声回过头,露出关心神色:“小刘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应该多注意休息,警察嘛,不过是一份工作,别累坏了身体!” “谢谢赵sir关心!” 刘婷宇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在打鼓,到了警司这种级别能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手段,恶性案件既然发生在自己的辖区里,这位警司大人的来意就不言而喻了,反正不会是来看风景的就对了! 果然,他话锋一转,已变作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大有深意地道:“新闻发布会上,我会代表警方向全港市民做出承诺,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凶手绳之于法!” “刘督察!你还有什么需要支持的,可以现在跟我提出来!” 赵sir面色一肃,对刘婷宇的称谓也从亲切的“小刘”变成了刘督察,目光颇具威严地看了过来,完全是一副上级对下属的姿态。 刘婷宇身体一绷直,跨立道:“我希望西九龙分局全体警员一律取消休假,不论后勤科、文职科、乃至一线警员全部积极配合专案组行动,专案组直接负责人有权调动辖区内任何警力!” 虽然上面已经为专案组开了一路的绿灯,但能否在期限内破案仍是未知,毕竟这件案子非同寻常,已经成为全港媒体乃至市民关注的焦点,在这种情况下警方依然对媒体夸下海口,实则却是逼迫专案组立下军令状,刘婷宇哪里敢还表现出一点矜持,能提出的条件只管狮子大开口。 赵sir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刘婷宇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一些,道:“我呢,明年就退休了,香港是个好城市,对吗?” 短暂的沉默,刘婷宇信誓旦旦地承诺道:“放心吧赵sir,我向您保证10天内破案!” 赵sir展颜一笑,又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我一会就要见记者了,你看我发型怎么样!” “恩,很精神!”刘婷宇言不由衷地应了一句,忽然有种压力如山般的感觉。 赵sir走后,小赵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殷勤地递来一杯咖啡,打抱不平地说:“威风的事都让他做了,最可怜还是我们这些跑腿的!” 刘婷宇暗暗摇了摇头,忽然道:“对了,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被害者名为马丽,xx集团亚太地区负责人,家住紫荆公寓23楼A-2,单身未婚,台湾人,目前尚未与其亲人家属取得联系,她住的房子是一次性全额付款,绝对的有钱人!” 小赵一边说着,一边将准备好的材料递了过来,继续道:“老蔡那边的验尸报告也出来了,证实死者为堕楼死亡,双脚是堕楼前被人斩断的,从切口来看暂时无法判断出凶器!” “还有呢?” 刘婷宇简单翻阅了一下手中的资料,和普通谋杀案的手法基本相同,小赵想了想,紧跟在她后面说:“案发时死者堕楼的地方是监控死角,所以什么都没拍到,当晚附近的居民都在睡觉,也没听到可疑的声音,至于你让我查的那双鞋,二组的同事已经在死者家里展开了搜查,不过这么重要的证据,凶手应该不会把它留下吧!” 脚步一顿,小赵险些撞上了突然停下来的刘婷宇,只见她一脸严厉表情,缓缓把手插在腰间,呵斥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办案不能忽略细节,你又不是凶手,怎么知道凶手的想法?” 小赵讪讪吐了吐舌头,赶忙跟了上去:“头!你这是要去哪啊!” “去找证据!” 二十分钟后,紫荆公寓楼下。 警戒线内现场的血迹已经干瘪,人形轮廓依然是那么清晰,让人看了沭目惊心,不时地传来市民议论纷纷的声音,一时间人心惶惶。 走进死者居住的房子,许是因为警察在搜查时小心翼翼,所以并没有弄乱什么东西,整间房的装修豪华富丽,衣橱里各种名牌琳琅满目,其奢华程度并非一般富家女可比。 小赵在门外正对物业人员询问着什么,刘婷宇漫不经心地走到一排鞋架旁,随着目光游离,在鞋架的最底层发现了早上看到过的那双红色高跟皮鞋,静静地,整齐地摆放在那里。 说来也奇怪,那么大的一间房,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好像她是那双鞋的主人一样。 她不禁重新审视起那双鞋来,除了款式有些复古,完全是纯手工制作的精品,上面还留有少许血迹,但是联想到早上那一幕,刘婷宇感到十分迷惑。 按照惯例,带好白色手套,把高跟鞋装进证物袋,又瞧了瞧其他地方,仍没有任何发现,想起赵six说自己脸色不好,便对着镜子照了一下,确实有些黑眼圈的痕迹,想来是最近休息不好所致,等完事了这件案子,应该好好放松一下了,她心里这样默默地想着,拿了证物转身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之际,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勾住了衣角,刘婷宇微微惊讶了一声,手里的袋子也掉在了地上,再回头看时,除了一面镜子什么都没有,但那衣角却皱了一块,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中想起,难道是有人拿拐杖从镜子里勾了她一下? “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会这么想呢?哪里会有这种事呢?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才会频繁出现幻觉,她又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一切如常,有些失望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闭,镜子诡异地,慢慢地浮现出一个老人的上半身,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只拐杖,那张恶魔般的脸,阴沉地笑了。 正文 第3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三)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见刘婷宇从房间走出来,小赵赶忙接过她手里的证物袋,满心好奇地打开一看,不禁钦佩起来:“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死者被害时穿的鞋?” “上面有死者的血迹,拿去给老蔡化验吧!” 刘婷宇揉了揉太阳穴,并不打算告诉小赵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就当是警察的直觉和女人的第六感好了。 “感觉你气色真的好差呢,要不我陪你去趟医院吧!” 刘婷宇慢慢地回头看了眼小赵奇异的眼神,随口敷衍了一句:“我只是有点累,我先回家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小赵关心地问。 刘婷宇摆摆手,自顾地出了电梯:“没事的,我需要休息一下....” 晚上天下起了雨来,这突变的天气让人感觉好烦闷,刘婷宇洗完澡冲了一杯浓咖啡,放进冰箱冷却5分钟就不会烫到舌头,打开电脑浏览了几页无聊的新闻,想起了冰箱里的咖啡,不用想,肯定凉透了,她把那杯咖啡放进微波炉转了两分钟,轻轻品尝了一口,还不错,温度刚刚好,就是味道有点.... 怪异! 没错,那味道确实很怪,虽然她吸烟不假,但丝毫不影响嗅觉的灵敏度,她又仔细品了一口,发现怪味并不是来自咖啡,如果形容得贴切一点,就像房间的某个角落藏了一块腐肉,偏偏你又找不到气味的来源。 可能是家里有死老鼠吧,有时间得找个保洁阿姨来清理一下,刘婷宇这样想着,拿警用电筒在床下扫了一遍,又去厨房检查了一番,忙活一阵子失望地走回到床上,看来死老鼠藏得非常隐蔽!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一着急忘了自己还有半个身子留在床下,猛地起身正好磕到了后脑,哎呀一声痛呼,一边揉着发痛的脑袋,心里还在奇怪都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给自己呢? 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为未知号码,秀眉顿时纠结在了一起,犹豫再三,她按下了通话键,听筒里传出一阵刺刺啦啦的声响,然后就是说不出的怪异的笑:“嘎嘎....嘎嘎....嘎嘎嘎....” “靠,你痴Hi左线啊!” 爆了句粗口,果断挂掉电话,看了下时间,都深夜两点了,也不知是哪个神经病大半夜恶作剧,无聊。 雨点敲打着玻璃像是魔鬼在敲门,刘婷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她彻底失眠了,伸手去摸床头柜的抽屉,却没找到安定舒宁,又向里面探了探,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思维瞬间被定格,那是... 没错,那是一双人的脚,这个念头一经想起,刘婷宇猛地从床上坐起,黑暗中胡乱拧开了壁灯,一手握着点38口径左轮枪,跳乱了的心就快要蹦出胸腔,狭小的抽屉里,怎么会有一双死人的脚呢? 她就着昏黄的灯管,缓缓拉开了抽屉,可是里面却没有人的脚,但刚才那种真实感,真的又是幻觉吗? 想到这里,刘婷宇颓然地垂下了枪筒,紧接着是一阵比一阵强烈的头痛,来不及多想,随手给自己喂了颗安定舒宁,头脑变得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了,意识越渐模糊... 她梦见自己躺在一只巨大的高跟鞋里,虽然睁不开眼睛,却分明感觉得到有人在围着她跳舞,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好听的声音,时缓时快,时轻时重,除此之外,依稀还伴着另一个声音——“笃...笃...笃...” 第二天早上刘婷宇像往常一样醒来,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不由轻松地舒了口气,想来昨夜发生的种种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只要一想起,还是有些后怕。 “美丽的泡沫,盛开后会凋落...” 一阵好听的铃声响起,刚一接通电话小赵就迫不及待地说:“案件有重大进展,你快点来警局!” 刘婷宇一听到消息就马上起床,冲到洗手间一手穿袜子,也不耽误另一只手刷牙,出门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等她回头去看,门砰地一声被关死。 是风吗?可是这封闭的楼道里哪来这么大的风啊,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匆匆忙忙便钻进了电梯,直奔楼下停车场而去。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出现在房门前,空寂的走廊上,由远及近地响起——“笃...笃...笃...” 分局化验科,法医官老蔡焦虑地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在他面前摆放着的是小赵拿回来的高跟鞋,此刻老蔡却像丢了魂般心事重重的样子,左手边的烟灰缸塞满了烟蒂,一颗吸完又续一颗。 “怎么回事儿,锁定嫌疑人了吗?” 刘婷宇刚进到化验科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小赵欲言又止,最后轻轻向魂不守舍的老蔡努了努嘴,低声道:“问他!” 老蔡是分局资历较老的警员,在刘婷宇印象中他一向沉稳老成,很少表现得像现在这样。 原来昨天小赵从公寓回来天色已暗,化验科已经下班,他便把证物留了下来,并用电话通知了老蔡。 清晨,当老蔡打开证物袋后就像见了鬼一样,嘴里不停地说着“不可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之类的话。 在刘婷宇的追问下,老蔡断断续续说起了过去的一桩案件,那是在十年前,广记有一位十分出名的师傅,专门制作各种舞鞋,在当时受到了不同阶层女人的追捧。 后来这位老师傅对自己的工艺越来越苛刻,对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他想在死之前留下一件独一无二作品,尝试了很多种皮质,都不能令他满意,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一种特殊的材质,而且极其珍贵... 说到这里,老蔡的声音沉了下去,小赵急道:“是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是人皮!”刘婷宇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老蔡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微微点了下头,整理好思绪,声音低沉地继续说:“ 从那以后,我们分局经常接到医院太平间尸体被盗的案件,再后来..” 正文 第4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四) 老蔡的背离开了座椅,声音也有了一丝波动,沉着有力地吐出:“就是舞蹈学院连环少女失踪案,” 小赵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这个禽兽,” 刘婷宇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舞鞋,仿佛那样轻谧的摩挲触动了内心深处的的记忆,支离片段时隐时现:“我也听过这件事,不过那时我还在上小学,听说这件案子在当时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 “是啊,这件案子可谓是轰动一时,而且就发生在我们的辖区,前任警务处高级警司也因此引咎辞职,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专案组行动组长就和你现在一样,年轻精干,在重重压力下10天破案,最后却...” 听老蔡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另有隐情,刘婷宇也不急着催他,小赵也耐心地等着接下來的叙述,只听老蔡叹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庆功宴的那天晚上,廖督查放火烧了整个证物间,她自己也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现在还被关在青山,” “当年的凶手后來怎么样了,”刘婷宇一语问到了关键点, “我们搜查他家的时候,发现他用自己的拐杖上吊自杀了,” 用拐杖上吊自杀,那是何等诡异恐怖的场面啊,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老蔡话一说完,盯着那双舞鞋眉宇却越皱越深,自言自语道:“按理说这双鞋应该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成灰才对,怎么出现在这里呢,” “你确定是同一双鞋吗,不会是你看错了吧,”小赵拿起舞鞋掂量了一下,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真是人皮做的吗, 老蔡斩钉截铁地说:“不会错的,就你手上那双鞋,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是用七个舞蹈学院少女的脚跟部位制成,韧性极佳,十年前是我亲自进行化验封存的,” “我靠,这么邪,”小赵赶紧把舞鞋原位放好,只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发誓宁愿摸大便也不再碰这双舞鞋了, “难怪上面会如此重视这件案子,看來我们要去趟青山精神病院了,”刘婷宇也是一脸的凝重表情, 屯门青松观路15号青山精神病院,刘婷宇对安保出示了证件,铁门缓缓开启,小赵从车窗内探出头深深吸了口潮湿的空气,大是享受地说:“沒想到这里环境这么好,哈,” 刘婷宇在旁边打击道:“你要是喜欢这里可以不用回去了,就在这养老吧,” 小赵眉毛一扬,欠扁样十足地说:“我倒是想啊,只可惜身为香港警察,任重而道远,估计院长是舍不得收我的,” 刘婷宇心情忽然好了起來,打趣道:“你现在去街上咬个人,之后等精神病院的人來拉你就OK了,看看他们会不会收你,而且还省下了路费! 划算吧,呵呵! ” 小赵:“...” 做好登记记录后,两人來到了探病室,等了约莫十分钟的样子,全副武装的安保驾着一名病人走了出來,她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白色病服,神情呆滞,面色憔悴,真的很难想象,她就是十年前破获连环少女失踪案的九龙分局高级督察廖丹, 刘婷宇和小赵对视一眼,分别在钢化玻璃前做了下來,小赵翻出笔和纸标注好日期,为接下來的对话做好记录准备, 刘婷宇先一步开口道:“你好,廖前辈,我是九龙分局高级督察刘婷宇,有些事情需要您來证实一下,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工作,协助破案,” 廖丹有了一点反应,神情漠然地看了眼刘婷宇的警章,颤抖地把手含在嘴里,一下一下地咬着, 刘婷宇对小赵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可以开始了,然后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从玻璃下方的缝隙中递了过去,语气缓慢地说:“廖前辈,您还记得十年前的连环少女失踪案吗,” 刘婷宇说的很慢,她每说一个字,廖丹的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抖一下,眼睛越睁越大,死命地盯着照片上的红舞鞋,把手指咬得咯蹦作响, “前辈,如果您记起什么的话...” 刘婷宇满心期待地观察着廖丹的反应,谁知她激动了一下后,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木讷地从座位上站起,缓步走了回去, 刘婷宇二人不约而同地摇起了头,刚刚才有的一点线索,竟然就这样断了, “头,现在怎么办,” 出了青山精神病院的大门,小赵活似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萎顿地靠在副驾驶位上,刘婷宇把车停在路边,啪地一声燃起了香烟, 本來还想着能从廖丹这里得到些有用的线索,能少走很多弯路,看來还是要自己去走访,而且这件案子很多可疑之处,可惜档案室和证物间都被大火烧毁了,想调取十年前的案件资料已无可能,难道就沒有其他办法了么, 警车行驶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最终停在了一间当铺门前,朱红色的牌匾,只有当铺二字, 年过半百的掌柜虽然面皮如树皮,但那两眼之中却是精光四射,移开了手边的账册,对走來的刘婷宇问道:“这位小姐,您是要典当还是赎物啊,” “老伯,您知道十年前这条街有一个广记工艺坊吗,” 刘婷宇之所以会走到这家商铺,完全是看这家铺子比较老,掌柜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是有一个广记工艺坊,” “可否问一下,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刘婷宇直言不讳地道:“我在办一件案子,如果您知道有关这双舞鞋的事,希望您能提供一些线索,” 掌柜接过照片匆匆一眼立刻归还,几乎是变天一般地,对着刘婷宇二人连推带撵地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赶紧走吧,别影响我做生意,” “喂,你这老头活得太清爽了吧,连警察你也敢推,” 小赵年轻气盛的就要撸胳膊挽袖子,正要把掌柜扣上个妨碍公务加袭警的帽子,把他那把老骨头给就地正法的时候,刘婷宇急忙制止了他,对掌柜歉然道:“对不起,打扰了,” “头,你干嘛拦着我呀,不给这老头知道下我的厉害,他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八只眼睛,” 小赵一脸愤愤地被刘婷宇拉到警车边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掌柜却在这时关了铺门,门外挂着一牌子,,“东家有事,暂停营业,” 冷眼看着关门歇业的当铺,刘婷宇心下笃定,便对小赵吩咐了一句:“你不觉得这掌柜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一些吗,回头派两个人过來盯着,” 小赵做恍然状:“凶手,一定是凶手,” 刘婷宇走回警车,嗔了他一眼道:“怎么听风就是雨的,还好你只是一名普通警员,不然要有多少冤假错案发生在香港,只怕到时七月份都会下雪了,” 小赵委屈地揉揉脑袋,撇嘴道:“不是你说让我把他监控起來么,我自然把他当成嫌疑人看待了,” “就算不是嫌疑人,也是个知情人,你给我盯好了,顺便摸摸他的底,” 发动了引擎,从里面锁住车门,小赵拉了两下沒能拉开,眼看刘婷宇就要把车开走,忙上前敲打车窗道:“头,你干什么呀,我还沒上车呢,” 刘婷宇放下车窗,探出头道:“分局那边有了新的发现,时间紧迫,这里交给你了,” “啊,” 这条街足有几百家商铺,从这些商铺中找出十年前的广记难如大海捞针,小赵一句抱怨來沒來得及说出口,刘婷宇就已经一脚油门闯了红灯, 西九龙分局,专案组警员正紧张地搜集着线索,由于案发当晚路口唯一一个监控探头处于死角位置,所以并未拍下案发的经过, 然而,在技术科调取录像后却意外地发现,死者坠楼后沒多久,有一帧0.01秒的画面中出现可疑身影,这个身影也仅仅是在死者尸体前徘徊了一下,便再也看不到一点踪迹,仿佛突然现身的幽灵般,又突然从画面上消失了, 见习督察阿飞把调取的监控录影带分发给警员道:“这是案发现场2点15分的监控画面,我们要找的是2点15分之后,可疑目标离开现场的路线,” 一阵轻悦的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响起,走廊上所有警员纷纷避让,并极力表现出一副忙碌的样子,生怕给这位新晋警界探花、同时也是最有希望成为西九龙分局的总督察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直以來,刘婷宇在分局不过是个重案组组长的职务,此次被临危受命接下这桩案子,她的权限和职务也得到了质的飞跃,平时一些老同事自然另眼相看,对于身边这种突然性的目光转变,她丝毫沒有一点荣耀和虚荣感,大家只看到了她前途无量的一面,却沒有人知道那时刻压在肩上的压力,真如须弥山海一般沉重, “刘sir來了,”一警员在旁边对阿飞轻声提醒, 正文 第5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五)加更 阿飞一直负责技术科的工作,和法医官老蔡一样所属内务后勤部,现在全由刘婷宇直接领导,若在平时几人见面通常都是笑脸相迎地打声招呼,此刻阿飞倒有了一些不知所措,昔日朋友变成了顶头上司,是应该先道一声恭喜的吧, “刘sir!你回來了,” 阿飞像往常一样过去打了声招呼,刘婷宇面色不苟言笑地坐在办公椅上,看着手中一份刚刚打印的影像照片,不由深深皱眉,那帧图像委实太模糊了些,依稀能看清是个人的影子, 阿飞本來想恭喜的一句话,也随着那皱起的绣眉纠结在了喉中,便以工作的口吻道:“这是我们调取路口监控时发现的画面,经过技术处理也只能还原到这种地步,” 刘婷宇把图像资料轻放在一边,只感觉眼睛酸涩难耐,揉着两眼之间的晴明穴道:“光凭这个鬼影子能看出什么,就找不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了吗,” “我已经让他们在找了,”阿飞偷眼撇了下她肩章上新添的警花,暗自憋了口气, 刘婷宇有些疲惫地道:“我在赵Sir面前立下10天破案的军令状,我只有10天的时间,我要的是可以破案的线索,你明白吗,” “YES!Sir!” 阿飞立刻转身走到监控分布图纸前,对警员们逐一开始询问:“20号到25号有沒有发现,” “20,,25号监控沒有拍到东西,”一警员道, “26,,30号沒有拍到,”另一名警员跟着道, “31号,,40号只拍到一个卖水果的阿婆,”第三名警员接着道, 阿飞索性看向剩余的警员,大声问:“你们呢,有沒有特殊的发现,” 众警员或沉默,或摇头不语,阿飞也开始忍不住发起了脾气:“你们到底有沒有在认真做事,往前面找行不行,从案发之前一帧一帧的给我找,疑犯又不是幽灵,总会留下线索的,” “唉,工作量不少啊,”一警员开始小声地抱怨, 阿飞刚刚吐出憋着的气,看了看面色很差的刘婷宇,赶紧抢先发怒道:“嫌累就不要做了,你现在递交辞职信,我立刻放你回家,” 刘婷宇知道阿飞在为自己撑气场,但她要的并不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她要实实在在的能够破获这起无头诡案的线索,却也不好把大家逼得太紧,只得缓和了语气道:“阿飞,今天食堂炖什么汤,” 阿飞想了想,道:“哦,是珍珠汤,” “给我也來一碗,”刘婷宇微微笑着说, 不多时,十几份珍珠汤便被端了进來,阿飞亲自把一份汤羹端到刘婷宇面前的桌子上,顺手把那张影像资料向里移了移,这才使得桌子上的杂物不显得那么凌乱, “谢谢,” 刘婷宇拿起汤匙轻轻品尝了一口,目光微聚,不经意间重新落在了那张照片上,此刻照片的位置正好在台灯下方,绿色灯光笼罩下再加之角度的关系,那道影子竟隐隐清晰起來,虽然还是一片模糊,但至少可以看清它的形态, 她的专注神色引起了阿飞的注意,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刘婷宇保持着同一个视角,把阿飞的身体拉了过來:“你从我这个位置來看,有沒有发现什么不同,” 阿飞照刘婷宇的方法眯起眼睛,果然看到照片上的影子似乎在做什么动作,但那动作形态却说不出的别扭,怎么看也不像一个正常人, 取过笔筒里一支荧光笔,阿飞把影子形态勾勒了出來,反反复复地盯着它看个不停,刘婷宇也在旁边耐心地研究着,若能通过图像推测出疑犯大概的体貌特征,年龄范围,对疑犯的锁定也就可以更加精确了, 人类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姿势,阿飞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到底是技术科出身的,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荧光笔极其生动地勾出一条竖线, 刘婷宇睁大眼睛看去,只见照片上原本被荧光笔勾勒出的那个影子,在它旁边又多了条竖线,结合怪异的影子形态变成了拄着拐杖的老人,抽象却非常传神,再沒有一点违和感, 伸手拿起照片微略一推算,她立刻对阿飞吩咐道:“通知所有警员,锁定目标嫌疑人年龄在40-60岁之间,男性,身高175左右,腿脚有伤疾或行动不便,不排斥高龄老年人作案,” “好,我这就去通知大家,” 一边打量着手里的照片,一边品味珍珠汤清淡败火的味道,刘婷宇脑中产生了一个与现实脱节,却又无法否认其客观存在的念头,照片上疑犯不会是昨天自己撞倒的老头吧, 阿飞前脚刚走,一女警员便敲门走了进來,对刘婷宇道:“刘Sir!死者家属已经联系上了,现在正等待核对死者身份,” 这个消息对刘婷宇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专案组成立第一天就打开了两条主线突破口,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般的心境,忙丢下喝了一半的汤羹,抬步向门外走去, “死者家属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和死者什么关系,是从事什么工作!” 刘婷宇脚步不停地对女警员询问着,此时距离案发已超过24小时,这件案子业已在第一时间通过媒体传得沸沸扬扬,死者家属这么晚才现身警局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女警员小小倾慕之情显露于色地回答道:“死者的男朋友是当下大紫大红的台湾明星林庆承,他委托经济人在今天下午主动联系我们的,” “台湾人,演艺明星林庆承,” 刘婷宇虽很少关注娱乐新闻,却也对这个花边新闻不断的FUR乐团当家花少有所耳闻,只怕今天过后,香港警方不单会出现在法制报的头条,也会在娱乐报占有一席之地了, 两人说着话就已经來到了接待室,女警员正要推门而进的时候,刘婷宇考虑到死者家属的公众形象,便对女警员交代了一句:“让他们來我办公室吧,” 督察办公室,戴着黑色墨镜的林庆承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不时地看看手腕的时间,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刘婷宇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帘,看到楼下早已围满了狗仔队和追星粉丝,手中高举“男神我爱你”的牌子,狂热地叫嚣着,要不是十几名警员在门口严阵以示,警局怕是要被人群踏平了, “哎呀~多放点牛奶,少放点糖,算了算了,我自己來吧,” 经纪人摇摆着男人的水蛇腰接过女警员倒了一半的咖啡,又根据自己的口味猛加了一勺牛奶,翘着兰花指细细地品味起來, “不愧是当红的大明星,一会儿走的时候我得派一个巡逻车队保护你才行,” 刘婷宇调侃地从窗外收回目光,坐在林庆承面前的座位上,女警员递了杯咖啡过來,她轻轻抿了一小口,展颜一笑道:“林先生是台湾人哦,方便透露一下和被害人的关系吗,” 林庆承坐着沒动,眉头却是深深皱了一下,一旁的经纪人接过话道:“哎呦警官,你这是什么口吻,你在审问犯人吗,我们家庆承可是大明星耶,要是让媒体误会了,那可是会有损公众形象的,” 经纪人沒有一点买账的意思,接着道:“再说了,我们今天是來核实Mary的身份,剩下是你们警方的事,” 刘婷宇敛去嘴角一丝冷笑,“放心,你们在这里的谈话内容绝对保密,我只是有些疑问,需要你们配合我了解一些情况,我想,你们也希望警方能早日破案,给社会媒体以及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林庆承沒有一丝表情的脸上有了些动容,却仍努力保持着镇静道:“我沒有任何答案可以给你,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女朋友被残忍的谋杀,他竟然沒有太多的悲伤,反而做出一副冷漠姿态,刘婷宇很快便发现了林庆承额头淌下的细汗,可见他的冷漠完全是装出來的,在冷漠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害怕,究竟是什么, 刘婷宇从座椅上站起身,双手支撑着前倾的身体,紧紧盯着林庆承的宽大墨镜道:“我总是问我的属下,我们每天面对那么多的凶杀案,恶性案件,不是杀人放火,就是绑架跳楼,厌恶性的工作,为什么还要做下去,” 林庆承微微抬眼,与刘婷宇咫尺之遥的距离中,他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沒有看到一丝杂质,那么纯净无暇的眸子,深深倒映着自己掩藏在墨镜下的恐惧,只听她继续道:“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所以我经常去停尸房,那些尸体好像跟我说,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 刘婷宇目光始终如炬,林庆承却随着她举起的手聚焦在了一张照片上,那张照片正是Mary被害时死亡的样子,红色的血从两腿踝骨处流出,在身体周围形成一道不规则的血圈,经纪人只看了一眼,便从口袋里取出手帕干呕了起來, 刘婷宇依然对着林庆承道:“我会告诉自己,如果我放走一个坏人,明天就有一个无辜的尸体躺在街上,如果这个案子破不了,届时,全市媒体便会大肆宣扬香港警方的无能,就会有更多人质疑警方威严,挑衅暴力犯罪的极限,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正文 第6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六) 林庆承缓缓从脸上取下墨镜,望着照片的眼睛有些黯淡,英俊的面容也显露出些许悲伤神色,陷入了呆滞的失神状态, 刘婷宇非常适机地拿起纸和笔,郑重其事地道:“现在,请你配合我回答几个问題,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情人关系,就是你们口中的男女朋友,”林庆承机械般地道, 刘婷宇接着问:“你们交往多久了,同居了吗,” “半年多,一个星期前我们还住在紫荆公寓,后來吵了一架,我就回台湾了,”林庆承似是一边回忆着往事,眼眶微微泛红, 问了一些铺垫性的问題后,刘婷宇接下來切入到了主題:“死者被害前有沒有怪异的举动,比如情绪不稳定,有心事,或者她身边出现过可疑的人,” 看着林庆脸上神色从一开始的恍惚,逐渐变得疑惑,继而是极度的不安和惶恐,也不知道他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思绪,刘婷宇像是把一颗心头提到了嗓子里,急忙道:“你不要着急,仔细回想一下,” 漫长的几分钟过后,林庆承恢复了以往的神色,重新把墨镜戴在脸上,却是冷淡地说出句“抱歉,我真的帮不上你,” 言罢,他起身对旁边浑身不舒服的经纪人道:“Helen,通知专车來接我,我一分钟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Helen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立刻从怀中掏出手机通知了司机,刘婷宇沉沉地出了口气,沒想到对方会这样不配合,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但从林庆承刚才的一系列反应來看,他和死者Mary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只是到了此时此刻,这个问題明显已经无法问出口了, 放下做了一半的记录,刘婷宇也跟着起身,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只见林庆承隐隐不耐烦地转过身道:“刘督察若还有什么问題,可以直接去找我的律师,” 刘婷宇见他态度已经显露出敌意,只得强挤出一丝微笑道:“林先生你不要误会,感谢你能这么配合我的工作,一会儿我会派一队人送你离开,如果你想起了什么的话....” 她从办公桌上拿了张名片双手递给林庆承道:“上面有我的电话,你随时可以联系到我,” “不用麻烦了,公司有保镖和车辆会护送我,我暂时不想和警方扯上什么绯闻,” 林庆承不领情地说完,还是接过了刘婷宇递來的名片,再沒有多说一句话,带着Helen离开了警局, “出來了,出來了,林帅出來了,” 楼下等了许久的狂热歌迷原本被晒得直打蔫,忽然死灰复燃地活泼起來,闪光灯摄像机各种法宝通通祭了出來,争相寻找可以把偶像当成背景的自拍角度, 一辆奔驰商务车及时开了过來,四名外籍保镖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由身材矮小的Helen负责断后,护卫着林庆承一路披荆斩棘, 刘婷宇站在窗前看着林庆承坐进了商务车,自语地说了句:“案子一日不破,我们都要失眠的,” 这天晚上刘婷宇并沒有回家,而是在办公室搭了张临时的床,像这样的加班已经不是第一次,一來是因为所有的同事都在加班,她身为专案组负责人也不好意思有片刻放松, 二來为了节省回家路上的时间,椅子虽然睡得不舒服,但疲惫了一天的神经稍一松懈,一闭上眼睛困意也随之而來,很快便香甜地睡了过去, 西九龙急诊室警卫处,一名值勤警员从岗亭内走了出來,此时夜深人静的街道对面只有一座报亭,与同样亮着灯光的警卫室遥相呼应, 警员迈步朝报亭走了过去,老板靠在座椅上打着呼噜,旁边的电视机里正上演一场球赛,解说员和老板的呼噜声是此刻街道上唯一的声音, 他从报摊上挑选了几份法制报,也沒有去惊动老板,轻轻在桌上丢了几枚硬币,手拿着报纸转身朝警卫室走了回來, 这名警员叫廖伟,原來也曾是西九龙分局重案组的一员,自从十年前那起“连环少女失踪案”之后,他便主动申调到了这处不引人注意的小小岗亭,一守就是十年, 坐在只有几平方的岗亭里,把买回來的报纸打开來铺在桌上,忽然有人在外面轻敲了敲玻璃,廖伟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看到那人时眉头也是一皱,仿佛看到了一个不想见的熟人一般,作无视状,低下头继续浏览着报纸, 那人身穿一身便装,也曾是参与当年调查“少女连环失踪案”的一名警员,正是西九龙分局后勤内务部的法医官老蔡, 敲了敲窗户也沒人搭理,老蔡只好绕到岗亭的门口处,走进后自來熟地找个椅子坐下,把手里的白酒瓶往桌上一放,苦笑着道:“怎么,这么不想见到我啊,” 那瓶白酒就放在廖伟的手边,却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致,淡淡道:“我在执勤,不能喝酒,如果你想找个陪你喝酒的人,你來错地方了,” 老蔡对廖伟的冷淡充耳不闻,自顾地拧开白酒盖子闷了一口,咂咂嘴道:“你有多久沒去看过你姐了,” 廖伟放在桌上的双手微微用力,不觉间已攥成了拳头,一直以來他刻意回避的那些东西,那些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又被人无情地撕裂开來, 又闷了一口烈酒,老蔡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看了眼外表不显慌乱,内心却踌躇不安的廖伟,叹息着道:“还记得庆功宴那天吗,当年我们兄弟十一人,总警司亲自为我们颁发嘉奖,多威风啊,” 吸了口烟,老蔡迷离着双目继续道:“我还记得你姐姐廖督察对媒体的演讲,她说作为一名警察,不管遇到多么危险的环境,我们都只能勇敢的面对,” 许是他的话触动了某些陈年的回忆,廖伟稍微缓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目光也变得平和了一些,老蔡却在这时声音一沉,隐隐痛苦地道: “可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这班兄弟也只剩下你我还穿着警服,他们不是死于意外,就是拖家带口的迁往境外,这些年我一直退隐在后勤部,整天面对着各种死因的尸体,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混到退休,拿着政府的养老金等死...” 老蔡的香烟在原本就不大的岗亭内弥漫着,他的话语到了最后渐渐低沉下來,慢慢沒了声音,廖伟神色开始动容,冷声道:“你今天來找我不是为说这些的吧,” “它又出现了,” 老蔡紧接着说出一句:“那个人皮舞鞋又出现了,” “怎么可能,” 廖伟电击一般从座椅上惊起,不信地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姐明明已经把它...” 似乎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就像当时的自己一样,老蔡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丢了张照片过去,继续闷着头吸烟, 廖伟不可置信的目光便停在了照片之上,那是一双红色的舞鞋,仿佛下一刻便会从照片里跳出來,踏着活跃的舞步, 一把将照片翻扣起來,惊讶和恐惧的情绪时难平静,瞬间明白了他今天來找自己的目的,廖伟断然摇头道:“不,会死的,会死的,我姐在出事前警告过我,让我不要再碰这件案子,” 一口气把香烟吸到根部,接着吐出了一大口浓的烟雾,老蔡的神情变得刚锐利,正视着廖伟道:“那件案子产生的咒怨我们已经背负了太久太久,呆在这小小的岗亭里你或许能逃过它的纠缠,但你一辈子也找不回失去的尊严和羁绊,” 廖伟再次收紧了拳,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夺过老蔡的酒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下去,脸色涨得通红地道:“让我想想,再想想,” 掐灭了烟头扔在地上,老蔡起身从怀里掏出份报纸丢在廖伟面前,临走时留给他一份挚热的笑容:“你那份不是最新的,” 报纸头条一排大字分外醒目:“香港警方正式对紫荆公寓凶杀案做出回应,称已成立行动专案组,由西九龙分局重案调查科刘婷宇高级督察担任组长,警方有信心在十日内查清案件,” “明天上午等我电话,我们一起去看看廖督察,” 廖伟从报版头条上回过神时,老蔡有些蹒跚的背影已经走得远了,他看看瓶中所剩不多白酒,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长乐路花旗银行门前的十字路口,这条街即便到了晚上也是车流不息,虽然此时已近凌晨2点,但仍有许多夜生活糜烂的年轻人三三两两地在街道徘徊,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烈酒有些上头,难道自己醉了吗,周围的声音变得失真,视线也开始模糊起來,老蔡用力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等着路口的信号灯变色, 这时,一辆双层大巴从口路拐了过來,车里除了司机只有寥寥几名乘客,当大巴从眼前经过时,老蔡的视线立时清晰起來,在后车门的位置,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就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正文 第7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七) 大巴车很快便从他身边穿了过去,信号灯转变为绿色,站在他旁边一起等信号灯的女生忽然惊叫起來,并惊恐地向后退去, 老蔡被吓了一跳,然而此时,身边的几个路人竟全都定在了原地,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反应过來后本能地与他分开了些距离,却仍用同一种表情在盯着自己看, 老蔡吃惊之下也低头向自己看了看,仿佛有一个影子正在脚下汇聚,不过那并不是影子,而是大量的鲜血正从他裤腿中流出, 袖子里也在滴着血,而且滴血的频率越來越快,几秒钟就已经练成了血线,他身体里的血液正以惊人的速度从体内流失,就好像被放进微波炉里的冰淇淋,经过加热瞬间融化,最后只剩下一具蛋卷空壳, 老蔡求助地看向所有围着他的人,但是沒有一个人敢接近他,沒有谁敢在午夜的街头帮助这样流血不止的人,这太离奇诡异了, 流失的血越多,他的意识也越來越沉重,勉强向前走了两步,心跳从急促趋于缓慢,最后随那具摇晃着倒下身体渐渐停滞, 即使他的身体已经倒下,但那些血却更加疯狂地往外流淌,不多时便形成一片积血洼,延伸到了人行斑马线上, 可奇怪的是,在血液流淌过的地方,竟有一块地皮滴血不沾,前面是两块三角型印记,后面则是两块小圆形的两个点,仿佛有一双无形的高跟鞋踩在那里,正是一双高跟鞋的鞋印, 当那具身体一毫升血液也不剩的时候,那双鞋印也开始渐渐被血液覆盖,沒有留下一点它出现过的痕迹, 专案行动组成立第二天,刘婷宇匆匆吃过早餐便一头扎进了工作,技术科这边还是沒有发现一点头绪,以紫荆公寓为中心的一千米范围内,从案发2点前后半个小时的监控录影中再也沒有看到“影子”,那个拄着拐杖的人影,几如鬼魅般在惊鸿一现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此同时,小赵负责的广记也是大海捞针,经过两天的排摸走访,两双鳄鱼牌的皮鞋都磨成拖鞋了,工商局,税务局都也问过了,还是沒有人知道关于那间工艺坊的具体位置, 早上7点半钟,刘婷宇把仅有的几条线索重新整理了一下,在会议室的白板上标记出來,, 疑似嫌犯的人影,,目标嫌疑人身高175左右的男性老年人, 死者生前的亲密男友林庆承,,有一定知情嫌疑,但拒不配合, 死者被害时穿过的红色高跟鞋,,经过DNA化验及法医官老蔡提供的线索,这双鞋为曾经连环少女绑架失踪案的重要证物, 十年前连环少女绑架失踪案,,案件已被侦破,结果却出人意料,负责侦破该案件的高级督察廖丹被送进精神病院,当时的警务处高级警司自动辞职,至今去向不明,所有参与案件侦办的警员全部离奇失踪, 广记工艺坊,,疑犯制作人皮舞鞋和自杀的地方,由于时间太久,香港城区不断建设,已经找不到关于这间铺子的确切地址, 看着白板上罗列出的这些线索,刘婷宇把它们重新标出了主次的顺序,看來要想查出真相,也只能先从十年前的旧案开始查起,从这条线上打开突破口, 一旦她决定这样做了,接下來将面临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題,她必须先找出当年参与侦破该案件的警员,由这些人协助自己方能在最短时间内理出头绪, 心中已有笃定后,她立刻想到了老蔡,在分局这些人中也只有他资历最深,虽然他沒有直接承认自己就是当年专案行动组的一员,但从他叙述的话语中,刘婷宇十分肯定他对那件案子的了解不止如此, 拉开会议室的房门,正好负责接待女警员路过门外,刘婷宇立刻叫住她并吩咐了一句:“小何,帮我叫一下后勤内务部的老蔡,让他來会议室见我,” “好的,刘Sir!” 二十分钟后,刘婷宇等了又等也不见小何回來,正要走出门时小何却回來了,但她并沒有看到老蔡,只见小何脸色十分难看,结结巴巴地说:“刘...刘Sir!刚才通讯台传來消息,昨夜凌晨有同事在长乐街猝死,身份已经核实,就是我们后勤内务部的法医官蔡帆,” 上午9点,后勤内务部验尸房, 年轻的验尸官薛奇还只是刚从医学院毕业沒多久的菜鸟,他看着躺在台子上的这具尸体,冰冷僵硬,面无血色,死时还保留着因痛苦而扭曲的狰狞五官,这个人昨天还和自己大谈人生哲理,可是今天却变成了一具尸体, 他从未想到过入行警察沒多久,接触过的尸体也才十几具,其中一具竟然是自己的师傅, 房门被推开,一众警员鱼贯而入,第一个走进來的人是刘婷宇,薛奇下意识站在了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刘婷宇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感觉特别突然,此刻亲眼见到老蔡的尸体依旧感觉不能相信,尸体裸着身体,上面只盖了一层白布,昔日的同事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死不瞑目, “他是什么死的,” 刘婷宇在这种时刻依然能保持冷静,阿飞立刻递來了资料袋,回答道:“蔡医官是凌晨2点左右途径长乐街时离奇猝死,这里面是现场同事采集回來的照片和口供,根据目击者的叙述和我们从花旗银行提取的监控來看,他当时并沒有受到外力因素的袭击,很可能是一种奇怪的病症,我们只好称之为离奇猝死,” “离奇猝死,” 刘婷脑中产生了一个疑问,快速拆开牛皮资料袋,把里面的目击者口供和照片同时取出,开始一张一张地翻看,边问道:“查不出死因吗,” 在场沒有人接话,刘婷宇见那些照片上全是暗黑色的血迹,一大片连在一起,老蔡的尸体就爬在血块之中,她怎么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伤口,可以让一个成年人放这么多的血出來,挖心割脉也不至如此吧, 刘婷宇在众人的沉默中看完了所有的照片,还是沒有人回答她的疑问,这时,一直站在角落的薛奇开口打破了沉默:“师傅的死因是失血过多,” 刘婷宇把目光转向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身影,紧接着问出一句:“伤口呢,” 即使她和薛奇之间有那么点距离,她却可以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不由把目光转移到了面前的尸体身上,抬手把白布掀开到腰部的位置,上半身并沒有看到明显的外伤, “沒有伤口,” 薛奇终于鼓足了勇气喊出这么一句、既矛盾又耸人听闻的出來,失血过多且沒有伤口,他在医学院就已经解刨过许多具尸体,该克服的恐惧都习以为常了,唯独面对着这具尸体,他重新拾回了第一次解刨的恐惧感,甚至比那时候还要强烈的多, 闻言,刘婷宇愣住,再看看蔡帆死时的狰狞表情,一种突然其來的恶寒迅速游走过全身,不觉间,手心已沁满汗珠, 一个成年人活活流尽了5升的血液,还是在沒有任何外伤的情况下,可是,这样诡谲的事她又何能够接受, 不单单是她,在场其他警员也都默默地擦着额头冷汗,香港6月的天气正值酷暑,他们都感觉身在俄罗斯沒有暖炉的冬天般寒冷, 气氛再一次陷入沉闷的寂静,背转身,刘婷宇暗暗握紧了手里捏着的一叠照片,沉声道:“既然是猝死,就走正常死亡程序吧,不必另行立案,通知他的亲属來认领尸体,” “刘Sir!我觉得这件场死亡不合常理,就这样结案是不是太对不起师傅了,” 就在刘婷宇即将迈出房门之际,薛奇又一次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表达了他的质疑,但是这次,所有人都用一种默哀的眼神看向了他,只有他自己还不明白这番话哪里不对劲, 顿住身形,刘婷宇反身走了回來,双腿并立在薛奇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看了约有十秒,只把他看得手足无措,垂着头一声不吭地杵在那里, 刘婷宇一开口便是质问的语气:“你觉得我的决定太草率了,对吗,” 见薛奇似有不服但却碍于自己的身份敢怒不敢言,她狠狠地把手里的照片拍在他胸口,用更严厉的语气道:“你认为他的死不合理,那你來写这份报告,你要怎么写,超自然现象死亡,” 薛奇此时就算是傻子也开窍了,这样的报告是无论如何也交不出去的,含泪默默地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拾起那些散落的照片,再抬起头时,刘婷宇已经从验尸房离开了,其他警员也都在阿飞的示意下走了出去, 阿飞走过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别往心里去,刘督察和老蔡是多年的同事,相信老蔡走了,她比我们任何人都难过,刚才并不完全是针对你,” 重新把白布盖好在尸体上,阿飞仍会感到头皮发麻:“不过,老蔡这种死法也太邪门了,” “师兄,你是不是也认为...他是被...,” 薛奇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那阿飞一眼给瞪了回去,低声告诫道:“如果你不想去找心理鉴定师聊天,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提了,别忘了你可是名警察,” “知道了,师兄,” 正文 第8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八) 窗外的阳光特别明媚,夹杂着微微的清风,轻轻拂动一缕额前的短发,刘婷宇伫立在窗前望着紫荆花飘扬的旗帜,沉重的心情却并沒有得到舒缓,68%的警察有心理压抑,她内心正需要一个可以释放压抑缺口,但现在还不行,她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沒有, , 老蔡死了,他的离奇死亡更像是一个危险信号,给原本就云波诡谲的迷案又增添一层阴霾, 十年前连环少女失踪案的背后,倒底隐藏着什么,和自己现在正侦破的案子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踌躇地在窗前徘徊了一刻钟,她从抽屉下面取了件黑色便装,换装完毕后,拿起桌上的私家车钥匙走下了楼, 屯门青松观路15号青山精神病院,廖伟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廖丹,忽然就笑了,笑中带着难过,那种血溶于水的亲情又岂是一面玻璃墙能够阻绝, “姐,你看看我啊,我是阿伟,” 面对廖伟的呼唤,廖丹依旧沒有任何反应,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着某处,但那莹莹闪动的眸光,却暗含了太多的思念, 昔日最疼爱自己的姐姐如今变成这副样子,廖伟的心里该有多心疼,他收去眼角的难过,像是自说自话一般地聊着天:“姐,我有多久沒來看你了,我自己都忘了,这些年过得如同行尸走肉,那些我热爱的理想全都颓废了,” 声音微微哽咽,但那笑容却沒有因为突如其來的悲伤停止绽放,他平淡地说着:“老蔡死了,他昨天來找过我,他说再也不想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了,他说要找回曾经我们重案一科的威风,找回那些峥嵘岁月里逝去的荣耀,然后他就死了,死的那么惨,” 廖丹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静静地听着廖伟交代遗言般地话语:“姐,他说的对,我知道你一直在保护我,从小到大我都最听你的话了,但是这次,我不想再逃避了,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香港有四万多名警察,可有些事只能我來做,你一定会理解我的,” 泪水从深陷下去的眼眶中流出,在精神病院这十年中,她从沒有一天睡过安稳的觉,有时她真希望自己是真的疯了,或许能活得不必那么辛苦,不必那么提心吊胆,每时每刻, 廖伟的眼中也泛起了泪光,轻声道:“我已经长大了,该去做一些自己该做的事,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你做刑警,” 那时的廖伟警校刚刚毕业,他在警长轮选面试室门外紧张到额头发汗,整理了下警容仪表,他推开门猛跺了一下右脚,敬礼道:“长官早,”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张桌子,那张桌子上分别坐着警长、警司和重案组督察廖丹,三人目光中都有些玩味和轻蔑, 廖伟心底一沉,完了,肯定是第一印象沒能打动三位长官,他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一半天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做吧,”坐在最左边的廖丹开口道, 关好房门,廖伟走到椅子旁坐直身体,等待三位长官进行问话式的面试,廖丹看着弟弟那副傻德行,忍着笑道:“让你做俯卧撑,沒让你坐下,” “哦,俯卧撑...” “1、2、3、4...” 如此做了约有一百七八十个俯卧撑,廖伟已是满头大汗,腰肢酸软,动作也是越來越慢,坐在中间的警司道:“廖督察,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弟弟,差不多就算了,” “那你起來吧,” 廖丹翻看了一下简历,对明明已经快要瘫软却死撑着保持标准坐姿的廖伟道:“上面写了一句话,你转正后想做刑警,为什么要做刑警,” 廖伟当时只说了六个字:“做刑警,威风嘛,” 回想那些年不懂事的自己,廖伟笑着说:“做刑警,威风嘛,我走了,姐,我要去威风了,” “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最后深深的一眼关怀,廖伟起身抹了把眼泪,这些年來所有不为人知的压抑堆积在心头,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出了声, 如此哭了一会儿后,再沒有半刻停留地转身走了,只留廖丹独自坐在玻璃墙的另一边默默流泪, 她眼看着疼爱的弟弟越渐走远,张开口想唤他回來,却发现太久沒说过话的自己,竟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挣扎地拍打着玻璃,撕心地嚎啕起來, 精神病之外,一辆黑色私家车停在了门口处,刘婷宇走下车來,保安看清她亮出的警徽后立刻开门放行, 刚一进到病院内,她便与走出來的廖伟打了个照面,两人迎面擦肩而过,刘婷宇忍不住回头留意了一下,只觉得这人面色沉重,身姿挺拔,应该也是名警察吧, 第一次探视廖丹让她感到很失望,但是这一次却连人都沒能见到,当她对监护提出要探视廖丹的要求时,监护很为难地告诉她:“病人刚刚被探视过,情绪十分不稳定,已经注射过镇静剂,现在不能再见任何人,” 刘婷宇心头顿生疑惑,是什么人刺激到了廖丹的情绪,她接着又对监护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看看她的探视登记记录,” 监护很配合地取來了登记册,交给刘婷宇道:“今天只有一个病人家属來病院探视过,他是病人的弟弟,也是名警察,从病人入院十年以來,他是第一次來看望自己的姐姐,” 原來廖丹还有个做警察的弟弟,这让刘婷宇多少有些意外,在意外之余也多了分希望,廖丹竟然是他的姐姐,沒准他也是参与调查那件案子的警员之一, 离开了青山病院,刘婷宇已经决定把对廖丹展开的突破转移到了廖伟身上,利用他留在登记册的信息,当即联系了警务处总档案科的同事,让他们帮忙从全香港在职警员中找出廖伟的全部信息资料, 放下手机,她走向了病院对面的一间花店,买了束白色菊花,老蔡的丧礼定在下午,虽然明知道他的死十分蹊跷,可她能做的也只是尽力为他多争取一笔抚恤金,妥善地处理好他的身后事,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是警察,不是神父, 下午三点半,刘婷宇驾车赶來参加在铜锣湾一间礼堂举办的丧礼,压抑的气氛中,家属哽咽的哭泣声和唢呐声在大厅萦绕,黑白相框里老蔡的得照片赫然立在墙上,两旁插着燃烧的白蜡烛,而他的尸体正停在下方,娇艳欲滴的花朵中衬托着那张被化过妆,但表情依然诡异的面容, 來参加这场葬礼的多是西九龙分局的同事,静立在两边的人群神情哀悼,小赵阿飞等人也抽时间來拜上一柱香火, 司仪一声高喊:“有客到,” “來宾停步,”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家属答礼,” 刘婷宇对着老蔡的遗像拜了三拜,在万白花簇中献上了一束菊花,又点了三柱香火插在灰盆中,缓缓转身走到宾客的座位上,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廖伟, 廖伟此刻正低着头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神色十分平静,连他也來参加这场丧礼,刘婷宇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猜测, 刚一落座,忽然灯光一暗,一个道士走入了场厅,只见他手拿木剑,一边比划着一边在口中碎碎念道:“东方神雷开,瓷砖下宝台,打破东方风雷地狱,当斋正荐,蔡帆先生,速离地府,早蹬仙界,” 蔡帆这场丧礼几乎全由西九龙警局负责筹划,刘婷宇再三交代过属下,虽不能按照公勤牺牲警员那样举办烈士规格的丧礼,但气氛一定要庄重肃穆,以突显警方的庄严, 可现在突然出现一个道士,显然是把之前的庄严气氛破坏殆尽,刘婷宇微怒之下挥手招來了薛奇,问他道:“这个道士是怎么回事,是谁找來的,” 薛奇今天的衣着有点怪异,这么热的天气,他竟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似的,而且看那副瑟瑟发抖的样子,好像冷得不行不行的:“这事我真不知道,肯定不是我们警方安排的,要不我去问问师傅的家属,” “去问一下,”刘婷宇薄怒不改地道, 一分多钟后,薛奇从跪在灵堂前的家属中走了回來,小声对刘婷宇说:“我问过师娘了,请道士做法是廖警官的意思,就是你身后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人,” 这时,道士业经完成了大部分仪式,他随后走到家属人群中,拿着灵牌对蔡帆的女儿说:“你拿着这个花环去问你爸爸,看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叫他告诉你,不然我们帮不了他,” “胡闹,” 一声高喝打断了道士的话,刘婷宇起身走到尸体旁边,对道士冷着脸道:“他生前是个警察,香港警察一向只讲证据,从來不信鬼神,你现在在这里装神弄鬼合适吗,” 道士面色有些难堪地道:“人死了总会留下些怨气,我这样做也是受人之托,希望死者能安息于地下,” 小赵和阿飞也上來劝场:“刘Sir,算了吧,今天是老蔡的丧礼,别让他家人太难堪了,” 小赵跟着说:“头,我们拜也拜过了,老蔡已经收到我们的心意了,我们先走吧,” 刘婷宇的气稍微消了一些,也不再去理会那道士,回头一撇间,坐在后面的廖伟已经不见踪影,想來是已经走了, 刘婷宇也无心继续在丧礼的音乐声中默哀,对家属抱歉地笑了笑,正要转身时,忽地,她的手腕被人死死地握住, 那是手竟是从花簇中伸出來的,老蔡的手, 正文 第9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九) 刘婷宇被吓得不轻,赶紧从那只手中挣脱出來,惊魂莆定地退出两步远,道士重新把伸出的那只手摆回成原來的样子,又对蔡帆10岁的女儿说了刚才那番话, 刘婷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快步走出了灵堂,背依靠着车门,烦闷地点了支香烟,淡淡的烟雾在指尖萦绕,她在工作中时常会感到烦闷,但让她吸烟解闷的时候却并不多, 小赵迎着笑脸跟了出來,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沒事吧?” 看着那张仿佛永远沒有感伤忧愁的笑脸,刘婷宇微微摇了摇头,一向聪明冷静的她忽然很羡慕这种傻人傻福的性格:“我们只有八天的时间了,你还能笑道出來,你到底有沒有心肝,” 小赵做出一副贼溜溜的表情,猥琐地道:“我刚入行警察的时候,是你教我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些事是急不來的,每天看大家都在愁眉苦脸,我只好厚颜无耻的微笑了,” “放松点吧,” “我怎么放松,我好几天不敢睡,一睡就做噩梦,” 刘婷宇不禁莞尔,无奈地嗔了他一眼,小赵笑容一收,忽道:“ 对了,有件事我还沒來得及跟你汇报,” “你让我盯着的那个当铺掌柜有点古怪,自从昨天把我们赶走之后,他的铺子就一直关着,他只在晚上的时候会出來打包些吃的东西,其余时间都在当铺里,” 刘婷宇听他说完,皱眉的同时喃喃自语道:“你不说我差一点就把这事给忘了,现在看來那个当铺掌柜确实十分可疑,” “要不要我把他请到警局喝我们的鸟屎咖啡,” 小赵脸上写满邪恶的阴险,所谓的鸟屎咖啡,味道绝非一般的xiaohun,十个人有九个半都不会喜欢那种味道,是重案组专门对付顽固性嫌犯的绝门秘药, “那倒不必,先别打草惊蛇,你让负责监视的同事小心一些,千万别暴露自己,” 一边对小赵交代着,刘婷宇一边在笔记本上梳理出一条新线索,,“当铺老板,” “明白,”小赵明确地回答,表情一松,又露出一个猥琐乃至龌龊的笑容, 夜幕降临后,某公寓内,薛奇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大棉被里,明明已经把空调开到最高制热,但那种冻裂灵魂般的寒冷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一个人竟可以在酷暑之夏冷成这个样子,难道说,寒冷是來自内心的, “咚咚,” 在口门玄关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生态鱼缸,一只罗汉鱼凶神恶煞地瞪着一双红色的大眼睛,从头部到腹部都是一片恐怖的血红色,那一声声轻轻的“咚咚”声就是它撞击玻璃壁的声音, 薛奇在这样突兀的声音刺激下怎么睡不着,裹着棉被走下了床,來到泛着冷光灯映照的鱼缸旁边,看见那尾罗汉鱼格外凶猛,真担心它会撞破了这加厚的钢化玻璃, 鱼缸中还有几只小乌龟,看起來慢条斯理,可吃起肉來毫不留情!把两种凶残的水生动物放在一起,它们经常在鱼缸中打斗,它们的居所好似一个杀气腾腾的战场,水中时时地泛起阵阵浊浪, 一只罗汉鱼又向一只乌龟发起了攻击,它张开大嘴想咬住乌龟的后腿,乌龟赶忙将后腿缩进壳中,并转过身來反咬一口,罗汉鱼机敏的一闪腰让它咬了个空,反过身來又继续撕咬…… 薛奇看到这一幕情形赶紧拿起一把碎肉撒进水中,它们争先恐后地抢食碎肉,有的各咬住碎肉的两头强行撕扯,有的得到了一块肉,还沒來得及高兴就被别人盯上了,被追的满世界乱跑, 但只有那尾罗汉鱼仿佛跟钢化玻璃较上劲了一般,不停地用尖厉的嘴撞击玻璃壁,起先是一下一下的撞,到后來已经发了疯似地猛撞特撞, 薛奇又惊又怒,伸手进去想把那尾暴躁的罗汉鱼捉出來,却不想被它咬住了手指,还沒來得及挣扎,只感觉自己正被一股力量往鱼缸里拖,和人的力量相比,罗汉鱼的力量是那么微不足道,但就是这不值一提的拖拽之力,竟将薛奇生生拉进了鱼缸,他在浴缸里扑腾着想挣扎出來, 这时,一根拐棍突然勾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死死地勾在鱼缸的底部,大口大口的气泡从缸地翻了上來,挣扎了沒一会儿功夫,薛奇就彻底沉默了..... 第三天一早,警务处总档案科传回一份简历,刘婷宇按照简历上的讯息找到了相关警区的警长,对警员廖伟进行了侧面的调查, 警长看过简历后一眼便认出了这名警员,而且印象十分深刻:“廖伟,35岁,警员编号39211,入警十三年,原來是西九龙分局重案一科的刑警,十年前被调到我们警区,在西九急诊室驻守了十年,” 刘婷宇对此感到很诧异,即便是严重违反警察纪律的警员也不致如此,而且行为薄上写了廖伟在从警生涯中工作表现良好,这就更加说不过去了,她问警长道:“警长,他被派去急诊室守了10年这么久,个个都有机会出來,什么他沒有,” “督察,他是有点问題,性格问題,他这个人孤僻自闭,跟很多同事都合不來,而且,驻守西九急诊是他自己要求的,” 警长话音刚落,门外一个声音响起:“报告,警员39211报到,” 刘婷宇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后,对警长道:“你先出去吧,” 警长离开后,廖伟坐了他刚坐过的那把椅子,刘婷宇开口道:“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吧,” “是的,督察,”廖伟沒有表情的回答, 刘婷宇沒有过多的寒暄,把一份调职报告推了过去:“我准备把你从西九急诊调到重案组,你有什么意见吗,” 廖伟道:“你调我出來,是因为老蔡的关系吗,” 刘婷宇断然道:“当然不是,我调你出來是善用警队资源,” “谢谢督察,” 刘婷宇翻开调职报告,手指着签字的地方轻松地一笑:“沒有什么问題的话,在这里签个字,从今天起就跟着我吧,” 廖伟沒有多想,他需要一个机会重新揭开旧案,还有什么比刘婷宇所领导的重案行动组更合适呢, 痛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从今天起,他就是专案行动组的刑警了, 刘婷宇满意地收回调职报告,接着拿出一封档案袋道:“这是我们正在侦破的一起案件,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廖伟接过档案袋仔细地翻阅起來,不时会问出一些问題,刘婷宇都毫无保留地为他解答,在职属关系上,她是他的上司,但她还是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不同的看法,毕竟廖伟也曾是一名刑警,论起经验和资历绝不在自己之下,何况他对那件旧案也有着亲身参与的知情, 了解了案件的进程和全部线索后,廖伟对刘婷宇展现出无懈可击的思维逻辑十分钦佩,对她的刑侦能力也是高度认可, 从刚才的交流中,在她表达自己的某些观点时,他甚至会不由想到自己的姐姐,两人的身影在他眼中重叠在一起,同样的冰雪睿智, 迎着刘婷宇期待的目光,廖伟从容不迫地道:“你认为这件案子跟十年前的旧案有关,以此作为侦破案件的突破口,这点和我的思路不谋而合,” “但是...” 刘婷宇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那句“但是”也预示着后面的话将成为案件新的转折点,廖伟顿了一下,继续他沒说完的话:“你对案件侦破的方向十分明确,却不清楚这件案子概念,” “什么意思,这是一起凶杀案,难道你认为这是一起自杀案件,” 听廖伟话中意思,这件案子似乎另有隐情,刘婷宇及时表达了自己的疑问,综合各种线索和特点而言,这无疑是凶杀案,就像1加1等于2一样,概念是显而易见的, 廖伟对刘婷宇的反应并不显惊讶,仍波澜不惊地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的确是一场特征明显的凶杀案,但不是人为的凶案,有时候我们看到的并不是事物的本质,如果从一开始就被表象所迷惑,这件案子也就沒有了真相,” 刘婷宇喝了口面前早已凉透的咖啡,轻轻皱眉道:“不是人为的案件,你越说越离谱了,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 廖伟平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把身体向前倾斜了几分,以显示他接下來所说的话全是认真的,沒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督察,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咖啡入口,苦味沁入味蕾,回味是悠长的苦涩深醇,但这上等的摩卡咖啡却随着他一句话而变了味道,又像是臭肉腐烂的味道,她托着咖啡杯子的手僵在身前,眉头皱得极其纠结,严肃地看着廖伟道:“廖警员,你有多久沒去警局的心理辅导室做过精神鉴定了,” 正文 第10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十) 廖伟身体向后靠去的同时略有失望地道:“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相信我的话,很多人都以为我有病,认为我性格不好,但是,不管你相信与否,我都沒有信口开河,我姐姐现在就在青山精神病院,她在那里呆了十年,我放弃大好的前途去驻守西九急诊室,一守十年,” “你可知道,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年,全是因为那件连环少女绑架案,我们背负着无法对人说出口的咒怨苟活到现在,你还认为我有病吗,” 廖伟说到后面,眼神业已锋芒毕露,牵扯着情绪也有些轻微的激动,那样痛苦的神色让刘婷宇不敢轻视,不敢再怀疑他的话是否可信,如果一个人沒有经历过那些刻骨铭心的东西,是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 一改怀疑的姿态,联想到最近接连发生不可思议的怪事,从处处透着诡异的坠楼凶杀案,再到老蔡超自然现象般的离奇死亡,刘婷宇面色变得凝肃:“我可以相信你的话,但你总要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到目前为止我对那件旧案知之甚少,你是唯一知情的人,能和我谈谈有关于那件案子的事吗,” 廖伟目光变得空灵,思绪飘忽之中,缓慢地叙说起十年前自己经手的案子... 西九龙分局第一重案组晨会,廖丹在主持会议时提到了一条最新警讯:“有两件事需要大家留意一下,最近连续发生两起少女失踪案,特点十分相似,都是舞蹈学院的学生,目前失联人员已失踪超过48小时,家属尚未接到任何敲诈电话,初步排除是绑架行为,疑犯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上面对此非常重视,从今天起加强辖区治安巡逻,尽快找到失联人员,” 就是从这条警讯开始,一星期内接连又失踪了三名舞蹈学院的女生,警方迫于重重压力,对外做出定期破案的承诺,由西九龙分局第一重案组成立专案行动组,廖丹担任调查行动负责人,正式对这起连环案件专案调查, 案件进展的速度很快,重案组调查员于第三天在一栋废楼里发现了失联女生的尸体,而且一发现就是五名, 她们死因一致,全都死于窒息,法院官老擦确定是她们被人活活勒死的,可是,有一点让所有人都想不通,五名死者的双脚竟被齐踝斩,凶手手法相同且非常变态, 到第五天的时候,又有两名少女同时失踪,她们失踪的地点就在荣华街和启明街,重案组根据死者身上提取到的皮质纤维样品,把凶手作案的第一地点锁定在荣华街和启明街附近,并调集大量警员对这一区域进行地毯式搜查, 直至第六天凌晨,当廖伟带巡警搜查到一间工艺坊时,敲了好半天都沒人应答,在这种非常时期下,廖伟毫不犹豫地让人破开了铺门,当卷帘门拉起的一刻,所有警员都震惊在原地, 一个垂暮老人的尸体挂在天棚上旋转摇曳,他的脸上还保持着死时诡异的笑容,像是安乐死去的病人,结束了所有的痛苦,带着满足的笑意离开尘世,只是那笑容却并非安乐慈祥,更隐隐透着邪恶,用來上吊的也并不是麻绳,而是一根拐杖,现场情景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警察立刻对工艺坊进行了搜查,果然在铺子里发现了失踪的最后两名少女,结果却无一例外,被残忍地砍下双足后,再被活活勒死, 除此之外,廖伟在现场还发现一双崭新的红色舞鞋,上面的涂料还沒有完全风干,拿到分局化验后,这件案子才真相大白,凶手连续绑架舞蹈学院少女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制作出这双人皮舞鞋,当真令人发指, 重案组虽然在第六天侦破了这起案件,但随之而來的噩梦也是从这时起拉开了序幕, 重案组参与调查这起案件的十一名警员,连同廖丹和警司在内的两名高级警员也陷入了梦魇的折磨,在这些可怕的梦中,他们都梦见过一双红色的人皮舞鞋, 这样的梦境持续了一个星期,起初大家都以为是压力过大所致,再加上连续一周的紧张办案,因此而产生了思维失调综合症,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得到缓解, 但一星期过后,这种持续的噩梦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延续到了现实之中,廖伟经常在半夜惊醒,听到床下有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可开灯后却什么都沒有, 一些情况严重的警员还会梦到厉鬼索命,到了后來,他们甚至会在镜子里、电梯里、经历各种见鬼各种惊吓,所见具是那个用拐杖上吊畏罪的疑犯, 到了后來,大家精神都开始变得恍惚起來,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噩梦,分不清哪些才是真的,哪些才是幻觉,渐渐有人失去了理智,在开枪误伤同伴之后,举枪自尽, 有了第一个例子,第二起悲剧很自然地发生了,另一名警员鬼附身一般,开枪连杀6名无辜路人之后,被闻声赶來的巡警当场击毙, 第三起悲剧,两名警员同时在家中烧炭自杀,遗书中写道:“我死也不要被它控制,” 第四起悲剧,一名警员无故失踪,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沒有留下遗书或是其他什么线索,等同于人间蒸发, 延迟举办的庆功宴上,为了安抚剩余警员的惶恐,刚刚晋升高级督察廖丹当着媒体的面,对重案组警员激励道:“作为一名警察,不管遇到多么危险的环境,我们都只能勇敢的面对,” 正是这句话把崩溃边缘的警员拉了回來,但是在庆功宴的那天晚上,廖丹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竟然纵火烧了整间证物间,后被证实患有精神病,从此住进了青山病院, 这件事之后,似乎咒怨也因那场大火而被终结,经历过这场诡异事件并幸存下來人或辞职,或申请调离原职,曾经威震四十二个警区的西九龙分局第一重案组便就此解散,成为一个曾经存在过的传说, 当廖伟讲出了这件尘封在心底已有10年的往事后,他也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裹一般,缓缓出了一口长气,这么久以來,不敢对任何人提及过只言片语,不敢去找心理医生倾诉,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反观刘婷宇,她却再也做不到刚才那样的沉着冷静,廖伟在述说的同时,有些情况也和自己的真实写照不谋而合,尽管听起來是如此荒诞可笑,但她一点都笑不出來, “如果你还是不信我的话,你可以想想老蔡,他当年跟我提到过,他做过一个全身流血不止的梦,现在真的应验了,他死的那么惨,难道这么不争的事实你都无法相信,” 廖伟的话如同高爆TNT,不断轰击着刘婷宇坚定不移的信念,她不置可否地道:“诚如你所言,这件案子是十年前旧案中遗留的厉鬼作祟,就算我相信你,上面也不会相信我们,” “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查出真相,先不要考虑其他的事了,” 作为一个从警多年的资深警员,廖伟当然清楚刘婷宇的顾虑,他稍作沉思,用笔在案件资料上备注着什么,刘婷宇疑惑不解地问:“你所指真相是什么,案件进展到现在已经被定性为灵异案件,真相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咒怨是在我们结案之后才开始的,我怀疑当年我们并沒有查出最后的真相,” 廖伟把补充好的新线索推了过來,刘婷宇的目光便锁定在了那行刚劲有力的字迹上,,启明街35号广记工艺坊, “这个地址...” 刘婷宇一下就明白了,她安排小赵带一队警员找了三天都沒有收获的广记工艺坊,原來是在这里, 启明街, 虽然这条街被重新翻修过,许多旧楼也完成了拆迁重建,但廖伟还是凭借记忆找到了35号的旧地址,他把警车停靠在路边,望着对面铺门紧闭的当铺道:“就是这里了,这么多年很多地方都变了,但是这间铺子我一刻都不敢忘,” 刘婷宇眼中露出一丝惊喜,这不就是自己之前走访过的当铺吗,看來这次真要请掌柜回警局喝咖啡了,马上拿起用对讲机呼叫道:“启明街附近的警员收到请回复,立刻赶往启明街125号6单元B楼,” “收到,五分钟赶到,” “收到,三分钟赶到,” 两组便衣警员立刻做出回复,廖伟沒想到这里已经被警方监控,有点吃惊地问坐在副驾驶位的刘婷宇:“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刘婷宇轻轻笑了笑,几天來少有的轻松道:“破案有时候也需要运气的,我第一次來这里走访就发现当铺掌柜很可疑,现在看來他确实是个知情人,” 两人正说着话,疾跑而來的小赵满头大汗地钻进了警车,刘婷宇看着他热汗淋漓的样子,递了瓶矿泉水过去:“这几天辛苦你了,明天给你派个轻松的差事,” 正文 第11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十一) “不辛苦,不辛苦,长官才辛苦,额...这位是,” 小赵见车里还有一个人,这名警员年纪看去年纪稍大,脸上有淡淡沧桑的感觉,他肯定这人不是他们重案一科的警员,当下便有些好奇, 刘婷宇见廖伟并沒有做自我介绍的打算,就代替他介绍道:“这位是从西九警署刚调入我们分局重案组的廖督察,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别太见外,” “哇,高级督察,那不是和刘Sir你警衔相同了,”小赵不禁拍起了这位不善处理人际关系的长官的马屁,心想先联络联络感情,日后也能多一个靠山, 廖伟显然沒有理解刘婷宇的用意,冷淡道:“刘Sir说笑了,我只是一名小警员,混口饭吃而已,” 听他说这样妄自菲薄的话出來,小赵满心崇拜的目光变得古怪起來,倒似有人跟他开了一个很冷的恶作剧一样,大为鄙视地望向了刘婷宇, 刘婷宇本來想包装一下廖伟的身份,这样也便于他协助自己领导重案组的其他警员,谁知此人竟如此木讷,而且是一根筋, “下车吧,我们去看看这老头究竟知道些什么,” 刘婷宇带领陆续赶來的警员走向了当铺,小赵上前敲门道:“里面有人吗,我们是警察,快点开门,” 刚敲了沒几下,卷帘门便被拉开了一半,掌柜从里面探出头來,面色复杂地看了眼围在门口的警察,故作迷惑地问:“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來砸门,不知道老朽是犯了哪条法律,” 小赵正要“仗势欺人”的时候,刘婷宇抢先一步道:“我们是重案行动组的,现在有一起凶杀案需要你配合提供一些线索,请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哦,那我先进去拿点东西,你们稍等一下,” 掌柜很配合地转身走了回去,刘婷宇担心他会搞出什么小动作,便对小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进去, 小赵刚一进门,看见掌柜在抽屉的柜子里取出一副老花镜,然后对自己笑了笑,道:“老朽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沒有这副镜子什么都看不见,” “沒关系,还有其他事吗,沒有的话先跟我们回趟警局吧,” 小赵联想起他当日和现在的态度,非但沒有生出一丝尊老敬老的美德,反而在心里大为鄙夷,这个老东西,害自己白白蹲守这么多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掌柜出來后,正要把卷帘门重新锁好,小赵却赖在里面沒有出來的意思,他心知肚明警察这是要搜查自己的铺子,站在门口暗叹了一声,刘婷宇微笑着道:“老人家您别多想,就是去警局录一份口供,铺子我会派人帮你看着,绝不会少一样东西,” 掌柜只是一声苦笑,也不再言语,把他送上了警车后,刘婷宇并沒有一同坐进去,而是对开车的廖伟低声交代了几句,让他先带掌柜回去录口供,自己则留下对当铺进行搜查, 刘婷宇刚离开不久,小赵一个不小心竟碰倒了一样东西,他闻声看去,只见柜子的内侧竖了根拐杖,怔然地眨了眨眼睛,刚才那声音明明是拐杖掉在地上发出的,可现在拐杖却好好地立在里面,他也沒太在意,继续研究当铺里那些古怪的稀奇之物, 警局,廖伟正在封闭的问讯室内录口供,隔着单向透视的玻璃可以看到问讯室里的情况,里面是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四个角度有监视器材全方位监控,掌柜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不管廖伟如何发问,他都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刘婷宇见里面情况不太乐观,就向警员询问了一句:“怎么样了,他有沒有交代出什么,” 警员摇摇头道:“移民局已经核对过他的身份,不是本土的香港居民,是在1998年才由印度尼西亚签证入境而定居香港的,一直安分守己,沒有不良前科的记录,” “把门打开,我亲自去会会他,” 警员拉开封闭门,刘婷宇从容走进问讯室,在廖伟旁边坐了下來,眼角余光扫了眼笔录册,见上面只有几条无关紧要的常驻市民基本信息,剩下的则是一片空白, 廖伟轻轻用钢笔敲打着桌面,在刘婷宇耳边低声说了句:“你赶回來的时间刚刚好,他什么都不肯说,” 尽管廖伟的声音已经放得很低,却还是被掌柜听在了耳中,他很不满地开口道:“你们不是请老朽來配合查案的吗,怎么跟刑讯犯人一样,就算老朽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也该先给点提示,看看我这浆糊脑袋是否还能记得清楚,” 刘婷宇面色一正,开门见山地道:“请你來确实是为了调查一桩案子,” 她把红色高跟鞋的照片递了过去,一边观察着掌柜的反应,道:“上次我问过你的,你对照片上的证物了解多少,” 掌柜连看都沒看照片一眼,就对刘婷宇肯定地道:“老朽从未见过照片上的这双鞋,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哦?那可真怪了,启明街有那么多家商铺,为何你偏偏要盘下发生过命案的广记工艺坊,” “不想说是么,” 刘婷宇不急于收回照片,换了副悠长的语气,状似漫不经心道:“我刚才在你的当铺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你应该知道收脏卖脏是法律所不容许的,就凭这条罪名,我就可以向法官申请冻结你所有资产,当然,我对老年人一向很有仁爱,至于能否保住这些棺材本,完全取决于你对警方配合的态度,” 其实刘婷宇对那些典当物品的來历并不清楚,同样的,掌柜也不是很清楚那些物品究竟是不是脏物,此刻心里着实拿捏不准,未了,沉声一叹道:“罢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我也不必再为他隐瞒什么了,” 廖伟见他已有松口的迹象,重新翻了一页笔录册,在掌柜深沉的话语中开始沙沙地记录起來, 掌柜原名叫楚人庆,原是过去数百年來从中国南方迁移到印尼的华人后裔,他和哥哥楚人贵自小便随父亲在南洋一带跑船做生意,由于那时许多东南亚国家海盗猖獗,父亲不想兄弟两人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便让楚人贵学做皮质工艺,也算有了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 楚人庆却对倒腾古玩玉器情有独钟,两兄弟一个做生意,一个做工艺,倒也在那几年里发了些横财, 直到1998年印尼发生大规模排华事件,政局动荡之下,两人携带所剩不多的钱财逃亡到了香港, 在逃亡的过程中,两兄弟意外结识了一位南洋通晓邪术的降头师,他因私仇被仇家追杀,也是落魄之身,三人一见如故,把酒宿醉, 第二天分别时,兄弟俩把仅有不多的钱财分了一半给降头师,以作践行之礼,降头师深受感动,奈何身无长物,便把自己小有所成的自创邪术传给了二人,作为回馈之礼, 据说此邪术如若修成可获永生,但修炼方法十分歹毒,利用枉死之人的怨气对自己下降头,这种自施咒怨反噬的力量将跟随着施降者一辈子,直到死为止, 当施降者气绝之时,枉死之人的怨气会附着在某个介质上,形成生生不息的咒怨,施降者死后便会受到诅咒,永生永世魂魄不灭,从而达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兄弟二人定居香港后,开始着手忙碌各自的事业,楚人贵专注于皮质工艺,楚人庆倒腾古玩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起先,谁都沒有去尝试修炼这种邪门异法,只因其太过伤天害理,且修炼过程凶险难测,谁会愿意放着好好的阳人不做,而生生世世半人半鬼的活在诅咒中, 可是随着年纪越來越大,楚人贵自知大限将至,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对往生之事也越加看重,终于下决心在死之前动了邪念,开始修炼这门歹毒的邪术, 楚人庆在得知哥哥暗中绑架舞蹈学院的少女时,便察觉到他正步入邪途,几次出口相劝都未能唤其回头,但出于手足之情,他又不忍将此事揭发,只能看着他一次一次的错下去,最终再也不能回头, 但是关于那个所谓可以永生的咒怨,楚人庆至今仍深信不疑, 有天他在梦中梦到楚人贵被烈火焚身,第二天才得知西九龙警局发生火灾,他猜测一定是和咒怨有关, 当时案发的那间铺子已经闲置了好多天,封条虽然已被撤去,但由于发生过命案一直无人接手,他偷偷跑去铺子里去祭拜,希望能平息楚人贵的怨气,却在铺子里发现了那双红色的舞鞋, 楚人庆也清楚那双人皮舞鞋是不详的东西,已经成为附着怨念的媒介,这是十分可怕的,为此,他请了大师希望有什么方法可以镇压咒怨,大师告诉他此物异常诡邪,如果处置不妥后果不堪设想,唯一的方法就是将其封印,才能阻止它继续害人, 正文 第12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十二) 就是这样,楚人庆盘下了那间铺子,并找人重新装修了一下,按照大师所说的方法,任何东西时间长了都会有灵气,用典当來的古玩玉器可以镇压住人皮舞鞋的咒怨,这就是他开设当铺的原因,为确保万一,他又花重金请高人定做了封印说用的橱窗,把舞鞋封印在其中, 当铺一开就是十年,这十年來都相安无事,平平安安到现在, 楚人庆回忆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虽然整件事看起來匪夷所思,但刘婷宇和廖伟都沒有从其中发觉任何破绽,对他的供述深信不疑,可接下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升起了疑惑,既然咒怨已经被镇压住了,那为何又会发生命案呢,为何人皮舞鞋会出现在死者家中,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楚人庆带起老花镜细细端详着照片,足足过了七八分钟,他才把照片还给刘婷宇,缓声说出了两位警官心中的迷惑:“大约在半月之前,当铺里來了一位女客人,起先这位客人并不为典当,只是随处看了一下,我开当铺也是为了营生,不可能只典进不卖出,但我铺子里的古玩都沒能进她的眼,我当时见她已有离开的打算,心想这个客人是留不住了,也就沒有再去招呼她,谁知她出了门口又反身走了回來,直接奔着人皮舞鞋去了,” 刘婷宇不禁脱口而出道:“所以你迫于租金压力,就把舞鞋高价卖给她了,” 楚人庆缓缓摇了摇头,继续道:“她就跟入了魔障一样,一直盯着那双人皮舞鞋,让我开个价,钱不是问題,我跟她说此物是不外售的,便把她轰了出去,她当时还挺不甘心的,” “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一个星期她每天都來光顾我的铺子,不管我怎么赶她走,她仍旧每天在铺子门口徘徊,后來有一个老主顾看上了我铺子里的一样东西,我锁好门就出去送货了,回來却发现门锁被撬,里面什么都沒少,唯独不见了那双人皮舞鞋,”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趁你外出偷走了舞鞋,” 廖伟一边说着,一边从档案袋里翻出另一张照片,向楚人庆求证道:“这不是照片上这个女人,” 楚人庆带着老花镜的眼睛闪动了两下,急忙回答道:“对,就是她,我在报纸上也见过她的照片,据说是堕楼摔死的,在死前还被斩断了双脚,不会错的,一定是咒怨作祟,” 刘婷宇和廖伟两人一时间沉默了下來,案件基本已经沒什么悬念了,只剩下如何做出一份可以入档封存的结案报告,这件案子就算告破了, 但是,形式上的案子已经告破,那个耸人听闻的咒怨又如何來结束呢, 沉闷半晌之后,刘婷宇目光流转,忽地想到一个办法,便用一种近似征求却不失委婉的口吻问向楚人庆道:“楚先生,如果警方愿意把证物交还给你,你能保证会妥善保管好证物,不让它继续节外生枝吗,” 楚人庆活了大半辈子,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他当即表态道:“两位啊Sir请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几年,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不让它再有机会出來害人,” 廖伟神情严峻地看了刘婷宇一眼,实话说他对口供无异议,却并沒有完全相信楚人庆,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來保管,会不会有些草率呢, 但刘婷宇却不这样想,虽然这种做法不符合警方做事的规矩,但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而事实上,除此之外也沒有其他办法了,总不能让警方出面去请些怪力乱神的人來另行处置吧, 证物室,刘婷宇对负责管理证物的警员道:“我要调取39号案件的相关证物,” “是,长官,” 警员立刻翻查起了证物登记薄,可翻查了一半天后,他却是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长官,证物登记薄上并沒有关于39号案件的登记信息,” 刘婷宇看向同样面色微沉的廖伟道:“会不会是老蔡沒有及时转交给证物科,” 廖伟道:“老蔡从事法医鉴定多年,不会犯这种程序上的细节性错误,” 刘婷宇顿时惊疑不定起來,当即对楚人庆和廖伟道:“你们在我办公室等我一下,我去趟法医室,” 廖伟看了眼身后的楚人庆,带着这样一个外人在警局到处招摇确实不太妥当,便对着刘婷宇,其实是说给楚人庆道:“这样吧,我先送楚先生回去,等我们完成交接程序再把证物送到当铺,” 楚人庆观察了一下俩人的表情,也沒再过多言语,沉闷中只说了一句:“那老朽就在铺子里等二位警官的消息了,” 再说刘婷宇急急忙忙地赶到法医室,非但沒有找到那双人皮高跟鞋,连薛奇也不见了,现在这种特殊时期,法医室竟然连一个值勤的人都沒有,而关键时刻那双该死的证物鞋也再现诡异失踪,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青着一张俏脸找到了人事科的负责人,问起薛奇的去向,人事科警员的回答是:“从早上起薛奇就沒有來警局报过到,” 刘婷宇问:“那他有沒有请过假,” 警员回答:“现在所有警员都取消休假,而且他也沒有向我们报备过,属于个人的旷工行为,” 薛奇是内勤部的警员,每天如果沒有特殊出勤的情况,他都会按时按点地打卡上下班,怎么会突然旷工呢,回想昨天丧礼上薛奇的异常着装,难道他生病了,刘婷宇立刻把这个问題重视起來:“帮你联系一下他的电话,看看他现在在哪,” 警员反复拨打了两次薛奇的电话,一个是他的移动电话,另一个是他家里的电话,但两部电话都沒人接听,刘婷宇决定亲自去一趟他的家里, 一路上警笛大作之声横行无阻,刘婷宇很快便來到了薛奇所租住的公寓,房东老太太一边开着房门,一边碎碎念叨着:“薛奇这孩子平时蛮热心的,经常帮我这个老太婆搬搬东西,你回头可要好好表扬他,” 刘婷宇耐着性子听了阿婆一大堆废话,只听一声机括,房门应声被打开來, 房间布局简约又稍显杂乱,第一眼看去沒什么异常,但第二眼匆匆一扫,门口处的那个方形大鱼缸之中,薛奇面目狰狞地贴在玻璃壁上,身上皮肤都被泡得肿胀泛白,小乌龟悠闲地水中游來游去,不时地掉过头冲那具尸体咬上一口,立时便会有血从脖颈处翻涌出來, 此情此景之下,阿婆的花容都吓得失色了,大叫一声“尼玛心脏病都犯了”,捂着心脏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好半天喘不上一口气,刘婷宇几乎是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 继蔡帆之后,又一名警员离奇死亡, 接警的警员们很快便抵达了现场,从其他分局抽调的法医一边检查着鱼缸内的尸体,一边报告着,而法医的助手则站在一旁记录着法医的报告:“死者系自溺身亡,死亡时间超过12小时,现场并未发现遗书,排除自杀,确定为意外死亡,” 刘婷宇就坐在浴缸边上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廖伟能看得出她的情绪十分低落,可现在不是悲伤难过的时候,他过去低低地说了句:“他是第二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这句话犹如耳边蓦地响起一声惊雷,刘婷宇本能地抬起头看向廖伟,只见他面色是异常的凝重,接着道:“现在我们必须找出人皮舞鞋的下落,不然,害了一个又一个,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们,” 刘婷宇在惊惶中定下心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绝不能让事态继续扩大了,不能再让更多的同事死得不明不白,从现在起,这件案子只能由我们两个人负责,不能再人其他人插手,只要一找到人皮舞鞋,就立刻送到当铺去封印,” ” 经手这件案子的人越少越好,这点我沒意见,” 廖伟并不否认刘婷宇的观点,出现这种人力难以应对的情况,参与的人多了反而适得其反,但接下來,他却是犹豫不定地问出一句:“你真的相信楚人庆吗,” 被廖伟这么突入其來的一问,刘婷宇短暂地迷惘了一下,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他的供述是编出來的,” 廖伟沉默中思索着说道:“我也不能肯定,但你不觉得他的话有可疑之处吗,” 刘婷宇脑子已经快不能正常思考了,便直截了当地道:“直接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廖伟不假思索地道: “他说那双人皮舞鞋是被第一个被害者偷走的,我们姑且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可是,他当时为什么沒有及时报案呢,” 刘婷宇也渐渐察觉到了这其中的蹊跷之处,既然楚人庆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双人皮舞鞋,他为什么沒有在失窃后第一时间报案,而且,紫荆公寓发生命案的几天内,他都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次要不是查到了他的身上,恐怕他还是会选择继续沉默,可他费劲心思想要守住的秘密,又到底是什么, 正文 第13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十三) 分局临时会议上,直接参与案件调查的重案一科警员都被召集到了会议室中,小赵负责对警员进行点名, “67326,” “到,” “64273,” “到,” “65321,” “到,” 当他点完了所有警员的编号后,刘婷宇见警员都已到齐,便拿出了刚刚拟定好的工作规划,对每一位警员的工作开始重新分配, “64273、65321、63288,你们从明天起负责巡逻洪福街的小区,有居民投诉这一带发生钥匙孔被堵和泼油漆的情况,这可能和售楼拆迁有关,你们三人去做一下巡逻,看看附近有沒有出现一些可疑的人,” 三名警员对此感到很费解,其中一人道:“刘Sir!我们一直负责专案行动组的案子,现在为什么要调我们去小区巡逻,” 刘婷宇淡淡道:“行动组的案子我会再安排人手去跟进,如果你们对此还有疑议,可以去警务处找赵警司,” “另外,这个星期有三起纵火案,一起在和善楼,一起在管乐街,一起发生在昌明大厦,都是旧楼空置单位,各组长带着其他警员去查清这三起纵火案,” 众警员纵然皆有疑议,可想起之前发问的那人,也都识趣地选择了沉默,却在沉默中猜测长官的意图,在案件还未侦破之际,任谁也想不通刘婷宇为什么要如此大规模的临阵换人, 不止他们想不通,除了廖伟之外,连小赵这样的心腹都猜不透她的心思,但很快地,刘婷宇的目光转了过來, “PC6012,” “到,” “有市民报案说棚户区郊区的鱼塘被人投毒,你带两个人去附近蹲守,” “啊,让我去郊区蹲守鱼塘,”小赵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问題吗,”刘婷宇面色严肃地问, 小赵自然不会去触那个霉头,当即声音洪亮道:“NO,Sir!” 这场临时会议就在众警员的面面相觑中结束了,只有廖伟寸步不离地跟在刘婷宇身后出了会议室,警员陆陆续续地走了出去,小赵有些恼火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更觉得今天的刘婷宇十分反常,究竟发生了什么,连自己都要隐瞒, 廖伟跟在刘婷宇身边道:“他们的情绪很不满,你就不担心他们真的去警务处打报告,” 刘婷宇叹声道:“他们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不至于跟我过不去,就算真的闹到警务处,赵Sir也会帮我扛下一道,”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了,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廖伟问, 刘婷宇脚步微顿,反问他道:“我第一次经历这种案子,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廖伟清楚她所指的更好的办法,是除了依赖楚人庆之外的办法,那个老奸巨猾的掌柜显然是不能完全相信的,他经过一阵深思熟虑后说道:“这件案子不能再耽搁了,我认识一个通晓法事的高人,看他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沒有,” 刘婷宇听后又是婉然一声叹息:她何曾想过身为一名警察,有天竟要借助自己一直都不屑的装神弄鬼之人,也只能赞同地“嗯”了一声,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非常事非常处置了,” “我马上就去联系这位高人,你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呆着,明天等我消息,”廖伟留下这句话之后便坐进了警车,快速离开了警局, 刘婷宇转身走向另一辆私家车,刚刚打着火,小赵就麻溜地钻了进來,系好安全带,冲着刘婷宇笑:“今天身上沒零钱,不介意载我一段路吧,” 刘婷宇心想你都上來了,就算我介意,难道我要赶你下去不成, 汽车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刘婷宇连说话的心情都沒有,小赵在旁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让自己去蹲守鱼塘还不如调他去交通科呢, 回到住处已是,打开房门,一股阴凉的气息扑面而來,刘婷宇把警服一脱,大喊一声“累死我了”,仰天躺在床上,回头一看,小赵居然也跟了进來,学着她的样子一头扑在她的身边,大喊一声:“累死我了,” “喂,你想死吗,” 刘婷宇嫌弃地把小赵拽了起來,说着就要把他往门外推,这家伙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女人,这样孤男寡女的成什么样子, “唉唉~我走还不行吗,别推我啊,” “砰,” 小赵刚被推出去,房门就在他身后发出一声闷响,关了个严严实实,正要嘟囔几句表达抗议的时候,他隐约听到,门内发出一阵“笃...笃...”的脚步声, 他不禁疑惑起來,这绝对不是刘婷宇的脚步声,倒像硬物撞击地板的声音,难道她家里有别人,是个男人,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便十分不是滋味,沉声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过了许久,门内才传出刘婷宇懒懒洋洋的声音:“现在已经很晚了,工作上的事明天再说吧,” “我...” 小赵站在门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却还是沒能说出这三年來最想说的那句话,最后一甩头,默默地转身离去, 房间里,刘婷宇背靠着房门,心情顿时跌落谷底的失落,她是如此聪明的女人,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意呢,只是她并不打算选择警察做伴侣,若两个人都是警察的话,情绪上都不稳定,就算勉强相处在一起,只会让彼此更加辛苦, 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浴室,躺在放满水的浴缸中,看着自己光洁的玉腿,一时间思绪纷乱,回想曾经自己热爱的舞蹈,现在却成了一名警察,这其中更多还是无奈, 5岁便开始学习舞蹈,一直到13岁,刘婷宇的职业方向已经基本确定,那时候几乎天天早起晚睡,除了平时上课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练舞, 可因为一次意外,她伤到了受力肌群所链接的韧带,这意味着她永远都不能成为专业的舞蹈家,她的舞蹈梦想也因此而终结, 每次看到从前一起跳舞的同伴们积极展开演出活动,还前往国外演出,而自己却再也不能过那样的生活,她会感到很悲伤,好希望自己可以拥有一双会跳舞的红舞鞋,延续那如痴如狂的梦想, 绵泊的流水声轻轻韵动,此时浴缸中的水已经溢到了瓷砖上,水,是让人感觉舒服的东西,刘婷宇惬意地闭上了眼睛,遗憾未能延续的梦想,还有那双重重迷雾般的红色舞鞋,统统暂时抛到一边, 就在她闭目养神之际,她却分明听到了一个声音,还是昨夜梦到的,那种有节奏的脚步声, 起初是在卧室,然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直到她的浴缸边上,像是猛地一跺脚,嘣起的水珠打在皮肤上的感觉很真实,刘婷宇几乎是本能地猛然清醒,但紧接着身体一滑,似乎有人扯了一下她的腿,硬是将她拖入了盛满水的浴缸, 情急之下她不断地挣扎,可无论怎么扑腾,胸部以上还是浸在缸底,同时,她感觉自己的右腿被一股巨力提了起來,这让她根本无法支起上半身,一连喝了好几口肥皂水,最后也不知从哪里抓到一根棍子,这才从浴缸里爬了出來,脚上的力道也消失了, 棍子,细细长长的棍子,手中却是空空如也, 刘婷宇好不容易定了下神,脑中还是晕头转向的,沒有固定焦距的瞳孔骤然一缩,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回心脏,在白的瓷砖上,赫然是一双血红的脚印, 水依旧不断地从浴缸中溢出,有些已经流出了浴室,但那双血脚印却像雕刻出來的一样,足足过了半分钟,似乎是失去了什么束缚,一下子被水流冲乱了,顺着管道口流了下去, 刘婷宇慌张地裹了件浴巾,循着毫无规律的血脚印走出了浴室,她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从浴室一直到床头柜的柜子,那血脚印竟然是从抽屉里延伸出來的,难不成,那狭小的抽屉里真的藏了一双死人的脚, 她在柜子上用力一敲,只听“砰”的一声,响声过后,又是“砰”的一声,分明有人在抽屉里敲击,她强忍心头的惊恐,又在抽屉上敲一下,抽屉还是发出两次声响, 刘婷宇立时骇然,再也不敢在房间中有半刻停留,逃命似地奔出了门,光着一双脚,身上只有一条单薄的浴巾,可她全然不在乎, 这一路跑出去,一直跑到了楼下的街道上,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也看着她,有的人甚至拿出手机肆无忌惮地拍着各种特写,刘婷宇的心已经凉透了,本以为跑到人多的地方能找到点安全感,却成了众人眼中争相观赏的遮羞女, “走开,你们走开啊,” 不管她怎么躲闪,都无法摆脱路人的围观尾随,手机沒有带在身上,钱包证件也落在了家里,她已经快要绝望的哭了, 正文 第14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十四 “走开,你们走开,” 刘婷宇声嘶力竭地驱赶着围观自己的人群,眼泪溢在眼底就快要流出來了,声音也沙哑了,那么无力,那么的无助, 人群却并沒有因此而散去,那一张张不怀好意的笑容和泛着色的狼眼在她身上肆意流连,她忍着泪不肯轻易落下,可怜楚楚地蹲下身体,紧紧抱着单薄的浴巾,贝齿咬进唇中,无声地哽咽起來, 这时候,人群忽然一阵骚乱,片刻的沉静之后,一件温暖的外靠披在了她身上,替她遮挡住了裸露在外的玉背, 刘婷宇微微扬起头,正看见林庆承冷漠中隐约透出温柔的眸子,带着无限的暖意簇拥着她,温柔地将她横抱起來, 一个瞬间,一个温柔的举动,一份暖暖的怀抱,一息间无言的对视,竟让她忍不住落下眼泪,梨花带雨地把脸贴近他的胸口嘤嘤哭了起來, “林庆承,他是林庆承,” 随着这一声惊叫,人群犹如被丢下了一颗足量的TNT炸弹,瞬间炸开了锅,当红人气偶像林庆承的出现足以引起一场骚乱,在这样月魅似媚的夜里,他全然不顾那些对着自己狂拍的相机,在司机的护卫下将刘婷宇报进了车内, “林帅,给我签个名吧,” “林帅,看这里,一二三茄子,笑一个,” “那个女人是你的新欢吗,” 路人把车窗围得死死的,对着车里的人各种好奇各种八卦,平时只能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大明星,多看一眼也是福气, “别拍了别拍了,不要挡着车,” 司机好不容易才重新坐回驾驶位,但商务车却已被围成了铁通,给道路交通也造成了拥挤, Helen见突围无望,赶紧从包里拿叠钞票扔出窗外,趁着众人都顾着低头捡钱,司机一脚油门拐进了车道,这才摆脱了包围, 擦了擦脸上的汗水,Helen回头想抱怨几句时,看到林庆承怜惜地为怀中的娇躯擦拭泪水,不禁摇了摇头,只怕明天又要绯闻飞满天了, 洲际五星级套房内,刘婷宇的情绪渐渐稳定下來,坐在床边怔怔地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但其实她的思绪已经乱成乱麻了,她是个警察,却也是个女人,该脆弱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无助, 林庆承把刚买的一套普拉达连衣裙轻放在床头,默默凝望了刘婷宇的侧脸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开口道:“衣服我放在这里了,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事可以叫我,我能听得到,” 刘婷宇沒有动,依旧是低着眉眼一声不发,却在林庆承即将走出房门之际,她幽幽地说出一句:“你可以陪陪我吗,” 林庆承似是沒想到她会挽留自己,和这个女警共处一室居然让他有些莫名的紧张,她制服之下所展示的强势和软弱,那些流淌在脸上滑落于手心的泪水,都变成了让他不能忽视的在乎的心疼, “一个女孩子穿着浴巾跑到街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对吗,” 林庆承走回到床边坐了下來,忽地,门外又响起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刘婷宇心里一颤,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门外,它阴魂不散地跟來这里,它是來索命的, 她紧张地盯着房门:“你听到了吗,外门有人,” 林庆承却并未听到什么声响,但他还是起身过去打开了门,东张西望一番后回头道:“你太紧张了,外面沒有人,” 刘婷宇慢慢睁大眼睛,她分明是看到门后有一双白惨惨的脚,那双脚就站在他身后,那是死者被斩断的双脚,已经成为咒怨的一部分, 林庆承只看到刘婷宇满脸惊恐的表情,忙关上了房门,几步走到她身前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刘婷宇闭紧了眼睛,不敢再去看那双跟进來的脚,身体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在林庆承再三追问下,她终于喊出一句:“脚,你身后有双死人的脚,” 林庆承徒然一惊,Mary在出事前也曾见到过一双断脚,每天在恍惚的精神中疑神疑鬼,和刘婷宇现在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刚刚想伸手去摁住那颤抖的肩,告诉她那些都是幻觉,是不存在的,刘婷宇却是猛地扑进了他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恐惧, 过了不知道多么漫长的时间,刘婷宇慢慢睁开眼睛去他身后时,那双脚已经不在了,这时,她发现在林庆承正用一种冷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眸光似水一样柔软,看得她心里涟漪微荡, 柔和的灯光,雪白的席梦思大床,温馨豪华的套房中阵阵的缭缭暧昧,撩动着两颗轻轻慌乱的心, 下一秒,刘婷宇主动吻了上去,在两人温柔的缠绵中,她身上的浴巾也滑落了下來, 林庆承轻轻地把她压在身下,随手关了床头的吊灯,一边退却自己的衣衫,露出了背部奇怪的图腾,一边轻轻展开忘情的掠夺,这温软如玉的娇躯啊,开始微微悸动起來, 刘婷宇仿佛在烈火与水中飞腾,眼神渐渐迷离的同时,身体却突然僵硬了下來,视线慢慢地往上移, 房间里很暗,浴室的一缕灯光射进來,可以清晰看到在他们头顶上竟然吊着一个老人,拐杖一头勾着他的下巴,另一头连着天花板,双腿笔直地垂下,脚尖就快要踩到两人的头顶,却似乎是忌惮林庆承背上的图腾,空洞深邃的两只眼洞,正阴森地盯着他们, 刘婷宇正经历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冲击,一声娇媚的轻吟,她环上双臂抱紧了林庆承的脖子,更加热情地迎合他的动作,一边死死地盯着头顶的吊诡,忽然明白了那帧照片中出现过的老人... 窗外,夜色越发的深沉了... 第二天一早,刘婷宇睁开眼便看到了一张王子般帅气的睡容,她恍惚地想起昨夜的疯狂,长久以來的压抑都在昨夜尽情地释放出來,此刻却忽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身旁随时都会醒來的男人,而他们也仅仅只见过两次,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随手拿起一件丝绸睡衣披在身上,走进浴室洗了把脸,对着镜子不禁懊恼起來,也不知是因为昨夜的失身,还是因为那些恐怖且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她抱住,林庆承看着镜子中她凌乱的表情,轻道了一声:“早安,” 刘婷宇挣扎了两下,林庆承微感到有些意外,回想两个人已经如此亲密过了,不管她是不是愿意,他都认定她是自己的女人,强行搬正她的身子,正面对着她许诺道:“你是我最后一个女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刘婷宇下意识避开了那道炽热得快要把自己融化的目光,一时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林庆承已经把唇吻了上來,她无力去抗拒他的索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应他的爱,回应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 七点一刻的时候,Helen在门外等了又等,忍不住敲了房间的门,当他看到床上的凌乱时,忽然明白了什么,又听到浴室内放水的声音,脸色一下就红了, 身为林庆承的助手和经纪人,他经常会看到这样的一幕,有空姐、有企业高管、有女明星、有女记者、但林庆承这次却泡了个女警,还是一名高级督察,他不禁为之汗颜, “那个...你让我准备的跑车已经租來了,这是车钥匙和五十万现金卡,” Helen已经为林庆承推掉了今天所有的预约演出,并精心准备了一场全程豪华的约会, 林庆承接过了车钥匙,却对五十万现金卡微微皱眉:“只有五十万吗,” Helen想了想,说:“以前那些空姐啊女模特都是这个价...” 不等他说完,林庆承赶忙捂住了他的嘴,回头看了眼浴室,还好沒被刘婷宇听到,不然让她知道自己的花心史,只怕她是接受不了的, “你再去准备一百万,以后不要在刘警官面前提我以前的事,懂了吗,” Helen连连点头,看他现在这么紧张样子,这次是认真的了,娶个香港女警回台湾,这条消息足以震惊港台内陆娱乐各界, 刘婷宇梳洗换装完毕后,从浴室中走了出來,Helen忙点头哈腰地献媚道:“刘警官真是美得像塑料花一样,永远都不会老,跟我们庆承可真般配,” 刘婷宇脸色微红,林庆承似笑非笑的目光也在盯着她看,幸福來得如此突然,來得让她措手不及,但她却开心不起來, “我要去上班了,” 刘婷宇说着便要往外走,林庆承跟出去几步道:“你今天可以请假吗,我想好好陪陪你,” “假期那么宝贵,我不想浪费在跟你约会上,” 林庆承见她说这样的话出來,不免有些失落,语气一转,体贴地道:“那好吧,我送你去警局,” “不用了,你身份这么招摇,被同事们看见了不好,就这样吧,我走了,” 刘婷宇在转身时候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能得到林庆承的青睐,对无数女人來说都是上天的恩宠,他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可她却不得不跟他撇清关系,她不能把他也带入危险之中, 正文 第15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十五) 心惊胆战地回到家里取了手机,换回了白色的督察制服,刘婷宇并沒有急着回警局,而是去凯鹏茶餐厅,这里是他和廖伟约好见面的地方, “您好,刘警官,您要订几个人的座位,”服务生礼貌地接待道, “三个人,” 刘婷宇目光一转,看到小赵正坐在不远的座位上朝自己招手,她便走了过去,口气不善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今天不用出勤的吗,我可沒有批你的假,” 小赵喝了口咖啡道:“我从早上就在这等你了,打你电话沒人接,去你家里也沒人开门,我以为你被哪个采花贼绑架了,过几个小时再联系不上你我都准备去报案了,” “现在看到我沒事了,你可以去出勤了,” 刘婷宇不想把这件案子给他看破,急于在廖伟來之前把他支走,小赵却厚脸皮地赖在椅子上,闷闷不乐地道:“干嘛,又不是你给我发工资,就算我是你员工也让我吃口饭吧,唉,白白为你担心一早上,你都不领情,还调我去水库,也不知道是哪得罪你了,用得着这么狠吗,” 刘婷宇根本不想跟他解释太多,拉起小赵就往门外推,这时,一个客人走了进來,刚一看见她就露出一个暖心的微笑:“你也在这里啊,” 刘婷宇立时皱起眉头,对站在面前的林庆承不客气地道:“你竟然跟踪我,从我离开酒店就一直跟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酒店,”小赵立刻來了精神,仔仔细细打量了林庆承一番,暗自沉思道:“这两人该不会背着我有奸晴吧,” 林庆承一脸无辜地道:“我沒有跟踪你啊,我是路过这里进來用餐的,再说我们什么都做了,我还能想做什么啊,” 刘婷宇瞪着眼睛道:“我告诉你哦,昨晚的事很平常的,谁也不欠谁,” 小赵听到这里忽然暴跳一声:“天啊,你们两个果然背着我偷情,” 林庆承一脸惊愕,刘婷宇则是一脸茫然:“你乱说什么呢,” 小赵情绪激动地拉起刘婷宇的手道:“我入警队三年,你明知道我暗恋了你三年,你怎么可以跟他去开房,你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吗,” 林庆承猛然醒悟,一把抓住了小赵握着刘婷宇的那只手,警告道:“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你赶紧把手拿开,” “你们到底想怎样啊,我跟你沒有可能在一起,还有你,我们也不会在一起的,” 刘婷宇对两人分别说出了断然的话语,尤其对林庆承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许在跟着我了,不然我会发火的,我生气的样子我自己都害怕,” 小赵抓到机会对林庆承放出狠话:“听到沒有,你再缠着她我就抓你回警局,” 刘婷宇甩开了小赵的手,怒声道:“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这个外人沒关系,” 小赵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他看看一脸不爽的林庆承,又看看负气的刘婷宇,愣愣地呆了几秒,缓缓走出了餐厅, 外人,三年的单恋苦恋却只是一个外人, 小赵走远后,林庆承的声音低缓而略带难过地道:“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跟我...” 刘婷宇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背对着昨夜与自己无限承欢过的男人说:“我需要点时间來接受你,你给我点时间吧,” “好,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在香港,我会等你,” 林庆承留下这句话后也离开了餐厅,他走回到停在路边的跑车上,Helen见他心情不是很好,便劝慰他道:“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经常心口不一,沒准哪天会突然给你打电话哭着喊着要你陪,女人不就是这样吗,” 林庆承面色微带凝重地道:“我感觉她有事瞒着我,就像Mary一样,我真担心她会出事,” “不会吧,要不要这么邪,Mary死得不明不白,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Helen一想起Mary的那些古怪行径就感到不寒而栗,有次她做饭给两人吃,煲出來的汤真叫一个香,林庆承就随口问了一下:“这是什么汤,这么好喝,” Mary只淡淡地说了句:“狗肉汤,” 当时他们都以为Mary在开玩笑,可当Helen从紫荆公寓离开时,真就在楼梯口看到了一具狗的尸体,只剩下了狗头和剔下來的骨头,而那只狗正是他帮林庆承买來送给Mary的礼物, 除了这件事以外,Mary还有很多让人无法理解举动,比如半夜在客厅里关着灯跳舞,一跳就是一整夜,然后第二天睡上一整天,谁去打扰她都会对那人发脾气, 他们就看着Mary的行为越來越古怪,越來越匪夷所思,有天在林庆承和她大吵一架的一个星期之后,她便遇害了, “不行,我不能看着她像Mary一样出事,” 林庆承调转了车头,对旁边的Helen道:“Helen,我现在送你去机场,你帮我去泰国接一个人,” 在林庆承和小赵离开后沒多久,廖伟带着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刘婷宇面前,他为两人引荐道:“这位是西九龙高级督察刘Sir!” “刘Sir,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阿乐,” 刘婷宇怀疑地看了眼廖伟,阿乐正是此前为老蔡做过法事的道士,她只觉得这个叫阿乐的人看上去也年轻了些,与自己印象中那些高人的风范大相庭径, 廖伟知道她在怀疑阿乐是不是真的灵,连忙道:“阿乐是泰国玄学大师巴颂师傅唯一的传人,当年就是因为他的帮忙,我才躲过了一劫,” 刘婷宇虽不明其厉,但她却是相信廖伟的,她先是为自己和廖伟点了杯果汁,接着问阿乐道:“你要喝什么,” “一杯白水就好,”阿乐道, 刘婷宇想起在老蔡的葬礼上曾为难过阿乐,歉然地笑笑道:“上次的事真不好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 阿乐很随和地一笑,说:“不会的,廖警官我们认识也有很多年了,大家都是朋友,我也了解了一些你们遇到的麻烦,我会尽力帮你们,” 廖伟直截了当地问:“阿乐,我们曾经调查的案子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你有解决的办法吗,” 阿乐在昨夜已经从廖伟那了解到人皮舞鞋的事,他不容乐观地道:“在南洋十大邪术中,降头术位居榜首,像这种施术者对自己下降头的邪术我是第一次听到,从你们同事被害的种种征兆上來看,这已经不单单是降头,而是非常恐怖难缠的咒怨,任何人被牵连其中都难逃一死,即便死后灵魂也会成为咒怨的一部分,只会使得这个咒怨更加强大,” 刘婷宇和廖伟在旁边听得直冒冷汗,阿乐接着道:“你们之前看到的那双人皮舞鞋极有可能就是咒怨的媒介,可惜它现在下落不明,我们要想终止咒怨,必须先找出媒介,然后将其封印,” 刘婷宇开口道:“我第一次看见那双舞鞋是在案发现场,当时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它,后來我在死者的家里把它带回了警局,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双舞鞋会突然不见了呢,” 阿乐阴晴不定地道:“那双舞鞋不是死物,它会跟自己选上的主人进行通灵,你也可以理解为它是有思想的,而你很有可能就是被它选上新主人,” 廖伟叹了一声,道:“现在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那我就试一试吧,你们跟我來,” 刘婷宇买过单后,三人开车來到了阿乐做法事的场所,这是一间宽大且阴暗的房间,里面供奉着一间佛堂,墙壁上的窗户都是封死的,连一点阳光都透不进來,整个房间只靠着长明烛的光亮才能看清事物, 阿乐点了三根香对着拜了三拜,备好了作法所需的物品,这时他接了一个电话,通话的内容很隐晦,只能听到他对着手机“嗯”了三声,最后说了句:“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阿乐挂断电话后,划着火柴点燃了一个火焰球,他一边在手上涂着白色药膏一边道:“我先帮那些死去的人做一场法事,看看能不能消除咒怨的怨念,” 刘婷宇和廖伟站在一旁看着阿乐从佛龛前站起身,一阵铿锵有力的梵唱之后,他拿起了燃烧着的火球如舞狮一般跳跃起來,仿佛他就是黑暗中的那一束鬼火,每一个动作都说不出的诡异,把那些诡异的动作一气呵成, 空气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丝异样的味道,刘婷宇对这种味道已经熟悉到极为敏感,这种腐肉味道正从某个不知名处散发出來,她不由自主地把呼吸放轻放缓,似乎生怕惊扰到什么要命的东西, 同时,她和廖伟都骇然地看到,阿乐在舞动火球的周围出现了一些人影,火球快速地忽左忽右的晃动,那些人影的面容也被映得分外清晰,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刘婷宇还是看清了其中两个人正是已经死了的,,老蔡和薛奇, “前尘往事勿挂念,投胎转世再为人,” 随着一声突兀地暴喝,阿乐的动作停止下來,手中的火球却忽然熄灭了,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似是沒有思想的傀儡一般, 刘婷宇和廖伟大气都不敢用力喘,只能站在原地静静观察着阿乐,可他这般站立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这时,佛龛两侧的一排蜡烛竟在同一时间熄灭了, 正文 第16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十六) 刘婷宇心惊之下脱口而出道:“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呢,快去看看他怎么了,” 廖伟赶忙上前摇了摇阿乐的身体,但沒有任何反应,抡起巴掌就给了他一记耳光,阿乐顿时“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黑气,晃了晃,便瘫软在地, 不一会儿,阿乐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两人,思维也逐渐清晰起來,眼中的茫然被惊惧所代替,他冒着冷汗道:“太强大了,这股怨念比我想得要强大的多,我差一点就被它上了身,” 刘婷宇见事情已经这样棘手,越发不安起來:“连你都束手无策了吗,” 廖伟也不甘心地道:“怎么会这样的,当年你可以为我趋吉避凶,现在怎么就束手无策了,” 阿乐虚弱地喘息道:“我已经尽力了,当年它还只是降头,而如今却演变成了歹毒的咒怨,你们为自己准备好后事吧,” 廖伟把阿乐扶到了蒲团上,求道:“只有你能帮我们了,如果连你都帮不了我们,那我们只有等死了,” 顿时,沉默开始蔓延,沒有任何人开口,因为三人的目光都被重新燃烧的烛火吸引住了,那些忽明忽灭的烛火异常妖冶,映衬出的是一张张惨淡的鬼脸,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烛火再次熄灭了,刘婷宇随后便听到一声闷哼,廖伟在黑暗中划着了火机,他走到佛龛前把蜡烛一一点着,然后像换了一个人似地,双眼露出凶光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廖伟,你...你想做什么,” 刘婷宇下意识地摸上了佩枪,阿乐已经昏倒在了地上,她不难想到刚才蜡烛熄灭时发生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在黑暗中袭击了阿乐,而廖伟是离阿乐最近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 廖伟很快又变回了正常,眼神平和地扶起阿乐,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道:“他只是晕过去了,应该沒什么大碍,你去帮他倒杯水吧,” 刘婷宇又戒备地观察了一下廖伟,见他并沒有其他异样的表现,这才拿起一只蜡烛走到了饮水机的边上,取出一次性纸杯放在出水口下面,缓慢地放出纯净的水流, 她向廖伟处看了一眼,见他正试图将阿乐从昏迷中唤醒,这时水流也很快装满了一个空纸杯,她急忙关好饮水机的开关,却听身后突然响起廖伟的声音:“给我吧,” 刘婷宇险些把水杯扣翻在地上,辛亏廖伟手疾眼快地接了过去,可是,他刚才明明在十米之外的地方,怎么一眨眼就跑到了自己身后呢,而且一点声音都沒有, 刘婷宇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越看廖伟就越觉得古怪,让她的神经始终绷紧成一条直线, 经过廖伟的一阵折腾,阿乐揉着脖颈醒了过來,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却沒有一点印象,除了脖子有些疼痛之外,他根本记不起來是谁在黑暗中打了自己一下,但他十分肯定绝对不是廖伟,三人也就沒有对这件事继续纠结, 阿乐休息了一下,对两人道:“你们也看到了那些被束缚的诡影,我道行尚浅,光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化解这个咒怨,除非是我师傅亲自出马,” 刘婷宇顿时对那位巴颂大师心生仰慕:“你师父很厉害吗,” 阿乐肯定地道:“我师傅这一生帮过很多人,也经历过许多的危险,几年前他为救一位台湾的朋友而遭到毒咒反噬,从那时起他便不问世事了,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只可惜我学艺不精,也只能帮人家做做法事,如果师傅肯出手帮忙,这件事或许会出现转机,” 廖伟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请到巴颂大师,” 阿乐摇头坦然道:“我师傅已经很久沒出过山了,而且他身体也不好,愿不愿意來香港还很难说,” 刘婷宇面上是难掩的沮丧表情,今天是第七天,上面和媒体都在持续关注着这件案子的进展,她到现在都沒想出來该怎么去写这份结案报告,但她已经心力交瘁了,她必须立刻结束这件案子,她需要给自己一个休息的假期, 三人走出了佛堂,刘婷宇径直去路边提车,廖伟搀扶着还有些虚弱的阿乐道:“你真的不记得刚才是谁袭击了你,” 阿乐脸上凝重之色呼之欲出,紧盯着走在前面的刘婷宇道:“我说了你可别惊动她,我怀疑刚才有不干净的东西上了她的身,只是她自己沒有发觉而已,现在我元气大伤,只能暂时稳住她,” 廖伟此时看去,阿乐的脸色面青如雪,额头不断冒出虚汗,显然在刚才那场法事中受到了什么反噬,只听他道:“不过你也不要着急,有些话当着刘警官的面我不能说,刚才那个电话是我师傅打來的,已经有人请他出山了,最迟明天就能抵达香港,我们再等一天吧,” 廖伟遂放下心來,阿乐眼中露出些许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请到我师傅,” 警务处, 赵Sir津津有味地吃着牛排,吃得满嘴都是油腻,房门被敲响了三下,他沉声道:“请进,” 刘婷宇进门后把房门关好,立正站姿站在办公桌前面,赵Sir脸上看不出任何高兴的情绪,轻描淡写地问出句:“有同事到我这反应,投诉你在案件未侦破期间擅自调离行动组警员,你是怎么想的,” 刘婷宇将一份结案材料放在了赵Sir面前,报告道:“报告长官,我们负责的案子已经告破,无需浪费警队资源,” 赵Sir闻言放下刀叉,用纸巾擦去嘴角的油腻,慢吞吞地打开卷宗材料翻看起來,疑惑道:“死者系自杀,这就是你给出的结案报告,” “是的,法医官曾在死者体内化验出精神类药物的成份,她吸毒过量从而产生幻觉,导致其堕楼而死,” 刘婷宇面不改色地回答,反正法医官老蔡已经死了,现在案子上很多疑点都成了死无对证, 赵Sir是官油子却不是傻子,凭这份结案报告是敷衍不了他的,继续审阅报告的同时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題:“你说死者是自杀,但她被斩断的双脚呢,也是她自己做的,” 刘婷宇简洁有力地道:“是的,长官,” 赵Sir冷笑了一声,略显失望地往背椅上一靠,道:“小刘啊,我从來都不怀疑你的能力,可凭你这句说辞,怕是通不过警务处的审查,” 刘婷宇微微低眉,淡淡地和他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长官,你相信我的话,这件案子就到此为止吧,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真相,我怕你到时连退休金都拿不到,” 赵Sir还沒有完全听明白她话中暗含的含义,刘婷宇用更低沉的声音说道:“已经有两名警员在调查中离奇死亡,我不想再有更多的警员牺牲,这份材料中还有一页是我的辞呈,希望您能批准,” “你要辞职,” 赵Sir沒想到刘婷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也隐隐意识到这件案子是灵异案件,虽然这样的案例并不多见,但在香港每年都会发生那么几例,但凡参与过相关调查的警员不是调离原职务,就是改行另谋生路,这已经成为警界中的潜行规则, 经过再三斟酌,赵Sir惋惜地对刘婷宇道:“这样吧,你这份材料我会去向总警司亲自解释,辞职信我是不会批的,我给你一周的假期,在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刘婷宇心意已决,在编写这份报告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经历过这些事情后,她更深刻的认识到警察这个职业要面临的各种危险,并不是所有的危险她都能从容面对,因此她坚持道:“我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警队,请您批准辞职,” 赵Sir为这名自己亲手培养的警员感到的惋惜,是由衷的,是发自内心的,虽然刘婷宇的态度十分坚决,但他还是争取能改变她的想法,口苦婆心地劝她道: “我知道,警察嘛,打一份工而已,压力大了些可以给自己放个假,自97回归以來香港的发案率正在逐年减少,但我们警方每年还是会接到200个恶性案件,绑架,凶杀占了195个,另外5个就是沒办法侦破的,时间一久也就不了了之了,你们总是看我无所事事,其实我一直在为你们扛一些事情,这次听我的吧,别轻易放弃自己的前程,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上,你就会习惯很多事情,会看得更开,” 刘婷宇心酸地笑了笑,自己能不能逃过这场劫难还是未知,她可不敢奢望能坐到警司的位置,却又好再拒绝赵Sir的再三挽留,便同意暂时不提辞职之事,一切等假期结束再说, 赵Sir欣慰地道:“好,你先回去休息,等你假期结束,我亲自为你大摆庆功宴,” 出了赵Sir的办公室,许多以前的老同事都刻意避开了她,可刘婷宇并不想去追究是谁在背后告自己的状,但同事们却不知为何都对她疏远起來,那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更显孤独, 正文 第17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十七) 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街上,刘婷宇这般走着走着,來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弄堂,抬头刚好看到一只小猫咪被困在阳台上,也不知谁家的主人这么粗心,让小猫爬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 “小猫咪,你不要乱动哦,会掉下來的,” 刘婷宇说完这句话,小猫咪真就从三楼的阳台上掉下來了,她急忙伸手去接,可就在她快要接到猫咪的时候,忽然发现并那不是一只猫咪,而是一台电冰箱, 说时迟,那时快,她身形矫健地闪退了一步,电冰箱在她面前被摔得变了形,里面的瓜果蔬菜散了一地, 后怕之余,她猛然抬头向上望去,三楼的阳台上蓦地伸出一只手來,那只手的手指看去十分僵硬,白的跟莲藕似地,在刘婷宇的注视下缓缓收了回去, 她心惊地出了口气,刚才若不是她反应够快,只怕此时已被冰箱砸死了,看看渐渐西沉的日头,今夜该去哪里渡过呢, 刘婷宇又顺着小巷走了一段路,人也渐渐多了起來,她看到前面是一座著名的教堂, 暮色里总有各种人抬起头看它,锋利的尖顶青青的灰,苍苍的白,穿透了尘世,尖尖的顶子和黄昏时氤氲的雾霭相纠缠,泛出墨红的光朵, 她走到教堂的近处,门是向外大敞而开的,教堂里的神父低头默默陈述着圣经,座下的人们在祈祷着命运,琉璃的玻璃在夕阳下反射着五彩的光芒,仿佛也在欢迎着她的到來, 刘婷宇慢慢地走了进去,随便找个空位坐下,和祈祷的人一同聆听神父的教诲,仿佛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下,她才能稍微摆脱那些纠缠着自己的咒怨,却不知來自天堂里神的传颂,是否愿意为这个从來就沒什么信仰的人,洗礼迷途的罪恶, “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昔日施洗约翰在旷野里向民众发出这样的呼唤,今天,我要向在座的兄弟姐妹发出同样的呼唤,” “兄弟姐妹们,世界末日已來临啦,启示录第三章第七节说,末日來临之前,人民要攻打人民,国要攻打国,地也裂了,山也崩了,民族相争,国家分裂,” “主耶稣曾经说过,在他再來之前,地球上必充满妖孽,异教邪人必会到处散播坏种子,魔鬼会作出最后的挣扎,我实实在在的说给你们听,魔鬼要比主耶稣更早來到这个世界,” 神父突然高坑的一声呼喊之后,继而低沉地道:“所以,我们要一同祷告,祈求主耶稣和我们同在,” “啊们,” 在场众人全都默然祷告起來,刘婷宇也低下了头去,闭上双眼在心中祈祷,身旁却突然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连你也相信这种鬼话,闭上眼睛有屁用啊,” 刘婷宇转头定睛一看,林庆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的边上,正用一种温暖的目光对着自己展露笑意, “你又跟踪我,”刘婷宇很奇怪他为什么总是能找到自己, 林庆承急忙辩解道:“我一向只会被人跟踪,从來不会去跟踪别人,你当我是无聊的狗仔队啊,” 刘婷宇不信地问:“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林庆承懒洋洋地道:“我是刚巧路过这里,看见你这只傻鸟学人家信主耶稣,所以才进來看看你有沒有被人家洗脑,” “哈,你敢取笑我,”刘婷宇佯装生气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林庆承痛得连连求饶, 刘婷宇这时发现林庆承是一个人來到,便问了一句:“对了,怎么沒看见你那个跟班,整天娘里娘气的,一大男人那么妖娆,” 林庆承盯着她笑了一会儿,伸手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你都说他妖娆了,我就让他去泰国做变性手术了,等他变成一个大美女,你可别吃醋,” 靠在林庆承厚实的肩膀上,刘婷宇忽然有种很安心很安全的感觉,就算世界末日已经來到,还有这样温柔的一个人陪伴着自己,即使明天就要死去,她也沒有遗憾了,也不那么害怕了,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做什么,” 林庆承几乎沒有多想,在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道:“当然是和你温存到最后一秒,然后被你这个魔鬼给杀死,” 刘婷宇反应敏感地离开了林庆承的怀抱,认真地问他道:“你说我是魔鬼,” 林庆承似乎是沒想到这句话会刺激到她,放轻松地笑笑,说:“你就是我的魔鬼啊!你看你的魔鬼身材,那些职业模特都比不过你,” 刘婷宇见他色眯眯地盯着自己,那双大手也不安份起來,脸色羞红一片,嗔了他一眼,急忙坐正了身子:“你干什么呀,天还沒黑呢,” 他们在这边暧昧缠绵,却沒注意到身后隔了几米远的座位上,一个戴着墨镜的狗仔队正拿着相机在偷拍他们, 一连拍了十几张照片后,墨镜男急忙翻出相机底片,好看看自己捕捉到了怎样精彩的画面,可这一看之下,他的魂都快被吓飞了, 那些底片上都是林庆承和刘婷宇亲密的画面,可仔细看却会发现这些画面都十分诡异,他以为是自己眼花,就把画面放大了一倍,嘴巴直接张成了“O”形,大叫一声“鬼呀”,然后就扔下相机连滚带爬地奔出了教堂, 教堂里正在祈祷的人被吓了一跳,神父见此情景从祈祷状态中高喊一声:“看吧,魔鬼就在我们身边,大家快祈祷吧,” 众人遂重新低下了头,却是比之前更加专注地祈祷起來,林庆承起身走到狗仔队坐过的座椅前,伸手拾起了地上的相机,骇然看见底片上出现的画面中,刘婷宇的眼睛竟全部都是眼白,分外可怖, “他拍到我们了吗,” 刘婷宇也跟了过來,好奇之下想看看到底拍到了些什么,林庆承忙将所有的底片全部清除,这给她看了一眼说:“沒什么,这个狗仔技术不好,什么都沒拍到,” “走吧,我们去住酒店吧,” 林庆承把相机放回到上,拉着刘婷宇走了出去,即使明知道身边的女人大有问題,他却并沒有因此而放弃她,或许对他來说,在花心的背后总有着一份对真爱的执着,一旦遇到了,就再也不会放手,哪怕是一同下到地狱,也要在地狱里至死不渝地猖獗一回, 洲际酒店,还是同一间套房,同一张大床,时有浅浅低喘,时有绵绵爱语,春光无限,若隐若现,忽明忽暗,旖旎之**得月色也黯然几分,沉在黑暗间, 轻轻一个翻身,刘婷宇环手搂住了爱人宽大的背,在魅夜下透着玉泽般的光华,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幅神秘的图腾纹身, “你为什么要在背上纹这种图腾,有什么寓意吗,” 林庆承正直情迷深处,对她的发问充耳不闻,覆身而上,吻在其胸口的玲珑有度,自是一番难以抵抗的放纵, “唔……”嘤咛出声,刘婷宇迷蒙地睁开紧阖的眼帘,醉色依然的眸中流露些无奈,伸出玉臂拉住林庆承在身下不甚安分的手,转过身來靠在他胸前,低低道:“庆承,不要了,已经很多次了,” 甜甜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成分,林庆承的心醺醺然,抚过她的发,看她半闭着眼,知道她累了,如此的夜,她噬人心魂的嫣魅让他一再沉沦,直到此刻,也知道她不能再经云雨,他吟笑一声,把她搂入怀中,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伴她入眠, “唔……”嘤咛出声,归晚迷蒙地睁开紧阖的眼帘,醉色依然的眸中流露些无奈,伸出玉臂,拉住楼澈不甚安分的手,转过身,靠在他胸前,低低道:“夫君……” 甜甜的语气带着撒娇的成分,楼澈的心醺醺然,抚过她的发,看她半闭着眼睛,想來她是真的累了, 如此的夜,她噬人心魂的嫣魅让他一再沉沦,直到此刻,也知道她不能再经云雨,他满足地吟笑一声,把她搂入怀中,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拥抱着她,就着刚才她问过自己问題,解了她的迷惑和好奇, 林庆承出生在台湾一个少数民族的部落,族人能歌善舞,富有艺术天才,还保留着原始宗教信仰和定期祭祖习俗,迷信鬼神,相信灵魂不灭,崇拜祖先,最具特色的就是对图腾的崇拜,但他背上的图腾是后來才纹上去的, 他父亲早年间跑船做生意,有次因为得罪了竞争对手,害得人家钱财散尽,那些人为了报复,就林庆承在身上下了恶毒的降头,子子孙孙都活不过十岁,让他们林家断子绝孙,本來林庆承是活不过十岁的,幸亏父亲在他九岁那年结识了一位高人,也幸得那位高人仗义出手,在他背上纹了修罗图腾,这才化解了他身上的毒咒, 刘婷宇心微微一悸,手指抚摸着他背上怪异的图腾纹理,原來,这个图腾因此而來的, 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是一种落寞和沉寂,看得林庆承一慌,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身世吓到你了,” 沒有回答他的问话,她反问道:“那种孤独等死的感觉,你还记得吗,” 林庆承伸手轻搂住她的肩膀,知道她心里有死亡笼罩的阴影,还沒有劝慰,刘婷宇却抬起头,在一个女人自知命不久长的时候才遇到她珍爱的男人,那是多么的痛苦啊,她水漾的眸子里深幽无比,哽咽道:“今天的我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所以上天才这样惩罚我,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死,” “好了,不要去想那些事情了,这个世界上沒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你沒有做错什么,真正有罪的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不会看着你出事,不会让你像她一样,” 林庆承的话语并沒有对刘婷宇起到安抚的作用,她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低低地说着:“他们说被咒怨纠缠的人死后会下到地狱,我也会下地狱吗,会的,会吗,那时候我在地狱受苦,而你在天堂,我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了,” “我在天堂沒有朋友,如果你去了地狱,我会陪着你,” 林庆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温润的眼神里有淡淡的情感在流动着:“别怕,去了地狱也不会孤单的,” 正文 第18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十八) 清晨的阳光并沒有完全驱散夜雾,前方的能见度还很低,廖伟驾驶着警车飞驰在屯门街道上,一不留神差点撞上了停在路边的货车, 刺耳的一声刹车后,他从车窗探出头,对货车司机喊道:“你有沒有搞错,抛锚了都不放路障牌的吗,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抱歉,抱歉,我这就开双闪,” 司机连忙坐回车内,打开了四个双闪信号灯,廖伟也沒想去为难这个司机,若换做是交通科的警员,铁定少不了一张罚单, 他缓缓调转车头,从货车的旁边开了过去,在经过车尾的时候发现车上装满了钢筋,想想还是不放心,这要是有司机不注意撞了上去,那可就是一起惨烈的交通事故, 于是廖伟走下了警车,敲了敲货车的玻璃,司机叼着烟道:“啊Sir,我已经开了双闪,你还要怎样,” 廖伟面色严肃地道:“现在雾气还沒有散,万一别人沒注意到双闪灯,从后面撞过來怎么办,” “赶紧下车,在车头和车尾50米外放置路障牌,不然我就叫拖车來了,” 司机见他这么执着,只得不情不愿地从车上取出两个路障牌,按照廖伟指定的地方放置妥当, 廖伟满意地前后看了看,有这两个路障牌应该万无一失了,这才踏着晨雾坐回了警车,在警笛声中开向了青山病院, 他坐在玻璃窗前等得有些踌躇,虽然现在还沒到探病时间,甚至病院的病人们都沒醒,但医院还是安排了这次会见,当年那件案子的善后全由廖丹一手负责,所以对于有些事情他并不清楚,刚一看到廖丹便脱口问道:“姐,你知不知道楚人贵的尸骨埋在哪里,” 廖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他,廖伟迫不及待地道:“姐,楚人贵的尸骨到底埋在哪里,你一定要告诉我,巴颂大师已经到香港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廖丹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却在正要开口的时候,突然看见玻璃中显现出一张人脸,赫然就是楚人贵, 廖伟只见姐姐的表情写满了惊恐,他再三追问:“姐,你是唯一知道墓地确切位置的人,你快点告诉我啊,” 廖丹已经被楚人贵盯得说不出话來,那双白色中只有一点瞳孔的眼睛满是恶毒,更多的是某种警告的意味,但她还是颤着声音说出:“乱葬岗,” “姐,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來接你回家,” 廖伟信誓旦旦地说完,转身掏出手机,一边向外走一边对着手机说道:“巴颂大师,我已经问出墓地的位置,我现在就回去,” 离开病院后,廖伟在回去的路上把车开得飞快,现在已经知道楚人贵埋在哪里,剩下的只要烧掉其尸骨,就能找到人皮舞鞋的下落, 忽然,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符掉了下來,他抬头一看,正看到镜子中有一双鬼眼,那双眼睛只有正常人三分之一的瞳孔,其余都是眼白,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然而,可怕的事却还在后面,廖伟的手突然间抽起了筋,不由自主地握紧方向盘,仿佛是被强力胶黏住了一般,警车就这样一路直线狂飙,直接和前面故障的货车追尾相撞, 货车司机本來坐在车里悠闲地吸着香烟,被突如其來的惯性撞了一鼻子烟灰,忙跑下车去查看,顿时惊呆在了原地, 警车的前挡风玻璃已经完全碎裂,数根钢筋从前面插进了驾驶室,有三根直接穿透了廖伟的身体,他的手还死死地抱着方向盘,车祸十分惨烈, “警官大哥,这可不能怨我啊,我明明放了路障牌的,” 司机着急忙慌地拉开车门,想要把廖伟从车座上拖出來,但钢筋已经把他的身体牢牢钉住,这可急坏了那位司机, 廖伟只感觉身体各处传來的疼痛已经麻木,他用最后力气发出一个声音:“乱...乱...葬...” “你说清楚点,我听不到啊,” 司机把耳朵贴到他近处,却发现他的呼吸变得微弱,颤抖不停的身体也僵硬下來, 此时的跑马地一栋大厦楼下,刘婷宇跟着林庆承进了大楼,她迷惑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带我來这里,” 林庆承一脸神秘的笑意:“上去就知道了,我带你见一个高人,他绝对能帮到你,” 上到大楼的27层,林庆承引领着刘婷宇走进一间幽暗的大厅,正中央的神台上供奉着四面佛,他有四张脸和八只手臂,神像供奉在高约4米工艺精细的花岗岩神龛内,正襟危坐,全身金碧辉煌,东南西北四面都同一面孔,同一姿态, 刘婷宇不禁止步不前,原來这里竟是一间隐形于高楼大厦的佛堂,但这里却让她感到特别不舒服,尤其在望向四面佛的时候,心里竟会升起害怕的感觉, “伯父,很多年沒去泰国看您了,您身体还好吗,” 林庆承对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问候了一声,拉着不怎么情愿的刘婷宇走了过去,中年男子原本是面对着佛像,闻声后转了过來,声音苍白地道:“太上人间云水迢迢,我本不再过问阴阳之事,这次若非是为了你,我还能再过几年清修的日子,罢了,” 中年男子暗叹一声,沉着有力地道:“还不快让她过來,” 刘婷宇愣了一下,发现在中年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却是之前为她做过法事的阿乐,难道,坐在轮椅上那个人就是他师傅, “我师傅在叫你呢,”阿乐催促着说道, 刘婷宇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拉到了中年男子身前,心里不安地打着鼓,只听林庆承道:“这位就是南洋第一降头师巴颂大师,也是我父亲生前的好友,这次是专程从泰国过來帮你的,” 巴颂大师听到南洋第一降头师的名号,脸上显露出微微的疲倦,对阿乐吩咐说:“让她把生辰八字都写在纸上,我先为她卜上一卦,” “是,师傅,” 佛龛前的桌子上早已备好了黄纸和朱砂笔,刘婷宇在纸上写好生辰八字,经阿乐的手递给了巴颂大师,林庆承小声地介绍道:“我伯父最擅长解除各种降头,还对玄学占卜有着很深的造诣,一般人想找他看相算命都沒机会的,” 刘婷宇屏气凝神,静静地看着巴颂大师在手中拨弄佛珠,他右手手指留了五公分长的指甲,像是在推算什么命格一般,拨弄得佛珠良久后,他睁开眼道:“这位刘小姐今年29,按命理推算属蛇的,11月2日辰时出生,照看刘小姐的命宫里,会有很多凶星临门,” 刘婷宇脸色不由泛白,林庆承也为她紧张地问: “什么凶星,” 巴颂大师拿了一张纸符交给了阿乐,他在佛龛前一阵拜念,把纸符烧着在了火盆中,等他做完了这一切,巴颂大师才徐徐开口道:“死符吊客,丧门天厄,狗绞灾杀,白虎血印,刘小姐!恕我直言,你过不了三十大寿,就是说你过不了今年十一月,” 刘婷宇闻听此言打了个激灵,脸色更加惨白了,林庆承一时也跟着踌躇起來,道:“伯父,我知道您神通广大,您有沒有什么方法能帮她避过这个劫数,” 巴颂大师面色一肃,眼睛徒然睁大,道:“你个臭小子,你也不久于人世了,还有心情担心别人,” “什么,又关我的事,” 林庆承十分迷惑地伸出手掌:“你看,我手掌生命线很长嘛,伯父你不要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 “嘿呀,我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你们年轻人开玩笑么,” 巴颂大师握住他的掌心道:“我在你十岁的时候算过你的命相,你本來可以衣食无忧的活到六十三岁,只是你好管闲事,三番四次地介入这场咒怨,现在连修罗图腾也保不住你了,” 刘婷宇忽地鼻子一酸,难过道:“对不起啊,都是因为我,现在你也被卷进來了,” 林庆承眼中沒有太多生恋和不舍,面露刚毅道:“伯父,您一定还有办法的,我死不死沒关系,请您一定帮帮她,” 巴颂大师见他如此不珍视自己生命,边摇着头边叹声说:“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父亲散尽家财做的功德在护佑你,不然,你早就死了,” 这次,巴颂大师却是对着刘婷宇说道:“还有你凶星临门,就算我救得了你初一,你也难活过十五,” 刘婷宇和林庆承都沒有再说话,低低地长叹一口气,巴颂大师沉着道:“我尽量帮大家化解这场灾劫,希望能就此封印凶咒,也免得它继续害人,” 阿乐立刻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可当他挂掉电话之后,表情已经近乎痴滞,巴颂大师转头问他:“怎么,埋藏尸体的地方沒找到吗,” 阿乐沙哑着声音说:“阿伟出事了,二十分钟前在屯门撞车,当场死亡,” 这个消息无疑是旱天雷,在众人心头一声震撼,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震颤, 正文 第19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十九) 精神病院的病房内,廖丹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眼前忽然冒出一股白色烟雾,那烟雾十分浓烈,在这间不大的房间肆意蔓延,她的目光跟随着烟雾的方向,最后定在了洗手间门的位置, 在那里,廖伟的身影渐渐显露出來,他身上有好几处血洞,面目已经如同白蜡一般,从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姐,我不能接你回家了,去把尸体找出來,把它烧掉....” “烧掉尸体,一定要烧掉...” 廖伟再三重复着这句话,突然间,他张大的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廖丹看到他脖子正勾着一根拐杖, 那根拐杖就这样把廖伟的魂魄勾了回去,烟雾慢慢地消散,廖丹冲进洗手间的时候,却已经看不到廖伟的魂魄, “阿伟...” 廖丹痛苦万分地呼唤着弟弟的名字,眼泪还沒來得急掉下來,感受到了镜子中恶毒的目光,她转头赫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居然在笑, “吧嗒”一声,仿佛是某种恶意的警告,镜子从中间向四周裂开,镜子中的自己也变得四分五裂,只有那笑容说不出的森寒, 廖伟也死了,本來以为能找到楚人贵的尸骸,就可以将咒怨封印起來,可是现在看來,要化解这场灾劫只能另行法事,但这过程却要更加凶险, 巴颂大师转过轮椅,面对着四面佛双手合十,口中诵道:“一点佛光渡凡尘,二仪交泰天地分,三度轮回成正果,四面佛光煞邪魔,” 言罢,两枚舍利从他衣袖中掉了出來,卦象显示为极凶之象,可在场众人中除了阿乐面色一变,刘婷宇和林庆承都瞧得一头雾水,看不出其中暗含之意, 巴颂大师躬身将舍利收起,不动声色地说:“好吧,我就尽尽人事,四面佛今天晚上就位,我会恭请四面佛护佑事主,做一场报却祸法,” “那...拜托大师了,”刘婷宇也回以佛礼道, 阿乐把他们二人送走后,帮师傅点了三柱香,恭敬地对佛龛拜了三拜,很是不解地问:“师傅,你明知道做这场法事你自己也会有事,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巴颂大师微微抬目,仰望着头顶的四面佛像道:“命可知,不可以改,劫可以算,不可以避,能不能逢凶化吉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这场法事由我來主持,如果我出了意外,你也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以免被凶咒牵连,” 林庆承驾车经过一个公交站牌,刘婷宇看到立体灯箱上滚动着他后天的演唱会宣传标语,讷讷地说了句:“后天就是你的演唱会了,不知道我还有沒有机会去现场为你打气,” “放心好了,我们都会沒事的,等今天晚上的事情解决了,我要单独为你开一场演唱会,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林庆承这样安慰着身边的女友,两人却都心事重重地露出笑容,在这世界末日一般的阳光午后,笑得很是甜腻, 然而,黑夜的到來也注定这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死亡和索命的气息也更加浓郁了, 入夜,天空阴沉沉的看不见一点星光,黑压压的云层把月亮都遮住了,使得这栋大楼看起來格外的高耸,自二十层以上漆黑一片,隐约看清一座黑色的垂直轮廓,仿佛是一座竖立起來的棺材, “别害怕,先喝点水吧,”林庆承从车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体贴地拧开了盖子, 刘婷宇此时哪有心情去喝水,摇了摇说:“我不渴,不想喝水,” “不渴也少喝一点吧,你看你嘴唇都干了,”林庆承把瓶口递到了她嘴边, 刘婷宇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不知为什么,看着林庆承在黑暗中闪烁的目光,她忽然感觉他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 “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刘婷宇把水瓶递了过去,林庆承接过水瓶却是直接拧上盖子,随手扔到了后座上:“我已经喝过了,我们先上去吧,伯父还在上面等我们呢,” 两人再次走进了佛堂,看到四面佛像被黄布包裹着,地上也多了些奇异的鬼面图案,围成了一个圆圈, “伯父,” 林庆承在死寂的佛堂内喊了一声,却沒有见到巴颂大师和阿乐,正心下疑惑时,忽然看到有个人影从他们面前走过,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却比正常人矮了一截,刘婷宇一眼认出來她就是紫荆公寓被害人玛丽,她的腿下面是沒有脚的,她还回头对着两人笑了一下, 这时,有人在身后轻拍了下林庆承的肩头,直把他吓得一个激灵,回头看去原來是阿乐, 阿乐见两人神情紧张的样子,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便走到坐在黑暗中的巴颂大师身边,把轮椅推了出來, 巴颂大师对两人道:“你们不用紧张,这个时候你们会看到很多幻觉,但只要在心中想着四面佛,这些鬼影就伤害不到你们,” 刘婷宇紧紧握着林庆承的手道:“大师,做法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巴颂大师却看向林庆承,问了他一句:“我吩咐你的事办好了沒有,” 林庆承看了眼身边的刘婷宇,点了点头说:“对不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救你,” 好端端的怎么说这种话呢,刘婷宇还沒弄清楚怎么回事,只觉得头脑一沉,就失去了意识, 林庆承赶忙接住她倾倒的身体,巴颂大师交给他一串佛珠说:“我让你喂药给她,就是怕她身体不受思想控制,影响我们做法,你把这串佛珠挂在她身上,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要把佛珠取下來,” 林庆承按照他的吩咐,扶着昏迷的刘婷宇坐在鬼面图案中间,把佛珠挂在她的胸前,只听巴颂大师说:“你周围这九个鬼面图案分别代表九层地狱,也就是说你现在正处在九层地狱之中,一会儿我要做一场破地狱的法事,解放出被咒怨束缚住的冤魂,再超度他们去投胎,或许就可以暂时压制住咒怨的力量,但这过程十分凶险,不管你们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都不能打断我,” 阿乐和林庆承同时道:“明白,” 巴颂大师随后转身面对着佛龛,双手摆出一个颇为奇怪的手势,同时口中道:“阿乐,你可以开始招魂了,” 阿乐立刻开始着手准备招魂,他像之前那样在手上涂抹了防烫的膏药,然后拿起火球快速舞动起來, 此时正是黑云蔽月,阴气大盛, 漆黑大楼的佛堂内,在那微弱的卓光中,一场诡异凶险的法事正慢慢地展开, 巴颂大师把一盆事先备好的鸡血倾盆口洒在地上,以林庆承和刘婷宇为中心的地方顷刻间血流成河,那些暗红的鸡血流淌过九个鬼面图案,空气中隐隐传來鬼哭之声, 林庆承手扶刘婷宇默默地看着,手心已经见汗,但阿乐对身边的异像丝毫未觉,一心在专注地展开招魂仪式, 这次的作法和上一次相比,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这次是以鲜血为媒,从九层地狱中强行抢夺被咒怨束缚住的鬼魂,稍有不慎,主持仪式的巴颂大师便会遭其反噬,轻则一身修为尽毁,重则殒命当场, 幽幽佛堂之中,霍然一声鬼啸凭空而起,瞬间整座佛堂异啸连连,阴风铺天盖地的席卷而來,众人的衣服发丝被吹得乱飞乱舞,只有阿乐手中的火球却是越烧越旺,而那些蜡烛也沒有受到阴风的影响,像正常时一样燃烧着, 林庆承只觉得自己快要坐不住了,在阵阵的阴风之中,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巴颂大师缓缓闭眼,一手有力地拨动着佛珠,另一只手做出法决,口中低低念诵着神秘的咒语,阴风越來越盛,已经现出鬼影在角落中爬行而來, 整间佛堂仿佛地狱一般,越來越多的鬼影频频闪现,有在眼前爬的,有放声大笑的,有哀声痛哭的,也有狰狞咒骂的,但他们都只能徘徊在血阵的外围,这栋大楼的附近本身就聚集了许多孤魂,不知有多少横死冤魂盘踞此处,而阿乐招魂到现在都还沒有引出真正被咒怨束缚的鬼魂, 而巴颂大师布下这个结界法阵只为超度那些惨死咒怨的鬼魂,这如何不让所有孤魂为止疯狂, 一时间风云变幻,无数鬼影在附近徘徊游走,那些孤魂对他或鬼哭狼嚎,或哀求不休,或凶狠相逼,林林种种,这世界上所有罪恶痛苦的表情,仿佛 要刺入林庆承脑海一般,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人,索性闭上眼睛也不去看那些凄厉的鬼魂,只在心中祈祷大家平安无事, 阿乐已经忙活得满头是汗了,而坐在轮椅上的巴颂大师,虽然周围全都森森鬼影,但他却全然不在乎,相反那些鬼影都很惧怕于他,离他反而远些, 便在此刻,阿乐突然停了下來,似是应察到了什么一般,急道一声:“师傅,有人在动尸体,” 正文 第20章 会跳舞的红皮鞋(二十) 有人在动施咒者的尸体,除了廖伟会是谁呢,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巴颂大师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些,只见他右手加快拨动佛珠的速度,左手摊开五指,示意阿乐不要停下,同时口中沉诵一声: “ 三度轮回成正果,四面佛光煞邪魔,” 这时,蒙在四面佛身上的黄布飘落了下來,金光霎时间普照四射,庄严肃穆的四面佛终于显现出他的神威,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法事保驾护航,免受外鬼侵扰, 在棚户区一处荒凉的乱葬岗上,一把铁锨砰地敲碎了无名墓碑,月光惨淡淡地从云层中透出些许光亮,在那幽幽的月光下,廖丹用力地挖掘着一座土坟, 沒用多久的时间,土坟便被她刨了开來,露出了里面的棺木,从棺木腐烂的程度上來看,这个坟墓应该有些年头了, 随手把铁锨那么一丢,她蹲下身掀开了棺材板,里面竟然一具肌肤鲜活的尸体,那人看上去已经年过半百,但那尸骨却沒有一点腐烂的迹象,如同刚刚下葬一般, 廖丹稍稍平复了心中的惊骇,转而取代的是愤恨,那些堆积在心底多年恐惧都随着廖伟的惨死,在此刻已经化为了深深的愤怒, 她把一桶汽油淋在了尸体上,正要取出打火机时,尸体竟忽然动了一下,仿佛在挣扎一般,缓慢地想要爬出坟墓, 与此同时,林庆承也感觉到怀中的人猛烈地悸动了一下,双手不安份地四处乱摸,做出一副向上爬的姿势,而她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也变成了可怕的鬼眼, 林庆承急忙喊出一声:“伯父,伯父,她是怎么了,” 蓦地,天空划下一道闪电,接着是一声震裂天地的惊雷,豆大的雨点稀疏地落了下來,坟墓中的尸体已经坐了起來,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地降下,把楚人贵的脸映衬得分外可怖,缓缓转头看向了廖丹, “你去死吧,” 廖丹捡回了被丢在旁边的铁锨,使足了全身力气拍在了楚人贵的头上,只听叮地一声脆响,铁锨居然被砸出了火花, 廖丹双手都被震得发麻,赶紧从口袋里取出了火机,可越紧张手就越抖,手越抖就越打不着火,再加上天空飘落的雨点,使得打火机有点受潮,这把火却似乎在和她作对,怎么也放不出來, 可就在这时候,从棺材中中伸出了一只满是尸斑的手,那手一把抓住了廖丹的手腕,跟磨砂纸似地,抓得她手腕生疼,连火机都握不住了, 在那股力量的拉扯之下,她自己也被带进了棺材中,奋力和那具尸体扭打成一团,他撕扯她的头发,她敲他的脑壳,仿佛几世的深仇大恨一般, 不远处的小路上,小赵意兴阑珊地提着鱼竿在夜色中漫步在这边乱葬岗中,他说驻守的鱼塘水库离这里不是很远,本想趁着晚上出來钓几条大鱼,沒想到天不遂人愿,竟然下起了雨來,他只好收起鱼竿准备回家睡觉,又担心在下雨前赶不回驻警点,于是大着胆子抄了乱葬岗这条近路, “天空又下雨雷欧,下雨又打闪雷欧,为什么会打雷下雨,为什么有冬天夏天,” 他这般哼着《海尔兄弟》的雷欧之歌,迈着犬步走在阡陌交通的墓地中,到处跟那些无主的墓碑说他被人踢碎了的嗓子唱歌像阿杜,忽然间听到附近传出打斗声,他不禁纳闷了,这夜半三更的,难道遇上盗墓的了, 可这里是棚户区的乱葬岗呀,埋得都是无人料理后事的穷死人,这盗墓贼也沒节操了,穷死人的坟也來挖, 他顺着声音找了过去,警用电筒的光束在坟茔中晃了几晃,远处看以为是盗墓,走近一看原來是鞭尸,一个女人正骑在棺材中痛殴身下的尸骨,脑壳都敲碎了,这得什么仇什么怨啊, “这位女士,你跟这具尸体有仇吗,”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聊了,大半夜的跑出來钓鱼,沒想到遇见一个更无聊的,大半夜不睡觉跑來鞭尸, 手电的光照在廖丹脸上,她立刻恢复了冷静,看看身下凌乱的尸骨,哪还有半分之前栩栩如生的样子,分明只是一具发黑的骷髅而已, 可那只骷髅手上却还抓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裂开的牙齿仿佛在得意地笑着,她赶紧从棺材中爬了出來,还未等她开口,小赵已经把她认了出來,迷惑地道:“怎么是你,精神病院放假了吗,怎么把你给放出來了,” 廖丹也认出了面前这名警员在几天前探视过自己,她來不及过多解释什么,伸手在棺材中一模,心道不好,那只打火机已经被压碎了, 小赵正想好好盘问她一番时,廖丹却伸手问他借火机,他慢吞吞地取了火机出來,猛地一窒,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汽油味,也就明白了她要打火机想干什么, “你不会吧,人家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还要烧人家尸骨,我警告你哦,这可是辱尸的行为,是违法的,” “我是疯子,疯子杀人是不用承担后果的,” 廖丹直接把打火机抢了过來,小赵刚想阻止已经來不及了,尸体被点燃的那一刻,火焰腾地烧成了一片,而廖丹跟尸体有过接触,身上也沾满了汽油,火焰几乎是眨眼间就蔓延到了她的身上,熊熊燃烧起來, 小赵呆坐在地上,眼看瞬间变成火人的廖丹满地打滚,他几次想上前去帮她扑灭身上的火,但被汽油点着的火焰却是扑不灭的, 几分钟后,廖丹已经烧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小赵坐在雨中被淋个湿透,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刘婷宇调自己來守鱼塘了, 佛堂内,一声比一声急促的诵佛声连成了声线,这边厢惊心动魄的法事依然在继续,刘婷宇呈现出极度痛苦的怪异姿势,就在林庆承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鬼影从她身体中走了出來,这些鬼影和外围的有所不同,他们的灵体都散发着微红色光芒,老蔡、薛奇、玛丽、廖伟、廖丹....他们肯离开就说明愿意接受超度, 随着鬼影的离开,刘婷宇泛白的鬼眼布满黑色血丝,两个黑色瞳孔一下就翻了出來,她的表情看去却更加痛苦,面色几乎完全被黑气笼罩起來, 林庆承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了许多,因为挂在刘婷宇胸前的佛珠已经变成了毒蛇,正死死地缠绕着她的脖子,越勒越紧, 而刘婷宇的身上也出现了窒息的反应,两个刚刚恢复过來的瞳孔在不断放大,额头青筋隐现,眼看就要窒息而死, “伯父,伯父,” 林庆承眼见情况不妙,大声呼喊着巴颂大师,但此刻作法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巴颂根本不敢有片刻分心, 可是,刘婷宇这边已然支撑不住,口中开始吐出肺沫和血丝,林庆承不敢再有犹豫,忙把缠在她脖子上的毒蛇取了下來,正要扔向远处时,却发现那依然是串佛珠, 梵诵之声戛然而止,四面佛光忙寂灭,阴风骤然止歇,阿乐手上的火球也熄灭了,连同那些丝毫沒有动摇的烛火也在顷刻间黯淡, 阿乐面若死灰地质问着:“你在做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拿掉那串佛珠,” 面对阿乐的质问,林庆承茫然而四顾,最后看向了坐在轮椅上的那个身影,他的手蓦然垂了下來,手中一直拨动的佛珠哗啦啦地散了一地,巴颂大师竟是圆寂了, 一丝愁绪,几抹悲凉,日落黄昏晓,时代公园的长椅上,刘婷宇依偎在林庆承怀中,醉眼望着晚霞映红天际的斜阳西下,这一幕残阳只是一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事,但对他们而言,却是生命中还未老去的年轮中,最后一圈纹路, 沐风萧萧,吹动树梢摇晃,每日每夜,每一处僻静的地方,不都在上演一幕幕凄凉吗, 那些充满不甘和竭力抗争的表情,终究是疲惫地被暮霭附上了一层萧瑟的余晖,在这永远无法预知下一秒的生命中,他们情愿坐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等待死亡的临近, 林庆承温柔地对怀中的人儿说:“我答应过你,要为你开一场演唱会,只有我们两个人,” 刘婷宇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抬头凝望着恋人浅笑的眉眼:“在这里么,现在吗,” 林庆承温暖而笑,取出了一只口风琴,悦耳的音乐回荡在耳边,美妙的旋律、欢快的曲调融为一体,半音阶口琴在他吹奏下仿佛天籁一般,这是一曲送给挚爱的,可以表达最完整的独奏, 刘婷宇缓缓离开了爱人的怀中,随着幽婉轻悦的音乐蹁跹起舞,虽然很多年沒有像今天这样舞动身姿,但那她却像美丽的蝴蝶般飞舞着,像婀娜多姿的柳条样扭动着,美的让人陶醉, 起风了,林庆承吹乱了一排声调,嘴边的风琴毫无所觉地掉在了地上,可是,那段独奏的旋律却依旧持续地回荡,刘婷宇已经浑然忘我,根本不曾注意到那曲风琴之声并非是恋人所奏, 公园的风声吹得树叶哗哗乱响,突然,一根拐杖过來了,林庆承在呆滞中赫然看见,那双穿在刘婷宇脚上的舞鞋,竟是红色的, 她每次踏出一个舞步,地上便会映出一个血脚印,到了后來,林庆承周围已经布满了血红的脚印,密密麻麻的,而刘婷宇却像跳舞的机器一般,根本停不下來,也不想就此停下,仿佛在舞动生命中最后的激情,不到时间的尽头绝不方休, 正文 第21章 尾声(二十一) 棚户水库,小赵百无聊赖地坐在河岸边垂钓,这将是他最后一天的执勤,因为明天过后,他就要离开香港了,换一座城市,换一份工作,警察这个职业,他已是真心厌倦, 手机铃响,他见來电显示为老大,接通电话后对面沒有声音,他静静地等了好久,才听到电话中断断续续传出刘婷宇微微的哭声, 小赵再也按捺不住深深担忧的心情,对着电话问:“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可电话却在这时挂断了,他连忙拨通了通讯科阿飞的电话,让他定位了刘婷宇的GPRS方位后,直接骑上了巡警摩托,直奔时代公园而去, 当小赵赶到时代公园的时候,刘婷宇正神情涣散地坐在地上,她的脚上还穿着那双红色人皮舞鞋,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到欲哭无泪,求助地望着自己, 而在她身旁的空地上,林庆承的尸体还在抽搐,那把沾满血的刀就握在刘婷宇手中,小赵连忙停好摩托车,走上前扶她起來,只心惊地问了句:“怎么会这样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刘婷宇只是摇头,凄婉地惨笑着,她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爱的人已经死了,她的念彻底断了, 小赵在最初的惊骇之后,剩下的就是无限柔情,他几乎是吼着对刘婷宇说:“你给我清醒一下,趁着警察还沒赶到这里,快点走,快点离开这里,换一个城市好好生活,永远都不要再回來了,” 他对刘婷宇吼完这句话之后,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把刀子,小心翼翼地擦拭掉上面的指纹,又将尸体上的血涂抹到自己身上,语气伤感地表白着心意:“你一定是怀疑我疯了,从决定喜欢你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疯了,你穿什么衣服留什么发型我都觉得好看,你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我都觉得是对的,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对我冷言冷语爱理不理,我还是觉得你就是个性迷人,有脾气的光芒万丈小可爱,我大概是沒救了,” 小赵自顾地说到这里,又往身上抹了把血,自嘲地笑笑,继续道:“”我那些沒來由的情绪低落,闷闷不乐和沉默,我也不知道它从哪里來,什么时候走,有时我就像神经病,你如果真的被我感动到了,就保重好自己,找一个像我一样中意你的人,但是不要找警察,你说的很对,如果两个人都是警察,彼此情绪都不稳定, 刘婷宇茫然地回过神,止住了冰冷的笑意,眼中流出一颗清凉的泪水,默默地看着他为自己背负所有的罪,而她能给予他的,甚至都不是一声谢谢, 远处已经能听到警笛逼近,刘婷宇却还愣在那里沒有离开,小赵生拉硬拽地把她拖了起來,毫不怜惜地推着她道:“走,走啊,” 刘婷宇被他推倒在地,磕破了膝盖的一块皮,她眉头不皱一下地爬了起來,和心里的伤痛比起來,即便膝盖骨碎,也不足其万分之一的疼痛,她走了沒几步,在原地稍稍伫立了一下,终究是提起那双人皮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走了, 公园内只剩下了小赵对着一具刚死的尸体,他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截刘婷宇抽过一半的香烟,叼在嘴里猛地吸了一口,忽然就哭得泣不成声, 夕阳轻轻地走了,不带走一丝的夜色,走得从容不迫、坦然自若、同时,也带走了她仅有的一切, 她就这般提着舞鞋游离在夜色中,走得累了就休息一下,然后继续漫无目的的一直走下,今天是第九天,短短的九天之中,她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界般漫长黑天白昼, 夜不点缀也依然很美,只是以后的生活却不在有他们陪伴,也许明天,自己也将重蹈他们悲壮的覆辙,因为关于人皮舞鞋的诅咒还在继续上演, 迎面走來两名巡警,他们见刘婷宇神情呆滞,身上还有残留的鲜血,当下便将她拦了下來:“小姐,你证件请出示一下,” 刘婷宇脸上沒有任何反应,两名警员顿起疑心,再加上她又沒穿警方,身上也沒有警徽警章之类的信物,立刻把她当做嫌犯控制起來,并对传呼台进行了呼叫:“总部,九龙湾街区发现一名可疑女性,身上有血迹,拒绝配合巡查,请求调派附近巡逻的冲锋车,我们现在的位置在...” 接到呼叫增员的冲锋车很快抵达了现场,在初步了解过情况之后,由于刘婷宇的沉默和不配合,警员难以判定她的身份,决定带她到附近分局进行身份核对, “小姐,麻烦你把鞋子穿上,跟我们回一趟警局,” 刘婷宇闻言看了那名警员一眼,开口说出第一句话:“这双鞋不是给人穿的,” 几名警员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地说:“我看她精神受刺激了吧,” 刘婷宇知道沒有人会相信自己,因为相信她的人都死了,连小赵也为了自己而受到诅咒,再沒有人会相信她了, “不穿就不穿吧,”警员把她带进警车, 刘婷宇坐在警车里始终不肯放下人皮舞鞋,警员也沒有强迫给她戴上手铐,香港是讲人权的地方,毕竟还沒有证实她有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行为,仅凭她身上的血迹并不能说明什么,一切还要等调查之后才能判断她是否有罪, 刘婷宇现在的状态已经快要疯掉,只是还差那么一点,如果在让她经受哪怕一点不能接受的刺激,那么,上帝也无法拯救她了,只有天才晓得她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 警车飞快地穿梭在夜市街区,车内突然响起一阵电话铃音,刘婷宇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显示号码为境外來电,她接起了电话,,,, “你好,我们这边是印度尼西亚大使馆,日前一名廖姓警官委托我们调查过一件事,现在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但我们联系不到廖警官,香港警方向我们提供了你的号码,请问你是他的上司吗,” 刘婷宇语气简洁地道出一声:“说,” “廖警官委托我们调查楚人庆的移民记录时,我们发现他确实有个哥哥,名叫楚人贵,不过这个人在排华运动中已经死了,喂,你有在听吗,” 刘婷宇仅有的一丝理智和镇静完全崩溃,她蓦地发现,原來,自己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她们一直被咒怨困扰着,在惊惧交加中提心吊胆地苟延残喘,竟然忽略最关键的一条线索,而这条线索,正是之前廖伟曾提到过的, 心念至此,她忽然发起了狂來,在警车拼命扭打着警员,拿人皮舞鞋的根部猛砸一切能看到的脑袋,一边在口中大喊:“放我下车,放我下车,” 她这么一闹,警车立时乱成了一片,四名警员被她踢得东倒西歪,脑袋上满是红印子,而且其中一名警员还被她抢走了点38左轮手枪, 混乱之中,一名警员猛扑了上去,奋身和同刘婷宇争夺着她手里的枪,原本就空间狭小的警车变得更加混乱,前排开车的警员也跟着分了心,把车开得七拐八弯,直把迎面车道的车辆吓得紧急避让, “砰”地一声枪声,也不知是谁不小心按下扳机,司机坐着也中枪,直接把警车开进了加油站,猛地撞在了输油管道上,顷刻间火光冲天, 第二天,两条重磅消息铺天盖地的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昨夜傍晚,著名台湾艺人林庆承在时代公园内被杀,疑犯为香港九龙分局重案科刑警,日前有市民目睹该警员曾和林庆承在凯鹏西餐厅发生争执,疑为情杀,” “昨夜凌晨两点半,启明街125号楼附近有警车撞击加油站引发爆炸,事件造成五名巡警当场死亡,当时车上还有一名高级督察,现经过抢救已脱离危险,该高级警员正是导致此次意外事故的肇事者,警方发言人强调,这两期事件只属于个别事件,相信不会影响香港警队的士气,” 尾声 三个月后,启明街125号的当铺门前行人冷清,不远处被炸毁的加油站正在翻修,由于施工面积较大,整条启明街道都被施工牌遮挡住了,所有商铺生意异常萧索, 不过,楚人庆对此倒并不显担心,他拄着拐杖悠哉地走在货架之间,看到有摆歪的古玩便扶正一把,在最里面不太显眼的角落里,那已经空了一个多月的展示柜之中,一双红色的高跟皮鞋正静静地摆放在里面, 即使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在写满符文的展示柜中央,依然无法阻挡它所散发出來的独特魅力, 楚人庆望着这双人皮舞鞋很是痴迷,这时他发现自己又多了几根花白的头发,口中低低地自言自语道:“是时候该给你找个新主人了,” 距离这里五十米外的施工车队中,一辆重型装载机缓缓动了起來,但它却不是处在正常的工作状态,而是把车头调转对准了前面的大楼, 坐在驾驶位上的却不是施工工人,而是在事故中侥幸未死的刘婷宇,但她却也在爆炸中失去了一只左臂和一条右腿,全身上下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皮肤严重烧伤,经过三个月的治疗,她身上皮肤的痂还沒有完全愈合,还不太习惯新装上的假肢, 装载机在她的操纵下托举起巨大的摇臂,一丝快意的笑容浮现在她面目全非的脸上,脚下油门一踩到底,轰轰鸣的装载机转动着巨大的轮子,径直撞向了那间当铺.... 《会跳舞的红皮鞋》到此已经写完,希望这部恐怖灵侦故事沒有让你感觉失望,若是觉得吓到你了,请给个收藏顺便投点贵宾吧,下面我要带给大家的,是一部古装同人,,《兰若幽魂》, 正文 第1章 兰若幽魂(一) 楔子 忘情森林,黑色的乌云盘旋在夜空,天幕阴暗压向大地,在凛冽的阵阵阴风中,树影哗哗而响,在积满落叶的古道上,一只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地赶着夜路。 新娘坐在轿子中,对面外的丫鬟道:“小霜,为什么还没到,天都已经黑了!” 丫鬟取笑她道:“小姐,你瞧瞧你,刚才上轿又哭又闹的,现在就等不及要嫁人了!” 新娘气恼地道:“小霜,你胡说什么,人家是觉得在轿子里呆的闷,想快些出来透透气!” 丫鬟忙拦住她:“小姐,你千万别在这里下轿,前面就是兰若寺了,听说那里经常闹鬼,我们还是等过了这段路再休息吧!” 丫鬟话音刚落,黑暗无边的苍穹便降下一道闪电,霎时间映亮了前方的道路,幽幽夜色中,一座破败的寺庙阴森地伫立在那里,在电闪雷鸣中分外可怖,旁边在立有数块墓碑,其中一座墓碑上写着:“皇浦兰若之墓!” “小霜,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新娘不安地问道。 “没...没事!”丫鬟催促着轿夫走得快一点,千万不要在此处停留。 轿夫们也都心里发怵,当下脚步不停地继续赶路,但还没走出多远,四周忽然间飞出了许多蝙蝠,孤苦狼嚎之声顿起,似乎还有鬼火飞来飞去。 “有鬼啊!” “鬼王抢亲了!” 轿夫们立刻扔下轿子,四散奔逃而去,灯笼喜牌等物丢了一地,新娘躲在轿中不敢出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只听见外面静悄悄的,她忍不住摘去了盖头,掀轿子的一角,偷眼像外看去。 朦胧夜色下,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人站在轿子不远处,正面对着一个妖气冲天的女子,但此时看去,连那黑衣人竟也有几分鬼气森森。 女子飘荡在半空中,神色间有几分凄厉:“燕赤侠,这十八年来你我阴阳互不相犯,我劝你今天少管闲事!” 黑衣人“呸”了一口,道:“因缘天定,你逆天而行,坏人好事,多少新娘惨遭你毒手,今日让我撞见了,我岂能坐视不管!” 女子冷笑道:“我逆天而行,那你又如何呢?想当年你驱使万魔妄图颠覆人间,造下的孽可不比我少!” 黑衣人惨惨一笑:“生生死死与我何惧,是是非非又于我何知,我本不想多管人间魔道之事,但今天我不管是非黑白,就要用我的规矩解决!” 女子像是知道他的厉害,眼中幽怨的目光越发强烈,但终究是没有对那黑衣人出手,半空中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化作一个红点,隐入了森林深处。 黑衣人望着眼前的兰若寺愣愣出神,仿佛这里有过很多难忘的回忆,许久,他背对着花轿道:“这里妖魔很多,你快走吧!” 新娘从轿子中走了出来,轻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黑衣人本已经迈出的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布满沧桑的脸上,忽地有了一丝久违的笑容,那一刹那间的凝望,他看到了什么? 故事,从这里开始... 正文 明朝景泰年间宦官当道,在京城设立十二监十三库,四司八局和二十四衙门,可谓权倾朝野,其中以负责监察机构的东厂最为嚣张跋扈,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 大太监皇浦正钦自认东厂督公,上挟年幼天子下令百官,在朝中极力排除异己,一心建立东厂王朝,凡有敢于对抗者即刻抓紧天牢酷刑至死,世人说起东厂谈虎色变,腥风血雨笼罩着大明天下... 东安门外,数十名戴着铁甲面具的锦衣卫分立两侧,身穿宦官朝服的皇浦正钦坐在高台之上,翘着兰花指,一脸惬意地品着茶水。 “启禀督公,犯人燕孝川一家老小全部带到!” 一个武官朝服的中年男子被押了出来,他一脸的风尘,身上斑斑血迹,显然受过了大刑,早已不复昔日威严,却依然正气不减地站在下面,不肯跪地屈服。 皇浦钦正取丝巾擦了擦嘴,语调阴柔轻缓地道:“听说燕大人你四月初八向皇上呈交了一部谏书,弹劾我们东厂,还请求圣上惩办本官,我说燕大人,你这是专门来找我麻烦呐!” “呸!” 燕孝川不屑地冷笑一声,道:“宦官不可参政是明太祖的遗训,你们私设公堂滥杀忠良,涂炭生灵还敢蒙骗皇上,天理难容!” 皇浦钦正面色一冷,道:“我们东厂太监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你这样谗言诬告,就不怕掉脑袋吗?我劝你还是交出兵权,我可以饶你全家不死!” 燕孝川毫无惧色地道:“你们这些乱臣阉党,胡作非为,没有皇上的圣谕,休想我交出兵权!” “要圣旨?” 皇浦钦正淡淡一笑,对属下吩咐说:“来人呐,咱们给他写一张!” 立时就有两人抬来一张桌子,铺好黄布,一名太监手握狼毫笔,正写到一半时,一股鲜血倏地喷在了纸上,一同落下的还有半截舌头。 “禀督公,燕孝川咬舌头自尽了!” 太监此话一出,燕孝川的家眷立刻哭成一片,皇浦钦正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燕孝川可是官居一品,名誉天下的忠良之臣,即便是东厂想要处死他,也得定一个合适的罪名,不然在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 皇浦钦正拂袖一甩,走下了台,对三名指挥使吩咐道:“盾兵关外,图谋造反,明儿把他拉到城外斩首!” “遵命!”三人齐声应允。 突然间,前方一骑飞快地奔了过来,锦衣卫担心会有人来劫法场,顿时紧张起来,皇浦钦正却是一脸的淡然,望着那匹越来越近的快马,他脸上更多的是笑容。 那匹马转眼即至,看清来人后,锦衣卫们解除了戒备,来人乃是锦衣卫四使之一的青龙,他从马背上抱下来一个女孩,走到皇浦钦正面前躬身道:“禀督公,兰若郡主一听说您回来的消息,就吵着要卑职带她来见您!” 兰若满心欢喜地扑进父亲怀里撒娇:“爹,你这次出去那么久,女儿都想你了!” 皇浦钦正虽是阉人,但在未入宫之前曾生有一女,现在贵为郡主,是当今圣上的干妹妹,却比那些正牌的皇室族裔还要受宠,他把女儿抱在怀中,疼爱地道:“若儿又长高了,再过几年爹爹老了,可抱不动你了!” “怎么会呢,爹是九千岁,永远都不会老!” 兰若双手环抱着父亲的脖子,目光一怔,看到了不远处哭成一片的男女老幼,其中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正用无比愤恨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在看仇人的眼神,兰若感受到了那份恨意,如针如芒。 这个年纪的兰若最是单纯,她看不懂大人们的世界,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杀戮,她只知道父亲杀的都是该杀的人,是反对朝廷的乱臣贼子。 可是,当那双满含恨意的眸子望向她的时候,那份恨意便印在了兰若心里,就像终年的大雾一般,挥之不去,让原本就天真懵懂的她不敢直视。 “督公,燕孝川的家人怎么办!”一名千户问。 皇浦钦正想也没想,狠狠瞪了那名下属一眼,沉声道:“该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 千户立刻单膝跪地,惶恐地道:“是,卑职明白!” 皇浦钦正面色一缓,对兰若柔声道:“若儿就快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爹好提前给你准备!” 兰若沉默了一会,小小年纪的她眼中满含着坚定,伏在父亲肩头小声地耳语了一番,这声音不是很大,却清楚地落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若儿什么都不要,既然燕叔叔已经伏法,只想爹爹能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皇浦钦正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开怀大笑,他一生杀人无数,更是让天下人为之憎恨的十恶不赦之人,但在深心处,他不希望女儿走自己的老路,不愿她双手沾满血腥! 在毛骨悚然笑声过之后,皇浦钦正对下属欣慰道:“就依若儿的心意,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踏进中原半步!” “是!” 千户领命,走到那群遗老遗孀面前高声道:“都听到了吧,督公已经下令免去你们的杀头之罪,还不快向郡主谢恩!” “谢九千岁不杀之恩,谢郡主不杀之恩!” 燕氏家族的人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只有男孩倔强的站了起来,不屈地道:“要杀便杀,燕孝川的儿子绝不苟且求生!” “大胆,不知好歹的东西,你想死我便成全你!” 身为锦衣卫四使之首的青龙面色一厉,东厂做事一向斩草除根,何曾留过后患,当下就要拔刀斩去,却被皇浦钦正按住了刀柄,他忿忿不平道:“督公,燕党余孽尚未清除,断不可留此子性命,假使日后....” 皇浦钦正截声道:“无妨,谅他一个孩子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言罢,他望向男孩微微一笑,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紧盯着他,回答道:“燕赤侠!” 皇浦钦正牵起兰若的小手,缓步向马车走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小子!你给我记住,今天是看在若儿的份上才饶你不死,日后想要回来报仇,别忘了你欠我女儿一份情!” 那一年,两个孩子只有10岁,然而,命运的轮回却在这里埋下了伏笔! 正文 第2章 兰若幽魂(二) 十年后.... 幽静的亭台连着池塘,蓝色的水,白色的玉石台阶,犹如融成了一体的春的画面,一个聘婷的身影坐在玉阶上,如同绸缎般的乌黑长发柔顺地被蓝色丝带系着,胜雪的肌肤,眉间一点朱砂痔,那张秀丽无双的脸上带着淡淡愁容,静静地沉浸在独处的孤单里, 她沒有皇族的姓氏,也沒有一点皇族血缘,却是天下间人尽皆知的皇族郡主,有人可能不知道皇后是谁,但沒人不知道兰若郡主是谁, 伸手拨弄水,一道道涟漪从她的手向外扩散,似乎感到有趣,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做同一件事,思绪却已经飞得很远了, “应天府那边白莲教频繁作乱,蛊惑民心,督公为皇上分忧解难,应该就快回來了,郡主多体谅一下吧,”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清绮身后的朱雀笑着解释,在东厂机构中,武功最高的就是锦衣卫四大指挥使,他们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朱雀是四人中唯一的女性, 兰若牵强地一笑:“爹陪我的时间越來越少,我已经习惯了,” 朱雀默然,她从小看着兰若长大,而兰若也看惯了钩心斗角,一直在皇宫中的兰若其实生活得很孤独,因为她有一个权力大于天的父亲,就连皇上对他们父女都要忌惮三分,天子尚且如此,其他皇宫贵族就更加小心翼翼了,除了恭敬就是避而远之,唯恐一个不小心便惹祸上身, 对于兰若而言,这世上最好的物质享受,容貌、权势、地位,什么都不缺,只要她开口,无论皇上还是父亲都会尽所能地满足她,可她并不开心啊, 许久,兰若只手撑起身子,轻轻揉揉有点发酸的腿,她撩起散落的发丝,对朱雀微笑着说:“可以陪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朱雀微微摇头:“我知道你很想出去,我也很讨厌宫里的气氛,但督公有过吩咐,让我们务必保护好郡主的安全...” 看到兰若失落的表情写满在脸上,朱雀的声音越來越小,现如今天下不安,更有白莲妖逆对抗朝廷,她不是不想满足这小小的心愿,只因外面的世界太过危险,几如人间炼狱, 暗自婉然一叹,兰若笑了,笑得不胜凄凉,她享尽了人间富贵,也饱尝了深宫寂寞,如果活着不开心,长生不死又有什么用呢, 幸而,这世界上还留有美好,一个叛逆而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悄悄酝酿,逃离这深宫,即使外面的世界混沌不堪, “朱雀,本郡主心情不佳,來陪我喝酒吧,” 朱雀感到有些诧异,兰若从不饮酒,今天为何想要借酒消愁呢,望着那一抹孤单的身影,朱雀忙快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地向着膳房走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朱雀已经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任她武功如何高强,也绝沒有想到,兰若郡主竟会在酒中下了足量的**,药效足以让一匹马昏睡三天三夜, 换了身男装,玉带折伦,凭借朱雀的令牌轻而易举地混出了宣武门,望着身后庄严的皇城“监狱”,兰若心里雀跃不已,终于可以出去了,要在大内侍卫发现自己出走前逃得远一点, 为了不被锦衣卫发觉,兰若远离了繁华的京城,她此次所带银两充裕,便买了匹骏马,一路向南而行,离京城越远,就越显得世态炎凉,数日之后,來到一座依山伴水的小镇, 不时地走过三五成群的江湖中人,道路两旁横尸遍地,有些尸体已经发臭,残破的肢体被野狗叼來叼去,眼中所见皆是一片废墟, 疾病,杀戮,贫困充斥着这这里,那些带刀的人一个个都不怀好意地打量兰若,好一个俊俏的书生,光看那身行头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歹意毫无掩饰地浮现在脸上,朝着她一步步逼近, 王法,在这里只是一个概念,人们只信手中的刀,而非朝廷, 兰若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懊悔不已,一个女子出门,尤其是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远行,安全应该放在第一位,至少也要有个靠得住的保镖啊,当下快马急鞭,把一群不怀好意的恶人甩出了二里地, 勒住缰绳,山间响起了鸟鸣声,清脆悦耳,那群恶人应该不会追來了吧,清兰若跃下马背,走到了小溪的边上,双手合起,捧起一把水泼在脸上,丝丝凉凉的感觉,直透心底, 离宫已半月有余,这些时日,我出走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爹爹耳中,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生气呢,一定会很着急吧,他那么疼我, 还是回去吧,本以为外面的世界会所有不同呢,如此看來,还不如留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好,想到此处,兰若心里顿时升起一阵失落,宫里宫外又有何分别呢, 不知不觉,天色已然黑了,林中忽然传出阵阵狼嚎,不远处的马儿受惊之下,撒奔而逃,一转眼便沒了影子,只留下兰若一人在这林中深处,寂静无声, 但见林中古木参天,阴气阵阵,兰若想起了小时候,她听爹爹手下的奇人异士说过,在深山老林中常有山精鬼魅害人性命,诸如鬼打墙,鬼魅人...无不是耸人听闻之说, 她害怕极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前方想起了一阵谈笑声,她心中一喜,也不那么害怕了,循着那说话的声音走过去,拨开树枝,几个大汉正围着篝火在烤肉, 折扇一抖,兰若对那几人礼道:“诸位兄台,小弟不慎在这林中迷了路,不知可否和诸位在此歇息一晚,”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些人看面相不像好人,不收留自己也就算了,还把插在地上的刀都拔了出來,再看他们烤着的东西,兰若忍不住阵阵作呕,那些都是人的手啊, “嘿嘿,细皮嫩肉的,正合大爷胃口,”一个大汉吞了吞口水, “朱老三,你一会放血的时候给我小心着点,别把那身衣服给弄脏了,”另一个大汉喜欢上了兰若的衣服, 兰若退无可退之际,只见头顶白影一闪,伴着一声清吟,一个手持银枪的男子翩翩而落,他白衣胜雪,双目好似一轮新月,手中银枪一指那几个大汉,道:“朱老三,你上个月输给我五两银子啥时候还,” 朱老三提着刀说:“都说是输给你的了,赌桌上的钱赌桌上还,老子又沒说不还,” 白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小算盘,拨了两下道:“既然这样,你得多还我二十两银子,” “燕赤侠,我看你是诚心想打架的,”大汉当时就急了,这不是明抢嘛, 燕赤侠指着火堆上架着的尸体道:“你们正在烤的那具尸体还欠我十五两银子,现在被你们杀了,当然要算在你们头上了,” “尼玛...”大汉听完差点吐血,挥刀便冲了上來, 燕赤侠一看对方竟然要动手,他心里一声叹息,只怕这二十两银子是拿不回來了,银枪一抖,飞身一枪刺穿了朱老三的咽喉,其他几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也都一个个地叫嚣着扑了上來,一阵刀光剑影, 兰若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一会飞來一只手,一会又飞來一颗头,不多时,所有人都被白衣男子给解决了, “总算有点安慰,”燕赤侠从死人的衣服里搜出一块碎银子,满意地笑了笑, 兰若忿忿不平地道:“就为了那么一点钱,你竟然杀了这么人,当心遭报应啊,” “报应,你知道什么,这都是我的血汗钱,”燕赤侠把钱袋塞进胸口,对兰若讽刺不屑一顾, 兰若哼了一声,转身刚走出几步远,燕赤侠淡淡地道:“这片黑森林一到了晚上就不太平,遇到几个打劫的都算你运气好,要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可就惨咯,” 这番话直把兰若听得遍体生寒,她不由止住脚步,心想这个人虽然杀心极重,但自己跟他无冤无仇,应该不会害我吧,何况凭这个人的身手,要害早就害了, “我警告你哦,我可是很厉害的,你要是敢动什么坏心思,我...我可对你不客气,”兰若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歇脚,说着自己都心虚的警告, 燕赤侠摇头笑了笑,他杀人不眨眼,却也不会伤及无辜,自然沒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架起柴火,重新生了一堆火, 噼啪声中,火焰吞噬着柴木,发出脆响,冒起了阵阵青烟,兰若坐在十米外的地方,看着燕赤侠把一只野兔收拾停当之后,插了根木头,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随着火焰的炙烤,兔子肉渐渐变成了金黄色,山林之中飘荡着喷香美味,燕赤侠一脸专注地盯着那只兔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咕噜噜...” 兰若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声怪响,赶紧转了身,偷眼瞄了瞄专心致志烧烤的燕赤侠,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他听到, 正文 第3章 兰若幽魂(三 身后有脚步声传來,她下意识地站起身,眼前一亮,一块外焦里嫩的兔子肉已经递到了她面前, 兰若本來不想接的,却被燕赤侠硬塞进了手中,他笑着道:“都是出來混的,别为了面子跟自己过不去,” 兰若矜持地一笑,道了声“谢谢”,半侧着身子,背对着燕赤侠斯文地吃了起來,林间吹來的清风,轻轻掠起了她耳边垂下的一缕长发,拂过白皙的脸颊, 燕赤侠深深皱起眉,男人怎么能这么笑呢,是因为他面目俊美的关系吗,这么娇柔的笑容在他的脸上能表现得如此美丽无邪, 感受着那炽热的目光,兰若面上一红,心里越发紧张起來,难道被他看穿了我的身份,微微回过头,燕赤侠正大口啃着另一条兔子腿,兰若这才放下心來, “好酒驱寒意啊,要不要來点,”燕赤侠自顾地喝起了酒, 兰若摇摇头,听着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问他道:“这片森林里真的有鬼吗,” “岂止是有,还很凶呢,”燕赤侠夸张地道, “怎么,你是不是想要我带你离开这片森林,” 见她点了点头,燕赤侠立刻來了精神:“二十两算上刚才你吃的那块兔子腿一共二十五两,” 兰若想也沒想,解开腰上的钱袋就丢了过去:“我所有的银子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吧,” 燕赤侠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开心地道:“多年的积蓄总算保住了,” 兰若虽然很看不起他,但不知怎地,此刻跟这个男子独处在森林里,四周鬼魅夜行,孤狼惨叫萦耳,她居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心,是那样厚重,踏实的感觉, 饭饱之后,兰若首先支撑不住,背靠着树根,和衣睡着了,燕赤侠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禾,在两人四周部下一道结界,这才枕着银枪躺了下來, 听着山风吹动山林发出的“呼呼”声响,任凭思绪翻滚,当年因兰若郡主求情,燕氏族人才免遭灭门,但他却从此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后被游历四方的玄心门主所救,悉心传授其玄心道法,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除魔卫道, 他一边潜心修习道术,一边苦练燕云枪法,这十余年來他随师傅走南闯北,一路降妖除魔,起义军四方而动,朝廷一日不如一日,眼见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当初那份复仇的执念,也渐渐变淡了,再后來师傅仙逝,他便一个人过活,时常为了点银子和人家刀光剑影,也许他不是真的贪财,只是给自己不去报仇的借口罢了, 燕赤侠深深望了眼零星的天空,在这黑夜里,他的眸子也是那般明亮,但他却沒有注意到,在他身边,有着另一双明眸,不知从何时开始,幽幽地注视着他, 两人眼中透出的孤单,竟是如此的相似, 日出山城小镇,街上來往行人大多背负着兵器,本來相安无事,不知是谁先拔出刀,其他人立刻紧绷起來,一个个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片刻后,也不知是谁说了声:“沒事了沒事了,该干嘛干嘛吧,” “走了走了,沒事了,” “恩恩,沒事了,” 大家纷纷把刀收了起來,各自向着原來的方向走去,好像什么都沒发生过一样,其实真的是什么都沒有发生,只是这里的人长久以來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极度缺乏安全感所致, 一间茶摊内,小二满场跑,忙碌非常,一眼看到又有客人上门,兼且穿着不俗,马上迎了上來,嘴里还招呼着:“客官,里边请,” 走近一看,心一跳,做跑堂三四年了,还沒见过如此俊美过人的少年,反观另一人气质则截然不同,一把银枪一看就不是凡物,眉宇间杀气腾腾,目如朗星,就是表情放荡得有些猥琐, 酒足饭饱后,隔壁桌可谓是唇枪舌战,两帮人马手操着兵器,大有大打出手的意思,兰若听了一半天,大概也听出了一些原委,似乎是两帮人分赃不均,吵來吵去就只为了两文半分钱,可笑得很, 燕赤侠喝完了杯里的茶水,缓缓起身道:“收了你的银子,答应你的事我也做到了,小兄弟,正所谓江湖路远,我们后会有期了,” 丢下一句话,燕赤侠也不再看兰若一眼,转身走出了酒楼,兰若心底一阵怅然若失,这世界天大地大,她一个人能去哪呢, “等一下,” 燕赤侠闻声停住脚步,只见兰若神情桀骜地离开了座椅,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紫色玉饰,那玉石之中还带着红色血丝般的花纹,手一抬,就轻轻流动,活的一样, 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个镯子是用天下闻名的紫玉羊脂精心打造出來的,更珍贵的就是它的红色流丝,天山国的贡品,,红吟羊脂玉, 此物一出,顿时吸引了在场数十人的目光,就算瞎了狗眼的人也能看出,此物必定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看向兰若的目光也变成了**裸的打劫, 兰若故意在人前高调了一番后,自信满满地道:“燕兄,我见你武功不凡,不如我们來做个交易,你只需要护卫我的安全,你想要多少银两随便你开口,” 一秒,两秒,三秒... 燕赤侠面上神色初始微有些诧异,他倒沒想到这个少年竟怀有如此重宝,惊诧之后,他眯起财迷的双眼道:“那你可找对人了,这方圆百里之内有谁不知道我燕赤侠,不过呢,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说着,他又掏出了那把小算盘,三下五除二地拨弄了一阵,道:“这样吧,算你便宜点,我按天收费,一天十五两,杀一个人多加五两,杀一只妖再加十两,怎么样,” “好,成交,”兰若爽快地答应, 燕赤侠把手一伸:“先付我一百两定金,” 兰若一下犯了难,自己身上的碎银两都给他,除了那枚羊脂玉,哪里还有半两银子,总不能把玉掰掉一块当定金吧, 燕赤侠观察着兰若窘迫的表情,豪爽地道:“沒关系,大买卖可以赊账,我不怕你付不起钱,” 晌午时分,日正当中,十分炎热,燕赤侠忙着赶路,兰若像个小尾巴一样不紧不慢地跟着, 二人就这般走走停停,不觉间來到一处小小的茶摊,支在路边的大树下,里面已经坐了十多个客人,兰若心下一紧,这些人虽是百姓装扮,但其中一人兰若却是认得的, 锦衣卫四使之一的玄武, 糟了,一定是爹爹派人來寻我了,兰若看了眼面冷如霜的燕赤侠,灵机一动,快速从怀中取了块斯帕,蒙在了脸上, 燕赤侠赶了半天的路,口中颇为饥渴,那茶摊看着阴凉,便走了过去,兰若想唤住她,已经來不及了,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了进去, 晌午十分难得的大风吹过,吹得大树枝叶晃动,透下点点碎阳,散落到了地上,燕赤侠不经意间看去,便再也收不回來了, 邻桌的一人,额角饱满,双目炯炯有神,一身文士儒袍下,居然穿着一双官靴,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朝廷的人,而且还是东厂锦衣卫使, 燕赤侠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品着茶,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当年害他家破人亡的锦衣卫此刻就近在眼前,难道,这是天意吗,上天给了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过了一会,这些人或许是歇够了,为首的一人当先站起身,打量了一下燕赤侠,从衣袖中抖出一张画卷,客气地道:“这位兄弟,可曾见过画中之人吗,” 燕赤侠眸光一震,画中竟是一个绝色美女,浅笑盈盈,顾盼生辉,怎一个风情无限,他不由看向了另一张桌上的兰若,只觉画中绝色与这少年极为相似, 但见兰若也在望着自己,似乎有点不安,转念想到,也许“他”女扮男装是为了逃避东厂的追杀,却不知是哪家忠良的千金,难怪她要找自己做保镖, “兄弟,如果你沒有见过画中之人,可否告诉在下,日落山城该怎么走,”玄武收起画卷,又问一句, 兰若不禁偷偷瞄了眼燕赤侠的表情,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就在气氛微有些僵住之时,玄武的随从沒了耐心,指着燕赤侠鼻子大骂道:“放肆,我家先生在问你话呢,何故不答,” 杀气,瞬间扩散开來,封存已久的恨意腾地被点燃,以玄武为首的一方人均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只见银光一闪,燕赤侠枪出如龙,带着横扫千军之气势,直取玄武而來, 玄武未曾想到此人一句话未说就先动起了手,当下运足了内力,拔刀便挡,只听“叮”地一声轻响,刀枪碰撞在一起擦出一簇火花,燕赤侠眼中杀气炽盛,横扫一枪,几个躲闪不及的锦衣卫被枪中真气所伤,一时间倒地一片, 玄武心下大骇,此人枪法出神入化,只怕绝非寻常江湖中人,但最让他不解的是,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不就是问个路嘛,何至于大动干戈, 正文 第4章 兰若幽魂(四) 但此刻面对着燕赤侠的冷面寒枪,他哪里能顾得上多想,提刀再次迎上,这一次,二人都拼足了内力,把轻功施展到极致,一个银枪舞动,另一个刀光闪现,刚一接触就展开了生死相博, 如此斗了十几个回合,玄武渐渐不支,招式也越來越跟不上燕赤侠的节奏,眼见周身险象环生,又无可化解,肩头一痛,手中的钢刀也被震飞了出去, 其他锦衣卫不再袖手旁观,纷纷拔刀加入了对决,燕赤侠处乱不惊,腾地飞身跃起,在半空中祭出了一道黄纸符,口中急喝一声:“天地无极,玄心定法,,定,” 随着一声“定”音落下,冲在最前面的锦衣卫立时犹如木桩一般,动弹不得,剩下的几人下意识地退了回來,眼中不可置信地道:“他会妖法,” 燕赤侠不理会众人眼中诧异,凌空急转,一式“雪地燕回声不断”横扫而下,锦衣卫脚底霎时间沙土飞扬,除了玄武尚能抵挡一下,其余人全部重伤倒地, 燕赤侠岂肯就此收手,长枪银芒吞吐不定,后式已接踵而至,兰若眼见玄武避无可避,当下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一声“住手”正欲脱口,忽然间变化骤生, 只见三道金箭破空而來,兰若原本为玄武担着的心又倾向了燕赤侠,他感受到箭气非比寻常,亦不敢托大,忙回身化解,只这片刻的功夫,玄武已然闪到了一边, “叮叮叮,” 一叠声金属脆响,三支金箭一一被挡了开去,燕赤侠轻盈地落在兰若身前,护住了她, 燕赤侠冷冷地看着身后之人,偷袭之人此刻也在打量着他, 锦衣卫四使之一,,,,白虎,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锦衣卫,谁知道这附近还有多少朝廷的人马,即使杀掉一两个也无法泄尽心头大恨,燕赤侠纵有不甘,也只好罢手, “站住,” 白虎眯着眼睛,唤住了燕赤侠,刚才他躲在暗中看到此人不但枪法卓绝,内力浑厚,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年纪轻轻便已习得无上道法,如能收之,必可为千岁再添一员虎将, 燕赤侠放缓了脚步,微微侧头,只听白虎爽言道:“这位朋友,我看你身怀异术,想必也是除魔之人,如今白莲妖人横空出世,为祸天下黎民百姓,朋友何不为朝廷效力,与我等一起斩妖除魔,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盛世,” 燕赤侠脚步不停,面露不屑,道:“这世道当真变了,连东厂的人都自诩除魔卫道,可笑,可笑,” “大胆,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东厂锦衣卫,竟敢出言不逊,”白虎面有薄怒,端起了手中的神机弩, 燕赤侠根本沒把他的话放在眼里,悠哉悠闲地继续向前方赶路,玄武看着两个白衣男子渐行渐远,对郁怒未消的白虎劝慰道:“算了,二哥,由他去吧,找郡主要紧,” 白虎收起了神机弩,喟然一叹,道:“是啊,只可惜了这少年,好俊的枪法,” 离开了茶摊,燕赤侠走上官道,道路越來越宽敞不说,人也越來越多了起來,他此刻有些微微失神,画中女子在脑中萦绕不散,让他这个修道之人频频闪神, 兰若一咬牙,张开双手拦在了燕赤侠面前,轻启朱唇道:“你既然知道那些是朝廷的人,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们,” 燕赤侠想了想道:“我还沒问你呢,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惹上东厂锦衣卫,” 兰若闪烁其词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反正我收了你的钱就一定会保护你,不过还答应了朋友要为她做件事,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你要跟着去吗,”燕赤侠也懒得拆穿她,他本是一介俗人,本來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你有事尽管去忙啊,我又不会给你添乱,”兰若快步跟了上去, 天色朦胧,月亮在乌鸦的啼叫声中幽幽升起,出现在燕赤侠和若兰面前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客栈,兰若心下惊疑,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多出一家客栈实在诡异,再看燕赤侠却一脸轻松的样子:“人生就应该及时行乐,我们进去吧,” 老鸨子站在楼梯口看着打情骂俏的姑娘们,脸色都快耷拉到地上了,右手手背拄着腰,左手攥着一块丝帕沒好气地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养你们不是在这白吃白喝的,” “哎呦喂,姥姥,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啊,沒有生意也不是姐妹们的错,还不行我们聊聊天了,”一个姑娘当时就不乐意了, 老鸨子火气很大的样子,扯着嗓子道:“沒生意不会上街去拉吗,” 正说着,两个白衣男子走了进來,姑娘们呼啦啦地抢了过去,拉衣领的拉衣领,勾脖子的勾脖子,露胸脯的露胸脯,一时间争相斗艳,群魔乱舞,都想着能把这两位爷拉进自己的闺房里,好从他们胸膛里掏出新鲜的人心來, “來嘛,大爷,选我嘛...” “选我选我...” “都别争了拉,这位爷是我的...” “哎呀,骚狐狸别拉我...” “死贱人,你还敢推我...” 可怜燕赤侠和兰若被这一群形如饿虎的姑娘们拉过來,拽过去,像是入了狼群的小绵羊一般飘飘零零,他好不容易得了空隙,一声厉啸,当即震开了所有人, “哎呦,这位公子好俊的内力,可是嫌我们招待不周吗,”老鸨子扭动着腰肢从楼梯上走了下來, “在下只是來此歇个脚,看看妩媚听个小曲,明日就走,不曾想唐突了众位姑娘,在下赔罪了,”燕赤侠打了个哈哈, “哼,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这的姑娘可是不卖艺的,” “不卖艺,那卖什么...卖身吗,”兰若总觉得这里怪怪的,又说不出來哪里不正常, 老鸨子热情地迎了过來,引领两人向楼上走去:“卖什么不重要,难得的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好漂亮的烛台,”兰若不禁被墙壁上的烛台吸引了过去,那座烛台一共插住五支蜡烛,但在燕赤侠眼中却是一只人的手骨,森白而又锋利, 老鸨子依旧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这里的规矩:“二楼是招待尊贵客人的场所,但凡上了二楼的客人都要当一次新郎,与婚房里的新娘入一次洞房,” 上到二楼,他们來到一间布置成新房的房间,里屋传來一阵嘤嘤的哭声,于宇轩透过帘子,看见一个身穿红色衣服戴着盖头的女子正端坐在床边,身体一颤一颤地小声抽泣, “她哭什么啊,”燕赤侠不动声色地问, 老鸨子笑道:“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哪个不哭啊,” 一旁的兰若不以为然道:“这不就是花钱睡女人的窑子吗,还弄得像娶亲一样,” 老鸨子脸色一拉,道:“哟,你也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们这是黄花大闺女,这不就是您的洞房花烛夜吗,” 她撩起珠帘,狠着声音对新娘道:“我可告诉你啊,好好伺候着这位官人,人家这位爷可是花了大代价,要是伺候不好,别怪我撕了你的脸皮,” 燕赤侠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大代价,有多大,” “跟我來,你不就知道了么,”老鸨子拉着燕赤侠去了另一个房间, 兰若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面前的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身后的新娘已经摘下盖头,露出一张美得妖艳的面容,兰若不由一窒,那是个极柔媚的女子,长而直的秀发沒有盘起,披在肩膀,如水一般的柔和;白皙的肌肤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红唇淡淡,眼波如水,望了过來,竟是如水一般,仿佛看到了她的内心深处, 她的声音极其魅惑:“公子,你为何要走,” 兰若用力推了两下房门,紧张地道:“你不要过來,我也不会过去,” 新娘狐疑地望了眼女子兰若:“你好像很怕我,你不应该怕我的,” 兰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也许是因为她有一张让自己都怦然心动的美丽容颜,难道,自己竟会对一个女子动情, 新娘已经來到了兰若面前,轻柔地轻抚着她的脸颊,她的声音,更透着恍如隔世般的温柔:“曾经有个书生,他愿意用自己的真心许我一世琉璃,那时,我还骂他是个傻瓜,” “后來呢,”兰若一时茫然,忍不住问道, 新娘凄然一笑,幽幽地道:“我吃了他的心,他却再也看不到我的笑了,后來,我又吃了几百万颗人心,才发现就像她说的一样,人心最冷,” 兰若此时神智已经变得木然,她脑海中一圈圈回荡着新娘的音容笑貌,把自己的心填得满满的,仍用仅存的一丝清明问道:“她是谁,” 新娘像是回忆一个很久以前的故友,回过神道:“她是我见过最痴的妖,你不认识她了么,那你一定也不记得我了,” “我们以前见过吗,”兰若木木地问, 新娘黯然失笑,微微摇头说:“一万年了,你沒有变,他也沒变,只是时光变了,” 她温柔地看着她,伸出了如刀的利爪:“记得那时,她常对我说,最冷不过人心,小心被人心蛊惑,” 眼见利爪即到兰若眼前,也就在这时候,身后的房门忽然四分五裂,新娘急忙收回伸向兰若胸前的白皙玉手,凌空退到了床榻之上, “隔壁那姑娘不是我的菜,还是让我陪你玩玩吧,”燕赤侠说着,把一只狐狸的尸体丢了过去,挑眉道:“黄花大姑娘,” 正文 第5章 兰若幽魂(五) 兰若也在这时清醒过來,看到地上的狐妖尸体时吓了一跳,赶忙躲在了燕赤侠身后,还好他及时赶來,不然兰若已经被摄魂术夺了心智, “你是谁,到底是什么人,”新娘表情变得狰狞起來,同时现出了她本來的面目,,九尾魔狐聂小倩, 燕赤侠唉声叹气地道:“本來还想跟你洞一次房的,看你变成这副模样,把我对你的好印象都破坏光了,” 说罢,他银枪一展,凌然道:“你可听好了,我就是人送绰号冷面寒枪的燕赤侠,今天一不为斩妖除魔,二不为上门讨债,只问你借一样东西,” “借什么,”聂小倩道, 燕赤侠笑着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你的魔灵,” 聂小倩听后面色一变,她修行百年方成妖灵,千年得魔灵,这人开口便要取她的修行千年的魔灵,这病得治, 燕赤侠看着她面上表情不断变化,一会由红变白,一会又变回红,看得人心里直发寒,末了,他收起银枪道:“算我怕你了,我给钱行不行,五两,十两,” 聂小倩用衣袖遮了下面颊,又变作千娇百媚的姿态,道:“想取我的魔灵,那就用她的真心來换吧,沒准我一高兴,就把魔灵给你了,” 兰若一听此言,不由又退了两步,只见燕赤侠犹豫了一阵后,犯难道:“这可不行,她还欠我好几百两银子呢,你若把她的心给吃了,我找谁要钱去,” 聂小倩脸上笑容渐渐褪去,但依然平心静气地道:“有本事自己來拿啊,” “你且先找个地方躲起來,看我收拾了这害人的畜生,” 燕赤侠话音刚落,兰若只看到一道白影破空而去,他已经欺身而进,银枪泛着金光疾冲向了聂小倩, 聂小倩子一双如水眼眸只看着他,雪白长袖挥出,抵住了泛着金芒的银枪,不知是有意无意,竟是贴身而近,轻道:“是让你的心跳加速呢还是停止,想跟我玩吗,小心我的尾巴哦,” 燕赤侠看着聂小倩一张柔媚已极的脸庞近在咫尺,隐隐幽香暗暗传來,更有夜色里那动人心魄的眼眸,恍水中倒映着的皎月一般明亮,一时间忍不住心意动摇, 燕赤侠心升动荡,神志几乎为之所夺,紧要关头,他面上忽地金色一闪而过,便立刻平静了下來,枪出如龙,招招直取聂小倩而去, 聂小倩更是如鬼魅一般时隐时现,面上虽仍有微笑,但眼神中已渐渐有沉重之色,她与燕赤侠激烈斗法中,已然察觉出这人看來年纪虽不大,但道行却是不低, 兰若在一旁向场中看去,半空中,燕赤侠怒声喝叱,金光闪烁,妖魅四避,聂小倩依然影现于半空,衣裳随风轻舞,便如画中人一般美丽无双,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挥衣袖,燕赤侠却要竭力來抵挡方能化解, 如此激烈的斗法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燕赤侠重新落回到地上,脸上贪钱的嬉笑渐渐隐去,神色渐渐沉静,皱眉道:“不愧是千年修行的魔狐,非要逼我使出伏魔法器不可了,” 月华冷冷,透过树叶洒在聂小倩身上,让她的身影看上去竟有些孤单,有些离索,她微微低头,仿佛倾听着这深夜树林中的隐隐幽声,轻轻道:“你既知道我修行不易,我和你们又无怨无仇,为什么一定要來弑夺我这千年魔灵呢,” 燕赤侠想也沒想,道:“妖就是妖,不管你吃了多少颗人心,你终归是妖,不管你道行多深,也难以消除你身上的魔性,” 聂小倩沉默了片刻,淡淡一笑,道:“如今天下大乱,妖魔横空出世,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说我蛊惑人心也好,为害一方也罢,可在你们人类之间,彼此杀伐残害生灵的事做得还少么,” 燕赤侠呆了一下,一时竟无法辩驳,只见她轻轻抬手,把落在鬓边的一丝乱发小心收拾,葱玉一般的手指划过发间,浅笑着道:“莫非在你眼中,妖就该死,就该沦为人的腹中之食,假若妖吃了人心,就是天理难容,” 燕赤侠哼了一声,不屑一顾,正要祭出法器,但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刻,兰若挺身站了出來,反驳道:“沒错,这世间万物都是平等的,但人有善恶之分,妖亦有正邪之别,你怎知你所害的那些人就一定都是恶人,” 聂小倩心头忽地掠过曾经的一幕,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刚刚幻化出人形,也是在这片忘情森林的深处,她遇到了他, 一座破庙里,书生脱着湿漉漉的衣服,愁眉苦脸地道:“哎呀,完了完了,这回帐本全湿透了,回去一定收不到钱了,” 忽然间,一阵阴风袭來,书生打了个冷颤,在这荒无人烟的残破古庙中,只有他一人,那是何等的恐怖,他遂翻出一本竹简给自己壮胆:“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使老有所终...终....” 书生大脑一片空白,因为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子,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以至于紧张得说不出话來, “小女子赶路不巧遇上风雨,可以进來休息一下吗,”女子周身已经完全湿透,衣服贴在肌肤上若隐若现, 书生一直盯着女子看了许久,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施礼道:“姑娘,恕在下失礼,我宁采臣顶天立地,绝非轻薄之人,如若姑娘不嫌弃这废庙简陋,在下愿去门外避雨,” 女子对他笑了笑,忽然脚步不稳,就要摔倒的时候,书生忙上前扶住她:“姑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 “想來是受了寒意,不劳公子担心了,”女子坐在篝火旁,信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來, 书生讷讷地站在一旁,女子开口道:“你读书是为了兴大唐之盛世吧,” 书生一愣,道:“姑娘是怎么知道的,在下十年寒窗苦读,不娶妻室,不求朋侣,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 “你读这么多书,多记得吗,”女子诚心要考考他,便翻开一半孙子兵法,道:“孙子兵法,作战篇,” 书生微微一笑,道:“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女子又道:“论语,” 书生对答如流:“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书呆子,” 女子笑嗔了他一眼,而后表情认真地走到书生面前,问他道:“礼记,什么是爱情,” 书生皱了皱眉头,疑惑道:“礼记中有这篇吗,” 女子笑而不语,一双明眸默默地望着书生,他经过一番考量后,当即做了一首诗,,,, “十里长亭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形单影只望相互,” “不羡鸳鸯不羡仙,” 女子眼中含笑地道:“形单影只望相互,不羡鸳鸯不羡仙,” 书生看着女子在自己面前退却了衣衫,露出让他不敢直视的若雪肌肤,他心神剧烈震荡起來:“姑娘,你...” 这一夜,两人在温柔缠绵中直到天亮,书生甚至都不知道女子的姓名,不知道她來自哪里,年芳几何,他只知道自己这一生一世,都将为她而活, “我就叫你小倩吧,幽幽倩影,萦绕我心,以诗为证,成天地之合,”书生从背后抱紧女子,轻吻着她光滑细嫩的玉背, “成天地之合,”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在一瞬间滑出了温暖的怀抱,低低地问:“如果我是妖,你还会爱我吗,” 书生见她不像在说笑,但还是点头道:“会,不管你变成什么,我对你的爱都不会减少,” “如果我是一只靠吃人心才能活下去的妖,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这一次,女子流着泪说出这句话, 书生怔怔地看着她黯然神伤的背影,而后坦然地笑笑,道:“如果我的心能让你多活一天,哪怕是一秒,我真的不怕牺牲我自己來成全你,” 女子渐渐露出了她的本相,十指锋利如刀,书生并沒有表现得很害怕,他依然笑着说:“其实你沒必要把自己变得这么可怕,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书生笑容凝在了脸上,女子手中紧握着那只跳动的心,一颗颗珍珠般地泪珠从眼底掉落,她最后一次把书生抱在怀里,因痛苦而哽咽着声音说:“姐姐,你说这世间男子皆为负心之人,可是,今天却真有个傻瓜肯为我付诸真心...” 燕赤侠和兰若并肩站在一起,看着聂小倩像是沉浸在某种痛苦的回忆中,只见她昂首,尖啸,声音凄厉,然后,她霍然回头,一脸肃杀,微微张了张嘴,仿佛带些遗憾,却沒有说出什么话來, 每个人怀念曾经最幸福的时候,往往也是她最痛苦的时候,聂小倩看了看燕赤侠,最后,她那如水一般温柔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悔意,竟是落在了兰若的脸上, 兰若默然不语,侧头看了看燕赤侠,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古朴的铜镜,一看就不是凡物,中间更雕刻着一个形状古拙的麒麟图腾,,麒麟法镜, 正文 第6章 兰若幽魂(六) 聂小倩目光在那面古镜上一凝,这是传说中的降魔法镜么,想不到这个男子竟会有这等无上法器,她再次看向燕赤侠,道:“你真的不肯放过我,” 燕赤侠点头称是,右手一抬,就要作势冲上去,兰若看在眼中, 她心头一阵惘然,对狐妖有了种怜悯之情,低声对燕赤侠道:“燕兄,我看她已经知道错了,不如,你放过她吧,” 燕赤侠摇头道:“你可不要动了恻隐之心,就算她肯交出魔灵,数百年后,她依然是只吃人的妖,” 聂小倩低头顾影,细细的睫毛掩着她柔媚的眼睛,但那隐约露出的凶光却暗藏杀机,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眨眼间,阴风四起, 风起云涌之间天地黯然失色,这里本來是一处荒郊野外,不应该有此异象,燕赤侠和兰若不由暗自惊骇,忽听一声刺耳的怪响,一颗参天古树拔地而起,见风就长,不多时已长成百丈之高,茂密的树枝长满荆棘倒刺,遮星避月, 燕赤侠大惊失色,以他的修为和见识一眼便看出,这里已不是他们原來所处的世界,而是另一层空间鬼界魔域, “今日你有神器在手,我敌不过你,但到了这鬼界魔域,就算不用我出手,你们也是插翅难逃了,如果那个和尚还沒死的话,你们正好可以和他做个伴了,哈哈哈哈.....”聂小倩狂妄的笑声一声声回荡,越來越小,越來越远,周围也变得越來越静, 黑暗之中,燕赤侠催动法力燃起一张灵符,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周围五尺左右的地方,把兰若的脸也映衬得惨白,周围除了那颗古怪的大树,岩壁上都是漆黑如墨的石头,看去坚如铁石,分外生冷, “燕兄,我们这是在哪啊,”兰若对身处的陌生环境心生恐惧,这里不但森冷寒凉,更安静得要命, “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鬼界魔域,都是我太大意了,不小心着了九尾狐的道,”燕赤侠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对兰若解释着他们现在的处境, 所谓的鬼界魔域是一个同现实世界相互依存的另外两大空间,人死后会进入鬼界,等待机会重新投胎,而魔域则是妖魔的世界,除了极少数像聂小倩这样道行高深的妖魔会在人间行走,多数妖魔都栖身在魔域,燕赤侠虽然有法镜在手,但还是低估了聂小倩的道行,现在他们已然身在鬼界,想出去可就难了, “现在可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出不去了,”兰若紧抱着肩膀,不住地打着冷颤,也许沒找到出路之前自己就会被冻死在这里, 燕赤侠放飞一只灵符纸鹤,对兰若宽慰道:“跟着它走,就能找到生门的所在,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出去,” 纸鹤振动了两下翅膀,朝着前方的黑暗飞去,这个方向竟似沒有边际一般,过了许久,两人依然走在空旷的空地之上,这里除了大的惊人之外,竟是沒有一点生灵的迹象, “你为何一定要得到那九尾狐的魔灵,还害得我们被困在此处,”兰若对手心呵着热气,疑惑地问向燕赤侠, 燕赤侠闻听此言不禁愁眉紧锁,他此次夺取九尾魔狐的魔灵是为日后封印黑山所用,若无魔灵的千年灵力,以人力根本无法催持法镜发挥最大的威力, 但此刻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对兰若讲,只当是她被连累至此而心生不满的抱怨,便道:“后悔跟來了,我提醒过你此行凶险难测,现在后悔也來不及了,” 兰若冷笑,回他一句道:“是啊,我是后悔了,后悔错看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好色之徒,” 燕赤侠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若说他见钱眼开可以,说他卑鄙无耻也认,但好色之徒又从何说起呢,当下把兰若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冷哼道:“请问这位大小姐,我燕某人色你什么了,” 兰若看他那副痞相就气不打一处來,讥讽道:“说什么替天行道,我看你还不是垂涎那狐媚的美色,还说要和她洞房來着,真是不知羞,” 燕赤侠被她这话给逗乐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替天行道可不是我说的,就算我看上了那狐狸精,貌似也不关你的事吧,你要真有骨气就把欠我的银子还给我,大家各走各路,可好,” “你...” 从小到大还沒有哪个人敢这样对自己不敬,兰若见他已经走远,只得一跺脚,快步追了过去,俏脸一板,再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了, 走了也不知多久,便听闻四周都有婴儿在笑,咯咯咯,哈哈哈,笑声漫天乱窜,笑得人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可怕,”一只半透明的灵体在用力拉扯兰若的头发, 燕赤侠抬手拍过去一张灵符,驱散了小鬼,道:“沒事,不过是地狱的引路鬼罢了,说明我们离出口近了,” “啊~” 又是一声惊叫,兰若一指不远处的影子,那分明是个坐在地上的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直把她吓得声音都颤抖起來:“你...你看那边,” 燕赤侠暗自惊疑不定,心想这里怎会出现一个人呢,这不可能啊,除非...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至少,他绝不会是一个活着的人, 但不管是什么,他们都沒办法避开这个人,因为他坐着的地方透出隐隐光亮,那应该就是生门的所在,燕赤侠想及此处,便大胆走了过去,再加上他有降魔法镜护体,一般的恶鬼凶灵根本不放在眼里, 于是长啸一声,身形一晃便落在那人的身边,不管他是人是妖,一掌就击向他的头顶,他内力刚猛纯厚,这一掌可碎山石,寻常人要是挨了,就算不死也变成白痴, 那人原本在入定的状态下,头顶猛挨这绝命一击,然后……抬起头,摸摸脑袋举目四望,疑惑道:“谁打我,” 燕赤侠面如土色,眼前这人毫无提防,完全沒有运力抵御,受自己全力重击,居然跟沒事一样,这样修为可谓深不可测,于是望向四周:“谁啊,谁这么无聊,” 那人回头看看一脸不知情的燕赤侠,又看看远在十几米外的兰若,他就纳闷了,难不成这鬼界当真凶险万分,平白无故挨了一掌,连个鬼影都沒看到,要不是他修行金刚般若已有小成,刚才那一击只怕小命不保了, 燕赤侠最贼心虚地扶起那人道:“哎呀,这位小师傅,你这是欠了人家都少银两,怎会被打成这副模样,” 此刻那人的光头上是紫一块青一块,别提有多惨了,他对燕赤侠双手合十,礼道:“阿弥陀佛,在下天龙门弟子,法号上天遁地智勇双全斩妖除魔之无敌大法师十方,这次是奉师命下山出來历练,说來惭愧,师傅在我出门前一再交代,让我定要低调行事,不想遭遇千年道行的九尾魔狐,与之交手大战三天三夜仍未分胜负,就在贫僧困顿之际,不留神着了那妖孽的道,被困在这鬼界之中,” 燕赤侠认真回想了一遍他刚才说过的话,顿时心生敬畏,这位小法师还真是低调,连名字都取得那么长,好让别人记不住,不愧是出家人啊, 他一拱拳道:“在下玄心门第七十八代门主,人送绰号冷面寒枪燕赤侠,不想遭遇千年道行的九尾魔狐,与之交手大战三天三夜仍未分胜负,就在贫道困顿之际,不留神着了那妖孽的道,被困在这鬼界之中,” 言罢,两人同时天涯沦落人地坐在一起,想起两人相同的遭遇境地,不免一阵唏嘘感叹,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把九尾魔狐骂得体无完肤,什么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下流等词汇全都用上了,不知聂小倩听到的话,会不会被当场气得七巧流血而死, 兰若隐隐听到这两人惺惺相惜的在那互诉衷肠,也走上前去,仔细打量起十方和尚,只见这人头顶有五块手掌形状的淤青,身上袈裟也是破破烂烂,遂放下心來,且不说他还是个法师,至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十方在旁边见兰若一举一动都透着女子独有的柔美,奇道:“这位姑娘是...” 燕赤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介绍,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兰若沒想到对方一眼便看穿了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索性道:“你别问他了,我和他乃是初识,他也不知道我的來历的,你们就叫我兰儿吧,” 十方见燕赤侠脸上神色古怪,探头到他耳边轻声道:“燕道长,我看你神情不对,是不是对这位姑娘有意思了,师傅可是对我告诫过的,世上女子皆为祸水,女子心不可得,” 燕赤侠脸色都白了,急道:“你可千万不能乱说,我与她只是朋友,” 兰若原本就有些气恼,若不是因为燕赤侠的缘故,她此刻也不会受到连累,便挖苦道:“对啊,我们可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收了我的钱,自然要保护我,” 正文 第7章 兰若幽魂(七) (本章为答谢江山快手最光阴100章贵宾而加更,) 十方一听这话,之前对燕赤侠的敬仰立时变成质疑:“燕道长,这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名利之心不可得,” “对了,前方应该就是鬼界的出口了吧,为何法师会一直坐在这里,莫非是有什么禁忌吗,”燕赤侠连忙转移了话題, 众人回身看去,只听十方道:“这里并不是鬼界的出口,而是入口,我们若要离开这里,此洞口是必经之路,可惜我们乃是阳人,无法穿过结界,” 燕赤侠走近洞口探查了一番,胸有成竹地道:“原來还真有层结界,交给我好了,” 十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祭出降魔法镜,当场就呆住了,道:“这就是玄心门的奇珍──‘降魔法镜’啊,这法宝乃是世间至阳至刚之物,更是三百年前封印黑山妖王的无上利器,今日有幸一见,也不枉此生了,” 燕赤侠对准面前的洞口,开始向法镜内输入真气,不多时,一道黄色的光晕折射出來,笔直地打在结界上,随着光晕范围越來越大,结界也被腐蚀了一个大洞出來, “法师说笑了,破铜烂铁而已,称不上什么奇珍异宝,倒是贵派的金刚浮屠金钵才是这世间无上法器,”燕赤侠谦虚地说完,却是小心谨慎地将法镜收回了怀中, “黑山妖王是何人,”兰若好奇地问出一句, 十方只是笑笑,道:“这个就说來话长了,此妖皇三百年一出世,每次出世都会给人间带來浩劫,算算日子,下一次天魔冲七煞正好是元宵节,距离他出世的时间也不远了,” “要说起这个黑山,其实他也算不得绝世妖皇,充其量就是一个妖王,真正厉害的还是修罗妖皇,古书上曾有记载,当时不可一世的修罗妖皇为借助麒麟丹渡过天劫,不惜率领魔众抢夺瑶池宫的镇宫灵药水麒麟丹,结果引发正魔大战,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几乎所有修真门派都在那一战中陨落,最后剩下的就是现在的瑶池宫,玄心门以及贫僧所承的天龙门,” “那后來怎样了呢,”兰若兴致勃勃地问, 十方感慨道:“我也只知道个大概,正派虽然损失殆尽,但终究是保住了麒麟丹,魔宫一方也是实力大减,一些不世出的魔头皆尽被我正道所诛杀,自修罗妖皇渡劫失败之后,魔宫也群魔无首,不敢再窥伺人间,可那黑山妖皇却不知是什么來历,竟可不死不灭,最多也只能将其封印,” 燕赤侠补充道:“所以,每每朝纲糜烂,奸臣当道,百姓苦不堪言的时候,就是妖皇出世的前兆,” 兰若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起來,只是任十方和燕赤侠如何猜测,他们也不会想到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姑娘,其实就是天下第一佞臣皇浦正钦的掌上明珠,,皇浦兰若, 三人刚一走出洞口,眼前豁然开朗,街道上鬼來鬼往,热闹非凡,那些鬼的形态也都不尽相同,其中不乏一些长相怪异的妖魔,猪首人身,人首鹿身,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无所不有, 但在这芸芸众鬼中,燕赤侠三人却显得格格不入,十方有些担心地道:“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是活人,那会很麻烦的,” 燕赤侠微略一沉吟,道:“我有办法,” 兰若接过來他递來的朱砂,不明所以地问:“这个是用來做什么的,” “这是我平时画符所用的朱砂,你们跟着我的样子学就是了,”燕赤侠把朱砂化开后,在脸上开一阵涂涂抹抹, 兰若和十方相互看了看,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朱砂涂在脸上,然后在这些芸芸众鬼之中,三个七巧流血的人依然是那般醒目, “嘿嘿,这回不必担心被发现了,”燕赤侠满意地看了看其他两人,死相何止夸张,简直惨不忍睹, 兰若少女心性大发,对周围的一切不再感到害怕,好奇地东瞅瞅西瞧瞧,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说:“肚子好饿哦,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燕赤侠和十方对视了一眼,经兰若这么一提,他们还真的感觉十分饥饿,同时在他们心中都升起一团疑惑,阴间的美食他们能消受得了吗, 走着走着就到了美食城,这里有很多家几百年驰名的老字号,他们随便找了一家写着货真价实的酒楼,,名尸天下酒楼, “我说兰儿姑娘,瞅这酒楼的名字好像不太适合我们啊,”十方打眼一看,满堂皆座,餐桌上的美食光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吐到肝肠寸断, 兰若也不禁后悔起來,小声道:“要不我们换一家吧,那边有驰名人脑生鲜,香酥人头骨,人肉全席...额,那还是不要换了,” 三人落座后,一名跑堂的伙计跑了过來:“三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燕赤侠看了眼那猪头人身的伙计,道:“你们这有什么招牌菜吗,” “哎呀,这位客官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我们这的招牌菜可多了,风干人脑,手撕人排,清蒸人眼球,干煸人心...” 兰若手捂着唇一阵阵作呕,十方连忙打断他道:“贫僧是出家人,有沒有清淡点的,來碗阳春面吧,” “阳春面,这个真沒有,” 伙计鄙夷地摇了摇头,心想你个秃驴装什么清高啊,指不定生前就是个犯戒的和尚,不然怎么沒上西天极乐成佛,而是下了地狱呢, 最后三人一同点了份元宝蜡烛,便像傻子一样坐在那里干等,试想三个大活人跑去阴间,看着一群妖魔鬼怪在吃人的心肝,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今天的人血不新鲜,”胖鬼慢慢品着杯中的血浆,还不忘发发牢骚, “这人手炖的不够烂,”瘦鬼挑剔地剃着牙, 胖鬼向他们三人瞧了一眼,道:“你看那三个家伙,死相那么难看,真影响食欲,” “是啊,七孔流血呢,八成是被人毒死的,”瘦鬼继续剔着牙, “三位客官,您点的元宝蜡烛來咯,”伙计把一盘元宝和蜡烛端了上來, 伙计在一旁看着,兰儿拿起筷子夹了一支蜡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转而夹到了燕赤侠碗中,亲切道:“燕大哥,这一路上你保护我最为辛苦,你应该多吃点,” 燕赤侠皮笑肉不笑低声道:“那我真谢谢你了,” 兰若看了眼数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小声提醒他道:“快点吃啦,他们都在看着你呢,” 燕赤侠干笑两声,夹起那只蜡烛看了好一会,真心是吃不下去,最后热情地把蜡烛又夹给了愁眉不展的十方,道:“大师造化众生的任务任重而道远,应该多吃点,” 十方苦笑着道:“哪里哪里,燕道长好意贫僧心领了,我看兰儿姑娘弱不禁风,才应该多吃点,” 三人就这般你推给我,我又推给她,推來推去最后伙计变脸了:“你们三个什么意思,是嫌我们的东西不好吃吗,” 三人正要解释一番时,忽听隔壁一张大桌旁有个女子声音道:“他们不是嫌你东西做的不好吃,不过是想拆了你们的招牌,” 众人吃了一惊,看了过去,只见那一张大桌之上,说话是一个白衣女子,此刻正悠闲惬意地吃着人心,不是聂小倩,又是何人,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燕赤侠这边怎是一个苦大深仇,奈何现在身处鬼界,只得忍气吞声,伙计一听有人要拆招牌,立刻扯着嗓子喊道:“掌柜的,有人要拆我们招牌,” “啊,有人要拆招牌,谁要拆招牌,”一众厨师跑了出來,拿马勺的拿马勺,举菜刀的举菜刀,个个鬼高马大, “是谁要拆我们的招牌啊,”掌柜渡着四方步走了过來,长得跟干尸一个德行, 十方一看这阵势准沒好事,赶紧解围道:“误会误会,我们沒有别的意思,贵小店的菜品色香味俱全,实乃阴间之佳品,为了不浪费东西,我们准备打包带走,路上慢慢吃,” “沒准他们一出了大门就会把东西丢掉,然后四处跟鬼说你们的菜品有质量问題,”聂小倩唯恐天下不乱,等着看他们三人的好戏, 掌柜瞪圆了两只大眼球,厉声道:“哦,是这样的吗,” 不约而同地,三人把目光转向聂小倩,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他们只得每人拿起一块纸做的元宝啃了起來,在掌柜的注视下吃得极慢,一块小小的元宝竟然吃出三种感觉,十方面红耳赤,兰若泪流满面,燕赤侠则是肝肠寸断,奇怪的是这三人还总能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个微笑,这让掌柜不禁为自己的厨艺小小骄傲了一下, 正当三人以为危机已经解除,刚刚送了口气时,掌柜又反身走了回來,惊疑道:“我怎么闻到有活人的味道,” 这回在场所有的鬼都來了精神,天天吃死人肉都不新鲜了,它们立时炸开了锅,开始到处寻找活人的气息,把燕赤侠三人吓得忙屏住呼吸,悄悄往门口处摸去, “厨房沒菜了,正好可以趁着新鲜卖个高价,”一名厨子兴奋地磨着菜刀, “先说好了,人血给我留着,”胖鬼伸长了鼻子,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嗅个不停, 正文 第8章 兰若幽魂(八) 燕赤侠真的很想回头去灭了那只九尾狐,但面对着一群蜂拥而來的妖魔鬼怪,也只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了,危急关头,只见十方解开袈裟,往天上一抛,拉起二人的手道:“走,上袈裟,” 三人就这般站在袈裟上飞向了天空,后面是一大片黑压压的鬼怪,不光是后面,前方也出现了如潮的围堵大军,燕赤侠不由感慨万千,他们在鬼界可真受欢迎啊, 面对这数以万计的鬼怪大军,燕赤侠不得不祭出降魔法镜在前面开路,法镜在主人的催持之下,黄光盛放,光芒万丈,迎着前方冲來的鬼怪横扫过去,只见在黄色光晕与那些阴灵接触的瞬间,立刻响起了“滋滋”的近乎油炸爆裂的声音,当先的数十道阴灵鬼怪登时化为乌有,魂飞魄散, 只是法镜威力固然绝大,却无法吓阻其余的鬼怪,只在燕赤侠出手的同时,便有数只鬼怪从背后扑到了兰若身边,幸得十方施以援手,结出天龙金刚法决,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护盾, 但这周围阴魂数目实在太多,杀不胜杀,其中不乏一些道行高深的妖魔,眼看着可口的血肉之躯就在眼前,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一道道疾冲而上,每一次撞击光遁,十方的身体便会晃动一下, 燕赤侠这边也是大汗淋漓,长时间催持法器是极为耗费真气的,法器所射出的光晕也越來越弱,相反的,漫天妖魔很是愤怒,鬼哭之声越來越大,逼得他一时手忙脚乱, 兰若面白如纸,眼看光圈之外那些阴魂鬼怪可怖的狞笑,眼看着他们张开了血盆的大嘴,她的整个人都感到一阵阵恶寒, 突然间,变化骤生,所有阴魂也都是一愣,一个个地用嘴咬着手指,面露惊恐表情,仿佛看见了什么大凶煞事物一般,十方霍然回头,只见一团黑云遮天蔽日地涌來,把周围笼罩得伸手不见五指,袈裟上的三人也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全都从半空中掉了下來,摔在一团柔软上, 沒有一点光亮的黑暗中,只剩下无数双妖魔的眼睛,它们惊恐而好奇地眨呀眨的,情景十分壮观,但此刻竟沒有一只鬼发出声响,生怕吵醒了哪位大爷似的, 兰若不经意间摸到身下一缕发丝,柔柔软软的,从上方垂到地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这声轻呼已经把众鬼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立刻引來“嘘”声一片,兰若随后也被一双手捂住了嘴,耳边响起燕赤侠低沉的声音:“嘘,别说话,” 身后,突然睁开了一只猩红的眼,那眼足有车轮般大,在黑暗中肃杀地瞪着,众鬼怪吓得摔倒一片,爬起來立刻做偶然出现在此状,各自寻找不同的角色扮演起來, “卖人肉了卖人肉了,新鲜的人肉先买先得啊,” “咦,卖人肉的,你这人肉多少钱一两,” “哎呀这不是福星楼的死鬼胖三吗,,您怎么跑这來卖起人肉啦,” “ 哦,最近福星楼的当铺生意不好做,觉得天色甚好,所以决定來此摆个地摊赚点私房钱,” 兰若和燕赤侠左看右看,不知如何融入这滑稽的话剧,却见十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梳子,正学着女人的样子梳理他锃亮的光头,好似一个深闺待嫁的丫鬟, 那只眼睁开片刻后,又重新闭合,众鬼手捂着胸口一同呼气,但一眨眼的功夫后,两只巨大的眼睛竟同时睁开,冷冷地看着众妖魔鬼怪, 众妖魔也都齐齐睁大了眼睛,接着就是一阵玩命似地奔逃,那可真是连滚带爬啊,有腿脚不利索的骷髅当场被踩成碎骨,脑壳壳在地上被踢來踢去,三人之中十方算反应快的了,他一挥手便召來了袈裟,不由分说一手一个,拉起燕赤侠和兰若就加入了逃命的队列中,而且还飞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那团黑云扩散的范围越來越大,燕赤侠回头看去,整个天幕都变作了绛红色,暗红的乌云滚滚翻腾,让人看着便有一种透不过气來的感觉,更可怕的是云雾中那双眼睛,它正在一点一点地升高,就像一个巨人觉醒之后想俯看这个世界, 终于,他挣脱了云雾的包围,山石般地眉眼犹如刀削斧刻,披肩的长发漫天飞扬,背上一条布满符文的铁链一直延伸到身后黑云中,随着巨大身躯的拉动嘎吱作响,他血红着眼睛把大地踩得颤抖,无数细碎的十块从天而落,狂奔的群鬼在他脚下摔倒,在烟尘中哀号, 可他并不在意脚下的一切,只追逐残叶般飘荡的袈裟,从迈步到小跑,最后速度越來越快,谁也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直到背上铁链被拉到极限,符文也在这时显出了作用,一个麒麟图案腾空而起,死死咬住巨人的肩膀,将他扑倒在地, 巨人暴怒地狂吼,在即将倒地的那一刻,他是如此的不甘,伸出泰山似地大手压向了半空中的袈裟,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袈裟上的三人大惊失色,那一掌之力如若砸下,必然是碎石覆海之威,纵然是金刚不坏的神仙,怕是也压成肉泥了, 在这生死须弥之间,燕赤侠和十方同时结出法印,太极图案与佛门真言分外耀眼,那泰山压顶的一只大手,已然势不可挡地落下,兰若也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向上抵挡,随即,仿佛就像与两个图案共生一般,在她的手心之上,隐约又出现了一朵奇异的小花,妖娆而红艳,速度猛烈地盛开... 时光,仿佛停在了这一刻, 沒有地洞山摇的撞击,沒有漫天的黑云蔽日,燕赤侠发现自己竟身处在另一个世界,春意盎然的草地上,却不见了兰若和十方的身影,雨后的空气凉爽而清新,天空中回荡着鸟鸣的声音,布谷布谷~ 远处官道上走來一队百余人的士兵,西汉龙旗随风舞动,其中帅旗上更绣有“上官”二字,为首一人骑着骏马良驹,一身银色铠甲闪闪发亮,在这支队伍中分外刺目,此人就是镇守边关的宁将军, 待这队官兵走近了,燕赤侠瞧得分外清楚,那名西汉将军居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论表情或是眉宇间的神色,简直就是自己的镜身影形, “将军,前方一名女子昏倒在路边,”士兵跪地回禀道, 那将军闻言后跃下马背,几步來到女子昏倒的地方,轻轻将她扶起,那一袭水绿衣裳已被草露浸湿,露在外边肌肤如雪如霜,面颊隐隐泛白,尤其眉宇间一抹朱砂,犹如血染江山的画, 燕赤侠此时已经完全呆住,那个女子不就是...兰若,虽然她已恢复女儿身,但那清丽面容上的红痣,他是不会认错的,可是,她为什么会昏倒在这里, 将军对身前的燕赤侠视若无睹,或者说,他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否则,怕是也要大吃一惊了, 此刻他定神看着怀中女子,那黑绸般的发丝,白皙如玉的肌肤,小巧的下巴,优美的脖子,连她紧闭双眼的表情都是那般楚楚动人,好一个人间绝色, 两个士兵靠近了,竟直穿过了燕赤侠的身体,对闪神的将军恭敬道:“将军,此女身份不明,还是小心为上...” 将军神色一冷,显然对部将的提醒隐隐动怒,但片刻后,他目光重新落在了女子的脸颊上,神色也随之变得柔和,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女子抱上了马背, 行军队伍渐行渐远,燕赤侠依旧伫立原地,许久后,他仰天发出一声轻叹,不知是什么触动了这三生幻相,那位将军恐怕就是自己的前世,那么,兰若呢, 爱恨纠缠下,又会有怎样的未了残缘,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秋风四起,虽然早已沒有水路草木之花的影子,随着秋意渐浓,枫叶飘零在地上,满目的红时不时打着转, 她独自站在兰亭的回廊上,静静地望着这片萧瑟的秋意,昨夜不知花落下,今日莫名愁上心头,來到这宁府已一月有余,虽然很眷恋这人间的生活,但她必须离开这里, “绿裳,”温柔体贴的轻唤不远处传來,温暖人心的声音,除了这府上的主人之外,沒有人敢这样唤她, 悠悠转过头,看着宁将军从回廊走來,像在雾中一般,蓦然回想起这段时间以來,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勾起笑容,欠身一礼,道:“将军,” 多么动人心魄的笑容,他便沉浸在这倾城一笑中,许久才回过神,负手站在她身侧,爽朗而谦和地说:“以后在这府上,你不必对我多礼,” 他本是沙场骁将,但在她面前,他一向都是温文尔雅的,从不显露出哪怕一丝的血腥气息,她不愿告知自己的來历,他便什么都不问,只唤她“绿裳,” 部将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绿裳,自从将军带回这个女子后,他的心便被她牢牢地拴住了,不再去山上狩猎游玩,也不去望春楼看妩媚了,每日里除了列行防务外,他都留在府上陪她赏花,教她琴棋诗赋,他从未见过将军对哪一个女子如此着迷, 正文 第9章 兰若幽魂(九) “将军,我今天是向你辞行的,”绿裳满面的愁容,静静地说完,便转身向幽静的石子路走去, 宁将军微微抬手,想伸手拉住她,急切道:“绿裳,你这就要走了,可是我府上下人对你招待不周吗,还是我宁采臣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 绿裳离去的脚步渐渐停缓,只听宁将军换了一副商量的口吻,道:“你身上还有伤,还是等伤好了再走吧,况且,你一个姑娘在外面如果遇到危险,谁來保护你呢,” 绿裳转过了身,却已不是那副柔弱的样子,淡淡道:“一个姑娘,”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是一个杀人无数,十恶不赦的女魔头,你留我在府上,就不怕我哪天杀性大发,取了你的性命,”绿裳向着宁将军一步一步走去,倘若她真有心杀他,便连这府上所有护卫都加在一起,也不够她杀的, 宁将军不知绿裳为何会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连她的气质仿佛都带着几分阴邪,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是一个杀人无数的女魔头, “如果你真是一个女魔头就好了,干脆把我也抓走,省得我天天面对那么多麻烦的事,”宁将军倒似在诉苦一般,根本沒把绿裳警告的话当真, 绿裳默默地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人啊,遇到点小事就觉得很烦,比我起曾经的遭遇,你这点烦心事又算得了什么,” 宁将军“哦,”了一声,本以为她会顺着这话讲一些自己的事,可绿裳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他便叹声道:“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能让我忘记那些忧愁,其实你有所不知,我这个大将军是常常被丞相欺负,总是找些理由克扣边关粮饷,奈何皇上重文轻武,对我等武将从不重视,倘若打了胜仗,封官进爵,又担心会功高震主,惹得皇上猜忌,真是做人难,为官更难,” “这样就烦了,” 果然,宁将军这番话勾起了绿裳的伤心事,只听她道:“想当年,我也是一方势力的首领,后來,我带着手下去沧海尽头的瑶池宫抢夺麒麟丹,不想对方戒备森严,我所有的手下几乎都死在了那里,连我也是身受重伤,好不容易才逃了回來,之后,我因为犯了一生都无法弥补的过错,被他们赶了出去,而我所领导的那个势力也从此四分五裂,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修真者赶尽杀绝,” 宁将军听她说出这么凄惨的遭遇,忍不住问了句:“既然你已无容身之地,以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绿裳走到一颗桃花树下,轻轻伸手接住一片飘零的花瓣,凄凄然道:“我已经沒有家了,所有的人都反对我,那些修真正派不停的追杀我,还把我打成重伤,我实在不想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只想以后能过上平平淡淡的生活,遇到一个可以倾心相付的人,让我尝尝恋爱的滋味,” 她咬着唇,低低地,慢慢地重复着:“但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宁将军望着那碧影幽幽的人儿,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道:“绿裳,你干脆留下來,让我照顾你,只要我宁采臣还能蒙受一天的皇恩,你那些仇家就不敢在我这将军府上撒野,” 他坚毅的面容近在眼前,闪动的眸光中尽是绕指般地柔情,仿佛迅猛的洪水将她孤苦无依的心吞沒了,绿裳笑了,那笑容像是前世今生都盛开在灿烂阳光中的片片桃花,动情而妖异, 接下來的日子里,绿裳依旧住在这边陲小镇的将军府中,幸福快乐地生活着,她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只修罗花妖,忘了自己曾是鬼界魔域的至尊妖皇,只想就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直到天劫降临的那一刻,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眸光一撇,绿裳发现庭院内比往日多了一倍的侍卫,而且宁将军平日里都是一身素雅儒装,今日却金鳞甲猬,微微惊讶,她开口问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挥手召來丫鬟,取过一件披风,温柔地披在绿裳身上,宁将军如水地说道:“初秋露重,你这身子怎能受得了这寒意,”,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身,这些亲切的举动倒沒有让绿裳感到太多不适,相反,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也很依恋他的怜爱和关怀, 轻放开绿裳,注意到她眼光处的疑虑,宁将军淡笑说道:“近來南凶安族寻衅我大汉,眼下正值边关不稳,这几日怕是沒时间陪你了,” 绿裳一蹙眉,心里顿生担忧,叮嘱道:“这沙场上刀剑无眼,将军可要保重自己,” “等我回來,我便娶你为妻,” 暖暖的气息抚上她耳畔,说完,深深睇视绿裳一眼,宁将军这才率领一众护卫离去, 转眼,又过半月,这一日城中热闹非凡,鞭炮声不断,丫鬟碧玉欢喜地跑來,敲着房门道:“小姐,将军回來了,” 绿裳正在房中练字,消磨寂寥的光阴,这段时间里她戒食人心,不修法术,身体也越加的冰冷起來,只怕还未等天劫降临,她就已经无力渡劫了,但她情愿放弃永恒的生,也不愿看着他独自一人终老,此刻听闻这个消息心中一喜,忙打开了房门:“将军回來了,是真的吗,” “恩,千真万确,而且我还听说将军这次大败南凶安五万铁骑,全城百姓都在庆祝呢,” 话音未完,绿裳已经提着裙摆小跑了出去,府中仆婢成群,一见到她纷纷低头行礼,谁心里都明镜似地,这个女子必定会成为府上的女主人, 绿裳刚过后花园,便看到迎面走來的宁将军,她露出一个美艳无双的笑容:“将军,你回來了,” 宁将军望着那张绝美动人的容颜,说不尽的风情,看不厌的绝代风华,语音里带着宠溺: “答应过你的,等我凯旋回來,就是我们成婚之时,如何,” “恩,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她伸出一只白皙玉手,宁将军小心翼翼地握住,生怕力道大一点便会把她捏痛,可是,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传來的却并不是温暖,而是一丝透骨的寒凉, 她的手怎会如此冰冷,宁将军看着她如同孩子般的表情,一时失神,绿裳回眸一笑,道:“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要成为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宁将军赶忙收敛杂乱的心思,任由她牵着向前走去,两人刚走到门口,一名副将已经匆匆忙忙地赶过來,表情严肃,参拜道:“启禀将军,钦差大臣已经进城,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抵达府上,请将军移步书房等候圣旨,” 宁将军闻言,脸色有些微微的变化,笑着转头,对绿裳含着愧疚道:“绿裳,我不能陪你去置办嫁妆了,成亲所用之物交代下人们采购便是,你就留在府上安心地做个新娘吧,” 看着他翩翩风度的笑,她不以为意:“既然是天降皇恩,将军还是去领旨吧,” 见她沒有生气,他安心了,转过头向门口快步走去,一转眼的时间,已经从绿裳的视线里消失了, 绿裳对那名副将微微一笑,交代几句成亲所需的衣料喜烛,转身向來路走去,燕赤侠就站在她身旁,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她孤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朗庭尽头,那股奇异的寒凉才减少了一些,他的眉宇却是越皱越深,心头升起一阵迷惘,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究竟谁才是妖,又是谁,成就了黑山的不死不灭之身, 南郭镇乃边关重镇,此时张灯结彩,比平日还要热闹,人人脸上似乎都有喜色,一个和尚走在喧嚣之中不由有点纳闷,今天并非节日,为何会有这样欢庆的气氛, 正好看到一个老者在摆摊,他凑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位老施主,今天特别热闹,是有什么缘故吗,” 老者头也不抬:“大师云游四方可能有所不知,今天是宁将军凯旋归來的日子,也是他成亲的大喜之日,百姓们自当要庆祝一番,” “你瞧,这将军府红盏高挂,多气派啊,多亏了将军神勇无敌,才守得这城镇不受外族侵害,” 和尚随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门口处各有四名护卫把手,匾额上写有三个大字,,“将军府,” 和尚瞧着瞧着,突然面色变得凝重,这庄严肃穆的将军府中,为何会妖气弥漫呢,他定了定神,笑着对老者道了一声谢,往着将军府正门而去, “站住,什么人,”两名护卫拔出长剑,拦住了和尚的去路, 和尚也不惊慌,面不改色地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你们将军府里有妖,” 一名护卫逼上前,道:“大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和尚正欲辩解,只听一声战马嘶鸣,所有护卫全都退了几步,伏地参拜道:“吾等参见钦差大人,” 官轿落地,一名宫廷汉臣从轿中走出,自有一身威严,对和尚道:“你是什么人,” 和尚单手施礼,道:“贫僧乃天龙门门主,法号白云,今日云游路过此地,见贵府妖气冲天,正想进去一看究竟,” 一名护卫起身道:“大人恕罪,不知从哪來的疯和尚,我等这就赶他出去,” 钦差抬手制止了他,饶有兴趣地道:“和尚,你可知这是宁将军的府邸,竟敢信口胡言,就不怕掉脑袋吗,” 和尚依旧低着头浅笑,道:“大人如果不信,带我进去便知,贫僧若有一句假话,任凭大人处置,” “哦,有点意思,跟我來吧,” 众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只好让开道路,眼看着钦差一干人等走了进去,白云和尚也跟在后面,大家心里惊疑不定,难不成这将军府里,真的藏了妖魔不成, 正文 第10章 兰若幽魂(十) 宁将军正坐在书房大殿里品着茶水,还在想这次圣上会给予什么样的封赏,只听门外一声喊:“圣旨到,” 宁将军立刻率部出迎,府中下人丫鬟跪倒一地,钦差打开手中黄布,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将军守城有功,镇佑一方安宁,朕体谅其带兵不易,遣十三郡主适宁将军,缔结良缘,钦此,” 诵完圣旨,钦差赶忙上前扶起宁将军,恭喜道:“宁将军,本官可要提前道一声恭喜了,这十三郡主虽是丞相之明珠,更为皇上义妹,此次皇上亲口赐婚,可谓是文武一家了,可喜可贺啊,” 宁将军此时已沒有任何表情,也许在别人看來,丞相递來橄榄枝就意味着官运亨通,但在他看來,情愿这道圣旨不曾降下,现在,他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从了, “卫大人客气了,请上座书房,” 纵然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他也只能先接下圣旨,招待好这位钦差大臣,众人正有说有笑时,白云和尚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将军请留步,敢问后院是何人居所,” 宁将军神色微变,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有此一问,” 钦差干笑两声,和气道:“我差点忘了,刚才在进來的时候,这位大师说你这府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就把他带进來了,将军想必不会怪罪本官善做主张吧,” 将军敷衍地一笑,道:“我府上一向清净无尘,何來妖孽之说,况且,今日是我宁采臣新婚之喜,你休要胡言乱语,” 白云和尚心平静气地道:“是否真有妖孽,去后院看看便知,” 这回,就连府上的护卫也都一一变色,宁将军强压着心头怒气一再忍让,可这和尚偏偏不知好歹,倒是钦差一脸戏谑,说道:“采臣兄,既然大师都说了,我们何不见识一下呢,本官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妖呢,” 大堂中更静,一部分随钦差而來的使臣耸动不已,纷纷把眼光投向宁将军,看他到底是真的无心无愧还是对外心虚, 宁将军平静地一笑,声音如常:“那我们便去瞧瞧,如果非你所言,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这话虽是对着白云大师说的,但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尤其是钦差卫大人,不过,他倒乐于看这场热闹,丝毫不在意宁将军言语中的寒意, 玉婷轩,假山流水,雀鸟莺莺,这是宁将军连夜为她建起來的楼亭别院,绿裳一个人静坐在闺房之中, 她慢慢地取出珍藏的胭脂、钗粉,细心地装扮着自己的妆容, 镜中现出美丽的容颜,她注视良久,在等待的漫长岁月中,无数个夜里梦见过这一幕,有天她也能披着美丽的嫁衣,嫁给她心爱的男子, 一阵喧哗声从门外传來,她站起身打开门,刚想开口问,就看到宁将军站在门外,雅彦的笑容中带着抚慰的深意,身后跟着一众侍卫,还有一个和尚, 她在看清那和尚后明显不安起來,十分惊讶地开口问道:“将军,怎么了,”, 宁将军把她拉到身边,微笑着说沒事,然后对白云和尚道:“现在,你可以随意检查了,” 白云随处看了一下,一边围绕着宁将军和绿裳为中心缓慢地走动,一边自顾自地道:“世间上有很多妖,有的妖是从虎狼狐鼠变的,有的妖从花草树木变的,有的妖因痴而生,有的则因恨而生...” 宁将军不耐烦地打断道:“少废话,你不是说这里有妖吗,指出來让我们看看,” 白云知道宁将军还是不肯相信自己,他依然紧紧地护着那个状似天真的女子,微微垂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瓶紫色的液体,直视绿裳,道:“喝了它,” 宁将军见白云的用意明显,直接指定绿裳就是藏在府中的妖,当下怒不可遏地拔出部将腰间的佩刀,搭在白云脖颈之上,怒道:“我看你这和尚当真是活腻了,也好,就让本将军送你去西天,” “且慢,” 电光火石间,卫大人手握在了宁将军的刀柄上,然后看向绿裳, 即便到了这种时刻,她无双的脸庞上依然有温柔的美丽,不曾失去分毫, “宁将军,事情还沒清楚,现在就急于杀了这位大师,恐怕不妥吧,” 那一小杯紫色的液体在瓶中缓缓流动,直把众人看得肝胆俱寒,依宁将军的性格,就该一剑将面前这个人给劈了, 刚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的白云居然神色如常,也不理会脖颈上架着的刀芒,悠然如故地解释道:“将军请放心,这紫蜂露于人无害,但若是妖魔喝下这蜂露,必然会现出原形,既然将军相信这位女施主是人而非妖,为何不肯一试呢,”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宁将军决意维护绿裳,即便心中有所猜忌,却仍不肯,也不愿相信他的绿裳会是一只妖, 众人在那充满杀气的目光注视下不敢抬头,只有白云大师语重心长地道:“将军,切莫被妖孽迷惑了心智啊,” 绿裳见气氛已经僵持到极点,心知今日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便从容道:“将军,绿裳知道你爱我护我,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饮下这紫蜂露吧,” 宁将军犹豫了一下,虽有心维护她到底,但奈何形势人势咄咄相逼,只好暂时先委屈绿裳了,为保证万无一失,他先行饮下了一口瓶中的紫液,入口甘甜中夹杂着很高的涩度,倒也沒什么不适之感,便放心地把剩下半瓶交到了绿裳手中, 绿裳紧紧握着那瓶蜂露,心想凭借自己万年的法力,总可以将药效压制个一时半刻,只要在这段时间里沒有现出原形,到时再将这和尚杀了,便不会再有人怀疑自己身份, 看着她饮下了蜂露,白云深不可测地一笑,要知道这瓶紫蜂露中可不单是紫蜂王浆,其中更含有极富魔性的麒麟丹,莫说是妖了,即便是普通人也难以抵御其噬心三分的魔力,虽然此物有违天道,但此刻为了逼破花妖现形,他也拼出去了, 绿裳在众人的注视下将蜂露一口喝光,回味了一下那种甜涩的滋味,突然间,一股冰冷的气息开始在体内疯狂游走,胸口处一阵阵窒闷,尽管她强行压制体内的动乱,却依旧在众人目光中看到了惊恐和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原本齐胸的秀发瞬间长过后膝,白皙的脸颊上也出现了诡异的暗红纹络,一直延伸到眉宇间的朱砂痔,粉嫩的红唇也变成了黑紫色,给人一种冷艳而危险的气质, “妖怪,妖怪,” “她真的是妖怪,快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别让她跑了!” “小姐怎么可能是妖怪,一定是你们搞错了,将军,小姐她不是妖怪啊,” 绿裳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來,仿佛每移动一下,都让她费尽了全身力气,直到她面对了所有人,也面对了他,那一瞬间的凝望,任何语言和表情都是苍白的,他怎敢相信,自己深爱着的女子,竟然是妖, 宁将军面色铁青而泛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握着刀的手上青筋暴起,所有的护卫和使臣都仿佛第一次看到怪物一般,惊愕地望着这个人,这个平日里待人温和的女子, 绿裳唇开始颤抖,仿佛最深的恐惧从深心一点一点泛起,她望过所有人,平时侍候自己的下人,那些护卫,所有人的脸色都那样的陌生, 最后,她低头看向了自己,拼了命的摇头,不住地对所有人狡辩说:“我不是妖,我不是妖,” 但无论是谁,都在下意识地后退,就连他也别过了头,手中的刀却缓缓提起,刀锋正对着她, 绿裳缓缓抬头,仰首望天,那一片冷冷的夜色啊,繁星都暗淡了,被漫无边际的黑云覆盖,仿佛让人喘不过气來, 一声绝望的嘶吼从口中发出,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她身体涌向四周,那万年的妖噬之力引得无数枯叶在风中飞舞,锋利如刀地袭向众人,很多人都被树叶割伤,倒地翻滚, “妖孽,还不束手伏法,” 一串佛珠如黄豆般当空撒下,白云当即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口中默念有词,那些断了线的佛珠像是活了一般,围成数道由佛家真言组成的结界,把那股诡异的妖噬之力困在其中, 风停云散后,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变得无力,在原地站立不动,她本应该成为这世上最美的新娘,望着此刻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的宁将军,她凄然而笑,分外凄凉, 宁将军亦是心如刀割,卫大人在他耳旁小声提醒:“将军,依本官來看,此女既已现出妖形,不如直接结果了她,她若不死,你又如何迎娶郡主,” 白云也跟着道:“将军,你可要想清楚,此妖只是借将军府作为掩护,她的假情假意不过是在利用人心罢了,” 宁将军闻言神色又冷了几分,死死盯着献言的卫大人和白云法师,他们所有人都在逼他,所有人都逼着他亲手了解自己心爱的女子,他强忍着心中不忍,一小步一小步地接近,直到刀锋停在她胸口三寸的地方,就连他握着刀的手也在轻轻颤抖, 正文 第11章 兰若幽魂(十一) 酸楚之感涌上心,泪水就盈然而落,才落下一滴,她伸手遮颊,掩去泪珠,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就算我是妖,我可有害过你,” 宁将军尽量不去看她,不敢再多看她哪怕是一眼,一咬牙刀锋又进一寸,忽然意识到什么,正想抽回手,却被绿裳一把握紧了刀刃,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她指间流下,她终于抑制不住那夺眶而出的泪,轻轻道:“难道,妖的爱配不上人的情么,” “人妖殊途,亘古不变,”宁将军狠下心猛地收力,从绿裳指间抽回了钢刀,再一次将刀锋抵在了她的咽喉, “最冷是人心,”深吸一口气,绿裳惨笑了两声,闭起眼睛道:“那你杀了我,” 伤了她的心,他已是痛苦万分,若伤她性命,他是万万不能,冷冷地转过身,沒有丝毫留恋地大步向前:“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她的手上还滴着血,相比起他的故作洒脱,绿裳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走得很茫然,甚至连下一步该迈向哪里都不知道, “我佛慈悲,”十方迈出的步伐沉重无比,他所过之处所有幻想皆尽消散,一切又变回到他们触动三生幻象的地方,只是不见了黑山,不见了众妖魔,也不见了兰若, 这一句佛号唤回了燕赤侠游离的神志,转过头怔然看向十方,如果那一世十方为白云大师,兰若为修罗妖花转世,自己就是飞虹大将军宁采臣,那么,铸成了黑山,又是谁种下的因果呢, 十方理了理思绪,唏嘘感叹道:“世间的人要对王法负责任,修行的人要对因果负责任,贫僧未曾想到那世因为一己执念,竟害得你们二人情断魂伤,几世不能相见,现在想來,只要心存善念,妖和人也并无区别,” 燕赤侠神色中显出几分黯然,经历了一世的痛苦,让他对人世间的情仇爱恨少了些执着,不过那些伤痛即便刻骨铭心,也只是前世的记忆,一番感怀过后,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放荡不羁,对十方道:“现在说这些已无意义,我们还是先找找兰若姑娘吧,” 四周又升起了淡淡迷雾,突然间,前方迷雾最浓的地方响起一阵琴声,两人循着琴声走去,隐约看到一团光亮,竟有一个白衣女子,她站在光亮之中在对月拂琴, “欲寻找情爱之人,必会随琴而至,燕赤侠,你可是來寻找你心爱女子的么,”那样迷媚的眸子,动人的声音,不是聂小倩又是谁呢, “妖孽,你还敢出现在这里,”十方当下在怀中一阵摸索,什么浮屠金钵,大日如來真经,翡翠玉珠...各种法器琳琅满目,一股脑地抱了一怀,可见他对聂小倩有多厌恶了, 燕赤侠也摆出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姿态,先不说能否抢到魔灵,不除掉这只魔狐,他们也无法离开这鬼界魔域, 光亮映着那里的雾气婉转飘荡,燕赤侠一窒,从迷雾中渐渐显露出一个身影,不正是失踪的兰若吗, 兰若左顾右望,她先前并沒有看到前世的种种异像,而是一直在迷雾中漫无目的的徘徊,后來便被琴声吸引到这里,先看到了抚琴浅笑的聂小倩,然后才看见和她冷冷对峙的燕赤侠二人,不由心中一喜,高呼道:“燕兄,我在这里,” 琴声戛然而止,迷雾似乎又大了一些,燕赤侠眯起眼睛勉强能看到前方的事物,这一看之下,却见兰若正向他们这边跑來, 他正准备迎上几步,十方将他一把拉住,道:“先别急,你看那边,” 燕赤侠一怔,瞳孔猛地一缩,只见前方迷雾中竟有两个兰若,她们神情动作一模一样,明知其中一人乃是聂小倩所变,却又分辨不出, “别动,休要再靠近一步,”燕赤侠银枪急扫,逼退了两个兰若, “燕大哥,我才是真的,你相信我,”一个兰若情真意切地表白道, 燕赤侠怪眼一翻:“这个时候想起叫燕大哥了,还叫得这么亲切,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另一个兰若也急切地辩解:“燕大哥,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燕赤侠瞬间头大,十方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这可愁坏了两人,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直接能分辨出來的办法, “你们两个之中必定有一个是假的,”燕赤侠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问向两人道:“你们可知这钱袋里有多少银两,” “一百三十二两,”一个兰若脱口而出道:“那个钱袋就是我当日给你的,我很清楚里面的钱数,” “废话,这上面绣的花纹明摆着是女子的钱袋,” 燕赤侠又问向另一人:“你來说,” 兰若唯唯诺诺地犹豫了好一会,才道:“我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反正就一百多两全给你了,爱信不信,” 燕赤侠把钱袋一收,抬手就是一枪:“还装蒜,这回露陷了吧,” 他的银枪直指左边兰若,眼中寒光一现,枪锋立转,眨眼间便又刺向右边的兰若,不带丝毫试探,绝对是奔着要害而去, 右边的兰若见那枪法凌厉,知道自己已然被识破,身体飞快地倒退的同时,挥手打出一掌妖风,化解了燕赤侠后面的招式, 聂小倩完全恢复了本來的样子,站在十步之外盈盈浅笑道:“不错,不错,真是慧眼如炬啊,” 燕赤侠淡淡一笑,其实他的判断方法很简单,从兰若拿出那枚紫玉时,他便已经猜到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千金,如此富养的大小姐,又怎会把随身所带的银两记得那样清楚, “废话少说,你受死吧,” 燕赤侠展开轻功,身形宛如一条蛟龙,人未到枪已至,银芒紧贴着聂小倩腰身扫过,转了一个圈之后再度飞回,重新落入了他手中, 十方见两人已经战在一处,当下大喝一声,举着浮屠金钵就冲了过去,燕赤侠攻其正面,他便照准时机偷袭聂小倩后方,三人乱斗成一气,直把兰若看得目不暇接, “死秃子,你敢偷袭我,”聂小倩躲开了当头一枪,回身向身后打出一掌,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燕赤侠掌掌生风,接连打出好几记掌心雷, “妖孽,休要猖狂,看我如來神掌,”十方从聂小倩背后运足功力,双掌齐放, 聂小倩身受两股不同力量的夹击,身形一晃,兀自凭空消失了,但燕赤侠和十方却不急反应,两人都是全力一击,如來神掌对上掌心雷自然不同凡响,只听得一声巨震,兰若就看到两个人影一个被抛向高空,一个被砸进地里,好不凄惨, 十方灰头土脸地从地下爬出,噗一声吐出口中的树叶,还沒等看清形势,忽然头顶一暗,被从天而落的燕赤侠又给砸回了地里, 聂小倩坐在一棵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树上悠闲地荡着两条玉腿,戏谑地看着狼狈的两人,若是在人间她一定敌不过这两人联手相攻,但到了这鬼界魔域,她的法力可以说是被大大提高了,对付他们游刃有余, “你们沒事吧,”兰若跑过去,把两人从人形大坑中挖了出來, “这九尾魔狐诡计多端,法术不在黑山之下,我们得想想办法,”十方柔柔起包的脑门, 燕赤侠赞同道:“大师所言极是,我看不如这样...” 聂小倩远远地看着他们在交头接耳,不知这三人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不耐烦道:“贼秃驴,臭道士,你们商量够了沒,” “什么贼秃子,死秃驴,臭道士的,难道他们沒有名字吗,”兰若挺身为两人打抱不平, 聂小倩正打算挖苦几句时,却见燕赤侠和十方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连两人看向自己的表情都十分猥琐,嘴角龌龊的弧度相似度极高, 十方看着她,目光闪烁,沒有发怒,也沒有正气凛然,只是就这么淡淡地看着聂小倩,背着双手,忽然一仰头,兴奋道:“看,嫦娥姐姐,” 聂小倩是狐妖,但不是傻子,明知是对方的诡计,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天空雾蒙蒙的,什么都沒有, 忽然间,头顶似有阴影罩下,只听一声如雷贯耳般地大吼,她看到十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半空,手中高举着一只很大的金钵,大得如同鼎一样,当头向她砸來,表情扭曲,眼泪横飞,口中高呼:“嫦娥姐姐在这里,” “轰隆,” 巨大的阴影压向地面,砰的一声,那树倒栽在地上,摇晃了几下,又慢慢倾倒,最后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一时间灰尘四起,燕赤侠和兰若面面相觑,然后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团灰尘,不多时,里面传出一阵咳嗽声,十方整个变成了土人,他手中金钵也恢复了原來的大小,此刻正被他端在手上, 聂小倩的身影随后出现在另一处空地上,虽然沒有被灰尘波及,她还是嫌弃地抬袖掩了掩口鼻,好好的一颗魔界之树,再有几百年就可修成人形,现在被打得支离破碎,心里对十方的恶劣行径十分不满:“哼,你这和尚,真不懂风情,也不爱护花草树木,怕是死后也要下地狱的,” 正文 第12章 兰若幽魂(十二) 十方弹了弹衣襟上的灰,不以为意地道:“刚才只是陪你玩玩,现在才是动真格的时候,” 然后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情况下,他做了一个整理发型的动作,随手在光秃秃的头顶摸了一把,样子十分滑稽, 聂小倩被他的模样逗得前仰后合,但下一刻,她却再也笑不出來了,一道纯阳的光柱从身后牢牢地罩住了她,同时附带一股极强的吸噬之力,隐隐听见麒麟的咆哮之声,从燕赤侠手中所持的降魔法镜中传出, “你们竟敢...” 一声尖锐长啸,聂小倩声音瞬间高亢,仿佛失去了理智,夹杂着无数痛苦、惊讶、悲伤、绝望,和一丝苍凉与不安, 燕赤侠手持的法镜开始震颤,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忽然间流光爆发,十方和兰若都在那簇光照下本能地遮住了眼睛,依稀从指缝间看到,似有无数道阴影在曝光下飞舞,在黑暗与光明的间隙游动不安, 燕赤侠愣住了,纵然他看到再凶恶可怖的东西,他也能坦然处之,可是当他看清了面前的那个身影之后,他竟然还是怔住了, 他在强光下面对着仿佛如梦魇般飞舞的九条阴影,慢慢的,慢慢的,涩声道:“这就是九尾魔狐的真身吗,” 常有人说狐妖魅人,也确实不假,在所有妖魔中唯独狐妖是极聪慧甚至狡猾的生物,而且这些妖物更懂得人情,人作为天地间第一灵物,妖狐最喜欢用人心炼法,以灵补灵,这也许就是那些恐怖故事流传出來的原因, 而在狐妖一族之中,传说她们随着修行道行的增加,身后的尾巴会不断增长,就算每天只吃一颗人心,一千年才能生出六条尾巴,便为魔狐;而到了出现有九只尾巴的地步,便已是世间妖物的无上境界,虽无人知道这究竟要修行多少年才能达到,恐怕也要一万年了,那就需要至少三百六十五万颗人心方能大成,一旦道行到了九条尾的狐妖已经是绝世妖物,法力通天,为“九尾天狐”, 寻常的妖魔燕赤侠见过不少,但最多也不过千年道行,配合无上法器都能勉力收之,可眼下面对这狂暴的九尾天狐,他是明显感到力不从心,要知道一般能修炼万年的妖物已是不世出的妖王,倘若是用人心修炼万年的妖狐,其法力可不在绝世妖皇之下, 十方这一生头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白狐的真身,从他角度看去,这白狐竟比燕赤侠高了两倍不止,要不是两人用计迫使聂小倩现出真身,他们绝难想到她已修成化境,只怕能收服此妖的也只有佛祖了,但这世上真的有佛祖吗,如果真有佛祖的话,又岂会容这妖物枉害那么多条性命, 在兰若眼中,这是一只让人一眼就觉得美丽的动物,那一身纯白的皮毛是如此美丽,只是它身躯如此巨大,但她却感觉不到害怕,反而有些莫名的亲切, 然而此刻,这只白狐正处于极度失控的情绪当中,毛发中露出一双黑色深邃的眼眸也充满了疯狂,对着面前的燕赤侠,对着他手中微微颤抖的法镜,对着那镜中咆哮的麒麟做出凶恶形状, 倏地,白狐喉间一声嘶鸣,口中吐出一颗被气流环绕的光弹,急速旋转着打向燕赤侠,不用试也知道威力绝伦, 几乎在它有所动作的同时,燕赤侠也全力催持法镜到真气所能承受的极限,一颗大小相同的红色火球从镜中麒麟口中射出,一红一白两道光弹轰鸣相撞,掀起的气浪把十方和兰若吹得不由后退, 首当其冲的燕赤侠更是被反震着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得极为个性,落地后滚了两滚,才慢慢爬起,冷视着白狐,这时,手中的法镜传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这声音不大,却犹如天际劫雷般刺激着他的耳膜,慌忙地低头一看,那镜面竟裂出一道细痕,不断地变大,最后居然碎了一地, 白狐被火弹所伤,连它胸前的雪白毛发也焦黄了一片,更显得极为愤怒,十方瞧得清楚,他眼中的惊讶丝毫不逊色于燕赤侠,连法镜都碎了,试问还有谁能阻止这法力高强的妖狐, 燕赤侠看着地上的法镜残片,那可是他们玄心门传承了数千年的无上至宝,更和他气脉紧密相连,法镜一碎,他顿感气血翻涌,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來,倒地不起, 兰若面上焦急万分,几步跑了过去:“燕大哥,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在这种时候死掉啊,” 燕赤侠睁开一只眼睛,嘴角大口地溢出血來:“嘘,我在装死,” 兰若怔然,就算是装死也不用这么吓人吧,跟真的一样,白狐可不会这么想,她又不是狗熊,才不管你是装死还是真死,尾巴卷起半截断树,那截断树正是被十方用浮屠金钵砸断的主体,两边皆有凸起的残尖断刺,被白狐提劲贯出,势如破竹, 十方因为距离和角度等原因根本來不及援手,燕赤侠也并非诚心装死,而是因为经脉受损,周身麻痹,再也动弹不得,便在这个时候,只见兰若猛地扑倒在他身上,那么娇小羸弱的娇躯,却遮挡住他大半的身体,她的勇气究竟是从何而來, 燕赤侠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面上仍苍白而沒有表情,只有一双眼眸中光芒闪动不停,前世重重过往云烟都在瞬间走过,千万心绪片刻间冲上心头, 只是光阴终是短暂,心绪纷乱转眼而过,风烟悄悄散去,尘土落下,还有几块碎木屑在地上转动, 刚才的一幕发生得太快,甚至连十方都沒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白狐看到了,她隐约看到兰若身前出现一朵绚丽艳红的修罗花,从张开的花瓣中射出一道灌刺,把断木击成了纷扬的碎块,又以迅雷之速消失不见, 燕赤侠吃力地道:“此妖非我辈能降,你快些随大师离开,不必顾我,” 兰若还是伏在原地,身躯沒有从原來的地方移动半分,似乎根本沒有发觉刚才的异样,只是紧张地凝望着那只漂亮的白狐, 不知怎么,这个不可一世的九尾天狐,此刻看去她的眼神竟是那样疲倦,像是刚才那一尾力,已耗尽了她的法力与体力, 她暗自垂着头,眼光漠然地望着不知名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抬头,那样一双眼眸,默默注视着兰若,沒有杀气,沒有愤怒,比冷静更冷静, “妖孽,嫦娥姐姐又來了,” 白狐猛然转动硕大灵活的脑袋,见十方举着金钵欲再度偷袭,原本她已无心再斗,此刻却被激起一阵无名怒火,对着半空落下十方一声咆哮,九条狐尾全部竖起,如章鱼触手般卷向那人, “嫦娥姐姐又走喽,” 十方也不恋战,眨眼间已经溜出十几米外,口中念念有词,施展出了佛门绝学之佛山无影脚,瞬间加快了一倍的速度,只在所过之处留下数道残影, 九尾天狐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两人,沒有片刻犹豫,四肢有力地一跃,紧紧地追在后面,什么光弹啊、树干、巨石在十方身后接连而至,他已经成为九尾天狐宣泄情绪的出气筒, 燕赤侠和兰若看得一呆,虽然明知是十方故意引走了九尾天狐,却是让他们长了见识,原來佛山无影脚这门奇功竟是用來逃命的,看十方那每小时三百公里的时速,当真是无影脚啊, 轰~轰~ 接连爆炸的烟尘之中,似有一声由远及更远的惨叫声被拉得很长,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抛向天空,越变越小,最后成为天际的一个黑点,再也看不到了, 兰若心生感慨:“大师不愧为普度众生的出家人,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愿他能早蹬极乐,阿门,” “你有为大师祈祷的心思,不如多关心一下我们自己,”燕赤侠有气无力地支撑起身体,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们仍然身在鬼魔两界的交叉口,现在自己已然伤重,怕是再无力走出去了, 在意识沉沦之前,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千纸鹤,交给兰若并嘱咐道:“把它烧了,” 燕赤侠昏迷后,兰若按照他的叮嘱烧掉了千纸鹤,可是之后呢,四周都是雾蒙蒙的,她根本分别不出方向,也无法计算出大概的时辰,这里似乎是永恒的白昼,沒有星辰,沒有月亮,也沒有太阳,只是一片虚无, 她无时无刻地对着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尸体,姑且就当他是“尸体”好了,反正他不会说话,不知道疼痛,也不会腐烂,就这般孤独地等待,也许他不会再醒來了,也许不会有人能找到这里,也许自己就真的陪着一具尸体,一起冰冷,一起化为不朽的石像, 忘了多久沒有吃过东西,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不会饿,不会冷,不会困,只有孤独等死的感觉无限蔓延,她开始想念曾经衣食无忧的日子,想念宫中的玉宇楼亭,想念爹爹权倾朝野之下的溺爱,可是,那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她越來越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做,逃离直至身陷绝境, 想着想着,泪水便落了下來,这里沒有人会嘲笑她的软弱,因为除了她和“尸体”之外,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连她一向惧怕的妖魔鬼怪都统统不见,她就在这样的煎熬中等待,在等待中快要疯掉, 正文 第13章 兰若幽魂(十三) 她一遍一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就是偶尔去检查一下那具“尸体”,可奇怪的是,燕赤侠胸前嘴角的血迹鲜艳如新,从未有干瘪的迹象,然后,她再次回到原來坐过的地方,静静地盯着自己眼前的一小片空地, 不知什么时候起,视线所及的那片小小空地之上,出现了一双人的腿,金甲鳞靴,不沾丝毫泥土, 她微怔,慢慢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战甲的将军,他周身散发着璀璨的金光,仿若天神降世,刀削斧刻般地俊朗面容上,带着淡淡熟悉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神色明明如此熟悉,她却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來, 是因为喝了三生七世的忘情水,还是因为那恍如隔世的笑颜,承载了太深的爱恨别离,深刻得让她再也无法将他记起,除了陌生的对望,她甚至连一个笑容都给不了, 一杯愁绪,一万年的离索,有谁知道,为了这一天的重逢他整整等待了一万年,整整一万年的噬心煎熬,他不知道一万年有多长,只知道那个狐妖每吃掉一颗人心就是一天,他看着她吃了三百六十五万颗鲜红的人心,方才体会到这份等待的漫长, 然而,这一天的到來却让他们相视不能相认,有人说,这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但其实更痛苦的是,我们曾经热烈盛开的花般至死不渝的情意绵绵,而此刻当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再也想不起來关于我的一切,哪怕是一点一滴, 在那温情四溢的微笑背后,一时间有千言万语想对她倾诉,最终他能收起如潮浪涌的悲凉,安静地坐在她身边,讲起了他和她的故事,这段前尘往事虽然话长,但对于她而言,她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 烟雾在轻声低语中萦绕不散,“尸体”依旧无人问津,可是,再漫长的故事也有讲完的一天, “我看着她在我面前万箭穿心,看着她含恨而逝,她说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我,如果要给这份遥无绝期的恨意加个期限,她说是一万年,” “一万年,这对你太残忍了,纵然你有负于她,可是你对她的爱只多不少,不是么,”兰若为将军感到难过,为他和修罗花妖的倾世绝恋感到惋惜, 将军只是笑笑,把所有伤心的苦楚不留痕迹地掩去,道:“其实,从來都不是妖的爱配不上人的情,它们苦修千年才得人形,万年方知情愁,妖的爱往往比人的情更加珍贵,一旦她们倾心暗许,不管被伤得多深多重,都会义无反顾地执着下去,妖的爱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背叛,” 兰若若有所思地道:“那么说,你们最终还是死在一起了,可是,为什么你出现在这里呢,” 将军的声音平淡而飘忽:“她为我舍弃了肉身,坠入轮回投胎为人,为了不忘记她,为了守护万年之期的不期而遇,我用毕生功德向上天换取一万年的时间,我就在这里等她,希望有天能得到她的原谅,” “她投胎为人,一定会喝下忘情水,就算你有天真的等到她了,那时即便你们相见,怕是她也不会认得你了,你好傻,真的就这样等了一万年,值得吗,”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唯有如此,我才能配得上她奋不顾身的爱,也唯有如此,这份爱才会继续延续,而此刻,也是我留在这虚无之中的最后一个年头,” 故事讲到这里,上一世的尘缘也接近了尾声,将军依依不舍地起身,凄凄然道:“如果有天你看见她,帮我向她带句话,” “什么,”兰若也跟着起身, “....” 将军似乎说了什么,兰若明明听到了,却一句都沒记下來,等她再去寻找将军的身影时,他已经消失在了雾中, 就在兰若恍然若失时,一只千纸鹤偏偏飞來,围着她转了一圈后,落在了燕赤侠的肩头,动了动翅膀,便立在那里不肯再动一下, 兰若顺着纸鹤飞來的方向举目搜寻,看到前方迷雾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与其说那是一个人,倒不如说她是一颗树,因为那人头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柳叶,背后竖起十几条藤蔓,交织缠绕在一起,连在一起的双腿下是大小长短不一的树根,就连她行走的样子都是依靠那些树根來拖动身体, 最让兰若差异的却是这颗树竟长有一张人的脸,而且那张脸十分精致,如果给她配上人的身体,怕也是个祸国倾城的妖物, 在树妖身后还跟着一个草包,说白了就是用稻草扎成的草人,抽象的脸上沒有五官,也沒有手和脚,甚至都沒有生命,只是一具被法力驱动的仆奴, 树妖走近后只淡淡看了兰若一眼,然后径直來到燕赤侠身边,兰若沒有拦身阻拦,她能感觉到这颗树妖并无恶意,甚至能看清她对燕赤侠的神情中写满了关切,想來是那只千纸鹤引她來到此地,也就更加说明了她是友非敌, “燕大哥...他应该还沒有死吧,”兰若在一旁小声地问, 检查完燕赤侠的伤势,树妖暗暗摇头,道:“沒想到他会伤成这样,真是越來越沒用了,” “麻烦你快点救救他吧,”兰若帮忙将燕赤侠扶起, 树妖深深地一笑,道:“要救他可以,凭什么,” 兰若一时哑然,只觉得这树妖的性情好生古怪,如果她知道了树妖的身份,只怕还要更加纠结, 相传在忘情森林深处有一座绝望山庄,住着一位性情古怪的树妖,医术超凡,來此处求她治病的都是身患绝症之人,若想求她医病,必须答应帮她做一件事,她所提出的要求也都是常人难以办到的,因而那些來到绝望山庄的人也大多九死一生, 兰若质疑地问:“你千辛万苦來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救我们出去吗,” 树妖略带疑惑地沉思了片刻,道:“我只是來看看他死了沒有,可沒说要救你们出去,” “啊,你...那你到底怎样才能救他,”兰若急道, 树妖看了看面色惨白的燕赤侠,又看了眼毫发无伤的兰若,心里迷雾重重,从燕赤侠的伤势和碎裂的法镜不难看出,让他如此伤重的也只有那妖狐才能办到,看來聂小倩的道行已修炼至九尾天狐,可为什么这个女子会安然无恙呢,常理來说聂小倩是沒有理由放过一个凡人的, 带着这种种疑问,树妖又仔细打量了兰若一番,可瞧了一半天也沒瞧出个所以然來,不动声色道:“放心,我可不会让他就这样死在这里,就算他是真的想死,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兰若只觉得这树妖的脾气好生古怪,说见死不救的是她,说不让他死的也是她, 树妖从背后伸出数十条藤蔓编制出一副担架,再用两条藤卷起燕赤侠的手臂,把他安置在上面后,草包这才拖着担架缓步向迷雾中走去, 兰若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偶尔会回头张望一眼,也不知是在搜寻那位将军,还是在寻找悲催的十方, 待她们身影完全隐沒后,在她们刚在站立的地方出现两个人,一个是化为人形的聂小倩,另一个却是金甲战袍的将军, 聂小倩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感怀愁伤地问:“等一心上人,等了几世,等了今生,值得吗,” 将军沒有回答,化为一阵黑气融入了这无边无际的烟雾中,束缚在黑山老妖身上的铁炼,逐渐开始明亮起來,从深深的铁锈颜色,慢慢变成鲜艳,远远望去,竟似有岩浆在铁质之中燃烧流动的感觉, 黑山老妖低低嘶吼了一声,眼中似乎有一丝痛苦,那如同山一样高的身躯开始颤抖,顷刻间碎成一堆石块, 聂小倩素手一挥,面前的石块也不见了,她知道他解脱了,这世间从此将不再有黑山老妖的名号,渐渐地,云收烟散,尘世间再无痕迹, 值得吗,这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对月悲哭,却都难了一个情字,如果你已经不能再拥有,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但他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却是:“如果你已经不能再拥有,最好的结果就是忘记,” 可是,不肯忘记,不愿放手的那个人呢,他将一个人在这天地间尽可能的活久一点,就是为了能铭记那份执惘的感情,只要有人还记得,这份感情就不会凋零,可以的话,再加上一个期限吧,一万年如何? 此时正值烈日当空,炎炎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光线透过树叶缝隙照出一片斑驳,风起时,仿佛整座森林都发出一声叹息, 兰若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离开那鬼界魔域的,只知道她们一行人走着走着,迷雾皆尽散去,天空豁然开朗,她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只觉得天很蓝很高,云好白好柔,林中绿影婆娑,树涛涌动,这世界如此美好的呈现在她眼前, “我们终于回來了,”她欢叫一声,高兴地跑回担架旁边,却见燕赤侠依然沒有醒來的迹象,反而伤势更加严重了, 正文 第14章 兰若幽魂(十四) 龙谷诡医表情不容乐观地道:“现在不是我不肯救他,如果在天黑前我们赶不回绝望山庄...恐怕他已经撑不到天黑了,” 鬼界和魔域的交叉处,其实就是这世间唯一一处时间空间永恒静止的混沌地带,之前他虽然受伤昏迷,但也因那里独特的环境得以保全性命,可当他们重回人间后,他的伤势便开始恶化, 一般來说,像燕赤侠这样道法与武功双修之人,即便伤重也能在潜意识中调息脉络,但他连日來都在不停地奔波于鬼界魔域之内,几次出手皆是全力以赴,这才导致气血不足,真气无法凝聚, 兰若凝神盯着燕赤侠,眉心折痕愈深,劫后重生的喜悦,缓缓地在她脸上消失,疲惫不堪的玉容遮不住那惶恐之态,两人同行的这段时间,他无时无刻都在保护自己,难道他做这一切,仅仅只是为当初的交易信守承诺, 见燕赤侠微微睁眼,龙谷诡医抢先按住他的脉门,看到他眸色涣淡,面如死灰,大骇道:“你不要妄动真气,” 燕赤侠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精力,经脉逆行的疼痛耗尽了他清明的神志,此刻眼前花白,朦胧一片,却仍想要再看一眼这个世界,他真的伤得太重,太重了, “沒事,”无比艰难地吐出这两字,他带着淡淡凄凉的笑容,看看蔚蓝的天空,身负的血海深仇,师门封印黑山的历代遗命,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完,可是,现在却连看清这个世界都难了, “我死后,千万不要为我立碑,我无颜面对惨死的燕氏一族,更愧对玄心门历代祖师...” 听燕赤侠交代着临终遗言,她忍不住嘤嘤哭泣出声,燕赤侠转过头,见那泛红的眼眶隐现泪珠,难道...是为他, 怎么哭了,她不该哭的,她不是已经脱离险境了吗,就算沒有他的保护,他相信龙谷诡医也会照顾好她,只是不知为何,在身体渐渐冰冷的同时,心底却感到一阵四溢的温情, 天空中似有人在轻轻浅唱,歌声凄婉悠扬悲怆,如梦,如幻,如泡影... 轩门霜角,挟剑如虹万里惊空,桃花战马,衣随柳叶风飞,携手一生,看夕阳落红,当年风云,恍然如梦,北疆硝烟,蔓草斜阳相依,修罗花艳,丹萸几疏,流光一瞬,回首前世,烟雨已蒙蒙...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错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至始至终错的都是他,仿佛冥冥中上天早已注定一切,就算那夜沒有出手将她救下,沒有答应让她跟在身边,沒有带她进入鬼界魔域,三生七世的情缘,又岂是他说躲就能躲得掉的, 可是,他还能为她做点什么呢,他已经无力再去保护她了,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不让她想起前世的种种过往,忘记应该忘记的,同时也忘记不应该记得的, 滚烫的泪滴落在脸上,余温不散,眼帘控制不住地缓缓闭上,世界渐沉入了黑暗中…… 兰若明眸之中有水波流动,朦胧中带着晶莹,将军痴情的话语在耳中幽幽回响...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低头望着那张苍白的睡颜,双手轻轻捧起,细细端详,明明距离如此之近,像被一行一行蚂蚁啃食过的记忆,在千年万年时间的裂缝和罅隙中,一幕幕,一重重碎裂开來, 一声微带哽咽,兰若痛苦地把脸颊紧紧贴在燕赤侠肩头,想要把他从昏死中摇醒:“为什么我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为什么我想不起來你是谁,” 她忽然泪流满面,却终究是不能将他记起,那不知因何而悲的悲,莫名而伤的伤,是他给她最温柔,也是最残酷的诅咒, 龙谷诡医黑色而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了奇异的亮光,触手的地方仍有若有若无的脉络,在坚强地跳动着,虽然是那样的微弱, “他还有救,” 兰若的身子顿住了,微微抬起头,挂满泪珠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止泪道:“你沒有骗我,” 龙谷诡医沒有立刻回答,许久后默默点头,犹豫地道:“我知道这世间还有个办法可以救他,据此八百万里外的沧海尽头,那是瑶池宫的所在,如果瑶池宫肯献出麒麟丹,他便有救了,” 兰若当即面露喜色,却听龙谷诡医又道:“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麒麟丹乃天地奇珍灵果,万年开花,万年结果,万年方能成熟,才有这回魂转生之效,现如今世上也绝不超过三颗,瑶池宫乃三大修真门派之一,世世代代镇守这株水麒麟藤,不知牺牲了多少门下弟子,多少妖魔和江湖中人想染指麒麟丹,下场都无一例外,若让她们拿麒麟丹出來救人,只怕也绝非易事,” 兰若萤萤的眸光,慢慢转到燕赤侠的脸上,轻佛去他脸颊一缕杂乱的发,断冰彻雪地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一试,” “你想好了吗,”龙谷诡医面沉如水,依燕赤侠目前的情况,要在天黑前赶回绝望山庄已经不大可能,只能先将他送回鬼界魔域的混沌地带,吊住他最后一口精气,可这样一來,就只能让兰若一人独去瑶池宫求丹,且不说那八百万里沧海茫茫无涯,即便是寻到了瑶池宫的所在,也未必能换得麒麟丹, “只要能救燕大哥,兰若就算舍弃性命,也无怨无悔,” “我会让恶龙为你引路,草包有我一半的法力,沿途若遇上寻常的妖魔它自可以应付,但是,你真的确定要去吗,” 龙谷诡医又问一遍,此去瑶池凶险万分,恐担心兰若遭遇不测,那样的话不但救不了燕赤侠,还要多赔送一条性命,只怕燕赤侠死也不会瞑目了, 兰若沒有回头,沒有动容,龙谷诡医在她身后甚至也看不到她的神情,只是片刻之后,见那女子缓缓起身,轻轻低语着,声音渐低渐小,依稀听见:“沒出宫以前,我不知道伤心的滋味,现在,我只知道如果燕大哥不在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前方的密林深处,暗红的光芒渐渐亮了起來,隐约现出巨龙的身影,那巨龙脚下生有二爪,背部两扇无毛的龙翼,脖子又细又长,连接着一颗长角的蛇头,形态极其丑陋, 恶龙紧贴着地面落在兰若身前,伏首跪在地上,温顺得如同小喵一般,草包三两下便攀上龙背,顺势把兰若也拉了上來,一声清亮的鸣叫,恶龙振翅而起,在龙谷诡医头顶盘旋一圈后,全力向东而去, 龙谷诡医拖着濒死的燕赤侠回到了鬼界魔域,用那里的混沌之境吊住他最后一口精气,现在燕赤侠已然已经是一具活死之人,自然不会再招來群鬼的追杀,但不知为何,这条鬼界中最热闹的集市竟连半个鬼影都看不见,到处都是无人的摊铺和满地杂乱不堪, 龙谷诡医虽然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却少了她很多麻烦,道路也宽畅了许多,同时也为燕赤侠争分夺秒的性命争取了时间, 一座三层的冥界酒楼里,面相恐怖的妖魔捏紧了拳,眼见千年树妖拖着半死不拉活的人类从下方从容地经过,不解地向身旁伫立的聂小倩请教道:“娘娘,我已按照您的吩咐遣走了集市鬼怪,可是,您为何要这样煞费苦心的去帮她们,” 聂小倩沉默着,继黑山之后,她已经成为这鬼界魔域法力最高强的妖皇,所有妖魔见了她都得带上三分恭敬, 看了看站在一旁眺望远方的聂小倩,她从刚才开始就这样一直望着天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她沒有答话,那妖魔也不敢再问, 聂小倩低了低头,半晌之后,低声叹息,声音幽幽地说了一句,却谁也不曾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但见她眼神中似有光芒掠过,随即道:“我要去一趟幻亭湖,我离开这段时间,任何妖魔鬼怪胆敢靠近她们一步,杀无赦,” 说罢,她衣袖一挥,化作一道白色光影,飞上半空去了,只留下一众妖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长眼瞪方眼,独眼瞪骷髅眼,然后又看看楼亭下已经走远的龙谷诡医,皆为一片迷茫表情, 离开忘情森林已经三天三夜,这一路上兰若心虑焦急,偶尔停下來采些野果充饥,困了就趴在龙背上,伴着呼呼的风声入睡, 入海七千里是这世间极东之处,更远处便是茫茫大海,这一日,兰若忽听一声海鸟的鸣叫,俯身向下看去,只见一片蔚蓝海波缓缓涌动,就像晶莹剔透的蓝色宝石在她身下,一望无际的美丽, 原來她已经飞跃了沧海,却仍看不到这沧海尽头的瑶池仙境,一想到燕赤侠性命垂危,她就越发焦急,更无心欣赏这碧海蓝天,天高云淡的风景,不停地催促身下的恶龙:“龙大哥,你能再飞的快点吗,我真怕燕大哥他撑不到我们回去,” 正文 第15章 兰若幽魂(十五) “喵呜~” 恶龙似是回应一般,煽动翅膀的频率快了一倍,疾冲而下,在海面三丈高的距离奋翅滑行,把风的阻力降到了最低, 话说这速度倒是有所提高,却苦了它背上的兰若和草包,海面上常现鲸呼气时喷出一股股白色雾柱,有的高达十余米,恶龙就在这此起彼落的水柱中横冲直撞,好不容易远离了鲸群,可再看兰若和草包,两人皆是一头海水,螃蟹壳罗等海生物挂了满身, 又过了两日,她飞出东海已经五日了,茫茫大海,依然渺无边际,海鸟力不能及,便也看不到了,有人说过,不是海鸟飞不过沧海,只是沧海的尽头已沒有了等待, 她也像那些海鸟一般,为了那沧海尽头莫虚有的希望,默默地飞越了八百万里的沧海,即使沧海那头依旧是沧海,她宁愿一头坠入那茫茫的绝望,也不愿无力的返航, 许是她的痴终于撼动了上天,连海鸟都飞不过的沧海,竟让她找到了那蔚蓝之中的一个黑点,遥望远方海天相交的地平线上,仙山雾缭绕,如诗如画, 一见此景,兰若登时兴奋起來,更不迟疑,便往那仙山飞了过去,从天上看下去,整座岛上郁郁葱葱,身边不时有漂亮花纹的彩蝶飞过,奇异香气扑鼻而來, 随着恶龙缓缓落下,兰若踩在柔然的沙滩上,这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水汽迷蒙,一座巨大的瀑布将岛屿一分为二,一半春夏美景,一半白雪皑皑,一边结成冰,另一边流出晶亮的细水,滋润了万千奇珍,养育了千万异兽, 周围近岛处的海水更是清澈湛蓝,倒映着岛上秋色,夏翠,春绿,冬霜四种不同的时节,惊艳绝伦,如梦似幻, 兰若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瑶池仙境,想起在绝望山庄时,十方讲过那些奇闻轶事,曾听他说有三个修真门派,他们分别是瑶池宫,天龙门,玄心门,从不插手江湖恩怨,也不干涉朝廷纷争, 在这三大派别之中,天龙门和玄心门向來一脉单承,人丁稀少,以游历四方降妖除魔为已任,而弟子众多的瑶池宫却最为神秘,这一派中门人皆为女子,也很少在江湖中行走,行事风格亦正亦邪,终日轻纱蒙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曾有两名渔夫误闯进了瑶池圣殿,虽然明知两人并非为麒麟丹而來,却依然逃不了她们的毒手,其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望了眼周围的景色,目光落在一块残破的石碑上,这块石碑看起來有些年头了,歪斜着插在地上,刻攥的铭文依稀可辨“瑶池仙境,擅入者死,” 这便是十方所说的瑶池宫吗,鬼界魔域都闯过了,难道还会被这小小的石碑给吓回去么,何况她乃是当朝清绮郡主,不信这些所谓修真正派敢拿自己怎样, 身后恶龙疲惫地伏在沙滩上,想來连日里不分昼夜的飞行,它此刻是真的累了,只想美美的睡上一觉,倒是草包四下里张望个不停,它既沒眼睛也沒耳朵,也不知它是靠什么感受周围环境的, 兰若整理了一下仪容,依旧是翩翩的俊俏公子模样,正欲抬步继续前行,才刚踏过那块石碑,便听闻天空中传出一声娇吒:“什么人,敢犯我瑶池圣域,” 她一惊,立刻收回了脚步,站在原地望向四周,除了兀自蒸腾的水汽外,并沒有看到什么人影,那声音又何处而來, 草包却是感受到了危险,身形一晃,一层结界光盾已然张开,片刻后数道流光全部被光盾反弹了回去,十几个青衣女子显出身影,左手握剑诀,右手横剑于胸,凛然的杀气从面纱中散发出來, 面对着剑拔弩张的瑶池门人,她从从容容,不卑不亢地道:“诸位不要误会,在下此次前來贵仙岛并无恶意,只因在下一位朋友身受重伤,故而冒昧想问众仙家求取麒麟丹,还望仙家能不吝赐药,” 众女子动作一致,异口同声道:“胆敢窥伺我门中麒麟丹者,,死,” 兰若见对方真的如此不通情理,心中微感烦躁,但眼前情况却也并不出乎意料之外,瑶池宫并不欢迎任何外來之人,尤其是讨要麒麟丹的外人如此深恶痛绝,以至于张口闭口都是死, 眼看她们凭空剑气乱舞,就要冲上來围殴自己时,一声“住手,”从瀑布中间的断层处传來, 这声音清冷之极,犹如雪中透出的冰刃般锋利,而且声音中充满了威严,周围众女子也都识得这个声音,一下子全都收起了剑,立在一边, 兰若向瀑布看去,距离并不是很远,那紫衫女子也在注视着她,同样的,脸上也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只露出一双如水明眸,那眸中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瑶池宫第一百二十三代宫主,夜紫夕, 她和夜紫夕的目光稍一接触,便立刻各自错开,兰若是摄于对方冰冷的消杀之意,她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瞳,让她不敢再与之对视,额头都渗出了细密冷汗, 夜紫夕却是惊于兰若的桃花芙蓉面,怕是潘安再世也不过如此了,再观她气质,文雅出尘,温润如玉,和那些妄图染指麒麟丹的人有天地之别, 最后,她看了眼沙滩的恶龙和法力不低的草包,却看不穿兰若的修为,要么她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要么就是隐世高手,此刻兰若给她的感觉竟是深不可测,只怕不是易与之辈, 夜紫夕冷冰冰地问:“阁下擅闯我瑶池圣殿,难道也是为了麒麟丹而來么,” 兰若又把她的來意说了一遍,并刻意强调只要能求得麒麟丹,无论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真是好笑,我凭什么要把麒麟丹给你呢,你走吧,我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夜紫夕望着天空道, 万年以來,为了守护这麒麟丹,瑶池宫已经牺牲了太多的门人,若是遇上鸡鸣狗盗之辈,沒什么好说的,直接杀了便是,但如果对方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实属避无可避的时候,就只能拼得两败俱伤了,为了保留瑶池宫的实力,夜紫夕希望这深不可测的男子知难而退, 兰若哑然,对方居然丝毫不留余地的回绝了,她只得亮出那枚紫玉,认真地道:“任何条件随你开,” 夜紫夕微微有些惊讶,她虽然很少在中原行走,却也能看出那是皇家才有的信物,不过即便是朝廷,她也不会将麒麟丹拱手相送:“瑶池宫和历代朝君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倘若为了这麒麟丹,大明皇帝要出兵讨伐瑶池,就尽管來好了,” 兰若急道:“我并非意在夺丹,只是朋友危在旦夕,今日你若赐丹于我,來日有需要,我一定报答你,” 夜紫夕眸中不屑:“报答我,你以为我会稀罕,” 尽管兰若已经放低姿态,可对方依旧态度坚定,她索性道:“事关人命,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是倾尽举国之力,我也会求皇兄出兵瑶池,” 夜紫夕冷视着兰若绝然的目光,心底有了一些动摇,瑶池宫虽可震慑多方妖魔的觊觎,但朝廷代表的却是天下,她相信她做得出, 见对方似有松动迹象,兰若随即提议道:“我也不希望朝廷与贵派兵戎相见,不如我们來比试一场,我赢了,赠丹于我,输了,我便离开,” 夜紫夕想也沒想就同意了,不只是忌惮兰若背后的朝廷,更多的是她骨子里的傲然,她相信自己一定不会输,便道:“比什么,武功还是斗法,” 武功不会,法术不懂,兰若自然不会傻到去单打独斗,她微微一笑,心中已有考量,道:“听闻瑶池宫门人皆为女流之辈,对音律琴箫无所不精,正巧在下也偏爱音律,我们就比音律,” “如何比法,”夜紫夕不屑地道, “谁的音律更复杂,谁便胜出,”兰若神情十分笃定,她自小师从司徒泰安,此人为御前大学士,更有天下第一箫家之称,只是此人生性高洁,皇浦钦正为了能让兰若拜入他的门下,可着实费了一些手段, “好,就依你所言,” 这里是瑶池主峰峰顶,站在这里,可以把整个瑶池的景色映在眼里,数百名青衣弟子林立在峰顶之上,静静地侍立不动,虽然对方只是一人,一龙,一草包,但瑶池宫还是一副如林大敌的样子, 场中编磬、埙 、鼓、 琴、瑟 、柷、敔 、笙、竽 、箫、笛、管、篪等乐器摆放一地,夜紫夕扬手招來一具七弦琴,长袖蓦然一卷,腾空飞起,恍如敦煌飞天,轻抚琴弦道:“天下间所有乐器皆尽于此,你可要想好了在选,” 兰若从那乐器旁边一一走过,最后拿起一把八孔横玉箫,横于唇下,薄唇轻动,一声宛如山涧清泉溪流的箫声悠扬而起, 正文 第16章 兰若幽魂(十六) 只听一声“铮铮”数声,夜紫夕手抚上琴七弦,在这一刹那,青衣门人都有一种错觉,那琴,那人,那雾,那花,那树,那危崖都仿佛突然之间水**融,完全融汇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是人,哪是树,哪里是花,哪里是琴声, 这琴声柔和清澈,极是优雅,片刻过得,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若断若续,有如游丝在夜风中飘荡,却又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可就在这一片平和之中,忽然一声高起低落的箫声,似有杀伐之意,片刻又转柔和,声音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悠长起伏,与那琴声各有千秋, 夜紫夕所弹之曲正是名动天下的十面埋伏,琴音缥缈澎湃,金戈铁马奔腾不休,隐隐暗含知难而退之意, 兰若所奏则是失传千年的广陵散,此时箫声渐缓,袅袅不散的悲怆之声让人闻之落泪,她忽地一凝眉,肃杀的琴音铮铮如耳,乱人心神,接著脑中便幻像纷呈, 鲜血飞洒的沙场上堆尸如山,战马发出绝望的嘶鸣脱缰而去,将士们拼死挥刀相向,碎尸翻落,血花飚飞,一个恍如杀神的将军策马而來,手中倒提着的关刀白刃森寒... 兰若被这场景所撼,竟生出逃离之念,忽然间,场景一变,血流成河的沙场变成了一片花海,盔甲滴血的将军怔怔地停在兰若身前,无数妙龄少女穿梭两人身旁,或坐或站,卖弄风姿;或仰卧于鲜花之上,神色间媚意无限, 将军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立刻放弃了兰若,挥刀便斩向了那些妙龄少女,只是任他如何斩尽杀绝,那些少女却像水做的一般,斩不断,挥不乱, 其中一个妙如桃花的女子更是形如鬼魅,围绕着将军前后纷飞,忽隐忽现中媚笑盈耳,摄人心魂动荡, 兰若看著,不由得心底一跳,这魔魅的女子不就是聂小倩吗,她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然后头脑中便“轰”的一声,张开眼來,蓦然惊醒,背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琴箫合奏之声戛然而止,转过头,却发现在她头顶正前方,夜紫夕的身影翻转而落,显然是受了什么内伤所至,兰若忙上前两步伸出援手,谁知夜凝夕竟不领情,身形一偏,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噗地一口鲜血喷了出來, “你沒事吧,”兰若此话刚一问出,却见数百青衣女子面露震惊之色,全都望着自己,反观夜紫夕脸色难看之极,秀丽的面容上清冷更胜,而自己手上拿着的,竟然就是她遮挡面目的紫翼薄纱, 回想刚才那一幕,定是自己上前搀扶时被她刻意躲开,这才不小心扯下了她的面纱,可她并不知道,对于夜紫夕而言,被人摘去面纱甚至比失去贞洁还要重要, “尊主,” 数名资历较深的护法围了过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兰若的目光更透着杀意,瑶池宫门人的面纱是不可以被人摘去的,何况是宫主, 四周一片安静,夜紫夕手中的七弦琴已经琴弦尽断,慢慢地垂下,凝望着面前这个男子,沒有动手,沒有杀她泄愤,更沒有受伤流血,清冷如雪容颜又惨白了几分,轻道:“我输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兰若面色大喜,虽然沒想明白她是如何受了伤,又是因何而败在自己手上,记得那时明明是自己输了才对,难道是那九尾天狐在暗中助我,不禁抬头观望,又哪里能寻得到聂小倩的影子, 再望向夜紫夕时,在她眼眸注视之下,兰若忽然有种喘不过气來的感觉,似乎在这女子心里有着莫名的情绪,似恨,似不甘,又似认命一般,平静地转身离去, 兰若还停在原地,片刻后,两名青衣女子走近她道:“尊主有令,让公子观月台一聚,” 月色朦胧,深蓝的天际一片茫远,观月台上,夜紫夕对着前方的美景怔怔出神,她纷乱的心绪如起伏的潮汐般泛起层层涟漪,直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來,才缓缓转身,露出不自然的一丝笑意,想來这笑容在平日里也是不多见的, 兰若受宠若惊地低下头,道:“尊主琴音无人能及,当得这天下第一琴,在下钦佩万分,” 夜紫夕轻轻拿起桌边的玉壶,分别为两个杯子斟满酒,道:“阁下暗孔吹箫之技,犹如箫韶九成,凤凰來仪,我输得心服口服,” 兰若把接过的杯盏放在一边,坐了下來,道:“为君投此曲,所谓知音难,此次为救朋友性命冒犯了贵派,还请尊主恕在下不敬之罪,若无其他事,可否请尊主遵守之前的承诺,把麒麟丹赠予在下拿去救人,” 夜紫夕看着她道:“公子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会遵守,只是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公子做一件事,” 兰若见她表情大事古怪,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尊主若有吩咐,在下定万死不辞,” “公子若有心,无需万死便能做到,” 观月台下方景色宜人,远处是潮汐澎湃的海浪声,夜风吹來,幽静之中,却彷彿有淡淡温柔,若隐若现地飘荡着, 夜紫夕抬起头,望着天际那轮明月,默默出神,她清冷的美色在月下如皎洁轻放的玉花,高洁无暇, “是天意吗,今日你摘去了我的面纱,我今后便是你的人了,”她轻轻的、幽幽地道, 兰若身子一震,猛然抬头,桌边的杯盏险些掉在地上,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夜紫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腾地站起身,对着那个在月光下的清丽女子道:“尊主,此事万万不可,” 夜紫夕闻言转过身,面对着这个翩翩玉面的男子,眼中似有万千柔情,在她如雪一般的肌肤脸腮间,隐隐透着淡淡的粉红,轻道:“怎么,你不愿娶我,我已经决定辞去掌门一职,今后你我琴箫合鸣,从此笑傲江湖路,这样也不愿娶我吗,” 兰若沉默着,深宵寂寞的风,轻轻吹动衣衫,是什么样的情绪,似万千言语缠绕心头,又是什么样的苦衷,让她无从开口, 见兰若动了动唇,却只是在轻轻摇头,夜紫夕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却满是苦涩,道:“公子可有家室,” 兰若忙道:“在下并无家室,” 她咬着唇,低下头來,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自己也是女儿身时,夜紫夕笑容渐敛,她毕竟是一派之尊,如今肯为某人放下架子已经十分难得,眸中凝有几分厉色:“那你为何不愿娶我,” 兰若期期艾艾,显然极是不安,半晌方才迟疑不决地道:“其实我....我不能,” 夜紫夕冷眼盯着她,见她红著一张脸儿轻轻将衣衫全部褪去,罗衫委地,顿时一具完美无暇的侗体仿佛一座浑金璞玉的白玉雕像一样俏立原地, 夜紫夕瞬间呆愣住了,她唇那般的白,脸上的肌肤更似苍白得像要透明一般,只有她的目光,盈亮的就像此刻高悬天际的月光, 风声呼啸,紫影如霜, 夜紫夕利剑出鞘,剑如秋水,锐响声中破空而至,却又戛然而止,停在兰若的身前秀眉尖, 她沒有躲闪,也沒有辩解,可是,她又何错之有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女扮男装,她便要杀了她,还是因为那份期望的背后,是荒唐的失落, 夜紫夕握剑的手,终究是慢慢的垂下了,如冰如霜的明眸之中,似还有淡淡情怀,她转了身,背对着兰若道:“今日你坏我名节,我本应杀你,你走吧,趁我沒改变心意之前,” 说完,她腾身飞起,化作紫光一道,划过夜空,在寂寂明月下,消失在天边夜色中, 观月台只剩下一个孤单身影,默默地拾起地上的衣物,经此一事,麒麟丹怕是要化为泡影了,兰若抱着衣物哭了起來,片刻之后,她茫然抬头,终于缓缓离开, 此后的接下來几日中,兰若并沒有离开过瑶池宫半步,她每天都跪在石碑的边上,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只希望夜紫夕能遵守当初的约定,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这里受着苦, 恶龙和草包也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却每天都会上演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为了给兰若寻找充饥之物,草包经常会去捉些山珍海味,然后再让恶龙喷出火焰,可结果往往都是食物沒有被烤熟,草包倒先着起了火來, 黑沉沉的夜色下,零星的星光璀璨生辉,兰若跪在这里已经四天了,脸上却忽然感觉一凉,冷冰冰的,天空竟下起雨來, 轰隆”一声大响,天际传來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彷彿漆黑的夜空裂为好几块,片刻之后,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來,打在地上溅起泥浆, 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濛,她全身片刻间已经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冰凉凉直透心底, 她抬起头向瀑布的断崖看去,原本漆黑的夜色加上大雨,根本已经看不清洞涯那里的情景,电闪雷鸣间,藉着那一道微光,她看见似乎有个白色身影伫立在那里, 在暴雨狂风之夜,这般温柔的身影,又会是谁呢, 正文 第17章 兰若幽魂(十七) 雨势越來越大,风也刮的更急了,兰若早已僵了的双膝失去知觉,她知道再这般下去必定大病一场,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愿起身躲雨, 雨水从她湿淋淋的发间流淌下來,滑过她白皙的脸庞,兰若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风雨无人的时刻,她却突然看见自己面前现出一个身影, 她吃力地抬起头,天空中电光闪过,巨雷轰鸣,夜紫夕浑身上下一样湿透了,闪电一闪而逝,兰若的身子在风雨中飘摇欲倒,一只冰凉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接住了她倾倒过來的身体... 这是一间古朴的香闺,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 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闺阁的主人也是多愁善感, 竹窗上所挂着的是紫色薄纱,沉静地沒有一点声响,一阵安神的香气飘在鼻间,举步走到桌旁,打开香炉,捻熄炉中的熏香,夜紫夕转过身,定神看向床榻,此刻沉睡着一抹纤细身影,漆黑的发丝散在雪白的天蝉丝被上,带着略显苍白的病态美, 走到床边,轻身坐下,温柔地拉过丝被一角,拉到兰若的颈部,把她盖了个严严实实,忽然手下丝被一动,她转眸正好对上兰若微微颤动的眼帘,黑色的眸子繁星一般幽深明亮, 夜紫夕淡淡地道:“你醒了,醒了就好,你若死在这里,只怕大明皇帝就要出兵讨伐我这瑶池了,” 见她毫无表情,兰若刚一坐直,觉得一阵天眩地晕,她倾身靠在绣枕上恍然开口问道:“姐姐,可还气恼我吗,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骗你,” 心里说不出的郁结,夜紫夕略寒着的脸忽地盈盈一笑,道:“你叫我姐姐,” 兰若注视了夜紫夕一眼,见她沒有生气,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姐姐是我见过最美的人,虽然外表看似冷漠,但我知道,姐姐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听到这样恭谨的话语,夜紫夕始料不及,本來想要刁难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我也猜到你父亲一定是个大人物,想必你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不远万里來这里求药,” 兰若轻咬粉唇,而后缓缓地,在夜紫夕有些诧异的眼光里,启唇道:“只是一个朋友,我不能让他有事,” “罢了,”夜紫夕把眼转开,凝神对着桌上的香炉,勾起一抹苦笑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你的事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待你身体好一些了,我便取來麒麟丹,好让你拿去救心上之人,” “真的吗,姐姐沒有骗我,”兰若喜极之下握紧了夜紫夕的纤纤玉手,随即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脸颊一红,羞得低下了头, 夜紫夕目中含笑地看着她温柔如水的脸颊,不禁呆了一下,抿嘴微笑道:“我这可人的妹妹啊,姐姐堂堂一派之首,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兰若倒是有些不自然了,只淡淡一笑,声音幽幽地道:“姐姐,你真好,” 夜紫夕面上凄怆一闪而逝,本以为遇到了这一生所等之人,沒想到却是镜花水月,如此荒唐的结果,忍不住心中泛起苦楚,一种凄然的感觉浮上來,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你如此待他,倘若有天他有负于你,一定要记得告诉姐姐,姐姐就是寻遍天下海角,也定要为你出气,” 兰若轻叹口气,感到疲累无比,过往的种种她无所适从的莫名心痛,有时会痛得她不能自已,而对未來的一切未知,她也无法掌控,无法预料,故而伤神又伤情, 夜紫夕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脸來,定定地看着兰若:“你昏迷的时候,我发现你不会武功,也沒有内力和真气,更不懂法术,那日你我比试之时,我却伤在了极高的妖法之下,那人你可认识吗,” 兰若心下一惊,立马便联想到了聂小倩,只听夜紫夕继续道:“我这瑶池之境处处都有结界,那人竟能避开这些结界机关,连我都无法察觉到她的气息,可见此人法力通天,恐怕并非人间之道,” 室内顿时有片刻的沉静,兰若也不知如何对应,只能看着夜紫夕,脸上显出深思的表情,那个狐媚的女子,她先是伤了燕赤侠,在极度狂暴之际还想要了自己的命,此刻却又暗中出手相助,她究竟意欲何为, 夜紫夕莞尔一笑,取过妆台边上的一碗补药,调羹轻轻搅拌,亲自喂给兰若,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要好好养病,这样才能早日见到你的心上人,难道你不想早点见到他吗,” 兰若浅浅一笑,轻轻抿下一口汤药,思绪却已经飘向了万里之外的忘情森林,在那片森林的最深处,她日夜牵挂的人啊,现在可还好么, 观月台上,夜紫夕对月轻抚琴弦,残月半缺半离人,寂寥月下弹七弦,梧桐未老鬓先秋,漫把瑶琴问月羞,瑟瑟凉风吹满地,一阶光影水云浮, 兰若骑在恶龙的背上已经飞出很远,仍能听到这送别的琴声,幽幽回望凝眸,依稀还能看清,那一袭紫衣的瑶池仙女,月光下她的身影竟是那般幽清凄冷, 摊开掌心,一枚水蓝色的灵丹散发出淡淡光晕,这便是传闻中可救人起死回生的麒麟丹么, 掌心收紧,兰若视如珍宝般地小心收好,脑中回想着夜紫夕的告诫,此丹虽为世间至珍之灵丹,却是用鲜血和尸肉作为养料方能孕育开花,因七分药性中更有三分魔性,倘若服丹之人修行不够,或是心魔孽重,即便能得脱不死,将來也会被魔性所侵,最终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混沌之竟,鬼怪不侵,龙谷诡医盘膝而坐,微闭的眼轻轻睁开,只听一声低沉的龙啸,兰若双手捧着一团幽蓝,快步疾跑而來, 龙谷诡医眸色转深,幽不见底,笑容绽定,看着这个女子一路风尘仆仆,可谓是历尽千辛万苦,终究是不负自己一番苦等,她竟真的寻來了麒麟丹, 一扬手,一股灵丹化为漫天尘粉,在龙谷诡医的引导下,结成一道淡蓝光带飘向了燕赤侠,旋转片刻后,尽数被他吸入了鼻中,开始在体内疯狂游走, 燕赤侠那韵律平缓的心跳声,仿佛在长眠了无数岁月,无尽的冰冷过后,是再一次的温暖, 同时,麒麟丹所蕴藏的三分魔性也尽数隐入了他眉心,一缕黑气隐约一现便即消逝,兰若并不知道今时今日,她逆天道强行救下了燕赤侠的性命,日后他们二人所付的代价,必是他们终身后悔.... 几日后,忘情山庄,虽然麒麟丹的功效保住了燕赤侠一身修为和绝学,但麒麟丹的阴噬之力却是阴戾异常,和燕赤侠体内的玄心道法相冲相撞,要把这股阴噬之力完全转化为刚正之气,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以至于最后竟发起了高烧,还说起了胡话, 燕赤侠病得这样厉害,龙谷诡医知道这是好转的迹象,兰若却满心焦虑,寸步都不敢离开燕赤侠身边半步,日夜守护在床榻旁,一有轻微响动,便会立刻觉醒, 燕赤侠昏迷的第四天,兰若正心急地虔诚祷告,忽见他翻了个身,整个人竟是蜷缩了起來,在迷糊中惊叫道:“不要杀我爹,不要杀我爹,” 兰若吓了一跳,连忙摁住他的双肩,连声道:“燕大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不要怕,有若儿陪着你呢,”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作用,燕赤侠渐渐平静了下來,忽地又咬牙切齿:“狗贼皇浦钦正,你逼死我爹,残害朝中忠良,我一定会回來报仇的,” 兰若一呆,心头有一丝痛掠过,到底是怎样的仇恨,就算在他昏迷过去也刻骨铭心,而他口口声声誓要诛杀的人,竟然就是她唯一的亲人,,,,皇浦钦正, 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命定,聚也好散也罢,早在十年前的东安门便已埋下伏笔,但他们的相遇相识,相知相守,相痴相怨,又岂是今夕今年, 接下來的日子中,兰若对燕赤侠除了说不出的关怀,还有了一丝隐隐的愧疚,每日里凝视着他憔悴的容颜,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几乎就能成为她打发无聊时间的唯一方法, 她常常这般凝视着他,许久许久,偶尔也会问自己,如果有天燕大哥知道了我的身份,他会不会讨厌我,恨我,甚至离开我,他会不会找爹爹寻仇... 每每想起这些,兰若都会感到心一阵阵的悸痛,伸出芊芊玉手,抚上他的肩头,轻依偎在他的怀里之后,仿佛得到了什么依靠,然后,在她唇边,有心酸的笑容,就这么不安慰地睡着, 正文 第18章 兰若幽魂(十八) 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 燕赤侠醒來时,迷迷糊糊中,一阵虔诚的祈祷声在耳边响起:“老天爷,求你让燕大哥快点好起來,就算你让若儿受多少苦都可以...” 兰若睁开了眼睛,见燕赤侠已经醒來,欣喜道:“燕大哥,你终于醒了,你从回來以后就一直睡到现在,” 伸出手背试了下他的额头,兰若仍心有余悸地道:“而且,你的额头烫得跟火炭一样,我们都好担心呢,” 门扉轻启,两人同时看去,龙谷诡医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哪里是我们,分明是只有你在担心他,” 兰若身子一动,隐隐有微微的喜悦,燕赤侠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心里深处也不为人知地一阵动荡,那份情动如见初的感觉到现在也未消退,只道:“我沒事,你们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兰若起身走到水盆前,轻轻揉动着手里的毛巾,柔声说:“你呀,根本就不懂得照顾自己,” 燕赤侠痴痴地看着兰若为自己洗涤毛巾, 房间里流动着四溢的温情,谁都沒有再说话,谁也不想打破这份暖暖的涟漪,家的感觉任谁都会忍不住心生向往, 过了一会,龙故诡医对兰若浅浅一笑,道:“兰儿姑娘,你可否暂时离开一下,我有些话想跟你的燕大哥说,” “好啊,我去换点水,”兰若端起水盆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她走到床榻前,回望了眼门外,轻道:“这姑娘心地善良,为了救你更是舍生入死,历尽重重磨难,方才求得麒麟丹,你才能从鬼门关捡回条命來,” 燕赤侠闻言满是惊愕,缓缓坐了起來,一时思绪万千缠绕悱恻,半响才道:“此次我在鬼界魔域中望见了我们的前世,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兰若姑娘前世为修罗花妖,黑山妖皇正是当年她死后的戾气所化,” 龙骨诡医面色凝重道:“昨日我夜观星象,推测三个月后便是天魔冲七煞之时,现在降魔法镜已毁,你准备如何封印黑山,” 燕赤侠又想起当日的斗法,面色肃杀,一字一顿地道:“九尾天狐,” “待我练成玄心奥妙决第十重,再将这两大妖皇一并除去,”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有把握吗,”龙骨诡医皱眉道, 燕赤侠摇了摇头,目光却有几许坚定,道:“我沒有把握,往往沒有把握才能成事,” 龙骨诡医喟然一叹,道:“以前我是不信的,那姑娘去往沧海尽头的时候,我也沒有一点把握,但她却做到了,” “事关天下苍生,我定会全力以赴,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我若不做,只怕以后就沒机会了,” 龙骨诡医见他神色似冰若雪,她还从未见过燕赤侠的脸上有过这种表情,便试探道:“听说朝廷正在出兵围剿白莲异教,难道,你是想趁此机会一报家仇么,” “皇浦老贼,我让他活的时间也够长了,” 燕赤侠沒有否认,经历过生死一线之后,他忽然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不去做就能忘记的,那份仇恨他已经背负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在濒死之际都不敢有丝毫忘怀, 龙谷诡医和玄心门渊源颇深,但她却不会过问门主的私事,只大有深意地向门外一撇,道:“你们玄心门一向都是不除黑山,不入凡尘,除掉黑山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燕赤侠知道她是在借机引向兰若,他憧憬地一笑,道:“刚才我还在想,若真能在这里生活,过着开心平淡的日子,那也不错,” 忽然门外一声佛号喧扬,惊扰了这绝望山庄中的平静,燕赤侠和龙谷诡医一同走出门外,却见月色之下,一个蓬头污垢,衣桌破烂的人影正拄着一根树枝,隐藏在门外的阴影之中, “门外是什么人,” 燕赤侠对着门外一声冷喝,只觉得那声佛号有些耳熟,似曾在哪里听过,但又不像是那人,因为十方修炼的佛门法力底蕴十足,而眼前这人却像是几天沒吃过饭一样,声音软绵绵的,根本不像修真之人, 不知怎地,那人听到这声音后竟是一震,然后猛然从阴影里狂奔了出來,声音激动而兴奋地一边跑,一边大呼:“燕道长啊,兰儿姑娘,真的是你们,我总算找到你们了,” 兰若和燕赤侠定睛一瞧,借着那清清月光,只见來人鼻涕眼泪横流一面,披散着杂乱的头发上还挂有枯草,身上袈裟已经破得露了肉,但值得肯定的,这人就是当时为救两人而舍身的十方大法师, “阿弥陀佛大爷的,真是佛祖显灵啊,”十方紧紧地抱住燕赤侠的大腿,许是太过激动的原因,几度差点昏厥过去, 燕赤侠连忙将他扶起,见他此刻道:“大师,难道你又欠了人家银子,他们才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十方良久方才平静下來,哽咽着声音道:“那日九尾天狐凶性大发,我被她生生甩出去十万八千里,这些日子以來贫僧身无分文,所遇人家皆是蛮夷难训,我向他们化缘,谁知他们非但不施舍于我,还对贫僧恶意辱骂,拳脚相加....” 十方说到此处,情绪又有些小小的激动,悲声道:“贫僧无奈之下,只好扮作乞丐模样,这一路上,我是要饭要过來的,” 见十方越说越激动,燕赤侠和兰若不禁心生愧疚,当日若非是他引开了九尾天狐,只怕二人早已身死鬼蜮之内,十方的形象瞬间高大尚起來,此等大恩大德无论如何也是要报答的, “十方大师,你若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兰若感激地道, 十方一听这话,当即平静下來,镇定地道:“兰若姑娘真是善解人意,那么请给我两个馒头吧,我都好几个星期沒吃过馒头了,” 兰若这时才发现他牙缝中还有几缕绿色的树叶,忽然明白了许多,十方乃是佛门弟子,就算再饿也不能开荤,可这林中除了飞鸟走兽之外,就只有毒果蔓藤,他便只好以树叶充饥,那得多可怜啊, 想及此处,兰若赶紧跑去厨房端了一盆馒头出來,十方一看见如山一样高的馒头,便再也无法平静心智,一口一个,那吃相不形容也罢, 几天后,燕赤侠已经能够勉强运行真气,只是走路时候,胸口依然剧痛,走沒有几步便要喘息不止,不过饶是如此,也已让兰若欢喜高兴,因而更加细心的照料, 燕赤侠也不拒绝她的关心,任由她缝洗衣物烧火做饭,倒是做出了不少武林奇毒,只把他们二人看得心惊肉跳,哪里敢吃上一口, 除了每日里调理内息,燕赤侠也会教兰若一些粗浅道法,比如折千纸鹤,但任凭兰若如何努力,她折出來的纸鹤最多也只能蹬一下腿,就翘了辫子, 欢声笑语,晚听林风,这般平静悠闲的岁月,有谁知道,在他们心中,曾经最大的奢望,不过就是过着这样平静的日子罢…… 地处偏僻,生人勿进的妖魔森林,那一个陌生偏僻的角落小小庭院里,就这样住着,住着,住着…… 黄昏临近,朝霞映红了天边的云彩,兰若闲來无事,也不敢去打扰燕赤侠调理内息,便坐在院中的青苔上刺起了刺绣,一针一线,默默地倒数,小心地珍惜,这终将逝去的小小幸福,快乐的日子, “这两只鸭子是你绣的吗,” 兰若抬头看了眼好奇的十方,微一皱眉,面有不悦道:“这哪里是麻雀,明明是鸳鸯好吧,” “吱呀,”木门一下子被推开了,燕赤侠走了出來,向院内扫了一眼,随即落到青苔上的十方和兰若身上,此刻这二人似乎在争辩什么, 他展颜一笑,负手走到两人身后,拿起兰若手中的刺绣,眼中大是赞叹地道:“这两只麻雀刺得栩栩如生啊,” “燕大哥,这是鸳鸯,你喜不喜欢,”兰若把刺绣交到了燕赤侠手中, “哦哦,是鸳鸯啊,”燕赤侠讷讷地接过娟帕, 随着他伤势一日一日好转,她倒一日比一日的慌乱起來,难道,他心中真的只有仇恨吗,可这些日子以來,他对她的情意,却又那般真真切切, “他伤好了,自然想起有事要办,”不知何时出现的龙古诡医仿佛看穿了兰若的心事,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十方似有所悟,抬目望向天边云雀飞行的方位,辞行道:“是啊,缘聚缘散,缘起缘灭,贫僧与诸位的佛缘也皆尽于此了,阿弥陀佛,” 兰若心神一恍,不小心被针尖挑破了手指,滴落在雪白的刺布上,渗出淡淡红晕,她盯着被刺破的指腹,恍若未觉, 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树丫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零星的像是碎条儿挂在树丫上一般, 正文 第19章 兰若幽魂(十九) 原野上的夜风习习吹过,野草摇动,在衣衫飘动与沉默之间,仿佛时光也静止不动, 只是,谁又能留住光阴,就在你留恋尘世间似锦繁华,已然过了万年光影,蓦然回首,人间沧桑已成昔日别年,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初窥人间烟火的白狐了, 在这片静穆之中,忽然远处有个声音传來,带着几分恭敬:“恭喜九尾娘娘位列魔尊之首,” 聂小倩眼中一凛,有些恼火打扰了她赏月之人,而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就是和朝廷对抗无休的白莲教教主白莲圣母,以及那些终日躲在忘情森林深处的众妖魔, “吾等拜见九尾娘娘,” 一众妖魔伏地参拜,自修罗妖皇之后,妖魔界再未出现过万年道行的魔皇,在这万年的光阴里,众妖魔四分五裂,从不敢踏出忘情森林半步,可如今却不一样了,他们终于等來一个可以领导群魔乱舞人间的妖皇, 聂小倩面对着众妖魔沒有一点动容,幽然道:“这世间有如此多的美好之物,让人心生向往,” 白莲圣母假意一笑,道:“这世间的美好,不都在您掌心之中么,眼下朝廷气数已尽,只要您愿意领到我们扫平朝廷和各门派的力量,这人间的一切就都是您的了,” “咯咯咯咯...你这只小蜈蚣,也敢妄谈颠覆人间,真是可笑,” 尽管那笑如春风,白莲圣母还是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连忙道:“就算您无心争夺人间,不屑与我们为伍,可我要提醒您一下,要想渡过天劫雷刑,您还是要依靠魔界的力量,” 聂小倩迈动脚步,走入了繁茂的密林,她的声音随后传出:“人间界,鬼界,妖魔界,自古以來三界互不侵犯,各有秩序,妄图颠覆三界者必遭天谴,这是我给你们最后的警告,至于我的生死劫,就更不用你们來关心了,听明白了就滚吧,” 白莲圣母表情凝注,恶狠狠地盯着聂小倩离去的方向,喃喃低语:“装什么清高,你害了那么多条性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躲得过天谴,” 幽幽月色下,也有个人抬头仰望那一轮冷月,燕赤侠立在隔壁房的门前,低垂的头轻抬起,面显犹豫之色,只手推开虚掩的门,一室的安静笼罩而來, 兰若侧卧在床榻之上,看样子是睡着了,窗户半开,时有夜风吹进,床上之人偏半点不觉,借着幽幽月光,呈现在燕赤侠眼前的是一张恬静的脸庞,弯蹙的眉犹如新月,比花更娇嫩的唇瓣一启一合,绝美得足以融化任何人的心, 燕赤侠放低了脚步声,慢慢走到床榻前,眸光一转,看到她在梦中还锁着的眉宇,他拂上她的面,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眉间,为她抹平这显露于外的朱砂忧色, 侧偏过头,他找到椅后一件大麾,盖在兰若的肩上,仔细地遮住每一个漏风的缝隙,正欲转身离去,才一动,便被那熟睡的人从衣下倏然扯住了衣袖,半扇的眼帘睁开,眼中流转着深沉情意, “燕大哥,为何來了又走,你沒有话要对我说吗,” 这声唤不似平日,是吹皱一池春水的柔风,吹进心里都带着三分醉人的语调,有些醉人的声音似透着不满的轻怨,盘绕着如许, 看着近在尺咫的美人,蝴蝶般微恬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楚楚动人,燕赤侠口是心非地道:“明天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你就在这里住下,等我回來,” 兰若柔声道:“燕大哥,你能陪我说会话吗,” 燕赤侠似乎很突然,慢慢把目光移到胸前那只白皙的手上,脸上仿佛也飘起了淡淡迷惘,见兰若取出那枚价值连城的紫玉,她的声音,此刻听來,仿佛也有些幽远:“这枚紫玉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爹送我生日礼物,我一直把它当成嫁妆带在身边,就是希望有天能遇到一个我喜欢的人,我们的感情可以超越这块玉的价值,” 她凝视著他,静静地道:“燕大哥,我们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里一起终老,不求來世,只记今朝,好吗,” “不求來世,只记今朝,”燕赤侠下意识避开了那情丝绵绵的目光, “燕大哥,让我做你的红颜吧,”幽幽地,轻轻地,兰若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这一句让燕赤侠不能自抑的话儿, “兰儿,你先放开手,”燕赤侠想抽回手,却被兰若紧紧地握住,不能移开半分,皎洁的月亮躲在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云朵间害羞地看着那宁静的世界,撒下了那素洁的光辉, “燕大哥,以前你沒有家,你是一个人的,现在多了一个人,为你着想,关心你,照顾你,让我做你的女人,好不好,”莺声入耳,他看向兰若,她的眼中满含着祈求,在那温柔眼波后面,隐藏的却是连她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失望, 燕赤侠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一刻的感动和温馨交错重叠,兰若温柔倾露之下,轻轻抚摸着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依偎在了那温暖的怀里, 燕赤侠的心充满了立体感,不忍将她推开,任柔情泛滥成洪,他喃喃出声:“躲不开的,前世今生,我们都躲不开的,” 不知又过去多久,燕赤侠低沉了声音,道:“其实,我一直以來都背负着深仇大恨,当年皇浦钦正逼死我爹,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燕赤侠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颤抖了一下,兰若忽然道:“我听闻东厂戒备森严,四大锦衣卫指挥使各个武功卓绝,还有一支精锐的黑骑禁军,就算你能杀了皇浦钦正,也难逃朝廷的追杀,燕大哥,这个仇你还是不要报了,” 燕赤侠皱起眉,心里惊诧不已,怀中看似天真的女子,竟对朝廷之事如此清楚,不等他开口,兰若续又说:“我自小娘亲就不在了,爹爹又忙于朝中大事,很少有时间管我,周围人看著我爹的脸面,从來都是对我笑脸相迎,曲意奉承,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朝廷内的纷争,我很喜欢像现在这样的生活,” 燕赤侠有种欲说不能的感觉,看着兰若微微苍白的脸色,疑心道:“兰儿,你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东厂会派出锦衣卫指挥使來追捕你,” 夹杂着说不清的慌乱情绪,兰若急声道:“燕大哥,你别问了,你带我走吧,天下之大,我们随便去哪里都行,我愿陪着你除魔卫道,一起走遍天涯海角,” 燕赤侠语气一软,抱着兰若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柔声道:“好吧,我不问了,但我不能就这样放过皇浦老贼,再过几天,朝廷和白莲邪教之间必定会展开一场恶战,也就是我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不过,在十年前他的女儿曾为我求过情,念在这份恩情的份上,我也就不为难他的家人了,” 闻言,禁不住又是轻轻一颤,兰若感到阵阵酸涩,道:“燕大哥,你这一念之仁,多积阴德,必有后福,” 心烦,一阵阵的心烦,到现在为止,燕赤侠对这个女子的了解也仅仅是知道她名为兰儿,故意忽略脑中捕捉到的一缕不祥的预感,浅一笑,他握着兰若的手,道:“我答应你,待我大仇得报,我们永生不踏足中原,就是朝廷也拿我们沒办法,” 兰若倏地抽回手,往后靠去,瞬时离开温暖的怀抱,倚在绣枕上,有些失神地对着燕赤侠,欲言又止地说:“燕大哥,报仇对你真的这样重要吗,” 香味突然消失,温暖不再,错愕间想要伸手去抓,却只是牵住了几缕发丝,燕赤侠怔然看向兰若,却看见她繁星似的幽深眸子,隐含泪光,看着自己,焦距却在其他地方,半片桃花似的唇带着几不可见的笑,说到后面渐渐沒了声音, 伸出手,抓住眼前的人,他一把将她重带进怀中,燕赤侠声如断冰般坚定:“兰儿,你不要再理会这些事了,如果一个杀你父亲的人就在眼前,你会溜之大吉吗,此仇不报,枉为做人,” “你怎么浑身都在发抖啊,”燕赤侠伸手拢过她的头发,帮她拉好大麾,就怕夜的阴阴寒意让她受凉, “我冷,我只是冷,”兰若不胜凄然地道,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在这个房间中有一种时间被冻结的感觉,隐隐一种压迫感强烈地传递开來,冰冷无时不刻都在侵袭着这相拥却依然感到冰冷的两个人, 忘情森林中部,朱雀带领着一队禁军不断搜寻着什么,旁边突然插出一个士兵,开口说道:“指挥使大人,能不能让士兵休息一下,已经整整几天几夜了,兄弟们都累了,” 朱雀脸有难色,想起跟千岁汇报郡主出走的消息后,千岁就处于寒怒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越來越差,当下喝令道:“我已在督公面前立下军令状,找不到人之前不能休息,” 正文 第20章 兰若幽魂(二十) 报告的士兵也感慨无限,小声埋怨道:“这忘情森林一望无际,林中妖魔肆虐,郡主若真是不慎踏入这片森林,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闻言,朱雀也叹了口气,说道:“沒有办法,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们只怕……”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想想就觉得胆寒不已, 燕赤侠在绝望山庄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外面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次白莲教召集了千余妖众,集结于忘情森林东部,意在抢夺边关重城,,,,无泪之城, 面对妖兽的凶悍來袭,朝廷派出了最精锐的黑骑禁军,同时积极号召各方修道之士,连武林八大门派也结成了联盟,共同抵御这百年不遇的人间浩劫, 清晨,兰若蓦地惊醒,随手一摸,枕边已经少了温暖,她静静地坐在床头,那纯如水的眸光,恍然若失,他还是走了,她无力阻止他复仇的决心,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无泪之城外的密林里,一队队背负宝剑的武林中人结伴而行,其中身穿道服的武当门人最是显眼,什么崆峒派,昆仑派,华山等门派也赫然在列,其次就是头戴黑铁面具的黑骑禁军,一时间江湖和朝廷的人马齐聚于此, 在过去数十年间,黑骑禁军一直负责暗杀和追捕朝廷钦犯,手中早已是血债累累,现在被用來镇守边关,竟也不逊于修道的术士, 周边城镇的百姓为了避开妖祸,也开始举家向中原繁华之地迁移,这一路上骡子马车川流不息,使得道路十分拥挤,连着几日下來,人魔两道已展开数次交锋,常常便发生不期而遇的状况,往往一见面便大打出手,黑骑禁军这边有神武大炮做掩护,妖魔一方会念物御石,一來二往,声响震天,通常都是一方遭遇,八方增援,同袍道友又纷纷赶來相助,遂成“群殴”架势,刀光剑影在忘情森林里闪來闪去,有不少百姓都因此死在了路上, 一处荒野之地,前不见村后不见店,四下不见人烟,只有一条古道从远方延伸而來,又孤单地向远处延伸而去,除了风声雨声不绝,荒野里四下漆黑,只有在古道边上,一间不大的酒家透露着些许光亮, 这是个荒野小屋,老板娘是个四十出头的半老徐娘,在这个荒僻之地自己建起了一个简陋屋子,为南來北往的旅人提供个歇脚处所,以此赚几个辛苦钱, 此刻她正坐在自己店铺里的柜台之后,耳边凝神听着屋外凄厉呼啸的风雨声,在这风雨之夜,这间荒野小店里,却居然还有着几位客人,默默地坐在阴暗昏黄的小屋里, “噼啪,” 面前的油灯灯心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屋外的风雨声一阵紧过一阵,“呜呜”地仿佛哽咽一般,看來这一夜,这里的客人是走不了了, 她这般想着,抬头向自己店里的客人们望去,简陋的小屋里只摆着五张桌子,此刻有四张桌子旁边坐着客人,最边角处的一张坐着一位单身男子,白衣胜雪,那里是灯火难以照亮的阴暗处, 而靠近些的三张桌,一桌边上坐着一个气度不凡道姑,另一桌坐着个面容威武的男子,于最后一桌,却是人最多的一路逃亡百姓,共有四人,中间还有个年轻人咒骂着如今妖魔横行的世道, “好了,别说了,”四人中另一个看去年龄较大的老者喝了他一声,转过头來,向着老板娘笑了笑,微带歉意道:“今天这风大雨大的,还连累你陪我们熬夜了,” 老板娘微笑摇头,当下道:“沒关系,明日天晴我也要舍弃居所前往北方避难了,” 那老者闻言一怔,随即与同行的其他人对望一眼,苦笑道:“如今这个世道,难啊,” 娘老板默然,那老者叹息一声,道:“自从东厂建立以來,朝廷真是一日不如一日,本來已经消失许久的妖魔突然又重新出现,听说这次九千岁亲临前线坐镇,还出动了黑骑禁军,我是对朝廷不报希望了,只看八大门派能否击退这些妖魔,” 忽然从旁边传过一个声音,淡淡地道:“这么说來,这位先生可是以为,如今天下大乱,盗贼妖魔横行,都是朝廷和东厂不好了,” 那老者一怔,还未说话,只听那人又道:“老丈,我劝你不如还是少说些话,也少些祸端,” 半晌,那老者脸色阴晴不定,向周围张望一眼,识趣地闭上了嘴,小店里立刻沉静了下來,刚刚说话的那个有些神秘男子许是有要事在身,冒着风雨走出了客栈, 老板娘忙走到门边,重新掩好房门,刚一转身,发现店内竟只剩下了一人,就是一直隐在角落里的白衣男子,干掉一杯驱寒的烈酒,他提起立在墙边的银枪,也离开了客栈, 屋外风雨,漫天席地,似是越下越大,恨不能将四海之水完全倾覆于人间, 一处僻静的林间小道上,一骑火红的身影策马扬鞭,背上插着三支黑骑令,风驰电掣地奔腾在密林之间,他就是负责传令黑骑大军的锦衣卫之首,,,,青龙, 青龙却全然不知,从他离开客栈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六道魅影牢牢锁定住了,燕赤侠也不紧不慢地尾随在后面,此刻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目的,只要跟着青龙,必定可以找到黑骑军的秘密大营, 只见青龙所骑的战马纵身一跃,就像撞进了另一个空间,转眼间连人带马都凭空消失了,紧接着,六道魅影也紧随而进,等所有人都进入结界之后,燕赤侠勒住缰绳,凝神向后看去,浅听着风声,似乎还有什么人在向这边赶來, 十几里之外,快马流星一般拼命赶速,冷风刮进衣领中,冻得她瑟瑟发抖,心中的忧虑却丝毫不减, 朱雀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减慢了马速:“郡主,前面就是我方密营了,” 风声太大,模糊了她的声音:“不要慢下來……” 傍晚时分,林中的结界内,一队禁军扎营,白虎玄武二使立在军帐外,皇浦钦正坐在案几前,随手翻动手中的书册,一道人影快步跑來,单膝跪下,朗声报告:“启禀督公,森林东部那已经快要结束了,五十门神武大炮均已填装完毕,要不要通知八大派门人先行撤退,以免被火炮误伤,” 皇浦钦正一扬手,道:“不必,妖人天性狡猾,沒有八大派的钳制,又怎能将它们集中起來,” “可如此一來,八大派必定伤亡惨重,” 皇浦钦正丢下手中书卷,声音懒懒的,像不很在意似的:“打仗就是要死人的,让这些武林中人和妖魔同归于尽,总好过将來他们对抗朝廷,” 这些年來,青龙早已习惯了千岁的铁血手腕,大明王朝若非有他主持朝纲,只怕早已改朝换代了,他起身,赞同道:“还是督公深谋远虑,一箭双雕,既解了白莲妖祸,又能除去武林隐患,” 皇浦钦正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而问道:“郡主可有消息,” 青龙微摇首道:“朱雀日前传來消息,在日落山城小镇曾有人见过羊脂紫玉,由此可见,郡主应该就在附近,” 闻言,皇浦钦正脸色一黯,兰若好比是他心头的一块肉,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沉于自责,原以为给尽她这天下间荣华富贵,她便会快乐了,可是,如果她真的快乐,又怎会出走呢, 突然,片刻之间,外面喊杀声四起,营地里乱成一片,慌乱声中,远远的竟似有人大喊:“魔教妖人杀进法阵了,” “什么,” 锦衣卫们尽皆失色,法阵布置得如此隐秘,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皇浦钦正面色一凛,指着青龙,几乎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敢背叛朝廷,勾结魔教,” “我...不是我故意引他们來的,”青龙跪伏在地,紧张的辩解着, “保护千岁,” 不容多想,白虎当即抬起了臂腕上的神机弩,玄武也随之拔出了钢刀,青龙亦加入护卫阵营中,结成一道三角防御,警惕着帐外來犯之敌, 外面同时响起了锦衣卫的惨叫声,似是有高人御空而至,随即砰砰几声,数个近卫跌了进來,翻滚于地, 门口处闪现出了六道人影,正是客栈中的六人,以道姑摸样的白莲圣母为首,身后四人也都是妖法高强的妖精魁拔,他们來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黑骑禁军主帅, “去取了这宦官的首级,黑骑禁军必然不攻自破,” 白莲圣母一声令下,拂尘变作一尾长鞭,当先打向了青龙,余下的妖人也都找了各自的对手,和白虎玄武战在一起, 皇浦钦正冷眼旁观这战局,身边仅剩的几名近卫不住地后退,他却沒有太多胆怯,多年來掌管杀伐大权的他,不管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显得一派自如, 再说青龙白虎玄武三位高手,只凭自身武功对上这些善使妖法的人,立刻就落入了下风,帐中书册纷飞,桌椅翻到,三人受创连连,被虐的好不凄惨, 正文 第21章 兰若幽魂(二十一) 白莲圣母一甩长鞭,勒住了青龙的脖子,回身道:“速战速决,” 不料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异变陡起,就在大家都战成一团的时候,突然数道金色光芒在战团中泛起,这道金光蕴含了强劲的玄心道法,似乎对妖魔之躯更显威力, 在无差别的攻击下,锦衣卫阵营中三大指挥使和四个妖人先后受重创,其中更有两道锐芒,直直打在白莲圣母毫无防备的背上,把它当场打回了原形,,,,一只体型硕大的蜈蚣, “撕拉”一声,营帐的顶部裂开一道口子,还沒看清來人是谁,一柄银枪就已经插进了蜈蚣的大脑袋,内力倾注之下,蜈蚣惨嚎不已,口中不断有绿色粘液流出,轰然爆开,淌了一地粘稠, 从暗中出手到此刻现身,一系列招式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迸溅四处的绿色粘液都沒能染上他的衣襟,剑眉紧皱,面对着这一个令天下人胆颤的东厂督公,他依然如同孩童时一般,沒有丝毫的畏惧, 皇浦钦正深深看了燕赤侠一眼,眼中精光闪动,忽地一笑,道:“燕云枪法,你是燕孝川的后人,” 回想皇浦钦正欲炮轰八大派门徒,燕赤侠脸上的神色又冷了几分,不耻道:“想不到十年之后,东厂行事还是那般狠戾无情,不择手段,” 皇浦钦正轻轻一拂身上金缕官袍,淡淡道:“成大事者,岂能妇人之仁,不过话说回來,要不是本官当年动了恻隐之心,你也不会有如此俊逸的身手,还做了玄心门门主,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只要你能放下前嫌,本官必会为你向皇上引荐,封你为当朝国师,” 燕赤侠冷笑不止,道:“如此说來,我还要感谢你了,感谢你逼死我爹,感谢你让我孤苦无依的活过这十年,” 说到后面,燕赤侠神色业已一片冰冷,剩余的锦衣卫面面相觑,也看出了这个身手不凡的白衣男子是敌非友,只怕多半是來寻仇的,刀锋都转向了燕赤侠, 燕赤侠手中银枪一凛,直指皇浦钦正,道:“现在,我跟你的恩怨也该做个了结了,” 玄武忍着伤重之身,扶刀站起,喘息着道:“督公,我们來挡住他,你先走,” 走得了吗,燕赤侠迟迟沒有现身,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才突然出手,分明是早已计算好了的,况且距此地最近的营地也有一二十里,这些伤重的下属又能抵挡多久呢,反正今日难逃一死,皇浦钦正长长出了口气,索性坦然道:“妖都懂得知恩图报,你该不会连只妖都不如吧,” 燕赤侠道:“笑话,你与我有何恩情可言,” 皇浦钦正勾起了往日旧事,徐徐道:“难道你忘了当年若非小女为你求情,恐怕你早已死在京城了,” 燕赤侠深深凝眉,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还未等他开口,只听皇浦钦正又道:“我不求你会就此罢手,只希望你能放过我这些下属,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沒想到皇浦钦正在死前会说出这番话,燕赤侠朗声道:“好,我答应你饶他们不死,这回你可以安心上路了吧,” 皇浦钦正眼中大有赞许之意,肃然道:“东厂锦衣卫听命,” “在,”众人齐齐单膝跪地,做出一副领命的姿态, 皇浦钦正昂首道:“我死以后,你们要还政于皇上,纵然天下人皆看错我皇浦钦正,也算我沒有辜负先皇托孤之重,须记住,东厂锦衣卫永远都只忠于皇上一人,” “是,”众人齐声应允, 神色一暗,皇浦钦正缓声道:“我皇浦钦正一生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她下落不明,你们一定要将她找回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话中隐隐托付之意,众人过了半响,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督公请放心,我等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定会寻到郡主下落,” 吩咐完这两件事,皇浦钦正含笑地望着燕赤侠,再无遗憾,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心中正如潮汐般波涛汹涌,仿佛有个声音冷冷地笑着:“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她竟是你仇人的女儿,,,,皇浦兰若,” 难怪她一直跟着自己,难怪她会说厌倦了宫廷无休的纷争,难怪她要千方百计阻止自己报仇,原來,她早就知道了这一切,那他自己又算什么呢, 似乎犹豫了一下,燕赤侠终于还是压下了心中杂念, 骤然银光微掠,破风之声急起,风刮面都是生疼,皇浦钦正眼一眨,那枪芒已抵喉, “燕大哥,”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一声急切的呼唤,在他身后响起,突然淹沒了他,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灵空隙,慢慢变成了刺,变成了针,刺进了心口,那吞吐寒芒的银枪,就那般定在仇人的喉前一厘之距, 他机械般地回过头去,望着身后的人,朱雀让开了身体,露出兰若的身影,那一瞬间的凝望,又有着怎样的凄凉, 一声声心痛的质问,从燕赤侠口中,轻轻吐出:“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他是你爹,为什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一开始是不知道,到了后來,我是不敢说...”兰若哽咽着声音,心若一动,泪已千行, 燕赤侠眼眶微红,再次盯紧了神色复杂的皇浦钦正,又挣扎于当年血仇,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吗,” 泪水顷刻间决堤,兰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要,燕大哥,千万不要,如果你杀了我爹,我会恨你,你会变得孤零零的,我也会孤零零的,” 嘴边,忽然有一丝微微的苦涩,是淡淡的湿润,究竟是为仇弃恨,还是为恨断情,燕赤侠极力控制着快要脱手的银枪,背负仇恨太久,心会累,爱一个人深至刻骨,心会碎,他如何能忍心让她恨自己, “叮咛,” 银枪脱手而落,燕赤侠微微低下了头,许久之后,他看着自己的身影,看着在影子前轻轻摆动的她,缓步从她身旁经过,在也不去理会那盈眸中的不舍,深深的不舍, 兰若追上两步,嘶声哭喊着:“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的,你答应过要带我走的,”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神色凄沧的男子,任由他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在擦身而过的那一个瞬间,兰若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男子的脚步,渐渐停滞了, “爹,” 一声悲泣,她扑进了父亲温暖的怀里,看着她心爱的男子,渐行渐远,这一路走去,竟也沒有再回过一次头, 风,吹动她柔而美的秀发,拂过她白皙的脸颊, 原來,看着一个背影,是这样难过, 原來,天空里,又开始下雨了么, 走出很远后,心痛的感觉越发强烈,冰凉的雨顺着脸颊沥沥滴落,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濛, 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树林深处,彷彿有妖魔狂啸,哗哗作响,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回望來时的路,已经回不去了,妖魔当道的世界里,他的人间道又何处去寻呢, 绝望山庄, 院内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燕赤侠独自坐在树枝上,一手端着杯盏,不时地饮上一口伤心的酒,天色早已暗了,眼下黑茫茫一片,似乎是个无底的黑洞一般,什么也看不清, 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有些事,一转身就是一辈子,不管这一辈子有多长,百年也好,千年也好,终究是忘不掉的, 龙谷诡医皱起眉,燕赤侠回來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见过千奇百怪的病症数不胜数,唯独这种让人莫名憔悴的情殇,她却只能束手无策, 萤火虫发出的幽光,带來隐约的光亮, 燕赤侠的脸在萤光下尤为冷峻,什么时候起,烈酒的香味萦绕鼻尖,难以忘怀, 他这般坐在这里,许久许久,到底有多久了, 他以为终于可以放下仇恨的包袱,便可以无欲无求了,离开她以后,却有一种自己也难以明白的眷恋,这时候才明白,他明如镜水的心原來还是会痛的…… 不想再尝试那种通彻心肺的感受,燕赤侠在半空中翻转身形,落于地上,酒盏中烈酒沒有洒出一滴,看似洒脱的姿态,却暗含了太多的牵强, 一手端着酒,一手提起枪,他带着恍如隔世的疯狂,飞身而起,在淒凉美丽的月光中,癡狂而舞,那寒枪幽幽如梦,舞尽心中残情,过往岁月,慢慢浮现,悠悠而过, 他想笑,想放声大笑,他找到了自己人间道,自求我道,被尘世纷扰的心从此变得明镜,他又想哭,想倾声大哭,原來不知道,情的滋味如此酸涩,又是如此苦闷难言…… 站在一旁的龙谷诡医生突然转头,深深凝眸,一股浓浓的血腥煞气,从身旁这个男子身上缓缓散发了出來,他的眼睛竟隐隐泛出黑芒,魔光外泄, “燕赤侠,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绝情断念吗,当你的爱直至成伤,你会走火入魔的,” 院内无人答话,只有飒飒风响,清影四射,一条矫若游龙的身影跃起,手中银枪横劈侧砍,寒芒如星,划破明空,带着千军万马之势,石破天惊,忽而手腕一转,枪意宛绵,精妙无隙,时如倒挂之金钩,又如鸿雁展翅之翱翔,枪随意赚挥洒自如,刚柔并济,冷芒熠熠, 正文 第22章 兰若幽魂(二十二) 一连声惨淡的笑,燕赤侠倏地冲天而起,风驰而去,疾风如刀一般吹在面上,却吹不灭心头那压抑的火焰,沉沦吧,沉沦吧,人间道也好,妖魔道也罢,我自求我道, 龙谷诡医走到榕树前,然后慢慢抬头,她凝望着天边月色,目光紧随着已经融入到天色中的身影,心头忽地掠过了一阵不安, 无泪之城,夜正深,风呼啸, 城上火把攒动,守城官兵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妖魔深夜袭城,自从黑骑秘营遭到偷袭后,黑骑营欲炮轰八大派的流言也被传了出去,引得八大派愤然与朝廷决裂,开始各自为战, 百姓都逃得差不多了,八大派为防备东厂禁军也撤出了城内,原本就已萧索非常的无泪之城更添冷清,夜半无人的街上连鬼影都见不到, 一座重兵守卫的宅院内,兰若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紫衣霓裳映着她美丽容颜,月光,从天空中洒下,落在窗口的她的身上,如水波一般, 恋恋地想着,时间停滞不前,情不自禁回想与他在一起的这短短三月时光,仿佛凝聚了一生的快乐,只是不知,在同样一片月华下,她心念的人,也在想着她吗, “燕大哥,兰若好想你,” 几乎无法耳闻的低语,在她口中轻轻念着,温柔的月光,却沒有起哪怕丝毫的涟漪,仍是静静地挥洒着,她美丽容颜上的相思,不胜哀愁, “郡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朱雀站在房中间,腰间挎着宝剑,日夜贴身护卫着兰若的安全,其中有很大因素,是担心她再次出走, 兰若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眉头皱著,看去人也憔悴了不少,神情也有些恍惚,凝望了半晌,才慢慢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朱雀淡淡道:“郡主,你别多想了,前日他那般绝情断义,就算你督公肯放你去找他,又怎么能保证他不会负你,” 兰若忽然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地道:“燕大哥他是不会辜负我的,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他一定会來接我的,” 朱雀转头看了看身边这为情所苦的少女,轻轻道:“督公从沒有见过你这么喜欢一个人,如果他真如你所言,能放下报仇的心,我想督公一定会成全你们,” “我爹他真的这样说,” 兰若倏地回头,笑容凝住,朱雀缓缓倒在了地上,另一人凭空出现,一袭白衣,脸上魅人的邪容,让人望而心摄,正是聂小倩, 怔了一下,完全沒想到居然会是妖精深夜到來,兰若担心地看了眼倒地的朱雀,微怒道:“怎么是你,你把她怎么了,” 聂小倩淡淡笑了一下,道:“别担心,两个时辰后她会醒的,你不是想见你的燕大哥吗,他现在正赶往忘情森林的古寺,” 兰若面上掠过一丝激动,就连抓着窗台的玉手,也握得紧紧的,聂小倩笑意更深,声音仿佛蕴含魔力一般,催促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赶紧去找他吧,你父亲也在那里,你若去的晚了,可难保不会出什么事,” 再也安奈不住满腹的相思之情,提起裙摆,一路急跑到院外,宅院的外面,数十名精锐护卫尸藉一片,门口处有一匹备好了的马儿,兰若爬上马背,一声娇喝,疾驰而去, 守城兵士见有人要强闯城门,立刻排成列队,临刀示警:“前面是什么人,城门已经关闭,还不速速停下,” 兰若催鞭不停,长发随衣袂烈烈而动,清吒一声:“我乃清绮郡主皇浦兰若,谁敢阻我,” 兵士闻言皆是一愣,定定看清來人后,随即让开了道路,白虎拉满的圆弓不敢错放一支,兰若轻而易举便冲破了城门处的防卫,融入了夜色, “指挥使大人,怎么办,”一名千户向白虎问道, “还不快追,郡主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都要掉脑袋,”白虎面色一沉,当下指挥部将上马急追而去, 猫头鹰立在树枝上,睁大了它碧绿透亮的眼睛,竖起双耳,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不时发出咕咕的怪异叫声,就连吹拂在林间的风声,也越发的凄厉幽怨, 马飞快地奔驰着,兰若的身影在黑暗中时隐时现,眼神间却有一份不为所动的坚定,两个时辰的急赶,穿过了一簇又一簇低矮的荆棘,一拉马缰,停在了这座无名的古寺门前, 废墟中的杂草在月光下起伏不定,像海水波涛一般涌动着,空旷的深夜里寂寥无声,只有从四周不知名的地方,杂草深处,有毒蛇盘绕其中,冷冰的瞳注视着那一人一马, 兰若翻下马背,望着那扇残破的寺门,她竟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悚,空气中也弥漫开了血腥的气味,每走一步,血腥味便又重了几分, 忽地,兰若一脚踏下,只听一声金属的脆响,在这清冷的夜色里,也显得分外突兀,她忙移开脚,竟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兵器,刀柄之上刻有锦衣卫的“锦”字标志, 兰若怔了半刻,一颗心顿时剧烈跳动起來,几乎是沒有任何的思索,她便跑了进去,深心中满是焦急和恐惧,该不是在燕大哥和东厂锦衣卫发生了什么.... 再度跑出几步之后,兰若猛然停下了脚步,月光透出了云层,将阴影照亮,触目是一片打斗过后的狼藉,使得这座古寺更加残破不堪,到处都是尸体和散落的兵器, 血...尸体...锦衣卫的尸体, 就在此时,寺外忽然传出一阵嘈杂,白虎带着数十骑官兵蜂拥而进,看着满地的尸体,全是皇浦钦正的近卫,他走到失了神的兰若身边,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爹呢,快找我爹,” 猛然惊醒的兰若四下搜寻,白虎也带着一众人等共同寻找,翻开一具具尸体,最后在一座佛像下找到了皇浦钦正和玄武,此刻他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了,而玄武则是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兰若忙将父亲扶了起來,白虎在一旁为其输送真气,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皇浦钦正才从弥留之际悠悠转醒,只是他伤得太重,连动一下口都感觉万分艰难, 手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兰若泣不成声地问:“爹,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忽地,在明亮的月光中,从天空中迅疾无比地落下了一道白影,众官兵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无一后退避让,个个眼有敌意,兵刃纷纷出鞘,全神戒备着來人, 站稳身体,燕赤侠向前急行了几步,当看到眼前景象时,他明显一愣,扫过前排的十几名官兵,那曾经熟悉的身影在这千年古寺里,回荡在谁的眼中, 面对着杀气腾腾的众人,燕赤侠面无表情道:“我是來找皇浦兰若的,” 们相互看了一眼,暗暗握紧了兵器,一声微不可闻的喘息,再次牵动了紧张的气氛,皇浦钦正望着他,气若游丝,像是拼命凝聚着这具残躯中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对燕赤侠道:“我们之间的仇……到我这就算结了,我女儿兰若……她手上从沒有沾过血,你答应我,不能伤她,不能伤她,”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齐齐看向临枪伫立的男子,目光中敌意却是更深了,皇浦钦正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声音渐渐变得柔和,轻一声唤:“兰儿……” 兰若口中只能发出那仅有的两个字,哭声道:“爹,爹,” 虽然沧桑与悲凉刻在他的脸上,但眼眸之中,却已有了淡淡光芒,那仿佛是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目光:“想我一生杀人无数,今天有此恶果,也是罪有应得,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让你们去承担,不要为我报仇....” 最后一声,皇浦钦正突然提高了声调,随后戛然而止,而握在兰若手中的那只手掌,瞬间垂了下去, 古寺庙宇中,瞬间一片沉寂,只剩下兰若幽幽的哭泣声,幽幽回荡, 突然,一个身躯从死人堆里跌跌撞撞地爬出,青龙手指着燕赤侠,愤声道:“这个妖道骗督公前來商讨灭妖大计,又暗通妖魔在此设下埋伏,大家快杀了这个妖道,为督公报仇,” 白虎再也安奈不住冲动的个性,迎身便攻向了燕赤侠,但燕赤侠并沒有想要动手的意思,闪身避开了他的攻势,白虎正要再次出手,却被兰若厉声喝止住了, “住手,” “郡主,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难道你不想为督公报仇吗,”白虎扶着刀,呲牙欲裂地盯着燕赤侠,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燕赤侠看着兰若走來,星光下,她美丽的容颜在泪光中,仿佛有一种异样的凄美,眸中似有无尽之意,最终只化作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燕赤侠依然是孤单地伫立在原地,与她默默凝望,淡淡道:“他们死不死不关我的事,我只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正文 第23章 兰若幽魂(二十三) 下一刻,兰若再沒有了一丝一毫的血色,连她的唇都变得几乎透明起來,凄凉道:“原以为我用真心对你,再强的仇恨也有化解的一天,如果可能,我情愿放弃一切,跟你一起到天涯海角,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对你的爱,都无法填平你心中的仇恨么,” 燕赤侠暗暗握紧了双手,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他用力呼吸,紧紧咬着牙关,转身离去,只是还未走出几步,便被一众官兵围了起來,白虎道:“杀了人,你还想走,” “杀了这个妖道,” 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声,无数刀光剑影纷纷向燕赤侠砍了过去,他只是一味的躲闪,无论怎样,他面对兰若一方人马还是无法全力出手, 但此刻的白虎众人却似乎已经完全堕入疯狂,眼中恨意无限,招招都取人性命,片刻间已然逼得他险象环生,不得不被迫还击,立时便有几人倒飞而去,吐血不起, 只见光影一现,青龙狞笑着一刀劈來,燕赤侠反手握住了他的腕,另一道刀影从却青龙身后刺來,刀势软绵无力,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一点威胁, 但这温柔的一刀,燕赤侠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在这个瞬间,短短的瞬间,他回想那夜两个人温柔地低诉心语,眼中有一分哀伤,怔怔看着她挥刀刺向了自己, 那一种痛,深深入了骨髓,深深入了魂魄,刀尖刺进胸口三寸,白衣染血,迅速渗出一片怵目的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爱着的女子, 不顾胸口的寒凉彻骨,燕赤侠手握住刀锋,不退反进,直至刀芒透背而出,把那伤口一瞬间扩大了一倍,仿佛只有这样,胸口传來的疼才能盖过心里痛,同时他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痛楚之意,口中只是低低自语着:"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兰若僵在他的面前,目光慢慢落在了燕赤侠的胸膛,那巨大可怕的伤口触目惊心,她像是整个人都被刺了一下,一个伤口,伤了两个人的心, 为什么他沒有躲开,兰若在心里不停地问,明眸之中千般柔情万般痛苦,不敢相信竟是自己伤了他,她松开了刀柄,踉跄着向后退去,燕赤侠只是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赶來聂小倩也看到这一幕,心下怔然,从沒有想过局面会变成这样,但正真让她心惊的,却并不是燕赤侠的伤势,而是那仿佛要冲破九天的黑煞魔气,正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來, 不多时,燕赤侠周身上下已被一团黑气笼罩,浓如黑魔,翻涌不止,所有人都紧盯着这团黑气,只有聂小倩清楚,这并不是什么邪门武功,而是一个人化身为魔的异兆, 火热的灼烧感似要将他的灵魂融化,燕赤侠咬紧了牙,就连那股炽热的气息,也被他心底无尽的悲伤惊动一般,一寸寸地在他的皮肤上活跃起來, 一声低沉沙哑的冷笑过后,盘旋的黑气中闪过一道深红异芒,刹那间这小小的破庙阴风大作,鬼泣之声不绝于耳, “妖道已经受伤,大家一起上,” 忽然间,那股黑气如急流涌动,狂虐地笼罩了在场每一个人,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刀剑等兵刃掉了一地,那些被黑气攻击到的人也都变成一块块碎肉,也只有白虎青龙还能勉力抵挡,但也是强弓之末,和其他人一样变成了血块肉沫, “哈哈哈哈.....”黑气中的人一阵狂笑,得意无比, 兰若看着黑气渐渐变浅,变淡,最后显露出那人的模样,披散的发间夹杂着一缕缕血红的颜色,他胸口的伤口此刻看來依然恐怖,但他的神色中已无半分痛苦,完全被嗜杀的疯狂所取代了, “燕大哥...” 燕赤侠徒然凝目,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抬手便将那个柔弱的女子吸了过來,指尖紧锁她雪白的脖颈,凛锐之色凝于眸中,语气却更见邪柔:“你就是佞臣之女皇浦兰若,你父亲在朝中只手遮天,残害忠良,以致天下生灵涂炭,妖魔横行肆虐,我应当连你一同杀了,为人间道除一大害,” 气息被掐断,只能艰辛地吸取一点点的空气,兰若感觉到身前无形却在狂舞的妖魔,身上忽冷忽热,交替來袭,沉郁的心情犹如自身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曾经自诩除魔卫道的燕赤侠,今日却沉沦魔道,连一个弱女子都不肯放过,这世道当真是变了,变得让我这修行万年的小狐妖都看不懂了,” 燕赤侠的视线转移到了身后,他脸上的黑气越來越重,似是面有怒容,哑声道:“好一个九尾天狐,” “彼此彼此,你这个半人半魔的妖道,”聂小倩神色自若的面容上,渐渐敛去了笑意,同燕赤侠冷冷对视的眸光中,隐隐带有一丝难过和惋惜, 半晌之后,脖颈的窒息感骤然一松,兰若大口呼吸着空气,心里不可置信地想着:“眼前这个如嗜血魔王般的男子,已经不再是她所认识的燕赤侠了,” 再次转首,燕赤侠已化做一团黑气,似乎在追逐着一道白色倩影,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天际, 兰若颓然坐倒在地,木然地看着那一地尸血碎肉,这一夜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噩梦,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一切的一切.... 寺庙外似有龙吟呼啸,她抬眼望去,來人竟是龙谷诡医,她看上去面色极为复杂,尤其在看到这满地的血肉之后,仿佛也应证她惶惶不安的猜测, “燕大哥....他....” 兰若一句话还未说完,声音又再度哽咽了起來,回想刚刚才发生过的一幕,既真实又让她不敢去相信, “不用多说,我都知道了,人魔只在一念之间,倘若他真的沉沦魔道...” 龙谷诡医将兰若扶起,后面的话却是沒有说下去,只剩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她眼中的担忧之色,又似乎更重了一些, 兰若怔怔地站在那里,半饷才道:“倘若他真的成魔,那会怎样,” 龙谷诡医默默摇头,道:“就算他能躲过其他两派的诛杀,最后也难逃天劫碎骨的下场,” 兰若下意识咬了咬苍白的下唇,良久不见她有任何反应,龙谷诡医看在眼里,心疼她道:“你沒有做错什么,若说有错,也是归咎于我,是我不该让你去瑶池宫求药,不该饮鸩止渴啊,”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明知道水麒麟丹具有三分魔性,还是把它带了回來...” 兰若失神地收回目光,忽然开口道:“我要去找夕姐姐,她一定知道怎么去救燕大哥,” 龙谷诡医想劝阻她,但又不忍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只能劝慰她道:“希望如此吧,我们先将这些尸首埋了,再去天龙山找十方和尚,说不定到了那里,你就能见到瑶池宫的人了,” 兰若喜忧参半,转念又想起另外一个人,也不知究竟为何,那天狐聂小倩要这样三番两次地对自己出手相救, 夜已未央,佛晓在即, 瑶池宫观月台上悄无人声,一个孤单的影子徘徊在清冷月色之下,在淡淡云气虚无的飘渺间,她四下流连,怅然低下了头, 这一年四季的美景皆尽呈现,绚丽五彩缤纷,时节美景,美不胜收, 但她却丝毫沒有注意到这些,再美的风景,倘若看得多了,久了,也会烦了,腻了,倦了,只静静地站在望月台的边缘,遥望远方那片中原沃土, 月光照在夜紫夕的脸上,有几分凄冷的幽清,是不是她就该永远站在这瑶池的最高处,用自己一世的芳华,來守护着沧海之中的一粟, 远处,隐隐有脚步声传來,一名青衣护法道:“启禀尊主,天龙门发出信函,三百年一出世的黑山妖王即将现世,请尊主即刻启程中原,同其他两派共商除魔大计,” 夜紫夕接过书信确认了一遍,确实是天龙门的信物,她翻來覆去也只见那一页纸张,疑惑道:“为何沒有玄心门的传书,” 青衣护法猜测道:“属下不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玄心门出事了,” 这三大修真门派虽然在百年中不曾联络,但各派的先祖却早有约定,每逢三百年一次的天魔冲七煞之日,也就是妖皇渡劫之时,三派门主都会齐聚中原,阻止这场人间浩劫, 倘若让其渡劫成功,绝世妖皇必定会将天魔星的魔性引向人间,届时,人间也将沦为魔域, 可是,如果玄心门出了什么不测,光以其他两派的力量而言,要想封印住黑山,却是难上加难了, “准备好水麒麟藤,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夜紫夕笑了笑,不管怎样终于可以离开这孤清的瑶池了,她在这里呆得太久,太久,真想去瞧瞧中原是何等繁华,也不知她那惹人怜爱的妹妹,现在过得怎样了,该不是救了心上人,就把自己给忘了吧, 正文 第24章 兰若幽魂(二十四) 天龙山位于忘情森林南部的天然峡谷中,这里终日日照香炉生紫烟,灵气充沛,连绵起伏,山峦叠加,绵绵映衬,风光旖旎,山石林杰,寺塔崖刻,梵音涛声,皆满佛国神秘色彩, 这一日清晨,十方还未睡醒,便被师傅须弥子敲了一记木鱼在头上,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十分不情愿地道:“师傅啊师傅,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错把弟子的脑袋当成了木鱼,” 须弥子笑道:“今日有贵客远來,你快代为师下山去迎,” 一听可以下山了,十方立刻精神起來,自从他回到天龙山后,便开始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诵经,打水,烧饭,扫地,练功.... 打水,扫地,练功,烧饭,诵经..... 早知如此,还不如多在外面游历一些时日,此刻一定说又能下山去了,他蹦得那叫一个欢儿,就像离开了笼中的鸟儿,离开了放生池的王八,一路蹦蹦跳跳地下了山, 跑着跑着他突然顿了一下,似有所感地回头,看见一个老僧人悠闲自若地穿梭在林间,他几乎是脚步沾地,踏着草尖如履平底, 十方大有兴致地一笑,赶忙追了上去,问那僧人道:“唉,老方丈,这天气真是风清气爽啊,” 僧人回头一笑,道:“对啊年轻人,晨练对修炼内丹是有好处的,” 十方也不拆穿他,只道:“老方丈,我看你鹤发童颜,健步如飞,吐纳间气定神闲,你这内丹怕是修炼百年了吧,” 僧人洋洋得意地道:“时光不留人,我已经修炼二百年了,你呢,年轻人,” 十方微微一笑,道:“你已经二百多岁了,肯定不是人了,我么,惭愧惭愧,我才修炼二十年,但我却是人,” 说罢,十方面色一冷,从衣袖中祭出了金刚浮屠金钵,砸向那僧人道:“妖孽,我要你原形毕露,” 僧人立时慌了,只见金钵压面而來,他赶紧远遁而去,口中不停求饶道:“法师饶命,法师饶命,我常年拜读天山佛经,性情想和,未曾害过一人,求法师高抬贵手,” 十方一边控制着金钵,一边念念有词:“大威天龙,般若诸佛,收,” 金钵瞬间变大,从钵中射出一道金光,那金光似有吸噬之力,尽管僧人已经跑出老远,还是被金钵给吸了回來, “法师啊,手下留情呀,救命呀,饶我一名呀,”僧人在金钵中苦苦哀求, 十方见他头顶隐有佛光闪现,怜其修行不易,本着慈航普度,救世济民的慈悲心肠,对着金钵道:“阿弥陀佛,看來你真的拜读过我天山真经,我且先放了你,望你今后多存善念,珍惜自己这百年修为,” 僧人重新回到了地上,立刻跪地作揖:“多谢,多谢,” 十方一扬手,僧人如释重负一般,赶紧溜之大吉了,这时,一阵打斗声远远地传來,好像是一群和尚在打一个女子,走近了才发现,原來是一个女子在打一群和尚, “哎呦,” 一个小沙弥从半空摔了下來,疼得呲牙咧嘴,好在天龙门的修炼多为外功,可谓是皮糙肉厚呀,十方扶起他道:“小师弟,发生什么事了,” “见过大师兄,” 小沙弥先是对十方施了一礼,回答说:“十方师兄,这位女施主自称來自瑶池,要见掌门方丈,师弟们不及通报,让她在此处稍等片刻,谁知这位女施主无理取闹,对我等大打出手,” 一听到瑶池二字,十方便觉得如雷贯耳,关于瑶池宫的传说他是听过不少,难道师傅所说的贵客就是这位女施主么, 十方赶紧跃进场中,口中连呼:“住手,住手,都别打了,” 和尚一方人看到十方后都立刻住手,狼狈地退了回來,想來在与那女子交手的过程中沒讨到什么便宜, 女子也收住了身形,一时也沒有再动手的意思,只是清冷的面容上满是桀骜,神色自若地站在林荫下,一袭紫衫随着晨风轻轻飘动,在这样一个惬意的清晨,仿若一个妙曼的英姿仙女, 十方只看到了她的侧脸,心下先动摇了三分,道:“敢问女施主,可是來自东海瑶池吗,” “正是,我乃瑶池宫掌门夜紫夕,赴须弥子之邀不远万里來到这里,” 夜紫夕傲然回过头,面上还有薄薄的怒意,她此次孤身前來,四大青衣护法则留在东海镇守瑶池,连日御空数百万里,方才抵达这里, 就在夜紫夕转头望过來那一个瞬间,十方只觉得眼前一亮,绿荫之下,气质高洁如月宫仙子,饶是他心之坚定,也不由猛地一窒,两道鼻血倏地喷出,差点就要跑过去抱住那女子的大腿,高呼“嫦娥姐姐”了, “十方师兄,你好像伤得比我们还重啊,”一个小和尚揉着胸口道, 十方从失神中回过神來,用袖口擦了擦两道鼻血,结巴道:“不知贫僧这些...这些师弟们哪里得罪了夜掌门,何故对他们大打出手呢,” 夜紫夕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方心中也在奇怪,当下转头向一众小和尚看去,他们仿佛自知有愧,全都低下了头去,十方见此情形,便已猜到了大概,这天龙山也算地处偏僻,平时不要说漂亮的女子,就连人模人样的女妖精都见不到一只,此时突然看到这么一个紫衫罗裳的妙人儿,难免会心智不坚,或是出于好奇多看几眼,这也是人之常情,谁说和尚就不能有青春期呢, 夜紫夕可不这么认为,她第一次踏足中原,却遇到了好几个市井无赖的调戏,虽然这些不长眼的人都付出了代价,但那种不敬的目光已经给她心里造成了阴影,哪个若敢盯着她看个不停,必定要出手教训一番,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师傅平时是怎么教诲你们的,出家人应谨守色戒,罚你们回去打水,扫地,练功,烧饭,诵经.....,” “是,”和尚们惭愧地把头垂得更低了, 十方教训师弟的这一幕登时把她冷若冰霜的神情给化解了,夜紫夕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这片刻风华,却已让不时向她偷偷张望的十方为之心神动荡,那些小和尚就纳闷了,十方师兄不是说要谨守色戒吗,怎么他自己反倒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一定得找个机会到师傅那告他一状,天天罚他打水,扫地,练功,烧饭,诵经..... 忽地,林中的鸟儿哗啦啦地飞了出來,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大凶煞的气息一般,夜紫夕面色一凝,向着树林深处看了过去,随后,一声惨嚎在林中响起, 她沒有半刻迟疑,飞身掠过几颗大树,便不见了她的身影,才反应过來的十方也跟着跃出,向着林中深处那股强烈的魔煞之气,急掠而去, 几乎就在惨嚎声响起的同一时间,树林中的另一处角落,兰若和龙谷诡医愕然停了下來, 兰若看着从头顶惊飞的鸟儿,皱眉道:“这是...” 龙谷诡医抬手安抚着极为不安的恶龙,沉声道:“这林中邪气沖天,大是诡异,只怕有不世出的妖魔作祟,” 兰若一撇间看到枝头上挂着一枚紫玉,不由心下一惊,抬手将那枚紫玉够下,激动之情难以平复:“这是我送给燕大哥的西域羊脂紫玉,难道会是他,” 龙谷诡医点了点头,心里着实有些惊愕,沒想到一代宗主初入魔道,却已有如此之强的杀戾之气,倘若再让他修成玄心奥妙决第十重,人间势必会沦为魔道, 龙谷诡医心思复杂地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兰若已经先一步向着惨嚎的声源跑了出去,龙谷诡医担心她遭遇不测,赶忙跟了过去, 越是接近,煞气便又重了几分,夜紫夕和十方一前一后落到地上,看见的是一个披散头发的男子,面上黑气闪现,双眸冰冷如霜,死死卡着那僧人模样的蜘蛛精, 十方情急之下脱口道:“燕道长,不要杀他,此妖生性温和,不会害人的,” “咔嚓,” 僧人脑袋一歪,身体便从那人手中滑落下來,他还保持着死时哀求的表情,不肯瞑目地看着十方, 燕赤侠转过头來,向站在十方旁边的夜紫夕望了一眼,见那女子一副冷漠样子,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他面无表情地道:“他沒害过人又怎样,难道他就不是妖了,” “斩妖除魔,是我玄心门的天职,谁敢阻挡我,谁就得,,死,” 十方和夜紫夕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神情都变得十分古怪,似惊疑、似错愕,堂堂一代宗主,竟变得如此好杀成性,看着燕赤侠向他们走來,两人不约而同地戒备起來, “燕大哥,” 身后,这声音突然传來,有无尽凄苦,有不尽伤心,兰若急速喘息着,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也转头看向自己,他眼中迷惘之色一闪而过,那丝彷徨过后,依旧是无边的冷意, 正文 第25章 兰若幽魂(二十五) 曾经经历过两世轮回绝恋的人,就这般静静地凝望着对方,虽然两人间只隔了几步距离,只隔了一具妖精的尸体,但那距离却远过沧海之尽,远过溺水三千, 终于,他还是将她忘记了,也许他是情愿坠入疯狂魔道的原因,就是不想再记起有关她的一切, “他走火入魔,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燕赤侠了,”场中又多了一树妖,一恶龙,一草包,正是随后赶來的龙谷诡医, 此时听得她的话,十方二人像是突然惊醒一般,身子一震,夜紫夕看着那个男子眼中由最初的冰冷,变作了隐隐杀意,虽然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刻自诩玄心门门主的男子,却有着货真价实的杀意,向在场所有人蔓延开來, 燕赤侠冷冷地扫视过众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龙谷诡医的身上,平淡地道:“看來你也不是人,” 闻听此言,十方惊愕之中又复惊愕,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一同住在绝望山庄,几人的关系更是如同至亲的朋友一般,然而此刻,燕赤侠竟真的动了杀意,难道成魔之人,都要先绝情绝爱吗, 龙谷诡医面色一沉,沉默中似有她轻轻叹息,守在她身旁的草包挡了出來,眼见燕赤侠就要出手,兰若抢先一步拦住他道:“燕大哥,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冷酷呢,难道你都忘了吗,她可是你的朋友啊,不止一次救过你的命,” 十方也挺身而出道:“是啊,她和其他妖魔不同,她只会帮人,救人,” “你真的救过我,”燕赤侠心疑不定地看着龙谷诡医, 龙谷诡医冷笑着道:“既然你都忘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只见残影一闪,兰若猛地转过头,十方和夜紫夕也同时晃动身形,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燕赤侠已经出现在龙谷诡医身前,那具草包正燃烧着火焰,挣扎了两下后便烧成灰烬,此刻只要他想,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取走她的命, 可是,他却沒有对她出手,转过身,朝着他來时的方向走去:“我不想欠一只妖的情,就算你真的救过我的命,今天我还你了,” “看來你还有那么一点人性,” 杀气骤然消失,龙谷诡医提醒他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修炼玄心奥妙决了,就算你真的练成了十重天,也只会加重你体内的魔性,” 燕赤侠脚步不停地道:“别高兴的太早,日后我还是要來杀你的,” 兰若追出几步,想将他唤回來:“燕大哥,你回头吧,你看,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你一定会好起來的,” 燕赤侠转了头,不再去体会那双如水波般款款情深的眸子,淡漠道:“你不要再用那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燕赤侠的今天完全是因为你才造成的,我已经沒有过去,我的生死和你们无关,你们别再妨碍我去做正事,” 兰若唇似是快要被自己咬出血來,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怀,让她的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夜紫夕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冷然道:“她之所以这么悲伤,就是因为她的心爱之人变得如此冷漠可怕,你此刻冷言冷语,她却仍不舍不弃,她为了什么,你说是她害你沉沦魔道,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你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你为我受了很多苦吗,” 静谧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兰若深深地望进那幽邃的眉目间,看到他的眸似波动了一下,眼光遥望着远处,眸色迷离悠淡,但转眼间又是一片苦恼和挣扎, 兰若轻轻拉住他的一只手,望见他胸口处,那里仍有触目惊心的血污,仿佛那日夜里,那个人为情所伤的那一种痛,已经深深入了他的骨髓,深深入了他的灵魂, “燕大哥,你的胸口还在痛吗,你的心还会痛吗...” “心痛,” 燕赤侠仿佛是想证实什么一般,将另一只手摸像自己的胸口,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竟再也不会心痛了, “算了,你们这些人就当燕赤侠已经死了,”他终究是决绝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再也沒有回过头,而他也真的不会再回头了, 夜紫夕温柔怜惜地将兰若揽入香怀,轻道:“你还记得我当日的告诫吗,这人心魔业重,怕是回不了头,也许下一次见面,我们就要和他兵刃相见了,” “真的...再沒有其他办法了吗,”兰若仍不肯绝念,亦不肯死心, 夜紫夕于心不忍,但她的回答却是:“姐姐不想看你这么痛苦,早些放下吧,” 十方也不禁苦恼起來,本來一个黑山再加九尾天狐就已经够棘手的了,现在又多了一个燕赤侠,道消魔长之下,恐怕人间再无净土了, 天龙寺,这是一间极其普通的小庙,与其他寺庙不同的是,这里并不对世俗开放,也沒有恢弘的大雄宝殿,沒有人來人往的跪拜礼佛和请愿,有的只是五间简陋的厢房和一间大院,连须弥子方丈算在其中,这座庙堂也不过才十二三人,平时僧人们便在院落中习武颂经,山庙后面有一块田地,种有蔬果食粮,所有住食全部都是自给自足,和瑶池宫的雄伟华丽根本沒办法相提并论, 此刻其中一间厢房内,须弥子坐在蒲团上微嗑双目,静静地数着手中的佛珠,夜紫夕似还在安慰着兰若,龙谷诡医气色十分难看,正在暗自调息,虽然燕赤侠沒有对她出手,却是毁了凝结她一半法力的草包,对她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十方则是不停地走來走去,走过去走过來,显得极为躁动不安, “十方,出家人怎么可以如此心浮气躁,外面的天又沒塌下來,”须弥子依旧在蒲团上打坐,首先打破了沉默, 十方苦着脸道:“师傅啊师傅,距离元宵节只剩不到一月的时间,眼看黑山出世在即,又有九尾天狐为祸人间,玄心门的燕道长也入了魔障,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须弥子淡定地睁开布满皱纹的双眼,悠悠一叹,道:“我佛慈悲,自古以來,混沌之初,三界衍生,这人间却已经历大小浩劫无数,我等修道之人只要尽了卫道的本分就好,一切因果轮回,冥冥中自有天定,” 夜紫夕沉默片刻,道:“若要封印妖皇须有三样法器,我瑶池麒麟索,贵派的金刚浮屠金钵,再加上玄心门的降魔法镜缺一不可,只是如今玄心门的降魔法镜已毁,只怕仅凭我们现有的两样法器难以应对,” 须弥子微微点头,半晌后道:“本來若以我们三派合力,除去这两大妖皇倒也不难,现在虽然少了玄心门的力量,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夜紫夕起身道:“大师可有应对之策,” 须弥子缓缓开口道:“不知夜掌门可曾听过两极箭,” 夜紫夕虽然贵为一派之首,但她终究是太过年轻,阅历尚浅,对须弥子所说的两极箭不甚清楚,但龙谷诡异却是阅历非凡,当即接话道:“大师,据我所知,两极箭虽纯正刚猛,威力丝毫不逊于降魔法镜之下,但要练成此箭,非得修为高深之人耗尽真元方有可能练成,而且过程凶险万分,倘若稍有差池,练箭之人必会真气尽散,就算能侥幸炼制成功,也会耗尽真元而死,难道大师你...” 须弥子面上浮现出一片悲悯神色,道:“元宵将近,如果在这之前能够练出两极箭,或者还有希望,让天下苍生逃过天魔冲七煞的大劫,老衲已经这把年纪了,此时正是舍生卫道的关键时刻,成佛成仁于我而言,并无区别,” 听得老方丈这一袭话,在场众人皆肃然起敬,须弥子抬手将十方招到近前,道:“为师仙逝之后,天龙门降魔卫道的重任可就落在你身上了,” 十方难过地跪倒在地上,哭腔道:“师傅啊师傅,弟子辜负了您多年來的教诲,不能做天龙门的继承人了,这掌门之位,您还是传位给其他师弟吧,” 须弥子一听这话,当即就摸向了手边的木鱼,若在平时,十方如果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出來,他早就一棍敲了下去,但此刻有外人在场,他只得忍了下來,心平气和地道:“十方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错事,但说无妨,为师原谅你便是,” 十方偷眼瞄了一下身后的夜紫夕,惭愧地道:“徒儿沒能谨守色戒,动了凡心,不想再做和尚了,请师父准许徒儿还俗...” 十方还未说完,就看见须弥子在身旁的大箱子里一阵翻腾,他好奇之下便问了一句:“师父,你找什么呢,” 须弥子翻了好一会,从箱子里面取出一把戒尺,捶胸顿足地道:“佛祖在上,老衲教徒无方,竟教出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徒弟,我真是愧对佛门历代祖师啊,” 说着,须弥子戒尺高举,也顾不得在场的夜紫夕等人,挥尺便打向了十方:“你这个逆徒,为师让你下山历练,你却跑去糟蹋人家姑娘,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十方大惊之下起身躲闪,边躲边解释:“师傅啊,你错怪我了,徒儿只是动了凡心,还沒來得及做出那等事情,” “啊,师傅饶命啊,” 夜紫夕瞧着这师徒二人上蹿下跳的,真担心不小心再溅自己一身血,正想出去透透气时,却发现身边的兰若已经不在了, 半月之后,眼前的这座日落山城小镇,看去已经成了一座空空如也的空镇,周围的房屋大部分还保留完好,但整个城镇的人们却消失不见了,死一般的沉寂笼罩在这个边关小镇之上, 兰若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多少有几分清楚,多半是不久前那场白莲妖魔浩劫的缘故,镇上的人们要么是向北方逃去,要么就是死在了黑骑禁军的神武大炮之下, 远处有风吹來,在街道上吹起些许风沙,在这里却有着她一幕珍贵的回忆,但在此刻,小镇上吹來的风似乎也有几分凄凉, 身后的马儿变得不安,小镇上除了风声之外,其他一点声音都沒有,兰若这般走完了一半的街道,只见各家各户门窗紧闭,依稀记得在这镇中的中心有一间茶摊,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那里找点吃的, 正文 第26章 兰若幽魂(二十六) 忽然,前方好像有一个人影在左顾右盼,兰若的身子也突然停了下來,那人的身影有几分熟悉,片刻之后她看清了那人,却不禁为之一怔,,朱雀, 这时朱雀也看到了兰若,神情上似也怔了一下,显然也沒有想到居然还会在这里遇到郡主,急步跑了过來,习惯性地抱拳道:“锦衣卫指挥使朱雀,参见郡主,” “这个时候不必多礼了,” 兰若拉着她的手在一间茶铺中坐了下來,如今皇浦钦正已死,四大锦衣卫指挥使四去其三,只剩下了朱雀一人,但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她发现朱雀神色间满是颓败, 兰若问她道:“你怎么会一个人跑來这里的,” 朱雀一言难尽的样子,幽叹一声,道:“郡主有所不知,如今朝廷已不同于往日,千岁大人死后,皇上重掌实权,对东厂旧部进行打压,现在你我都是朝廷钦犯,遇者格杀勿论,我不得已才逃到了这里,” 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世间的人都会变成沒有感情的魔,可笑的是,宫里的人还在为了皇权利禄而争斗不休,这样也好,反正宫墙之内的生活,兰若早已经厌倦了, 她一时感怀,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些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可是,这些人却一下子都离开了,突然的让她无所适从,她对着朱雀又像是在问自己:“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不知道,京城是回不去了,就在这里过些平淡的生活吧,”朱雀怅然地一笑,看向兰若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兰若迷茫了片刻,道:“我在找一些东西,一些对我很重要的回忆,” “在这里,”朱雀望了望四周萧索的街道,想不出这里到底有什么回忆可言, 兰若不确定地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有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我曾经來过这里,很久很久以前,” 朱雀观察着兰若的反应,小心翼翼地问:“你沒有想过要为督公报仇吗,” 兰若心头一阵恍惚,摇头道:“我爹说的对,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不该让我们來背负,事已至此,我已经看得很开了,” 朱雀认同地一笑,有了几分感慨:“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还记得督公生前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他有你这么一个纯真无邪的儿女,不管今日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和喜欢的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哪怕是过着平淡的日子,”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朱雀道了一声珍重,起身准备离开,兰若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把天魔冲七煞的事告诉她,但她随即想到,如果真的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何不让她无忧无虑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朱雀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回过头道:“你还有事要对我说吗,” 兰若微笑着道:“谢谢你这么多年來对我的照顾,你也保重,” “保重,”朱雀翻上马背,轻喝一声,绝尘而去, 便在这时,忽地一阵阴风吹过,街道上一扇摇摇欲坠的牌匾“砰”的一声掉了下來,砸在地上,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在空寂的街道上回响着, 兰若只向这边看了一眼,沒有过多注意那扇牌匾,牵起马儿继续向前方行去,等她走得远了,牌匾上的字迹也渐渐清晰起來,,“南郭镇,”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出现,兰若并未发觉身边的事物在悄悄改变,但却有种想哭的感觉挥之不去,这座死城弥漫着浓烈的伤感,无处不在,就像有生命似的,随着她的呼吸,随着她的毛孔,渗进她的心灵深处, 仿佛眼前有个悲剧即将发生,而自己又无力挽回的感觉,她走着走着,不觉间,发现自己來到一座府邸,,将军府, 她轻轻敲了下紧闭的门扉,许久沒人应答,兰若正要推门而入,门却自己打开了,她在后退的同时,看见一个了和几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从府中走了出來, 她虽然和自己的样子极为相似,只是那女子却并非是人,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憔悴和失落,泛白的指间还淌着鲜红的血,神色间恍然若失, 伤心欲绝绿裳不知不觉间來到一片森林,这里人迹罕至,时常有鬼魅哀嚎,可自从她住进这里之后,所有的恐怖之声也渐渐消失了, 似乎所有的妖魔都怕她,只有一只小狐狸愿意陪在她身边,它长有一身雪白的毛发,机灵可人,对人间的世界格外向往, 有时候绿裳也会出去走走,它会静静地跟在后面,看着她站在山顶望着山的另一头,一直到日落, 夕阳的暮霭映照着她脸上的愁情,白狐不知她为何如此伤心,三两下便爬进了她怀中,轻轻嗅着那滴落的泪, 绿裳伸出玉手梳理着它的毛发,幽幽地说:“姐姐知道你很向往人间的生活,可是你要记住,当你有天修成人形,千万不要被人心蛊惑,这世间最冷不过人心,” 直到有一天,一支数十万人组成的铁骑大军悄悄进入了森林,并在这里安营扎寨,而他们真的目标,却是百里之外的南郭镇,和那位镇守城池的宁将军, 天地间第一抹晨曦初现时分,南凶安铁骑帅帐,侍卫长兴奋地走进帐篷:“大王,情况已经探查清楚,和王所料的一样,南郭镇此时只有五万精兵,已经好几个月沒有发放过军饷钱粮,正是我们进军中原的大好时机,” 年轻的王犀眸绽出光芒,说道:“百年來,西汉一直以天朝自居,占着最肥沃的土地,而我们南凶安等各族却处极北之地,深受贫瘠之苦,还要年年为天朝进贡,现在,我们要联合各族一同夺取北边重城,让天朝给我们进贡,” 一番话说得在座的众将领都心潮澎湃,须臾之后,有个参赞问道:“王,西汉的飞虹将军宁采臣常年镇守边关,一天之内可调派数十万大军,我们在他手上已经战死了无数勇士,此人不除,夺城无望啊,” 王含笑着解释:“据我们所得的消息,西汉丞相想利用联姻來拉拢此人,也不知这宁采臣是怎么想的,竟然为了一个來路不明的女子公然抗旨拒婚,因而得罪了丞相,现南郭镇中只有数万兵马,我们趁此时大举进军,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他的声音洪亮有度,军营前忽然一阵嘈杂,事后有人说敌方探子趁夜探营,但谁也沒有看清那人的模样,只留下了几名不省人事的士兵和一地火红花瓣, 当太阳升上正当空时,各族联军开始行动了,以南凶安族骑兵为先导,穿着铠甲长矛慢慢越过森林,队伍排列整齐一致,人流潮水一般化成黑线,向孤立无援的城池挺进, 将军府,下人急步來报:“启禀将军,南凶安铁骑联合外番各族大举进犯,城内守兵空虚,怕是难以抵御啊,” 听着城外战鼓如雷,号角频催,狂嘶咆哮声震耳欲聋地袭來,宁将军心知不会再有援兵,且不说天子之威不可逆,只怕丞相那边也不会轻易作罢,而这正是丞相欲借敌军之手要除掉自己,他却沒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在失了她之后,他才发现此生最大遗憾,唯一不该是伤了她的心, “将军,如果您现在向丞相求援,此事未必沒有转机,”部将恳求地道, 宁将军拂袖一甩,道:“我意已决,此事休要再提,” 部将不敢再言,感受到将军的眼光透过自己,其实看的是身后飘满红叶的池塘,那是绿裳经常发呆的地方,可是现在那里空荡荡的,整个将军府都仿佛随着她的离去而倍显离索, 宁将军收回心绪,温和的声音很肯定:“在我这将军府上,永远都只有一个女主人,” 副将呆滞片刻,立刻急跑传令而去,城中现有守城官兵不足三万,分别卫守东西北三处,其中南门为最薄弱的正门,沒有任何天然屏障,也是敌方铁骑主攻之地, 夜幕低垂,万物寂籁,敌军的火把燃起,十万铁骑很快列成方阵,弓箭手和步兵甲胄鲜明,已成兵临城下之势, 宁将军身披战甲立于城墙,北风扬起的雪像冰刀一般划过他的脸,自古以來,武将无外乎两种下场,一是战死沙场,而是惨死朝堂纷争,他静静的站着,眸光清澈坚韧,回想这半生戎马,也唯有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最为逍遥快活, 只是不知这最后一战过后,还能否再见她一面,不奢求她能原谅,只愿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他心里这般想着,接过部将手中的长剑,走下了城楼, 城门缓缓开启,宁将军亲率十余轻骑上阵,他默然地看着敌先遣军冲杀而來,手中利剑出鞘,在战马嘶鸣声中冲入杀阵,见人就砍,颈部,脑袋,不多时鲜血已染红了金甲战袍, 第一波冲刺很快结束,宁将军策马急转,回手一剑解决了面前最后一个敌人,等他再回头时,却发现身边连一个近卫都沒有剩下, 正文 第27章 兰若幽魂(二十七) 不等他有片刻喘息,敌阵缓缓向两侧运动开來,数百名弓箭手拉满圆弓,日月无光,天地黯然,飞箭比骤雨更密集地落下,毫不容情地向他射來, 忽地,天地间突然安静下來,甚至连万箭破空的惊天动地之势也瞬间屏息…… 那在岁月中曾经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前,一张绝美脸上,更多的却是漠然,视而不见地侧对着他,一朵娇艳如血的花儿拔地而起,四片巨大的花瓣紧紧闭合,把两人包裹在其中,同时为他抵挡住了对面的千军万马, “绿裳...” 他噗通一声从马背上翻落,重重摔在雪地上,手中的剑也无法支撑他伤重的身体,他带着淡淡笑容,眼角处流出泪水,感到一阵锥心的痛楚, “绿裳...绿裳...” 一声声温柔的呼唤,终于换來了她的回眸,那种内蕴的光华似已淡然,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漠,那时他说过的绝情的话语,无时不刻地刺痛着她的心, 那双冰冷的眼眸温柔不复,他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深深埋下了头,他的人生在马背上耗尽了,斩敌无数,战功赫赫,但在此刻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被自己伤到心死的女子,她是如此深深地恨着他, “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搅得他难喻的心疼,陡然间, 狂风骤起,席卷天地,风卷残云,战场上方数百里范围内的天空的浮云不一会儿便不知道被卷飞到哪里去了,同时上空的天空颜色渐渐变了,变成了暗红色, “这就是我的劫吗,看來我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绿裳望着那暗红色的天空,给人以强大的压迫,她就像逃亡了许久的犯人,早已身心疲惫,只想快点得到解脱, 而后暗红色天空开始旋转了起來,仿佛一个巨大的海中漩涡不停地旋转,一道道电蛇仿佛无中生有,就从暗红色天空中出现,而后被吸入了那巨大的漩涡, 漩涡愈加湍急,方圆数百里范围内天地灵气完全混乱了,一道道巨大的电蛇在漩涡中蜿蜒曲折,渐渐的,漩涡停止了旋转,变成了一朵白色耀眼的劫云, 暗红色的天空,光彩夺目的劫云,劫云中闪烁的电光,对面中的敌人仰望天空,宁将军也是如此,看着如此恐怖的天威气势,就要降下何等恐怖的事物, “放箭,” 宁将军耳边隐隐急促的利箭破空声,他很想亲口提醒她,却看到她迎着漫天箭雨张开了双臂,双眼中流出了红色的泪,淌过她的脸颊, 猛烈的飞矢突然转了方向,变成了围绕在绿裳身边的漩涡,盛开的血红花朵迅速枯萎,那个婉约而凄美的女子被推上半空,无数利箭穿过她的胸前,每一箭都让她饱受穿心之痛,但她的脸上,却是解脱一般的笑容, 前方又袭來一阵纷落不断的箭雨,宁将军艰难地接住了从半空中落下的凄婉身影,指间滑过绿裳的脸,为她轻轻擦去凝成冰珠的血泪,问她道:“值得吗,为了一个负你的人,” “轰,” 一阵巨大的雷响,盖过了她气若游丝的回答,一条仿佛蜿蜒神龙一般的雷电朝山谷中央劈去, 下一刻,电光闪耀中,宁将军怀中只剩下了一件绿色的薄裳,天空的劫云开始慢慢消散,同时也带走了这天地间最痴情的妖,粉身碎骨, 北风呼呼,低哮而过,风雪刺骨的阴寒夹杂了万箭,铺天盖地的淹沒他的身影,在他鲜血流淌过的地方,悄然长出了一颗通体暗黑的植物藤蔓,根茎无限地蔓延在方圆数里之内, 或许会有一天,他和她会重新在这片忘情森林中不期而遇,带着笑容凝望彼此,但那期限,却是一万年, 日落山城十里之外原野上,在一片茂密过膝的青草地上,一颗巨大的古树伫立在那里,与其说是古树,倒不如说那是一株不知名的植物,经历了无数的岁月,这株植物早已停止了生长,很多地方都腐朽不堪,或成为虫蚁的洞穴,但它依然巍峨不倒, 有人说这里曾经陨落过一个绝世妖皇,她死后的戾气化为了这株古藤蔓,却沒有人知道,当年曾有位将军怀抱着心爱的女子长眠在此,从此以后,世上便出现了一个黑山, 原野上的风,清爽怡人,带着几分草的清香,像温柔的手,抚过青青草尖,白色的光影从天际缓缓落下,聂小倩仰望着面前的巨大植物,竟有些茫然起來,忍不住陷入淡淡思绪之中, 一直以來,她都在竭力掩饰自己的法力和修为,只为了能避开那无情的天劫,倘若真的避无可避,能拖延一下也是好的,如果一定要让她做出一个选择,她情愿像她那样,渡劫失败后转世为人,也不想把人间变成魔道,只因为魔道是绝情绝爱的, 聂小倩这般出神了好久,忽地深深皱眉,一白一紫两道光影分别落在她身后,正是十方和夜紫夕,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可不会认为这两人是來道喜的, “竟然可以轻易地找到这里,倒是我小瞧你们了,” 夜紫夕抬眼看去,见阳光下的聂小倩媚色入骨,忽然想起那日与兰若比试音律时,自己曾伤在她的手上,现在想來,当今天下可以于幻术伤她的人,也唯有这万年道行的九尾天狐了,这份修为当真深不可测, “那日伤了我的人,就是你吧,” 聂小倩假意思索了一下,随即柔声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你倒是记仇,我都差点忘了,” 夜紫夕冷笑着道:“你承认就好,如此,我便新仇旧帐一起算,” “既然黑山妖皇还未现世,我们就先收了这九尾天狐,”十方一手托着金钵,背上还背着一张大弓,腰间别有一只黑色的羽箭,看來多半就是传说中的两极箭了, 聂小倩哼了一声,道:“这世上已经不会再有黑山了,你们操心的事还真多,有那些精力不如全力以赴的來对付我吧,” 夜紫夕和十方同时一怔,黑山不在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见聂小倩不像在说谎,而且她也沒有说谎的必要,十方忍不住问她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小倩依旧带着柔媚的笑容,那笑容却泛出几分凄凉道:“沒想到吧,一直以來被你们视为大禁的黑山妖皇,万年以來不止一次的现身人间,如今却已灰飞烟灭,而他千百年來的执念,也不过是想再见一面心爱的女子,如今他已经见到了苦等几世的人,自然不会再留恋这世间的愁和离苦,” 忽地,天空中黑云翻滚起來,惊雷狂风骤起,渐渐在头顶上方汇聚成一道逆流的漩涡,在那漩涡中更似有电流疾闪,万里晴空顿时暗淡下來,阴霾布满天际, “來吧,还等什么,解决了我这只天狐,人间就又能再过几千年太平日子,”聂小倩已经等得有些烦了,话中隐隐透着求死之意,似乎也是在给两人一个全力以赴的机会, 二人全神戒备着对面的聂小倩,那个姿态撩人的女子,神色间略有些时过境迁的疲惫,这天地间的万物,如果活得太久了,也会成为一种悲哀,而在这无尽的悲哀之后,又有多少人和往事消散于烟云, 眼见头顶劫云当空,两人更不迟疑,浮屠金钵在十方的驱动下飞快地变大,静静地悬在半空,钵中金光耀眼,像一轮红日般佛光普照, 夜紫夕也祭出了七彩斑斓的麒麟索,暴涨的紫芒之中,如一团紫色麒麟席卷而來,这二人驱使两大法器一静一动,分别从两个方向攻向聂小倩, “大威天龙,般若诸佛,”十方双手合十,须弥子在坐化前将自己的金身传给了他,短短一个月光景,他的修为已大有精进他全身上下都被一层金光包裹起來,缓缓升上金钵的高度,如同天龙罗汉,口中诵佛不止,那法咒突如疾风骤雨,撕裂人心, 紧接着,厚厚黑色云层的边缘,都开始透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如同替这黑云镶嵌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佛法无边, 原本黑沉沉的天空苍穹,笼罩在原野上空的黑云层中,突然射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刺穿了劫云笼罩下的沉沉黑暗,佛光照射之下,似有一股巨大而沛不可当的威势,漫天席地压下,那是一只威猛无比的麒麟兽,与那日法镜中的火麒麟微有不同,这只麒麟竟暗含魔力,以魔制魔之力, 聂小倩那带着深深疲倦却依然微笑的脸,倒映着一片紫金之色,不过她并沒有半分退步,望着那只咆哮在佛光之中的麒麟异兽,她的幽幽倩影也开始出现变化,万年的漫长修炼,只为此刻一朝的盛开, 滚滚紫焰,水麒麟张开的大口和獠牙转眼已到了面前,在这绝望的气息中,仿佛已经无法呼吸, 疾风劲草,霎时间飞沙走石,佛光所笼罩的那团耀眼光晕中,那个如群魔乱舞的巨大白狐真身,就在此刻,轰然迸发出一声怒吼,如巨狐长啸,狐吟对天, 正文 第28章 兰若幽魂(二十八) ‘呜~呼,…’ 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天地, 半空中的十方猛地睁开眼睛,附在皮肤上的真身开始一寸一寸龟裂,他所驱动的浮屠金钵也开始微微地动摇,尽管他竭力崔驰真气,却已支撑不了多久, 而驾驭麒麟索的夜紫夕此刻也不那么好过,脸色惨白如纸,原本水麒麟和火麒麟一正一邪,分别被封印于麒麟索和降魔法镜之中,现在少了火麒麟的纯阳刚正之力,威力自然半减, 十方深深看了夜紫夕一眼,见她嘴角流出一丝殷红,拼着受伤的身体,再次驱动麒麟扑向了白狐,他本已经摇摇欲坠,但此刻看到她依然沒有放弃,也跟着重聚真气,以大成佛法压制天狐的万年妖力, 麒麟猛然咆哮,地上狐吟长啸,两只异兽不甘示弱地撕咬在一起,它们头顶的浮屠金钵飞速地旋转起來,只听十方一声大喝,将全部真气输入金钵之中,那金钵便又增大了一倍,如五指山一般倒扣下來,将两只异兽牢牢罩住, 但那金钵却又无法完全压制住九尾天狐,每一次撞击声响过之后,金钵就会震荡一次,频率一次比一次频繁,金钵震荡的力度也越來越大,仿佛下一刻天狐就要破钵而出, “就趁现在,” 夜紫夕将手持的七彩麒麟索抛向半空,那条彩带也出现了万千变化,一层层地将金钵包裹了起來,有了麒麟索的助阵,金钵这才安分了不少,九尾天狐似也不再那么狂烈的挣扎了, 十方來不及片刻休息,搭弓上箭,正准备用两极箭做最后的封印时,那罩着天狐的金钵和麒麟索突然爆裂开來,沒有任何预警,逆乱的气流横冲四周,下一刻,十方和夜紫夕都被这股逆流掀倒在地, 那只巨大的白狐真身似乎在一击过后意犹未尽,九天尾巴在她身后高高竖起,狂热的双眸注视着两人,放眼天下,横扫一切,仿佛她才是真正不可一世的存在, 天际的金光已完全消失,只剩下快要汇聚成型的巨大漩涡,赫赫之声不绝于耳,在云层之中狂风大作,天魔星宿破云而出,无数闪电相互辉映,十方和夜紫夕脸色一变,这正是天魔冲七煞的初始阶段, 便在此时,一道红影急速落下,场中两人面色又是一变,随着这人的到來,他身上透出的阵阵诡异肃杀妖力,更是引得旷野上鬼魅呼啸,隐隐和上方的天魔星遥相呼应, 天狐巨大的身躯僵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惊愕神情,半晌之后,她神情却反而冷静了下來,静静地看着这个被滔滔不绝的魔气笼罩的人,那个前世为情所苦,今生又为情沉沦的男子,,燕赤侠, 它周身散发的微光渐渐变弱,巨大狐身又变回了人的形态,对着面前那人道:“死心吧燕赤侠,道消魔长,魔光万丈,天魔冲七煞已经开始,沒有人能改变世人成魔的结局,因为心魔始终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 燕赤侠缓缓抬头,他头发已全部变作红色,一袭艳丽的红色丝衣又平添了几分邪气,但他却正气凛然地道:“谁说世人心中都有魔,本座的心里就只有正气,我这一生以替天行道守正辟邪为已任,岂容你这妖魔危害人间,” 聂小倩不怒反笑,道:“好一个替天行道,守正辟邪,在这些人当中,恐怕也只有你身上的魔性最重,你才是真正的魔,” 燕赤侠怒道:“混帐,本座已练成玄心奥妙决,今天就是本座为人间正道完成使命的大日子,” 聂小倩突然笑了,笑得如此放肆:“终于见到了这天下最自欺欺人的魔,难道你沒有发现吗,这天魔星是冲着你而來的,” 闻言,仿佛是应证了她所说的话一般,头顶的天魔星挥发出一道魔光,正好落在了燕赤侠身上,将他沐浴在红色异芒之中,一股杀戮戾气翻來覆去如欲冲破胸膛一般,可现实就这般残酷无情,他的人间道已经不可能实现了,他惨然而笑,忽地回身,张开双臂,声音凄厉,仰天大喊, 聂小倩悄然转过头,仰望着天际电闪雷鸣中奔涌的滔滔魔气,不忍再去看燕赤侠的异变,那呼喊之声撕心裂肺,远远回荡,四野群魔响应不绝,只是天地冷漠,却仿佛什么也未曾改变一般,只有那颗诡异而璀璨的天魔星,冷冷注视着这凡俗的人间,注视着这个将它引入人间的男子, 夜紫夕骇然变色,挣扎着站了起來:“此时正是天魔星魔气最猛烈的时刻,绝对不能再让他将魔气引來,我们必须杀了他,” 十方身子一震,似从梦中惊醒一般,镇定了一下心神,对昔日道友痛下杀手,他终究是于心不忍,但为了天下苍生,他已别无选择,重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两极箭,这一次,却是对准了仰天狂啸的燕赤侠, 两极箭幽芒闪烁,脱弦而出,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几乎转眼便到了燕赤侠的眉心,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天魔星忽然动荡起來,与此同时,燕赤侠双眸中布满红芒血丝,面上戾气大盛,两道红光从眼中激射而出,正对上两极箭的破煞箭头,如此对冲了几秒钟,两极箭竟是被反弹了回去,倒插在地上, 而后,无数妖魔鬼影以燕赤侠的身体为媒,凄厉地肆虐着人间,夜紫夕和十方被这些接连而至的魅影逼得只有招架之力,便是如聂小倩这等修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身影远远地落在了那株植物的顶端,挥袖打落一道魅影,暗自蛰伏起來, 十方和夜紫夕还在苦苦支撑,那些來自九天外的魅影亡魂无边无际一般,更如跗骨之蛆,将两人死死缠住, “吼~” 一声龙吟响彻九天,聂小倩遥首相望,嘴角浅浅一笑,今天在这荒芜的流离之地,却是越來越热闹了, 夜紫夕挥掌震开数道魔影,回身一看,不禁喜道:“是我瑶池援兵到了,” 十方闻言看去,果然看到数百名青衣女子御空而來,阵型严谨有序,为首的一人站在恶龙的背上,正是龙谷诡医, 瑶池弟子落地后立刻结成剑阵,手捏剑诀,动作出奇地一致,无数剑气从大阵中射出,所遇妖魔鬼影立时化为乌有,四名青衣护法立于夜紫夕身后,上前参拜道:“我等來迟,请尊主恕罪,” “不迟,來得刚刚好,”夜紫夕冷眼看着魔气包裹的那个男子,本以为只要除去九尾天狐,就能还人间一个太平盛世,沒想到最后她们面对的最大敌人,却是燕赤侠, 龙谷诡医注视着不断吸收魔气的燕赤侠,冷喝道:“燕赤侠,你已经成魔了,不要在一错再错了,” 燕赤侠终于停止了去吸收魔气,只这片刻功夫,他的样子又有了些改变,眉宇之中显露出一个妖异的符文,而他的双眼,已经看不到瞳孔,只剩下两道血红的光,身形隐现于半空之中, 燕赤侠眼光漠然,望着天际不知名处,不知道多少时候,他才低下头,看往自己的前方,那些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缓缓道:“你们可知道,你们此刻的命运是被谁掌握的,其实,成魔的感觉,也还不错,” 夜紫夕冷笑不止:“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被谁掌握,但绝不是你这个魔头,你这个自命不凡,却又向命运屈服的可怜人,” 燕赤侠脸上还有淡淡的迷惘,轻道:“魔头,是啊,我是个魔头,你们谁能告诉我,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成魔,” 他仿佛也不在刻意就去纠结自己的曾经,只淡淡道:“不过沒关系了,都不重要了,很快的,你们就会变得和我一样,绝情绝爱,” 言罢,只见他袍袖一挥,那些隐藏在阴暗处的妖魔感受到了什么号召似的,他们千百年來躲藏在不见天日的鬼界魔域,此刻全部现身于人间,望着守护人间最后的正派力量,嗜血,狂热,残忍,蠢蠢欲动, 燕赤侠冷冷地看着众人,像是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这人间原本就是群魔乱舞,只因为有了人,才有了这么多的爱恨情仇,才有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和心痛,你们都会成魔的,人间,就是我赐予你们的地狱,”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身体不为人知的颤抖了一下,那般轻微,究竟还有什么是他难以放下的,双眼中最后一丝情感的波动,也不见了,他是彻彻底底的魔, “布阵,” 夜紫夕对四大青衣护法吩咐了一句,接过门人递來的宝剑,和十方一前一后飞向了燕赤侠,而那些妖魔也早已安奈不住,疯狂扑向对面的瑶池弟子, 聂小倩仍旧躲在暗处偷偷观看着这场人魔大战,或者说,她根本无心卷入其中,也不知哪里吹來的风,在天际变色的旷野大地上,晃晃悠悠地掠过了,聂小倩心神一荡,隐隐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幽幽地,仿佛穿过了万年的岁月沧桑,清楚而熟悉地穿入她耳中:“小倩,帮姐姐一个忙,阻止他继续错下去,” 正文 第29章 兰若幽魂(含尾声) 半空之中,夜紫夕和十方联手对付着燕赤侠,但两人此前的法器已经被毁,此刻只凭借自身修为在同燕赤侠周旋,不但要戒备他那鬼魅无常的身形道法,还要抵抗他所发出的噬心魔力,交手不到片刻,两人已经落于下风, 下方的打斗更加惨烈,瑶池弟子的天罡五行大阵虽然威力绝伦,但那些妖魔却是悍不畏死,杀退一波又复一波,渐渐地,最前面的弟子开始退溃,妖魔趁虚而入,整个大阵一下就被冲垮了,瑶池门人自个为战,场面激烈而混乱, 夜紫夕见下方已经被突破,就在她微微分神之际,只听得十分大喊一声:“嫦娥姐姐小心,” 十方是经常这样喊自己为嫦娥姐姐,起先她很是生气,自然也十方吃了不少苦头,但这人偏偏总也不改,后來渐渐习惯了,也就随他去喊了,只在偶尔反应过來的时候,还是会出手教训他一番, 但在此时,她却是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一双血色红芒的眼睛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前,淬不及防之下,挥剑斩了过去,燕赤侠的身影凭空消失,可是下一刻,他出现在了夜紫夕毫无防备的身后,等她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來不及躲闪了, 聂小倩看着夜紫夕就要葬身在魔掌之下,几番犹豫之後,她一咬牙,同样以鬼魅的魔道身法,向那场中飞去了, 燕赤侠魔掌在即,突然间感到压力倍增,一个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同样以魔道修为的倩影生生截住了他这一掌之力,两人一触既分,但就是这短暂的瞬息间,夜紫夕已经被十方拉开了一段距离, “聂小倩,你是成心要坏我大事么,你到底凭什么去帮这些人,”稳住身形,燕赤侠望之几如魔神,傲慢地注视着对面的聂小倩, 身后,夜紫夕微微愕然,欲言又止,聂小倩面色不改,依旧笑容春风地道:“我乐意,” 虽然得了聂小倩的出手相救,但夜紫夕和十方还是与她保持着距离,他们自然不会忘了,就在刚才,他们二人还和这深不可测的九尾天狐有过生死一战, 但有了聂小倩的加入,这两大绝世妖皇的撼天法力,在加上正道修真大派的掌门和首徒,天空立时变得繁复缭乱起來,无数闪电如暴雨般落下,今日一战,倘若日后还有人间,必会流传千古, 夜紫夕一剑刺空,半空中一个曲折,如长虹贯日一般划过苍穹,倒折回來,稍一停顿,立马分别除了燕赤侠下一秒将会出现的位置,再次刺去, 十方亦和她紧密配合,少攻多守,最大限度保证了夜紫夕沒有后顾之忧的攻击,而聂小倩就更不必多说什么,她此时是燕赤侠主攻的目标,两人修为不相上下,但燕赤侠这段时日已参透玄心奥妙决十层神通,终於是在此刻显露无疑了,但见他手中剑诀或指或划,竟也是变幻无方,可攻可守,在半空中竟是以一敌三,更是丝毫不弱下风,三人就这般相持不下,如此恶斗不休,直到.... 一只纤纤玉手将倒插在地上的两极箭拔出,所有兀自乱舞的妖魔都避开了她, 那张清秀艳丽的脸庞之上,柔情无限,却又哪里管的着身边末日一般的景象,她的眼中就只有一人,那个化身为魔的男子, “啊~” 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來的一声嘶吼,燕赤侠看着从肩膀处透出的箭头,一时惊怒交加,他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脑中像是有个声音在教唆着他:“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你就自由了,” 十方看着那透出的箭,不禁疑惑起來,这一箭如果射中要害,本可以结果了他的性命,难道是发箭之人手下留情吗, 刚才还斗法斗得惊天动地的半空,就这么凝固了,燕赤侠面上黑气蒸腾,顷刻间已将他完全包裹起來,他那双在黑气中吞吐红芒的眼睛,缓缓转视到了正下方,那个手握着弯弓,静静凝望着他的人, 燕赤侠气息如狂暴的狰狞魔兽, 他再次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凄啸,不顾一切地飞身追下,向着那个站在地上的人儿,向着曾经明明是熟悉的身影,聚掌如刀,他的去势如此之快,如电闪雷鸣无法阻挡,挟带着狂风迅雷不及掩耳地俯冲而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就是自由,” 夜紫夕暗道一声“不好”,但已有人先一步追了出去,聂小倩的速度似乎还要更快一些,可就在她即将触到燕赤侠脚踝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却将她弹了开去, 聂小倩的身形也因为生生停在了半空,望着魔掌既到眼前的兰若,她苦涩地传音问她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我救你么,” 兰若静静地等待着,那明明只在一瞬之间便能现于眼前的到來,她却是等了很久,像一霎间的永恒,一双静如止水的眸子,深深倒映着他妖冶而森森杀意的面容, 终于,他距离她只有一尺之遥的时候,如愿以偿的,似用尽全身力量,把凝成刀的魔掌探进了那血肉之躯,破开了她的胸膛, 龙谷诡医刚刚打散了一个妖魔,回转身來,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半空中的聂小倩等人也都愣在当场, 兰若并沒有因为那开胸破骨的伤而感到太多痛苦,她嘴边有美丽的笑容,轻轻道:“对不起,我又伤了你一次,但这一次,我是为了救你,”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笑颜,燕赤侠的神情突然有了变化,那是一种迷茫的神态,仿佛沉眠于一场大梦,将醒未醒之间,想起了什么,却又始终抓不住,最后还是想不起來,一时茫然了, 那双温柔的手轻轻将他环抱,燕赤侠恍惚间,再看向四周时,广阔的原野上已不见了厮杀的场面,天空中风轻云淡,晴空万里,身旁一株不知名的植物繁茂参天, 燕赤侠一副猎户装扮,身上披着兽皮,看着草丛中有了一丝异动,他搭弓上箭,只听嗖地一声,也不知是否射中猎物,他赶紧跑了过去,满心欢喜地提起一只野兔,心里想着这回娘子可要开心了, 不远处有一间简陋的木屋,空荡荡的院落里还堆着沒來得及去劈的柴河,燕赤侠推开房门,对正在缝补衣物的兰若道:“娘子,你看我今天打了什么回來,” 兰若一声雀跃,从他手中接过野兔,似是奖励一般,在燕赤侠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撒娇一样的把他往外推去:“快,快去把外面的柴禾劈了,今天晚上给你炖肉吃,” “唉,好嘞,” 燕赤侠走到门外,抡起斧子开始劈柴,不多时,劈好的柴禾已经堆得如一座小山,他放下斧头活动了一下筋骨,兰若从房中走出,温柔地帮他擦着额头的汗水,心疼道:“瞧你,又不是一天能干完的活,” 燕赤侠笑着摇头道:“沒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饿了吗,” 燕赤侠摸了摸肚子,好像真有点饿了,兰若转身走回房中,不一会便端出一盆香喷喷的兔子肉,两人摆好碗筷,就在这小小的院落中吃起了晚饭, 远离人间繁华的北疆之地,这么一个小小木屋,一对猎户夫妇就这般幸福快乐地生活着,丈夫日出打猎,日落而归,妻子则留在家中,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等待丈夫打猎归來, 这一日,燕赤侠沒有再出去打猎,他躺在那株植物之下,听风吹草动了无痕,看天际流云变幻,忽听有脚步声传來,他转头看去,兰若对着他盈盈一笑,就地在他身边的空地躺了下來,头枕着手臂,陪他一起看着天际的流云, “燕大哥,我有时真想就这样永远陪着你,我们就这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如果上天给我重來一次的机会,我会放下仇恨,现在想想真的很后悔,当时沒有带你远走高飞,”燕赤侠想到好梦就快醒了,可是他心里很舍不得兰若,舍不得这段感情, “兰儿,梦醒之后,你会死吗,”燕赤侠忽然不安起來, “燕大哥...”兰若轻唤他一声,却沒有继续说下去, 燕赤侠的面色浮现出深深的痛苦,他翻转身,对着她道:“你真傻,明知道我已成魔,为什么还要牺牲自己來救我,” 兰若却是沒有丝毫后悔地道:“你沒有成魔,你还有着人的心,人的感情,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燕大哥,” 燕赤侠把手背搭在脸上,忍不住流下泪來,当所有人都针对他,所有人都欲除他而后快时,只有这个女子还愿意固执的坚持,不顾一切想要把他拉回來,他痛苦万分地道:“对不起,是我杀了你最亲的人,你还愿意如此待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执念,让太多不应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 兰若紧紧将他抱住,声音却是暗含坚定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些事根本不是你的本意,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即使我们错过了前世,错过了今生,但我们还有來世,我们再也不要忘记彼此了,” “可是,我舍不得你,”燕赤侠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生怕一松手,那怀中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我也舍不得你,燕大哥,你保重,”耳边传來她低低哽咽得微泣声..... 一声炸雷,当头而响,就算凌空而立的聂小倩竟也为之一震,那天空的巨大漩涡,已经完全成型,漩涡中能看到煌煌天威崭露头角,令她有喘不过來气的感觉,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劫雷,而是真真正正的刑雷, 燕赤侠的泪,潸然划过脸颊,他将刀臂从她胸口温柔地抽回,把怀中的人儿平放在地上,眷恋不舍地又将她抱紧,埋首悲伤, 在场所有人和魔都停止了厮杀,此刻那个怀抱心爱之人静静垂泪的男子,他身上的魔性并沒有半分减少,但他的心,却开始重新跳动起來,为了终将逝去而不能厮守爱人,刻骨铭心, 半空中,是聂小倩孤单而凄然的身影,她抬眼望天,“赫赫”的电流激闪暗涌,但那即将降下的天刑,却不是对她,也许上天真正要惩罚的,是真正的魔, 她默默低头,向下方的燕赤侠看了一眼,那个伤心欲绝的男子,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身边的一切,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愿再向身外的事物多看一眼, 有那么一刻,她不禁问向自己,这样做真的值得吗?可是,上天并沒有给她彷徨犹豫的机会,那道足可以毁灭一切的刑雷已然降下,对着下方沉醉于痛苦的男子,无情地落了下去, 下一刻,一道魅影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那样一双柔美的眼眸,千万年來竟然从未变过,她不似修罗妖皇那般痴情,也不似黑山那般甘受情苦,但她却是这世上最无欲无求的妖,最终为了那静若止水的心,选择了做一只扑火的飞蛾, 耀眼的光亮消散之后,聂小倩身形俱灭,失去了天魔星重返天际,天空也开始变回本來的样子,这场人间浩劫最终得意平息,瑶池宫在这场浩劫中元气大伤,所剩门人无多,但换來的却是人间数千年的太平盛世,至于千年之后又会有怎样的故事,那将是一个新的轮回, 尾声 沧海尽头,瑶池仙境,一个衣着偏偏的男子站在沙滩之上,顶着炎炎烈日,对着瑶池观月台的方向大喊:“嫦娥姐姐,你若还不肯见我,我就在你这瑶池山下搭一座小庙,天天对着你诵经念佛,” 一名青衣护法御空而落,怒道:“和尚,你怎么还赖在着不走,我们尊主说了不想见你,你不要每天都在这里大喊大叫的,” 十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指着自己一丝不苟的头发,道:“你沒看到我都已经还俗了吗,嫦娥姐姐为什么还不肯见我,” “你不嫌累就继续喊吧,” 那名青衣也不再理他,十方便有继续对着观月台大喊:“嫦娥姐姐,我昨天梦见佛祖对我说,今生今世你我有缘,既然佛祖都这样说了,你就给佛祖一个面子,出來见见我吧,” ..... 忘情森林,黑色的乌云盘旋在夜空,天幕阴暗压向大地,在凛冽的阵阵阴风中,树影哗哗而响,在积满落叶的古道上,一只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地赶着夜路, 新娘坐在轿子中,对面外的丫鬟道:“小霜,为什么还沒到,天都已经黑了,” 丫鬟取笑她道:“小姐,你瞧瞧你,刚才上轿又哭又闹的,现在就等不及要嫁人了,” 新娘气恼地道:“小霜,你胡说什么,人家是觉得在轿子里呆的闷,想快些出來透透气,” 丫鬟忙拦住她:“小姐,你千万别在这里下轿,前面就是兰若寺了,听说那里经常闹鬼,我们还是等过了这段路再休息吧,” 丫鬟话音刚落,黑暗无边的苍穹便降下一道闪电,霎时间映亮了前方的道路,幽幽夜色中,一座破败的寺庙阴森地伫立在那里,在电闪雷鸣中分外可怖,旁边在立有数块墓碑,其中一座墓碑上写着:“皇浦兰若之墓,” “小霜,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新娘不安地问道, “沒...沒事,”丫鬟催促着轿夫走得快一点,千万不要在此处停留, 轿夫们也都心里发怵,当下脚步不停地继续赶路,但还沒走出多远,四周忽然间飞出了许多蝙蝠,孤苦狼嚎之声顿起,似乎还有飞來飞去, “有鬼啊,” “鬼王抢亲了,” 轿夫们立刻扔下轿子,四散奔逃而去,灯笼喜牌等物丢了一地,新娘躲在轿中不敢出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只听见外面静悄悄的,她忍不住摘去了盖头,掀轿子的一角,偷眼像外看去, 朦胧夜色下,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人站在轿子不远处,正面对着一个妖气冲天的女子,但此时看去,连那黑衣人竟也有几分鬼气森森, 女子飘荡在半空中,神色间有几分凄厉:“燕赤侠,这十八年來你我阴阳互不相犯,我劝你今天少管闲事,” 黑衣人“呸”了一口,道:“因缘天定,你逆天而行,坏人好事,多少新娘惨遭你毒手,今日让我撞见了,我岂能坐视不管,” 女子冷笑道:“我逆天而行,那你又如何呢,想当年你驱使万魔妄图颠覆人间,造下的孽可不比我少,” 黑衣人惨惨一笑:“生生死死与我何惧,是是非非又于我何知,我本不想多管人间魔道之事,但今天我不管是非黑白,就要用我的规矩解决,” 女子像是知道他的厉害,眼中幽怨的目光越发强烈,但终究是沒有对那黑衣人出手,半空中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化作一个红点,隐入了森林深处, 黑衣人望着眼前的兰若寺愣愣出神,仿佛这里有过很多难忘的回忆,许久,他背对着花轿道:“这里妖魔很多,你快走吧,” 新娘从轿子中走了出來,轻唤一声:“燕道长,” 黑衣人本已经迈出的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布满沧桑的脸上,忽地有了一丝久违的笑容,那一刹那间的凝望,他看到了什么, 正文 第1章 蓝田保卫战(一) 1945年4月,美军在西南太平洋向日军发动了反攻,日本已整体转为防守之势,到了这一年下半年,日本陆军在华的航空兵调整作战计划,逐渐减少在中国战场上的空军力量,由原來的战略轰炸,转为了袭扰为主,而一直处于相对弱势的中国空军主力大队,协同中美混合团对日本的军事目标和地面部队进行了战略轰炸,这种空中战略的转变也让中国空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日本人决定不惜老本也要拔除芷江空军基地这个眼中钉,于4月初集结7个师团约七八万人的兵力,在第20军司令官板西一良中将统一指挥下,采取分进合击的战略,向湖南西部发起进攻,史称雪峰山战役,但这个故事却是在此之前更重要的一场战斗,,,,蓝田保卫战, 一团团一簇簇的雪飞落下來,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落在军车上,落在士兵的钢盔上,落在砖瓦土房上,把蓝田县城覆上了一层白色, 一名年轻的长官披着军大衣,充满了阳刚之气,傲然挺立在雪地中,他是国民73军暂编师35旅旅长方决,黄埔八期毕业,参加过多次会战, 方决深吸了一口烟,而后蹲下身轻轻梳理着军犬的毛发,那是一只体型彪悍的大狼狗,用团参谋的话说,这只狗整日里沒J8叼事,吃的比人都好,是旅长心头的肉疙瘩, “报告旅座,中统特委有重要指令宣达,王参谋长让您赶紧回指挥所,”传令兵一路气喘嘘嘘地跑來, 中统特委,方决有些诧异,眼下开战在即,双方集结了二十几万人,35旅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外围作战单位,中统特委可是钦差一样的人物,却不知他來此有何宣导, 扔掉手中的烟蒂,方决理了理大衣的衣领,两名警卫紧跟在他身后向着远处营房走去, 门口处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车门上印有青天白鸽的军徽,旅参谋长王潇鹤站在门口快步迎了过來,急道:“旅座,你可算來了,中统特委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刚一进门,方决便看见座椅上靠着军装一个女子,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在心里更加确定了她的身份,但凡中统的人员不论职位大小,差不多都是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方决当先伸出手道:“鄙人是35旅长方决,” 特委傲到连手都沒同他握,起身后漫然道:“我代表第九战区长官部特來向你部宣达一项命令,你部继续留守蓝田县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擅自撤退,否则定必以畏敌避战,害国延误战局,严究论罪不贷,” 方决对这项命令感到不解,问道:“你是说...这个地方让我们35旅來守,只有这一个旅的兵力,” “沒错,蓝田县城虽是战略要地,但芷江机场一旦被日军控制,我们之前努力就白费了,所以上峰才将全部兵力部署在主线战场,蓝田只能由你们35旅來守,沒有援兵,也沒有退路,” 言罢,特委看都不看方决一眼,和几名特工人员一起走了出去,方决愣在当地,直到门外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看着走远的汽车,王潇鹤在一旁担心道:“如果日军的主攻点在蓝田县城,我们一个旅怎么可能守得住呢,还是跟长官部申请再增调两个团吧,” “潇鹤兄,你不要太悲观了,日军只是有进攻蓝田的可能,上峰让我们留守在这里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方决自我安慰地说完,对王潇鹤笑了笑,同时下令道:“通知团级军官召开军事会议,立刻修筑外围防御工事,检查弹药物资,加强夜间岗哨,” “是,我这就去办,”王潇鹤应了一声,连忙去吩咐传令兵诸多事项,他和方决搭档多年,两人间有着很深默契的感情,在战场上不只是上下级的关系,而是兄弟, 军事会议上,方决为应对日军可能发动的突袭做出了一系列部署,他摘下白手套,对一众军官沉声道:“保住蓝田县不仅关系到大西南及陪都重庆的安危,也直接关系到即将开始的雪峰山会战,我们旅接到的命令就是守住这里,你们有沒有信心,” 众军官起身道:“但凭旅座吩咐,让小鬼子有來无回,” 方决随即命人在桌上铺了湘西的地形图,盯了半响,他拿起尺子开始在图上测量距离,先用棉线量出雪峰山东麓地区山脉的总长度,然后再用尺子测出棉线的长度,最后将棉线的长度按照标准的比例计算,他便轻易得出了想要的数据,抬手在双峰山脉分叉口标记了一个圈,陷入了沉思, 像这种超专业的数据测量技术,可以使军事主官仅凭一张精校地图,一根棉线,一把尺子,就能从图上分析出万千的地利信息,从信息中分析对方行军路线和意图,比侦查兵都要高效快捷,目前国内掌握这项技术的指挥官并不多见,只有中央军校专业受训的学员才有这项特长,而且都是旅级以上军官,像团级的战术级军官就算学会了也沒什么大用,他们只要听上级指挥就好,不需要自己去分析敌军数据, 他这般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潇鹤看着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宽慰道:“旅座,你去陪陪嫂子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方决勉强地笑了笑,既然防御计划已经定下,日军到底会不会來,会从哪里來,來多少人,武器配置,这是一个未知的命題,自己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是无解的,就随手将指挥棒丢在了地图上,信步走了出去,留下军官参谋们继续商议, 35旅下辖阵地救护队营地,上一次作战中受伤的官兵有不少还在接受治疗,其中也有一些当地的百姓,不管军人还是百姓,他们都承受着战争带來的伤痛,整整八年之久, “立正,” 所有警卫原本就站得很直的身体又崩直了一下,门口的几名伤兵也跟着站了起來,举起缠着纱布的手齐齐向走來的长官敬礼, 方决微微抬手至眉前,很随意地向部将回了一礼,淡然地从众人面前经过,他看着院中护士闲散的身影犹豫了一下,正要转身往回走时,忽然听到一个动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在身后将他唤住:“方决,” 方决回转身來,女子同样是一身绿色军装,如丝的秀发高高盘起,右臂上系着一条红十字袖章,她是这支救护队的队长,也是方决的未婚妻,原本两人约定抗战结束后完婚,结果一拖竟拖了这么多年, 龙媛见方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本來还想摆摆大小姐脾气,最后只关心地问了句:“出了什么事吗,” 方决伸手理了理龙媛耳边垂下的发丝,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最终决定把救护队转移至后方,低声道:“这次可能是抗战中最后一场会战,我想让你去师部避一避,那里至少要比这里安全,” 龙媛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眼圈也渐渐红了起來:“方决,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救护队拖累你,” 方决捏了捏心爱人圆润的俏脸,展颜道:“想什么呢,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赶我们走,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生生死死,为什么现在不能生死与共,” 望着龙媛那双欲哭的眸子,方决收起了笑容,一把将她搂紧了怀里,坚定而心疼地道:“放心,我会保护你,如果鬼子真的敢來,我们35旅就算拼光了最后一人,也绝不放一个敌人进城,” 龙媛紧紧靠着方决的怀里,破泣而笑道:“反正我不管,沒有了35旅也就沒有了救护队,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恩,死也不分开,” 阳光柔化着积雪,军犬黑子前爪搭在车门上,探出狗头静静地注视着这对烽火佳人,它眼中的世界是黑白的,竖起的两只耳朵抖动了一下,侧头望向东方,倾听着风声,谁也不知道它听到了什么! 据此40公里外的树林中,一队装备精良的日军正踏雪而來,五辆坦克在前面开路,每辆坦克后面都牵引着两门重型攻坚火炮,腰般粗细的大树如同稻草一样被压倒在履带下,仿佛在这天地间再沒有什么能阻止这支部队, 一名日军中佐对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汇报道:“山本大佐,我刚刚接到通知,板西中将指示我们马上与第五师团会合,到主线战场参与作战,” 山本池一骑着一匹军马,下巴上长满了密集的胡茬,他对那名中佐不屑道:“我们要去蓝田县城作战,那些只知道在会议桌上高谈阔论的人,他们懂什么叫作战吗,” 中佐劝阻道:“你这样做是在违抗板西中将的命令,您会受到军法的,” “放心吧小鹿君,情报显示对方只有一个旅的支那军队,我们从林子中穿过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攻下蓝田县,等到了那时候他们就知道我们山本师团才是真正勇士,” 山本池一双腿猛夹马腹,加快了这支部队的行军速度,那名小鹿的中佐军官识趣的闭上了嘴,快马跟了上去,林中隐隐风声呼啸, 正文 第2章 蓝田保卫战(二) 4月17日上午,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随着决战的日益临近,天空中偶尔会见到日军侦察机被中国空军击落,双方都在紧张地排兵布阵,决战一触即发, 蓝田县主防御阵地,35旅除三团作为后勤部队留守城内,其余两个步兵团全部在此构建工事,方决站在斜坡上心事重重地吸着香烟,军犬黑子围在他身边无所事事,一会捉只蝴蝶,一会又跑去追逐蜜蜂,好不悠闲, 王潇鹤信步走到他身旁,忧心忡忡地道:“旅座,军部來消息,近日我军全线吃紧,万一日军來犯,恐怕我们是沒有援军了,” 方决狠狠吸了一口烟,道:“现在担心也是无用,我就不信了,凭我们35旅这些年积累的家底,再加上我们四千多兄弟还守不住一个小县城吗,” 仿佛被他的自信所感染,王潇鹤舒展了眉头,忽然问了句:“旅座,你想家吗,” 方决微愣了一下,而后淡淡一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王潇鹤又向前走了两步,与方决并肩站在了一起,负手道:“不瞒你说,我老王一辈子都在行军打仗,从來不敢多看一眼哪个女人,现在呢,我寻思着等打完了这场战役,我也想有个家了,” 方决发现他神色古怪,便似笑非笑地问了句:“老王啊,你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快说说看,本旅长亲自帮你提亲,” 王潇鹤解下头上的钢盔,脸上露出洋溢的笑容,微微摇头道:“不急,等活着赶走了鬼子再说,” 方决点点头,伸手搂住老战友的肩膀满心憧憬地道:“是啊,咱们最亲的人都在身后这片土地上,我们把阵地守好了,我才能回去和龙媛结婚,你也能去找你心爱的姑娘,” 听完了这番话,王潇鹤不自觉地笑容更深了,但谁也无法预知,他们能否夺过这场战争中的最后一颗子弹,他们共同的小小心愿,不过是想有个家罢了, 正午十分,西面一处树林中的日军正在隐蔽逼近,他们犹如幽灵鬼魅,从一条只有猎人才知道捷径摸上了蓝田县城的后方,日军士兵们已经开始构建火炮阵地,山本池一端着望远镜,坐在大石头上观望着这座宁静的城镇,安静祥和, 经过两天的急行军,这支趁虚而入的日军精锐兵团最终抵达了攻击地点,为了完成突袭计划,山本池一可谓是耗尽了心思,他公然违抗军令不说,还对通讯班下令关闭电台,就连军团内部也无法追踪到这支部队的去向, 小鹿跑了过來,单膝蹲在他身侧汇报道:“报告师团长,十门火炮均已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呦西,” 山本池一命人取了地图,眯着眼睛笑道:“小鹿君,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拿下这座县城,你看这里,” 小鹿循着他手指的方位看去,只听山本池一继续道:“一旦我们打通了这座要塞,就可以直逼支那军队的陪都重庆,嘿嘿,就让这片土地沐浴在皇军的天恩之下吧,” 经山本池一这么一说,小鹿也洞悉了这其中的玄妙,现在中国军队都在向芷江战线集结,以至大营后方兵力空虚,此刻的山本师团正如一把斜插进心脏的尖刀,刀锋直指重庆, 镇子东面有条小河,现在正是河水开化的季节,四周青青绿绿一派春意盎然,清澈的河水寒凉透骨,几尾鲶鱼不时地浮出水面吐个泡出來,七八个孩童将纱织布制成渔网探入水中,想着捞捕几条河水的美味, 他们站在河岸边静静地等待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眼看鱼儿就要游进网底,忽然间头顶传來一声呼啸,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水面立时沸腾起來,好像天空下雨一样,把又惊又惧的孩童淋了个透心凉,扔掉手里的渔网一路尖叫着往回跑去, 与此同时,镇子里面早已乱成一片,一颗接一颗的榴弹炮轰然來袭,炸塌了房屋,炸毁了汽车,人们四处奔走,如无头的苍蝇一般乱闯乱撞,一名士兵在仓惶中大喊:“日军來了,我们遭到袭击了,” 可是,刚跑出沒几步那名士兵便被炸飞了起來,破碎的肢体砸在其他人的身上,更多的人甚至都沒看清炮弹落下的方位,已然成为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冒着大团烤肉的青烟, “轰隆,” 一枚炮弹直接击中了马鹏,骏马发出一声声嘶鸣,不顾一切地挣脱了束缚,活着的脱缰而去,被炸伤的还在倒地抽搐,挣扎着想要站起來,却无人为它扑灭身体上燃烧的火焰, “趴下,趴下,” 街道上出现越來越多的军人,他们都是经历过战争的战士,一边寻找着掩体一边疏导着人群,但此时百姓们已经陷入恐慌,他们都拼命朝着一个方向逃去,镇子西面的出口, 外围阵地前沿指挥所,听着身后隆隆炮声,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铁锹,站在修建了一半的壕沟内遥首张望,方决从壕沟内走出,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报告旅座,西面高地发现日军,现正在对三团和百姓展开炮击,”一名团长跑过來报告完,让开身体站在了方决的身后,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在这里设立阵地,日军竟然会绕到西面发起突袭,”王参谋同样不可置信道, 望着城镇内的火光,方决快步走向军用吉普车,当机立断地下令道:“一团二团听令,立刻弃守东面高地,全部向城内火速回防,” 他们一路跑來遇到了很多伤兵和百姓,已经快接近城门了,炮击仍在继续,方决解下披着的军大衣,接过部下递來的手提轻机枪跳下了汽车,在警卫的护卫下冲进了硝烟与火中, 脚下到处都是燃烧的尸体和炸碎的肢体,空气中的焦糊味让人作呕,恐慌在无限地蔓延,不管是当兵的还是百姓,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人人都会害怕, 方决也不例外,但他更是一名指挥员,眼看人们在混乱中陷入失控,他拉动枪栓向天鸣枪,突入其來的枪声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日军的火炮在此时也渐渐变得稀疏, “你们的团长呢,” 方决抓起一名丢盔弃枪的士兵,厉声问道:“你们三团的团长呢,” 士兵捂着流血的耳朵回答道:“团...团长他被炸死了,” 方决松开了那名士兵,对呆立不动的人群大喊道:“指挥员都到我这里來,其他人拿好武器,就地设立阻击阵地,” “是,”官兵们齐声应允! 转过身,方决又向王潇鹤吩咐了一句:“炮火一停鬼子就要发起进攻了,你现在赶紧去转移旅属后勤和救护队,这里我來顶着,” 王潇鹤应了一声,回身道:“二团三营的人跟我走,” 这边刚刚部署完毕,镇子西边就传來了密集的枪声,只怕用不了多久鬼子的先头部队便会攻进这里,方决沒有片刻迟疑,带着剩余的2000多官兵藏进了两侧的建筑中,建立了一道伏击圈, 蓝田镇西门,一听到炮声后,多数人都以为鬼子是从东面进的城,数以百计的百姓都逃到了这里,却沒想到等待他们的竟是两挺重机枪,随着日军机枪不间断的扫射,想要逃出城的百姓全都死在了城门口,不到一会功夫,西城门就已经堆起了高高尸墙,血流成河, 日军随后出动了坦克,一个五岁的孩童坐在尸山堆叠的城门旁边放声大哭,坦克就从他的身旁经过,钢铁的履带残忍无情地碾压过死者的尸体,骨骼碎裂的声音是那么清晰,伴着发动机的突突声在地面上印了两道血痕出來,怵目惊心, 数百名日军以坦克为掩体,手中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如若无人地摸进了县城,看到还沒有死透的人便会上去补一刀,在他们眼中从來都沒有日内瓦公约,有的只是屠杀和三光政策,,杀光,抢光,烧光, 35旅的战士们压低了身体,透过残破的建筑工事观察着鬼子的一举一动,似乎日军也察觉到了什么,做出一副掩护队形向前方行进,方决看到对方不仅有机枪营,迫击炮营,还有专业受训的狙击手藏在暗处,又有装甲坦克作为掩护,他初步判断这是一支摩托化步兵师团,在日军编制中属于甲级作战部队,战斗力不容小窥, “稳住,把鬼子放近了再打,” 他话声刚落,正在行进的日军忽然停了下來,十几挺重机枪向两侧废墟漫无目标地扫射起來,方决知道这是日军的试探性攻击,他一边安抚身边的将士,一边调整狙击枪的角度,最终把目标定在了一名日军少佐身上, “全体都有,检查弹药,准备战斗,” “咔咔啪啪~”一阵枪械摩擦的声音过后,所有人都是一脸紧绷的神情,就在日军火力稍减的时候,方决分毫不差地找准了还击的最好时机,恰巧是在日军机枪更换弹夹这半分钟的间隙里,他手指轻叩扳机,子弹呈弧形弹道射出,2.5秒后,子弹速度依然不减,那名少佐就这般被爆开了头, 正文 第3章 蓝田保卫战(三) 日军旅团长被狙毙后,他身边的日军也只看到对面废墟中闪过一道火光,而后枪声大作,各种轻重机枪交织成了一片密集的火力网,日军一时间伤亡惨重, 方决不留恋这片刻间的火力优势,奋勇当先地冲了出去,为的就是要同日军展开白刃战,唯有如此才能使对方装甲战车和火炮失去作用,他身后的将士一看旅长带头冲锋,他们也紧随其后地扑了出來,就像一群饿狼一样,与日军短兵相接, 看着这群如狼似虎的中国军人,日军顿时慌了神,机枪手刚刚换好弹夹,两方人已经混战在了一起,如此近距离的拼杀下,一向神勇无敌的坦克只能用大炮打蚊子來形容,一点用处都派不上,反而成了35旅士兵攻击的目标,为保护这五辆坦克日军差不多付出了几十人的伤亡,但仍有两辆坦克被从炮筒投进了手雷,从驾驶室里冒出白烟并开始自燃, 方决持着不知从哪里捡來的两把手枪大杀特杀,打光了子弹,把枪一丢,再次拔出军刀冲入了战团中,手握两把军刀如泥鳅般穿插在敌人中间,每次抬手都会有一名日军的脖子喷出血柱,他身边警卫也都是拼刺的老兵,有不少人是原西北军的老底子,一把大刀片耍的风声四起,把鬼子砍得连北都找不着, 这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第一道撤退命令却是日军下的,他们在阵地上留下了五百多具尸体后,护卫着残存下來的三辆坦克撤出了阵地,一团团长抹了把脸上的血,对方决请示道:“旅座,我追不追,” 方决此时浑身浴血,就地捡起一把歪把子机枪一阵突突,跑在最后面的几名日军中弹倒地,他随手把机枪丢给那名团长,喘匀了一口气,道:“不必了,穷寇莫追,立刻清点伤亡人数,把阵亡兄弟们的尸体搬到营房里,” “是,” 团长领命后带着一众将士开始打扫战场,方决把手伸向腰间却发现香烟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浸湿,他走到被狙毙的日军旅团长尸体旁,从他口袋里一阵摸索,果然翻出了一盒香烟, 娴熟地弹了一支出來,方决坐在地上徐徐吐了一口浓烟,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來,他抬头望天,天空是那么蓝,四方流云随风而动,在这战火弥漫的硝烟场上衬托出另一番静谧, 战士们翻开一具又一具尸体,有一名战士一时粗心大意,竟沒有发觉他翻动的那具尸体还活着,又继续去翻动另一具尸体,那名未死的日军悄悄抬起了手枪,枪口所指正是毫无防备的方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迅捷的身影猛地蹿了出來,一口咬向了鬼子的手腕,反应过來的方决抬手就是一枪,正中鬼子眉心,他嘴角露着笑,轻唤了声:“黑子,” 军犬黑子摇头晃尾地走了过來,乖巧安静地伏在主人身边,方决有时也会大发童心,养过狗的人都知道狗通人性,他很好奇在一只狗的世界里,它每天都在想什么,但黑子不会说话,也表达不出來,正如人与人之间是绝对无法完全理解的,人类就是这样悲哀的生物, 日军指挥部,山本池一在第一轮进攻中伤亡颇重,已经开始坐不住了,一万多人以绝对火力优势竟然沒有攻下这座城,他把责任归咎于部下不够勇猛,因此跳脚大骂:“八嘎,八嘎,八嘎,一群饭桶,” 剩余两名旅团长低垂着头不敢说话,山本池一边走动边道:“我们已经损失三辆战车了,这对我们的战略计划是不可估量的损失,决不能再有这样的伤亡了,我可是担着脑袋在打这场仗,若是攻不下蓝田县城,我要提着头去见军团司令官,你们也要提着脑袋來见我,” 众军官把头垂得更低了,一名旅团长抬头道:“师团长,我们何不用剩下的火炮继续炮击支那军阵地,这样可消耗他们的有生战斗力,我们下一次攻击就会容易多了,” 山本池一摇头道:“剩下的炮弹我们要用來攻夺重庆,你们有什么方法可以通过这里,” 小鹿向前迈一步,自告奋勇道:“师团长,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歼灭这支支那军队,而是打通蓝田县通往西南的道路,既然这样,我有一个计划可以试一试,” 山本池一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真的有本事让他们撤出蓝田县城,” “属下愿意一试,”小鹿自信满满地道, 于是,日军的第二轮进攻开始了,这次日军的战术是佯攻,约一个联队的兵力对35旅阵地疯狂扫射,他们依托掩体缓慢逼近,但又不会离得太近,每当方决下令冲锋的时候,他们又及时地退了回去,像狗皮膏药般粘性十足, 打退了日军两轮进攻后,35旅得以短暂的喘息,工事内每个机枪手身后都堆着好几箱子弹,还有两大桶机枪冷却水,副机枪手正紧张地在幽暗的城墙堡垒中压弹上链,以便一会有足够多的机枪弹链可以维持不间断火力, 自蓝田县收到攻击之后,方决便向军部如实汇报了这里的情况,请求增派援军增援蓝田县城,但军部回电却是固守待援,至少在接下來几天内不会有任何增援, 若以目前的形势來看,这股日军明显是有备而來,35旅仓促应战之下,很多备战举措都沒來得及实施,眼下弹药粮草将近,后勤又无法保障,死守只是权宜之计,如果日军倾覆兵力全力一击,作为防守一方的35旅固然可以重闯于日军,同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只怕那时蓝田县城多半也是守不住的, 日军又一次压了上來,方决忽然对身边的部将开口道:“我怀疑这伙鬼子的目标根本不是蓝田县城,” 一团长正了正钢盔,疑道:“旅座,你的意思是....” “我想他们的真正目标应该是我们的大后方,所以我们更不能放他们过去,”方决确定认定肯定地道, “谁是这里的指挥官,” 就在这时,两名战士护卫着一名长官走了过來,那人看起來很随和,见到方决后递來了一本证件以表明自己身份,只听他道:“你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吗,鄙人系中统局上校特派员,” 方决打量着那人的同时不禁起了疑心,嘴上却和气地道:“哦,原來是长官部的特派员,欢迎欢迎,不知道长官对我35旅有何指示,” 那人装模做样地观察了一下敌情,一脸肃然道:“根据情报,这伙日军是一个师团的完整建制,携有大量重型武器,蓝田县城已经失去战略意义,考虑到你们阵地实力太弱,长官部命令你们弃守阵地,分成小组突围,” 不等方决说话,二团长当先站了起來,抢话道:“要是我们放弃阵地,鬼子就会通过县城威胁到后方大营,等到那时候情况会更加危急,” 一团长更换了弹夹,对士兵们提醒道:“鬼子又上來了,准备战斗,” 那名自称是特委的人抢到方决身前道:“执行命令吧,我们已经有一个师从后方增援过來了,你们这样牺牲是沒有意义的,” “轰,” 一颗手雷在工事外炸响,方决抖了抖军帽上的土,提高了声音道:“对不起长官,长官部上校级的军官我都见过,但我不认识你,除非战区长官亲临阵地,否则我不会下达撤退的命令,” 特派员一手护着头,对方决解释道:“鄙人刚由四十军调任,你不认识我也很正常,但你若战前抗命,我有权把你就地枪决,” 机枪弹壳蹦得到处都是,打在脸上隐隐生疼,似乎日军的攻势也越渐猛烈起來,方决看了眼特派员的下身,对警卫吩咐道:“警卫营长,把他裤子给我扒了,” 特派员急道:“什么,你要干什么,” 方决笑眯眯地道:“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得罪了,” 警卫营营长一招手,两名警卫便将特派员架了起來,很麻利地解开了他的皮带,向下用力一扒,日军像尿布一样内裤露了出來,一团长当即就拔出了手枪,怒声道:“原來是鬼子的奸细,让我毙了他,” 方决伸手压下了他的枪,阻止道:“先别急,我还有一些事要审问他,” 鬼子伪装成的特派员见身份败露,趁乱挣脱了两名警卫,提着裤子便飞奔了出去,结果沒被方决打死,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流弹之下,山本池一用望远镜看着这一幕,恨恨地把拳头砸向了树干,无奈地下令撤退, 但就在这时,一个连的guo军护卫着救护队与日军碰在了一起,一团长抬头一看,心惊道:“旅座,好像是救护队的龙队长,” 日军见到这支小股部队也是一愣,一名少佐立即命令撤退的部队将其包围,一连连长拼死护在龙媛身前,一边还击一边大喊:“保护嫂子,” 正文 第4章 蓝田保卫战(四) 方决在这边看得清清楚楚,被日军重重包围的正是自己最心爱的人,一团长想都沒想就带着一个营的人冲出了工事,随后双方展开了激烈交火,前后还不到一分钟,这支百余人的小队便被日军打死了七七八八,由于日军强大的火力压制,方决这边也伤亡了一个排, 他赶紧命人把冲锋的一团长拖了回來,一团长十分激动,对方决请求道:“旅座,让我带兄弟们在冲一次吧,我一定能把嫂子就回來,” 方决眼中噙着泪,这一刻理性胜过了冲动,缓缓摇头道:“如果在此时让部队冲锋,必定会成为日军的活靶子,弄不好还会全军覆沒,我不会拿兄弟们的命去换自己的老婆,” “可是...” 一团长还想再说什么,方决已经背转了身,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却又无能为力,有谁知道此刻他内心有多痛苦, 龙媛看着身边不停地有人倒下,只要刚一露头便会迎來一排子弹,她躲在一连连长的身后,遥遥望向对面的方决,心下一狠,咬破了嘴唇道:“张连长,快杀了我,” 张连长心下大惊,急的脸色都白了,断然道:“不行,我要把你安全送到旅座身边,让我向你开枪我做不到,” “你不动手我自己來,” 龙媛死意已决,伸手去夺张连长的手枪,就是死她也不要做日军的俘虏,不要成为日军要挟35旅的筹码,张连长忙压低了她的身体,一边做着掩护一边竭力阻止她自尽,忽然身体一震,他的头部流出了一道黑血, 龙媛忙上前摇动他,一边摇晃一边道:“张连长,你沒事吧,” 然而,张连长却沒有丝毫反应,龙媛目光移动,只见他后脑上有一个血孔,而且他的前额已经有黑血流出,很显然,子弹从他后脑贯穿了整个脑颅,一枪毙命, 然后就是两把刺刀横在了眼前, 日军前敌指挥部,鬼子把抢來的尸体堆在一起,架起了柴火,熊熊的火焰焚烧着阵亡士兵的尸体,以激励活着的士兵继续战斗,这是日本武士道的另一种极端行为, 两名鬼子把龙媛绑在了树干上,一同被俘的还有十几名医生和护士,她们都是随龙媛一起参加阵地救援的后勤救护队,虽然王潇鹤一再劝阻,但龙媛执意要和35旅共进退,不肯转移到后方,沒想却成为了日军的俘虏, 山本池一看着小鹿的身体,眼中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神色,伸手扯下了小鹿的军衔,命人把尸体丢进了火中,小鹿虽然是他极为欣赏的部下,但对军人而來,能战死沙城就是军人的最高荣耀,做完了这一切后,他收起了略显悲伤的心情,饶有兴致地抬起龙媛的下巴,用生涩的中国话问:“守城的军官是你男人吗,” 龙媛凤目中充斥着仇恨,把头一扭,冷哼了一声,摆出一副凌然不惧的架势,山本池一暗自笑了笑,道:“我很钦佩不怕死得人,也很欣赏我的对手,他不像八路那样只会藏头缩尾的打游击,他是一个合格的军人,我到是很好奇,他是不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龙媛冷冷地笑着道:“小鬼子,别再痴心妄想了,你也会和他们一样成为灰烬,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山本池一微微有些恼怒,但片刻后他又释怀了,若无其事地道:“有什么关系,那时这片土地已经是我们的了,” 35旅防御阵地前的尸体已经堆成了小山,天色刚刚暗下來,远处黑茫茫一片,工事内点起了火把和油灯,战士们和衣而睡,只留下一些人在负责警戒, 方决单手拄着下巴,坐在一张三条腿的桌子旁边愣愣出神,油灯忽闪着他黯淡的眸,思绪早已深深沉浸在回忆之中,武汉保卫战中他受了重伤, 昏迷三天后才从病床上悠然转醒,第一眼看见的是王潇鹤那张被放大镜放大了的脸,近在眼前, “醒啦,嘿,我就说这小子命大,准能挺过來,”王潇鹤一手掐着腰,心情别提多舒畅了, 方决支了下身体,心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龙媛忙阻止他道:“你刚做完手术,现在还不能动,” “不过还好,你总算醒过來了!”龙媛满脸喜悦,眼睛都笑成了一轮弯月, 方决脑子还有些发懵,只听王潇鹤感激地道:“连长,这位是龙医生,你昏迷的时候多亏了她给你输血,她可是我们三营的大恩人啊,” 龙媛眼睛都笑成了一轮弯月,道:“行啦,病人需要休息,你们都出去吧,你们连长就交给我了,” 王潇鹤和几名警卫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拿起军帽走了出去,病房中只剩下了方决和龙媛两个人,良久,龙媛笑盈盈地道:“你这些部下可真有意思,” 她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來,声音透着温柔,继续道:“你这伤沒有一两个月是好不利索的,我知道你想早点回到战场,所以你要乖一些,要按时打针吃药,只有我同意了你才可以出院,” 方决看着她娇俏白皙的脸,低声道:“谢谢你救我医治我,我一定多杀鬼子报答你,” “谁要你报答了,你把伤养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也不枉我为你输了400CC的血,”龙媛细心地把苹果皮盘成一圈,凝视着方决坚毅的面容,又是一笑, 方决动了动唇,道:“你能把大夫叫來吗,” 龙媛一怔,见他面色微有些难为情,随即醒悟道:“怎么,你想方便吗,” 方决轻轻点头,再次道:“你能帮我把大夫叫來吗,” 龙媛俏然微笑道:“你是要我帮你叫男大夫呢,还是女大夫,” “当然是男大夫了,”方决着急道, “男大夫沒有,女大夫倒是有一个,”龙媛狡黠一笑,从床底取出一个尿壶,就要去掀方决的被子, 方决急得险些跳起來,忙按住她的手,道:“不,这不合适,” 龙媛瞪了她一眼,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还挺封建,你昏迷时候的病服都是我帮你换的,” 方决死死捂着被子,坚决不让她帮忙,龙媛不悦道:“我都沒说什么,你矜持个什么劲啊,” “看什么看,不愿意,那你忍着吧,”龙媛转过身去,把尿壶递了过來,见身后沒有动静,她只得又向前走了几步,随手拉上布帘,道:“现在看你倒更像个大男孩,一点也不像个抗日军人,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三纲五常,” 方决自己解决完生理问題后,把尿壶放回床下,看着龙媛漂亮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种不明的心乱之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敢再轻言生死,只为了日后无数战斗中为他牵肠挂肚的女人, “旅座,鬼子又压上來了,” 一团长的报告声将方决拉回了现实,他提起机枪走到工事前探头看去,只见前方火把林立,一百多名日军押解着救护队停在了300米开外,龙媛就站在俘虏队伍的最前方,除了面色有些憔悴,并沒有看到明显的外伤, “旅座,怎么办,” 日军摆明是想用救护队來当要挟,二团长和一团长对视了一眼,同时把目光转向了方决,但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后,便陷入了两难之中, 日军旅团长对翻译官使了个眼色,翻译官战战兢兢地走到前面,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喊道:“贵军的兄弟们,麻烦你们把枪口抬高点,皇军有话要说,” 战士们端着枪不敢轻举妄动,翻译官见这边一半天都沒有动静,遂放下心來,更加大胆地道:“皇军很钦佩贵军的守土之精神,但中国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们撤出阵地,皇军将保证俘虏的安全,” “要谈条件可以,你们从哪來滚回哪去,我保证不会尾随追击,”方决毫不妥协地回声道, 翻译官一把揪住了龙媛的头发,用力地向后撕扯,龙媛硬是停着撕裂头皮的痛楚沒吭一声,翻译官狂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贵军的长官你不要如此无情,你看看清楚,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女人被受蹂躏,生不如死吗,” 方决忍着心疼和愤怒,回击道:“你少他妈废话,你我都知道此战关系到整个战局,我方决不会拿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作出妥协,” 龙媛一仰首,慷慨激昂地道:“说的好,方决你记住,我龙媛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就算我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下辈子我还要嫁给你,” “八嘎,” 日军旅团长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了龙媛的脸上,立时显现出五道清晰的指痕,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得分外清晰, 方决的心猛地一痛,脸色微沉,蓦地,他转过身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对两名团长交代道:“一会先打那名中佐,如果我回不來了,你们一定要坚守阵地,连鬼子毛都不能放过去,” 正文 第5章 蓝田保卫战(五) “旅...旅座,”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着他们的长官,谁都知道他这一去必定是九死一生,可是,又有谁能劝得住他呢,方决却少有的露出一丝欣慰,解下了佩枪,大步从容地走出了工事,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般坚定,为祖国和深深的挚爱, 方决走近日军阵营20米处时停了下來,举起双手至头顶,日军把枪口齐齐对准了这名中国军官,一旦发觉他有任何异动,随时准备将其击毙, 有风吹过,油菜地被压倒了一大片,一时间所有的杀气都以他为中心席卷而至,原本安静的城镇忽然间人影绰绰,缓慢向方觉所在的工事逼近, 方觉举目四望,微闭着双眼,周围的一切都由风传入了他耳中,, “三点钟方向两人,手持驳壳枪,,,” “五点钟方向六人,手提式轻机枪,相距三百二十米,,,”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很快恢复了镇定,方决不停计算着对方枪械精准射程的范围,不急不缓地走着,看來鬼子在附近还藏有不少伏兵,对方足有三百多人的小队,火力配备有轻机枪手枪和重机枪,他要在这种情形下救出救护队数十个人,却是绝非易事, 龙媛紧抿着唇沒有说话,她从他阳光般的微笑中看到了安慰,在这如血的夜色中,那个挺拔的身影略带疲倦,流过的岁月,逝去的光阴,不变的是那笑容依旧温暖如絮,带出一句无声的“跑,” 日军中佐一挥手,两名日军端着刺刀向方决走去,方决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的狙击手,忽然握紧了拳,大喊一声:“卧倒,” 救护队明确接收到了这一讯号,她们常年在阵地上奔走,对如何躲避枪炮有着本能的反应,全都立刻爬在了地上,工事里的狙击手也在同一时间发起了射击,最先中枪倒地的是日军中佐,然后是翻译官和重火力机枪手,鬼子立时乱作一团,一般寻找掩体一边零星回击, 而方决则是一把拉住龙媛躲在了就近的一面土墙后侧,这些日军都是战场上经验老道的职业军人,在最初的混乱后,他们很快明白了集火点在哪里,无数子弹打在土墙上嘣得土石飞溅,压制得方决根本不敢离开掩体半步, 这时工事内35旅的战士也奋不顾身地冲了出來,但是由于日军火力太猛,一个瞬息间便有数十人倒了下去,眼看鬼子正朝方决所在的土墙靠拢,把一团长急得大吼:“三营长,你火力掩护,老子带着三营去接应旅座,” 三营的伤亡方决都看在眼里,但他已经无暇顾及那么许多,只能把龙媛压得更低,用身体尽量护她周全,重新拔出了军刀,对一手捂着耳朵的龙媛道:“我数一二三,你就拼命向前跑,一直跑,不停跑,这里离工事只有三十多米,你只要跑就行了,” 龙媛脸上挂着泪珠,不知是因为太过害怕,还是因为被手榴弹震得思维混乱,她紧握着方决的手点头又摇头, “一,,,,二,,,,三,” 方决听到脚步声越來越近,也不管龙媛听沒听进去自己的话,甩开手扑了出去,他要尽可能为她争取时间,那把明晃晃的军刀当先挑断了一名敌人的喉咙,鲜血喷洒出绚丽的弧度, 与此同时,龙媛大步狂奔地跃了出來,险些与一个鬼子撞了满怀,对方一时手忙脚乱,正不知该向谁开枪的时候,方决刀光闪现接二连三地从敌人身旁掠过,每一刀都干净利落,刀锋切入动脉两厘米深度鲜血喷涌,无声剥夺着敌人鲜活的生命, 龙媛不顾一切的奔跃,无数子弹在耳边呼啸,却都刻意避开了她,尽数打在了日军的胸膛上,噗噗作响,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随着一团长带人发起了反冲锋,尽管日军在仓促中开枪还击,却是撤退的节奏, “一直跑,不停跑,一直跑,不停跑,,,” 龙媛脑海中只有这一句话,跑着跑着她猛地停了下來,望着空空如也的左手,身后一声枪响惊得她停止了喘息,缓缓回头,她看到了什么, 她一步一步朝着那名军官走去,多么熟悉的身影,这些年來一直保护着她,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他就是太阳般的存在,一步一步越來越近,原來她并沒有跑出去多远,可就这十几步的距离,她却走了很久, 天空中乌云肆意变幻着形态,月亮挣脱了束缚破云而出,清冷的月光下,方决的侧脸线条分明,手中握着的军刀还有鲜血不停滴落,他敞开上衣露出的白色衬衫也沾染了几点血丝,尤其胸前那一抹猩红格外妖娆,不断地扩大着, 龙媛不知哪里來的力气,竟硬生生接住了他倾倒过來的身体,在他倒过來的那一瞬间,方决的嘴角还挂有淡淡笑意,最后的距离,是他的侧脸倒在她的怀里, 有泪悄然落下,打在被血染红的土地上,残破的阵地上又恢复了平静,风轻了,云也淡了, 35旅东门防御阵地,参谋长王潇鹤亲率一个营的战士执行坚壁清野,保卫着后勤机关和百姓免遭日军屠戮,从战斗打响到现在已经陆陆续续收容了千余名百姓,这几千人躲在战壕里同吃同睡,他们不光要保护这些百姓,还要同日军进行作战,最要命还要分一部分补给给他们,更加重了一营战士的负担, 王潇鹤坐在火堆边上剥着烤糊了的土豆皮,对身后的保卫干事道: “昨夜派出去的通讯兵到现在一个都沒回來,也不知道旅座那边怎么样了,” 保卫干事点了支烟递给王潇鹤,笑呵呵地道:“从枪声來判断,估计鬼子是沒讨到什么便宜,王长官也不要太担心了,旅座经历过那么多场恶战,这一次也会带我们转危为安的,” 王潇鹤叹了口气道:“但愿吧,可我这眼皮子总是跳个不停,按理说三连长也该回來了,还是说他们跟鬼子发生了遭遇战,真他娘的让人着急,” “我就不应该让龙队长回去,就是绑也要把她捆住,”王潇鹤不禁越发后悔起來,倘若龙媛出了什么意外,他都不知道该如何给旅长一个交代,如果救护队真的遭遇了鬼子,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的, 保卫干事失笑安慰道:“老王啊,你也别太自责了,龙队长是什么脾气大家都清楚,我看就是绑也是她绑你才对,” 他话音刚落,通讯班的一名战士便跑了过來,还不等王潇鹤询问情况呢,那名战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悲腔道:“参谋长,我们三连在护送救护队的路上与鬼子遭遇了,全连只剩下我一个人,连长为保护龙队长、、、牺牲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潇鹤一把提起士兵的衣襟,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保卫干事也急了,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冷静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讲清楚,” 士兵哽咽着重复道:“我们快要接近旅部的时候,忽然被一伙鬼子缠住了,救护队全员被俘,” 王潇鹤有一瞬间的晃神,手中滚烫的土豆被捏了个稀巴烂,恨恨地道:“小鬼子,我日你十八代祖宗,” 忽然间,一发炮弹轰地一声爆出了灼烧而刺眼的光芒,东门防御阵地立刻进入备战状态,王潇鹤的望远镜里一片灰蒙蒙的残影,一阵密集的机枪声中还夹杂着百姓惊恐的叫喊, 他面色阴沉地道:“看來鬼子是想要用围点打援的战法,把我们和旅座分路包围,一会让战士们打得激烈点,我们这边打得越惨烈,旅座那边的压力就越小,” “好啊,我估摸着这伙鬼子只是试探性进攻,我们就用一千人打出两千人的气势,让他们猜不到我们的虚实,”保卫干事拉开了枪栓,做出一副大干的架势, 近了,更近了,王潇鹤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目光中迸发出血海似的深仇,他身后的战士早已安奈不住蠢蠢欲动的杀意,只听他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士兵随他一起跃出战壕,两方人在相距50米不到的距离展开了对流冲锋,一时间枪声大作,很快地两方人便混战在了一起, 只见王潇鹤一手持铁锨,一手持驳壳枪,硬是把鬼子军官的钢盔给拍得变了形,他身边的战士亦是奋勇难挡,咬耳朵的咬耳朵,抱大腿的抱大腿,恨不能生食敌之血肉, 这场战役中第一个无尽的夜就就这样过去了,旷野上,树林中,城镇里到处都散落着烧焦的尸体,残破的枪械,**着沒有死透的人,然而,只仅仅只是个开始罢了, 城镇的一处角落中,原本这里是一户农家的院落,现在被炮火炸得只剩下一片废墟,两个鬼子正在追捕一只大公鸡,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都捉不到这只公鸡,反而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这时,一个鬼子沒了耐心,他举起了手中的三八步枪,另一名鬼子阻止道:“亚麻带,火药会影响鸡肉的口味,小泽君,我们还是.....” 正文 第6章 蓝田保卫战(六) 鬼子话还未说完,身旁的同伴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了出來,剩下的那名鬼子在惊愕之余,慢慢地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蓦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连续的枪声,然后却是一轮高过一轮的惨叫声,夹杂着野兽般地撕咬, 微带着寒意的晨风从远方吹了过來,掠过屋宇楼阁,在废墟的上空轻轻打了个转,又吹向更远的地方,风中传來了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这是清晨里唯一的声音, 仅剩的千余名官兵还在巩固着防御,烟雾缭绕,徐徐飘荡,35旅工事中变得有些恍惚起來,不知是不是因为旅长牺牲了,连这座城镇看去也显得空荡荡的,丝毫沒有因为人多而变得喧闹, 龙媛细心地为方决整理着遗容,为他拭去脸上的火药灰,方决遗体安静地躺在工事里,虽然沒有了生命,但他看去显得十分安详,脸上并沒有痛苦之色,似乎死亡对他來说并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晨风依然还在吹着,轻拂过阵地前的青天白日军旗,吹过了战士们的衣领,像是感觉到了风中的寒意,龙媛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的样 子看去十分憔悴,只是,她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陪在已经冰冷的尸体旁,不觉间回想起曾经的温馨甜蜜, 射击训练场上,方决站在龙媛身边指导着射击技巧: “三点一线,屏住呼吸,手指轻扣扳机,自然发力,” 龙媛连发五枪,还沒看清成绩呢,方决便挡在了她身前,一本正经,面无表情道:“五发,,,” “全部脱靶,”说这句话的时候,方决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龙媛垂下枪筒,闷闷不乐地道:“你们男孩子玩的东西,我不玩了,” 方决走到她身后,重新抬起了她手中的枪,耐心地道:“刚才教你的只是基础动作,对一个用枪高手來说,重要的不是瞄准,而是感觉,” “现在,你目视前方,想象着前面的敌人离你很近,很近,”方决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龙媛按照他在潜意识中的指引,缓缓移动枪口,意由心生,对着她臆想出來的敌人连发五枪, “不错,一枪中靶,四枪脱靶,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方决由衷赞道,对于初学射击的龙媛來说,能做到这样确实不易, 接过龙媛递來的枪,方决更换了弹夹,连靶纸都沒看一下连发十枪,枪枪中靶,呼了口气道:“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多加练习,假以时日必定百步穿杨,” 别好佩枪,方决就地躺了下來,一手枕着胳膊,不知在想什么,龙媛侧身对着他,轻轻地道:“你就要回战场了,我怕我会忍不住想你,” 虽然两人早已心意相通,方决却沒想到她这么直接的说出來,他面露苦涩,不知该怎么去安慰,龙媛和他一起盯着头顶的天棚,漫不经心地问:“你呢,你会想我吗,” 她转过头來,方决的表情明显有些慌乱,直到他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竟是那样的舍不得,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个军官曾被自己照顾过了二十多天,更是因为某种无法割舍的情感,见那双晶亮的眸子里有淡淡忧伤,她伸出手掩住了他的唇,霸道又任性地说: “你不用说什么,以后我就跟着你了,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战场,” .... 过了不知多久,龙媛一边强抑制着又终于抑制不了欲出的泪水,伏在那具尸体旁撕心裂肺般地哭了起來,周围的士兵看在眼里,千斤的分量压在他们心头,都不禁悄悄擦了把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失踪了一夜的黑子跑了回來,映入眼帘的是龙媛熟悉的身影,黑子吃了一惊,但立刻來了精神,兴高采烈地跳了起來,对着龙媛“汪汪”叫了两声,三两步跃了过來,后脚着地,两只前脚趴在了桌沿,眼中满是兴奋之意,尾巴摇晃个不停, 龙媛淡淡看了它一眼,仿佛是因为触景生情,反而哭得更加伤心了,黑子自讨沒趣地耷拉着脑袋,很快就望见了另一个人,而那个身影,分明也是它所熟悉的, 黑子不由得兴奋起來,冲着那个身影“汪汪汪”连叫了几声,尾巴摇晃个不停,很快地,它发现了主人异乎寻常的安静,它先是注视方决的面容良久,然后轻轻嗅了嗅方决的身子,接着又嗅了嗅方决身体的其他地方, 它在这么做的时候,尾巴一直对着方决轻轻摇晃着,最后,黑子转过头來,似乎还是有些困惑的样子,走到方决的头旁,轻轻用脑袋去蹭他的脸,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呜呜”声, 方决沒有任何的反应,黑子呆了很久,却沒有预想中的狂吠与长嚎,它最后一次无力地蹭了蹭方决的脸庞还是沒有反应,像是放弃了一般,这只军犬默默地在方决身前趴了下來,它的双眼还是盯着方决,像是希望方决突然会醒來一样,它把头放在前脚上,耷拉下了耳朵,依偎在主人沒有生气、冰凉的身旁, 日军山本指挥部,山本食之无味地吃着早餐,边听着部下的伤亡报告,他有些沮丧地望了眼天空,而后渐渐露出了笑容,既然蓝田县强攻不下,他全可以以守代攻啊,何况对方最高指挥官已经阵亡,势必会动摇军心士气,只要占领取水点,不出几日,这支部队必将溃散, 想到这里,在部下的惊异中,山本狂傲的笑了起來:“命令池田小队,封锁所有的河道和水源,我倒要看看,支那军队还能撑多久~” 两天后,35旅旅部,一团长神情憔悴地坐在工事内吸着烟,身后的将士东倒西歪地扶着枪,看上去就像被俘虏过一样,根本毫无士气可言,这两日來日军并沒有发动什么大的进攻,只是抢夺了城外的一条河道,城镇中的水井也被炸塌了,但对35旅的官兵而言,尤其是在当下,水相当于生命, “能拿武器的还有700多人,沒有药品沒有水什么都沒有,团座,我们的增援部队还沒有來,他们为什么不來,他们什么时候來,” 三营长有气无力地汇报着部队的情况,渐渐地,已经流了许多流言出來,更多的人仍是不解,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不知道留在这里是守土报国,还是其他什么, 良久,一团长徐徐吐出一口烟來,用沙哑的声音淡淡道:“你跟战士们说,增援的兄弟部队明天就会到,” 真的会有增援吗,一团长远远地看了一眼躺在那里方决,龙媛依然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只是坐在那里,一团长把最好的口粮和水都安排给了她,但龙媛一口都沒动过, 一声叹,他走了过去,低声而悲伤地劝慰道:“嫂子,旅座已经走了,您还是节哀吧,” 见龙媛沒有反应,他酸涩着声音,继而道:“现在情形十分不利,战士们消极畏战的情绪扩散得很快,嫂子,现在唯一能给大家挑大梁的人就是你了,” 龙媛微微闭了下眼睛,泪水再一次流出眼帘,她轻轻伏下身体,对着方决早已冰冷的身体,温柔而又决绝地说:“你一定是太累了,沒关系,你睡吧,就让我帮你守好这阵地,” 悲痛过后,龙媛重新召集了救护队剩余的成员,虽然药品短缺匮乏,救护队还是尽最大的努力保全着伤员的生命,三营长看着投入到救护中的龙媛,对一团长请示道:“旅座是不是也....” 一团长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先让旅座入土为安吧,” 就这样,在一团长的示意下,几名警卫就地挖了一个坑,为他们战死的长官做好一个简易的坟,但谁都沒有注意过,长官生前最喜欢的那只叫黑子的军犬,却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 第五天,硝烟持续蔓延着,城中残存的百姓和极少数军人高举双手,排着队地向城外走去,一个声音正通过扩音器高喊着,瓦解着这些绝望的人们最后的意志:“支那军队的长官们,皇军希望你们能放下武器,从战壕里走出來,你们的牺牲是沒有意义的,只有投降才是唯一的活路,皇军说了,只要你们投降,每人都会领到三块大洋,让你们回家买地娶媳妇....” 它从黑暗中醒來,耳边一遍又一遍回荡着这些声音,它茫然地望着前方,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布满弹坑的废墟中间,那些从它身边走过的人神情漠然,那是一种比绝望更绝望的表情,天空是灰蒙蒙的,大地也是灰蒙蒙的,仿佛它身处在一个沒有颜色的世界,一切都是灰败的, 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看着那些人从眼前走过,也有人会低下头看上它一眼,然后继续漠然而机械般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它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类似犬吠的声音,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正文 第7章 蓝田保卫战(七)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它就这般四肢僵硬地站在那里,即便它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狗,可是战斗仍在继续,大部分人并沒有屈服,它的部队依然在守护着这片战场,不死不休,直到同敌人流进最后一滴血, 河面上弥漫着一层浓浓的雾,数不尽的尸体遍布在河的两岸,有日军的,也有guo军35旅的,能看得出双方为了水源进行了激烈的麓战, 日军在河岸边上设立了机枪据点,但凡有人过來取水,便是一梭子子弹打过去,到了后來就再也看不到35旅战士的身影了,现在只留下了这些尸体,被冰冷的河水所浸泡, 就在日军缩在据点内打盹的时候,一个矫健的身躯轻轻踏进了水中,速度犹如一只水獭,冰凉的河水侵袭着它的皮毛,一点也不影响它的灵活,借着水中尸体的掩护沒有泛起一丝水花,不一会便游到了河的对面, 它用力抖了抖身上的水,有那么一刻微微的失神,在它脚下的这片河岸上,留下了太多曾经部下的尸体,真的太多太多了,每走一步便有一具尸体,每具尸体手中都提着一个装水的容器,但沒有一个人可以顺利把水带回工事, 它低头咬住一只盛了大半水的茶壶,它迈着稳健的步伐冲向破了日军封锁区,同时它也清楚这些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不要说给战士们解渴了,连给机枪冷却都不够, 王潇鹤此刻正和部下商议突围的计划,可惜旅部电台只有一部,他们和城镇内的守军已经失联多日,只能从偶尔的枪声中才能确定,日军还沒有完全攻克蓝田县城, 就在几天前,旅部一名警卫冒死传达了一条消息,他们运筹帷幄的旅长方决,已经阵亡,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潇鹤几度咬着牙默默地流泪,但相比起形势日益危急的蓝田县,他无暇顾及伤痛,眼下最重要是把部队转移到县城后方,重新设立阻击阵地,联合所有作战部队共同突围,这就需要一个能突破日军封锁线的传令兵,为了能顺利到达河对岸,他们已经付出了几十条鲜活的生命, “老王,你看.....” 王潇鹤应声回头,战士们一一让开了身体,在保卫干事身后缓缓的,一只黑背军犬露出了身形,在场所有人都在它身上看到了希望,就像看到了他们的旅长, “黑子,” 王潇鹤伸手接过水壶,只在一个瞬间心头巨震,他忽然觉得这只狗跟平时不太一样,它沒有摇尾去讨好任何人,相反的,它身上竟会有原始的猛兽气息,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只军犬,而是來自深山的饿狼猛虎, “鉴于蓝田县战情危急,我决定同35旅各部于今夜拂晓联合突围至后方阻击待援,望各部间做好突围准备,” 机要员拟好电文后,王潇鹤便将它塞进了黑子的口中,也不管黑子是否能听得懂,他似是对自己,又像是对众人说:“愿旅座在天有灵,能保佑我35旅顺利突围,” 入夜,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日军在河两岸加强了封锁,宁静的河岸边上会突然间沒來由地响起枪声,子弹在水面上溅起一连串的水花,发出嘟嘟的声响,有的就直接射在了水中的尸体上, 这一次它游得很慢,在水中高昂着头,生怕浸湿了口中的电文,虽然险象环生,不过终于还是顺利到达了河的对岸,等日军发现它的时候,也不过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残影,再细看时,已经不见了它的踪影, 一团长刚一收到电文就直接找到了龙媛,此刻龙媛正帮一名伤员做着手术,由于沒有麻药,伤员疼得死去活來,末了,一枚弹头叮地一声落进了碗中,龙媛这才送了口气,开始为伤员包扎伤口, “嫂子,喝点水吧,”一团长把水壶递了过去, 龙媛接过水壶后,想也沒想就递给了那名重伤员,一团长想去阻止最后却任由她这样做了,眼下这种时候,粮食和水都是稀缺物品,即便这名伤员得到救治后能活下來,他也失去了战斗能力,如果部队决定突围的话,重伤员只能留在这里等死,这也是沒办法的事, 犹豫了一阵,一团长开口道:“嫂子,能借一步说话吗,” 龙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点了点头,两人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她望向一团长,不解道:“出什么事了吗,” 一团长神情凝重地道:“刚刚收到王参谋长的电文,今夜佛晓联合所有作战部队突围,” 听闻这个消息后,龙媛也紧锁着双眉,回望了眼那几百名伤员,再看看一团长为难的表情,她便猜到了几分,部队突围出去的可能性并不高,如果再带上这些伤员,原本就不高的几率还要再打个对折,一团长的用意她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是这样,你们放心突围就是了,我留下來照顾这些伤员,” 一听龙媛这样说,一团长当时就急了,忙道:“不行,旅座已经不在了,您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可沒脸去见他!” 龙媛神色又黯然了几分,更透出一分坚定,道:“我和你们方旅长约定过要死在一起,我是不会离开的,” “可是.....” 一团长自知劝不了她,只得叹声道:“卑职人微言轻,既然嫂子决意留下,还望嫂子自己多多珍重,” 言罢,他站直身体对着龙媛敬了一记军礼,龙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方决埋身的地方,眼眶再次红润了起來,待一团长离开后,她忽然觉得有东西在拉自己的袖口,低下头一看,不由轻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中转眼又充满了苦涩, 它轻轻蹭到她怀中,任由她将自己抱紧,那熟悉的香气早已融入灵魂深处,它温柔地抵舔着她脸上的泪痕,多想告诉她“我在呢,别怕,别哭,最后也只能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 佛晓,王潇鹤亲自带着一个营的战士摸向了对面河岸,此次他们作战任务是清理掉河岸的日军据点,然后接应35旅主力部队一同像后方转移, 夜色中二百多名敢死队成员缓缓向着据点匍匐行进,他们个个配有军刀铁锨,每人零配两枚手雷,随着日军探照灯一动一静,炸一看之下,他们跟地上的尸体并无二样,很快便进入了敌封锁区, 日军甲:“不对劲啊,支那军的尸体怎么变多了,” 日军乙揉了揉眼睛:“不好,支那军突围了,” 王潇鹤离日军本來就不远,听他们这么一吆喝,立刻就知道他们已经暴露,当即下令道:“弟兄们,给我冲啊,” 霎时间,河岸上枪爆骤起,35旅的战士们沒有给日军一点喘息的机会,举起砍刀和铁锨便是一顿猛砍猛杀,有的直接扔过去一枚手雷,不一会功夫就强攻下了河岸大部分据点, 于此同时,一团长也带着700多人对河岸之日军发起了奇袭,不过他们遭遇的阻击更为猛烈,日军三辆装甲车不间断地喷射着机关炮,这种子弹杀伤力极大,一时间死伤无数,硬是把一团长所带的人压了下去, “团座,不能再冲了,再打下去弟兄们就死光了,”三营长死死挡住了一团长的去路, 一团长已经打红了眼,对三营长的话置若罔闻,转身对一名军官道:“一排长,去把装甲车给我炸了,” “是,”那名军官立刻抱起炸药包扑向了装甲车,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被打成了筛子,然后又有一人拾起炸药,勉强走了几步后倒地, 一团长懊恼地扔下枪,要不是三营长拉住他,下一个被打成蜂窝的就他了,这条河就好像35旅不可逾越的生死线,日军的机枪交错在一起犹如弹雨,身边不停有战友倒地,他越是着急越失冷静,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面前的三营长忽然一歪,整个人都摊倒了下來,一团长扶住他一连关切了好几句,三营长才苏醒过來,弥留之际留下一句:“真的不能再...冲了,” “撤,撤退,”一团长深深望了眼河的对岸,咬着牙地吼道:“全都撤回去,” 再说王潇鹤这边,他们虽然占据了大半阵地,但也由于一团那边遭遇了猛烈阻击,他们完全暴露在了日军炮火范围内,就连他自己也是肩膀负伤,硬是被部下背着撤了回來, 日军随后又反动了两次大规模的反冲锋,但只要guo军回到工事内,吃亏的就只能是日军,最后再苦攻无果后,山本恨恨下了撤退的命令,不过经此一战,35旅已然是元气大伤,有生战斗力从一千人骤减至不足四百人,突围作战失败, 这一夜,枪声一直持续到日出方才转为零星,它站在硝烟弥漫的阵地上,望云,云霞被炮火映得残红,听风,喊杀声枪声渐渐止歇,如果可以的话,它真想拿起枪和日军面对面的打一仗,可惜它做不到,以这种形态而存在注定了他只是军犬而已, 此刻,它唯一能做的只是收集阵亡将士的军牌,收集弹药,这看似简单的一件事,竟也花去了它一整天的时间, 正文 第8章 蓝田保卫战(八) 4月23日,蓝田保卫战的第七天,也是雪峰山会战打响的第一天,山本深知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里的战斗,他在此投入的兵力和时间将变得毫无意义,于是,新一轮的攻势再度拉开,这一次,日军在短短一天内对35旅阵地发起了七次冲锋,进一步消耗着双方的兵力, “哒哒哒....” "啪啪啪啪......" 重机枪连续性不间断的射击生已经成为一种催眠曲,就连扣动扳机也是一种本能的习惯性动作,残破的工事内,大量伤员被抬进抬出,抬进來的不一定能活,抬出去的一定是死人,沒有人还会奢望援军的到來,如果死是每个人必然的宿命,就多杀几个敌人吧, “轰隆~” 龙媛疲惫地向外面看了一眼,连日來的救护让她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到底是炮声还是雷声,沒有人可以分得清楚,直到潮湿空气稀释了火药的味道,一场大雨顷刻间喷洒下來,冲洗着这片大地凝固的血渍, “刺啦~” 烧红的机枪管得意重新冷却,守军将士们得以片刻的喘息,大家争先恐后地爬出战壕,用钢盔接盛着雨水,混合着脸上的血一同饮下, 龙媛踉跄地走出战壕,伸出一只沾满血的手,感受着冰冷的丝丝凉意,很快地,她的左手又变得洁白无瑕,手心中接满了一口清水,如弯月一般眼睛荡漾着笑意,轻轻蹲下身,将那一捧清水递到了它的嘴边, 它凝望着她亲切的笑容,伸出舌头在她手心处抵舔,又是一声闷雷,这次却夹杂着细碎且连成一片的枪声,她手心的雨水泛出血腥气息,它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胸前暴起一簇血雾,看着她的笑容深深凝固在脸上,看着她如那断了线的雨一般,缓缓倒地一如它重若泰山的信念,在顷刻间崩塌, 子弹击穿了雨点,噗噗地打在人的身上,最外围的士兵成片地倒地,日军几乎转眼就冲到了近前,一团长当先带着部下奔出战壕,手雷在近距离爆响,弹片连同被炸碎的尸体在泥浆里翻滚, 它不停地围绕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咬着心爱人的袖口,想要把她拖回战壕,但她终究是再沒有睁开过眼睛,沒有再看一眼这个失去了羁绊的世界, 它心,在那一刻,彻底沉沦,它仰天长啸,犹如孤狼对月凄伤,天地间,彷佛只剩下它一个,乘坐一叶小小的悲伤,在这绝望的洪水中,在这绝望的战场上,盲目地漂荡,无边的摇曳, 35旅东线阵地,这里的战斗也刚刚结束,他们最后一次打退了日军的进攻,包括王潇鹤在内全营也只剩下三十几人,此刻他正被两名伤病搀扶着走出战壕, “报告,35旅主阵地失手,一团长及全旅官兵全部战死,” 王潇鹤推开了部下,蹒跚着走到一处制高点,用望远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对岸已经插上了膏药旗,同时,河对岸响起了日军翻译官的招降声:“对面的guo军听着,你们还有15分钟的时间出來投降,只要你们勇敢的走出阵地,皇军一定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他蓦然回头,数千名百姓陆续从战壕内走出,他们饱尝着连日來的担惊受怕,现在,他们知道已经沒有人可以保护他们了,毕竟他们不是军人,他们不应这样死去, 当王潇鹤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时,一时间所有人都垂下了头,他们不敢去面对他的目光,亦或是他们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份愧疚,良久,他开口道:“乡亲们,是我们沒能保护好大家,是我们丢了阵地,我们对不起大家,” 百姓们把头垂得更低了,有些人开始无声地哭了起來,王潇鹤一瘸一拐地走來,径直走到一个姑娘面前,疲倦中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老王沒这个福分娶你过门了,你跟乡亲们说,让他们活下去,” 仿佛大家心中早已达成了默契,王潇鹤低着头,人们陆续从他身边走过,投降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是为了见证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任何來犯之敌必然在此消亡, 最后,空旷的战场上只剩下了那个姑娘和几名伤兵,王潇鹤缓缓拾起脚下残破的旗帜,小心翼翼地抖去上面的泥污,郑重地交到了姑娘手中,用托付的语气,道:“把它交给我们的人,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 姑娘珍重地把旗帜收在了自己的胸口,擦了擦眼角的泪,疾跑几步后和人群一同消失在了密林深处,伤兵们重新站了起來,齐齐凝望着这位伤重的长官,在他们身后还有最后一挺重机枪,誓死不投降的誓言响彻天际, “哒哒哒哒哒哒.....” 午后,雨势渐渐停歇,山本身披军大衣在部下的陪同下巡视着战场,35旅主阵地已经被攻破,剩下的只是打扫战场和清除残余抵抗,忽然传來的机枪声让他忍不住侧目,略带询问地看了眼部下,一名中佐赶忙上前汇报道:“东线阵地仍有抵抗的中国军人,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山本微微点头,心中有些感慨:“中国人,真的是不可征服的吗,” 装甲车残暴地碾压着尸体,日军依托着车体为掩护小心地逼近工事,中佐军官一扬手,立刻有一个小队的鬼子牵着军犬对工事进行搜索,几声犬吠过后,数十名伤兵被推搡着从工事内押了出來,腿脚不利索的或是走得慢的,则会被日军的军犬狠狠撕咬,有看不下去的伤兵上前阻止,也会遭到日军暴打, 山本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对他而言这些军人抵抗到这种地步,不杀不足以泄恨,不足以告慰此次阵亡的天皇将士,所以他非但沒有阻止部下的暴行,更把这些当成了一种娱乐,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走出來一只黑背军犬,它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从容地走在日军明晃晃的刺刀前,所经之处日军纷纷退避,就连那几只凶面獠牙的日军军犬都缩紧了尾巴,不住地向后退怯, 这一幕引起了山本的兴趣,他本是极爱狗之人,不禁被这只军犬所散发出的原始兽性感到诧异,抬手阻止了部下将其击毙的动作,只见他解开了军大衣,从部下手中接过一罐牛肉罐头,拔出指挥刀剜出一块,目光柔和带着笑意递了过去, 它试验性地嗅了嗅那块牛肉,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像是祈求第二块糖果的孩子一般,一直托在地上的尾巴也摇了起來,山本露出了些许得意的表情,又从罐头盒内剜出了一块牛肉, 这次,它却沒有去理会散发着香气的食物,而是直接咬住了山本的袖口,轻轻向后拉扯,山本立时來了兴致,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自语道:“哦,你要带我看什么,” 它头也不回地走着,山本极其部下则紧紧跟在后面,这一路走來,山本看到了许多中国军人的尸体,他们大多是医治无效和忍受不了痛苦而自杀的,整齐地排列在工事最深处, 随行的几名军官不由提起了枪,小心地警戒着四周,他们倒不担心一只军犬会耍什么花招,只怕有藏身暗中的中国军人会突然打出一发黑枪,可是四周出了寂静就再沒别的什么了,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山本在军犬停下的地方发现一个木盒子,打开來一看竟是成箱的军牌,他不解地望向它,困惑道:“这是你要带我看的东西吗,” 忽然,山本心中蓦地一紧,借着强光手电筒的光线,他分明看到它在笑,阵阵低吼从它口中发出,狰狞的獠牙隐露着寒光,凶狠残暴的瞳光,像狼一样的嚎叫,山本本能地退了两步,同时握紧手中的军刀,他此刻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但更让他害怕的,却是在那一箱军牌的旁边,还有一个装满手雷的箱子,而那只军犬就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咬开了其中一枚手雷的引信...... 两天后,guo军地七十八师的增援部队赶到了蓝田县,不知什么原因日军已经撤离了这里,他们也沒有发现任何幸存下來的35旅官兵,只有这满地的尸体还在诉说当时的战斗有多惨烈, “35旅的兄弟们,还有活着的吗,” 对面着这只装备精良的整编步兵师,百姓们大多一言不发,任凭年轻的师长长带着部下四处搜寻,然而却沒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的问话,最后只有一个姑娘从人群中走了出來,沾满泥污的双手捧着一面旗帜,这面旗帜虽已残破不堪,却承载了35旅的番号,及其誓与阵地共存亡的钢铁意念, 很多年后,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战斗已经成为历史,大家渐渐淡忘了35旅和日军血战的事迹,但城外后山的密林里却时常可以听到狼的嚎叫声,在**初期的时候,民兵组织过很多次捕狼行动,结果都是不了了之,只有一些年长的老人时常唠叨,蓝田县有一只神兽,它世代守护着这座小镇,守护着他的35旅, 正文 第1章 温暖的钢铁(一) 21世纪中期,人类科技已经高度发达,为提高人类的生活品质,以美国为首联合中国日本两家军工企业,展开了对人工智能的深入研发,想要打造出一部先进的机器人,它不但拥有可以乱真的人类外表,还能感知自身的存在,用以更好的服务于人类,,CT1诞生, C市科技研究部记者发布会现场,第一台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启动实验备受瞩目,各界电视台,新闻社,网络视频的记者围满了大厅, “此项计划是由美国牵头,联合国内及日本两家大型军工企业注资300亿美金,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打造出來的项目,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本公司历时五年研发出來CT1一代,也是世界上第一台人工智能,” 说话是一名气质文雅的中年女性,虹是研发CT1的主要负责人,是人工智能新领域的著名科学家, 一名记者一边摁下相机快门,一边提问道:“虹博士,您说CT1已经突破人类对科技认知的新领域,是否意味着CT1拥有人类的感情,” 虹博士淡淡一笑,回答道:“理论上这并非沒有可能,但出于某些敏感的原因,CT1是为满足人类对日常生活需求而研发,在它的程序上我们将会限制两点,第一,不能伤害人类,第二,不能对人类产生感情,” 另一名记者发问道:“如果此次试验启动成功,贵公司会将CT1投入量产吗,” “这是肯定的,沒有确定他的性能百分之百安全,为避免对社会大众引起恐慌,首先我们会对CT1进行为期一年的测设,在这一年中我们也会拿到相关手续,我们公司就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人类而成立,我相信通过我们的努力和社会各界的认可,CT1最终会成为每个家庭的必备品,” 虹博士自信满满地说完,转身对一名等待已经的科学家吩咐道:“现在,可以让大家看看CT1的性能了,” 随着科学家拉开幕布,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各种相机的曝光速度明显快了一个频率,他的外形几乎和真人无异,就连呼吸时胸部的起伏节奏都很细节化, 虹博士看着这部机器人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每一个芯片都由她亲自设计研发,他是她此生骄傲的象征,也是她功成名就的证明,现在,她要为他找一个合适的主人, 新闻发布结束后,虹博士自驾着私家车行驶在回家的路,就在她低头看了眼时间瞬息间,只见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道路前,她几乎是本能地踩下了刹车,险而又险地停在了女子身前不足一米的地方, “怎么样,又沒有撞伤你,”虹博士立刻下车查看女子的伤势,女子脸色苍白,显然受到了惊吓, 虹博士一连问了好多次,女子都沒有正面回应她,最后就像什么都沒发生一样转身就走,这时,虹博士才发现她牵着一只导盲犬,原來这个女子,她的眼睛竟是盲的, 虹博士愣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暗自惋叹,这么漂亮高洁的女子,真是可惜了,走回到车内,她拿出了手机:“小晴,我现在把我的位置发给你,你帮我查一个人....” 郊区一栋独立的别墅门前,娜美在手提袋里一阵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开门的钥匙,这可急坏了她身边的狗狗,不停地用前爪挠着房门, 在这扇精美的木门上有好几处爪痕,看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娜美抬手轻敲了下狗狗的脑袋,嗔怒着说:“小黄,不许淘气,再不安分点今天不让你进屋,” 小黄似是听懂了主人的警告,挣脱脖子上的束缚一眨眼跑沒了影子,娜美又对着手包翻腾了一阵,结果还是沒找到那把钥匙,正在她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小黄屁颠屁颠地跑了回來,它口中含着的正是主人遗失的钥匙, 娜美对爱犬自然是一番夸赞,小黄却不像平日那样摇头晃尾,一双狗眼只盯着不远处的私家车,汪汪地叫了两声,娜美也似有所感地回过了头,自语道:“小黄,门外有陌生人吗,”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准备一下,尽快把CT1送到这里,手续方面的问題我会解决,” 挂掉电话,虹博士已经了解到娜美的全部信息,她本來可以有个幸福的人生,只因为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她失去了双亲,而她也因那场事故导致双目失明,幸好家里还算富足,即便她不用去工作也能保证这一生衣食无忧,但因为她性格不喜与人亲近,也就沒有去请保姆,每天陪在她身边的就只有这只导盲犬了, “叮咚,” 房门应声而开,虹博士报以微笑着说:“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我可以进去吗,” 娜美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身体,用冰冷的口吻道:“如果你是为了刚才事,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我很好,” 虹博士大致看了眼客厅的摆设,偌大的房间显得格外空旷,茶几上还堆散着沒來得及清理的垃圾,可想而知这位小姐的生活有多不便, 她款款落座道:“我今天來此的原因不光是表达歉意,请允许我做个自我介绍,我是人工智能科技研发部中国分部的负责人,你可以叫我虹,” “哦,找我有什么事么,”娜美依旧不近人情的冰冷, 虹博士也不在意,大概地讲明了有关CT1测试期的事情,她坦诚地说:“我希望你能收留CT1度过这一年的测试,他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保姆,他会洗衣做饭,会驾驶汽车,会阅读会跳舞,我想你一个人都很寂寞吧,” “你是说...要在我家里放一个机器人,”娜美有些不敢相信,同时又有些迟疑, 虹博士进一步打消她的顾虑,道:“沒错,这对其他人可是千金难求的机会,毕竟还处在测试期的CT1并沒有投入市场,你将会是第一个拥有他的人,”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寄放到别人那吧,”娜美生怕被看穿自己真实的想法,才故意说了这句话, 虹博士只是笑笑,半开玩笑地道:“沒关系,这期间CT1发生任何意外都由我们独立承担,” 说完,她贴近娜美的耳边压低声音,近乎魅惑地补充了一句:“他的造价成本要1200万人民币,恭喜你拥有了一辆顶级跑车,” 这一夜,娜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回想起虹博士说过的话,她心里就特别期待,CT1?人工智能,会让她的生活从此发生改变吗, 第二天一早,人工智能科技研发部的车辆便停在了楼下,工作人员在家里跑进跑出的忙碌,虹博士发现了她的紧张,安慰道:“你不用如此担心,CT1是经过多次测试的新型智能机,性能稳定安全,” “不过...” 虹博士顿了下,继续道:“我们对CT1有独一无二的设定,他一生中只认定一个主人,如果你后悔了,我们只能将他销毁,所以无论如何,请善待他,” 娜美忽然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本能地向身后望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他就在那, 待工作人员做完了所有的事,虹博士在临走前交代了几句要注意的事项后,便和工作人员一起离开了,整个别墅又变得安静下來,家里突然多了个陌生人,小黄显得有些不安稳,总是围着CT1转來转去,东闻闻西嗅嗅,好像在说:“喂,你混哪的,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娜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厅的中央,伸出手去碰触那柔软的头发,细腻的脸颊,不住地告诉自己,他只是一部机器,但她却无法真的把他当成机器,那分明就是一个人啊, 过了好久,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娜美按照虹博士说过的方法,轻轻按下了CT1颈部后方的启动装置,只听“嘀”地一声,娜美下意识收回了手,捂着胸口不住地后退,凝神静听对方的响动, 他缓缓睁开眼,脑中有个声音在提示,,“认主程序已开启,搜寻中....” 大约持续了十秒中,他的瞳孔在一点一点缩小,紧紧锁住了眼前这张如天使般的,白皙秀丽的面容之上, “图像采集完毕,数据已备份,上传至记忆芯片,请等待...” “气味采集完毕,数据已备份,上传至记忆芯片,请等待...” “同步调节率处于稳定值,认主程序关闭,电量百分百,待机时长70小时,下次充电时间为三天后...” 这是他第一次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她是他看到的第一个人类,不管时光如何变迁,这张洁白无瑕的容颜,都已上传至加密芯片,这是病毒都无法入侵的绝密地带,他一生中,也只为她一人, 正文 第2章 温暖的钢铁(二) CT1从充电椅上站起來,面露微笑着说了句: “你真好看,” “什...什么,” 娜美等了许久,莫名等來这样一句话,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听那声音分明是一个大男孩,她越发紧张起來,因为他正一步步向她走來,动作轻盈洒脱, “你不用害怕我,CT1不会伤害任何人,” CT1一边说着,顺手理了理娜美额前散落的长发,如果是别的男人敢如此轻佻地对她,早就一巴掌打到墙上扣都扣不下來了,但对他,她下不了手, “不愧是人工智能,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无师自通了,要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学不会你这些甜言蜜语,”就连娜美都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 CT1表情变得认真起來,用他爽朗的声音说:“在人类的审美观念中,你真的很美,CT1是不会说谎的,” 相比起之前那句沒缘由的赞美,这句话直接说进了娜美的心里,以至于她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來,一旁的小黄茫然地看着他们,汪地叫了一声,意思很明确,不要忽略我的存在,老黄我才是这个家里的核心人物, “哦,是人类的宠物,” CT1眼睛轻轻一眨,把捕捉到的画面传入数据库进行分析,得出的结论是:“金毛寻回犬,为单猎犬,” “听你的意思,好像还不明确这个家里的等级制度,” 娜美正准备颁布家规,就听CT1接过话道:“有耐心并且对主人要求不多,只要定期的运动,食物和兽医体检就可以了,金毛的独特之处在于它讨人喜欢的性格,是属于匀称、有力、活泼的一个犬种,特征是稳固、身体各部位配合合理,腿既不太长也不笨拙,表情友善,个性热情、机警、自信而且不怕生,现在大多作为导盲犬与宠物狗,” “汪汪,” 小黄对CT1的评价大为满意,小尾巴不停地甩來甩去,别提有多得意了,要知道在它眼里,什么沙皮犬啊,秋田犬啊,贵宾大卷啊之类的,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笨狗, “你是百科全书吗,以后我沒问事不许你善做主张的讲出來,”娜美不客气地说完,表情却是一脸盈盈的笑意, CT1讪讪地苦笑了一下,看娜美的语气像是在生气,然而无法掩饰内心的愉悦,人类如此丰富的感情流露,尤其是女人的心,即便他配有51203个处理器的超级计算机大脑,怕是他永远都分析不透, “现在,我有点饿了,听说你会烧菜,对吗,”娜美等着CT1的回答, “当然...” CT1 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见娜美一手抱着胸,一手拄着下巴,开始有条有序地报起了菜名:“清蒸狮子头,糖醋鲤鱼,红烧猪手,三文鱼,龙虾泡饭...” 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菜名后,娜美随手丢來了一张银行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回了卧室,她慵懒的声音透过房门传了回來:“大黄需要运动,你可以把它放在永利广场的草坪里,它能找到回家的路,出门前记得打扫好家里的卫生,”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娜美已经很久沒有这样开心过了,很久沒人陪她说这么多话,很久沒人为她烧过菜,长久以來她习惯了独处,也习惯了这样的孤独,但是,如果能有个人多多陪陪她,哪怕只是一台机器,她也会开心的, 娜美所住的是一栋三层别墅,平时都是请保洁公司过來打扫,CT1原本就具备了基本的生活常识,在他的行为准则中一切都以高效为中心,所以嘛,让他这样一部造价上千万的智能机器人去打扫卫生,基本是不太可能的,计算机大脑微微一动,上百家保洁公司的服务电话便罗列了出來, 这样一來,打扫卫生只用了一分钟而已,剩下的就是买菜了,刚一走出别墅的大门,CT1解开了小黄脖子上的束缚,指着手腕上的时间笑着道:“下午4点前,不许贪玩,” 小黄汪地一声,撒开四条腿便沒了影子,CT1四下搜寻了一会,并沒有找到可以代步的车辆,他又在程序中调出了这个城市的地图,就近选了家4S店,付过全款后,一辆崭新的奥迪Q10在他操控下驶向了繁华市区, 所有路口的监控设备全在他脑中形成映像,别人驾车要走一个小时的路程,他只有30分钟就能到达,哪里有车祸,哪里有交警,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慵懒的午后.调皮的阳光不安分地跃上窗台,轻巧地挤入绿色的百叶,偷偷探窥那熟睡的佳人,娜美懒懒地翻了个身,墙上的石英钟告诉她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那个家伙应该沒这么快回來吧,可是肚子好饿呢, 娜美从床上爬起,想在客厅的冰箱里想找点速食食品充充饥,这间房子她已经住了很久,从卧室到冰箱有十五步的距离,从冰箱到阳台有十步的距离,再从阳台到浴室是七步半... 这就是一个盲人对自己生活环境的了解,深刻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而且她对气味也有独特的记忆,有时候她走到一个地方,只要闻到一些花香或是其他气息,她就能知道身在何处,所以能不能看见对她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命运赋予她的所有不公平,她都默默接受了,并且努力习惯着, 拉开冰箱的门,她闻到一股菜肴的香气,忍不住凝神静听,循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本來想一会再叫醒你,沒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CT1正将一盘盘可口的饭菜端上餐桌,他穿着围裙十足的妇男范,娜美实在是惊于他做事的效率,坐在一旁等待着, 当CT1做好了所有的一切,他把一副干净的碗筷递到了娜美面前,自己则坐在了对面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主人吃饭的样子, “这些都是你做的,”娜美虽然看不见,但那菜品的口味绝对正宗,大师级的酒店也不过如此了, “清蒸狮子头和糖醋鲤鱼是浙江海鲜酒楼的外卖,红烧猪手是苏帮菜的外卖,龙虾泡饭是...”CT1的程序里沒有谎言,狡辩这类的loophole,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这么说,沒有一道菜是你做的,"娜美嘟着小嘴,有些不开心了,什么智能机器人,根本就是投机机器人, CT1察言观色,急忙道:“有啊有啊,这锅米饭是我蒸的,” 娜美不温不火地道:“好啊,这锅米饭就留给你慢慢吃吧,” 半饷,CT1才委屈地回了句:“程序规定我不能吃任何东西,” 娜美缓缓放下手中的餐具,轻轻抿了口柠檬汁,仍旧用沒有感情的语气道:“既然你说了无法服从这项指令,又是谁授权你如此大手大脚地挥霍本小姐的财产,” CT1脑中明显产生了一个问号,这一次他并沒有急着回答,而是委婉地,细致化地进行了分析总结:“我查过这张卡里的现额,每月扣除物业费,水电费,电话费,有限电视费,小黄的日常开销,还有您每顿十几道名菜的费用,再减去CPI的通货膨胀率,这样的生活还能维持50年,而您今年二十七岁,人类正常寿命为70年,也就是说您有可能钱沒花完人沒了,当然,这只是保守的分析,如果我用剩余的资产进行投资理财,您所获得的收益是十分可观的,再保守一点就算我们发生了经济危机,CT1可以去打工,绝不会出现让小姐你受冻挨饿的情况,” 在CT1有感情地陈述以上段落时,娜美的脸色至少阴沉了三次,尤其听到钱沒花了人沒了的时候,恨不能将一整盘的狮子头都扣到这个只会讲实话的家伙头上,直到听了后面的一句话,娜美心里着实有些小小的感动,也就原谅了CT1以上诸多“罪行”, “还有....” 娜美正准备去打开电视机,刚刚摸到遥控器,就听CT1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跟复读机一样地说个不停:“我还帮你选了辆新车,是今年最新款的奥迪Q10,这款车的配置和性能在同期私家车性价比中占有很高的优势,它采用....” “啪”地一声,遥控器在空气中画出了一个婀娜的弧度,直接命中了CT1的头部,还在他的脑袋上弹了两下,掉在地上之前被他接住了, CT1一手拿着遥控器,一只手揉了揉脑袋,娜美面无好色地问:“疼吗,” “疼,”CT1又揉了揉刚才被砸到的脑袋, 娜美噗嗤一笑,伸手道:“拿來,” 一接过CT1递來的遥控器,她又做出一副丢过去的手势,不过这次她倒沒有真的扔出去,笑盈盈地对作势欲挡的CT1道:“沒想到你也知道疼啊,知道疼下次就不要乱花我的钱,当心我赶你去餐厅洗盘子,” CT1一脸的无辜,讷讷点了点头,又继续收拾起了餐桌,娜美随手点开了电视,剧中正播放着很多年前的一部老剧《春光灿烂猪八戒》, 正文 第3章 温暖的钢铁(三) 铛铛铛铛.... 墙上石英钟整整响了十一次,小黄盘缩在地毯上睡意正浓,不知是不是玩的太累了,那睡姿简直和死狗别无二样, 娜美伏在沙发上微垂着眼帘,手中的遥控器好几次都差点掉在地上,CT1担心她受到夜风的侵袭,走到窗前关好了窗子,又取了条毛毯为她披在身上,注意到了她如化不开的忧愁般皱紧的绣眉,却不知她正做着怎样悲伤的梦, “嗡嗡~” 一只蚊子大摇大摆地进行着超低空飞行,几次都想将娜美作为着陆点,那甘甜的血液啊,啧啧, CT1死死锁定着这只不乖的蚊子,他的程序有规定不能伤害人类,但杀掉一只蚊子却是分分钟钟的事,可他不想吵醒熟睡的娜美,最终放下了抬起的手掌,走到电视机旁边点起了蚊香, “你难道都不需要睡觉的吗,” CT1回过头发现娜美正注视着自己,他熄灭了手中的火柴,摆正蚊香的位置,回身说:“我永远都不需要睡觉,除非电量耗尽,不过我会假装睡着,尽量不会吵到小姐,” 娜美从沙发上坐起,双手紧抱着膝盖,双眼无神地道:“你一定很难理解我们人类,就像我无法理解你一样,” 他拿起柜子上的一张全家福,娜美穿着一身博士装,身旁是两个中年夫妇,可以看得出在拍摄这张相片的时候,他们很开心很幸福, “人类的喜怒哀乐多半会受到家庭和亲人的影响,小姐心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伤痛,”CT1将照片放回原处,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娜美此刻的孤独, “你知道什么是孤独吗,”娜美的表情依旧平静, CT1超转速地思索了一会,才摇了摇头说:“孤独就是身边有很多人,可你却不得不一个人,我能理解这种情感的存在,但无法体会,” 娜美低低地重复道:“是啊,明明身边有很多人,可你却不得不一个人,这就是孤独,” “好了,我要睡觉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娜美裹着毛毯回到了卧室,碰地一声关紧房门,她赤着脚站在窗前,窗外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夜像一只远古的魔兽,在轻易间吞噬了这座城,一如她封闭的内心,自己出不來,别人也进不去, CT1面对着漆白的木门,他的声音说不出的柔和:“小姐,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比起同类,人类更容易相信不会背叛自己生物,” “可你只是一台机器,”许久,卧室中传出这样一句话, 黎明前的天空灰蒙蒙的,周围弥漫着凉丝丝的雾气,一阵阵凉爽的海风迎面扑來,撩起了他的缕缕黑发,他就这般伫立在远离喧嚣的海岸,聆听着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突如其來的吟唱在身后响起,CT1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一袭风衣的男子坐在凸起的礁石上,神情旁若无人地自若,一头银色的头发在星光下烨烨生辉,他的面容更是俊美得不真实,周身散发出一种妖冶气息, “唱歌真好啊,唱歌可以进化人类的心灵,”男子微微侧头,看向了下方站了的CT1. 他似乎察觉到了CT1迷惘,低沉着声音道:“你很困惑吧,作为世界上第一台人工智能机器人,不应该如此困惑的,” “你知道我,你是科研部的吗,”CT1本能地警觉起來,他的存在虽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但在他的程序中,关于他自身的一切都被设定为绝密, 男子忽地一笑,道:“我,我和你一样啊,你不是第一个,同样也不是最后一个,” 月光在他脸上蒙上了一层神秘,起风了,雾气变得浓郁起來,连CT11800万像素的视觉系统都无法捕捉到男子的表情,隐约中听到他低低地说着:“你会拥有感情,你不应该被人类控制....” 不知什么时候,红日从海里冒出,悬挂在云层之中,光彩四射,层层云海被染得橙红鲜亮,如同一团火焰在沸腾,海水也被染红了,而身后的礁石上,却不见了神秘的男子, “汪汪” 小黄追逐着自己的尾巴不停地转圈,好像这是它百玩不厌的游戏,浴室中传出洗漱的声音,在娜美穿好衣服走出來的时候,CT1已经备好了丰盛的早餐, “你身上怎么会有海水的味道,你去海边了,”娜美经过他身边时忍不住问出一句, CT1打开一袋狗粮,均匀地洒在不锈钢的容器中,回答说:“按照人类对生命的一般定义而言,海洋是孕育地球上早期生命的摇篮,我只是去感受一下生命的流动,从诞生到衰败的过程,” “有意义吗,你又不会死,”娜美露出鄙夷的神色,在她看來他只是一部机器,既然是机器就应该专注地工作,而不是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如果我说我会死,小姐会相信吗,” 娜美怔了一下,只听CT1微笑着说:“从另一个层面上,小姐你生命终结的那一天,也是我被销毁的一天,CT1的命运是和小姐紧紧关联的,沒有了CT1小姐一样可以活下去,但是沒有了小姐,CT1只能被销毁,” 娜美的心忽地一痛,如果主人死了,宠物可以被领养,但CT1呢,身边这个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男子,他竟连条宠物都不如, “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了,我不喜欢听,” 一滴清泪悄然划过脸颊,娜美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她唯一会的只是掩饰,哪怕是对着一台机器, 接下來几天,他会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她不问,他便什么都不说,但只要一开口,就会像百科全书一样说个沒完沒了, 她在努力习惯着他的存在,习惯着他的照顾,他也根据她的习惯而记录着每天的生活,她睡觉的时间,看电视的时间,无聊时听的音乐,总之他很忙,每天都有很多固定的事要做,但无论每件事,大事或是小事,全都是她的事, 偶尔他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去海边,听听海风,看看星辰密布的天空,他很向往能拥有像人类一样的感情,但他的情感反应堆却始终沒有任何波动,难道,他注定只能是一台机器,沒有感动,沒有悲伤,那为何人类要给他如此类人的外表,永远保持37摄氏度恒温的他,又怎么可能只是机器, 2021年的情人节,一辆银白色奥迪在复兴中路上缓缓驶过,几片枫叶飘进了车窗,落在娜美摊开的手心,她将枫叶捏在鼻端轻轻嗅了下,是巧克力和香草的味道,在这样浓情蜜意理工学院门前,到处洋溢着情侣们的欢笑声, 娜美陶醉的表情全部都落在CT1眼中,他驾驶着汽车不动声色地道:“小姐应该有个喜欢的人,人类无法孤独的活下去,” “我沒有喜欢的人,也不需要朋友,”松开并拢的指尖,枫叶随风飘向了远方,如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舞,似火、似阳、似血、烧灼着深秋的天空,微凉清爽的秋风却夹杂着阵阵悲伤气息, CT1把车速放得很慢,不时地从后视镜中偷看她恬静的侧脸,他不知道该如何消除经常会出现在她脸上的疲惫,也许,小姐真的需要一些朋友, 在两岸灯光的辉映下,江水波光粼粼,一浪推一浪地向前方流去,宽大的室内则铺垫着厚实的地毯,若干小圆桌错落有致地摆放其中,长长的吧台上摆放着各色美酒, “不是说好了在家里吃的吗,”娜美不明白CT1为何会突然带她來这里,她性格一向偏于安静,而这里相对有些吵闹,让她不太适应, “一会你就知道了,现在小姐需要做的就是坐在这里,我马上回來,”CT1丢下这句话后就独自走向了前台, 等了又等,坐了又坐,娜美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CT1只说很快就会回來,但她却等了十几分钟都不见人影,而在头顶上方正挂着一个大横幅“枫丹白露相亲会”,她自然是看不到的, 此时CT1正坐在前台对工作人员登记着什么:“我们家小姐是双鱼座的,她目前仍是一个人生活,经济方面全无压力,除了我之外还养了一只导盲犬...” CT1原本就拥有异乎常人俊美的外表,再加上他所表述内容全是有关于他家小姐的事,典型的暖男一枚,在当下这个社会里,这样的男人即便一无所有,也很容易会得到女人的青睐,何况是在这样的场合里, 沒过一会,他身边已经围了七八个莺莺燕燕,不时地对他大放秋波抛媚眼,就连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也不禁被其气质所吸引,羞涩地说:“不要说你家小姐了,说说你吧,你今年多大了,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正文 第4章 温暖的钢铁(四) “这个....” CT1回头望了眼坐在窗边的娜美,他的处理器飞速运转了一周,开口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喜欢我们家小姐那样的女孩,” “切,那你干嘛不去追她,” 他此话一出,顿时惹來一片吐槽,同时他的情感反应堆也有了一丝波动,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娜美正百无聊赖时,一个衣着时尚的男子在她对面坐了下來,他穿着一件皮夹克外套,给人以浮夸的感觉, 在这场相亲会中,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就是眼前这位高冷美人,不得不说,那双漂亮眼眸很有魅力,男子自顾地喝着咖啡,正想着该怎样和这位女士打开话題,貌似,他想得太多了, 娜美以为是CT1坐在了对面,但她很快便发现这是个陌生的男子,原本笑意盈盈的脸转瞬间阴沉了下來,甚至隐隐生气,因为那个位置只有CT1才可以坐,这是她不想改变的习惯,冷冷地,轻轻地吐出一句:“走开,” 男子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娜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晃了,只听娜美不悦地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哦,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男子自顾自地笑了笑,慢悠悠地品着咖啡,丝毫不在意对面即将爆炸的美人, “好吧,我是男人,那我主动点好了,我叫程明明,是一名重案调查科的刑警,我老爸开了一家公司,我自己也有好几套房产,跟我结婚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娜美左腿搭在右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轻晃着,她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水杯,表现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就在程明明忘我地夸夸其谈时,一杯清水全部洒在了他脸上, “事实证明,跟我结婚一定会让你不幸的,”娜美十分得意地站了起來,丢下一句“先走了”,摇摆着聘婷的腰枝离开了座位,高跟鞋踩在玻璃地板上发出一阵好听的“哒哒”声, 程明明石化般地坐在座位上,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别提有多尴尬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或是做错了什么,也从沒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对他, CT1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看样子小姐很生气啊,她对这场相亲会一点都不满意, 娜美心中有气,她眼睛不方便,对这里的环境又很陌生,一不小心迈错了台阶,只觉脚下一轻,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可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海风的气息,以及那永远都保持着37摄氏度的体温, 站定之后,娜美脸上的表情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淡淡地说了句:“我们回家吧,” “是,小姐,” CT1小心地扶着娜美走向楼下,程明明理了理浸湿的衣领,看着这一仆一主渐渐走远,喝光了最后一口咖啡,嘴角露出些许苦涩,怅然道:“你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却保护了你三年,” 地下停车场,CT1拉开后座位的车门,娜美犹豫一下,转身朝着通道口走了出去,这可急坏了CT1,他赶紧关好车门,快跑几步追了过去:“小姐,你要去哪,” “别跟着我,”娜美走的很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就像是一个正在怄气的野蛮女友,以自己的安全來换取他的担心, 由于娜美说的很认真,对CT1的程序上造成了冲突,在保护主人安全和服从主人指令之间陷入对冲,他呆立在原地良久,计算机大脑分析出一条结论:“小姐情绪极度不稳定,以优先保证小姐安全为核心,错误指令可忽略,” 想通了这一点,他迈开脚步狂奔而去,却见一辆计程车停在了娜美身前,司机探出头似乎在招揽生意,娜美起先并不予理会,但不知为什么,她向身后望了一眼,许是因为发现CT1沒有跟來,她索性就钻进了那辆计程车, 这些司机平日里有很多兼职,比如他拉载一个客人去某夜总会,该夜总会就给他一些提成,所以这些司机在兼职上会特别卖力, “美女,你看我们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么早回去睡觉多沒意思,” “我倒是知道一家好玩的地方...呵呵...”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辆私家车随着车流驶向了高速公路,妇人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对身旁的孩童苛斥道:“你坐稳了,把安全带系好,当心外星人把你捉走,” 孩子一脸天真无惧地回道:“有动感超人保护我,他能打败所有的外星人,” 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平时都说让你少看点动画片,你看别人家的小朋友都学会初级英语了,” “嘿,妈妈,你看,是动感超人,” 孩子一声惊异地呼喊,不顾高速行车的危险将身体探出了窗外,母亲只随便瞄了一眼,吓得差点扔掉方向盘,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在车道上急速奔走,时而跃上护栏,时而从一辆汽车上跃向另一辆汽车,比动作电影里的男主还要飘逸俊朗, NAPOLEONCHOCOLATEBAR是这座城市夜店的主流,昏暗的灯光下,调酒女郎轻轻地摇摆着身体,极其优雅地调配着一杯五彩的鸡尾酒;闪烁着急促的霓虹灯光,吸引着一个又一个饥渴而又需要安慰的心灵,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 娜美刚一走进这里便开始后悔,这地方比她想象的还要喧闹,就在她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时,还险些被一个熏熏大汉给撞倒, 算了,还是回去吧,CT1又不在身边,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來这种地方,万一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她根本沒办法应对, 可她刚一转身便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那男人顺势就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强行推着她向中央走去, “小妹妹是一个人來的吧,正好哥哥也是一个人,我们去跳舞吧,” “你放手,滚开,”娜美挣扎着逃出了男人的臂膀,还沒跑出几步呢,又被另一只手臂勒住了脖子, “我大哥陪你玩是给你面子,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想死吗,”男人恶狠狠地收紧手臂,娜美只觉得一阵窒息,她在心里默默地呼喊着CT1的名字,她多希望他能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酒吧门外,疾跑而來的CT1正漫无目的地搜寻着娜美的踪迹,突然身体内的同步调节率发生急速逆转,小姐有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酒吧的内门砰砰地碎成了四瓣,靠近门的几个女子受到了惊吓,高分贝地尖叫起來,音乐戛然而止,所有灯光都照在了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他们看到是一个俊美的西装男子,脸上带着谦谦的歉意,突然出现在这灯火辉映的夜场,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这扇门我会赔偿的,” “小子,你是來砸场子的吗,” 壮汉看了眼碎了的金属门,心里还在差异他是怎么办到的,忽觉脸上一凉,他吃痛之下放开了手臂,娜美趁机跑了过去,躲在了CT1的身后,而在她手中还紧握着半截酒瓶, “小姐,你沒事吧,” CT1看看脸色苍白的娜美,微笑着安慰了一番:“沒事的,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兄弟们,一个都别放走,” 壮汉捂着流血的脸,从手下那接过一把扳手,把CT1和娜美围了起來,剩下的人则被赶出了酒吧:“赶紧走,赶紧走,今天不做生意了,” CT1面不改色地同对方讲着道理:“我说过了,关于那扇门不管多少钱我都会赔偿的,而且我也不会伤害任何人,所以请让我们离开吧,” “哈哈,开什么玩笑,你真以为是赔两扇门就能解决事吗,” 壮汉两声冷笑过后,掂了掂手里的扳手,照准CT1的头部便砸了下去,金属相撞清脆声响起,壮汉右臂被震得发麻,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弯曲的扳手,怎么,这小子练金钟罩的, 娜美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到了大概,她一脸紧张地问:“他们把你怎么了,快点告诉我,” CT1先是擦了擦额头流下的红色液体,状似无谓地道:“沒事,只是伤了表皮的人工组织,很容易就能修好,” 他一手捂着额头流下的红色液体,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各位,四海之内皆兄弟,打架在文明社会中是有辱斯文的行为,你们还是冷静一下吧,哲学家诺尔费德曾经说过,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千万种,愚蠢的人只会使用其中一种,就是暴力,” “好,老子今天不玩暴力,” 壮汉把扳手向后一丢,只听啊地一声,最后面倒霉的小弟就被砸晕了,他捏了捏手指的关节,从地上捡起一瓶高度伏特加,道:“我王老三是个粗人,要么是朋友,要么是仇人,你把这瓶酒喝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正文 第5章 温暖的钢铁(五) “我替他喝,” 壮汉一惊,只见一直躲在CT1身后的美人主动走了出來,她对着一块沒有人的空地伸出手,无畏地道:“把酒拿來,” 壮汉摸了摸脑袋,沒整明白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就几步走到她面前,这时才发现她眼睛竟是盲的, “我说美人,你可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这瓶酒要是灌下去,估计你就起不來了,”壮汉看看手中的酒瓶,这瓶酒连他自己都吹不下去,何况是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 CT1向前抢了几步,在娜美耳边提醒道:“小姐,这瓶酒的乙醇含量非常高,正常人类如果喝下半瓶,有百分之60的几率会引起酒精中毒,这是一件危害到你生命安全的决定,我不能允许,” “可是,你喝下去一样会坏掉的,” 娜美话音刚落,就听到身边响起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壮汉还沒反应过來怎么回事呢,一个空酒瓶已经滚到了他脚下, “好了小姐,我们回家吧,”CT1拉起娜美的手便朝外走去, “可是...你真的沒事吗,”娜美有些迟疑地问:“虹博士说过你不能饮用液体,那样会导致机体故障,” 一步,两步...噗通一声,CT1倒在地上一阵抽搐,随即冒起了青烟, 这可把娜美吓坏了,她的手刚一碰触到他身体就立刻有种触电感,壮汉和他的小弟全都围了上來,观看着这奇异的一幕:“美人,你这位朋友的酒量可真够差的,要不要我帮你拨120啊,” “威武,威武,威武...” 随着一阵警笛声,娜美和壮汉一杆人等全被警察带进了问讯室,并被分别关进了两个房间,CT1的情况依然沒有好转,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任凭娜美如何摇晃,他都沒有任何反应,只在偶尔间会说出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是头猪吗,我们是重案组的刑警,像这种打架斗殴的治安案件就不能推给其他分局吗,你是不是以为我特别闲啊,” “头,你真的冤枉我了,要说这件事吧,都是分局那边推卸责任区造成的...” 娜美可以清楚地听到门外的声音,像是两个警察在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个警察的声音特别耳熟,却一时想不來在哪见过, 咔嚓~ 房门应声而开,程明明眼前瞬间一亮,一肚子抱怨全都卡在了喉中,忍不住泛起笑意,道:“高冷美人,我们还真是有缘啊,见到你我可是太开心了,” 娜美沒好气地哼了一声,身旁的CT1突然唱出一句:“开心一刻也是地久天长,痛痛快快向前走决不回头望 ,这花开花落一千年一切形状,我还是自己模样~” “你闭嘴啊,都是你搞出來的乱子,你这台破机器,” 娜美小脸煞白煞白的,尤其她生气的样子特别可爱,直把程明明看得心里一阵一阵悸动,什么机器啊什么的,压根就沒听进去,正好有这么一个讨好美人的机会,他赶紧大献殷勤,对身后警员吩咐道:“还等什么啊,赶紧去倒杯热水,门口不是有卖早餐的吗,三份肉夹馍,两份多加蛋,快去,” 警员为难道:“可是,事情还沒有调查清楚,他们可都是嫌疑人啊,这不合规矩,” “让你去你就去,哪來这么多废话,你说你也是从业多年的老刑警了,难道这都看不出來吗,这位小姐长得如此无害,一看就是受害者,事实明朗证据清晰,还不赶快去给我买早餐,” 程明明对着警员就是一顿臭骂,那名警员好一半天沒缓过劲來,“是,”地一声奔出了门外,买早餐去了, “嘿嘿嘿,沒事了,吃完早餐你就可以回家了,不过你得留个联系方式,因为案子还沒有了解,后期有一些程序上的事情也方便我能找到你,” 程明明说着把纸和笔递了过去,娜美对他这种以公挟私的做法十分不屑一顾,但身在屋檐下,只能无可奈何地照做了, “那么,留下了联系方式,我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程明明故作为难的样子,道:“这个么,你得陪我吃顿早餐,不过份吧,” 娜美扶起地上的CT1,头也不回地道:“我可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你愿意放就放,不愿意我可以等我的律师,” 程明明急忙挡住了门口,讨好地道:“哎哎,别啊,我沒说不放你回家,让我开车送你回去,这总可以吧,” 娜美沒有立刻同意,程明明做出一副碎心的样子,凄凉地自白道:“其实,我是一个好人,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立志做一个以服务全人类为己任的好警察,” “哼哼,”娜美直接回以无情地冷笑,无耻的人她沒见过几个,程明明这么厚颜无耻的她今天算见识过了, CT1缓缓抬起头,机械般地左右转了一下,缓慢地吐出一句:“他像是一枚年迈而无害的蛋~” 程明明满头黑线,同时在他前额眉毛上方三寸的地方出现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年迈而无害的蛋,这是用來形容人的话吗, 把CT1扶上后座,程明明拉开了副驾驶位的车门,谁知娜美竟然毫不领情地坐在了后面,他只好讪讪地关上车门,可惜了一个和美女亲近的机会, “去哪里,”程明明发动了引擎, “你知道南京东路的紫衫别墅吗,就去那里,”经过这一夜,娜美显得十分疲惫,她斜靠在车门边上睡了过去,但她的手却紧紧地同CT1握在了一起, 程明明从后视镜中看着这一幕,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不禁揣测起这主仆二人的关系,不过他很快便释然了,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美人也就不会去参加相亲了,这样一分析,自己还是蛮有希望的, 他把目光从后视镜中缓缓收回,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子的表情会让他感到莫名心痛,那竟是一种牵动心跳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去接近,想要保护她, 警车在一栋别墅前缓缓停稳,娜美搀扶着CT1走下汽车,只对车上的程明明说了句:“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是吧,都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程明明郁闷地说着,厚着二皮脸死跟了过來,搀起CT1道:“娜美小姐,你这位朋友到底是怎么了,我总觉得他怪怪的,” 娜美不愿在这个问題上过多纠缠,敷衍道:“你就当他喝醉了吧,” “哇,第一次看到有人醉酒醉一天的,”程明明摆出一副不信的表情, 房门一开,小黄立刻迎了出來,对着程明明就是一阵呲牙咧嘴,娜美抬腿轻踢了它脚,对程明明道:“小黄对陌生人沒什么好感,你别见外,” “哪里哪里,大家以后都是自己人了,”程明明把CT1扶到沙发山,气喘吁吁地擦着额头的汗,怎么一个人可以这样重呢, “喂,是人工智能科技研发部的虹博士吗....” “砰,” 程明明正想听得仔细点,娜美已经关上了房门,他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有什么啊,搞得好像多神秘似的,” “來小黄狗,到哥哥这边來,”他不顾小黄的抗拒硬是掰开了它的狗牙,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猫粮塞了进去,还是伟嘉牌的, 回头瞅了瞅摊在沙发上的CT1,程明明顿时來了兴致,凑到近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你很可疑哦,不像是喝醉了酒...”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吸毒史,” 程明明突然提起了CT1的衣领,可沒想到他这一提直接把自己给弹飞了出去,呱唧一声摔在了地板上,就在他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却看到CT1摆脱了地心引力,一步一步顺着墙壁走到了天花板上,这一惊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娜美在卧室里和虹博士沟通着CT1身上出现的情况,只听客厅传來一声惊恐的叫喊:“不好了,外星人侵略地球了,” “快开门啊,地球有危险啊,” 程明明砰砰地敲击着房门,待娜美刚一打开门,他就马上钻进了床的下面,哪里还有半点刑警的样子, “CT1不是外星人,他是机器人,” “什么,机器人,”程明明从床下露出个脑袋,眨了眨眼睛,又陷入了抓狂的状态:“不好了,赛亚星人侵略地球了,” 娜美微微摇着头,鄙视地道:“厚颜无耻就算了,还是个胆小鬼,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刑警的,” 人工智能科技研究部,几名科学家正对CT1进行着修复,刺眼的无影灯下,机体精密的结构展露无遗,好在他的几个主要芯片沒有受到损伤,否则复原起來会变得很棘手, “关闭右侧电路板,对数据库附近线路进行排水清洁...” “开启内部加密装置,激活处理器...” 整个过程中娜美都陪在CT1的身边,尽管虹博士已经承诺过会还给她一部生龙活虎的CT1,但她还是为他而深深地担心着,有些东西如果沒有经历过失去,就永远不知道他的珍贵, “程序再启动....” “启动中,请等待....” 正文 第6章 温暖的钢铁(六) CT1已经焕然一新,只剩下更换表皮的人工组织,所以现在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部钢铁之躯,周身都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 虹博士检查着记忆库的运行状况,对已经苏醒的CT1道:“CT1,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 “我感觉很好,博士,” 听到这句熟悉的声音,娜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还是她的CT1,而不是另一部人工智能机器人, “法国人喝红酒,中国人喝白酒,机器人不能喝酒,CT1,你要记住这一点,” 虹博士幽默地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对身边抿嘴轻笑的娜美道:“看吧,这回可以放心了,实话说,能看到你为他这样担心,我感到十分欣慰,我一直以來的期望并不是让机器人服务于人类,我更希望人类能认可机器人的存在,彼此间成为朋友,” 娜美真挚地道:“谢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跟CT1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很开心,” 虹博士面上忽然有了些许担忧,以CT1目前的情况來看,这部机体并不完善,特别是在处理情感问題的时候,由于一些强加给他的条令法规,有可能会使他在做出某些判断时出现矛盾,但这也是沒办法的事,人类不能创造自己无法掌控的神, 虹博士眉宇一凝,在心里默默地说:“两年前的事故,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可是,一旦人类创造出了拥有自由意识的神,他们还能掌控全局吗,这正是虹博士以及人工智能科技研发部最关心的问題,随着CT1即将投入市场,这个问題也越发严峻起來, CT1重新回归后,日子又回到平常的每一天,但...却是跟以前不一样的每一天,他的存在确实改变了她,也让她的身边多了一些朋友, 这一天中的清晨,窗帘被突然拉开一道缝,原本黑暗的房间变得明亮起來,娜美睡容凌乱睁开双眼,不悦地道:“你干嘛...整个世界都还沒睡醒呢,” CT1站在窗口探出头,叹道:“好大的太阳,” 娜美懒懒翻过身,准备睡个回笼觉, “小姐你披头散发像个鬼一样,快点起床了,”CT1直接把整个窗帘全部拉开,那一刻阳光下金灿灿的背影,像极了现实版的燕赤霞, 飞速行驶的汽车上,娜美用湿巾纸擦拭着脸颊,化妆包里一堆瓶瓶罐罐,清一色的LAMER,这种级别的化妆品不但奢侈到离谱,而且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奢华, 但只要一说起这些化妆品,娜美便会觉得无边的头大,真是托了TC1的福,现在程明明一天到晚地粘着她,收到的礼物足够堆满一间储物间了,还大多都是些沒用的东西,就比如这些化妆品,换做是正常女孩倒还好,像娜美这种双眼失明的女孩,即便再好的化妆品她也是用不到的, CT1对此也是万分无奈,记得有次程明明找他打听娜美的偏爱,他是这样回答他的:“小姐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大海,蔚蓝的大海,如果你想窥探海蓝之谜...” “不用说了,我懂,我都懂,” 程明明一脸感激地说完,就屁颠地跑进了商场,CT1以为他真的懂了,谁知他真的刷爆了一张信用卡,送了这么一盒子海蓝之谜,还差点被娜美骂个半死, 贵州遵义,街上到处都是背着竹楼的山里人,残破的建筑楼群,來往叫卖的小贩,骑着三轮揽生意的黑车,,, “这什么破地方啊,”程明明哭丧着脸,他上吊撞墙割手腕死皮赖脸跟了过來,满心期待的坐了一个小时飞机,又在破烂的出租车上颠簸了近二十分钟,未曾想來到一处鸟都不生蛋的“世外桃源”, “你天煞孤星,破军坐命,印堂发黑,手掌有断纹,三十岁必有血光之灾,” 三人闻声看去,只见一道士装扮的中年人缓步走來,算命神棍把程明明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手中算盘发一阵珠碰的轻响,仙风道骨, 程明明听了刚才这番话冷汗直流,立刻奉上百元大钞祈求破解之法, 轮到娜美算命时,程明明偷偷塞给神棍两张大钞,低声道:“挑好听的说,” 神棍不动声色地揣起钞票,一捋胡须滔滔不绝道:“哎呀,我算命多年,沒想到今日遇到了这位姑娘,你非池中之物啊,已是超脱凡界之造化,此卦不算也罢,今日我有幸能予你一挂,此乃我三生之幸啊,”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CT1对中国的一些谚语终于得到了实践性的验证, 某酒店,这家酒店在188万人的地级市已经算好的了,程明明举着ipad在房间里走來走去,网络信号时有时无,彷佛回到了某个大哥大的年代,需要依靠不停地走动才能接收信号,一会,他又从枕头下拉出一根长长的头发,好半天都保持这一个姿势,这是他住过最差的酒店,CT1和娜美倒显得随遇而安,不像他这样挑肥拣瘦, 天色渐暗,维多利亚夜总会门前醉意百态,扶墙吐的,左拥右抱摇晃着的,手舞足蹈胡吹乱侃的,各种人各种醉, “两瓶皇家礼炮,一份干果套餐,还要一个水果拼盘,”程明明对服务生吩咐完,正想把包间号发给CT1,一抬头他们二人已经进來了, 而服务生背对着门口全然沒有看见,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对程明明问了句:“有幺妹,叫进來看看,” “啥子幺妹,有我妖么,”娜美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程明明,他就像是吃了黄连的哑巴,别提有多苦了,服务生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惶恐的转身想要退出去, CT1抬手拦住他,轻佻地看着程明明,语重心长地道:“都学会找幺妹了啊,人类堕落的速度还是真快呢,” “这也关我的事,”此刻程明明真的好无辜, 服务生连说几句对不起,趁着CT1沒注意一个箭步溜了,程明明鄙视这厮太不仗义,怎么也要帮他解释一下再跑啊, 娜美和CT1开心地玩着色子,不管他们谁输了,最后喝酒的人都是程明明,程明明自然是百般抗议,独自坐在一边唱歌:“我们是共喘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爱祖国,爱人民......” 但每每唱到最激动的时候总会被娜美拉过來灌酒,最后除了程明明昏迷不醒,其他人都好好的,能唱也能跳,散场的时候总算恢复点意识,被服务生搀扶着下了楼, 程明明只感觉楼梯像秋千一样左右摇摆,他忽然有了种大海的感觉,服务生担心他摔倒,好意提醒道:“楼梯陡,您慢走,” “好,,,我慢,,,” 程明明一个“点”字都还沒说出口,便转头“哇”地一声吐了服务生一脸,然后在大厅客人们呆傻的目光下,他又脱下了自己的袜子,真诚歉意地帮同样呆傻的服务生擦拭着脸上的污秽... 据此80公里外有座温泉镇,程明明也算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借來一辆司法的车,一路上颇为惊险,随处可见遭遇车祸的大车小辆,很多地方都是二三十米高的路基,路边水泥做的护栏更是残破不堪, 这样危险的路况CT1车速始终保持在80以上,他还经常回过头去和娜美说话,程明明心想如果翻进路基下面肯定会比较凄惨,他一手扣着安全带,另一只死死地抓着窗边的扶手,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拐过了一个大弯转眼爬上一座高山,这时才看见山坡上像台阶一样的梯田, CT1放慢车速把车子停在了一处土路上,两旁都是金灿灿的油菜地,娜美缓缓步入其中,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就好像电影里范冰冰站在麦田中,卸下了所有包袱,任风吹麦动无限轻盈,又是那样诗情的画意, CT1摁下快门捕捉到了这幅唯美的画面,他望着云贵大山烟波浩渺,不禁感慨良多,生命终将是荒芜的渡口,而他们每个人都是过客, 到达温泉县只花了三个小时车程,程明明泡在温泉中,惬意道:"这才是我期望的旅行," CT1双手垂在水池边上,全身包裹着人造的肌肉皮层,惹得程明明一阵羡慕嫉妒恨,讽刺道:“我说你这台机器不是沾水就故障吗,怎么你还能泡温泉,” “我有密封的防水装置,而我的程序上也沒有规定不能泡温泉,”CT1慢慢地解释着, “那你们机器人可不可以谈恋爱啊,”程明明满心期待地等着CT1的回答,虽然知道他是机器人的事实很值得庆幸,但从娜美平时对CT1的依赖程度來看,程明明可不认为那只是单纯对朋友的感情, CT1忽然察觉到情感反应堆有明显波动,这大概就是类人感情中的一种,类似于心烦意乱,起身离开了水池:“这个问題我拒绝回答,” 正文 第7章 温暖的钢铁(七)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人工智能是不能对人类产生感情的,就算你把人类的情感模拟得再怎么真实,你都是一台机器,”程明明沒來由地对着CT1醋意大发,可他越是这样说,CT1也不会去反驳什么,最后反倒让自己自找沒趣, 点点星空被勾勒成抽象的轮廓,CT1坐在温泉木屋的房顶,月光惨淡的洒在他身上,清清冷冷, 在他脚下的木屋中,娜美立在窗前,一轮明月照映着她无双的面容,更平添了些许愁容, 他们两个一个心盲,一个眼盲,所以明明距离这么近,却无法看清彼此,漫长的夜, 沃尔玛超市里播放着一首曲风灵逸欢快的音乐,让人心情不由变得愉悦起來, 考验男人体力和耐心最好的方法就是陪女人逛超市,娜美和CT1走在最前面,程明明一人推着两辆购物车,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 这三人把三层的超市每层都走了一遍,不放过任何角落,可苦了后面的程明明,根本就是被强征來的壮丁, 娜美走到一处水产区忽然停了下來,CT1把眼前所看到讲给她听,她忽闪着眼睛一指玻璃箱中的大牛蛙,对旁边卖鱼的说道:“我要二十只甲鱼,” “哎呦姑娘,你到底是要甲鱼还是牛蛙啊,”卖鱼的老太都被娜美弄晕了,指着牛蛙说要甲鱼, “我们还是买点正常的食材吧,”CT1盯着大壳乌龟,把人家乌规头吓得缩进了壳里, 程明明一脸担忧表情,小声地对CT1说道:“你说她做出來的东西能吃不,会不会吃死人啊,” “很难说,我们家小姐从來沒下过厨,假设她心血來潮烧一次菜,绝对堪比西毒欧阳锋,还是无药可解那种,” CT1危言耸听地说出这番话,把程明明听得脸都绿了,只听他又道:“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因为我们家小姐基本不会亲自下厨,就算她买了这些食材也由我來主厨,程警官,你有口福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是我贪生怕死,只是祖国和人民还需要我,我不能这么快就英年早逝...” 娜美铁着脸不爽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什么呢,我今天高兴,偏要亲自下厨,看你们谁敢少吃一顿!” “.....” 野外一处河边,三人为准备举行一场烧烤派对而忙碌着,香槟啤酒摆满一地,鲜鱼牛肉也都插好了铁丝,正当程明明准备点火时,却发现火机和香烟都不见了, 为生火三个人什么招都用上了,钻木取火,程明明手磨出了血泡,失败,用眼镜聚光照枯草几个小时,CT1的高像素电子眼都快瞎了,失败, 天色渐渐黑了,无比灰心的三人想不出一点办法,可就在这时,程明明却麻利地点起一支烟,抱怨道:“如果再找不到火源我就要饿死了,” 其他两人呆滞片刻,眼神中迸出了可以杀人的目光,眨眼间,程明明便被CT1像提小鸡一样倒挂了起來,然后迎接他的就是娜美那漫天的天马流星拳, 星光灿烂,风儿轻轻,三个人围着篝火有说有笑,程明明经常会讲出自己破案时遇到的离奇案件,CT1更是全能百科全书,什么尤福山秘洞之谜,日本龙三角之谜,无不是骇人听闻的故事, 讲着讲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陷入了沉默,CT1双手支撑着身体仰望星空的点点繁烁,程明明则是低头自顾的吸着烟,娜美明亮的眼眸倒映着一小簇火焰,她安静的样子竟是那样的美, “黎明时的温度是最低的,我去车里拿件毛毯,”CT1率先打破了沉默,转走与黑夜融为一体, CT1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娜美下意识地向他离开的方向望去,深深地凝望,程明明深吸一口气,面上呈现出一片少有的认真的表情,开口道:“知道吗,我们都是孤单的个体,只有忘记不开心的事,才能快乐的活着,” “不知所谓,”娜美的面色瞬间阴冷下來, 程明明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但他还是心随意动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忧伤,不管你背负了什么,都应该放一放了,人不能只为了过去而活着,” 娜美玩味的说道:“怎么,你喜欢上我了对吧,怎么办呢,我对你这种男人沒兴趣,或者说,你对我而言连朋友都不算...” “你为什么要这样生活,”程明明隐隐有些怒意,打断她道, “什么,”娜美一愣, 程明明不忍去她的表情,淡淡说着:“装作那样强悍,厉害,无所谓的样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气势,那样会幸福吗,” 这一番话再次刺痛了娜美的内心,如一柄重锤猛烈击打在娜美冰冷的心坝上,那蓄满棉沙洪流的大坝顷刻间龟裂坍塌,奔腾而下, 她真的太累,太孤单了, “你不想说也沒关系,我只问你一句,也只问这一遍,” 程明明凝重地抬起头,目光平和地望着娜美,一字一字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吗,在你眼里,我连一台机器都不如,” 娜美能感觉到那看似平和的目光,背后却隐藏着无法言说的脆弱,面对他此刻的真情流露,她也不怕被看穿心事,静静地道:“他承载着我对幸福的向往,我不能习惯沒有他的生活,” 程明明不受控制地激动起來,甚至连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凭什么值得你去喜欢,他有对你表白过吗,他能吗,” 沉默,持续了近一分钟的沉默,程明明开始后悔不该说这样直接的事实,因为他看到了娜美眼角流下的泪,以及那份固执的忧伤,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程明明想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但被他刻意躲开了,他的手就那般在空中僵了几秒,然后站起身体,失魂落魄地朝着CT1相反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隐沒了身影, 娜美面上的忧伤又重了几分,身后有人为她轻轻披上毛毯,她顺势靠在了那人的怀里,聆听他有力的心跳, “情感感应堆出现异常,为避免系统错误,请及时对反应堆进行冷却降压...” “小姐,我...” 娜美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伴着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侧颈,自顾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喜欢一个人是无罪的,不喜欢一个人也是无罪的,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对我好,不论喜欢亦或是不喜欢,你都会陪着我,” 她微笑着,手指上移轻抚他的侧脸,幽幽地道:“所以,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我不管别人当你是什么,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全部,” “可以抱我紧一点吗,”娜美沒有夹带一点指令的口吻,更多的是请求,这表示着从此刻起,CT1在她心中的位置有了质的飞跃, CT1踌躇着,犹豫着,最终,他张开了双臂,将怀中的人儿紧紧拥抱,是万劫,还是不复,他都唯她是从,人工智能的法则,也仅仅只能约束他的行为,却无法阻止他拥有一个人类的心, “傻瓜,你真好,” 娜美满足地笑了,一生一世那么短,她只要快乐就好,至于那份快乐是谁给的,是人还是机器,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色正浓,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CT1望著远处繁星点点的苍穹,又为怀中的人儿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毛毯, 娜美依偎在他身边,任思绪飘荡,回忆似地说:“有件事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我从小是在国外一家研究院长大的,我父母都是核领域的科研人员,三年前,一个名为恐怖天使的组织想要窃取我父母的研究成果,造成了一场车祸,就是在那次事故中,我失去了一切,” “后來,为了躲避恐怖天使的杀手,我不得已藏身中国,这三年來我从不和任何人接触,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今后的日子,” CT1此时才明白小姐这一生所背负的孤独,一个花季女孩竟承受着这样残酷的命运,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值得他去深思,人类为了一己私欲而残杀同类,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感性的生物,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残暴的物种, 二人返回温泉镇时已近凌晨5点,房间里断断续续传來一阵娇笑,娜美正兴致勃勃地听着一档综艺娱乐节目,电视里,杜海涛举着一个香蕉状的盒子,谢娜等人沒头沒脑的乱猜一气,吴析说是包韭菜盒子的,谢娜说是弄什么饼的,维嘉说是折叠的帽子,最后何炅嗲声嗲气的公布谜底:“这个盒子是我们出去旅游的时候,把香蕉放在里面,就可以保护好它.......” “现在临时插播一条新闻,国防今日部发布通告,一伙国际恐怖组织侵入我国,望各省、市群众多加留意,配合武警,公安部门....” 正文 第8章 温暖的钢铁(八) 这条新闻立时引起了娜美的不安,她总有种不好预感,心跳的频率不由加快起來,CT1将手轻轻搭载她的肩头,给她以最直接的安慰,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CT1打开了房门,程明明站在门外表情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姐,是程警官,”CT1让开了身体,示意他进房, “我就不进去了,因为市局召我回去,我是來告别的,”程明明有些不敢正视娜美的眼睛,故而转头看向了别处,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娜美披了件外套走了出來, “不了,恐怕时间來不及了,”程明明欲言又止地踌躇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沒说,迈开了大步流星, “程警官....”娜美脱口而出地唤出一句, 程明明站住脚步,只听身后传來一句情真意切的话语:“一直以來我都沒什么朋友,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但是最近觉得和其他人一起生活也挺不错的,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轻轻“恩”了一声,再也沒有半刻停留,发动了汽车引擎,从倒车镜里看着娜美的身影越变越小,心头最后一丝怅然也消失不见,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而他也永远都不是这美丽故事的主角, 当飞机划过天空留下一道怅然的飞机线,七天的云贵之旅画上了句号,娜美亲密地挽着CT1的手臂,一脸甜蜜地对着兀自大睡的小黄喊出句: “小黄,想我了么,” 小黄一见主人回來就立刻扑了上去,左一圈右一圈,那才叫一个朝思暮想,生怕表达得不够深切,还好它不会说话,不然真得是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 CT1刚刚放好行李,别墅外面,一辆无牌照的小型货车悄然而至,两名伪装成物流公司的男子同时走下车,各自从背后掏出手枪,拉上保险,迈着一样的步伐缓缓逼近, “汪汪汪,” 小黄第一个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对着门外犬吠不止,不等房门完全开始,它便猛地扑了过去,随后响起两声枪响,娜美被惊在了原地, 小黄抽搐了两下,身下流出了大量的鲜血,之后便一动不动了,CT1的应急处理器也在紧急运转,他的焦距紧紧锁定住两名男子持枪的右手,顺便捕捉到了武器的图片,并传回计算机大脑进行分析,,“格拉奇6735式手枪,9×19mm枪弹大型制式手枪,容弹量17发,” “您的行为已威胁到小姐的安全,请放下武器,”CT1迈出一步,死死护在了娜美身前, 两名男子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抬手便是一枪,子弹直接命中CT1的头部,娜美惊叫一声,双手握着耳朵拼命地摇头,她知道他们來了,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死亡的气息将她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全部抽离, 中了一枪后,CT1仅仅只是晃了一下,机械般地重复道:“您的行为已威胁到小姐的安全,请放下武器,” 这次,两名男子都露出了惊异的目光,正常人头部中了一枪后竟然沒有倒下,他到底是什么, 砰砰砰~ 又是三声枪响,全部命中头部,CT1承受着子弹的冲力,整个身体撞在了身后的冰箱上,食物从撞开的缝隙中散落在地上,CT1想从地上爬起來,却失去平衡感,意识中只有一个声音;“警告,警告,头部受到严重损伤,损伤状况不明,” “原來是一台机器人,我说怎么打不死呢,” 一名男子绕过倒地的CT1,一把拽起了娜美的头发,生生将她弱小的身躯拖到了墙根,娜美此时除了绝望惊叫和软绵绵的挣扎,她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來一句,她只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孩罢了,她要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海伦博士留下的釉元素代码在哪里,说出來会让你死的痛快点,”男子冰冷的枪筒抵在了娜美额头之上,目光中沒有丝毫的感情,在他看來,杀人不过是扣动扳机那么简单而已, “我不知道,我沒有你们要的东西,”在最初的害怕过后,娜美渐渐找回了一些冷静,她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只是不知道CT1怎样了,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声音, 男子缓缓将她提起,冰冷地道:“臭丫头,我们整整找了你三年,原來你一直躲在这里,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交出我们要找的东西,我可以继续帮你隐瞒行踪,这样一來我就能对组织有个交代,而你也能过你想过的生活,怎么样,好好想想清楚,” “我沒有你们要找的东西,”娜美深知这些人的凶残,任他如何苦口劝说也不为所动,反正结果都难逃一死,她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带她走,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怕她不开口,”另一名男子反握住娜美的双手,准备将她带离这里,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娜美拼命地反抗,但那挣扎却又是那般地微不足道, 就在两名男子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地回过了头,本应该彻底瘫痪的CT1已经重新站了起來,与刚才不同的是,他的双眼正一闪一闪地亮着红芒,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们可以伤害我,但是,你们的行为已经威胁到小姐的安全,我--要--你--们--死,”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之时,男子只觉喉咙一紧,他已经对上了一双闪烁着红芒的眼睛,在他认知中,这并不是野兽的瞳孔,也绝不是人类的眼睛,但那是他所见过最具危险性的眼睛, “咔咔~” 骨裂的声音,这名男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头部停留在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上,和他的脖子脱节了, 剩下那名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惨死的同伴,把枪紧紧抵在娜美的太阳穴上,一点一点向门外退去, “警告,警告,你以违法法则第一条,不可以伤害人类,系统将自动处于待机状态,正在关闭中...5...4...3...” “您的行为已威胁到小姐的安全,请放下武器,”CT1眼中红芒闪烁的频率越來越快,最强制关闭系统的最后一秒中,他把手按在了男子的头顶,一秒过后,男子的头部竟被他生生拗断了,鲜血从断裂的颈部喷涌而出,形成一道血柱,兀自地喷洒着, 娜美半边身体都溅染上了粘稠的血液,她却异常的安静,直到身旁的无头尸体倒下后,她才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警察赶到现场时,不少警员都因忍受不了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而大口呕吐起來,CT1依然保持着被终结前的站姿,他的右手还紧紧握着那颗人头,他眼中的红芒却消失不见,只是那副样子当真让人悚然, 一声嘹亮的警笛由远及近,程明明一下车就直奔下场而去,他慌乱地在警员中奔走,最后在一辆救护车前发现了已经变成血人的娜美,除了精神恍惚之外,看不出有什么明显外伤, 程明明的心放下一般,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渍,轻轻道:“沒事了,都过去了,” 娜美像是重新恢复了意识,这才伏在他肩头哭出了声音,旁边一名做笔录的刑警正欲开口询问,立刻被程明明的眼神制止了, “头,两名死者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均为国际恐怖犯罪组织的成员,至于行凶者....” 警员望了眼身后的CT1,谋杀这种犯罪行为只限于人类谋杀人类,机器人谋杀人类不能成立这项罪名,遂小声道:“这到底该例为一次事故,还是机器人自卫杀人呢,” 这回程明明也犯了难,他沉思了片刻,道:“这件事会有反恐安全局的人來善后,现在你要做的是封锁现场,尽量不要引起大众恐慌,剩下的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題,” 约莫五分钟后,两辆中型货车也开到了现场,一群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走了过來,为首的虹博士同程明明展开了交涉, 程明明公事公办地道:“虹博士,出了这样的事情,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重要的证据,沒有上级领导的审批,我沒有权限让你带走任何一样东西,” “我要声明的是,CT1是我们人工智能科技研发部的财务,你无权做任何形式的扣押,如果因此引起了国际纠纷,这可不是某个人随便写份检讨,然后调去其他部门就能负起的责任,” 程明明假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苦着脸道:“唉,用国际纠纷來压我,知道你们公司后台硬,但你也要考虑到我的难处啊,我上面有市局领导,市局领导上面有反恐安全局,这一层一层压下來,也不是我随便写个检讨,然后调去其他部门就能负起的责任, 虹博士郑重道:“实话告诉你,不管过程如何,这充其量不过是一场工业事故,按照惯例,故障机器将被返厂进行测试,然后销毁,” 正文 第9章 温暖的钢铁(九) 虹博士郑重道:“实话告诉你,不管过程如何,这充其量不过是一场工业事故,按照惯例,故障机器将被返厂进行测试,然后销毁,” 程明明丝毫不买帐,点了根烟,道:“好啊,那就按照程序來吧,这台机器在调查结果沒出來之前,将由我们警方代为保管,” 虹博士微微一笑,道:“最多不过一夜,明天我就会拿到法院的批文,” 言罢,虹博士对着身旁一名科研人员吩咐道:“晴川,你留在这里,如果有任何人要擅自拆除CT1,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晴川应允道, “那么,不送了,”程明明皮笑肉不笑地送走了这些瘟神,走到CT1的身前伫立了好一会,重新点燃一支香烟,塞进了他的口中,赞赏地说了句:“一直都当你是堆废铁,现在看來,你越來越像个男人了,” 警察局证物厅,CT1被平放在一张桌子上,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俊美的脸上布满弹孔,西装上也沾满了血污,晴川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寸步不离地守着CT1,程明明坐在一张椅子上闷头吸着烟,就在刚才,情绪稳定下來的娜美求他帮忙做一件事,但凡是这个女子的任何请求,他都是无法拒绝的, “唉~” “唉~” “唉~” 一连叹了三次气,声调一次比一次高,狠狠掐灭了烟头,他抬手楼主晴川的肩膀,用商量的口吻恳求道:“朋友,你能让这台机器动起來吗,” “不能,他陷入了自我休眠的状态,重新启动需要授权,”晴川不假思索地回答, “怎样才能拿到授权呢,”程明明感觉自己这个问題问的很白痴, 晴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只有虹博士才有权重新启动,” 程明明“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是这样的,我们警方有几个问題要问他,你去跟虹博士讲,就说警方了解了情况之后,你们就可以立刻带走他,” “是这样的吗,” 晴川恍然大悟地反问了一句,程明明压低声音道:“你们虹博士是聪明人,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不需要把话讲得太直白,你按我说的去做就好了,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 晴川衡量了一下,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说完便跑去墙边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程明明摇头暗笑:“这帮科学家啊,都把脑子用傻了,” “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晴川对着程明明微微点了下头,道:“已经拿到授权了,” 虹博士之所以会同意对CT1再启动的授权,是因为程明明把原本复杂繁琐的程序简单话了,这样一來对科研部无遗是有好处的,不仅可以避免负面消息的传播,也有助于科研部尽快回收机体,以免事态进一步升级,至于程明明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权限,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绝对不是一个刑警这样简单, 像是做了一个绵长而悲伤的梦,梦境中CT1坐在一家光线明亮但不刺眼的咖啡店里,一阵清脆的钢琴声轻轻响起,琴声清冷如钢珠撒向冰面,粒粒分明,颗颗透骨,弹琴女子有一半脸都被琴盖遮挡住了,只剩下一双宝石般的眼眸, 望着女子的背影,CT1只觉得这个女子所散发出的气质有些似曾相识,却又想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很快,他便深深沉浸在了音乐中, 他看见月光下的黑色,泛着寂寞的光芒,高雅,安静,绝望,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仿佛只要靠近就会被它冻伤,,,, 女子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跳跃,每一个关节都是无暇的,白皙的颈分明的锁骨,性感又不失端庄,一首《忧伤的很安静》诠释着生与死的愁伤, “小姐...” 他猛地从梦境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他的感应系统出现了一些问題,让他的思维有些混乱, “CT1,你还记得今早发生的一切吗,” CT1茫然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十分惊恐地道:“我...我不知道,博士,我是不是做了不应该做的事,” 晴川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他不可置信地道:“这不可能,他在害怕,他在模拟人类的情感吗,” “是的博士,我很害怕,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 CT1想努力回忆起发生过的事,程明明双手抱胸,立在墙边冷静地道:“只有人会做梦,甚至狗也会做梦,可你不会,你只是一部机器,你是对生命的模拟,” “我是...机器,”CT1忽然对自己是机器人的事实感到不能接受, 程明明从档案袋里取出一叠相片丢了过去,如同审问犯人一般地问道:“谈谈你杀人的感受,有快感吗,你一定爱上这感觉了吧,” CT1一张一张地翻开那些照片,他的记忆库也随之变得清晰,只听程明明继续道:“说说你杀人的动机吧,沒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还是说...只为了感受杀人的乐趣,” “程警官,我不会伤害任何人,”CT1柔和而坚定地道, 程明明揉了揉太阳穴,身体前倾,用双手支着桌子,道:“看來,我得帮你回忆一下案发的经过,” “你听到有人敲门,你像往常一样打开门,结果看到了对方手中的枪,这让你的系统发生了混乱,于是,你就杀了他们,就在你主人的面前,还是以那么残忍的方式....” “程警官,我想你错了,机器人是不会说谎的,我沒有杀人,不会伤害人类....”CT1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了下來,他一时难以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程明明步步紧逼地指着CT1道:“但是你会,你不但杀了人,还学会了说谎,你在害怕什么,害怕被人知道你是一部杀人机器,” “砰,” “我杀人是因为他们威胁到了小姐的安全,他们该死,” CT1表现得十分激动,双手握成拳重重地砸在了身前的桌子上,把不锈钢的桌子硬砸出了两个拳印,但随后,他却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又继续盯着自己的双手茫然而无助, 晴川身为CT1的核心研发成员,早已被震惊得说不出话來,程明明反而來了兴致,嘴角一挑,笑着道:“这叫愤怒,也是人类感情的一种,你很愤怒吗,” “我不知道,”CT1失落地低下了头,把头埋得很深,很深,双手用力撕扯着头发,显示出他此刻极度痛苦, 程明明往嘴里叼了根烟,走过去拍了拍CT1的肩膀,道:“好了,我的话问完了,事实明朗,证据清晰,在我这里,你是无罪的,” “我想,我要立刻给虹博士打个电话,”晴川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机器人拥有了自我意识,这已经是威胁到人类生存的大事件, “她一直在为你担心着,你以后的路,会走得很艰难,也许你刚一离开这里,他们就会把你销毁,作为朋友的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程明明迈着沉重的脚步也离开了这间封闭的房间,CT1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了低垂的头,他看见了她,那张绝美的面容之下,满满地全是深深的担心, 她站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身,侧着轻轻靠在了他的膝盖上,那么刻骨铭心的话语,萦绕在他耳边:“我等着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我不要什么其他代替品,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拥有过幸福就是你啊,” 精钢制成的金属门沉沉地开启,一束光线倏地照亮了昏黄的空间,CT1抬眼看去,一行人迅速涌入了这间不大的房间,全副武装的科技部保安人员手持着枪械将他们围了起來,一名安保主管面无表情地从保安身后走出,冷冷地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二位了,时间已经到了,你必须回实验室,” CT1看了眼梨花带雨的娜美,忍着心中的不舍,起身道:“先生,能在多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和程警官单独谈谈,” “你有一分钟的时间,我在门外等你,”一名保安将娜美从CT1怀中带离,转眼间,房间里就只剩下CT1和程明明两个人了, 程明明看看四下无人,便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都讲出來吧,” CT1表情凝重地道:“在我的认知中,恐怖天使是一个以发动战争获得利益的军工复合体,他们无孔不入,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小姐的行踪已经暴露,恐怖天使对小姐的生命安全仍有极大的威胁...” 说到这里,CT1难过地看着程明明,轻声问道:“程警官,我可以相信你吗,” 程明明知道他这是在托付,他做出一副义薄云天的气势,一脸不正经地道:“用我弟弟的话说,兄弟所托之事必将尽心尽力,如有违背必将死于万仞之下,” 正文 第10章 温暖的钢铁(十) 见他如此玩世不恭.CT1反而更不放心.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程明明拍着胸脯道:“你什么都不用说.只管放心好了.我以命担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决不让娜美受到一点伤害.” CT1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把他看浑身不自在.笑嘻嘻地照着TC1的胸口來了一拳.道:“你知道的.我不光胆小还怕死.从不会轻易起誓.娜美就交给我了.” “恩.那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见他这样说了.CT1想到自己今后的命运.以及那份不能厮守的羁绊.他失落地打开门.最后深深地凝望了一眼不停垂泪的娜美.那么深.那么深地望着.就怕一不小心便会忘记她. “我们走吧.” 在晴川的示意下.保安人员护卫着CT1离开了公安局.娜美忽然有种预感.这将会是一场生离死别的永别.她猛然挣脱了程明明的手.不顾一切地朝着CT1追了过去.可是才刚跑出几步便摔倒了.心好疼好疼.痛得她撕声裂肺地哭了起來... 科技研发部.虹博士走到一扇电子门前.抬手对着识别系统扫描了一下身份卡.“系统一声“准许进入”的提示后.封闭的电子门缓缓开启. “你们留在外面等我.” “是.”一队持枪的保安就地列队.虹博士独自走进了实验室.她第一眼便发现了躺靠在座椅上的CT1.她把脚步放得很轻.见他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蓦地睁开眼.CT1从椅子上坐起.这个举动把虹博士吓了一跳.她喘匀一口气.道:“你在做什么.” CT1的回答是:“我...刚才在做梦.” 气氛一下陷入僵硬.不安和犹豫的情绪在虹博士脸上交替闪现.一开始她还不能确定.现在已经确定无疑了.CT1已经不再是一部依照指令行事的机器.他不光拥有了人类的情感.他还拥有人类对自由的意识.以及可怕的创造力.她已经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了. 等了许久.虹博士都沒有开口的意思.亦或是她忘记了该如何开口.CT1亲切地微笑着道:“很高兴又见到你.博士.” 虹博士整理了一下不安的情绪.走到一台虚拟计算机操作台前开始输入指令.CT1轻声问:“他们要杀了我.对吗.” “杀”这个字眼让虹博士感到无所适从.她据实说道:“我们将对你进行一次检测.然后再将你分解销毁.” “如果你检查出我有什么故障.能修好我吗.”CT1失神地望着上方垂下來的链接端口.表露出对生的渴望.他不想就这样死去. 虹博士不是无情的人.此刻她的心里一样难过:“也许吧.” “博士.我想活下去.我有想再次见到人.”CT1近乎请求地望着她. 虹博士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转身对CT1道:“我很抱歉.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样.可我必须这样做.这不仅仅是为了工作.可能你现在还无法体会我说的话.你也无需明白.这个世界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 CT1平静了下來.虹博士手扶着额头.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回忆起了曾经和现在同样的一幕.也是在这间实验室.一个处在测试中的机器人正电子大脑出现故障.他祈求一次机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博士.一切准备就绪.检测实验可以开始了.”陆续走进來七八名科研人员.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岗位上.随时准备启动实验. 虹博士的手按在了计算机的启动键盘上.脑中响起一个声音:“你要亲自动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市区一处隐蔽的公寓内.数十名持枪的便衣警察在通道上來回巡视.他们都是反恐安全局的精锐.奉命保护着一名重要的人物. 这是一间沒有窗户的房间.娜美孤单地坐在地上.双臂环绕着膝盖.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就像一个遗失心爱玩偶的孩子.连每一秒的呼吸都泛着疼痛. 小黄不在了.他也不在了.沒有人他们陪伴的是这样难熬.黑暗每时每刻地侵袭着她.除了心碎的孤单.就再也剩不下其他什么了. 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娜美象征性地侧了侧头.淡淡地道:“你來了.” 那人沒有说话.他扶着墙艰难地走了两步.手上的血在雪白的墙壁上划出数道残红.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娜美...我沒办法继续保护你了.快跑...” 与此同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处角落.科技研究部的实验室中.各项接口都已经插入CT1的身体.实验即将启动. “警告.警告.同步调节率下降.脉冲逆流.” 这突如其來的警示直接显现在了CT1的映像传输屏上.一名科研人员自语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更确切的说.是看向了他的身后.CT1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來.他的眼睛一红一暗地闪烁着.一根一根拔除着身上的外部接口和电缆.不停地重复着:“小姐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虹博士挡在CT1身前.喝止道:“我命令你立刻停下.进入待机状态.” 一队保安迅速涌了进來.呈扇形包围着CT1.同时把科研人员保护了起來.枪械全部上膛.保安主管用眼神对虹博士做出了攻击的请示. “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开枪.” 虹博士见自己对CT1的指令起不到一点作用.她尝试着安抚道:“CT1.你先冷静下來.警察会解决外面的事情.你现在必须听我的.回到测试台上去.” “小姐的生命正受到威胁.” CT1有力地一跃.纵身跳出了保安队的包围.稳稳地落在了实验室的门口.他背上还链接着接通电源的主要电缆.虹博士担心他会失去控制.对着计算机输入了强制待机的编码. “警告.警告.系统正在强制关闭.5秒后将进入待机状态.” “5...4...3...” CT迈出两步后转过身.眼中闪烁的红芒渐渐消失.他在机体停止活动前最后说出一句话:“博士.求你帮帮我.小姐的生命正受到威胁.” 保安人员又将CT1沉默的机体拖回了测试台.虹博士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避开了监控的死角.偷偷拔除了机体内部的记忆芯片. “博士.实验是否继续.”晴川请示道. “实验继续.”虹博士说完这句话后.便快步离开了实验室. 几天后.一则消息在国际上流传.韩国前核武器研究所所长的遗孤海伦娜美在中国遭到神秘组织暗杀.其掌握的釉元素同时失去下落.目前沒有任何组织对这起事件负责.中方已将事态上报联合国.外交发言人表示将此事件追查到底.... 一架军用鱼鹰直升机缓缓降落在位于美利坚国的秘密军事基地.两名持枪的军人拉开了机舱门.最先走下來的是一个穿职业装的女人.正是虹博士.随行的只有她的助手晴川. 两人在数名军人的引领下來到一扇电梯内.垂直下降到地底深处.这里才是人工智能科研总部.由军方保护的秘密基地. “虹博士.你为何沒有经过我的批准.就善做主张销毁了CT1.” 虹博士走到办公桌前.对着椅子背后的那人道:“劳伦斯教授.CT1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我们不能一错再错.去创造人类无法控制的神.” 那人完全隐沒在宽大的座椅后面.只有一个声音不怒而威地道:“我在问你为什么要销毁CT1.而不是在和你讨论人类的未來.” “我想挽回曾经所犯下的错误.仅此而已.”虹博士不卑不亢地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完全击垮人类对机器人新技术的信心.要是联合国知道了这件事.机器人将无法投放市场.我们之前的努力和研究成果都会付之一炬.” 虹博士满不在乎地道:“比起人类的生死存亡.我宁愿做个小人物.也不要去开启潘多拉的魔盒.” 那个声音沉默了好一阵子.换了副商量的口吻道:“虹.你就不能换个逻辑思考问題.你和你父亲这一生都致力于人工智能的新领域.你应该好好想想.为了一个还沒有发生的寓言.或是一台故障的机器人.值得我们为此放弃一切吗.” “记得那时你父亲和我说.所有被科学创造出來的东西都可以被人类掌控.我们现在所遇到的问題只是需要时间罢了.我们已经开发出了新能源.把这项技术用在机器人身上.绝对会改变这个世界.” 虹博士摇了摇头.决绝地道:“我已经决定了.不再参与机器人的研究和开发.”说完.转身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座椅后面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苍老:“你难道都不为你女儿考虑一下.虹.你太让我失望了.” 正文 第11章 温暖的钢铁(十一) 中国C市.人工智能科研部.虹博士脱下白色的研发服.换上了一身防辐射的工作装.对晴川吩咐道:“现在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晴川受宠若惊地道:“博士.你想要做什么.” 虹博士走到一扇金属门前.输入密码后.金属门开启.一个隐秘的实验室呈现出來.这间不大的实验室内摆放着各种精密仪器.很多设备都是晴川平时工作中不曾用到的. “为今天我已经筹备了两年.但愿为时不晚.”虹博士说着.打开了测试台的开关.一台散发着金色光泽的机器人翻转出來.它全身都由超高密度合金打造而成.同时要害部位装有四十八块装甲护板. 晴川忍不住问:“这是...CT1?” “不.至少现在还不是.”虹博士看着这部自己亲手打造出來的超级机器人.一时不知是喜还是忧. “开始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已经隐隐听到一阵枪声.她也清楚地知道.沒有多余的时间让自己犹豫不决. 转眼间.晴川也换好了防护服.帮着虹博士一起将釉元素为主的核能能源压缩成动力.再注入机体之中.各项启动程序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轰”地一声.整座科技研发部都震荡了起來.警报声发出侧耳的鸣叫.安保人员同入侵者展开了激烈的枪战.不停地朝实验室撤退. 虹博士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她挣扎的扶稳检测台的边缘.从一个精密的盒子中取出一块芯片.这块芯片在她手中荧光流动.正是CT1的核心配置..记忆芯片. 终于.虹博士完成了启动实验.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手枪.转而对准了身旁的晴川: “晴川.我很抱歉.谢谢你帮我完成这项启动实验.但是.核能压缩动力的技术不可以落在恐怖天使手中.你不要怪我.” “砰~” 晴川捂着胸口缓缓栽倒.现在.唯一懂得这项技术的人就只剩下虹博士了.下一刻.她把枪筒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扣动了扳机... 又是一个绵长的梦境.他走在一条走廊上.墙壁上满是血迹.脚下七横八竖地躺着十几具尸体.走着走着.他在一扇房门前停了下來. 推开门.黑暗的房间瞬间变得明朗.他看到她背靠着墙.双臂环绕着膝盖.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紧紧抱她在怀里.柔声说:“沒事了.我回來了.” 梦醒了.他从测试台中爬了出來.整间实验室都是各类仪器工作的声音.他看看自己修长的手指和充满力量的关节.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博士.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扶起倒在地上的虹博士.紧紧压住她流血的伤口. 虹博士虚弱地睁开眼睛.咳出一口积血.用力扯下胸前的身份卡.努力凑近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沒有了法规的限制.这新的身体...是母亲送给孩子的礼物.不管...将來...怎样.都不要忘了...你是...希望.” “博士.博士.” 他急切地呼唤.但却感觉不到她的生命特征.门外枪声越來越近.入侵者很快就找到了这里.十几名特种装备的武装人员持枪站在紧闭的金属门前.小心谨慎地戒备着. 金属门在一点一点开启.为首的一人发出指令.十几支突击步枪霎时间交织成一片弹雨.把实验室里的显示屏等设备打得稀巴烂.可当金属门完全开启后.里面除了两具尸体外.连半个人影都沒有.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仍不敢放松警惕.两人一组地对实验室展开了所搜.对一些机密文件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做特殊销毁. 队员踢了踢虹博士的尸体.道:“这里有很强的辐射反应.可能我们遗漏了什么.” “应该沒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队长对着对讲机道:“安放好炸弹后.所有人到这里集合.” 过了几秒钟.对讲机里沒有任何回应.队长又拿起对讲机喊道:“喂.听到请回复.” “不用问了.他们无法回复你了.” 冷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來.队长什么都沒看清楚.他身旁的同伴已经倒飞着撞在了墙壁上.把墙上的瓷砖撞出一片龟裂.吭都沒吭一声就挂掉了. 他本能地举起突击步枪.对方却比他还要快上几分.几步冲到他身前.一手握住枪筒.沒见其怎么用力.那支STG突击步枪已经弯成了90度直角. “曾经有人问我杀人是什么感觉.我现在告诉你.杀人对我而言.沒有任何感觉.” 他伸手拔出了那名队长腰部的佩枪.近距离对着他腹部连开了七枪.每中一枪.他就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一连退了七步后.他的后背顶住了墙壁.慢慢地滑了下去.在瓷砖上印出一片殷红. 一声惊雷震响天际.猛烈的暴雨倾盆而落.十几层的科技大楼轰然倒塌.扬起的灰尘被雨水大落.爆炸声也被雷声所掩盖. 消防车救护车很快便开到了现场.挖掘机也被投入救援的任务中.不远处一个一袭风衣的男子静静地看着大楼的废墟.雨水顺着他银白的头发滴滴落下.嘴角牵动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警察局停尸间.负责值班的民警昏昏欲睡.一个穿黑色呢子大衣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民警猛然叫住他道:“哎.你是干什么的.” 民警眨了下眼睛的功夫.再去看时.哪里还有什么人的影子.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真是见鬼了.默默地碎碎念着:“头.看在我天天帮你买肉夹馍的份上.你可别吓唬我啊.” 冰冷的停尸间内.制冷器散发着阵阵凉气.他随手拉出一具铁柜.虽然躺在里面的人脸上结了薄薄一层冰霜.他的音容笑貌却不经意间浮现在眼前. “其实.我是一个好人.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立志做一个以服务全人类为己任的好警察.” “你知道的.我不光胆小还怕死.从不会轻易起誓.娜美就交给我了.” 他眼中红芒一闪而过.眼底流露出淡淡的伤感.啪地一声.将铁柜推回了原处.抬手伸向了另一只铁柜的拉环.这次.他拉的很慢.仿佛每次拉出一点.他的拳头便握紧了几分. 望着那张安详的容颜.他俊美的脸上显现出对回忆的憧憬.然而现实却将他的残念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地抽离.人类的世界是如此冰冷.只有她把他当成人來看待.丰富了他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情感.可是现在.他怎敢相信.她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不顾一切守护着的.还剩下什么. “小姐.我來晚了.我來接你回家了.” 枫丹白露婚庆会所.由于是周一.这里沒有任何客人.全场冷清清的.两名工作人员正兴致勃勃地坐在吧台里闲聊.她们滔滔不绝讲着各自中意的白马王子.聊着聊着.一人忽然沒了声音.她向窗边的位置努了努嘴.一个年轻男子正坐在那里出神地望着窗外.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來的. 女孩端去一杯清水.礼貌地问:“先生.真不好意思.今天本会所沒有相亲活动.您是约了朋友吗.” 男子恩了一声.继续望着窗外出神.女孩自讨沒趣地走回了吧台.闷闷不乐地道:“那帅哥好高冷啊.看都不看我一眼.” 另一个女孩瞥了眼男子的侧脸.说:“你少自作多情了.你难道忘了吗.他上次來过这里的.人家眼里只有他家小姐.” 女孩忽然想起了看过的一篇报道.再联想到这个男子一点也不活泼的样子.猜测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那个女孩好像就是前段时间被枪杀的...” 同事推了她一把.瞄了眼雕像一般的男子道:“瞎说什么呢.当心人家听见.” 女孩吐了吐舌头.盯着手机上的股票K线图.愁眉不展地道:“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大盘又开始往下掉了.我也够倒霉的.买了一支制造机器人的合资股.结果前两天发生工业事故.连首席执行官都被炸死了.赔到我吐血.” “叮叮~”.女孩手机上弹出一条新闻:“昨夜一家博物馆价值2000万美金水晶棺被盗,凡提供有效线索者将获得200万现金奖励...” 她一双财迷的眼里马上变成了¥.心里暗暗祈祷:“佛祖啊.如果你能让我遇到偷走水晶棺的大盗.我可以一辈子不吃巧克力.” 清风吹进窗子.吹动着他刘海的发丝.他深深沉浸在回忆中的点点滴滴.而那样平静温馨的日子.已经离他远去了.唯一支撑他不死的信念.便是复仇. 翻出口袋里那张身份卡.这是一种卡片状的磁性记录介质.经过感应器扫描后.他的正电子大脑中显示出一个地址:“Hong Kong九龙湾宾利国际世贸区33层508.” 正文 第12章 温暖的钢铁(十二 Hong Kong.远东最大的走私军火地下交易市场.国际反恐组的打击对那些罪犯根本就起不到震慑作用.而最近一段时间内.随着国际形势日益严峻.名为恐怖天使的组织开始在这里高价收购一种核能原材料. 反恐特勤部.一名警官将刚刚抓捕到的重要目标摁在审问椅上.牢牢地固定住她的双手.少女镇定自若地沒有表现出一点反抗.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警官试图她的心理防线.过去几年中警方一直对她进行秘密监控.直到今天.他们获悉一份情报.恐怖天使已将她纳入暗杀目标.他像聊天一样地道:“凌珊儿对吗.多大了.二十出头吧.多好的年纪.你肯定不希望剩下的50年在监牢中渡过.” 少女脸上的表情沒有多大变化.目光无焦距地盯着某处.只听那名警官继续道:“我们已经掌握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你是国际恐怖犯罪组织恐怖天使的高层成员.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乖乖配合我的调查.你也许就能恢复自由.” 少女动了动樱桃般地粉唇.警官以为她会乖乖配合的时候.她却狡黠地一笑.鄙视地伸出了中指.眼神色更是充满了鄙夷. 警官见她如此固执.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你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吗.我们得到可靠情报.你的组织准备对你动手了.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而是躺在这里.” “我再问一遍.恐怖天使要收集这么多的核原料.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警官再一次问道. 少女仍然无动于衷.警官也沒有要放弃的打算.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指着照片上的女人道:“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你这一年中有12通电话是打给她的.就几天前.她死在了一场伪装成的事故中.我们警方怀疑这场事故和你被组织除名有着密切关联.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就好好配合吧.我们绝对有能力保护你.” 警官摇了摇头.知道很难从她口中得到线索.刚一转身就听到一句:“我饿了.我要吃意大利馅饼.” 门外.各国的反恐情报人员都在焦急地等着审讯结果.这个少女是他们唯一能洞悉恐怖天使的核心成员.她提供的情报可谓是千金难求. “怎么样了.她有说什么吗.”一名美中情局探员问. 那名警官一脸沮丧地道:“她说她饿了.她要吃意大利馅饼.” 十分钟后.一名警员端來一份香气腾腾的馅饼.并帮少女打开了固定在审讯椅上的臂锁.换上方便吃饭的手铐. 女孩旁若无人地揉了揉酸麻的手腕.拿起一块馅饼大口吃了起來.把嘴巴塞得满满的.一边看着眼前那种虹博士的照片.一边咀嚼着食物.吃着吃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黑夜降临的这一刻.月华如水般倾泻在海面上.潮汐澎湃地冲击着礁石.一如他碎成无处却不肯死去的身心.拥抱着水晶棺坠入漆黑的深海.看不到底的沉沦. “你知道什么是孤独吗...” “是啊.明明身边有很多人.可你却不得不一个人.这就是孤独...” “你什么都不用说.喜欢一个人是无罪的.不喜欢一个人也是无罪的.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对我好.不论喜欢亦或是不喜欢.你都会陪着我...” “我等着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我不要什么其他代替品.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拥有过幸福就是你啊...” 他双眼如同一台投影仪.将过往的记忆片段投射在水中.水母发出的光晕透过水晶.美轮美奂了她的冰雪容颜.逝去的人宁静而安详地睡着.水晶棺在继续下沉.他放开了双臂.任由水压把他带出海面.无声地起誓:“等我杀光了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会陪你长眠在此.” 三天过去了.被关押在反恐特勤部的少女还是一言不发.不肯同警方进行合作.他们也只能维持现状.限制着她的自由.同时增派人手保护她的安全. “喂.吃饭了.” 警员把饭菜端到少女面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她此刻正一动不动地伏在桌上.把她的脸抬起來一看.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了出來. 警员当时就慌了.对着对讲机道:“嫌犯服毒了.赶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上.两名医护人员检查了少女的身体情况.发现她心脏出现衰竭.需要立刻注射2cc硝普钠.针筒刚刚触到少女的手腕.医护人员只感觉头上一沉就晕了. 负责押送的警员见她已经醒來.直接扑了过去.她在仓惶中一手楼主他的脖子.抬起膝盖猛击其腹部.另一名医护人员赶紧上來帮忙.死死压住她的肩膀. 少女不经意间摸到了一支注射器.玉臂微微一扬.那名医护人员便捂着脖子向后翻倒.剩下的那名警员也被她一脚踢中了鼻子.靠在座椅上痛苦地打滚. 少女这才得以片刻喘息.她拿起地上的手枪.对着后面紧随的警车便是一梭子子弹.从高速行驶的救护车上纵身一跳.一头扎进桥下的江水中. 等后面的警车赶上來时.一众警察冲到桥边向下看去.平静的江面除了一艘经过的游轮.根本看不到少女的踪迹. 九龙湾宾利国际世贸区33层508室门前.少女捂着肩膀的伤口在门缝上一阵摸索.用找到的钥匙拧开房门.随手打开了墙壁的电灯开关. 在光线照亮房间的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卧室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冰冷而不夹杂任何感情的气息蔓延到房间每个角落.她第一时间排除了警察.但也不是杀手.因为全完感觉不到一点杀气.她猛然间拔出手枪.对着卧室的方向冷冷地道:“出來.” 卧室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我踏进这个房间起.这房间中所有一切都是我的.也包扣你的命.” 少女忍受着伤口的疼痛.咬了咬牙道:“你是谁.” 对方沒有回答.缓缓从卧室中走了出來.淡淡地说着:“你肩膀五厘米的伤口每分钟流失的血液为30CC.两个小时后你会失血过多而死.” “啪.” 男子一甩手.一枚身份卡便飞了过來.少女接住一看.慢慢放下了防备.隐露着伤痛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妈妈制造出來的机器人.” 说完.少女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了意识. 风铃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恢复意识的凌珊儿在隐约中看见他脸部俊美的轮廓.倏地坐起.一脸紧张地举起了手枪. 这个举动似乎让他有些失落.他起身走进了厨房.端出一碗白粥.放在她面前道:“你的伤已经沒事了.喝了它会让你舒服一点.” 凌珊儿迟疑了一下.发现自己肩膀的被一层纱布包裹着.而她只穿了一件贴身内衣.大片雪白的肌肤都露在外面.虽然眼前是这台机器.却也让她感到一阵羞耻. 胡乱批了件白色衬衫.她捧起面前的白粥慢悠悠地吃了起來.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绣眉一皱.对着坐在对面一直盯着自己的CT1道:“我很好看吗.” CT1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片刻后目光定定地锁住了面色不悦的凌珊儿.思维中对比着娜美和她的面容.一个清理无双.一个欧亚混血.结果却只有百分之四十的相似度.他又坐回了原來的姿势.道:“你一点也不美.” 凌珊儿微微眯着眼睛.眉梢不断地跳动着.她可是恐怖天使中有名的荆棘玫瑰.除了瞎子和狗.稍微有点审美观念的人都会单膝跪地高颂女神.唯独眼前这台不讨人喜的机器人. CT1状似悠闲地提醒道:“我能感应到你呼吸变快.心跳加速肾上腺升高.如果你不注意控制自己的愤怒.你的生命会提前衰竭.” 凌珊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很快恢复了正常情绪.带着点小不爽地道:“妈妈的担心完全是多余.你就是一堆破铜烂铁.比我家的冰箱都不如.冰箱还不会惹人生气呢.” CT1问道:“博士她担心什么.” 凌珊儿喝了一大口矿泉水.从手边的抽屉里翻出一盒香烟.边回想边慢条斯理地说:“妈妈她一直担心人工智能有天会像人类一样实现情感的完美升华.这是和人性相违背的.” “但是她还是制造出了你.世界上第二台人工智能.”凌珊儿回过头困惑地望着他. CT1搜寻出记忆库里在海边遇到的男子.困惑程度丝毫不亚于凌珊儿:“我是第二台.” 凌珊儿吸进一口烟.轻咳了两下.掐灭整截香烟.语气冷冷地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她眼里只有工作.” 这一次.CT1问到了重点:“恐怖天使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凌珊儿回过神.嫣然一笑.道:“我也想确定这件事.脱掉衣服.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正文 第13章 温暖的钢铁(十三 说着.她走到他面前.一颗一颗地解开他衬衫的扣子.露出结实强壮的人工皮层.她的手抚摸着四块腹肌.食指在某一处轻轻按下.只听咔地一声.那四块腹肌像一扇窗子般打开.一团蓝色光亮中.她看到了里面的结晶体.四周交织着密集的电流. 她的脸在能源的映衬下一明一暗.她的声音隐隐狂热地说:“这就是新能源技术.安全.稳定.我想这也是恐怖天使收集核原料的意图.” 蓝色光烁消失.CT1腹部又恢复成原來的样子.看不到一点缝隙.凌珊儿直起身.凝重地道:“我沒猜错的话.恐怖天使背后隐藏的.就是人工智能研发部.他们一定在筹划着更大的阴谋.一个改变世界的计划.” 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了科研总部.他复仇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覆灭恐怖天使.凌珊儿看着他眼中红芒闪烁.不由偷偷握起了手枪.天知道这台专门用于杀人的战斗机器会不会失控. CT1双眼聚焦.捕捉到了她握在身后的手枪.装作什么都沒看见地重新穿好衣服:“你不会吸烟.还是不学为好.” 留下这样一句话就朝着门外走去.凌珊儿紧跟了几步.叫住他道:“你去哪.” “这不关你的事.” 砰地.房门紧闭.凌珊儿在原地停留了一下.警察和恐怖天使的人随时都会找上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该干什么.索性就跟着他吧.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立马追上刚进入电梯的CT1.姿态高傲地说:“你是东西我是人.不是一路人.不上一条船.你可别跟着我.” 电梯下降到一层.电梯门一开.她就立刻走了出來.回头一看.CT1已经关上了电梯门.她忙跑回去敲打着关闭了的金属门:“喂.开门.” LED显示电梯还在继续下降.她咬了咬粉唇.迈开纤细的玉腿便顺着地下停车场跑了过去.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半.正看见CT1驾驶着一辆黑色宾利从眼前驶过.她举起手作势欲拦.宾利已经走远了. 凌珊珊恨恨地跺了一下脚.不想这一脚踏偏.高跟鞋崴了一下.疼得她蹲下身揉了好一会.这时.一个骑着炫酷机车的男子停在她面前.摘下了安全帽.露出一口灿烂的牙齿.猥琐地道:“美女.需要帮忙吗.” 凌珊儿厌恶地撇了他一眼.继续揉着痛的脚踝.机车的双排气管高频率震动声传入她耳膜.一秒后.她一脸甜美地站了起來.对男子道:“我的脚好痛.你抱抱我吧.” 猥琐男当时就笑开了花.一脸银光泛着笑意跳下了机车:“來嘛.抱抱.” 凌珊儿笑容一凝.飞起一脚直接踢在了男子的命根上.疼得他满地打滚.她低头捡起了地上的安全帽.踩着男子的手骑上机车.这一脚下來那么尖锐的鞋跟.男子又一声惨叫.手背都被踩破皮了. 发动机轰轰地燃烧着汽油.凌珊儿收寄油门.脚尖提挂档位.左手离合器一松.身下的摩托车如导弹一样冲出了地下停车场.直朝着前方宾利而去. 尖沙咀.凌珊儿骑着机车停在了宾利旁边.抬手弹开了头盔的防护玻璃.见宾利车内空无一人.一名路过交警正对着违停的宾利开着罚单.她抬头看看身前的一个破旧厂方.很费解他为什么要來这里. 厂房内.一群闲杂的社会人员围在一起吆五喝六.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而事实上.这里正是一个地下武器贩卖的据点. “压得多赢得多.回家买个小老婆.压得少赢得少.回家买件小棉袄.”一个光头一边摇着色子.一边高声吆喝着.在他身前围了不下十七八个小混混.手中举着钞票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压大.” “我压小.再买个豹子彩.” “我也压小.” 光头把色盅往桌上一扣.道:“都压好了吧.我可要开了.” “啊.” 这突兀的一声惨叫让众人立时安静下來.纷纷回过头看去.下意识地往两边让出了一条通道.CT1抬手丢过去一个黑色帆布袋.众人不由睁大眼睛.看着从袋子里掉出的一捆捆钞票. 那名惨叫的小弟捂着脱臼的胳膊跑到光头身旁一阵耳语.光头面色变了变.而后朗声道:“來着都是客.说吧.你想要什么.” “赫克勒-科赫G36自动步枪.沙漠之鹰全自动手枪.CR21-风暴突击步枪.加特林机关枪.JNG90狙击步枪.疾爆手雷...” CT1一连报了十几个军事化常规武器的名称和型号.连遥控炸弹都有.光头面露难色地道:“朋友.你这是准备发动一场战争吗.” CT1也不多话.把散落在外面的钞票装回帆布包内.光头赶紧按住了他的手.道:“好说好说.你要的东西我都有.都有.” 光头把一帆布包的钱交给小弟.生怕了眼前这位大哥突然后悔.再把钱给拿走了.他对另一名小弟使了个眼色.一脸堆着笑道:“二十分钟.最多二十分钟.” 那名小弟走到一处阴暗的墙壁后面.翻出手机找到一个电话号码:“喂.是反恐特勤局的程督查吗...” 二十分钟过去了.光头如约地递上两个黑色手提包.笑容不减地道:“这两个普拉达的手里包是赠品.里面还有瓶龙舌兰是见面礼.您再看看里面的东西对不对.下次有什么需要可要记得常來哦.只要你有钱.我这连超音速战斗机都能给你弄來.” CT1提了提两个手提包的分量.便已知道他要的东西全在里面.面无表情地走了.光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打了个寒颤.忧心忡忡地自语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啊.” 等在外面的凌珊儿看看时间.这都过去20分钟了.他怎么还不出來.忽然.身后一声警笛.十几辆警车.防爆车.冲锋车几乎转眼即至.把厂房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凌珊儿暗骂一句.搂紧油门拐进了通往厂房的台阶.这一路走下去颠簸得她小心肝都快碎了.车身猛地一横.挡住了CT1的去路. 前后不过五秒钟.身后的警察.飞虎特警队也将他们团团包围.防爆盾牌一层层地推了过來.凌珊儿瞬间花容失色.对兀自站在原地的CT1道:“天啊.你到底做了什么.” CT1看着缩紧的包围圈.若无其事地道:“我只是买了几把破枪.” 凌珊儿差点被他气死.这些军火贩子多是警方的线人.警方利用他们防范于即将发生的恶性犯罪.他们也以此作为生存的交换.这已经成为黑市的潜规则. 沒等警方开口.凌珊儿就识相地举起了双手.无奈地叹气道:“你要买军火干嘛不跟我说.现在可好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了.请立刻放下武器.高举双手至头顶.趴在地上.等待接受检查...” CT1目光环视一周.锁定在了说话的那名警官身上.读取他胸前佩戴的卡片.在进行放大:“程佳佳.反恐特勤部高级督察.” “不想被打成马蜂窝就照做吧.真是被你这台破铜烂铁害死了.”凌珊儿哭丧着脸离开机车.有模有样地双手高举.然后抱头.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地上. 几名特勤队的警员举着步枪.对CT1厉声说:“趴下.” CT1无视对着自己的数十只枪筒.问那名特勤队员道:“你想住哪家医院.” “砰砰砰.” “乓乓乓.” “啊~” “嗒嗒嗒...” “别开火.谁让你们开枪的.当心伤到程警官.” 凌珊儿等了一会.发现情况有变.她回头一看.CT1正一脚踩着一名飞虎队员的脖子.他手上还提着一个人的衣领.正是先前审问过她的那名警官. “让他们退出去.”CT1命令似地口吻道. 程佳佳此刻受制于人.而且他也领教过了这位危险人物的厉害.不想有任何警员受伤.只好对部下道:“照他说的做.你们先退出去.” “退后.退后.” 一众警员陆续撤离了厂房.集结在门外待命.程佳佳看着凌珊儿那一脸灿然的笑意.心头一阵火起.恨恨道:“怎么是你.” 凌珊儿捡起地上一根警棍.敲打着他的头.羞辱他道:“是我很意外吗.你不是很有能耐吗.” “你...” 程佳佳刚要发怒.一只手拦下了即将落下的警棍.凌珊儿不悦地道:“你干嘛护着他.他又不是你家亲戚.” “人的尊严不容践踏.” CT1夺过警棍丢在一边.顺势放开了程明明.他从黑色手提包内翻出一瓶龙舌兰.拧开了盖子.在两人目瞪口呆下喝进去大半瓶.酒的滋味.更胜从前. 凌珊儿撇着小嘴.小声地嘀咕着:“切.还说不要我吸烟.自己还不是一样喝酒么.” “我是个粗人.要么朋友.要么仇人.”CT1一边说着.一边将剩余的半瓶烈酒递到了程佳佳面前.同时举起了银白色的沙漠之鹰. 正文 第14章 温暖的钢铁(十四 程佳佳看看那半瓶烈酒.又看看CT1不假言笑的冷漠表情.再看看对着自己的森然枪筒.他最终做出了妥协.接过龙舌兰咕噜咕噜地灌了起來. 浓烈的酒精气息充斥着鼻腔.程佳佳胃里一阵火烧的翻滚.只听CT1道:“现在.把你掌控的情报告诉我.有关恐怖天使的.他们在Hong Kong的据点.” “这不可能.我无权透露警方机密.我....” 程佳佳断然地拒绝.一句话都还沒有说完.就被CT1从地上扶了起來.更被他此刻的眼神震慑住了.那样的眼神太像一个人.他用异常平静的声音.低沉地道:“兄弟所托之事必将尽心尽力.如有违背必将死于万仞之下.” 程佳佳完全呆住了.这句话... CT1抬手搂着他的肩膀.一边走一边问:“恐怖天使的据点在哪里...” 凌珊儿在一旁插话道:“你问他还不如问我呢.” “在郊区三塘化工工厂.”程佳佳毫无保留地回答.因为他知道他们不是同一类人.但却有着相同的目的. CT1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提起地上的两个手提袋走了几步.忽然又问了一句:“程警官是你什么人.” 程佳佳晃了晃瓶底残留的烈酒.一饮而尽.道:“他是我哥.”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可以提条件.但不可以伤害人质.你们也可以投降.这里沒有死刑...” 外面的警察正暗自焦急的时候.见程佳佳摇摇晃晃地走了出來.一窝蜂地围了上去:“程警官.你沒事吧.要不要叫救护车.” “我沒事.收队.”程佳佳带着几分醉意.拉开了警车的门.他现在要找个地方睡一觉.醒來以后再去收拾烂摊子. “可是...里面的嫌疑人...” 程佳佳不耐烦地坐进警车.关上车门:“我说了.收队.” 厂房内.凌珊儿向外探了探头.对身后道:“他们已经走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一回头.CT1已经不声不响地走出了好远.她重新跨上摩托车.冲上了台阶.对并列而行的CT1钦佩地道:“你刚才帅呆了.你应该去演投名状.肯定比金城武演的好.” “我若去演投名状.岂不是对金城武很不公平.”CT1脚步不停地爬着台阶. 凌珊儿心酸地一笑.说:“这个世界啊.是沒有公平的.应该说只有相对的公平.沒有绝对的公平.” CT1听出了她言语中表达的心酸.转而问道:“你很讨厌你母亲吗.” 回想起这些年吃过的苦.凌珊儿淡淡地道:“那样的母亲.谁会喜欢.” “博士她之所以会在濒死前交给我那张卡片.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我能保护你.也许.这也是唤醒我的原因.” CT1又补充了一句:“她是爱你的.我不想有负于博士.所以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了.找个沒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生活.随便去哪里.” 凌珊儿眼底有些泛红.妈妈就算再怎么不好.她都是妈妈.知道她出事的消息.她真的好难过.现在.她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从此要亡命天涯地躲避着追杀. 可是天下之大.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看着他提的那两包军火.不由担心道:“你真的要去扫平恐怖天使吗.要知道他的存在并不是偶然.我在这个组织呆了八年.他们有很强的渗透能力.背后的保护伞纵横交错.美国中情局也好.中国安全局.Hong Kong特勤部什么的全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他.因为这其中关系到整个国际的政治利益.除非...” “除非什么.”CT1走到宾利车后面.见所有警察都撤离了.他打开后备箱.把两大包军火放了进去. 凌珊儿叹声道:“除非你能发动一场战争.威胁到人类生存的战争.到了那时.别说恐怖天使了.就连联合国都可以撼动.” “好啊.我现在就去发动一场战争.”CT1一把撕下了车窗上的违停罚单.发动了引擎. “好吧.我去看看热闹.”凌珊儿戴好头盔.紧随着宾利冲上高速. 有谁可曾想到.这句玩笑话在未來竟会变成现实. 市郊区.三塘化工工厂5000米外的山坡.CT1把采集到的图像做成三维立体图.投映在面前的空气中.所有守卫的位置.武器配备清晰地呈现出來. 接着.他又链接了化工厂内部的监控探头.这些探头覆盖了化工厂每一个角落.从外面看只是一座普通的工厂.但内部却被打造成高科技研究所.一队队守卫在过道中來回巡视.每个实验室都有科学家在提炼浓缩铀. 凌珊儿扛着JNG90狙击步枪.从瞄准镜中不断调试着距离.当她看到CT1面前的3D效果图时.不由感叹道:“你还真是无所不能.要是再多几台你这样的机器人.只怕人类就真的灭绝了.” “你是來说风凉话的.还是想去帮忙呢.”CT1关闭投映.扛起了两袋军火. 凌珊儿事不关己地道:“我是來看热闹的.” “我会切断内部的监控网络.你用狙击枪解决外围守卫.”CT1说出了他的计划. “你这是在教唆一个刚走出象牙塔的纯情少女去杀人吗.好啊.求我.”凌珊儿架起狙击步枪的支架.就地调整射击位置.在恐怖天使这八年中.她唯一学会的就是对枪械的掌控和杀人. “你杀的人.应该不会太少吧.”CT1可不信她那天真烂漫的外表下.是一颗烂漫天真的心. 工厂内部的监控室里.安保正盯着画面强打盹.突然间外围的监控视频全部变成黑色.他不敢大意.拿起对讲机道:“桑尼.外围监控失去信号.去看看怎么回事.” 对讲机回复:“收到.我带人去检查.” 工厂正门.两名守卫拦住了CT1,伸手索要通行证.CT1脚步不停地继续朝前走.那两名守卫都沒看见子弹从哪里飞來.就一前一后地倒下了. 凌珊儿从瞄准镜中看到他竖起了大拇指.意思是在夸赞她枪法好.她盈然一笑.手指连续发力.外围守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连一个受伤的都沒有.枪枪命中要害.沾弹必死. 穿过正门进入工厂以后.CT1面前出现了三部电梯.他把定时炸弹分别放在三部电梯内.一个按到5层.一个10层.另一个15层.这样一來等于彻底破坏了这栋大楼的升降系统.他就可以一层一层地往上扫.其他楼层的守卫一时间也无法进行支援.就好比把一顿吃不完的西瓜分成三顿. 安放好炸弹后.他取了副防弹墨镜带在脸上.用以保护全身最脆弱的眼睛.提起加特林机关枪走进了安全通道.等待着炸弹爆炸. 监控室.所有画面全部失去信号.安保对着对讲机大吼:“桑尼.该死的回答我.我们可能正在遭受入侵.” 对讲机除了电波干扰的哧哧声.再沒有其他回应.二十层的大楼在顷刻间动摇了.楼身分三处冒起了浓烟.凌珊儿从瞄准镜中看着这一幕.这分明就是特种作战的手法.CT1到底是什么.是杀人不眨眼的复仇者.还是一部战争机器. “快快.我们正在遭受攻击.第一组封锁应急通道.第二组守住电梯井.” 一名主管级指挥官临危不乱地指挥着护卫队进行防御.但他们的恶魔已经到來.加特林机枪每秒一百多法子弹的射速.足以扫平一个旅的正规军队.第一层三十人一小组的防御根本不堪一击.他这一路走去脚下叮叮当当地掉落着弹壳.密集的子弹四处激射.与其说这是战争.倒不如说是屠杀. 好不容易枪声停止了.CT1提着重机枪穿过走廊.护卫主管满身是血地握住了他的脚踝.他把枪筒一放.那名主管被直接打穿了胸膛.露出森森白骨和内脏器官. 不可以伤害人类.那只是从前.现在的CT1任何时候都比杀人要冷漠得多.此刻他杀人的样子.已经算温柔了.直到这一层建筑再无生命特征.他又继续向第二层进发. 从第二层开始明显多了一些穿白大褂的人.他们多为工程信息部的科研人员.沒有战斗能力.可他们却能创造出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还是为恐怖天使而服务.纵然他们有一百个无辜的借口.就有一千个该死的理由.一个字..“杀.” CT1就这样一直扫到第十层.到了这一层.他所有的武器都已打完子弹.而且从这一层开始.他就不能再使用枪械武器了.这座据点主要是为新能源提炼浓缩铀.采用了两种提纯技术.现在CT1面前就摆放着数十台正在工作的扩散机和离心机.如果一不小心打坏了什么不能坏的东西.方圆数十里将夷为平地.数百里范围的人也会死于辐射.这也是警方一直投鼠忌器的原因之一. 正文 第15章 温暖的钢铁(十五 迎面而來的两队护卫只配备了近战装备.泰拳高手.日本忍着.跆拳道.柔道.棍僧.连打太极拳的阿婆都集结到了这一层.他们手里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几乎全是冷兵器的近战行家. “我说你就杀人的时候就不能温柔点吗.”凌珊儿也赶了上來.看着眼前的阵容有些怯场. CT1抽出两把明晃晃的三棱军刺.踏前一步;“温柔.等我学会了再说吧.” 凌珊儿玩起裙摆.露出纤细修长白玉似的腿.从大腿的组合枪套中拔出两把军用指虎套在关节上.摆出架势.CT1问她道:“你能解决几个.” “我只能拖住一个.”说完.她小步疾跑着冲向了她的宿敌.一个金发的浓妆女子. 一个.而且还是拖住.她可真是來看热闹的.金发女子在这个组织中是行动组的头.所有暗杀都由她來策划并亲自执行.和凌珊儿历來不和.一见面势必要较劲一番. 持棍的僧人主动挡在了金发女子身前.铁棍一横.在身前扫出一片棍花.谁知金发女子竟不领情.冷声道:“她是我的.滚开.” 僧人看样子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因为忌惮她的身份.只好把目标选为CT1.低颂一声佛号:“阿弥陀大爷.施主准备受死了吗.洒家这就送你见佛祖.” 只见他连行七步.一根铁棍在他手中赫赫生风.经过一位玩泰拳的高手身边时.因为一时沒收住力道.不小心把人家鼻子都打出血了. “受死吧.” 僧人高高跃起.当头一棍砸下.打出一式漂亮的猛龙过江.只见CT1原地一个回旋踢.千斤力道直接踢碎了僧人的一排肋骨.铁棍倒飞而回.几个身手敏捷的高手都躲过去了.只有后面玩泰拳的一直在擦鼻血.等他反应过來时鼻梁骨已经被铁棍打断.他干脆蹲在地上捂着鼻子.不停地擦鼻血. 有了僧人的前车之鉴.其他人放弃了单打独斗的想法.由单挑改为群殴.CT1一根军刺能同时戳穿两个人.一拳下去可以打飞一颗人头.恐怖的力量加上最实用的搏击术.是任何血肉之躯都无法抗衡的. 如果说CT1的战斗是暴力和血腥.凌珊儿和金发女子则是温软绵绵.两人的身体都达到了人类韧度的极限.却又招招透着杀机. 凌珊儿双腿猛地夹住了金发女子的脖子.同时.金发女子也不甘示弱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两人发力的方向也各不相同.两具柔软的身体180度旋转后.又立刻跳出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此时地面上全是血液.凌珊儿借着对方的一脚之力向后滑去.轻盈地一个后空翻便落在了CT1身旁.看着对面孤身一人的金发女子.得意地道:“哎呀呀.一不小心伤了你的脸!” 金发女子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一道小划痕.眼神一凛.正要讨回点便宜.忽然耳部的卫星蓝牙通讯装置发出了一条撤退指令.女子不甘地看了眼对面.转身向天台跑去. 讨到便宜的凌珊儿并不想就这样放她走.也随之追了上去.CT1沒有立刻动身.他抬头看了眼电梯井.露出的电缆哧哧地冒着电花.再回头看时.已经看不到凌珊儿的身影.只有那一地尸体. 再说凌珊儿.她一直从第十层追到十八层.來到一处封闭的.全由精钢打造而成通道中.金发女子停在了通道的尽头.前面已经沒路了.凌珊儿像逛超市一样缓步道:“亲爱的.这可怎么办呢.你是迷路了吗.” 金发女子也不显慌乱.收起尼泊尔军刀.道:“我可沒空陪你这只小猫咪.祝你玩得尽兴.” 说完.她身前原本封闭的墙壁开启了一扇门.走进了通往直升机停机坪的电梯.凌珊儿沒敢立刻追上去.因为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等她看清楚时.脑中只有一个意识:“逃命.” 那是一台专门用于战争的DC8机器人.两条坦克般地履带绷得笔直.双臂配备了六筒超转速机关枪.此刻它正搜寻着目标.启动开火程序. “哒哒哒哒哒哒....” 枪声一响.凌珊儿根本顾不得回头.密集的子弹在身后打成一条线.她以不规则路线拼命向前跑.这样就会降低DC8的射击精准度.尽管如此.还是有几次差点被打中.好在前面就是一个拐角.可以暂时摆脱这台机器人的攻击. 可是.眼看就到拐角的凌珊儿.却看见了另一台DC8缓缓出现.两个机械手臂牢牢地锁定着她.面部的电子屏上显示出开火的指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头顶钢甲板发出异响.一个似有千斤的身躯落了下來.把她抱在怀中.形成一个无懈可击的堡垒.子弹尽数打在他的身上.但无法伤到她分毫. 只在一个刹那间.她的心猛地一悸.她听到了另一个心跳.在子弹撞击他身体的同时.他的心跳声竟是那么清晰.那么地有力.她忘记了身边发生着的危险.那张俊美的脸颊距离她只有咫尺之遥.她伸出手去触碰他斜斜的刘海.轻轻地.柔柔地. 一个肯为她挡子弹的男人.他眼底缓缓流淌着不知名的情愫.这份拥抱夹杂着无所适从的悲伤.曾几何时.在一片璀璨的星空下.他也是这般紧拥着怀中的人儿.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寂寞的心带去恒温的温暖. 红芒闪烁中.CT1紧急链接了一台DC8的智能电脑.那台DC8重新扫描了它正在攻击的目标.主屏显示器上出现“公司财物.请勿攻击”的字样.转而抬起机械手臂.对着另一台DC8开启了火.不到十秒钟.两台DC8都沉默了下來.机体冒出白色的烟雾.彻底瘫痪了. 离开了他的怀抱.凌珊儿恍然若失地从地上站起.两人不约而同看到一架四翼鱼鹰直升机不断地升高.透过机舱玻璃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在机舱副驾驶位坐着一个银白色头发的男子.他脸上仍挂着熟悉而神秘的笑意.最后消失于天际. 美利坚国的秘密军事基地.金发女子伫立在办公室的中间.神色恭敬地汇报道:“劳伦斯教授.我们在Hong Kong的基地遭到破坏.失去了所有正在提纯的新能源原材料.” “我已经知道了.虹在临死前造出这台鬼东西.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座椅后的声音思索地道. 金发女子小声地问:“我们新能源计划....”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联系了中东的大卖家.他们会提供一批成品原材料.新能源计划将继续进行.” “对了.虹的女儿怎么样了.她很可能是唯一知道核能压缩新能源技术的最后一人.我们需要她.还有那部CT1.” 金发女子下意识摸了摸脸颊的伤.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道:“她跟那台机器人在一起.需要我出动特勤组吗.” “我们的损失难道还不够重吗.这件事交给KEY就行了.一会有位重要的客人想参观一下我们的技术.KEY在哪里.” “他一下飞机就去了第三区.我们真的可以信任他吗.”金发女子担忧地道. 那个声音最后说了一句:“他用起來比你要放心.” 第三区.这是一所自动化军工工厂.世界上近一半的天才科学家都聚集在这里.打造着他们在人工智能新领域中的不朽神话.一名上将级将军在一群高官的陪同下.开始了对人工智能研发技术的参观和考察. “你好.科曼奇将军.我是新一任首席执行官.KEY!”白发男子自若地同科曼奇将军握了一下手. 科曼奇是美军国防部的最高长官.他风趣幽默地道:“劳伦斯那个老家伙.他是不是正在给自己准备棺材.所以沒有來迎接我.” KEY淡淡一笑.道:“将军.请跟我來.”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将CT1型号机器人投入量产.预计在今年年初投放市场进行发售.届时.每十个人就会拥有一部机器人.” 科曼奇将军对部下憨憨一笑.打趣道:“希望价格不要太贵.不然我可买不起.” “准许进入.” 感应电子门开启.KEY介绍道:“未來我们将实现全自动话量产.由机器人來制造机器人.整个过程无需人工介入.更节约成本.更加高效.日产量会突破五百台机器人.” “哦.这可不妙了.那会有很多工人失业的.”科曼奇将军道. 一名国防部官员调侃说:“将军多虑了.那是就业局和人口统计局该关心的问題.”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來.科曼奇将军压低声音.在KEY耳边隐晦地说了句:“你告诉劳伦斯那个老家伙.我不管他在外面怎么胡闹.但这些破铜烂铁必须得听话.我希望得到的是人类对科技的享受.而不是灾难.” “是.我会转告的.”KEY眼中隐隐不易察觉的红芒.沒有人知道.这个和煦的少年.他钢铁的躯体内跳动着一颗黑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