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湘瞪了一眼,道:“给我站好,谁让你说话的,赵林啊,不是要想批评你,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打成这样……是,在外人看来,咱们打了大胜仗,那付出多大代价都是理所当然的对吧?但你不要忘了,你是共产党员,是八路军团级指挥员,打胜仗归打胜仗,在坐的这些人,谁没有打过胜仗?问题是怎么样能保证自身的伤亡,本来好好的局面,让你搞成这样。”
赵山河正想开口,却让陈树湘摆手挡了回去,说道:“行了,你们下去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别站在这儿碍眼了。”
两人无奈的走了出去,那周富民见赵林他们出去,也连忙打了个招呼和李世文一起走出指挥部。这几人刚出去,就见陈树湘卟噗一声笑了出来,而且赵笑声音越大,颇有些控制不住的架式。
张勇和张琴秋对视一眼,均露出疑惑之色,这是什么个情况,难道说总指挥这是气过头了?张勇开口道:“首长,您好冷静冷静。”
张琴秋也劝道:“是啊副师长,无论如何,我们也是打了胜仗,没有必要生气。”
陈树湘这才停止笑声,摆了摆手,对两人说道:“不是,我啊这是高兴,其实这个赵林虽然犯了错误,但却也是无意中立了一功我问你们两个,如果不是独七团在县城中心吸引了那么多小鬼子的兵力,西边独十团和十二军能那么快突击进来?你们独六旅能这么快攻进来?”
说到这儿,长长了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独七团的伤亡是有些大,但他们却以自己的伤亡,帮着我们其他部队减免了多少的伤亡?这就是他们的功劳。我刚才之所以发火,就是不想让他太得意,以免以后真的轻敌造后不可挽回的后果。”
二人这才放心,张勇笑道:“副师长,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听你这么一解释,这赵林不但无过,还有功,咱是不是要奖励一下?”
陈树湘摆了摆手,摇头道:“不用,虽然他立了功,但那也有巧合的成分在,而且,他的轻敌冒进也是事实,从这一点上来讲,我们是应该进行处罚的,但现在不处罚已经是对他最好的处理结果了。而且这个事不用让他知道,一定要让他长长记性。这一次有大部队的配合,如果是他们一个团单独作战呢?那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张琴秋听完点头赞同道:“我同意副师长的意见,有些事是不能惯了,惯久了就会出大麻烦,咱们共产党人无私心,赵林同志有功劳,但也有错误,干脆两相抵消吧,从现在开始,好发了谅谅他,让他自己急一急,好好反省反省。”
张勇只好说:“那就这样吧,副师长,这和十二军那边的交涉,您看?”
陈树湘点了点头,道:“我去吧,另外你们也派部队接应一下海东同志他们,哦,还有,我在路上啊,收了一支人马,两百多人,领头的是一个国军上尉连长,是在战场上负伤失散的,我亲自看过了,是个人才,已经替你们做主,把这两百多人补充进十六团,那个上尉我打算让他干十六团一营副营长,你们有什么意见。”
两人心里一喜,这个时候补充人员,对他们来说可是大好事啊,十六团也确实损失较大。而且为首的是一个国军连长,也就是说那两百多人是有战斗力的,这可比新兵强多了,忙一齐敬礼道:“谢谢首长,服从命令听指挥。”
陈树湘摇了摇头,笑道:“行了,说得倒是好听,这种好事你们能不服从吗?好了,我去十二军那边见见孙军长,你们处理一下擅后事宜。”
见陈树湘出去,张勇才摇了摇头,笑道:“想不到啊,老首长还有这样一面,刚才只怕是把赵林给吓坏了。”
张琴秋撇了撇嘴,道:“你看赵林刚才出门的样子,像是吓坏了吧,我敢保证,下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还得这么干,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这个道理。每个人行事方法都不一样,别人学不来,他自己也改不了。”
张勇听得一怔,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啊,这性子是天生的,似乎还真是改不了的。禁不住摇了摇头,道:“行了,我们在这儿说再多也没有用,还是抓紧时间处理一下部队上的事,特别是对牺牲同志的遗体一定要处理好,还有伤员那儿,这事就由政委你负责,我得去联系一下老徐和老王他们,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张琴秋却提醒他说道:“你还得注意一件大事,现在部队正在城里搜城乡索小鬼子的残兵,指不定那个秦雅尚就藏在哪个角落呢,这事可不能放松,要是让十二军他们抢了先,咱这脸面可没有地方放。”
张勇撇了撇嘴,颇为不屑的说道:“就凭他们,这儿只怕为能分到多少物资在商量呢,这才是他们的重点,那俘虏对他们来说是没有什么用的,反而对我们来说,这可是有大用处,可以用来换钱,也可以当苦力干活,反正不会浪废粮食就是,得,我还是去布置一下,总不能现在仗都打完了,还让秦雅尚给跑了吧。”
这个时候,秦雅尚正躲在一所民居里,屋子原来的主力早让他们给杀了,十几个士兵还有与野山寿拥护着他躲进了这里,然后外面就被戒严了,再也出不去了。
原来之前他们本来收拢了上千的残兵准备突围呢,哪知道还没有到达城门处,这中国军队的大部队就攻进了城来,在乱战中,与野山寿带着十几个警卫兵带着将军阁下逃离一战场,到达了这所民居。
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呼喝声,秦雅尚心里明白,这肯定是中国军队在搜查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了,他看向与野山寿。
而与野山寿也正好看向他,见将军阁下朝自己看来,脸上不禁一红,惭愧的说道:“对不起阁下,我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
秦雅尚摇了摇头,暗叹一声,道:“不怪你,也许这就是我们注定的下场,当我们踏上中国的领土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结局也许就已经注定。”
与野山寿大惊失色,这可是犯大忌的言论啊,忙劝道:“将军阁下,这种话以后……”
却让秦雅尚止住:“我明白,但是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你以为还有出去的可能吗?与野君,你成家了吗?”
与野山寿一愣,摇头道:“成家了,我的孩子已经开始上学了。”
秦雅尚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屋顶,轻声道:“我的孩子正在上中学,来中国的时候,我还鼓励他一定要考上帝国士官大学,将来像我一样做一个将军,唉。我现在只希望我的孩子一辈子也不要再摸枪了。”
与野山寿问道:“将军为什么会这么想?”
秦雅尚苦笑一声,道:“要是以前,谁敢跟我说这样的话,我非杀了他不可,但是今天不一样了,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为天皇陛下效忠,为帝国效忠,天照大神的护佑,这些全是假的,全是骗人的。与野君,难道你也相信那一套慌言吗?”
与野君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不太好回答,这些放的真假,聪明人当然心里有数,但是却没有几个日本人敢说出来。他们军官,而且是高级军官,当然不会像普通的士兵那样真的会相信什么武士道,什么天皇陛下什么天照大神。对于他们来说,个人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
秦雅尚也没有等他再回答,就接着说道:“我曾经也是那么疯狂的信仰着这一切,后来才明白,都是假的,然而,就算我不再相信这些,我仍然以为大日本帝国的强大,可是今天我才明白,这也是假的。日本太小了,就算我们的经济比中国发达,我们的科技比中国发达,但仍然不可能征服中国。与野君,你应该明白,我们的文化传承于中国,所以我们皇军不怕死的精神,中国军队也有,我记得中国有一句俗话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可以很好的说明我们与中国的关系。中国本来就穷,所以他们再怎么打都没有关系,而我们日本却不一样,我们的经济能力为了维持这场战争,已经非常吃力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大日本帝国会破产的。”
与野山寿这时才开口说道:“可是将军,皇军在中国战场上不是正在取得节节胜利吗?上海南京都被占领了,这难道不是我们帝国的成就?”
秦雅尚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清醒,见与野山寿疑惑的样子,再次说道:“只不过是几座空城而已,可是正是因为占领了这些空城,皇军的兵力分散了,兵力一分散,就给了中国军队机会,这个八路军独立师,为什么敢对我们下手,因为我们落单了。你想想,中国有多大,中国有多少个县城,我们占领这些地方需要多少的兵力,哪怕每个县城派一个小队,这个人数将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中国军队呢,他们不用有太大的动作,只要在我们皇军占领的每一个城市,每天杀死一个皇军士兵,那么一个月是多少人,一年又是多少人?”
与野山寿听呆了,如果真照着秦雅尚说的那么去想的话,真是太可怕了,他想了想,才说道:“可是中国军队不也在不断的伤亡吗?阁下,您的想法太悲观了吧?”
秦雅尚也不跟他计较,说道:“可是你想想,中国有多少人,这些人随时都可以加入军队,反正中国军队本来就不是训练有素的部队,他们可以用人命去填。而皇军呢?我们的士兵全是老兵,有的还是退伍兵重新进部队的,这些人全是训练有素的,少一个就没一个,补充进来的新兵根本就不可能替代老兵的作用。”
与野山寿语塞,虽然他感觉这话有些偏颇,但是却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只好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心思跟将军阁下讨论这些,若是平时还差不多。现在连性命都随时有可能失去,谁还有这个闲心啊,他不禁站起来,透过一个小口往外观望。
正好看到一队人走了过来,从这些人的服装上看应该是八路军,与野山寿心里一慌,忙道:“将军阁下,八路军过来了,可能要搜查我们这里。”
他说完却没有听到半点回应,回头一看,只见秦雅尚仍然平静的坐在那儿,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与野山寿忍不住又说了一遍:“将军阁下,八路军过来了?”
秦雅尚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与野君,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阻止八路的搜查?或者说你有办法说我们逃出去?”
与野山寿一愣,继而摇了摇头,道:“阁下……”
一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还有人在呼喊。与野山寿心里一紧,看向秦雅尚。
秦雅尚却是不再理会他,拿出自己的手枪,对准了头部,才说道:“与野君,你们投降吧。”
说完之后,就是一声枪响,这位日军中将倒在了血泊中,与野山寿心里复杂之极,他也想这样殉国,却没有这样的勇气自己朝自己开枪。而那十几个士兵却是全都傻眼了,将军阁下居然死在自己的面前,这可怎么办啊。
屋里的枪响也惊动了外面的八路军战士,屋门被踢开,战士们冲进了屋子,片刻间,日军的武器被缴械,一个排长模样的干部蹲在秦雅尚的尸体前,叹道:“可惜了,可惜了,一个中将就这么走了,这要是活得多好。不过就算是死的,也能值不少钱,来啊,把这具尸体给我抬走。”
不断的有小鬼子被搜出来,但这些小鬼子的溃兵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进入民居,倒是使得很多百姓遭了殃,小鬼子为了藏身安全,基本上都会把屋主杀死。在搜查的过程中,让八路军和十二军的人都咬牙不已,这帮该死的畜生。
而在另一边,独七团全团集合在一处,连轻伤员也全都来了,在城外的一片林子里,有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独七团全团除不能移动的重伤员之外,全部到场。
全团围成了一个大圈,最中间,躺着几百具同志的遗体,这些就是今天牺牲的同志,本来是所有牺牲的同志要葬在一起的,但赵林向陈树湘请示要把独七团牺牲的同志单独下葬,因为这一次最大的伤亡出在他们团,719人,如果是在别的部队,这就是半个团的兵力,就算是在独立量,这也是一个半营,而且全部是精锐。独七团自从出征抗战以来,伤亡率一直很小,所以补充的新兵也很少。也就是说,八路军独立师一下子损失了719名老兵,其中不有一部分干部,职位最高的是二营长。
赵林站在中间,看着这些离开了的同志,心里百味陈杂,可以,这些人之所有牺牲,完都是因为他指挥上的失误。一营长高声道:“全休注意,脱帽。”
全团同志脱下了自己的帽子,赵林擦了擦脸上的泪,才把帽子脱下来,向同志们告别。再接着就是鸣枪,一个连的战士出列,朝天开了三枪。
等忙完这些,就是真正的下葬了,全团一齐动手,就连那些在战斗中受了一些轻伤的也不肯歇着,每个人都抢着干活,似乎要是不干点什么,就对不起战友似的。
忙活完了这一切,这一片高地上已经同现了一片坟头,独七团全体在坟前集合,赵林站在最前头,看着这些新坟,对身边的赵山河说:“我虽然很难过,但不后悔。”
赵山河看向他,等着他说下去,他微微一笑,道:“之前我是挺后悔的,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如果不是我们独七团直捣黄龙,在城中心拖住了那么多的日军。整个战斗不可能这么顺利,那样一来,无论是十二军也好,或是独六特的部队也好,伤亡都将全更大,所以。反而我们这么一做,你没有发现今天这战斗出乎异常的顺利吗?所以,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那么做的。”
赵山河一怔,立马就明白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论怎么样,都过去了,上级不是也没有给你处份吗?估计总指挥他们也明白这些的。”
赵林指了指这些新坟,道:“可是我对不起他们,这却是事实,他们当中不一定每个人都会活着,但一定不会全部牺牲的,相信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我的一个命令而牺牲。我不后悔,但却对不起他们,所以要记住这些人,把他们的详细情况记录下来,等打完了仗,我得把他们一个个全都送回老家去。”
赵山河叹了一口气,道:“行,到时候我陪着你一块,咱们一起把他们全送回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