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沙滚滚,极目荒凉,一座焦黑的废城遗址默然横亘在天地间。
沙砾之所以呈现褐红的色泽,是因为不久前刚刚浸染过无尽的鲜血!
城基浩大,矗立的断壁残垣仍不下百余丈,由巨岩堆砌而成。
墙体上,则布满了烧灼过后的斑驳痕迹。岩浆早已冷却,仿佛庞然大物死后的遗骸,在视线中铺展开来,一眼望不见边际……
远天外,一道乳白色的光柱腾空而起,不多时,便有三个人影出现在这片地域内,其中一大一小两个和尚,还有一位面目俊秀的少年。
正是欲要前往大明王寺的柳书竹三人。
见到眼前这片无际的废墟后,延济和尚双手合十,诵道:“我佛慈悲,这里便是灵龙城了,曾经的灵龙城。”
柳书竹与如真小和尚相继动容!
作为西漠赫赫有名的大城,灵龙城存世已有逾万年的历史。
现如今,却只余颓败不堪的荒凉废墟……
恐怕用不了几年,这里就会被涌动的沙潮逐渐吞噬,深埋沙尘下,为世人所遗忘。
越过城垣,再也无法见到城池昌隆时的景象,也再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砖瓦。
尸骸铺满城,遍地腐骨,血气冲天!
柳书竹目中不忍,愣了片刻,喃喃自语道:“灵龙复灵龙,头上角铮铮。口能吐火焚天阙,逆鳞几曾怒神明……可惜,可叹。”
那一日,灵龙皇以死明志,曾唱响此偈,悲壮之音如晨钟暮鼓,敲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可惜,他面对的是盗门;可叹,身为圆满皇又能怎样,却自有圆满诛圆满,他的行径仍旧是以卵击石,还连累了诸多无辜的生灵!
“大帝之路,需要如此狠绝吗?盗门的威严,也真的需要杀掉亿万无辜凡人来维系?”
延济和尚的语气中,不起丝毫波澜:“来的路上,贫僧便听闻灵龙城已遭倾覆。不过,据传闻说,齐大盗的底蕴未能尽出,也伤亡惨重。灵龙城第一副城主连同他的坐骑铁背银甲龙,还有几位破灭皇,都已突出重围,逃离了大漠西北地域。”
其实,不单单是灵龙大城,平顶大城、万阳大城、四绝大城……凡是与灵龙皇有牵连的那些大城,在这段时间内,都已被盗门势力连根铲除!
许多依附大城求存的中小型城镇,也一起跟着遭了秧。
一路行来,三人便见到不下百十座新近遗弃的城址。只余残烟几许,生灵尽遭涂炭,四野狼藉!
盗门一怒,万城皆屠。
这份凛然至极的杀意,怎能不让大漠武者谈盗变色!
当日,在骷髅王出世一战中,众多城主武皇里面,只有四绝皇乘传送大阵逃遁。如今看来,灵龙城也有多位副城主幸免于难,这些真武强者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旦聚集到一处,也能给盗门带来不大不小的麻烦。
“从佛影临世的那一刻起,西漠就已呈乱象,更预示着有大劫将至。”延济和尚抬眼望天,如是道。
从离开欧阳家族的小绿洲算起,已过去了五天的光景。
这几天,延济和尚演化大型法阵四次,每一次都横渡百万里,剩余的时间,则停下来恢复体力或计算所处的方位。
总之,已跨过了很大的一片地域。但三人却仍处在大漠西北,离那巨城还有相当遥远的一段脚程!
至于到底有多远,柳书竹干脆懒得再打听。
横渡虚空的大法,是上古遗泽,尤其是那大型阵势,太过深奥难懂,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去参详。
继上次提及佛门是‘异教’的问题后,延济和尚只是告诉他,在历代强者的猜测中,佛陀的本质并非人族,却再也没能得到其它有帮助的信息。
佛陀非人!
路途中,柳书竹不断整理着脑中的思绪,仍是疑问重重,无从入手。
地底仙坟中,仙女王尸身幻化出的诸佛殿堂;上古末年间,大愿菩萨镇压君魂于五方古地,为他演化天碑葬佛的惊世奇景;五方古地之一的葬佛寺,青灯佛影的不同寻常……
这些疑问,是否真如延济和尚所说,真的昭示着所谓的‘天地动荡’即将到来!?
……
下方的城际遗址间,人影憧憧,反倒凸显出几分热闹。先天武者在这片地域内高来低往,都在遗迹中翻找着什么!
看了片刻,便明白了他们到底在找何物。
大城的底蕴各自斐然,虽然经历了盗门的劫掠,但不免会有遗漏。对于他们来说,便是难得的晋位契机,很多人都希冀能找到还未被毁去的宝物和灵器,大发死人财。
触目尽是暗红,柳书竹有些于心不忍:“这种惨无人寰的事情,佛门却也不管吗?”
延济和尚摇头道:“佛门根基距此太远,又恰逢天地一劫临近,即便想管,也是有心无力。”柳书竹听了,轻嗤一声,没有接话,不知是否对佛家的教义深感不耻。
见他这副神情,延济又道:“这便是世间。你恨它也好、爱它也罢,都有生更有死,有强更有弱。生死无常,弱肉强食,佛家的理念不见得价值几何。”
无论处在何时何世,这都是永恒至理,有人的地方必有争端。
“……佛家大法,号称普度众生于苦海,真论起来,却未必能拯救红尘危难。即便是佛陀再临,恐怕也做不到。我教门任重道远,其责任不落在此间,只怕要落在更深远之处,我等俗僧,不能堪透。”
佛门,位居十门之首位,但势力极度分散,广布中州四大地域,除了有一位金身罗汉撑腰,西漠三大庙的底蕴未必就比盗门强盛多少。
况且,十门之上还有五大霸主,它们才是中州最绝顶的势力,有资格担当世间主宰!
霸主势力,却更不会轻易出世。
柳书竹道:“佛门中不是还有慧凡大和尚吗?他老人家若一心对盗门出手,以金身罗汉之尊,倾力扑杀盗门圆满,难道还杀不得?”
“当然杀得!”如真小和尚瞪眼,道:“以六祖的能耐,即便真的失了九成战力,若要出手,弹指间便可诛杀圆满!”
“以杀止杀,又能杀得多少?”延济和尚的语气也不见得十分肯定,“杀人者人恒杀之,此一道,或许非我祖之道。慧凡祖师广闻于世,并非不见诸多疾苦,实在是心有不逮,是以便只装大善。”
他的话不无道理,慧凡罗汉身份超然,或许正在为了上古末年的隐秘而奔走。
柳书竹明知有理,胸中却总压抑着一股不平之气,想亲口问一问那慧凡罗汉——若因善小而不为,大善又有何用!?
十几座大城的覆灭,主要责任都在于灵龙皇自不量力,非要对虚弱的秦慕白出手,才招此大祸。
可是生灵涂炭,凡人沦为脚下腐骨,柳书竹难免也有些自责。
在他看来,秦慕白是他一手放出来的,这些惨剧又都与那个老魔头有直接瓜葛,骷髅王若不出世,这些事或许就不会发生!
这些人的死,他难辞其咎。
……
“哈哈哈……我只用了一击,便将这整条街道的人齐腰斩成了两截,肠腹被破开后,这些猪狗般的凡人在地上到处乱爬,隔上许久才能气绝,看来二品灵器的威力果然不凡!”
“杀的凡人再多,也不过是如同屠猪宰狗,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三人联手,越阶诛杀了一位二重天武者,那才叫刺激!”
一阵肆无忌惮的谈话声,顺风远远地飘了过来。
二十几名齐大盗的子弟,一边在废墟中翻捡可能遗落的宝物,一边彼此炫耀着屠城时的所作所为,交谈的内容令人发指,他们却彼此嬉笑怒骂,好似十分得意。
“嘿嘿,杀入城中时,那城门小吏的妻女,可当真是两个尤物,我们十几个兄弟都快被她们二人榨干了,险些坏了修为!那城门小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竟自己把自己气的爆体而亡,哈哈……”
这些人大都是齐大盗最底层的子弟,或许是旁支边缘血脉,又或许本身并不姓齐,只不过是附属盗门生存的喽啰,但他们却构成了盗门的底层基石。
越是底层的沙盗,便越招人恨!
听到那些人神共愤的行径,柳书竹横眉怒目,满脸歹毒地道:“延济大师有一句话倒说的不假,杀人者人恒杀之,他们能杀,小爷也能杀!”
嗡
绝尘珠金辉大盛,从天而降,仿佛星辰陨落,拖拽着淡金色的光尾,直接朝那数十人压了过去!
霎时间,便将六七人砸在了下面,骨肉成泥。
剩余的人突逢变故,皆骇然欲死,急忙向周围避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