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菩提寺一方,就连延德方丈等人,也纷纷睁眼看来,神情颇为复杂。
玄森主持面色终于微露不喜,二十几位老僧也尽皆忿然,毁灭的气息升腾而起,干扰了头顶上方的空域,幻起幻灭。似乎随时都会不管不顾,把柳书竹打成飞灰。
舍利塔上方,静兰舍利的光芒却骤然强盛了千百倍,祥光普照,将整座巨城笼罩在内,让这片地域的不安气氛迅速归于平静。
这是来自空藏神僧的提醒。
柳书竹却还没说完:“难怪佛门会没落。不要以为剃了光头点几颗戒疤,就能算是佛门子弟了。”大手一挥,直指二十几位老僧面门,“你们充其量算是一帮合格的秃贼,却不配论佛,更不配以出家人自居!”
他自顾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入眼尽是光头客,怎奈无一有缘人!”
寺内深处,遥遥传来一声稚嫩的嗓音,杀意滔滔,那位菩提神婴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好一个圣贤菩萨皆刍狗,倒是有些小瞧你了!我乖徒儿心善,本想留你日后侍奉左右,但你想进来寻死,便进来好了!”
听到婴儿僧的吩咐,玄森主持等人立即让开了庙门,眼中戾气横生,前所未有。
如果不是因为柳书竹的身份极为特殊,谁敢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等狂言?
即便对方是圆满,也不敢对菩提一脉公然不敬。
“今日之辱,菩提寺引以为耻,就此记下。”玄森主持看向微笑不语的延德方丈,“自此之后,庙门不两立!”
柳书竹一甩衣袖,毫不犹豫的迈步入寺,经过众僧时,却连看都不屑看他们一眼。
“记住就好,你们最好都能活的久一点,好亲眼看着,来日我若证了菩萨,得了大法,第一件事就是拆了你们这座破庙,砸了菩提佛的龛位,让你们无佛可奉!”
无佛可奉!
大劫未临,佛门内部却已成乱象,皆因柳书竹心有不平而起。
如真小和尚激动的浑身发抖,一生中,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风光,柳书竹舌战群僧,说到底还是为了他出头。
他瓮声狂笑道:“入眼尽是光头客,怎奈无一有缘人!哈哈,说得好!俺这兄弟一个……便胜过你们所有人!”紧紧追随柳书竹的步伐,向参天树影的方向走去。
良久,远处看热闹的人群才蓦然醒神。
菩提寺前,一场孺子对诸僧的论佛,虽寥寥几句,却丝毫不亚于数千年前六祖成名之日。
他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则不免为之击节赞叹,菩提寺的做派不仅佛门内部不喜,就连外面的人缘也不如其他两家。
不知是谁大胆嘀咕了一句:“这场论佛,以前没有机缘听到,以后怕是也再难有机会……”
……
山岭中,接近参天树影后,建筑物变得渐渐稀疏,保留了天然古朴的气息,周围的草木也随之变得愈发庄重,与舍利塔周围的气息相比,更添了许多无形的威严!
自古狂僧汇集之地,所滞留的气息也更加慑人心魄。
一路上,许多僧人因二人而驻步,目光中尽是敌视的目光。
柳书竹摇头道:“佛家讲博爱,这好大的一座寺里,却充斥着不该有的恨意,自己尚不能超脱,又谈何舍己渡人。”
视线的尽头处,隐约见一处陡峭断崖。
那处断崖,便是赫赫有名的‘悔过崖’。曾是四祖罗汉悔罪之地,也是他的金身泯灭之处。
菩提寺不出世的高僧应该都在崖底修持,但他们即便知晓了寺门前的一举一动,却也不闻不问。
断崖顶上,婴儿僧在那里来回踱步,用神念注视着柳书竹和如真小和尚的举动,不知怎的,心中竟隐隐觉得有些焦躁不安!
这个小子,无论胆色还是心志,都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他怎会看不出,柳书竹之所以在寺门前大放厥词,其目的无非还是为了搅混水。宁肯让两大庙的高僧为了他打起来,也不愿意接受‘天成宿命’!
先前那番话,婴儿僧一句都不认同,但就连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佛门修心,跟别的势力终究不同,法力和境界都建立在修心的基础上。菩提一脉即便再狂妄,也向来都是心安理得,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信仰!
而信仰……则决定了一切。
可是,那小子却好不歹毒,巧舌如簧,想要动摇信仰之根本。
……
一路来到缓坡处,眼中终于见到了参天树影的本体。
近处观来,菩提树好似一把巨大的火炬,绿霞升腾,跳动不息,更加彰显非凡!
树下,背对着柳书竹和小和尚站了一位白袍僧人。
两人走近,他也没有转身。
“一截烂根,却能生出这样一株古树,真是令人赞叹,只可惜,离真正的菩提神树还是差远了。”柳书竹的目光立即被这株古树所吸引,忍不住驻足观看,赞叹道。
“哦?这么说,柳尊者见过真正的菩提神木了?”
声音极为好听,但却能听出是男子的声音,语态自然,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一尘和尚转过身,嘴角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和善,转身之后,半坡山花依然因他的回眸而羞闭。
柳书竹不禁一愣,落入眼中的竟是一张美艳无方的面孔。
小口朱唇,凤目弯眉。
再配合身上的那股出尘的气质,举天之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用他大老爹形容美人的话来说:“啧啧,那小娘皮儿,天生一副让男人高潮的脸。”这句话用在此处,竟也不显得太过分。
假如这是一座尼姑庵,肯定会有不少人错把他认作容貌美艳的小尼姑。
男儿的样貌能如此,却着实让人无语。
之前,柳书竹曾向小和尚打听一尘和尚的底细。问及他的样貌时,难怪小和尚挠头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挺漂亮的。
也无怪乎世人以‘妖僧’来称呼他!
柳书竹嘿然一笑,脱口便道:“能长成这等模样,真不知是这张脸愧对了一副大好的男儿身,还是男儿身愧对了这张娇柔的脸。”
一尘表情不变,问过之后,仍在等待柳书竹的答复。
他,就是小和尚的宿命之敌,让大力金刚相都不敢去面对的菩提传人!
见到他之前,柳书竹心中怨念重重,对于一心想要杀死别人成就自身佛位的人,当然不会存有任何好感。可他终于与一尘面对面后,却很难从心底生出排斥的感觉。对方只是随性的站着,却能与周围的天地完美契合。
天地无我便无趣,天地有我而多姿!
很难说清‘天地’和‘我’之间,究竟是谁混淆了谁,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小悍匪桀骜不驯,傲骨铮铮,对事物的看法自有一套独特的理念,他敢在众神僧面前口出狂言,冒天下之大不韪,信口渎佛,气势丝毫不显逊色。
两人初次相逢,又是在这样的境地下,却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矫情,也无需客气,反倒像是两位多年熟识。各自说了一句后,都在默然打量对方,柳书竹目光变得愈发浓重,单从气质上而言,便给人一种妖邪而无法比拟的感觉!
最终,还是柳书竹爽快答道:“菩提神树与佛陀为伴,真正的神木怕是早就绝种了。我虽没有见过真正的神树,但多少也知道一些隐情。”
一尘好奇道:“敢问是何隐情?”
柳书竹霍然道:“菩提神树,曾茂盛于一处神秘的地域,你也许没听说过,但那个地方,却见证了诸佛的泯灭。”他说完,再去观察一尘的反应。
泯灭!
特意强调这两个字。
漫漫古史中,曾经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恢弘岁月,比上古年还要遥远,也许是在天地分化之初,又或许是在世界诞生以前,总之,佛陀这种古老且强大的存在,曾盛极一时,主宰了世间众生,以至于专门建有一片供奉诸佛的殿堂!
在柳书竹的猜测中,那片幻境中遗失的古迹,甚至比五方古地还要不平凡。
青灯葬佛寺即将出世,但毕竟只属于五方古地之一,传言中埋葬了一尊青灯大佛。然而,诸佛的殿堂却呈现出‘群佛并立’的浩大盛景,远非一佛可比!
那处地域究竟在何方,到底在何年,至今是否又还存在,这些问题都不得而知,但那里所牵扯到的古老秘闻,却不会比五方古地逊色。
一地群佛并起,一地天碑葬佛!
两者之间,或许还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也说不定,与飘渺虚瞑的‘天’有关。
但,佛门即便繁华到了那样的程度,今天看来,佛陀却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