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燕喃才想起来,上次似乎自己提到了崔生和崔莺莺,这时才想起,《西厢记》因挑战封建礼教的权威,在古代被列为禁书、毒书,相当于现在的毛片、三级片,然而古今一样,越是禁越是引起大家的好奇心,有些茶馆会私下讲些话本子,弄得胡穜心痒痒的,以为燕喃有这个话本子手稿,所以才态度如此的“和蔼可亲”。
燕喃一翻白眼,没好气的回了句:“没有!!!”一甩袖子离开巷子,嘴上则嘟喃着:“这要是有易老头儿的《金瓶梅》,不得给我三叩九拜的?”
“《金瓶梅》是什么书,本少爷怎么没看过?我只看过《钟魁捉鬼》,脸涂的跟猴屁股似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燕喃本来蹭蹭往前走的步子一下子就停了下来,身后紧追的胡穜一下子撞到了后背,疼得“唉哟”一声,抽动的鼻子,轻捂的胖手,哀怨的眼神,无一不表示着正在控诉燕喃。
燕喃则急问道:“你说的那个钟魁是不是画的跟个大红脸似的,那个戏班子在哪里能找到?”
胡穜则沉痛于疼痛中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可是卑鄙无耻的讹诈了我两万贯银钞!你当我是宝钞提举司呢,随印随有?”
燕喃则好笑的一抱肩:“那只怪你太天真!说我卑鄙无耻,那我就告诉你一个更卑鄙无耻的,站稳了,别摔着!!!”
说着同情的拍了拍比自己高上许多的胡穜的肩膀,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说道:“陈伽笙锁骨上的红痣我是未曾见过,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概不负责。”
胡穜气得险些沤出一口心头血来,莫名其妙被栽赃了一个“偷看洗澡”的恶名,本以为知道了“内幕消息”,现在却被告知,这完全是个地地道道的骗局,让他情何以堪。想伸拳,打不过;想还口,说不口,脸胀得通红。
燕喃同情的轻叹一声:“真是个实心眼子的社会大好青年,被人摆了一道竟然没有想法报复,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白当一回你的老大,你帮我找到戏班子,我帮你追求陈伽笙,怎么样?”
胡穜半信半疑的,几近天真的眼睛看着燕喃,燕喃绕过背后,上去一脚,踢得胡穜一个踉跄在前带路。
不多时,来到一个高大的门楼前,旁边一个大大的“茶”字幌子,门匾上写着”雅云斋”,步入正堂,前方是高高的表演台子,下面一排排的茶座。台上,一群抹着脸谱的大汉卖力的武着,汗渍浸湿了短打。
台下只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磕着瓜子,喝着茶水,兴志怏怏的,见台上只是一群汉子腾来跳去的,观众中一个粗布大汉站起来大喊:“赶紧他妈的下去,我他妈在船坞一天到晚的看着一群汉子,到这儿还是看一帮汉子!拿他妈老子当瓜子(傻瓜)呢?”
有了一人开头,其他人就跟着一顿哄赶,台上的几个大汉没得到赏钱不说,还灰扑扑的下了台。
后上台的是一对父女,父亲年迈,女儿年少,虽然称不上闭月羞花之貌,却也身材匀称,面容周正,成功安抚了骚乱的大汉。
胡穜正想接着听小娘子弹琴唱曲呢,却被燕喃急匆匆拉着走向后台。
后台,老板正一脸愁苦的对几个汉子道:“周老弟,雅云斋生意不景气,本想着你们是上了礼部单子参加过祭祀的,救我一救,哪成想,你们根本就不是科班出身,没给我带来生意不说,还险些得罪了客人,让你女儿上台,你又不同意,行了,我这雅云斋也干不下去了,你回老家去吧。”
领头的大汉三十出头,脸上画得黑红黑红,油亮油亮的,眼睛却是充斥着灰败,紧拉着老板的手道:“宋大哥,小弟我不是科班,但好歹也学上几年,没事儿总爱耍上一耍,去年,家乡遭了灾,有的人家都饿死人了,这才想着跑到外面来讨生活。本以为祭祀能挣个一文半文的,岂料官差将穿的戏服、油彩啥的留了下来,说是顶了帐了。现在回家乡,连返程的盘缠都不足,宋大哥,演戏不行的话,干别的活计也成,您看我,能扛活,能跑腿,分毫不含忽,给我们几口吃的就成。”边说边撸起袖子,呈现衣服下虬结粗壮的胳膊。
宋老板凄苦的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吊钱递给周姓汉子道:“周兄弟,我的境况你也知道,只能帮助你这么多了。雅云斋在我宋家己经传了四代,我从八岁起就在这里学着应酬、编曲儿,都二十几年了,但凡能做下去,我又怎会放弃呢。让你们上台,也是想着冒险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宋老板脸上一片颓然之色。
在宋家祖父和曾祖父时期,正是元朝时期,伶人红火,曲牌盛行,雅云斋座无虚席,来光顾的多是达高贵人;
到了父亲和自己这两代,却是改朝换代成了大明朝,元朝时几个拿手的如《西厢记》、《窦娥冤》等曲牌都被禁演,剧院日益萧条,门可罗雀,来光顾的大多是些扛活歇脚的贫穷百姓。
自己苦苦撑着,己是家财散尽,只余下空荡荡的两层楼。家中娘子己经发话,如若再经营下去,就要回娘家。
见宋老板一片愁苦,周姓汉子亦不再为难于他,没有接过宋老板递过来的一吊钱,招呼大家收拾东西,另谋出路。
燕喃很是赞赏的点点头,汉子为人仗义,老板悲天怋人,倒是难得。
轻轻咳了一声道:“周班主,不急着收拾,你我谈谈生意如何?”
闻听此言,见小女孩儿穿着光鲜,周姓汉子眼睛兴奋得一亮,以为是要被请去唱堂会。
燕喃走到一只画妆用的桌子,打开上面摆着的一只只瓷罐,嗅了嗅,见里面有红的、白的、黑的八九种颜色,很是齐全,不急不忙笑道:“周大哥,不知道,你这些个颜料怎么卖?”
周姓汉子的兴奋之色在燕喃的话语中,如退潮的洪水,倾刻恢复了到了绝望,神色委靡道:“姑娘,不嫌弃是用过的,您就拿去吧,反正我们也用不上了,拿着回乡怪沉的。”
燕喃淡淡应了一声,见只一会儿,几个大汉就收拾停当,来到后台门口等着周姓汉子一起出发,几个汉子中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眉清目秀,身材纤细,眼睛却透露出一种隐隐的倔强与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