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侠还记得年前在四海酒楼那一次事情吗?”易老板幽幽地说着,在这空旷的地方传来隐隐回音。
汪春水挠挠头:“哪一次?”
“呵呵,真是贵人多忘事。”易老板许是觉得蹲着太累干脆坐了下来,继续说道:“那在下就帮着您回忆回忆。”
幽幽地声音继续响起:“那次一堆官兵要围剿一群江湖人士,江湖人士愤起反抗眼看要将那群官兵给打败了,春水大侠一声好商量大家便撤了刀剑,饶了那群狗贼一命。”
汪春水点点头,这事她是记得的,当时穆南山还在她身边。她不想看朝廷和江湖人士闹的太僵,太僵了与谁都不好。
“当时,在下和在下的弟兄们都在其中。给了春水大侠一个面子收手放了他们。但后来……”易老板的声音凝重低沉起来,像深渊里的一道低哀:“这群官兵似乎是掌握了我们每次的聚会的聚集地,一次次地暗算偷袭,我一共十个弟兄,现如今加上我只剩下三个!”
“……”
汪春水一时有些无话可说,这事她根本一点也不知道啊……
她住在深宫,还没个给她传信儿的,就这几个月江湖中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汪春水还在震惊之余,只听易老板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弟兄被抓住后得幸而有机会逃了出来,被人折磨的留有一口气,抓着我的手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春水大侠向那些官兵们透漏的消息。”
说完这些话的易老板忽然站了起来,面目变得狰狞可怕,指着汪春水厉声道:“你这个江湖的骗子、叛徒!”
信息量有些大。汪春水被人突然指责,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还没反应过来,外面就进来了俩粗壮大汉,搬进来一个木桩,汪春水顿觉不好……
果然,自己被人绑在了木桩上。
易老板手里不知从何多了一条鞭子,沾了沾一旁的辣油正要打算动手。
汪春水嗷的一声:“易老板,你听我说!只凭你那死了的兄弟片面之词你就断定是我泄露的消息。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呵呵。”易老板现在满脸可怖的表情,拿着沾了辣油的鞭子,在昏暗的烛光照耀下显得格外诡异:“春水大侠与朝廷勾结可是大家都亲眼目睹的,这还能有假!”
“易老板,我虽为朝廷做事,但也绝对不会做出卖江湖的事。”汪春水声调冰冷,一字一句,冷静地说:“而且朝廷若与江湖没什么深仇大恨。也绝对不会去杀害江湖中人,这其中必然有误会。”
“呵呵。”此刻的易老板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一门心思都在“仇恨”二字上:“朝廷里就没一个好东西!没想到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汪春水竟也被那些虚名身外之物迷了眼睛,心甘情愿替他人做狗。”
一鞭子下来,皮开肉绽。
易老板是下了狠劲的,汪春水紧皱着眉头,身体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来,疼痛感却越发明显。
“今日就让你血债血偿!”见了血的易老板双眼越发猩红。整个人更加兴奋,嘴里喃喃有词:“我给你们报仇了!”
被打了两鞭子的汪春水只是微微皱眉,一声没吭,冷静地想着法子。现在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问题了,于是她想到一个人,便想着用这个来吓唬吓唬易老板。
“你可知我与秦魔头是什么关系?”汪春水忍着痛低吼了一句:“他是我师兄,我爹是他的师傅。若是他知道我在这儿被人打死了,你定然会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江湖之中,人人都想将秦陌青碎尸万段,可人人听了秦陌青的名字都闻风丧胆。
果真,易老板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脸上表情微微一滞,似是在犹豫。
汪春水看到了机会,继续用语言攻击:“杀你兄弟的可是朝廷里的人,你难道不想手刃他们。你不如用我去下套对付他们。”
易老板的胳膊慢慢垂了下来,表情有些僵硬,在心里犹豫着她说的方法可不可行。
“你也知道,惹到秦陌青了,他会不管不顾,万一你兄弟一个不剩了怎么办?要是用我做引子的话,那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呵呵,你倒是挺会给人出主意。”
一道低沉硬朗的声音冲破这压抑的小黑屋,汪春水忽然看到了希望。一张有些脏的小脸露出明亮的笑容。
第一次,她觉得穆南山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魅力,让她忍不住仰望,心中逐渐安定。
易老板的人迟迟来报,捂着胸口,身上带着鲜血:“老板,我们根本顶不住他们的人。”
易老板回头望去,只见一群官兵蜂蛹而入,他手里的鞭子被人夺走,两只胳膊被人桎梏压在地上跪了下来。
穆南山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往前走了两步,将伤痕累累的汪春水护在怀里,嘴里吐出冰冷的话:“可真是能耐。”
汪春水不介意他的冷脸色,对着他抿抿唇算是笑过,实心实意的说道:“多谢陛下。”
说完感谢的话之后,汪春水就晕倒了,意识进入朦胧状态。脑海里翻着乱七八糟的景象。
一会儿是穆南山捂着她的腰窝,一会儿是沾了辣油的鞭子。一会儿又是城南妓院的莺莺燕燕,景象转换很快,直到她清醒以后,眼前还隐隐转着一圈星星。
汪春水清醒之后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两个剑拔弩张的人立在她床前寸步不让,看这架势下一刻要打起来。
虚弱的汪春水抬了抬手,费劲地弄出点动静,想打破眼前的僵局,操着干哑的嗓子说道:“水……”
穆南山的注意力从秦陌青脸上转移到汪春水脸上。下意识坐到床边将她扶了起来:“你总算醒了,你要什么?”
汪春水再度张口,还没说出声音,面前就多了一杯水。
秦陌青整个人依旧是十分的随意:“喏,不冷不热,刚好喝。”
“多谢。”汪春水礼貌的道谢之后,端着杯子一饮而尽。
干哑的嗓子得到缓解,身上虽疼,但说话容易些了。
秦陌青瞅了穆南山一眼,很不客气的说道:“陛下先出去,我有话对她讲。”
穆南山脸色很阴沉,眼神冰冷的看着秦陌青:“她的事朕无需回避。”
“可是……”秦陌青故意摆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这只关系到我们二人,又与陛下无关,陛下在这里大家都有些尴尬呀。”
穆南山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汪春水靠着他都觉得浑身冻的上。于是,开口阻止秦陌青越发荒唐的语言:“王爷有何事直说便好。”
秦陌青笑了笑。脸上带花,与阴沉的穆南山形成鲜明对比。
“你啊……不是答应叫我师哥,怎得这称呼又改了?太不守诺了!”
“……”
汪春水下意识咳嗽了两声,秦陌青还真是语出惊人。她与他是师兄妹的关系皇帝陛下是根本不知道的啊……怎么能在他面前说……
秦陌青那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飘到汪春水脸上,一会儿飘到穆南山脸上。看到穆南山脸上都要被气出个花来了,他也就满意了。
秦陌青从袖口里掏出一粒药丸,眼疾手快的往汪春水嘴里放去。放入之后。指尖不舍得离开那冰润的薄唇,轻轻勾了勾唇形才将手给收了回来。
当着皇帝陛下的面调戏人,整个天下,也唯有秦陌青敢。
穆南山要抬手打人的功夫,秦陌已经青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远了。
汪春水早已经习惯了秦陌青的不老实,所以喂她吃个药碰了碰她的嘴唇,她也觉得没什么,比这个更过分的都有。这算什么。
汪春水的心思一直在药丸上,吃了之后没一会儿她便挣脱开穆南山盘腿打算运气。
体内内力果然在一点点凝聚,这药还真是神奇。
穆南山怀里空了空,心情也不好,看着那人的心思一点也不在他身上,不由觉得一股气闷油然而生。
“你……”穆南山想说点什么,到了嘴边话一转变成了:“刚刚他给你吃的是什么?”
运完气的汪春水感觉浑身畅通了许多,精神回来了。也想起来需要应付穆南山了。
她好像有好多事都骗了穆南山。一时被他戳破这么多,她要从何说起?
“陛下……”汪春水想说些重要的:“奴婢账簿没拿到,还请陛下责罚。”
穆南山皱了皱眉,明显的感觉到她在顾左右而言他,却也不戳破她。
“嗯,朕已经找人拿到了。”穆南山看了看她问道:“城南妓院的老板为何抓你?”
汪春水将这事的前因后果说了说,然后附上自己的忠告:“江湖中人虽都是些散帮闲派,可若真与之为敌,必然会伤兵伤财。而且江湖中人遍布天下,很容易影响百姓的想法……”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穆南山一定会懂。
“朕从未打算与江湖中人为敌。”穆南山抬手将她按在了床上,看着她微微泛白的嘴唇说道:“你躺下说。”
原本汪春水的气势就比他小很多,这样躺着跟他说话,有些不自在,但见穆南山眼神坚定她也不敢反驳什么。只好以这种姿势跟他说话。
“那陛下觉得会是何人所为?”汪春水努力理清思绪:“易老板口口声声说是朝廷里的人。会不会是有人借朝廷的名声与江湖为敌,对朝廷和江湖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穆南山沉思了一会儿。又看着脸色泛白的汪春水,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先好好休息,此事朕让别人去查。”
穆南山见她气色不是很好,先让人进来喂了药和粥,看着人乖巧地躺着,忽的,心里一点柔软流过。
刚刚喝了药的汪春水嘴角还残留着一小滴晶莹的药汤水,穆南山忍不住动手给她擦去。擦着擦着想起刚刚秦陌青往她嘴里送东西还顺道摸了摸她的唇。手下的力道不禁加重。汪春水吃痛的哼哼了一声,一脸怪异的望着穆南山。
穆南山回神收回手,问了太医两句,交代了她一句:“好生休息。”便出去了。
汪春水隐隐的睡意被穆南山刚刚那个动作弄得一点影儿也无。
嘴唇被人按的有些重,还有些发麻,鼻尖轻嗅了嗅,仿佛还有帝王身上特有的龙檀香味儿。
不知为何,竟觉得双脚有些轻飘飘的,好像不用轻功就在可以双脚离地似得。
汪春水睁着眼开始胡思乱想。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总喜欢想事情想的出神。
忽然想起件重要事,忘记问皇帝陛下要怎么处置易老板了……
从易老板嘴里知晓,她的名号恐怕要在江湖中臭了的。若是出门说自己是春水,恐怕要挨打了。
想想就觉得苦恼,她还想着以后以“春水”的名号仗剑走天涯啊。
汪春水身上的鞭伤比较重,又加上前段时间折腾的那些伤还未好全。晚上睡觉的时候很费劲儿。
穆南山赐了她上好的治疗鞭伤的腰膏,她不愿意让别人伺候。并且她一个宫女本来就不合适让别人伺候的。所以涂药这些事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的。
正月还未出,外面的积雪也没化,汪春水这屋子靠近穆南山的屋子,借着地龙还未散的热气取取暖,还算暖和。
只是将上衣脱了,就有些冷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个人坐在黄铜镜前面,照着身上的伤疤涂药。
因为鞭痕比较深,有些地方还没有结疤,涂上药隐隐有些疼,汪春水咬牙忍着,一个没忍住还是出了细微的声:“嘶……”
“怎么了?”
推门声伴随着说话声响起。汪春水没来得及反应,穆南山就进来了。
看到眼前的场景,穆南山第一反应是愣了愣,之后才发觉不好,一个大步迈进屋子里。转身将房门给关严实了。背对着汪春水:“朕什么也没看到。”
平日里汪春水再怎么不在乎这方面的事,但在此刻她也知道事情有些严重。一张脸变得通红,双手捂住胸前,快速去扯架子上挂着的衣服。
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一个用力,不仅扯动了伤口,还将挂衣裳的架子给扯倒了。
架子落地,发出巨大的“碰”响。穆南山闻声回头,看到眼前场景淡定的走过去亲手将架子扶了起来,还不忘嘱托汪春水:“小心些,别再又受伤了。”
现在,就算汪春水再迟钝也知道穆南山此事做的极其不正确。
第一,他不敲门就进姑娘的闺房。第二,他明明看到她在擦药光着上身还不回避还不赶紧出去。第三,她还没穿好衣服,他就回过头来……
他刚刚做的这一系列事。汪春水只想到了一点,这就是传说中的耍流氓啊……
汪春水赶紧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又披了一件才算放心,脸蛋通红,脸上的怒容十分明显。
连要对穆南山行礼她都忘记了:“陛下,这么晚了,您到一个姑娘的房间还不敲门是要作何?”
穆南山看着她一副看禽兽的表情,就觉得不好。
他刚批完折子想着出来走走,没让陶公公他们跟着,没想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汪春水的小院里。在门外看着里面还掌着灯,想也没想就进去了,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他原本是想要出去的,但一想天气这么冷,他再开门万一她着凉怎么办。本着自己是君子根本没有什么好瞧的意思,便转身等她穿衣服了。可谁知她笨手笨脚的又将衣架给弄倒了,所以他才转身帮忙的啊……
皇帝陛下内心一阵咆哮而过。可奈何在看到汪春水那双写着“你就是流氓”的双眼之后,只能憋闷在心里。
“朕……”
“陛下要是没什么事吩咐还请先出去。”汪春水将衣服裹的紧,警惕地看着穆南山。
“朕没有那个意思。”穆南山有些挫败的解释道。
“嗯,奴婢知晓。只是毕竟男女有别,奴婢是个姑娘,陛下是个男人,所以该回避的还是要回避。”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穆南山此生感受了一次欲哭无泪的无力感觉。
“朕走!”穆南山无奈道。
“陛下千万别误会了,就当什么也没看到。若是真看到了什么,奴婢也不会介意,毕竟也不是您故意的。”汪春水特意咬着“故意”俩字加重了语气。
穆南山走了,步伐飞快的回了御銮殿。陶公公见皇帝陛下飞奔而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正打起精神等着他开口,等了一刻钟也不见他说话。
又过了会儿,只见穆南山埋头盯着桌子上的纸,眼睛一眨不眨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陶公公怕出什么事,在一旁轻轻说:“陛下,到就寝的时辰了。”
“嗯……”穆南山正要起身,却又止住了,嘴唇上下小幅度波动,声音很轻:“一个女子被一个男子看了身子,这个男子该不该娶她?”
陶公公一双老手一哆嗦,这是什么问题?
但想着有问必答的原则,陶公公还是回答了:“按着咱们大穆的规矩,女子被人看了身子。自然就是那个男子的人了。”
听完这话,穆南山忽地勾起了嘴角,似是淡淡的笑意在唇边晕开。可又一会儿,帝王整张脸又阴沉下去:“那这个女子说不关那个男子的事呢?”
“……”
陶公公抹了抹额角的汗,双手又抖了一下。春水姑娘被陛下看了身子还拒不承认……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陶公公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为什么要让他知道那么多!
穆南山基本一夜无眠睁眼到天亮。整夜都在想汪春水那句“就当什么也没看到”。
真不是个女人啊……
汪春水也基本上是一夜无眠,她是因为被气的。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登徒浪子,她还不能动手打,心里憋屈的慌。
不过第二日白天汪春水有时间睡,将床幔一放,她可以继续睡!
可偏偏总有那不想让她安稳休息的人。
在宫里闷坏了的颜雨晴来找她玩,这才听说她受了伤,一脸担忧的进来看她。
汪春水特别不想应付这些人,却又不能翻脸。只好起身面无表情的对着颜雨晴扯了扯嘴角:“今日奴婢身体不适,无法同小姐说话。”
颜雨晴旁若听不到看不到汪春水的冷言冷语:“春水,你还在怪我上次的事吗?”
颜雨晴见汪春水不回答她,拉着她笑了笑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不说是你告诉我的,那陛下一查万一知道是叔叔偷着告诉我的,陛下对叔叔的印象会更坏,若真罚他,也会罚的更重,还有可能会牵扯到我爹的。”
汪春水继续面无表情的:“小姐想多了,您怎么说是您的自由,与奴婢无关。”
“你这么说肯定就是生气啦。”颜雨晴微微蹙着眉头,嘟着嘴:“今天你必须要原谅我,要是不原谅我我会自责的。”
“奴婢说了奴婢没生气。”汪春水有些烦,感觉她好像听不明白她说的话似得。
“你肯定生气了!”颜雨晴娇滴滴的声音说出来,还有些委屈,乍一看还以为她被欺负了呢。
汪春水很无语,为什么女人这么喜欢无理取闹。
“春水,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颜雨晴摇晃着她的胳膊,劲儿用大了,汪春水感觉伤口隐隐地疼。下意识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远离她一分:“颜小姐,奴婢身子不适,需要休息!”
颜雨晴眉头越皱越紧,嘴里小声嘟囔着:“可是你还生我的气……”
汪春水实在是不耐烦了,低吼一声:“那怎样小姐才觉得我不生气了呢?”
颜雨晴的一双大眼珠子转了转:“嗯……除非你发誓!”
“……”
汪春水愣了愣,哪有这样的人啊……可为了清净,还是依着她说的做了,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颜雨晴终于满意了,却依旧没走,拉着她说另一件事:“听说沈雨眠被关了好几个月了啊?”
汪春水没心思应付她,只闷闷“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