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虹光,从庆国上空划过,直指南部的正清山。
等到那虹光到了一处山峰半腰处后,才走出一个白衣的年轻人来。
此地云雾缭绕,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若是凡人误入此间,定是寻不到去时归路,白白在此打转,蹉跎光阴。
可是那白衣人只是衣袖轻抖,便有一道黄光从他袖中飞出,落入眼前的云雾中。
过了一会儿,那雾气竟朝两边散了去,露出一条通道。
那年轻人才进去,便有几个穿着灰色劲装的佩剑弟子,朝他行礼。
“左真人此行……”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弟子恭敬的问道。
白衣人正是那已离开三妙门数日的左明梓。
他在清源山脉深处与灵兽厮杀了数日,方才想起自己还有一物遗落在正清剑派。于是,他道——
“我来取我的剑。”
那灰袍弟子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原来是此事……左真人的宝剑本是半月前便好了的,只是……开锋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至今为止,足足一月没有从剑冢里出来。”
按照常理来说,这剑气洗练开锋应当是越久越好,可是正清剑派的剑冢与寻常开锋之地有些不同。金丹期用的剑器,绝世名剑开锋也不过数日,哪怕是元婴剑器,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竟有这事?可曾打开剑冢看过了?”左明梓微微皱眉。
正清剑派是天下第一剑修门派,铸剑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他的剑十多年前就在一次斗法中毁去,因为难以寻找和自己心意的宝剑,便托付了正清剑派为己铸造一把。
铸剑过程繁冗沉杂,而开锋,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开锋好了,哪怕材料低劣,也能出现一把不错的宝剑。
正清剑派,便拥有整个庆国最好的剑器开锋之地——剑冢。
剑冢,如其名,是剑之坟墓。里面埋葬了正清剑派数千年来身死弟子的亡剑,以及从大陆各地搜集来的宝剑。
传闻,里面曾经有一把从上仙界流落下来的仙家残剑。
剑器乃万兵之王,最重杀戮,而正清剑冢,号称万剑之墓,埋葬百万剑器。
其杀戮之重,难以想象!
剑冢开锋,便是将宝剑放入其中,经百万剑气磨砺,成一代不朽兵魂。成则凌驾于万兵之上,败则被百万剑气同化,任他消耗无数天才地宝,也要,散去。
故天下有一言:剑冢开锋,非剑成,便剑毁。
这些事情,算不上多大机密,左明梓身为三秒门掌教,又在清源派辈分颇高,自然是很清楚的。
他在心底暗暗叹息,剑冢开锋,非剑成,便剑毁。眼下情景,多半是那样了。
按照历来的规矩,这种情况,是要打开剑冢查看的。
“这……”那弟子摊了摊手,苦笑,“跃真人坚持不开,我等也没有办法。”
“胡闹。”左明梓皱眉。
这弟子口中所唤的跃师叔,便是如今的正清剑派掌门弟子,跃千龙。
他与左明梓素来交好,此次左明梓的剑也是由他央了他的师叔,正清派炼器一脉的大长老出手的。
“事已至此,便是本座与那宝剑无缘。”左明梓也不强求,他又不是正清剑派的剑疯子,只练飞剑。
他说罢便要走人。
“左明梓——”
一道光由正清山顶掠下,挡住左明梓的去路。
来人一身白色长袍随风飘舞,宽大的袖口处绣了几枝墨梅,煞是别致。
他盯着左明梓,好半天没有说话。
“何事?”
“……”
左明梓不禁觉得好笑,这跃千龙,来了又不肯与他说话,与上次在三妙山外是一般模样。
“既然无事……”那本座便走了。
“来了怎么不传信于我?”跃千龙看着左明梓的眼睛,若不是刚刚他师弟告知于他,怕是对方走了他还不知道。
“本座只是来拿剑。”
“那为何不等剑成?”跃千龙依旧再问。
跃千龙一直相信,左明梓的剑没有毁去。
是的,剑冢开锋,非剑成,则剑毁。此话不假,可是,他相信如今那把在剑冢内的金丹剑器,能够超越金丹剑器甚至是一般的元婴剑器。
原因很简单,左明梓提供的材料大都是在整个庆国修真界都极为罕见的天才地宝。但这把剑并不仅仅这么简单,除了左明梓提供的那些之外,跃千龙也偷偷往里面加了不少自家门派的铸剑秘料,以及自己搜集来的一些奇异矿石。
要知道,左明梓与他的修为都是结丹期,而跃千龙往那材料里偷偷加的,可是许多元婴老怪用起来都极为肉疼的材料。
他不信,不信这样绝顶材料,在正清派的炼器宗师手下,会成为一把废剑,会成为一把连区区剑冢磨砺都过不去的废剑!
“你要信我,信我,我给你的剑,一定是一把绝世名剑。”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就是在祈求,祈求眼前的人相信他。
“我只等一月。”
当跃千龙听到这句话时,一向自持冷静的他眉梢上也多了些笑意。
他人本来就生的俊朗,修为又高,平日不苟言笑也就罢了,今日可算是把周围的女弟子的魂儿勾了去了。
不过,即使周围众人在心里赞叹的赞叹,嫉妒的嫉妒,也是不敢有人把这些心思放在脸上的。
就这样,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在尊贵的掌门弟子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把某个姓左的家伙留在了正清剑派。
住的不是客房,而是跃千龙的洞府。
其实这样是很不合乎礼仪的,按照辈分左明梓应是与如今的正清剑派掌门同辈,又身为清源派外门掌教,应是住高级贵宾房。可是他这次又是私人来访,再加上正清剑派掌门或许真是烦了跃千龙的絮叨,就任由他去了。
就这样,在斗转星移间,一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
左明梓还是依旧每日练练剑,运运功,再赏赏跃千龙洞府外的梅花,小日子过得悠闲无比。
可是跃千龙不一样,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而剑冢依旧是毫无动静。哪怕他一开始信心满满,此时也免不得心里有些打鼓,怕真的出了一把废剑。
要是真是如此,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别说左明梓如何,跃千龙自己以后怕是也没脸皮去清源派寻他。
一日,左明梓正在赏梅,而跃千龙在练剑。
跃千龙的洞府位置很特别,是在正清山不远处的一座雪山之上。
此山脚下有一寒泉,是故山峰终日寒气缭绕,白雪皑皑。
许是因为此地实在是冷到了极点,平日除了跃千龙也无人来往。
跃千龙便在近山顶处开了一个洞府,洞府外有数百平米的空地,他便移了些梅花上来。
跃千龙喜梅,至于原因,左明梓倒不是很清楚,问跃千龙,他也只是神秘一笑。
零零星星的梅花花瓣散落在雪地上,白的衬得红的更红,红的显得白的更白。
跃千龙便在着雪地梅花中练眉。
他并不用灵力,只是执着一把剑,凭借着自身力气挥舞。
饶是如此,那剑气激起的波动,也在岩壁上留下了半尺多深的痕迹。
那剑痕直入岩石内壁,与岩石紧密贴合,若不是眼之所见,是不会有人相信这里存在了一道裂缝。
可是,任凭剑气激荡,也不曾打落哪怕一瓣梅花。
那花枝只是在空气中簌簌作响,如同舞女舞动的身姿。
左明梓看着跃千龙的一招一式,身影腾飞,眉头却是锁得越来越紧。
看到最后,他径直折了一枝梅花枝,扔了过去。
那梅枝在空气中发出尖利的呐喊,如一之利剑,直直地朝跃千龙身上大穴扎去。
跃千龙本就心神不宁,而这只梅花来得又是出其不意,因此,即使左明梓没有用上灵力,他也是狼狈不已地招架了。
那只梅花被剑刃打落,成了两截,掉在雪地上。
梅花一朵压着一朵,红色的,像鲜血一样。
那些鲜血,附着在褐色的枝干上,不住地战栗。
“怎么了?”跃千龙定了定心神,收剑问道。
“你的心乱了。”左明梓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对,我的心乱了。”跃千龙说话时,眼睛里带着不同的神色,好像有些哀伤。
他的语气很轻,好像只是随口一句。但他又看着左明梓,眼神复杂莫名。
“心乱了,你今天就不应该练剑。”左明梓的语气很是认真。
修炼一事最忌心浮气躁,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而跃千龙这种剑修走的是极端的路子,若是练剑时不能心平气和,那还不如不练。
但是左明梓说了这话之后,跃千龙眼底的哀伤好像更重了些。
“我……知道。”
“我不练剑了,我陪你赏梅。”
跃千龙走到左明梓身旁,两人并立。
他看着满眼的红梅白雪,和与自己一同站立的人,尤其是当他看见左明梓袖口与他如出一辙的墨梅,心情好了许多。
也不枉他数十年前他往左明梓储物戒指中塞的几百件长衫。
那几百件长衫都是一个样式,都是与现在左明梓身上,和他身上这两件一般的样式。
这是他们二人独有的。
记得当时,左明梓只是又好气又好笑地开着他,可是却没有制止他。
思及以前二人的种种温情,跃千龙心底不禁一片柔软。
“明梓,”他执起眼前人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可是被眼前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盯着,心底愈发的火热,嘴上却是越来越笨拙了。
“嗯?”左明梓从鼻腔中哼出一句,表示疑问。
他正赏着梅时,跃千龙的一张俊脸就出现在他面前,着实令人有些疑惑。
这货又在发什么疯?
“……”跃千龙连耳根都红了,可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跃千龙那里急得心底好像火烧一般,左明梓这里却是十分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这是在你宗门,不好。”
只这一句,便将跃千龙打回原形,好像一盆冰冷的水,将火炉上的他浇了一个透心凉。
他才清醒了些许,心下不由有些后怕。
三十年前,他从三妙宫回来之后,自家师父发现他元阳已泄,大动肝火,直接关了他三年禁闭。
修真之人,未入元婴之前,轻易不得泄元阳元阴。也难怪他师父会如此恼怒,他本来是门派内最有天分的弟子,却因为元阳的外泄,不再锁住体内灵气,修炼的时候,就会慢上许多。
可是跃千龙不后悔,他甚至庆幸,自己在回来前便处理了身上伤痕,否则,他师父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人找出来的。
那样,哪怕,哪怕身边人身份尊贵,也是难逃一劫。
金丹期就是金丹期,在元婴老怪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还好,他在金丹后期已经停留的更久了,借此次九幽秘境开启,他刚好晋升入元婴。
那时,自己也算有了一些筹码。
跃千龙如是想着。
轰——
突然,两人只觉得脚下一阵地动山摇。无论之前各自想着什么事情,此刻也都回过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左明梓总觉得那一声响不寻常,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
跃千龙看着声响传来的地方,眼睛有有激动,也有担忧,“好像是剑冢那里出事了。”
两人互相看一眼,当即运起灵力,纵身飞向剑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