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远处望去,果然看不见了光头道士,光头道士神出鬼没,恍如神仙一样。||
我叮嘱弟弟萧黎泊和妹妹萧黎汐,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父亲,否则父亲可能会不高兴。
弟弟和妹妹很听我的话,父母中午回来的时候,他们只字未提。
后来,我把光头道士也就是四方道长还活着的消息转告给姑太姥爷,姑太姥爷很高兴,但他和我一样迷惑,不明白四方道长既然回到了村子,为什么又要离开。
等我再次见到四方道士,已经是将近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在这期间,村子里面发生了一件大事。
之所以想提及这件事,并不是因为它的离奇,而是它对我的童年产生了巨大影响。时至今日,我也无法忘怀那场惨烈的悲剧。
八四年七月下旬的一天,我的姥姥生了重病。
母亲是遗腹子,姥姥也只有母亲这一个女儿,所以照顾姥姥的事情,都扛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肩上。
母亲昼夜陪在姥姥身边,而父亲则忙着在地里上水放水。
家里面,只剩下我和弟弟妹妹三个孩子。
那个年代,村子里没有几户人家买得起电视机,所以不像现代的年轻人,休息的时间晚,大概七点钟左右,我和弟弟妹妹就准备睡了。
弟弟很老实,在我们七个兄弟姐妹中,他和大哥萧黎瀚很像,性格沉闷,而妹妹还小,胆子不大,所以一旦我发号施令,他们总能听从。
妹妹睡在我和弟弟中间,两只手还要紧紧地拽住我的胳膊,我虽然感觉不自在,但因为年长,也便任由她的“放肆”。
夜,降临人间,我却无法入睡,因为我总感觉有经文一样的东西在我的眼前飘来飘去。
而当我睁开眼睛之后,所能窥见的一切又都十分正常。
我烦闷地坐起来,望着窗外。天空中,挂着一轮圆月,犹如一只眼睛一样盯着我。
四周并不安静,此起彼伏的青蛙叫声让人略感聒噪。
我重重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提醒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但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声音的连续性很强,我觉得,可能是有几个人翻过了土墙,正在接近我家的屋子。我又坐了起来,爬到窗户边,向外望去。
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是利小顺。
利小顺身高近一米九,面如恶神,剑眉下突出的眼睛,似乎能放出鬼怪,让人不禁寒意连连。
哪里有小孩子胡闹,只有身边有人喊,利小顺来了,那孩子必然恢复安静,紧张地四处张望。
说起来,利小顺的形象,和他文雅简约的名字一点不配。
村里的人之所以能忍受利小顺的霸道,是因为他是村长的儿子。村长心善,很多人顾及村长的面子,再三忍让利小顺。
利小顺表面上飞扬跋扈也就算了,暗地里,他还经常做一些缺德的事情。他和邻村一个叫二愣子的人经常挖人家祖坟,盗取死人身上一些不值钱的首饰,口齿恶毒的妇人,诅咒这是生孩子不长屁眼的恶行,利小顺却肆无忌惮,毫无顾虑。
利小顺形成这样的性格,和村长也多少有些关系。村长老婆生的前七个孩子都是女儿,由于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当第八个孩子是儿子时,村长就把他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我不知道利小顺出现在我家有什么目的,但出去警告他,我也没那个胆量。
在利小顺身后,还有两个人。
他们也是村子里的地痞流氓,一个叫利开,和利小顺是堂兄弟关系,利开很瘦弱,长相猥琐,敢作恶事完全是靠着堂兄撑腰,另一个叫袁德季,中等身材,孔武有力,他是个独眼龙,据说是以前和人打架,被人打瞎了一只眼,为此还在监狱里呆过几年,可惜出狱后没洗心革面,反而助纣为虐。
利小顺带着两个人,走进了我家的鸡窝,他手里拿着网套子,依次地将我家的三只鸡套走了,我急了,但是无可奈何。
八四年的三只鸡,至少对我家来讲,是全部的经济支柱。
这样的话可能在现代看来,很夸张,但确实是那个年代的真实状况。
我记得,当时的学费是两块五角钱,每次到了交学费的时候,母亲就要到集市上卖二十五个鸡蛋,每个鸡蛋一角钱,供我上学。
看着利小顺即将得手,我又急又恼,头脑中空白一片,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利小顺和两个“随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我开始难过起来,一方面,我担忧父亲的责备,另一方面,我感觉母亲会很伤心,毕竟我奶奶去世不久,母亲手中,已经没有任何积蓄了。
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明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一起回来了。父亲眼尖,刚到家就发现了鸡架门开着,三只母鸡已经失踪。
他一声怒吼,“五兔崽子,咱家鸡呢?”
我慌慌张张地回答,“被利小顺偷走了。”
父亲犹豫了一下,继而声音严厉,“是不是被黄鼠狼叼走了,你故意骗我?”
“没。”
父亲卷上旱烟,狠狠地抽着,母亲站在父亲的身旁,“当家的,找村长去呀?”
“村长叔叔死了,村长进城戴孝,不在村里,可能过几天之后才能回来。”父亲没好气地回答。
而事后,村子里的大多数家中都发生了盗窃,没人像我一样,看见了肇事者的模样。这大概是因为劳累过度,午夜的轻微声音,很少有人关注的原因。
至于肇事者的身份,也有了很多猜测,当然,最主要的猜测并没有离开利小顺的身上,我父亲母亲并不是多嘴多舌,惹是生非的人,关于知道真相的事,他们只字未提。
然而,正是他们的口风严实,促就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丢鸡在村子已经算是大事了,村里的人对利小顺的猜疑越来越重,而且有些年轻人扬言要报警,利小顺坐不住了。
利小顺的口头禅是“老子是怕事的人?”可在偷鸡后的几天,他没有再提及这句话,应该是怕暴露自己,引起众怒。
利小顺的两个同伙,利开、袁德季也不露面,不知道是在销赃,还是没有胆量。
父亲一直等待着村长回来,村长知道了真相,会给每家每户补偿,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但还未等到村长回来,利小顺做了另外一件不道德的事情。
“大家出来看啊!”利小顺在我家门前的十字路口处高喊着。
附近稻田里的村民们停下了手中的活,孩子们也纷纷从院子里走出来,瞧一瞧发生了什么事。
在利小顺的身后,利开和袁德季驾着一个体型瘦弱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垂头丧气,就像案牍上的公鸡,任人宰割。
中年男人我认识,但并不熟悉。他不是本地人,据我母亲说,八年前唐山大地震时,他背着自己的老娘逃难到这,住在了村南头废弃的破草屋中。
平时唐山人很少出门,他没有地,只能在自己院子和拦河大坝外种一些高粱玉米,可惜,往年拦河大坝外的水势都很高,唐山人每次都是颗粒无收。
说起来,唐山人也很苦命,他唯一的亲人就是老母亲,奈何他老母亲身体瘫痪,卧床不起。
贫困的人,都能理解苦日子给人造成的伤害,所以,村民们偶尔给唐山人的家中送些鸡蛋,送些粮食。
我母亲甚至让我将自己家李树上结下的李子送给唐山人吃。
唐山人平时不好说话,只是遇到了孩子,他就会表现出热情,“小哥。”是他对孩子们的称呼,之后,他会接连问几个看似无聊的问题。
从现在回忆的角度讲,唐山人的行为有些像孔乙己,不过,与孔乙己不同的是,他没有不切实际梦想,他只是想安分地过好自己的生活。
看现在的架势,利小顺是想将偷鸡的罪责推卸到可怜的唐山人身上,这个外形看起来愚蠢的家伙实际上十分狡猾。
唐山人垂头丧气,他的眼角有淤青,嘴角流出了鲜血,应该是被利小顺揍了。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我并不敢到大杨树附近,因为被父亲看到会受到责骂,所以我只能倚靠自己较高的地势,观察事态的发展。
利小顺果然高声喊着,“偷鸡贼抓到了,他今天偷我家鸡被我逮个正着。大家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啊!”
村民聚了上来,将利小顺和他的几个手下围成了圈,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声音,“原来是他啊!”
村民没有附和着,而是纷纷向身后望了望,是邻村的二愣子,二愣子有些尴尬,“嘿嘿”地笑着。
唐山人开口了,声音很低,“我不是偷鸡贼,他们才是,我明明看见了······。”
“你他妈明明看见了,你现在才说。”利小顺一声怒喝打断了唐山人的话,“分明是我们抓了你,你怕了,再栽赃在我们身上。”
围拢的村民倒是没发表任何意见,毕竟唐山人已经在村子里生活了八年。相安无事,突然间盗窃,理论上说不通。
人群中,我还看到了父亲的身影,我以为父亲会说出真话,那样一来,利小顺等人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的窘态一定会被众人耻笑。
可父亲却做了另外一件让我颇感意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