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正想着,却见院门口来了几个打扮花俏的丫鬟,细细一瞧,均是二少爷房里的人,只容貌均在白飞之下。看来二少爷花心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林西陪着笑脸一一打过招呼,众女见是她,倒也客气,围着一道说笑。
浓浓的脂粉气扑鼻而来,林西只觉得呼吸不畅,暗道好重的妖气,遂找了个出恭的理由迅速的尿遁了。
……
高府东北角的一处安静的院子,四四方方,极宽敞。院子里种满了玉兰树,隆冬时节,早已过了那花期,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摇摆。
何姨娘化着淡淡的妆,亭亭立在树下,转过问身边的小丫鬟:“阿瑛回来了?”
青衣圆脸丫鬟放下手里的扫帚,笑道:“姨娘都问了好几回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问了好几回了?”
何姨娘轻声喃呢:“这时辰怎么像被冰冻住了一般,连动都不动了呢?”
心腹容妈妈被打发出去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大丫鬟被发卖了,宽敞的院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日子能不被冻住了吗?何姨娘自嘲一笑。
笑意尚未隐去,却见一微胖的丫鬟推了院门进来。
“姨娘,不好了,老爷把王姑娘抬了姨娘了。”阿瑛走到何姨娘跟前轻道。
“王姑娘?哪个王姑娘?”何姨娘脸色微变。蹙眉道。
“还有哪个王姑娘?就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女。姨娘刚被禁了足,老太太便把人接来了,天天寻思着往老爷书房去。没脸没皮的,一股子狐媚相。”阿瑛一脸愤恨道。
“老爷与老太太一向不合,怎么会?”何姨娘脸上闪过讥讽,言语淡淡的。
“姨娘有所不知,那王姑娘大半夜地寻到老爷书房,穿得又露,言谈又。老爷一个没忍住,便……奴婢还听说老太太先前特意请了经年的老人。关起门来着调教王姑娘如何侍候男人的本事,老爷如何禁得住!”
阿瑛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显得尤为响亮。
“老妖婆!”何秋玉气得咬牙切齿,心下一片凄凉。
原想着老爷盛怒之下把自个禁了足,过了两三个月。念着她生下一双儿女的份上,念着她素来用心侍候的份上,许会解了禁,哪知道……
世上男子,只见新人笑,怎见旧人哭?如今府里又多了个四姨娘,既长得娇媚年轻,又会侍候男人。相较之下,她这半老徐娘又如何能再夺回男人的宠爱?
何秋玉潸然泪下。
这个男子。虽不值得她用身心去付出,却能给她和一双儿女安稳的日子。她出手,也只想着为儿子。女儿争一争。如今连自己都折了进去,孩子们有个被禁足的生母,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啊……
阿瑛瞧见主子伤心,想劝也不知如何劝,陪着掉了几滴眼泪,忽然似想到了什么。
“姨娘。实在不行,奴婢再去找找三少爷。四小姐……”
“不许去!”
何姨娘忽然尖声打断。
“不许去。我不能因为自己而累了他们!”
……
西市,向来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两旁青楼画阁,绣户珠帘,美仑美奂;绫罗绸缎,珠宝香料,一应俱全;更有医药门诊,看相算命无所不备;
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看街景的士绅;骑高马的官吏;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问路的外乡游客,有那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也有那街边行乞的肮脏乞丐。真真是三教九流,形形色色。
如果说西市的清晨是只没睡醒的懒猫的话,那么西市的中午就是只精力充沛的老虎;到了晚上,如果非要用动物来形容,西市更像是一只期待与雄性交配的狼,眼中赤裸裸的尽是幽幽散发出来的绿光。
林南赫赫然站在老虎的一只眼睛上,如水的目光正上下打量眼前的一对客人。
林南在醉仙居大掌柜这个位置上已稳稳地坐了两年,迎来送往的客人没有上百万,也有几万。一双妙眼看尽人间百态,与那孙悟空的火眼金星相比,除了看不出化成人形的娇魔鬼怪,旁的也不差什么。只是今日这两位客人,林南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什么道道来。
帐房吕布戴了顶羊皮小帽,遮住了由地中海演变成死海的脑袋,凑过满是褶子的脸,轻声道:“南掌柜盯着那桌客人已半盏茶的时间,可是那桌客人有什么不妥?”
林南淡淡的地了他一眼,嘴角轻翘,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叹道:“此二人,诡异之极”
“诡异?”
吕布帐房扶了扶恨不得挂到嘴巴上的眼镜,认真打量了下,开口道:“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带着小厮上咱们醉仙居喝酒吃饭,哪里诡异?”
林南白了他一眼,扶了扶头上的凤钗,一脸隐秘道:“哪里都诡异!你瞧,那年长的白袍公子,长得白白净净,看似一派富贵闲人的模样,可一双眼睛却东瞧西望,行事说话微微躬着身,脑袋动不动就往青衣小厮那边凑,点个菜也小心翼翼地询问那小厮。哪里像个公子,分明就是下人!”
吕帐房透过厚厚的镜片,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眼,笑道:“大户人家的公子,宽待下人,与贴身小厮处得跟朋友兄弟一般,这也不是没有的事。”
林南抚了抚头上的白玉蝴蝶簪,反应敏锐道:“吕帐户是说我不宽待下人,没跟你们处得跟朋友兄弟一般?”
“掌柜说哪里话,掌柜对我们不似朋友兄弟,胜似朋友兄弟。小的们养家糊口,都靠掌柜赏赐!”
吕帐房笑得像朵快蔫了的菊花一般:“掌柜,说诡异之处!”
林南哼哼两声又道:“再看那个小厮,一身青袍不新不旧,周身却有一股子气度。言行举止一派怡然自得,既不端茶,也不递水,脸上的神色拽得像个什么似的。眉毛稍稍一抬,那白袍公子便低头哈腰。哪里是个小厮,分明是个主子!”
吕帐房细细看了两眼,心下倒有几分赞成,忙道:“掌柜,这么说来,这二人……”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两个,一个黄袍加身,也只是个跳蚤;另一个吗?哼……打扮成叫花子,也难掩其富贵!”
林南对自己一针见血地分析十分满意,似笑非笑地朝吕帐房递了个货真价实的媚眼,只把那老吕头惊得失了手里的毛笔,俨然一副受惊过度的表情。
“掌……掌……掌柜,不……不会吧!”
“会不会的,一试便知。”
吕布吓得眼皮直跳,忙劝阻道:“南掌柜,慎重,慎重,三思,三思!这事,要让北掌柜知道了,恐怕……恐怕……”
林南昂了昂首,冷笑道:“这醉仙居谁是大掌柜?”
吕布眉头紧锁,苦大仇深地从嘴里咬出几个字:“南掌柜您!”
林南又昂了昂首,笑了笑道:“我与他,师门当中谁是长?”
吕布咬了咬唇,支支唔唔地从嘴里又吐出几个字:“南掌柜您!”
林南微微舒展眉头,玉手轻轻在吕帐房的肩上拍了拍,含笑道:“帐房先生的眼力劲,果然就是好,瞧这帐,算得清清楚楚,一点都不含糊。老吕啊,有前途啊!”
吕布咽了咽到嘴边的话,郑重其事道:“南掌柜,稍稍悠着点!咱们是开门做买卖的,万一把客人得罪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者说今日北掌柜去了京外!”
言外之意是,南掌柜你闯了祸,没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林南眼波流转,撂起袖子跃跃欲试的半晌,想着师弟阴沉的棺材脸,终是在吕老头眼白多于眼黑的注目下,偃旗息鼓。
一身伙计打扮的刚子颠颠地跑到林南跟前,轻声道:“南掌柜,那两位客人居然把咱们醉仙居所有的菜都点了个遍,今儿可遇上大买卖了!”
一对明珠耳环微微漾光,衬得林南白如羊脂玉的脸庞盈盈生光。
她悠了悠手道:“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刚子拿起肩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道:“说来也奇怪,那白袍公子居然事事处处伏低做小,点什么菜,喝什么酒都由那青衣小厮作主。那青衣小厮看着衣着普通,一双手嫩得跟个娘们似的,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刚子把手朝林南眼前一伸,撇嘴道:“掌柜,瞧瞧咱的,这才是爷们的手!”
林南一把拍掉眼前的鬼爪子,得意地朝吕帐户挑了挑眉。
“老吕头,怎么样?”
吕帐房伸出大拇指,朝林南比划了比划:“掌柜火眼金星!”
刚子不明就里,只顺着吕帐房的话头,添了句道:“掌柜英明!”
林南被奉承得身心极为舒坦,拍了拍手道:“得了,能赚银子就行,管他谁是主,谁是仆呢!你们盯着,我去隔壁串串门!”
吕帐房一把扯住林南的衣裳,嗑嗑巴巴道:“掌……柜,烟花巷柳之地,掌柜如此冰清玉洁的女子,怎可与之为伍?古人有曰……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