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匆匆把我拦下,可否如实相告,这么大阵仗找个丫鬟,那丫鬟到底是何人?”
李英杰面露难色,眼中光芒闪过,长吸一口气道:“相爷,本侯爷素来敬重相爷为人,若不到情非得已之时,不敢劳动相爷。奈何此人……身份特殊,相爷还请海涵!”
李英杰在同僚面前,素来二五不着调,嬉笑怒骂于色,如此正而八经的说话,实属太阳从西边出来。
高则诚眼中冷冷一片。
笑话,他堂堂一国之相,先帝遗命辅佐新帝,如此身居高位,居然连一个小丫鬟的来历都不可过问,放眼莘国上下,可有此等蹊跷之事。
李英杰何等眼色,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一国之相的气势果然凌厉,暖暖春日仿佛至于初冬的阴冷之中,寒气从脚底心冒起。
李英杰摸了摸扎煞的胡子,咽了咽口水,低声艰难道:“相爷,非本侯不识抬举,确实有口难言,还想相爷高抬贵手,容本侯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方好向上头交差。”
有口难言?向上头交差?如此说来……莫非这丫鬟……真的是别国的奸细?
倘若是这样……军国大事,又何苦瞒着他?
这李英杰最是个富贵闲人,讲究的行止风流,平日里见人,一身锦衫连个褶皱都没有,像这般面色苍老,衣沾灰尘,头发胡子一把抓的景象,前所未见。能劳动的他这般如此的,必不会是小事!
高则诚及时的隐去身上的凌厉,眼中闪过疑虑。
李英杰看着他的神情,便知他心意已动。忙进一步道:“相爷家这场大火,起得颇为蹊跷,正好查探查探清楚,方可心头安稳。”
高则诚嘴角浮出一抹淡笑,客气道:“侯爷深知本相心意,既如此,咱们便一道来解解这惑!”
李英杰未听出高相这话中的深意。他长松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道:“既如此。相爷请!”
高则诚深含意味的一笑道:“侯爷请!”
……
高博,高华一见老爷来了,强撑着发困的眼睛。上前小心应付。
未等这两人回话,何刚已抢先一步,立于二人身前道:“相爷,侯爷。昨日这场大火,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此言一出,柴房门口几十条人影,哑寂无声。居然有人敢在相府杀人放火,简直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高则诚脸色越发阴沉。
何刚视而不见,正色道:“相爷请跟我来!我与兄弟们仔细看过了,这三处屋子。均堆放的是柴火,偏关人的这间起了火。这便有些让人起疑。”
高则诚微微点头。
何刚大手一指,又道:“其二,在下反复问过马婆子和橙子姑娘,都说起火速度之快,火势之猛,前所未见,而兄弟们在地上,还找到了两滴煤油的痕迹。”
高则诚越听,面色越青。
李英杰越听,心头越惊,伸出手指着那墙角边的女尸,颤着手,语不成调道:“她……林西……活活烧死了?”
“侯爷!”
何刚摇摇头,指了指脚下的一处地方道:“在下查过了,林西原是卧躺在这处,她臀部受刑三十杖,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应该是血肉模糊,寸步难行的。”
李英杰只觉得耳中嗡嗡直响,怒道:‘为什么要受刑三十杖,这丫鬟……犯了什么罪!”
何刚看了看背手而立的相爷,不置一词。
李英杰转瞬明白,目色一沉,一肚子火强压下去,示意何刚继续往下说。
“正因为这丫鬟下身不能动,所以即便身上着火,滚动也不会太远,而这巨女尸却蜷缩在那处,离得八丈远,在下认为,此具女尸绝对不会是林西。”
最后一语抑扬顿挫的说完,李侯爷眼前大黑,一个踉跄,身子竟往前栽。
“侯爷,小心!”何刚眼疾手快,将将扶住。
“找……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她!”李英杰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何刚前襟,语无伦次道。
何刚把目光看向高相,恭敬道:“相爷,一个受了杖刑的丫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走远,必在被谁救了去,应该还在这府里,不知相爷可否让在下……”
何刚自知言语有失,便不再把话往下说,然话中的意思,众人听得分明,暗下倒吸一口凉气。
高则诚此时脸上由青转黑,眼中怒火已盛。
搜家!无异于抄家,若传出去,他百年相府,还要不要立足在这九州之上?他堂堂相爷,还能不能在朝庭上一言九鼎!
高则诚一双眼睛比冰还寒冷,比海还深沉,一瞬不瞬的盯着何刚。
久居上位之人身上的凛凛气势,令何刚心头一颤,堂堂七尺男儿忙跪倒在地:“小的无状,请相爷赎罪!”
……
谁在脚步,谁的声音,灼热的温度炙烤着她的肌肤,心中似有一把火。
热,真热啊!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只模糊的看到了一片红色,眼前的一切都淹入了浓雾,渐渐的,将人吞噬,覆没……
她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任由那炙热将周身包围,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似有一双清亮的眼睛,冷冷的盯着她。
……
睫毛轻颤几下,一双美目缓缓睁开。
入眼的是一幅鸳鸯戏水的枕巾,鸳鸯身上的羽毛根根分明,绣得极为灵动。
偏过脸,屋中只摆一长桌,一方椅,一古琴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所制,简单而不失格调,朴素却彰显沉稳,好个雅致所在。
莫非……难道……她已入了天堂!原来天堂竟是这般模样?
林西狠狠一咬双唇。嘶!居然会痛。
林西尤不相信,伸手在屁股上摸了一把。嘶。钻心的痛!心下大喜。他爷爷的,居然还活着。
林西扯了扯干裂的嘴唇,想起昨夜的遭遇,眼中含了一包泪。
她林西得罪了某路牛鬼蛇神,被诬陷成了蟊贼,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痛打三十大板。丢入柴房等死。
昨日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摸醒。抬头一看,居然是高大少。
这货不仅厉声质问她是谁。还很没风度的动手撕了她的面皮,并无动于衷的看着她泪洒衣襟。真真是个恶人啊。
更令人发指的是,这厮居然放火想烧死她。那漫天的火啊,灼得她浑身滚烫。偏半分都动弹不了。
死有很多种,淹死。饿死,病死,可她不想做邱少云,活活被人烧死。因为她不是凤凰。不需要涅盘。
林西心中绝望到家。也不知自个烧成一团黑炭,敛尸时,师姐。师弟会不会认得出。
她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等着那灼热的降临。哪知。耳边传来两声闷响。
还未等她凝神听清楚那闷响,从何而来,血肉模糊的屁股上被人狠狠的揍了一巴掌,疼得她蜷缩在一处,眼泪鼻涕流作一团。
林西心中那个幽怨啊,心道是哪个没良心的,跟她这个快死的人过不去。幽怨尚未及底,身子已腾空而起,一阵天施地转后,她便失去了意识。依稀……仿佛……记得,那个伏着她的后背,宽阔异常,柔软异常!
“你醒了!”一个清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西猛的抬起头,愣愣的盯着来人看了许久,终是长长的吁出口气:“原来是你救的我!”
……
“真没想到,居然是你救得我!”
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林西强忍住身后阵阵痛意,眼中露出一丝迷惘。
荷花淡淡看了她一眼,扶住她的脑袋,声音不含一丝温度道:“张嘴,把药喝了!”
林西对救命恩人的话,只能言听计从,三下两下就把碗里的药,喝了个精光。
“真苦啊!”
“良药苦口。你昨夜烧得人事不醒,若不是这药,只怕你这小命早就见了阎王。”
林西心头一热,偏过脸定定的看着荷花,幽幽道:“若不是你背我出火海,我这条小命已陪着阎王用过一顿早膳了,荷花姐姐,谢谢你!”
荷花把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高大的身子往床沿一坐,面色一肃道:“我不用你谢,我只想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何隐了真容进了这高府?”
林西一愣,手扶上脸庞,光滑如玉。
她顿了半晌,露出往日从未有过的凝重神色,不答反问。
“你为什么救我?”
荷花冷冷道:“我知道那珠钗,不是你偷的。”
林西惨然一笑:“旁人都说是我偷的,人脏俱获,半分都抵赖不得,荷花姐姐凭什么信我?”
“你、我同时被先夫人派去侍候表少爷,共用一个房间。那时你的包袱里有几根珠钗,我可是一清二楚。如今呢?”荷花反问。
林西恍然大悟。
她从小被老爹扮作假小子养,所以最恨头上戴那些珠啊钗的。这些年跟着刘妈妈在通灵阁跑进跑进的,沾光混了不少好东西。这几个月跟荷花共事,又求着人家教针线,便一股恼的把这些个珠钗献宝似的都送了她。
“你送我那些东西时,连眉头都未眨一下,又怎会上竿子去偷旁人的?”
林西眼中浮上水汪汪的雾气,哽咽道:“荷花……”
荷花默了一会,目光始终在林西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这张脸可比肩府中的三小姐。
“你到底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