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抹了一把泪,目光迎上床前之人,正色道:“事到如今,若再瞒着你,便是我林西忘恩负义。只是父命难违,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等我出得府的那一天,荷花,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与你听。你信我,我并非什么歹人。”
荷花心有所惑:“那两千两银子……从何而来?”
“那银子,是我的,来路正当。”
荷花一瞬不瞬的看着林西,似要看清她言语中的真假。
林西默默一笑,大大方方任由她打量。
许久,荷花收回目光,偏过脸,轻轻道:“在府中这些年,见过的人当中,数你的眼睛最是清亮。我信你。”
“我信你”这三个字一出,林西眼底涌出泪意。
入府近五年,心惊胆颤的过每一天,便是睡觉都竖着一只耳朵,原以为披着张面皮,找个无人的疙瘩猫着,凭自己的聪明才智便能平安无事,哪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却还是栽了。
原自己坚强如圣斗士,哪知内里却柔软的如小绵羊,原来所有的张牙舞爪,插浑打科,调皮捣蛋不过是用来伪装心虚和怯懦。
林西忧伤着自己的忧伤,悲哀着自己的悲哀,把脸伏进那鸳鸯戏水的枕巾中,眼泪泛滥如潮,只差没把那两鸳鸯给活活淹死。
荷花悄然转身离去,片刻后又进来,手里多了块湿毛巾。
“有在这哭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是谁要害的你!那日你去要书,独留三小姐和陈玲在房中,三小姐与她无甚话可说,便去了二少爷的书房。陈玲在咱们房中独坐了片刻。才出来。”
似有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开。林西瞬间明了。
林西毫无廉耻的在枕巾上擦了一把眼泪,顺道还有一把鼻涕,吸了口气道:“她……为什么要害我!”
荷花没有半分怜惜的,拿冷毛巾在林西脸上用力擦了一把,冷笑:“二少爷整天把你带进带出,到哪都让你跟着,别说是她。便是我……心下恨起来。也会起歹心。”
林西眉眼弯弯,摇头道:“荷花姐姐,你连我的命都救了。何苦还绷着脸说假话?你不会的,你若会,先夫人还会把你放在表少爷屋里吗?”
荷花哑然半晌,叹道:“你看旁人倒是聪明。却连自己平日里得罪了谁也不知道,可见你也是个假聪明!你可知道。是谁要放火烧你?”
林西咽了口唾沫,长出一口气道:“我知道是谁,他见了我的真容,所以想烧死我!”
荷花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也别恼,害你的人已然陪阎王用过早膳了。”
“什么,大少爷死了?”林西悚然一惊。
“谁说大少爷死了?”荷花心头突突两下。脸色惊变。
“不是你说,害我的人陪阎王用过早膳了吗?”
“你是说大少爷放火烧你?”荷花瞬间反应过来。
“不是他还会有谁?便是他撕了我的面皮。”
荷花布满疤痕的脸一肃,抬起手作势便要打。
林西吓得赶紧把头缩进被子里,闷闷道:“大少爷来看过我,我烧得糊里糊涂,便没了知觉,我只以为是他!”
荷花心一软,手就势替她掖了掖被子。
昨夜她想着林西一天一夜没沾米水,便偷偷藏了些吃食,趁夜去瞧她。走到柴房门口,那看门的婆子歪在墙角呼声震天。
院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却见窗户上有个人影走动。走进了一瞧,那地上的柴火早已燃成一片。
她惊了一跳,忙上前喝止,哪知那人不仅不听,反而把火燃得更旺。
她看着地上无知无觉的林西,与那人厮打在一处,眼看着火便要烧到林西身上,她心下大怒,举起拳头,朝着那人头,狠狠砸了两下,背起林西便往外逃。
荷花说到此,眸色一暗,低低道:“我原想着她定能逃出来,哪知情急之下,那两拳用了全力,竟把她砸晕了过去,也是我害了她!”
林西似有什么地方被紧紧的压着,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她与荷花不过是点头之交,生死攸关的时候,荷花居然为了她——与人肉搏。
更令她痛不可挡的是,那被荷花的拳头砸晕的人,居然是山秀。她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使得山秀居然想趁夜把她活活地烧死。
“她……为什么要烧死我!”
“不知道!”
荷花摇了摇头:“我见她的样子似疯魔了一样,脸色极为狰狞,冲上来就打,似换了个人一般。”
林西静静的听完,默了默道:“荷花姐姐,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的!”
荷花脸色一变,冷冷道:“我救你,不是图你报恩!”
林西被这话震惊,瞬间明白过来。
当初大小姐遇难,荷花冒着生死,把人毫发不伤的救了出来,自己却毁了容。先夫人为了感恩,一直把人放在身边,凡事她总是头一份,甚至连刘妈妈都比不上。
高府一干子下人惯会见风使舵,主子这般行事,乐得把荷花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只差没点几柱香。正所谓高处不盛寒,那荷花也不是花言巧语之人,布满疤痕的面容让人望而生畏,久而久之,众人离她而去,在这府里一个知心的姐妹都没有了。
林西心下泛起酸楚:“荷花,你若愿意,便是我林西一辈子的姐妹!”
话音刚落,荷花身子微微一颤。心底涌上细微的一点淡淡的喜悦。慢慢转过身,入眼的女子明眸皓齿,然眼底却自有清风明月,坦坦荡荡。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板着一张脸孔,点了点头道:“既是姐妹,就别说个谢字,生分!”
林西眉梢轻挑。眼中一抹烟花绽放。眼前的女子容色虽丑,却心地善良,外冷内热。鼻尖传来似有若无的檀香气,叫人心池安宁,两人默默片刻,相视一笑。
“荷花,我这是在哪儿?”
“昨夜我背你出来。无处可去。想着只有这处最是安全,绝不会有人来!”
“高府竟还有这等所在?”林西好奇。
“此处原是高府大老爷的院子。”
“大老爷?那咱们老爷……”林西微微皱眉。
“老太爷共有两个儿子,大老爷是庶出。老爷是嫡出。十几年前,大老爷不知因为什么事离家出走,至今未归,这院子便一直空着。只着下人看顾扫尘,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十几年过去了。庭院荒芜,蜘蛛结网,如今连看门的婆子都省了。”荷花淡淡道。
原来高相爷还有个哥哥在世上,林西恍然大悟。眼中闪光一闪,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荷花冷笑道:“别说是你进府才四年,便是我这入了十多年的。也只知道府中有个大老爷,旁的竟是半分也打听不到的。”
大宅门里的私密事情。就是多。林西不愿多问,只觉得身子趴着难受,微微一动,扯得伤口生疼。她闷哼一声,冷汗涔涔直冒。
荷花心细,察觉到异常,忙问:“你……如何?”
林西咬牙苦笑:“屁股开了花,还能如何?荷花,我要劳烦你一件事。”
“你说!”
“咱们屋子的梁上,有我一个包袱,里头有治外伤的药,我想……”林西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床前的人瞧。
“我这会正要回欣然院,你且等我下!”
荷花转身便走,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林西,你的伤我瞧过了,极重。若不及时医治,只怕会落下病根。我刚给你喝的药,也是旧年先太太剩下的药,不顶用,你这会不如好好想想,是何打算!”
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声音依旧冷然,林西听在耳边却觉得悦耳。
“荷花!”
“还有何事?”
“你若能出府,往城南醉仙居一趟,掌柜姓林,名南,她是我师姐,你帮我递个消息给她!”
荷花把脸庞的一缕碎发撂到耳边:“放心,若有机会,我定帮你跑一趟!”
……
“你是说,昨晚被烧死的人,不是林西!”俯卧在床的高子眈忍不住直起身子,眼睛瞪得死死的。
“哎哟,我的儿,你作什么爬起来?小心你身后的伤。”
“姨娘,真的不是林西?”
朱姨娘冷笑道:“听人说不是那贱人。老天真是无眼,像她这样的恶人居然没被烧死,也不知道死的是哪一个?”
高子眈忙道:“那林西她人呢?”
“她人在哪里,与我何干?”
朱姨娘媚眼一横,压低了声道:“我与你说,前头来了很多禁卫军,你父亲刚出府就回来了,都在找她。这丫鬟八成犯了什么事,要不然哪能这么大的阵杖!”
高子眈吓得魂飞魄散,一脸惊讶的看向朱姨娘。
朱姨娘冷笑道:“你也别用这眼神瞧我,这丫鬟连主子的珠钗都能偷,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那眼睛贼溜溜的乱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那副德性,居然还勾得大少爷失魂落魄的,真真是好本事。”
“大哥失魂落魄?”高子眈俊眉高挑,诧异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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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欣同学,很想加更,奈何心有余而力不从,肿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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